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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唐席 -【Angel闖的禍(不結婚進行曲之二)】《全文完》

唐席 - Angel闖的禍(不結婚進行曲之二)

本來以為自己只有暗戀他的份,
兩人不可能再有進一步的交集,
因此那時遇上了一個「好機會」,
她才會小小設計他,偷偷懷了他的孩子,
想藉由他們愛的結晶,來撫慰她對他的相思之情……
本以為他們不可能再見面,
但是,沒想到,多年後他們又再度相遇,
她還成了他的助手!?
而且更糟糕的是--
他還發現了Angel是他們愛的結晶!
這下怎麼辦?
她該怎麼解釋當時的「小人」事件?

第一章

  打從昊日大學新生訓練的那天,慕葳的心裡就住進了一個頎長斯文的影子、一抹親和動人的微笑……她初嘗了暗戀的滋味。

  只要一有空,她就從外文系跑到法律系去打聽他的消息。

  她知道他名叫閻卉,是大三高材生兼系學會會長,生日是五月十九日,血型是罕見的RH陰性,最喜歡的食物是甜食,最愛的音樂是爵士樂,最想去的國家是瑞士,最喜歡的女生類型……

  「除了他之外,她誰都不要」是眼神相對的第一眼就注定的事。

  但是,他有交往中的女朋友,慕葳再怎樣也做不出奪人所愛的事。

  這個暗戀的秘密藏了一年,他的女朋友從資訊系花變成她的直系學妹白秀芷,這秘密變得更不能對人提起。

  她無法死心,又繼續注意他三年,看他從系學會會長變成學生會長,成為研究所准畢業生……看著他和學妹出雙人對。

  在這期間,因為直系的關係,她和白秀芷成了最要好的朋友,閻卉變成了「好友的男朋友」,她在閻卉的心目中也變成了「戀人的好朋友」,沒有人知道她的心事。

  她做不出搶好友情人的醜事,只好讓這份感情擱著、痛著,讓她漸漸變成一個儘管生活態度外向積極,在感情上卻是「愛情止步」的異類。

  眼前,大四下學期即將結束,在她報考研究所的同時,他卻即將離開學校,展開軍旅生涯。

  「唉、唉。」想到這裡,她忍不住歎氣。

  對他的感情一日比一日濃,學妹和他的感情也一日比一日深,令她即使告訴自己要保持君子風度,也阻止不了從唇邊逸出來的歎息。

  求老天給她一次機會,即使只有一次也好,她就心滿意足。

  「唉、唉。」一旁也傳來輕歎聲。

  聲音很熟,慕葳轉頭一看,看見她最要好、正跟閻卉熱戀中的學妹。唉唉唉,老天爺難道不覺得這太殘酷了嗎?

  「哇,熱戀中的校園美女居然在歎氣!」她密密實實地隱藏好自己的心事,誇張的調侃學妹。

  他們兩個,男的深情、女的忠貞,是全校公認的模範情侶。

  「學姐,你別取笑我了。」白秀芷小臉紅得像熟透的蘋果。

  「很少看你歎氣的,該不會又是學長太忙,無法和你約會吧?」離畢業剩不到兩個月,正是畢業生為實習成績和律師執照忙得焦頭爛額的時期。

  說來,她們兩人的外型很相似——身高差不多、穿的衣服差不多、戴的飾品差不多,初見面的人,往往會錯以為她們是雙胞胎。

  白秀芷留著一頭細細直髮,天生嬌弱,是閻卉最喜歡的類型;慕葳也留著一頭直髮,個性爽朗,某些角度看上去和白秀芷有八分相似——因為是閻卉喜歡的類型,所以她把外型變成那樣子。

  「不是。」白秀芷還有更煩惱的事,「學姐,我好想送學長一樣禮物,可是……」事情很難啟齒,圖書館裡看書的人又這麼多……

  「好吧,我們到外頭去談。」慕葳眼睛一瞄就知道她的顧慮,圖書館畢竟不是談天的好地方。

  辦好借書手續,她們走出圖書館,經過福利社時進去買些零食,然後信步走到最常去的那棵樹下。

  「是不是碰到什麼無法解決的事?」慕葳遞給秀芷一瓶飲料。

  她們向來無話不談,尤其是戀愛的煩惱,慕葳簡直是秀芷的益友兼良師。

  「學長的生日快到了……」秀芷用手帕包著正冒出水氣的飲料,囁囁嚅嚅的說。

  「像往常一樣送禮物就好啦。還是又要我陪你去選?」一直以來都是她替她想點子、選禮物、配約會服飾、想情書句子。

  「可是這是學長畢業、入伍前的最後一次生日,我想送最特別、最令人難忘的……我好怕他當完兵回來,就不那麼愛我。」畢業和入伍暗藏太多變數,往往令戀人惶恐不安。

  「都交往那麼久了,還怕嗎?」兩年耶!如果他們的感情那麼淡,早就被她橫刀奪愛了。

  「學校裡好多人喜歡他,出社會後,一定更多……」這是秀芷不安的來源。

  「那你想送他什麼難忘的禮物?」講重點比較實際。除了面對感情徬徨猶豫太久而錯失機會外,慕葳實際上是個行事俐落的人。

  但這種問題對慕葳來說,就跟一把刀割在心坎上差不多,之所以能這麼平靜,實在是因為他們都是好人,也都是她喜歡的人,她才逼自己慢慢習慣。

  「我……學姐,男生跟女生交往,是不是都會想上床?雖然學長沒有這麼說,但我有時會感覺他在忍耐……」白秀芷要鼓足十倍的勇氣,才能臉紅心跳的說出這種話。

  白秀芷生長在一個比傳統更傳統的家庭——要家長見過男方才可以牽手,滿二十歲才可以擁抱,訂了婚才能接吻,結了婚才能上床。

  「所以?」慕葳大概已經聽出了端倪。

  在這傳統保守之地,白秀芷的情況不算特殊,但另一種開放的風氣已經在校園的某個角落開始蔓延。

  「我希望達成他這個心願,可是萬一被家人知道,我一定會被打死。」

  這就是秀芷猛歎氣的原因。

  「你真的這麼想?」慕葳心中升起一個瘋狂的想法。

  「嗯。」秀芷用力的點一下頭,「我知道不少同學跟男朋友睡過了,可是我不敢……」這讓她非常困擾。

  她愛閻卉,願意為他做任何事,可是她就是沒有勇氣在婚前跟他上床,他們之間甚至連親密一點的擁抱都沒有。

  「一定有辦法的。」慕葳終於捕捉到腦中那個瘋狂的想法,「也許我可以代替你。」這個想法形成時,她欣喜欲狂。

  一定是老天聽到她的祈禱,一定是!

  「學姐?!」秀芷聞言吃了一驚,「這不是開玩笑的。」這件事真的可以這樣做嗎?

  「我當然知道不是開玩笑。」接下來她要做的就只有說服她了。

  「你有嚴格的家數,我沒有;我們是好姐妹,你做不到的事由我來做是理所當然;我會做好避孕措施;這件事除了你知、我知,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你會變成他的最愛,你們的距離會貼近到沒有任何縫隙……好處多得講不清。」

  這件事除了對秀芷有好處外,慕葳自己也是贏家——她將可以回味一輩子,如果運氣夠好的話,她還能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偷到」他的孩子!

  如此一來,她幾年的苦戀就有報償了——她巴不得現在就跪下來戚激上天的恩典。

  「可是學姐,那樣對你是不公平的。」秀芷覺得這萬萬不可,「我不能為了自己的願望讓學姐犧牲。」

  「如果讓你這樣煩惱下去,我才會於心不忍。放心吧,我會把他幻想成心目中的白馬王子,這樣不但能幫到你,我也沒吃虧。」錯過這次機會,她才會抱憾終生。

  「學姐……」白秀芷愈想愈煩惱,這種事可以做嗎?要是被學長知道「放心,學長再沒多久就畢業了,他以後看到我的機會等於零,不會懷疑到我頭上來的。」他也不會知道她暗戀他的事。雖然心中刺痛,她卻一點也不以為意。

  兩個相愛的好人就應該幸福美滿,不該有厚顏無恥的第三者來攪和,她會帶著他的孩子遠走高飛,一輩子借由孩子來愛他,不嫁給任何人。

  「可是,學姐……」雖然慕葳說得合理又完美,但善良的秀芷還是覺得過意不去。

  「別可是了,這件事就這樣說定,讓我想個天衣無縫的好方法來完成。」

  慕葳比秀芷更積極。

  「這個……」學姐對她這麼好,為她犧牲這麼多,她要如何報答?

  「嘿,你們躲在這裡做什麼?」閻卉的聲音從樹後傳來,緊接著人也出現。

  「學長。」秀芷細細的輕喚一聲,小臉有心虛的潮紅。

  學長該不會聽到了吧?

  「還不是你的女朋友想送你不一樣的生日禮物。」慕葳撇撇嘴。

  每次看到他,她的心都跳得又狂又猛,她的嘴就會言不由衷、又調侃又嘲譫的講個不停一唯有如此,她才能掩飾慌張無措和內心深處的悸動。

  「是嗎?」閻卉溫柔地握住秀芷的手,「我一定會好好保存的。」他溫柔地抱著她。

  雖然白伯父明言不能親吻,他卻可以吻她的頭髮,可以把她緊抱到嵌入肋骨的程度。不用山盟海誓,他們早已將一生的愛戀交給對方。

  慕葳悄悄舉步離開。腳踩在樹葉上,發出細碎的聲響,像她的心滴血的聲音。

  她早就決定祝福他們,只是無論怎樣心理建設,都無法習慣這經常演出的恩愛劇碼,只能任憑一顆心不斷地滴血、滴血……

  ☆☆☆

  閻卉生日當天,白秀芷硬把他拉到慕葳的宿舍,說有好些同學要一起幫他慶祝。

  慕葳和同學合租一間公寓,閻卉以前的同學、系學會的幹部全擠到這不到十坪大的客廳裡來。

  閻卉非常驚訝而感動,因為這些人裡,有一半已經去當兵了、有的考上外縣市的研究所、有的出國留學去了……齊聚一堂,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可是他最愛的秀芷竟然辦到了!

  吃蛋糕時,閻卉充滿感激地擁著秀芷,秀芷則雙眼充滿感激地望嚮慕葳的房門——這些都是她做的。

  慕葳在名義上「回家去了」,把房間讓給秀芷,製造不在場證明,但實際上,她躲在房間的衣櫥裡,等著一群人把閻卉灌醉,等著秀芷與她交棒。

  一群人鬧到午夜才各自散去,閻卉也已經醉得不省人事。

  「學長,我還沒有送你生日禮物呢。」秀芷把他輕輕搖醒。

  「嗯?你給我的已經夠多了。」閻卉深情地凝視她,「我愛你,秀芷。」

  他想親吻她,但為了尊重她的家教、她的觀念,他壓抑下來,任強烈情感在胸口澎湃。

  「我還想給你更多,但你得把眼睛遮起來。」她用一條黑布把他的眼蒙住,在腦後打一個結實的結。

  「幾時變得這麼調皮?」閻卉微笑著,感覺自己被她拉起,往屋內的某個房間移動。

  他愛她,不忍心破壞她的好興致,因此全力配合。

  「不准拿下來,不准看,否則我會害羞,你只要專心享受我送你的禮物。」秀芷再三叮嚀,不希望事情穿幫。

  「我答應。到底是什麼?瞧你這麼緊張。」閻卉笑著。

  房裡沒有開燈,慕葳從衣櫥爬出來,和秀芷交換個眼色。秀芷輕手輕腳的掩門、鎖門回去應付門禁,慕葳則一償她的宿願。

  她要壓下那顆狂跳的心才能採取王動,光是觸碰他、親吻他,就讓她泫然欲泣。

  「秀芷,不行,伯父不會准你這樣做……」剩餘的理性被酒精和那銷魂的挑逗驅散,他忘情地與那甜美的唇舌糾纏,雙手摸索她細小的骨架,指尖迷戀她的體溫。

  拚力一搏的意志克服了慕葳的羞澀和遲疑。這是上天仁慈賞賜的,她唯一的機會!

  她大膽地把手伸人他的衣服裡,在快衰竭的心跳中愛撫那強壯的身軀,在滿足的讚歎中汲取他熾熱的體溫。

  她小心地脫去他的衣服,眷戀地改以唇舌膜拜他的每寸肌膚,他也替她解去了身上的衣物,那溫柔、小心翼翼的動作,對她來說就像夢一樣。

  不知何時,閻卉已經反被動為主動地讓她躺在床上。

  「你在顫抖?秀芷?」雖然隱隱感覺到和平常的她不同,但那排山倒海而來的各種感覺和想望,已經讓他無法細心分辨。

  「嗯……」慕葳從喉間發出一聲輕吟,全身因狂喜而輕顫卻不敢開口,怕一開口就打碎了這場美夢。

  「你害羞嗎?」他輕問,想把布條拿下來,看著摯愛的她。

  「嗯。」不讓他有思考的機會,慕葳又主動吻他,雙手更在他赤裸的身上游移,甚至大膽地觸摸他火熱的慾望。

  藏匿多年的愛戀傾巢而出,沒有功虧一簣、沒有鎩羽而歸,只准成功不准失敗!

  「啊!」她碰到它的時候,他驚叫一聲彈跳起來,「別……別這樣。」

  慕葳知道自己捉到訣竅了,硬著頭皮去租來的A片,果然值回票價。

  她狂野地抬起身子,熱情地款擺,挑逗他全身的感官。

  「芷……芷……」他不斷地輕喚,狂野地纏著她的舌、舔著她的身子、吮著她的胸脯,充滿魔力的指尖點燃她體內的大火,讓她情不自禁地熾熱、起舞。

  「哼哼……」貪戀的指尖一刻也捨不得離開,儘管他呼喚著別人的名字,儘管她的心在淌血。

  他深情地吻她的指尖、胸脯、腰腹、足尖,在她身上落下深情的吻。

  如果能在這麼幸福的時候死去,她今生就圓滿無憾了。

  「芷,讓我看你,我愛你,我想要你,我想看見你!」他苦苦央求。

  「噓……」慕葳一運腰力,把他壓在身下。,

  她明確的知道他想要她,在這最關鍵的一刻,他想要的不是別人,而是她!

  只要他想要她,那就夠了,不用去想他之所以一直乖乖地蒙眼躺在這裡,是因為深愛另一個女孩的緣故。

  她生澀而稚拙地張開雙腿跨在他身上,慢慢地沉下腰,將那昂揚碩大的亢奮一點一點地納入自己火熱的體內。

  「呃……」那滋味並不好受,被硬物撐開的疼痛令她萌生退卻之意。

  不行,這是唯一的機會!她一咬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將那熾熱如烙鐵的亢奮全數納入體內,「啊!」劇烈的疼痛使她差點昏死過去。

  「芷,芷!」聽見慘叫聲,閻卉心焦的呼喚。

  「呼——呼——」慕葳不敢出聲回答,只用乏力的雙手撐起身子,學A片裡的女主角輕輕擺動粉臀。

  「芷!」他的雙手伸向她,先碰到她的手,沿著身體曲線往上移,捧住她的臉,拇指撫去她飄出來的眼淚,「讓我吻你,我最愛的寶貝。」

  她疼痛不已的身子仍為取悅他而艱難地擺動,她的心已被他的話融化——有這句話,就夠她繼續苦苦的暗戀下去。

  「別哭,我心疼。」他坐起身子,輕輕柔柔地吻她;以一種深情摯愛的獨特方式。

  有他的心疼,她得到的已經夠多了!慕葳的眼淚源源不絕地滾下來。

  「噓……」在慕葳的刻意擺動下,閻卉的喘息愈來愈濃,「不行,你這樣動……」在一陣痙攣下,閻卉的種子已然釋放……

  那熾熱的液體沖人慕葳的身子深處時,牽動她身上的每根神經。她算過了,今天不是安全期。

  她捨不得和他分開,逕自繼續擺動粉臀,感覺他在體內再次壯大。

  剛才,她使他快樂了嗎?她很想問,但不能問,一開口,聲音就會使他識破這一切。

  她很快樂,雖然心痛和身體的痛以倍數相乘。

  「芷,你快樂嗎?你很痛對不對?讓我好好愛你,驅走你的疼痛。」他翻身壓倒她,開始細細地吻她,用各種方法牽動她身子的感覺,尤其他吻她的時候,傾盡一生的愛戀。

  慕葳能感覺那濃得化不開的愛意,她要咬住自己的手指,才能不呻吟、吶喊,和他一起抵達高潮的美妙時刻,讓她激狂得幾乎忘卻一切!

  「我愛你,芷,你是我的一切,我的唯一,永遠都不要離開我。」遮眼布不知何時脫落了,疲憊睡去之前,他依稀看見她額角有個以前不曾發現過,白色、小小的心形胎記。

  慕葳沒有睡,這僅有的一夜,她捨不得睡,她要看著他的睡容,用眼神一次又一次地勾勒他性格的額角、深情的眼眉、高挺的鼻樑、薄薄的唇形、美好的輪廓,用指尖一次又一次地偷偷汲取他的體溫。

  他說他快樂,她很欣慰:他說他心疼她,她很幸福;他說他愛她,她只能偷偷哭泣。

  天亮之前,秀芷來了,天真的她脫掉外衣躺在閻卉的胸口和臂膀之間,一臉幸福神態。

  慕葳對秀芷交代兩句,便安靜地穿好衣服、洗好臉離開宿舍。

  她回中部老家去,這回是真的回家去了——帶著偷來的精子。

  一切都很美好,每個人都達成了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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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彼此共享的秘密增加了,秀芷與慕葳的姐妹情誼更深厚,而沒發現真相的閻卉,與秀芷的感情也更上一層樓。

  那天之後,他對她的感情更親密,對她也更尊重呵護。

  看著他們深情恩愛,慕葳的心仍在淌血。有過親密接觸後,忍耐比以前艱難幾百倍,在和秀芷姐妹情深的同時,她必須逃避那深情緒絕的畫面,咬牙忍住椎心泣血的痛楚。

  六月,研究生畢業了。

  七月,閻卉如期入伍去,秀芷在月台上猶如生離死別,良久才能鬆開他的手。

  慕葳冷靜地陪在一旁,離別情緒如萬馬奔騰,她卻沒有表達的立場。

  九月底,學校開學了,秀芷是大四生,幕葳成了准研究生。

  「學妹,我有件事要告訴你。」開學後一個禮拜的某個放學時分,慕葳和秀芷並肩走在校園裡。

  「是好消息嗎?」秀芷樂觀的猜。慕葳很少這麼嚴肅,她不希望是壞消息。

  「算好,也算不好,我要休學一年。」她盡量平淡,卻掩不住隱隱勾起的唇角。

  月事一直沒來,去婦產科檢查的結果,她已經如願有了三個多月的身孕。她決定休學待產,順利生個健康、像閻卉的小寶貝。

  「學姐,你說……」說白秀芷不驚訝是騙人的,「怎麼突然……"

  「我有別的事想做,完成那件事,再回來讀研究所。」編什麼理由都不夠好,以她們的感情,不想說的話,也沒有勉強的必要。

  白秀芷望著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生活中最重要的兩個人一下子全離開,心上頓覺無依無靠。

  「這什麼臉?我又不是不回來,明年回來,我們搞不好是同班同學啊!」

  慕葳動手捏捏她的臉頰。

  能順利懷有閻卉的骨肉,秀芷是最大的恩人,她對她心懷感激。

  「那你一定要回來喔!」秀芷拉著她的手,遲遲不肯放。

  「你別忘記我才是真的。」她拍拍她的手,「要自己保重。」

  「我會打電話給你的。」秀芷以泫然欲泣的口吻急急的說。

  「別忙,我再打給你。」無論如何,她都不想讓秀芷知道,自己懷了閻卉的孩子。

  秀芷悵然若失了一段時間,所幸閻卉和慕葳都會不定時打電話給她,在十月底前,已經調整好了心情。

  心情調整好了,環境適應了,生活和課業總算上了軌道,誰知天有不測風雲,在某天放學時,她的小綿羊與急著回家的沙石車擦撞,當場香消玉殯。

  「什麼?!」得知這個消息時,慕葳的心像被當場剮出來,驚得腦中一片空白。

  怎麼會這樣?慕葳像失去一個親人,放下鄰人委託翻譯的文章到自家去奔喪,哭到差點昏厥。

  痛定思痛後,她決定肚中的小寶貝是男的就取名慕秀,是女的就叫慕芷,以紀念這個好姐妹。

  閻卉放假回家得到這個消息,三魂六魄被硬生生抽得半條不剩。

  他出現的時候,慕葳的一顆心幾乎要跳到喉頭來。

  閻卉看到秀芷遺像的表情,把慕葳的心痛碎了,那神情,好像他也會跟著去似的——他連眼神也是空洞的。

  他渾渾噩噩地跪倒在秀芷的靈前,連句哭聲也發不出來——

  青春純真的神采還在他的腦海中活靈活現,和她擁抱的體溫還烙在他的肌膚上,生日那天的狂野熱情還充滿他的靈魂,額角那個白色心形胎記昨夜還出現在他的夢中……

  現在,她卻冰冷的躺在棺木裡!

  「秀芷!」她是他的生命、他的一切,如今她撒手人寰,教一無所有的他如何走下去?

  「阿卉,你要節哀。」白伯父勸,怕他太悲傷。

  「是誰?兇手是誰?」他痛徹心肺的吼,「兇手在哪裡?那個該死的兇手在哪裡?!」他奪門而出,想馬上去撕碎那個兇手。

  白父與白母把他拖住。

  「阿卉,不要去,這些事我們已經處理好了。」白父話雖這麼說,實情卻不是那回事。

  「真的?」閻卉半信半疑,「那為什麼……」他檢視二老的表情,發現事情根本沒這麼簡單,「發生什麼事?」

  白家二老把臉轉向一旁,不敢面對他的追問,只有滿心憤懣的小弟激動的大喊:「砂石車的司機和老闆硬說是姐姐自己衝出去撞車,逼爸媽簽和解書,說如果不簽,就要我們出入小心!」

  「有這種事?」閻卉心中一凜,「我去找他們算帳!」

  「回來!」白父又把閻卉拉回來。

  閻卉使盡一切力量要掙脫白父,白父一點也不讓他得逞。

  「沒有用的,我們鬥不過人家。」白母聲淚俱下。

  「台灣是個法治的國家,我們有法律可以治這些惡徒。」他是學法律的,很明白法律的力量。他再三奮力,終於掙脫白父。

  「人家有政客和黑道撐腰,我們斗不贏的!難道你以為我們沒有盡力過?我們去法院按鈴申告,政客出來登高一吼,沒有律師敢吭聲,就連警察也變成縮頭烏龜!」白父愈說愈憤慨,幾乎要淚隨聲下。

  閻卉滿臉不敢置信,不相信他崇信了六年的公理、正義、無私的執法精神,在現實生活中竟是如此的醜陋軟弱。

  「他們不會這樣的,他們是執法人員,是公理的化身,會為我們伸張正義,會給秀芷一個交代!就算他們不辦,總有更高階的人來辦!」他不相信一場車禍不但奪走他的摯愛,還毀滅了他的抱負和夢想。

  「沒有用的,鄉市民代表我們去拜託過,縣長、政要、國代我們都找過,結果砂石車業者和警政機構掛勾……」說到傷心處,白母哽咽不成調。

  她把法院昨天寄到的調解判決書遞給閻卉,上頭寫著砂石車沒有過失,是秀芷違規騎車,雙方同意無償調解,從此雙方互不相涉。

  「居然有這種事?這世上還是有公理正義存在的,我去想辦法。」他不是任人宰割的人,也不希望身邊有人任人宰割。

  慕葳住在這裡三天,第一次聽到這種事,除了悲哀外,心裡的憤慨其實不下於閻卉,若不是顧慮到四個多月的身孕,她也想衝去找那些目無法紀的人渣算帳。

  「還是不要去,你現在是軍人,軍人的法紀不比平常百姓。」白父說,「你這份心,秀芷地下有知會高興的。」

  閻卉沒有堅持要去,但那並不代表妥協,他只是不想讓白父擔心。

  慕葳懂得他的心思,知道他最後還是會去找那些人算帳,而且,即使天人相隔,秀芷還是他唯一的最愛,旁人無隙可乘。

  她的心有點痛、有點嫉妒、有點羨慕,而更多的是苦澀——秀芷奪走了他所有的愛,她再怎麼努力,也得不到半分。

  幸好她還有孩子!下意識的輕撫微隆的小腹,感覺到小小的胚胎在她的愛和呵護下慢慢長成嬰兒,出世後會接受並回應她的愛。

  肚中的寶貝是秀芷留給她的天使,見證她們的友誼,也見證她的愛情。

  ☆☆☆

  血氣方剛的閻卉去警察局找受理案件的警員,警員告訴他和解書已經送了,案子也註銷了,表示這案子已經結束。

  「他們是受到恐嚇才簽和解書的。」他不滿的喊。

  「如果受到恐嚇,你們可以拿出證據來報案。」員警的禮貌中有不耐。

  「警察沒辦法,法官總有辦法。」閻卉沒有因此放棄。

  只是他前腳一離開警局,後頭就有人緊急撥電話通報。

  閻卉騎上機車直搗法院,法院方面也說和解書表示一切案件的終結。

  「我要申請「宣告調解無效」。」他把來意說得更清楚。

  「這個案子於七天前送審,三天前已經法院核定,調解內容即刻起生效,已經沒有撤銷的空間。」書記官堅定的告訴他。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這麼說。」明明有別的法律能維護民眾的權益,這名書記官為什麼不希望他主張自己的權益,要讓秀芷白白犧牲?

  「是法律明文規定。」書記官的態度開始謹慎起來。

  「我知道法律有一個條文——鄉鎮市調解條例第二十六條規定,經法院核定之民事調解有無效或得撤銷之原因者,當事人得向原核定法院提起宣告調解無效或撤銷調解之訴。前項訴訟,當事人應於法院核定之調解書送達後三十日內提起之。」閻卉把整個條文背給他聽。

  書記官的臉,當場青掉一半。

  「現在我想知道你為什麼要隱瞞民眾的權利?」閻卉以一種剛正巍然的氣勢逼視他,「難不成真的有某位政要在關照?」

  「你可以在三十天內提出證據,向原核定法院提起宣告調解無效或撤銷調解之訴。」不得已,書記官只好這麼說。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閻卉瞇眼盯住他,像鷹隼的銳眼。

  「我已經說你可以在三十天內提起宣告調解無效了。」書記官被盯得很心虛。

  早知道這人這麼不簡單,就更小心謹慎一點。

  「請問你可以更明白的告訴我,法官、檢察官、律師、調解委員的良心何在嗎?」他把臉湊近,書記官的身體整個往後挪。

  「我只能說:祝你找到有利的證據。」書記官好像被惹毛了,口氣變強。

  「我已經知道你的名字了,要不要我等一下到門口寫張申訴單?」他彈彈他桌上的名牌,充滿警告意味的問。

  書記官無言以對,只用一雙謹慎戒備又不服的眼盯著他。

  閻卉甩頭走開。假期只有一個禮拜,他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到證據,好辦理「調解無效」的申請。

  於是他跨上機車,以極快的速度往白家楓,卻在紅燈下被從後面追上來的幾輛機車圍住。

  「你們要做什麼?」那些人來意不善,閻卉豎起防備。

  「聽說你要撤銷白秀芷的和解書?」這幾個混混從法院一路跟過來。

  「你們是誰?」這些人肯定不是來幫他的!

  他一加油門,車子就往看起來最疏的角度沖。

  車子沒有衝出去,他被撂下來,幾個人蜂擁而上,閻卉雙手不敵數拳,撐了好一下子,最後還是被痛毆倒地。

  「老實告訴你,那家砂石車公司是我們老大開的,一年撞死幾十個,沒人敢吭聲,在這地頭上我們老大最大,警察、官員都要退讓三分,勸你不要隨便開玩笑。今天只是給你們一個小小的警告,如果再不識相,下場就不只是這樣。」混混拍拍手,走人。

  「你們老大是誰?」他咬著牙悶問。

  那個人說的為什麼是「你們」?他心中閃過一絲疑慮。

  「政要王勇,有沒有聽過?連鼎鼎大名的勇哥都不認識,回去把你的耳朵洗乾淨。」混混們騎上車,呼嘯而去。

  「政要王勇?」他記下這號人物。

  勉強起身牽起倒地的機車,他擦擦臉上的血、拍拍身上的灰塵,繼續往自家的方向騎。

  一到白家門口,他整個人呆住了。

  ☆☆☆

  閻卉站在白秀芷的靈堂前,被眼前的景象驚得渾身動彈不得。

  「怎麼……怎麼會變成這樣?」

  整個靈堂像被十級颶風掃過,更像被恐龍直接踩過。

  原本鋪著白色布幔的長桌被劈成數段,白色布幔在地上攪成一團,地下隱隱露出白燭、供果,印著無數腳印的布幔上,躺著被搗碎的鮮花、寫著「言容宛在」的挽軸和被摔壞的桌椅……一名女子蹲在混亂的靈堂間。

  「秀……」那個背影讓閻卉忘卻呼吸。

  秀芷回來了?她沒有死?這一切只是老天爺開的玩笑!他欣喜欲狂。

  在他衝過去擁抱她之前,那名女子從混亂中拿起一個破損的相框,上頭放著秀芷的相片,那張相片把閻卉推人現實的絕望深淵。

  她已經死了,她不可能再回來了。那眼前這個人是……

  「慕葳……」對了,她們是好朋友,外型還有幾分相像,尤其是背影。

  慕葳的心猛烈的抖顫一下,這是他第一次呼喚她的名字,原來自己的名字從他口中說出來,會是這種音色……熱淚衝上了眼眶,明知在秀芷的靈前因她男友的一句呼喚喜極而泣是多麼不應該,她卻怎樣都忍不住。

  「慕葳,伯父、伯母呢?為什麼只有你一個?」閻卉小心的輕問。

  慕葳暗暗拭掉眼淚,低低的說:「來了幾名混混,把伯父和伯母打傷了,小弟在醫院照顧他們。」

  她為了保護腹中的孩子,不敢挺身而出,只好眼睜睜地看他們無法無天。

  「混混?」閻卉突然明白方纔那些混混說的「你們」是什麼意思了。

  閻卉的身體因明白自己為自家招來什麼禍而劇烈打顫。

  是他害了他們!他的衝動造就了這一切——靈堂被破壞、伯父伯母被打傷,該死,是他的衝動闖的禍! 伯父都已經說算了,他不該想插手這件事……

  可是他恨,他不甘心!他恨那些無法無天的惡徒、恨那些想隻手遮天的政客,他不甘心摯愛含冤、不甘心自己什麼都不能做!

  他不想這麼輕易就放棄,可是身邊這些無辜的人怎麼辦?

  該死!他好恨!明知該做些什麼,卻什麼都不能做的痛苦,令他幾乎要崩潰。

  慕葳明白他的掙扎,因為她暗暗專注地觀察了他四年之久。

  「去做你想做的事,我相信你會運用你的智慧。」她很想像哥兒們一樣,握著他的手為他打氣,卻只能抬頭望他一眼。

  她只是他女朋友的手帕交,並不是他的哥兒們。

  「嗯。」閻卉的心受到鼓舞,女朋友最好的朋友竟然知道他的心情,竟然大方的給他鼓勵!

  他投以感激的一眼,拔腿奔出屋外。

  此刻他腦海中唯一的念頭是——報仇,就算喪命也在所不階!

  他衝到王勇的服務處,方才圍毆他的混混剛好在裡頭,他舉腳踹開門,衝進去掀翻眼前那張桌子,也把椅子摔得稀爛。

  「小子,你做什麼?!」方纔那個為首的人擋在他面前。

  他們一夥人才在炫耀不久前做了什麼好事,賭他恐怕早就縮到床底下抖個不停,再也不敢管自家的事,誰知鼻青臉腫的他竟然跑到這裡來摔東西!

  「問你們做了什麼!」他瘋了似的把裡面剩下的桌椅、物品摔得驚天動地。

  幾個膽小的混混被他的膽識嚇得抱頭鼠竄,膽子再大的人,也被他那不要命的氣勢嚇得不敢越雷池一步。

  沒多久,服務處被毀得一片狼借,連混混也被砸得渾身是傷。

  最後結束這場浩劫的是國防部的糾察隊——憲兵。

  紅了眼的閻卉看見憲兵,放下一切,任由他們把他帶回部隊。

  他違反軍紀甘心受罰,但在審判的過程中,他深刻的見識到惡霸政客能含血噴人、把惡勢力滲透到何種地步。

  他被判了比原來更重的罪責。

  王勇的奸惡狡詐,尖銳地對比出他的愚蠢和衝動。

  我相信你會運用你的智慧。

  在服軍法的那段期間,這句話常出現在他的腦海,使他體悟到這世界的公理正義,必須仰賴智慧和實力來實現。

  他決定運用智慧,變成一個握有權勢實力的人,因此他利用役期著手計畫一切。

  他決定當個比政要更有實權的政要,終生為剷除王勇那類惡徒而努力。

  退伍後,他毅然決然前往北部,當個律師訓練自己的口才,同時積極準備司法考試。

  在死刑廢除之前,撞死秀芷的砂石車司機落到他手上,連同公司掛名老闆也被揪出來,憑著一股想戰勝黑道威脅、政客關說的意志力,終於將惡貫滿盈的不法業者送上刑場,過程歷盡艱辛危險,但總算是還給受害家屬一份遲來的公道正義。

  這個案子使他形象鮮明、聲名大噪,以正義為抱負、百姓福祉為己任的政治家、檢察官、法官紛紛支持他。

  二十七歲時,他考上檢察官。滿二十八歲那天,因某些重大事件,他變成史上最年輕的檢察總長,同時也成了王勇極欲拔除的眼中釘、肉中刺。

  生日使他永遠忘不了此生摯愛把最珍貴的自己當作生日禮物,給了他一個全天下最親密、最動人、最溫柔的夜晚。

  他永遠忘不了那晚突然發現的,她額角的心形胎記。

  在短短的三年中,他把一生的愛都談光了,談戀愛的心,也隨秀芷死去了。

  我相信你會運用你的智慧。

  這個聲音又浮現在腦海裡,緊接著,多年前那慘白、驚心的一幕出現在眼前,然後,是那個拾起秀芷遺照的女子。

  她,那時沒怎樣吧?這幾年來,他心上常浮現這個問題。

  為什麼他當時沒有問她有沒有怎樣?她真的沒有怎樣吧?他為這問題心心唸唸。

  更怪的是,過去慕葳一直是個模糊的影子,秀芷去世後,她的模樣卻清晰起來。

  閻卉二十八歲生日的前三個月,慕葳為寶貝女兒慕芷慶祝三歲的生日,他們同血型、同樣是十九日生、同樣笑起來有酒窩、同樣是慕葳的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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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鈴——

  鬧鐘響起,卻很失職地吵不醒它的主人,真正吵醒被窩裡的主角的是另一個聲音。

  「媽咪,起床、起床、起床嫁人!」三歲多的慕芷在床上跳上跳下,一會兒撲到隆起的棉被上,一會兒坐在隆起物上,口裡唱著外婆教她的兒歌。

  慕家二老剛開始對慕葳的未婚懷孕反應激烈,非得要她找那個兔崽子來負責不可,可是磨了三年拿她沒辦法,又看慕芷益發活潑可愛,也就不再堅持什麼。

  只是慕母仍不放棄地教小孫女講些有的沒的,因為她認為婚姻才是女人一生的依靠。

  「你這個小鬼靈精!」慕葳一翻身,就把女兒攬在懷中,半壓在床上,「外婆又教你唱這種歌,媽咪要是嫁人,你怎麼辦?」

  「嫁人。」慕芷小小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了轉,堅定的回答。

  小小孩只學會依樣畫葫蘆,其實一點都不知道這兩個字的含義。

  「你想嫁人?還是個小鬼就想嫁人?」慕葳搔她的胳肢窩。

  慕芷咯咯笑個不停。

  「外婆說,媽咪要替Angel找爸爸。」慕芷邊笑邊說,「不找就嫁人。」

  慕母簡直把嫁人二字當成威脅女兒的不二法門了。

  嫁人和找爸爸對一般人來說,也許是相同的意思,但在慕家,找爸爸是指「慕芷的爹」,嫁人就是隨便找個看對眼的人嫁。

  「Angel有沒有告訴外婆,媽咪不嫁?」Angel是慕芷的小名,她是慕葳生命中的天使,用畢生之愛來呵疼的天使。

  除非是閻卉,否則她寧可不嫁。而她又比誰都清楚,這世上再也沒有人能得到閻卉的愛;話再說回來,他也永遠不會知道她偷他的精子,生了這麼個可愛絕倫的女兒。

  慕芷是她的天使,也是她的幸運女神。

  休學待產時,她閒來發慌,發現網路上有人徵求外文翻譯,隨手寫了應徵信,也隨手把上頭的阿拉伯文翻成中文,從此工作絡繹不絕,阿拉伯文、法文、義文、英文、希臘文,全找上門來,賺的錢除了夠付她倆的生活費、生產費,還夠繳她的研究所註冊費。

  復學後,她辦了轉學考,順利轉到台中著名大學,過著往返學校和家裡的生活。

  念研究所的那兩年,她的工作量有增無減,讓她的外文實力扶搖直上,在後來的幾次外文演講、社團表演後,她的口譯受到肯定,也漸漸接起口譯的案子,業務甚至擴及大台北地區。

  畢業後,她考上博士班夜間部,目前過著白天工作、夜間上課的生活。

  因為慕家二老也有自己的事要忙,打從慕芷滿一歲後,除了某些特定時間外,她們母女倆簡直形影不離,不管上課、接洽業務或擔任口譯工作,她都帶著慕芷。

  所幸慕芷總像個乖巧的淑女,乖乖的跟著她或她托付的工作人員,贏來大家的讚美和關愛。

  「外婆說,媽咪不嫁就嫁人。」慕芷笑得兩頰紅撲撲的,爬到慕葳身上去。她不懂什麼邏輯,只會照著念,覺得很好玩。

  「媽咪嫁給Angel最喜歡的人好不好?Angel喜歡誰?」她讓女兒枕在臂彎中,用臉頰摩著她細細的臉。

  她最喜歡與女兒「耳鬢廝磨」,那提醒她彼此間的親密——她們之間有世上最堅強、誰也不能打斷的血緣關連。

  以前,偷偷思念閻卉,是她最苦澀的幸福,現在,守著女兒,看她從哇哇啼哭的小嬰兒,變成盈盈甜笑的小美女,是她最真實的幸福。

  Angel盡得她與閻卉的真傳,輪廓像她,額角也跟她一樣有塊白色的胎記,向上翹、有幾分叛逆意味的唇角像她,但笑起來那酒窩則像閻卉,澄澈而熱情的眼像他,微微上揚的眉型像他,直挺挺的鼻樑也像他……

  「Angel最喜歡外婆。」慕芷乾脆躺在媽咪懷中玩弄她的頭髮。

  「外婆已經嫁給外公了,媽咪不能嫁外婆。」慕葳笑著撥弄女兒的長髮,與她童言童語。

  她的頭髮柔柔軟軟自然卷,跟她又硬又直的發質不同,肯定是遺傳自閻卉。慕葳想。

  「外公。」慕芷迷惑了一下下,只好很遺憾地換另一個人選。

  「外公已經和外婆結婚了,媽咪也不能嫁外公。」慕葳笑著輕點她的鼻尖。

  光是聽她講話,就讓她覺得很滿足。

  「Angel想要爸爸。」慕芷攬著小小的眉心說,「媽咪有爸爸,Angel沒有爸爸。」

  慕葳的額角有青筋慢慢浮上來,這八成又是她老媽的把戲,她老人家從一年前就開始用這招來逼她相親,想不到一直到現在還不死心。

  「是外婆教你的?Angel知道爸爸是什麼?」她撇著嘴問。

  「爸爸是……」Angel困惑的想了想,最後不服輸的嘟起嘴來說:「麥當勞!」

  三歲的小孩不是不會想,只是還沒學會太多表達的方法,思路也不如大人清晰,但她有敏銳的感覺,知道自己想要有個可以讓她喊爸爸的人,就像小朋友們口中除了媽媽,還有爸爸。

  「就知道你貪吃!」慕葳輕戳Angel的額頭,攬著她坐起來,「起來,媽咪幫你綁頭髮,今天是乾媽的祭日,咱們去祭拜她。」

  一切都很幸福美好,唯獨這件事。慕葳不是沒想過Angel總有想要父親的一天,但她無能為力——她情願領受心痛和長大後的Angel可能會有的怨慰,也不把自己和寶貝女兒交到另一個陌生男人手中。

  她會給她雙倍的愛,努力培養她健全的人格,讓她堅強到足以對抗這缺憾。

  「媽咪,親親。」Angel把雙手環上慕葳的脖子,嘴唇在她的臉上親了親,又用臉往她的臉一摩再摩。

  她雖然想要爸爸,但有媽咪可以親親也很好,如果兩樣都有,那就更好了。

  慕葳也親親她,啃她的臉,啃得她咯咯笑個不停。那一瞬間,她彷彿能感受到女兒早熟的貼心。

  「Angel吃了早點沒?」她熟練的把女兒的長髮梳成辮子,在頭上盤成兩個可愛的小包子,技巧一點都不輸美發師——她的好技巧,是在女兒身上一點一滴練出來的。

  「外婆煮稀飯給Angel吃。」Angel乖乖的讓媽咪把漂亮的花飾圈在小包包上。

  慕家在台中雖然不算望族,在經濟上卻也不差。五層樓的透天厝裡,二老佔有一、二層樓,慕葳母女住三樓,四、五樓則是住未婚的大哥和二哥,一家六口吃喝全靠慕母。

  「好吃嗎?」慕葳笑著問。

  「很好吃。」Angel用力點頭,甜甜的笑起來。

  「有沒有刷牙?」

  「有。」Angel亮出白白的牙齒。

  「好乖,來穿最漂亮的衣服。」慕葳給女兒穿上白色蕾絲洋裝、紅色小外套和白色鞋襪,活脫脫像個清麗脫俗的小美女。

  其他時間都可以隨便,唯獨這天,她一定要把Angel打扮得最漂亮,因為要見的,是最重要的人。

  Angel很開心,蹦蹦跳跳個不停。

  「媽咪換個衣服、梳個頭,咱們就出發,Angel先去和外婆玩。」她親暱地輕拍女兒的臉頰。

  「好。」Angel興高采烈的跑下樓,要把漂亮的衣服秀給外婆看。

  慕葳盥洗過後,換上剪裁俐落的深咖啡色合身洋裝,梳梳及肩直髮,化個淡淡的妝,也跟著下樓去。

  這幾年來,她已經不留長髮、穿浪漫長裙、一廂情願地把自己打扮成閻卉喜歡的樣子了,也漸漸明白「愛他」和「當自己」是不相牴觸的兩回事。

  「又要去祭拜?你自己去就好了,幹嘛每次都帶Angel去?」慕母無法諒解慕葳幹嘛每年都帶Angel去祭拜一個不相關的人。

  在老一輩的人心目中,那種地方總是不好的,尤其她的寶貝孫女還那麼小。

  「那個人是Angel的於媽,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沒有秀芷就沒Angel,但這解釋起來太複雜,慕葳乾脆就不解釋了。

  慕母知道自己一直以來都無法改變慕蕆的想法和決定,更難阻止她的行動,只好揮揮手說:「早點回來。」

  「Angel跟外婆說Bye,bye。」

  「外婆Bye—bye。」Angel轉過身來,熟練地送了個飛吻給老人家。

  慕母笑容滿面,什麼都不計較了。

  這麼可愛的孫女兒如果沒有爸爸,那就太可憐了,可是要她跟她分開,又萬般捨不得,不知有沒有人肯入贅慕家?或者讓慕葳嫁給鄰居?

  慕母還是覺得該為Angel找個爸。

  ☆☆☆

  閻卉打從退伍後就往北部發展,有時過年也難得回家一趟,但每年的十月二十日是一定會回來的。

  閻父和閻母並沒有多加留意,也不知道發生在他身上那段刻骨銘心的戀情,只是一逕很勤奮地催婚。

  「阿卉啊,你嘛好娶某啊,咽通乎人講咱連娶某生子攏輸人。」

  「你看阿磊娶某了後,外幸福美滿,阿母甲阿爸看了是欣羨……」

  「是啦,咽通學阿森,講啥米羅漢腳仔卡快活……」莫森的這句話,使他成為千夫所指的罪人。

  提到這件事,閻卉就覺得是天大的失算。他們這幫好友算準了邢磊結婚後有兩種結果,一種是生一堆小孩把這些老人家迷得暈頭轉向,讓太高興的老人們忘了他們這幾個單身漢。

  另一種是很快離婚,那他們就能以「結婚又不是幸福美滿的保障」來反駁。

  誰知那兩個人根本不是那回事,沒有半點離婚的徵兆不說,邢磊的老婆貝烯那大腹便便、充滿母性光輝的樣子,讓這些想孫子想瘋了的老人家羨慕得兩眼發直。

  失算、失算,天大的失算。

  「阿母是中意隔壁村A阿美,有胸坎擱有屁股,人水擱骨力,你若沒閒,阿母就看一A好日,直接甲伊娶娶咧,你返來做現成A新郎就好。」閻大嬸想媳婦想瘋了。

  「阿母……」閻卉為難極了。「沒娶某A人是多,我不是最後一A,免趕緊啦。」這個話題實在不宜久談,閻卉穿好西裝就想溜了。

  「咽要緊,你若沒閒,阿母拿你A八字去合就好。」閻母鍥而不捨。

  「對啦,恁阿母講按捺尚實在。」閻父也幫腔。

  「阿爸、阿母,這款代志等我後擺返來才講。」閻卉開車溜了。

  他畢生的愛已經全被秀芷帶走,沒有人能取代秀芷,他也不想拖累無辜,畢竟沒有愛的婚姻是無以為繼的。

  如果秀芷在的話,他們說不定早就結婚,生下一窩孩子,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他就不用被逼得這麼狼狽,阿爸和阿母也不用羨慕別人。唉——

  途經花店,他下車去買了秀芷最愛的百合和矢車菊,心事重重地開車到基督教公墓。

  那裡整理得很乾淨,只是白色的公墓看起來永遠那麼肅穆寂寥。

  他把鮮花放在白秀芷的墓前,望著那幀永遠微笑的遺照,一顆心惻惻地疼起來。

  他在墓旁坐下,以一種陪伴的姿態。

  「撞到你的砂石車司機和業者,已經為他們的惡行付出代價了,你開心嗎?也許你要怪我太殘酷,因為你總是那麼溫柔善良,不肯和人計較……」

  他以低微的嗓音、近乎耳語的口吻說。

  「我已經開始搜集王勇行惡的證據,相信很快就可以將王勇繩之以法,還給世人一個公道。」只有王勇受到制裁的那天,這整件事才算結束。

  「不談這個,還記得你說要當我的翻譯官,替我翻譯世界各國的案例嗎?我正在研讀世界各國的法律、歷史,那些原文書報看得我好辛苦,我常看著看著就想,如果你還在的話就好了……」

  甜蜜的過往湧上心頭,閻卉的雙眼因思念而漫上薄霧。

  可惡!他最愛的秀芷孤伶伶地躺在這扦黃土中,王勇那作惡多端的惡徒卻稱心如意地過著每一天,可惡,可惡到極點!

  「秀芷,我想念你,真的很想念你……」他無法遏阻心中翻騰的思念。

  濛濛水霧中,他沒發現別人的接近,直到細細的聲音響起,他才發現那個頭上梳著兩個包子,像天使般的小女孩,無聲無息地闖入了他的心靈。

  「叔叔,乖,不要哭。」捧著百合花和矢車菊花束的小女孩不怕生的朝他微笑。

  這孩子……不知為何,閻卉心中有不小的震驚。他不認識她,心上卻有股奇異的感受。

  「給你花,乾媽不會生氣的。」小女孩從手裡的花束中抽出一枝小小的紫色矢車菊來。

  「小女孩,你自己來的嗎?家人呢?」一個小女孩獨自出現在墓園中,太怪異。

  「媽咪跟Angel一起來。」Angel轉頭往人口喊,「媽咪,有個叔叔在哭。」

  「我不是在哭。」閻卉被這麼坦白的孩子弄得手足無措,「我走了。」

  說著,閻卉起身離開。

  「叔叔,花給你,叔叔。」Angel追在閻卉身後,要把手中的矢車菊給他。

  不知為何,她覺得叔叔好可憐,又覺得他是好人,忍不住想去追。

  地上凹凸不平的石塊太多,Angel追不上,乾脆坐在地上哭起來。

  「哇,叔叔……」

  「Angel!」慕葳聽見女兒的哭聲趕過來時,已經看見有個男人把她從地上抱起來。

  慕葳全身的功能在瞬間停擺。

  是閻卉,居然是他!

  這麼多年刻意錯過,想不到居然在今天碰見,而他正抱著他的女兒……

  他會不會認出來?他不會認出來吧?她驚得不知該如何反應。

  閻卉也看見了她,長久掛在心上的往事「撞」上心口。

  是慕葳,那個一直掛在他心上,欠她一句「你還好嗎」的女人……人海茫茫,他居然又遇見她了。

  「你……」不知為何,他遲遲開不了口,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她明明只是秀芷的手帕交,為什麼他覺得她在自己生命中,存在著某種重要的地位?

  慕葳怔立著,盡量不表現出內心的複雜情感。難道他還記得她嗎?她心中有期待又有惶恐。

  「你……」這麼多年了,他還想問什麼?想告訴她,他一直掛記她嗎?

  他的心像要隱藏什麼似的慌亂起來。他眼中、心中明明只有秀芷,為什麼現在會為一個女人心亂?難道在他不注意的時候,時間在心裡種下了什麼? 

  「叔叔,不哭,乖。」Angel的假哭根本就是為了造成這種結果,她用臉摩閻卉的臉,她痛痛哭哭時,媽咪這樣摩摩就不痛了。

  柔嫩的小孩肌膚觸到臉頰,在閻卉心中掀起從未有過的漣漪,令他驚艷、驚訝莫名,不知如何是好。

  慕葳看著Angel的動作,呆住了——這是她們母女倆的親密動作,就連外公外婆都沒見她做過,現在卻對他……難不成這就是所謂的父女天性?

  他們簡直就像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慕葳要用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忍住對他說實話的激動和澎湃的心緒。

  「Angel,媽咪抱。」慕葳伸手把女兒接過來,「謝謝你。」

  閻卉把小女孩送到她手中,心中竟然有絲莫名的不捨。

  「媽咪,叔叔哭哭,Angel摩摩。」Angel用捉著矢車菊的手指閻卉,然後對慕葳示範剛才的動作。

  「Angel好乖,把花拿去給乾媽。」她親親女兒的小臉,把她放到地上。

  「好。」Angel興高采烈的把花拿到秀芷的墓前,雙手合十的拜了拜。

  「她是你女兒?」閻卉問,心中居然有股莫名的失落。

  慕葳點點頭。深怕一開口,就會說出「她也是你女兒」。

  「跟你很像。」母女倆有八分像,她抱她的時候,有種母性的光輝,令他忍不住想,如果秀芷在,他們大概也會有這麼大的小孩了。

  慕葳勉強露出不苦澀的微笑。怕一不小心,就會說出「跟你更像」的話。

  「這幾年來……過得還好嗎?」他淡淡的,終於把這句話問出口。

  他覺得他們應該更靠近一點,也許因為她是可以跟自己一起回憶秀芷的人,也許因為她是他一直掛念的人……死寂多年的心暗暗蠢動起來。

  「很好。」這表示他的關心嗎?她覺得眼眶在發熱。「我看見你成了檢察總長。」她一直在注意他,數年如一日。

  「我正在運用智慧來做我想做的事……無論如何,當時謝謝你。」他不確定她會記得那談淡的一句,但就是想表達自己的謝意,因為是這句話改變了衝動的他。

  「能運用智慧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很好。」慕葳仍只是微笑,努力不露出半點狂喜。

  他記得她,他居然記得她說過的話!她聽見自己太驚喜的心臟在胸腔內激烈跳動的聲音。

  慕葳舉目望他,發現他正以感激的眼神看著自己。

  這是他第一次認真的注視她,她忍住心裡的慌張,努力不做出任何失措的小動作,也極力忍住發燙的眼眶。

  「那時候……」你沒有怎樣吧?

  也許這麼多年來的掛念,只是為了問她這句話,只要問出口,多年的懸念就可以放下,只是他的心遲疑著,好像並不想放掉那份牽念。

  還沒有問出口,Angel就活潑的跑過來,他把嘴邊的話收回去,心裡居然有絲慶幸。

  「媽咪,Angel拔乾媽的草。」小女孩把手中的雜草放在慕葳的手心。

  「Angel好乖。」慕葳覺得自己的聲音有點哽咽,希望閻卉沒聽出來。

  「媽咪,抱。」Angel伸手要慕葳抱,慕葳一抱起來,細嫩的小臉就在她臉上又摩又親,小手在她背上輕拍,「媽咪乖,媽咪不哭。」

  慕葳微微一震,這是不是母女連心?

  「Angel這麼乖,這麼懂事,媽咪太高興了。」慕葳把臉埋進女兒的胸前,偷偷拭去溢出眼眶的淚水,在女兒的脖頸上又親又啃,引來她咯咯的笑聲,淡去眼前傷感的氣氛。

  閻卉看著眼前這幅天倫圖,心上很不是滋味,如果秀芷還在的話……他的心裡漫天漫地的刺痛起來。

  「我先走了,這是我辦公室的電話,有任何問題,別忘了來找我。」閻卉壓下心裡的疼痛,遞一張名片給慕葳,順手摸了摸Angel的頭。

  邊摸Angel的頭,邊忍不住心想,若秀芷仍活著,他跟秀芷應該也有這麼可愛、活潑、漂亮的女兒,女兒的額角,或許也有著跟她一樣的胎記……

  拇指不經意地撫開她的額角,那裡真的有個小小的白色心形胎記!

  不可能,是他眼花了。他驚訝得退後一步。

  「跟叔叔Bye—bye。」慕葳在Angel耳邊說。他沒有發現什麼蛛絲馬跡吧?

  想確認,已經沒機會。也許是他看錯了。閻卉告訴自己。

  「叔叔Bye—bye。」慕芷的小手在唇邊一碰,給閻卉一個飛吻。

  「拜拜!」閻卉伸手做接住狀,把飛吻放進胸前日袋——這是他所得到的,第一個來自可愛小女孩的飛吻。

  Angel覺得他的動作很有趣,咯咯地笑了起來。

  閻卉向她們揮揮手,離開墓園。

  在他把飛吻放進貼近心臟的胸前口袋時,慕葳的心反而痛起來。

  誰夠資格佔領那裡?Angel夠資格嗎?她夠資格嗎?她心中老早就有答案了。

  「Angel,來,咱們和乾媽說說話。」她和Angel站在秀芷的墓前,兩束鮮花擺在一起,墓碑上的笑容依然甜美。

  「秀芷,你看到了,他對Angel沒有任何懷疑,我也就不用擔心他有一天會知道我們的秘密,也請你在天上保佑我們不再相遇。」她雙手合十默默低喃,不讓任何人聽見。

  那是她和秀芷約定一生嚴守的秘密,她不能有任何疑惑和猶豫。

  「Angel愈來愈大了,總有一天她會想要爸爸,請你保佑我,有能力教導她勇敢、堅強,在沒有爸爸的情況下,也能健全快樂的成長。」

  默禱完畢,慕葳著手清理墓邊的雜草,因為自家常來整理的關係,雜草只有幾根。

  「媽咪,Angel告訴乾媽,Angel會乖,會叫媽咪找爸爸。」小小孩把不同的幾件事全串在一起了。

  「叫媽咪找爸爸是跟外婆說的話,不是跟乾媽。」慕葳啼笑皆非,她不想跟秀芷搶閻卉,因為她永遠搶不過,就算她僥倖搶到,秀芷也太可憐了。

  「剛剛那個叔叔是好人,Angel假裝哭哭,他抱Angel,還幫Angel呼呼……」總之,她就是對那位叔叔有好感,「叔叔為什麼哭哭?」

  「Angel假裝哭哭?」慕葳板著臉,誰教她使詐的?

  「嘻嘻。」Angel賊賊的乾笑兩聲,賣乖的把拔下來的雜草放在慕葳手中,又賣力地去拔別的地方。

  「叔叔喜歡乾媽,所以哭哭。」唉,四年了,他心上的情和胸口的傷都還在,令她好心疼。

  「Angel喜歡叔叔,所以假裝哭哭,叔叔就抱抱。」只要哭就能達到目的。小腦袋瓜裡從小所知道的邏輯再次得到驗證。

  「乾媽是不會因為叔叔哭哭就回來的。」這種事,對三歲小孩怎麼說得清?

  「媽咪,叔叔當Angel的爸爸,好不好?」她很小,什麼都不懂,但她相信感覺,喜歡被叔叔抱著。

  「不好!」慕葳嚴峻拒絕。全身的血液似乎在瞬間凍結了。

  怎麼會有這種事?她才剛決定不再和閻卉相遇,Angel就提出這種要求,好像知道那是她親爹似的……老天!

  「媽咪凶凶,哇——」Angel被慕葳突來的嚴峻嚇一跳,眉心一皺,兩汪眼淚就掉下來,大張兩手要慕葳抱。

  「Angel,對不起,媽咪太大聲了。」慕葳才蹲下身,Angel就掛著兩行眼淚撲進她懷中,好不可憐。

  「媽咪凶凶。」Angel哭得好認真,活像個沒人疼的小可憐。

  「Angel,媽咪告訴你,剛才那位叔叔是乾媽的愛人,就像外公和外婆一樣,他不可能當Angel的爸爸,知道嗎?」慕葳的口吻冷靜,心裡卻疼痛非常。

  Angel汪的大眼,似懂非懂的看著慕葳。

  「Angel可以和叔叔當好朋友,但是不可以要他當Angel的爸爸,讓叔叔為難,知道嗎?」說著說著,連她的眼眶也熱了起來。

  說這話時她心裡很苦,天底下沒有半個母親會殘酷的不願意女兒與她的親生父親相認,如果可以,她也希望和閻卉一起牽著Angel的手去散步。

  但這是永遠不可能實現的畫面,她很清楚。

  「媽咪不哭,Angel摩摩、親親。」掛著兩行鼻涕眼淚的Angel,拿臉往慕葳臉上摩,把鼻涕眼淚沾了她一臉。

  「Angel要讓媽咪變成髒鬼。」慕葳鼓著腮幫子叫起來。

  Angel趕緊掙脫,幸災樂禍地跑給慕葳追。

  「還跑?媽咪也要讓Angel變成髒鬼!」母女兩人追追笑笑,一路追出墓園。

  會遇到閻卉,讓Angel知道這號人物的存在,慕葳不知該喜還是該憂。

  秀芷,你會保佑我們吧? 

  ☆☆☆

  下午,慕葳帶Angel去孤兒院。

  孤兒院位於台中市郊某座小山的半山腰,雖然交通不方便,卻是個空氣清新、風景宜人、安靜安寧的好地方。

  因為孤兒院的院長是教導過慕葳的退休老師,兩人當年就無話不談,經過這麼多年,發生了很多事,使她們的往來更密切。

  Angel一下車,好朋友們就圍過來,馬上玩得不知今夕是何夕。

  院長也端出自己種的水果熱情招待慕葳。

  「謝謝你來看孩子們,他們看到Angel都好開心。」慕葳是善心捐贈人士之一,除了少量的金錢外,她還會把Angel不合穿的舊衣捐給他們,解決孤兒院衣服不夠的問題。

  「Angel能交到這麼多朋友,她也很開心。」慕葳的眼一直沒有離開Angel,她的開心就是她最大的欣慰。

  「我今天去祭拜秀芷時,碰到了Angel的父親。」院長是她的良師益友,也是世上少數幾個一直支持她、站在她這邊的人,許多連慕母都不知道的事,院長知道。

  「你一定很為難。」院長的聲音透著慈祥和瞭解。

  「我決定不再為難了,這是我跟秀芷一輩子的秘密。」她無比堅定。

  「你確定這是對的?即使會使那男人和Angel變得很可憐?」院長輕輕地問。很多事,當事人看不清,但有必要想清楚。

  「他還深愛秀芷,如果他知道Angel的存在,會更可憐。」她不要他陷入兩難,不要讓Angel陷入醜陋的親子爭奪戰,更不要一份沒有愛的婚姻。

  「也許他會慢慢愛上你,愛上Angel,或許給他一次機會,對彼此都好。」院長輕輕地勸。感情這種事,誰都說不準。

  「這是我跟秀芷一輩子的秘密。」她們說好永遠不說出去。

  「你是她最要好的朋友,他是她最愛的人,她會希望你們都幸福的。」

  院長也是個虔誠的基督教徒,寬大為懷、相信永生和真善美。

  「也許吧。」院長說的都有理,但她不能背叛秀芷,更不能奪走她的愛人。

  院長知道自己無法說服她,只希望命運善待這些有情人。

  「對了,剛剛我們進來時,看見外頭圍了類似某某計劃地的膠條,那是怎麼回事?」慕葳納悶的問。

  「不瞞你說,幾天前來了幾個官員打扮的人,說要把這裡改建成高爾夫球度假村,要求我們遷徒或關閉。」院長輕歎一口氣。

  「怎麼可能?這塊地不是你買下來了?」慕葳詫異的問。

  「我是買下了,但對方好像勢在必得的樣子,還給了我一張名片。」院長拿出名片,上面躺著王勇的名字。

  「是他?」慕葳心上一驚,「院長,短期內,你和孩子們還是先找個地方住比較好。」幾年前秀芷靈堂被砸的畫面又回到她眼前,她仍心有餘悸。

  「我們這麼大的一家子,能去哪裡?別擔心,這社會總有公理正義的。」

  院長笑著安慰她。

  「院長……」慕葳侷促不安,她必須想辦法在那政治惡棍傷害院長和孩子們之前,解決隱藏的危機。可是憑她一個人的力量,實在很困難。

  有任何問題,別忘了來找我。

  她想起了閻卉的話。難道這麼快就要和他有瓜葛了?這層認知令她惴惴不安。

  她不想和他有任何往來,但又不能放著孤兒院不管……怎麼辦?

  「我會替大家想辦法的。」無論如何,她都想替院長解決困難。

  有沒有不和閻卉打交道就能解決事情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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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不知道為什麼,閻卉覺得有什麼不對瞭,好像緊閉多時、沒半點亮光、空氣的門窗,被打開一條小小的縫,讓風溜進來、光線透進來,甚至連聲音都有瞭。

  也因為光線透進來瞭,所以他清晰的看見一個小女孩,和一個女人。

  很奇怪的現象,除瞭秀芷之外,從來沒有人能進入他的生命。身邊來來去去的,與其說是人,倒不如說是模糊的影於,用不同的聲音表情對他說不同的話,卻隻是過眼雲煙,從來沒有在他心上逗留過。

  可是現在,先是那個可愛到令人舍不得放手的小女孩,然後是那個女人,突然闖進瞭他的心……

  已經三天瞭,那小女孩拿細致的臉頰在他臉上摩摩的觸感還在,細細地說著“叔叔,不哭,乖”的聲音縈繞不去,隻是,和他接觸的明明是那柔柔嫩嫩的小女孩,為什麼他卻對那女人有纏綿的情緒?

  太詭譎、太匪夷所思瞭!

  閻卉坐在辦公室裡,腦中混亂不已。

  這間辦公室是他任職檢察官時,一位支持他的民眾自願出借的,位於臺北最繁華地段的某棟辦公大樓的十二樓,依其占地近百坪的寬敞程度就知租金不菲,但那個人拍拍他的肩膀說:“和你出生人死、伸張正義的作為比起來,我這小小的辦公室,根本連貢獻都稱不上。”

  “不然我付租金吧。”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平白受人好處。

  他重視的都是沒人敢查的案子,為瞭保密和檢察行動上的自由,另外籌組辦公室是必要的。

  “免瞭、免瞭,算我借你吧。把空著的屋子借給朋友,隻不過這個朋友剛好是檢察官而已,這不算賄賂吧?我不會因此而向你討人情、施壓力的。”

  空蕩蕩的辦公室用木板隔成兩個小辦公室,較小的一間他自己用,較大的一間供數名助理使用。

  之前任職檢察官,他把目標對準王勇那幫惡人,惹來不少或明或暗的攻擊和黑道警告,但也因此認識不少朋友。

  現在當檢察總長,他還是開放這間辦公室,讓受冤屈的百姓來申訴,也為國傢培養有志維護公理正義的棟梁。

  “要有智慧,要更有智慧一點!”每次,他都這樣告訴自己、告訴別人,也因此總是有驚無險地安然過關。

  這句話是他的心靈支柱,支撐他行走在艱苦坎坷的檢調之路。

  曾經,他以為他的心早就被已逝的秀芷占滿,再也容納不下別人,卻發現其實是“她”一直支持著早該脆弱、不堪一擊的心魂。

  慕葳,那個暗暗存在,令他心慌心亂的女人。

  那種纏纏綿綿的心緒又上來瞭,他想見她、想多和她交談,想……他赫然發現心上某個死去多時的區塊,暗暗復活蠢動。

  她是個有夫之婦哪!那個小女孩的存在溫暖他,同時也刺痛他。

  她是秀芷去世這麼多年後,唯一令他想接近的女人,如果她未嫁,也許他們會有交往的機會……

  這些年來,他心上第一次飄過這種想法,飄過這種近乎渴望的感覺。

  如果她不是有夫之婦的話……但她確實是有夫之婦。

  陣陣遺憾湧上來,他隻好將蠢動的心再次密密實實地塵封住。

  下次,下次他一定要問出“那時候你沒有怎樣吧”這句話,然後就徹底把她從心上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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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打開正在播放新聞的收音機,立法院的吵架聲、民眾的抗議聲、主持人的連線聲迫不及待地湧進來一樣,有些念頭一經開啟,許多意想不到的事就會接踵而至。

  晚上,剛結束葡萄牙語課程,教授便把她叫到辦公室。

  “慕葳,外交部那邊最近有個翻譯官請產假,缺個葡萄牙語翻譯員,你可以去幫幫忙嗎?”教授說,來拜托的是他的恩師,他無法拒絕,他自己又分身乏術,學生中程度最好的隻有她,所以大力推薦她去。

  慕葳有些為難,她手上的工作已經夠她忙的瞭。

  “那幾位幾內亞比索的官員隻來訪問三天,全程有旅行社、政府官員陪同,你隻須負責翻譯的部分,其他的完全不用擔心。我也向外交部提過,AngeI可以一起去,會有專人照顧她。”言下之意是:他已經把所有事安排好,她想拒絕也沒有理由瞭。

  上瞭博士班後,Angel跟她同進同出,寬大通融的師長、同學都笑稱Angel是史上最年輕、最沒問題的博士全修生,這會兒她正累得睡倒在慕葳懷中。

  “好吧。到時把行程和負責人的名單給我。”教授都安排好瞭,她想拒絕也找不到理由,隻好把手上的工作分出去。

  “日期是十一月五號,等訪客班機一確定,我會把所有資料給你。”教授笑不攏嘴。慕葳肯出馬,他就放心瞭。

  “好吧,那我先走瞭。Angel,我們回傢嘍。”Angel伸一下小懶腰,惺忪的睡眼瞟瞭瞟,“跟教授SayGoodbye。”

  “教授Goodbye。”Angel睡眼朦朧的給教授一個飛吻,可愛到不行。

  回到傢,還沒想好那幾天的工作該找誰做,就有一通電話殺進來。

  “慕葳,救命啊!”是林瑤的聲音。她是她大學的同學,畢業後在政府相關部門活動,專門翻譯阿拉伯語系國傢的法律、案例和文化。

  “你是被恐龍咬到屁股啊?”她笑著譏諷她,“這麼久沒聯絡,一打電話來就喊救命。”

  “現在隻有你能救我瞭,慕葳,全世界都知道你是語言通,什麼狗屁倒灶的俚語、謎語、寓言到你手上,全變成結構精美、語意貼切的中文字……”

  “別再拍馬屁瞭,有什麼事快說。”林瑤算來是她的恩人之一,許多工作都是她介紹的。

  “我有個同事出國深造去,新來的程度不夠,可是最近任務頻繁,傢裡事情又多,快把我忙死瞭,你快來幫忙。”林瑤把情況說得亂七八糟。

  “你的工作性質跟我的又不一樣,我怎麼幫你?”她堅持不上固定班,為的就是可以多陪寶貝女兒。

  “你隻要一個禮拜隨便撥出一天的時間來幫忙就好瞭,我會跟上司說,要他重金禮聘。”林瑤的口吻很焦急可憐。

  “好吧,我可以去的時候……”

  慕葳還沒說完,就被焦急的林瑤打斷。

  “那你明天能不能先來一趟?你可以把Angel帶過來,我會請上司安排一個位置給她。”聽到慕葳答應,林瑤簡直迫不及待,如果可以的話,她甚至希望慕葳現在就過去住那裡,以節省明天的通車時間。

  “我手上還有很多Case,沒辦法……”慕葳正想把自己的情況告訴林瑤,就再次被她打斷。

  “拜托啦,鼓救我啦,我這邊真的很趕。”

  “你老是打斷我的話,叫我怎麼心甘情願幫你?”慕葳不客氣的表達心中的不滿。再三打斷她的話,不覺得過分嗎?

  “對不起,對不起,都怪我太急瞭,等這件事結束,我再請客賠罪啦。”

  林瑤在電話那端忙不迭地道歉。

  “好吧,我把明天的事排開,先去你那裡一趟。”看她急成那樣,應該是很重要的事,慕葳盤算、計劃著明天該做的事……今晚應該可以把明天非交不可的Case弄好。

  “謝謝、謝謝你,慕葳,你真是我的大恩人。”林瑤留瞭地址之後,又千恩萬謝才掛斷電話。

  事情一下子多起來瞭,而且幾乎都是和政治有關的……

  對瞭,說不定她可以因此找到方法,以自己的力量讓王勇放棄孤兒院那塊土地,那就可以不用去找閻卉幫忙瞭。

  慕葳這麼想的時候,一點也不知道林瑤早在三個月前受到閻卉的精神感召,放棄高薪跑去應考助手,成瞭他辦公室裡的翻譯人員,也結交一群熱血沸騰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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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慕葳和Angel抵達那棟豪華新穎的大樓時,林瑤已經等在樓下,她一見到Angel,就抱著她又親又啃。

  “Angel又長大瞭,有沒有想念瑤瑤阿姨?”慕蕆最寶貝Angel,無論如何,先討好小傢夥總是對的。

  “有。”Angel咯咯笑個不停,兩個酒窩說有多迷人就有多迷人。

  這笑容好熟,好像……林瑤納悶瞭好一會兒,怪瞭,像誰呢?

  “我們上去吧。”林瑤抱著Angel就往大樓裡跑,有幾分挾持幼童的味道。

  慕葳搖搖頭,笑著跟在後頭。

  林瑤抱著Angel笑著跑上樓,電梯門打開後,一頭沖進那個又寬敞又明亮的辦公室。

  “老大,我找的一流打手到瞭。”林瑤向位子上的閻卉說。

  他們暗地裡稱他老大,並不是黑道大哥的意思,而是因為他是整個團隊的首腦。

  慕葳來不及做好心理準備,雙眼就和閻卉對上瞭。

  竟然是他?慕葳掩不住瞬間的驚慌失措,一顆心跳得無比張狂。

  啊?她怎麼來瞭?閻卉掩不住驚詫,全身的血液不安的躁動。

  “叔叔。”眼尖的Angel看見他,很高興的喊。

  林瑤也愣瞭一下。她終於知道Angel的笑容像誰瞭。問題是,Angel怎麼會和她的上司這麼像?難不成Angel的爸爸是……太匪夷所思瞭。

  時間仿佛會無止盡的凝滯下去,直到Angel張開手朝閻卉笑,“叔叔,抱抱。”看到這位叔叔,她的心像清晨的花苞,綻放成燦爛的花朵。

  閻卉情不自禁地伸手抱過Angel,天經地義得像他有疼愛她的義務。

  Angel像上次一樣,摟著他的頸子,拿細嫩的臉頰在他的臉上親昵地一摩再摩。不知為何,她就是好喜歡這位叔叔。

  “Angel。”慕葳充滿阻止意味的低喚。

  不能再愈陷愈深瞭,不能讓Angel與他愈來愈親密。

  Angel委屈的看著慕葳,把頭埋進閻卉寬大的胸懷,“媽咪又兇兇。”

  然後又轉過頭來,小心觀察慕葳的表情。

  雖然尋求保護是動物的本能,但她現在隻是趁機撒嬌而已,她知道這位叔叔疼她。

  “Angel,下來。”慕葳飽含警告意味的低喊。

  Angel小心的把頭縮回閻卉的懷裡,“媽咪兇兇。”如果她有爸爸,她就可以這樣撒嬌瞭。

  閻卉抱著Angel,心中五味雜陳。小孩子是這樣小小的、暖暖的、軟軟的,如果秀芷還活著……他苦澀的心又忍不住這麼想。

  看Angel執意賴著閻卉,慕葳心上突來一陣恐慌——如果他知道真相,而Angel也選擇瞭他,那她豈不是什麼都沒有瞭?

  沒有閻卉的愛沒關系,她不要連Angel也失去!

  “Angel,過來。”慕葳心慌的伸手想搶Angel,動作突兀又粗暴。

  “慕葳,你做什麼?”閻卉反應敏捷的讓開,Angel被她嚇得嚎啕大哭起來。

  “把Angel給我。”慕葳歇斯底裡的喊,“快把她還給我!”

  她更慌,動作更急,而Angel也哭得更大聲。

  “慕葳。”閻卉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慕葳的表現,活像他搶瞭她的孩子!

  難不成Angel真是閻卉的孩子?林瑤心上有很強烈的預感,慕葳太像與丈夫搶奪孩子扶養權的離婚婦女……

  問題是,她怎麼會生下他的孩子?整個昊日大學裡的人都知道,閻卉的女友是白秀芷,慕葳隻不過是白秀芷的朋友。

  “把Angel還給我!”慕葳像發狂的野獸,拼命想把Angel從他手中搶過來。

  她太慌瞭,如果讓他知道真相,她和秀芷的秘密就有曝光的危險,自己落個偷竊的罪名不打緊,Angel也極有可能被他奪走,她絕對不讓這種事發生!

  “慕葳,你冷靜一點!”閻卉忍不住壓著嗓子吼。

  “你搶走我的Angel,教我怎麼冷靜?快把她還給我!”愈搶不回Angel,她就愈恨自己力不如人,動作也就愈癲狂。

  “別這樣,慕葳,我沒有要搶走Angel。”見她怎樣都不相信,他大手一張,就把她按在胸口,“Angel是你的寶貝,沒有人能從你手上搶走她。”

  筋疲力竭的慕葳終於冷靜下來,但是她的心跳得好狂,這是第一次公然與他如此貼近,她的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連身子都因狂喜而顫抖。

  她細細地記下他的大手搭在她身上的重量,他的體溫從衣服透過來的溫度,他的心跳在耳邊咚咚響的韻律,他的氣息掠過耳畔的感動……這一定是老天爺的恩典,一定是老天爺垂憐她的苦戀。

  “Angel乖,Angel不哭瞭,叔叔惜惜。”安撫好慕葳,閻卉接著安撫被嚇哭的Angel。

  “叔叔摩摩。”Angel把小臉湊近閻卉的臉,要他摩自己的臉頰。

  “好,摩摩。”閻卉果真用臉摩蹭她的小臉,因為不熟練的關系,動作顯得很笨拙,“Angel不哭瞭?”

  這是不是一般傢庭唾手可得的幸福畫面呢?閻卉的心窩有種陌生而特殊的感受,很想永遠保持這姿勢、這畫面,讓幸福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旁觀這些變化的林瑤心中有瞭認定——Angel像慕葳又像閻卉,說他們一點關系都沒有,恐怕連鬼也不信!

  慕葳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割舍掉心頭的眷戀,從閻卉強壯的手臂中掙脫出來——他們什麼都不是,她不能依戀這_切。

  閻卉怔愣瞭一下,但很快就回神。是啊,他不該如此逾矩,即使她讓他的愛和渴望復活。

  “Angel,媽咪抱。”慕葳不自覺地嘆口氣,向Angel伸出雙手,要她過來。

  Angel,媽咪何嘗不想讓你和別的小孩一樣享受父愛?媽咪有不得已的苦衷,請你原諒。慕葳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殘忍的母親。

  “媽咪。”Angel迫不及待地撲進慕葳懷裡。

  母女倆又親又摩又揉又啃,一幅舐犢情深的畫面。

  “Angel是媽咪的寶貝,無論如何都不會離開媽咪,嗯?”她心裡的恐慌太大,大到她無法招架。

  “媽咪是Angel的寶貝。”Angel也依樣畫葫蘆。

  閻卉突然發現這對母女之間,完全沒有他介入的空間。說來也合該如此,他又不是她們的傢人,憑什麼介入?明知如此,他心上還是難受得要命。

  “對不起,是我太逾越瞭。”閻哉無法理解自己為何會這麼喜歡Angel,更無法理解怎麼會對慕葳有那種動作、為何心上又有這種微微抽痛的感覺。

  也許是因為太思念秀芷、太想和她有個傢庭的緣故。唯有這麼想,他才能壓下心上的渴望。

  “不,是我失態瞭。”慕葳恢復瞭應有的疏離和禮貌。方才是老天爺的恩典,她要知足。

  說完這句話,兩個人再也不知該說什麼,氣氛陷入一陣窘迫和尷尬。

  林瑤趕緊趁機出來打圓場。

  “老大,這位就是我說的——得過全國外語演講比賽、翻譯作文比賽冠軍,也拿過最佳社團表演的外語高手,現在在外語學校修博士學分,雖然有一個寶貝女兒,但是未婚,至於女兒的爸爸是誰,恐怕是本世紀最大的謎……”

  “阿瑤!”慕葳低聲阻止。她說太多瞭,超出她想讓閻卉知道的范圍。

  “怕什麼?難不成Angel的父親是他?”林瑤試探的說,借機觀察慕葳和閻卉的反應,以證實自己的猜測。

  閻卉無比尷尬又靦腆的笑笑。如果他有這麼幸運就好瞭。誰都不知道他的心跳得好狂好狂。

  “別胡說。”慕葳像被踩到尾巴的貓,反應激烈的跳起來。

  老天,是她剛才的反應泄露瞭秘密嗎?老天,她千萬不能承認。

  “Angel,叔叔給你當爸爸,好不好?”林瑤又不怕死的問。

  “好。”Angel甜甜的笑著回答。

  “不好。”慕葳跳起來,“如果你找我來,是為瞭玩這無聊的遊戲,很抱歉,我還有事,先走瞭。”

  說著,慕葳抱起Angel就走,Angel在背後對閻卉說拜拜。

  “等等,慕葳。”閻卉追上去,忘情地拉住她的手,“林瑤是開玩笑的,我這裡的確需要你。”

  如果硬要解釋他現在的舉動,隻能說是一時沖動——他固然需要翻譯高手,但臺灣人才這麼多,並沒到非她不可的地步;如果要解釋胸中的澎湃和瞬問的恐慌,則怎樣也找不到適當的理由。

  在得知她沒有丈夫時,閻卉很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內心在變化,有些東西在走樣,千軍萬馬也拉不回來瞭。

  如果想維持安全的現況,想保住那個天大的秘密,她應該假裝沒聽到,轉身走出去,下樓,開車揚長而去……但她做不到。

  他終於把目光移到她身上瞭!她一直願意為他付出一切,隻要他開口!

  這件事從來沒有改變過。她的心前所未有的鼓噪著。

  “我需要你”這幾個字像定身咒,把她的心、她的人定在當場,好像隻要有他這句話,即使赴湯蹈火、屍骨無存,她也無怨無悔。

  她無法抑制自己那顆愛他的心,無法強迫自己拔腿走開,但也無法忘懷她的好姐妹。

  “不會再開類似的玩笑瞭?”她轉過身來,嚴峻的盯著閻卉和林瑤。

  她必須武裝自己,以免心中的城墻崩塌。

  “我擔保沒有人會再開這種玩笑,你安心的留下來吧。”閻卉看一眼林瑤,誠懇的對慕葳說。

  他的心情很復雜,到底是什麼支使他說出這種話、有這樣的舉動?難道是因為他太想要她?不,他不能背叛秀芷,這件事絕對不會發生。

  “那……那就快把工作拿出來吧,你隻有一天的時間。我和Angel的位置在哪裡?”慕葳趕緊把話題轉到工作上。

  明知這決定隻會使情況更危險,她的心卻怎樣也不肯懸崖勒馬。

  聽到她願意留下來,閻卉松瞭一口氣,唇角也不自覺地勾出一抹放松的弧度。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他的心可以這樣蠢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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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閻卉這間辦公室是開放式的,會客室在門口左轉,只用一個屏風隔開,廁所在樓梯間、茶水問用一片板子隔開,圖書櫃擺滿整面牆,影印機、傳真機、電腦,也用三合板隔開,除了閻卉的桌子以三面高過肩膀的三合板隔開外,這問辦公室簡直可稱透明化。

  慕葳的位置在書櫃前面,她正忙得不可開交,Angel就在她的對面,很乖巧的翻看慕葳為她準備的彩色童話書。

  閻卉在小隔間裡聽取助手的調查報告,這些助手平日在外頭跑,替他搜集政府部門找不到的證據。

  「王勇目前想把台中郊區的某片農用山坡地變更為營業用地,有家成立多年的孤兒院正好在那片土地上,據說他派人三不五時去鬧……」

  「王家幫早年魚肉百姓,近年剝削企業,目前我們已經握有一部分證據「關於屏東的砂石車案件……」

  「請幾個人去保護孤兒院。」這是當務之急,「隨時搜集可以讓那些人伏法的證據。」

  「繼續調查王勇與砂石車業者之間,更具說服力的關連和證據。」法、政之間官官相護,王勇又是黑道出身,他必須盡快握有一舉擊潰他的證據。

  助理們街命出去了,他靠在椅背上沉思,檢調大事千頭萬緒,實在不是單薄的數人之力所能扛負。

  我相信你會運用你的智慧。

  這個聲音再次響在腦海裡,激勵著他。

  眼神向外投去,說這句話的人正在那裡,她正垂首翻閱資料,把翻到的資料記載在簿子上……

  他看著她,心裡感到無比踏實,同時也產生更多前進的能量和勇氣。

  這和當年看著秀芷的感覺不同。秀芷像一朵柔弱的茉莉,讓人只想把她護在羽翼下,不受風吹雨打;慕葳則像是屋簷,替每個人擋風遮雨,讓人們因她的堅強產生勇氣和力量。

  他看著辛勤工作的她,嘴角不經意地浮起不易察覺的弧度,有個自己愛的人在身邊,原來連平日繁瑣累人的工作,也可以甘之如飴。

  自己愛的人?這念頭掠過腦海時,他心中一驚。

  他愛她?他愛上她了?!

  不行,這樣對不起秀芷,他們約定廝守到天荒地老、約定不離不棄、約定……他的心劇烈地疼痛起來,他們約定了這麼多,她卻不在了……

  她的不在令他的心蠢動如斯,她的死去令他愛上另一個女人!

  不,這是不對的!這是背叛!死於非命的秀芷已經夠可憐了,他不能背叛她,陷她於更可憐的境地!

  可是,不管他如何警告、禁止自己,他的心卻只飛向忙碌的慕葳,他的腦海只充斥她的模樣,他的眼只投向她!

  不行!他深吸一口氣,硬把狂亂的心緒壓抑住。

  眼尾掠過Angel的背影,她雖然正乖乖的翻看童書,卻看得出注意力常被往來的人、開開關關的門吸引,但家教卻讓她懂事、乖巧、不哭不鬧也不亂跑。

  一個女人要在養育的同時,把一個孩子教得這麼成功、可愛,一定很辛苦吧? 

  Angel的父親是誰?那個人怎麼捨得遺棄這麼可愛的孩子,和這麼好的女人?他突然覺得非常嫉妒也非常憤恨。

  他嫉妒那個男人可以得到慕葳的愛,也恨那個男人遺棄這對母女。

  這麼好的一對母女不該是沒人要的,那個可惡的男人不要,他要!

  明知不可為,心裡的念頭卻控制不住。他的全身在打顫,他的心又狂跳了!

  不行!汗水流過背脊,淌濕襯衫,閻卉好不容易才能把心中猶如干軍萬馬的渴望壓抑下來。 

  甩開頭,拿出待處理的案件,命令自己不許把眼光投向外邊,卻仍忍不住用眼尾餘光偷偷注意慕葳的動靜。

  「閻先生,黎桑來訪。」一名助手進來告訴他。

  「請他等一下。」

  黎桑是某大報專門跑檢調的記者,找他不知有什麼事。

  ☆☆☆

  辦公室裡人來人往,助理接電話的聲音、討論的聲音、走動的聲音此起彼落,卻一點也分散不了慕葳對工作的專注。

  慕葳比平常更賣力的工作,此刻的她心裡只有一個想法——只要她多擔待一些,他就會輕鬆一點。

  她作夢也想不到自己這輩子有和閻卉處在同一屋簷下、呼吸同樣空氣的機會!

  知道他就在不遠處,知道他也許一抬頭就看見自己,雖然明知自己永遠也進不了他的心,成為他的愛,她的心卻仍跳得怦怦作響。

  她要以空前的自制力,才能不抬頭追尋他的身影,才能讓自己專注於工作。

  不能爭取他的愛,她一點也不覺得悲哀,秀芷給她機會,讓她擁有Angel,已經夠讓她感激了。

  「媽咪,Angel渴渴。」Angel用無辜的眼神看著慕葳。

  「Angel自己去那裡喝茶,乖。」慕葳笑著把茶水間指給她看。

  她向來要她獨立,並給她相當程度的自由。

  Angel聽到慕葳叫她自己去喝,這和「放她自由,但是別惹禍」等於是同義詞,她簡直樂歪了。

  「好。」Angel一骨碌地溜下椅子,喜孜孜的到處探險去。

  她的身高只比桌子高半個頭,在每張桌子都堆滿文件的情況下,除了飄在屁股後的小辮子,根本就連個影子都看不見。

  Angel離開後,慕葳趕緊低頭致力於桌上那堆拉丁文——

  老天,她的位置正對著閻卉的門,若不小心抬頭,眼光就會不受控制的飄進去,除了僵硬的維持原來的姿勢,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你怎麼辦到的?」

  林瑤的聲音響在耳畔,慕葳才發現自己又情不自禁地往辦公室內偷瞄。

  「什麼?」她趕緊整飭心緒,動手翻閱手上的文件,以掩飾心中的慌亂。

  「就是Angel啊,你怎麼辦到的?」林瑤說得更清楚一點,閻卉不知道Angel是他的孩子吧?」

  「你別胡說!」慕葳像被什麼刺到一樣跳起來,滿臉戒備的盯著林瑤。

  「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林瑤並不想和慕葳爭辯這種問題,她只相信她所看到的,「記得在學校裡,大家都說他和白秀芷是一對金童玉女,照理說,為他生小孩的最可能人選是白秀芷,怎麼會是你?」

  「你別瞎說,也別亂管。」慕葳堅決不透露半點口風。

  「快說嘛,別人連半點機會都沒有,你是怎麼辦到的?以Angel的年齡來算,是白秀芷去世那—年有的,閻卉當兵時出生的?」林瑤窮追不捨,不相信慕葳連這麼重要的事,也瞞她這個好朋友。

  「我不會說出任何答案,請你別再問了。」慕葳嚴厲的瞪著林瑤。 

  她覺得心中的城牆在林瑤的死纏爛打下,隨時有崩塌的可能,她必須用更多的氣力把它撐住。

  「好吧,那我就去告訴閻卉,說Angel是他的女兒。」林瑤氣不過她的堅持,不滿的威脅。

  「你……」不行,她要忍住這口氣,要是發脾氣,豈非不打自招?「請便,只要你不怕鬧出天大的笑話。」

  林瑤見威脅無效,立即氣餒起來。

  「我不是真心要威脅你的,只是我們當朋友這麼久,這麼大的秘密卻不告訴我,令人很不是滋味。」林瑤垮著肩,「你告訴我,我絕不跟別人說。」

  「不只你不知道,連我媽也不知道,所以你就別再問了,否則我大概只好和你保持距離。」慕葳不假辭色。

  「好嘛,那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閻卉?」林瑤旁敲側擊。

  慕葳心中一窒,壓住狂跳的心臟、屏住不規律的呼吸,冷冷的輕笑起來,「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喜歡他?他想成為我的白馬王子,還差十萬八千里。」既然他們不可能在一起,用這說詞來隱藏自己的心意,豈不正好?

  「可是你們在一起,真的好像一家人……」林瑤困惑不已,Angel明明就那麼像閻卉……

  「難道Angel跟你在一起,不像一家人嗎?」慕葳挑著眉間,眉宇間大有「你敢說一句不像,就休想再抱她」之意。

  「像,當然像,誰敢說不像,就別怪我動手扁他。」林瑤趕忙回答。

  Angel那麼可愛,如果只能看不能抱,豈有天理?

  「那不就得了?」慕葳微微一笑,總算有驚無險。

  「像歸像,總不會是我的。」林瑤暗中碎碎念幾句,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回座位工作去。

  慕葳鬆了一口氣,繼續把注意力放回工作上。

  但願閻卉沒聽見她方纔那句話。她惴惴不安的祈禱。

  明明早就不期待了,她還在害怕什麼?即使被他聽到,也不是以構成任何影響吧?慕葳覺得自己的顧慮多餘,但這感覺又讓她有難以言喻的失落。

  ☆☆☆

  Angel在閻卉的辦公室裡亂晃。

  這辦公室很大,桌子很多,人也很多,她覺得很熱鬧,就開開心心的湊過去。

  「哇,好可愛的小女孩,是閻先生的小孩吧?簡直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讓人一看就知道。」來找閻卉敘舊、交換消息的黎桑和其他助手,看到這麼可愛的小孩,紛紛忘了正事,全心逗她,「叫什麼名字?」

  「Angel。」Angel甜甜的笑著,她喜歡有人陪她玩。

  「Angel?好棒的名字?是不是爸爸取的?」助手們爭相詢問。

  「Angel的媽媽呢?」

  有這麼大的孩子,應該是進檢察署以前就結婚了吧?大家只感歎他的保密功夫到家,並沒有人懷疑他未婚的身份。

  「媽咪工作,Angel要乖。」Angel乖巧的回答。

  隨著慕葳出入各種場所這麼久,Angel學到的常識是——只要在看得見媽咪的地方,就是安全的,所以她一點也不害怕。

  「好有教養的小女孩,怎麼沒有記者發現這件事?恩愛的天倫圖比黑暗的政治鬥爭正面多了……我現在就打電話去找記者來拍。」說著,黎桑掏出手機來撥號。

  不到三分鐘的時間,各大報的記者就撲過來了。

  「哪裡哪裡?檢察總長的女兒在哪裡?」攝影記者和文字記者擠得辦公室內水洩不通。

  閻卉敢揪王勇的狐狸尾巴,已經是記者們心目中的英雄,加上那身令人摸不透的神秘特質,媒體難免對他保持某種程度的好奇和關注。

  記者把玄關擠得水洩不通,七嘴八舌的談論、拍照,弄得好不熱鬧。

  慕葳看見門口的騷動,又看見這股騷動圍著Angel,心中感到非常不妙,趕緊放下手邊的工作跑過去。

  「Angel!」她放聲大喊。只是在她鑽人人群之前,慣於這種場面的閻卉已經先馳得點。

  「Angel,叔叔抱。」閻卉把Angel從黎桑手中接過來,鎂光燈隨即四起。

  「檢察總長,可以拍張你們的全家福照嗎?」還沒有獲得允許,快門聲已經不絕於耳。

  「閻太太呢?可以請閻太太一起拍嗎?」

  「我不是……」慕葳還沒否認,就被熱心的助手簇擁到閻卉身邊,畫面馬上就形成了夫妻恩愛的天倫圖。

  「喂,我不是……」慕葳還想澄清,就被閻卉以手勢打斷,她只好噤聲,畢竟應付這種情況,閻卉比較拿手。

  被媒體炒作固然不好,她心中某個角落卻有隱隱的期待——如果Angel真的能叫他爸爸,她真的能當閻太太就好了。

  「好了,各位,只是家務事,別占報紙篇幅。」閻卉揮揮手,下逐客令。

  「檢察總長,可以做些採訪嗎?」

  「檢察總長不說些話嗎?請問你們結婚幾年了?」

  「這是秘密。」閻卉露出靦腆的表情,讓記者們去猜。

  不知為何,他覺得這種情況很不錯,一點也沒想到Angel的父親看到相片,會不會海扁他。

  記者見他沒打算多說話,就打消了追問的念頭,個個整理器材打道回府。

  「各位記者朋友請慢走,如果不太重要的話,照片也不用登了,畢竟只是家務事。」閻卉客氣的送記者們出門。

  記者出去,喧鬧也平靜下來,黎桑見這種情況實在不好談什麼,只好擇期再來。

  閻卉一手抱著口哼不知名旋律的Angel,另一隻手一點也不想離開慕葳的肩。

  這一瞬間,他希望可以把繁雜的瑣事摒除在外,和她們變成真正的一家人。

  「把Angel還給我。」慕葳從他手臂中抱過Angel,「事情鬧成這樣,怎麼收拾?你為什麼不否認?」她咬著牙低問,不讓其他人聽見。

  「否認只會製造醜聞,情況更糟。」醜聞傷害的不只是他,還有她們母女。

  「現在的情況就不糟嗎?」他不愛她,她也不能愛他,搞這名堂做什麼?

  「如果成真就不糟了。」這句話衝口而出,令他自己驚愕,可是胸腔內的心卻興奮得像要破體而出。

  「怎麼可能成真?你對得起秀芷嗎?」她頂著他的鼻尖吼。

  她絕對不做對不起秀芷的事。

  「你告訴我,我們可能成為一家人嗎?」他認真的問,跳過她的問題。

  他真實的感覺到心中那股想克服一切和她在一起的渴望。

  「我只問你這麼做是否對得起秀芷?」她盯著他,想逼出他的真心話。

  「我問你願不願意跟我成為一家人?」他更坦白的問。

  他想用一條叫作婚姻的線,把自己、她和Angel串在一起,變成一幅幸福的構圖。

  「請你回答我的問題。」慕葳氣勢凌人的逼問——如果不堅持自己的問題,她怕自己會在他的問題前崩潰,會被心中怒濤洶湧的情感淹沒。

  「我也想知道你的答案。」他故意忽略她的問題。

  「怎樣才對起得秀_芷,又符合自己心中的想望」是道沒有答案的習題,也是他一直不敢觸碰的部分。

  「你……」慕葳氣得胸口劇烈起伏。秀芷是她的擋箭牌,若是沒有她橫在自己與閻卉之間,她不知如何控制心中的愛戀。

  閻卉還想說什麼,Angel眼一瞇,哇哇哭了起來,「媽咪凶凶。」雙手伸向閻卉,「Angel要叔叔抱。」

  閻卉伸手把Angel接過來,用低沉的聲音哄著:「Angel乖,Angel不哭,媽咪不是凶Angel,別怕別怕。」

  Angel淚眼汪汪的摟著閻卉的脖子,好不可憐。

  「她吃飯的時間到了。」慕葳歎口氣,走回自己的座位。

  很累,和閻卉在一起的每一秒,光是壓抑心中的情感就令她心力交瘁,更遑論與他爭辯這些問題。

  「Angel先讓我照顧吧。」閻卉對慕葳的背影說。

  他喜歡Angel,不在乎當她的保母。

  「Angel肚子餓了沒?」他和顏悅色的問。

  Angel轉過頭來,很可愛的摸摸肚子,然後點點頭,「餓了。」

  「Angel跟叔叔一起吃飯好嗎?」便當早就送來了,他拿了自己的和慕葳、Angel的,把慕葳的放在她的桌上,把Angel和自己的帶到辦公室。

  「好。」Angel很高興,原因是叔叔和媽咪已經沒有吵架了。

  她喜歡叔叔,但不喜歡媽咪凶凶,因此擠幾滴眼淚來化解險惡的情況。

  「Angel會自己吃嗎?」閻卉替她把兒童餐打開,還遞給她筷子。

  「會。」雖然嘴裡說會,她卻把飯菜挖得到處都是。

  閻卉笑著搖搖頭,「叔叔餵你好不好?」

  「好。」Angel笑著回答。她的計謀得逞了。

  Angel一邊吃閻卉喂的食物,一邊想像他是自己的父親,小小的心裡有絲幸福感。

  「Angel喜歡叔叔。」吃到一半,她突然說。

  閻卉愣了愣,好奇特啊!被一個小女孩告白。

  「叔叔也喜歡Angel。」他親暱地摸摸她的頭,無意中撥起她額角的發,那裡赫然出現一個小小的、淡淡的心形胎記。

  閻卉的心猛然震了震。

  再看仔細一點,那個胎記四平八穩的躺在劉海底下,是那麼的真實。

  「Angel有個小胎記。」他盡量平淡的說。

  「和媽咪一樣。」Angel天真的撥撥額角,讓胎記露出來。

  媽咪說她們有同樣的胎記,是一體的。

  「媽咪也有?」閻卉的心震得比九一二厲害。

  是她嗎?他與秀芷唯一的那一夜,其實是她嗎?

  他發現自己無法讓這天大的疑惑在心裡多待半秒鐘。

  「Angel先吃,叔叔有話找媽咪說。」說著,他拔腿走嚮慕葳的桌子,一把捉起她的手。

  「做什麼?」慕葳大吃一驚。

  「來一下。」他沉著臉,把她往外拉。

  「放手,你做什麼?」慕葳用力掙扎。

  「林瑤先幫著照顧Angel。」他非但不讓她掙脫,反而還一副準備「長談」的樣子。

  慕葳只覺得情況愈來愈不妙。

  「好。」林瑤點點頭,跑去和Angel一起吃飯。

  Angel睜大烏溜溜的眼看著媽咪和叔叔,一點都不知道自己闖大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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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閻卉一路將慕葳拉到人跡罕至的安全門外。

  「做什麼?」就在慕葳以為自己可以成功掙脫他時,卻發現自己被按在牆上,怎樣都動不得,「你要做什麼?」

  閻卉不回答,只用另一手往她的劉海撥。

  「別碰我。」慕葳反射性的用手格開。

  他突來的動作令她害怕,但她不是乖乖任人宰割的人,無論如何她都會抵抗到底。

  閻卉繃著臉,把她的手捉在一起,她馬上抬腳攻擊,他迫近她,使她的腳發揮不了作用。

  「離我遠一點。」慕葳壓著聲音吼。

  老天,他與她近不盈尺,沒有對別人說話,沒有看著別人,用全心全意注視她……這一定是夢,一個醒來便煙消雲散,只剩更多寂寞的夢,她千萬不能被騙。

  「我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閻卉不理會她的抗議,一手撥開她額角的劉海,果然看見住在記憶深處的心形胎記。

  他的拇指顫抖地撫過那個白色的胎記,像要將它描繪下來。

  自從秀芷去世後,他以為再也見不到它……

  「放開……」慕葳覺得自己極有可能心臟衰竭而亡。

  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麼秘密?如果他知道了,她該怎麼辦?她驚喘著,像被掛在樹枝上,等候命運安排的羔豐。

  閻卉這才知道要驚訝。她真的就是那晚的「秀芷」?那就是他非得蒙著眼的原因?

  不,不會有這種事的,純潔無瑕的秀芷不會做出這種欺天瞞地的事。

  但是眼前這胎記和那麼像他的Angel,又該怎麼說?

  「你給我說清楚,四年前那一晚是不是你?Angel是不是我的女兒?」

  他捉著她問,口吻中飽含憤怒。

  如果四年前真是她,就表示他中了偷天換日之計,在他以為抱的是最愛的秀芷時,其實躺在他懷中的是別人,而這個別人還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生下了他的孩子……

  這是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允許的!

  「不是!」慕葳一口否認。這件事她絕對不會承認,就算打死也不承認。

  她甩開他,想逃回辦公室,卻被他輕易箝制。

  「不然你如何解釋額角的胎記,和我那晚看到的一模一樣,還有,Angel的父親是誰?」閻卉嚴厲的問。

  他想相信她說的,卻發現太多疑點。

  「我不知道你看見什麼胎記!」慕葳下意識地伸手遮住額角的胎記,沒發現這正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小動作,「Angel的父親是誰,不關你的事。」

  看見她的小動作,閻卉心中的疑慮等於直接找到答案,但這並不夠,要她親口承認亦算。

  「你只要告訴我,那一晚是不是你?」他沉著聲逼問。

  「不是!」慕葳在他的氣焰下,氣短了幾分,但仍一口否定。

  閻卉的氣勢太驚人,她覺得自己快被擊潰……仁慈的老天爺,求求你派誰來支撐她一下!

  「那你在哪裡?」他盯著她問,鷹隼般的銳眼絲毫不放過她,一字一字的問:「那一晚,你、在、哪、裡?」

  「我……」慕葳驚喘一聲,「我回家去了。」

  不管是他的逼迫還是溫柔,都同樣侵蝕她辛苦構築的防備,老天。她快承受不住了。

  「你很清楚是哪一夜,嗯?」他不懷好意的低問。她誤入了他的陷阱。 

  很糟糕的,他又發現一項疑點——他的生日派對在慕葳的宿舍舉辦的原因——事情雖然沒有確切證據,卻漸漸水落石出了。

  「我……」她是不是洩露了最重要的秘密?慕葳全身發緊,腦中亂烘烘的。

  「我會有辦法確認的。」說著,他往她的唇壓去。

  慕葳閃躲著,怕洩露任何秘密,更怕心中壓抑多年的情感傾巢而出。

  閻卉並不讓她有閃躲的機會,執起她的下巴,四片唇就那樣膠著在一起。

  慕葳腦中一片暈眩,極力挽住的城牆瞬間潰不成軍,所有堅持的、顧忌的,連影子都看不見。

  她忘情的與他纏綿、吮吻,就像四年前那絕無僅有的夜晚,充滿眷戀、感激。

  她想念他的體溫、氣息,想念這親密的接觸,想得胸腔快爆炸。

  老天爺再次對她展現仁慈,她除了戚激還是感激。

  閻卉原想保持清醒以辨識這一切,但內心深處有什麼冷不防的炸開了,炸得他暈頭轉向。

  不用刻意追憶、不用特地感覺,那一夜的記憶就排山倒海而來

  平常拘謹的「秀芷」突然變得熱情而狂野;和「秀芷」平常不一樣的體溫:跟「秀芷」不同的膚觸;跟「秀芷」不同的氣息……他沒吻過真正的秀芷,不知和她接吻是什麼感覺,只知道這個吻和那夜一模一樣!

  許多微小的差異終於找到原因,許多不去想,卻始終存在的問題終於得到答案,原來那美麗,僅有的一夜溫存,竟是這麼嚴重的錯誤!

  慕葳除了熱情需索,完全無法思考。

  他抱著的是她、吻著的是她,是貨真價實的自己,不是別人——她作夢也想不到會有這一天。

  這幾年來,看著Angel一天比一天像他,心中的思念就一天比一天強烈,嚴命自己斷絕的情感,反而一天一天萌芽茁壯。

  這一刻,她深深的感覺到這具胸懷是她的棲息之所,但是可能嗎?

  不可能,她比誰都清楚,他不可能愛她,因為他心中最愛的人是秀芷;她也不可能愛他,因為她不能搶走秀芷最愛的人,而最終原因是——如果沒有愛,她寧可什麼都不要。

  思緒紊亂的一吻既罷,閻卉放開慕葳,第一眼看到的,是額角那個胎記。

  他曾在那裡印下一個深情的吻,現在胸口仍蠢動著這個慾望。其實後來他曾暗暗在秀芷額上找過,卻怎樣都遍尋不著,一直以為是自己看錯,想不到竟是這麼一回事。

  他整個人已經亂了,這麼多年來懷念的美麗夜晚,居然不是他一直所以為的,令他幾乎要懷疑,自己這些年來所懷念的,是不是秀芷這個人?

  閻卉的心很亂,不知該如何面對慕葳、面對自己、面對眼前發生的事實。

  他一言不發的移開一步,轉身離開。

  慕葳看著他轉身,心中浮上一堆類似被遺棄的委屈情緒,感覺惡劣極了。

  一定要做點什麼,否則她不甘心,否則無法結束這「意外的發展」。

  「閻卉,你給我站住。」她追上去,在他轉過來的臉上猛摑一掌,「我要告你非禮良家婦女!」說著,跺跺腳,她搶先一步衝進辦公室。

  就是這樣!慕葳對自己佩服極了。

  如此一來,她堅決不承認的事就變得強而有力,更證明她以前不曾與他有過親密接觸——這結果比讓他平白轉身離開,讓自己像被遺棄的可憐婦女強多了。

  雖然心裡的某個部分有點心疼掛意,但此刻的她一點也不想去在意。

  閻卉望著她的背影,無奈的搖搖頭歎口氣。

  面對這個擾亂一切的女人,他該如何是好?

  ☆☆☆

  結果,第二天早上的報紙就刊出了閻卉的「全家福」照,「全家人」甜甜蜜蜜不說,還把Angel拍得活靈活現、可愛動人。

  因此,閻卉一早是被閻家二老的電話鈴聲吵醒的,響了三聲,答錄機接去,他睜大眼盯著牆上短針指著六的鐘瞧。

  「阿卉啊,莫怪你咽愛娶阿美,原來你早就有一A查某仔,看起來古錐又巧,緊抱返來乎阿母看一下。」

  「是啦,阿卉啊,連邢大伯攏講你卡厲害,囝仔已經這大漢。」

  看來昨天的災難延續到今天,也許會到此為止,也許會被炒作……唉,他已經夠混亂了。

  慕葳是四年前那個女人,但是她不承認:Angel是他的女兒,但是慕葳不承認;他喜歡慕葳,但是他不承認……

  秀芷啊秀芷,面對這麼多不承認,他該怎麼辦?

  該對慕葳李代桃僵的事生氣嗎?如果這樣,他是不是也該對秀芷生氣?

  是不是也該對遲遲沒發現的自己生氣?

  煩,很煩,好像數年來潛伏的暗潮全向他捲來,令他招架不及。

  如果慕葳一口承認,她們搖身變成他的家人,不知有多好?這個想法很強烈,不光是責任或補償,而是一種愛,一種與年少輕狂全然不同的感情。

  這種愛情與年少輕狂時的不同,讓他更謹慎、更小心,也更重視,但是這之間又隔著重重迷霧,他不知如何跨越。

  昨天慕葳那個耳光,到底是把他摑醒了,還是把他摑昏了,他一直弄不清,只知道自己昏昏沉沉的,幸好一天很快就過去,慕葳也準時帶Angel下班,他才如獲大赦。

  但看著她的車子揚長而去,他心中居然有種難以承受的失落。

  「或許真的著了某種魔也說不定。」他翻身起床。

  今天還有很多事該做,這件事就暫時先擱著吧。

  想是這麼想,可不受控制的大腦,卻已開始漫天漫地的想念起那對母女……

  ☆☆☆

  慕葳依然過著很忙碌的生活,工作、課業,日子充實得讓她連閻卉也沒空想起。

  「全家福事件」也許被閻卉壓下來,也許是記者認為沒有炒作的價值,並沒有引起太大的騷動,除了她老媽的驚叫外。

  「哇,不是吧?閻卉是Angel的爹?女兒啊,你好大的本事,找到這麼了不起的丈夫。」慕母誇張的喊,簡直想告諸親朋好友。

  閻卉在台灣的形象好到不行,只要是黑白分明的人,都會支持他、崇拜他。

  所以當慕母看見那份報導時,反應就像女兒嫁給自己的偶像一樣。

  「Angel,這個人是你的爸爸,以後見到他,就叫爸爸,知道嗎?」慕母很熱心的教導寶貝孫女。

  就算可能性不高,她也抱著假戲成真的希望。

  「媽,你別亂教Angel。」慕葳趕緊搶過報紙,阻止母親的誤導。

  「什麼亂教?報紙寫的還會假嗎?現在已經人證物證俱在了,你還不快包袱款款到閻卉那裡去?」慕母一副要當場把她掃地出門的樣子。

  開玩笑,有個偶像當女婿,多贊啊!難得有這機會,不教慕葳多加把勁,難道看機會白白溜走?

  「媽,報紙是亂寫的,長得像是巧合,Angel不是他的孩子。」她已經打定主意否認到底了。

  「不然你說啊,那個弄大你肚子的兔崽子是誰?就算你不為自己,總得為Angel想想,她也需要爸爸,你總不能讓她一輩子沒有父親吧?難得閻卉沒有否認,你還不把握機會?」說來說去,她老人家就是要閻卉當女婿就是了。

  「媽……」慕葳見無法溝通,索性走人,「Angel,我們上樓去。」

  今天是室內工作,不用到處亂跑,桌上待譯的書已經堆得比她的人高了,不加把勁不行。

  「什麼上樓去?快去閻卉的辦公室啊!」慕母還在跳腳,慕葳已經和Angel上樓去。

  真是夠了!她心裡的苦悶已經夠多夠重了,如果還要承受這些壓力,她不瘋掉才怪。

  第二個禮拜,她去辦公室時,閻卉剛好去警政署開會,雖然心裡有很重的失望和失落,但這情況卻讓她輕鬆不少,工作起來也特別順利。

  「媽咪,叔叔不在。」不知怎麼搞的,連Angel也沒精神。

  「叔叔很忙,當然不一定在。」她還得想法子安撫她。

  這小鬼靈精,幾時和閻卉混到這麼熟?

  「外婆說,Angel要叫叔叔爸爸。」她很想叫叫看,看是不是有很幸福的味道。可是叔叔不在,她就沒機會了。

  「Angel,叔叔是叔叔,跟爸爸不一樣,Angel不能叫叔叔爸爸。」慕葳心酸的解釋。怎麼告訴她,她不能喊他爸爸,因為她是她偷來的孩子?

  「可是Angel想要爸爸。」Angel情緒不佳,眼一瞇,就好可憐的哭起來。

  「Angel。」慕葳趕快過來安撫,「AngeI乖好不好?Angel是媽咪的寶貝,就算沒有爸爸,媽咪會連爸爸的份一起疼,別哭了,乖。」

  「Angel想要爸爸……」Angel淚漣漣的要求,「媽咪,Angel想要爸爸。」

  「Angel乖。」慕葳深吸幾口氣,面對這問題,她實在束手無策。

  「Angel,要不要跟叔叔說話?」林瑤突來一句。

  她剛剛和閻卉講電話,看Angel哭成這樣,心想讓她聽聽聲音,說不定能哄停她。

  林瑤其實還是認為Angel是閻卉的孩子,只怪新聞被閻卉壓下來,否則讓記者去查,遲早查出真相。

  「要。」Angel趕緊捉起話筒,劈頭就大喊:「爸爸。」  

  「Angel……」慕葳來不及阻止,只好在旁邊說:「我媽媽亂教的,你別亂想。」

  Angel對著話筒不停的說:「爸爸,Angel想要爸爸,叔叔當Angel的爸爸……」

  「Angel,別這樣……」慕葳聽不見閻卉在電話那端說些什麼,心裡只有很差的感覺——全怪她母親亂教,讓Angel亂說亂叫,這下糟糕了!

  「好。」閻卉不知講了什麼,Angel破涕為笑,解除了整間辦公室緊張的氣氛。

  掛斷電話,Angel還是很開心,可見閻卉說了讓她很高興的事。

  慕葳盯著她,這鬼靈精怪的樣子像做了什麼天大的好事,而這天大的好事,恐怕是把某人賣掉。

  「叔叔說,Angel可以叫他爸爸,還說下次要帶Angel出去玩。啦啦啦……Angel有爸爸了。」她開心得又唱又跳。

  外婆的方法真好,這樣Angel就有爸爸了。

  「Angel!」這如果不是把她賣掉,就是把她自己賣掉,有什麼好高興的?

  可惡,她有很強烈的壞預感,搞不好原本在掌控中的事情,會因為這樣而改變。

  「爸爸說,媽咪也可以去玩。啦啦……」她實在太開心了,開心到沒發現慕葳已經變成一顆快爆發的炸彈。

  虧她千辛萬苦否認一切、與他劃清界限,結果這小鬼的幾句話,就讓她的所有努力功虧一簣……可惡!

  「Angel,不准喊他爸爸!」慕葳的音量大到足以把屋頂掀掉。

  「媽咪凶凶。」Angel眉一擠,嚎啕大哭起來。

  於是一堆人又忙著安撫這個小鬼靈精。

  「你敢再喊他爸爸,我就跟你絕交!」慕葳張牙舞爪,氣得頭頂生煙,巴不得把那張愛哭的嘴封起來。

  「媽咪凶凶。」Angel指證歷歷,把慕葳氣得半死。

  慕葳破天荒有「Angel搞不好不是小天使,而是小惡魔」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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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接下來的日子,慕葳還是很忙,如果不是Angel三不五時就問「爸爸什麼時候帶Angel去玩」,日子還是能和以前一樣平靜自然,心情也能像以前一樣輕鬆愉快。

  「叔叔很忙,Angel要乖。」她總是這樣含糊帶過。

  「那我們什麼時候去找爸爸?」才過三天,Angel就拚命這樣問。

  「Angel這麼想要爸爸?」害她沮喪得想隨便找個阿貓阿狗嫁了。

  天知道她誰都能嫁,就是不能嫁閻卉。

  「嗯。」Angel重重地點一下頭。這個爸爸已經住到她心裡去了。

  「阿葳啊,你就趕快帶著Angel嫁過去吧!孩子是需要爸爸的。」慕母又在一旁敲邊鼓。

  「如果不是你亂教,Angel會隨便叫人爸爸?會想出這些花樣?」慕葳真是快被老人家氣死了。

  「我是為你們母女倆打算耶!聽聽你說這是什麼話?」慕葳有一肚子不服,慕母也有一肚子不滿,不滿對上不服,險惡的氣氛一觸即發。

  「算了,不和你計較。我和Angel要出門了,三天不回來。」說著,她帶著Angel出門去。

  今天是十一月五號,幾內亞比索的官員來台訪問的日子,她得在他們來台訪問的三天內,擔任葡萄牙語翻譯員。

  「去哪裡啊?怎麼三天不回來?」慕母在後頭追著問,就怕慕葳氣得帶Angel離家出走。

  「外交部的案子。」她留下一句,逕自出門。

  「外婆Bye—bye。」被打扮得美美的Angel依例丟給慕母一個飛吻。

  ☆☆☆

  翻譯員只有她一個,所以慕葳必須從對方下飛機開始就跟在一旁,因此她直接驅車到機場等候。

  機場人山人海,記者、官員、警務人員,把機場大廳塞得滿滿的。

  慕葳抱著Angel在人潮中尋找教授說的華小姐。人多、空氣稀薄,已經很令她頭痛,要她在這麼混亂的情況下找一個人,簡直要她瘋掉。

  「媽咪……」Angel不舒服的往她懷中鑽。

  她則咬著牙,往人潮的中心鑽。

  那些幾內亞比索的官員還有一個小時才到,這堆人一大早就擠在這裡做什麼?開什麼記者會?!

  慕蕆正咬著牙衝鋒陷陣,眼尖的Angel一瞄到「想念」的人,立時衝動的大叫起來。

  「爸爸,爸爸——」Angel興奮的大叫,對閻卉手舞足蹈。

  Angel的聲音太大,附近民眾不約而同的往他們瞧。

  慕葳的額頭垂下九條黑線。怎麼會遇見閻卉?她想假裝沒看見往旁邊走,卻發現在眾目睽睽中,她想逃也逃不了,感覺真糟啊!

  閻卉當然也瞧見Angel和慕葳,她們怎麼會在這裡?要出國嗎?

  他是到機場來調查一件和王勇有關的案子。沒想到會在這萬頭鑽動中碰見她們。

  閻卉揮揮手,往Angel的方向移動。

  Angel今天帥得像個小酷哥,白色的襯衫、紅格子吊帶褲、紅格子呢帽、白色布鞋,非常中性的打扮,使她像老電影裡的千金小姐。

  慕葳也非常亮眼——白襯衫、紅格子窄裙、紅格子西裝外套,一看就知是親子裝,只是Angel可愛,慕葳幹練,她的眼神、舉手投足所散發出來的魅力,比外表更吸引人。

  閻卉彷彿第一次認真注意她,竟然有剎那的恍神。

  「爸爸。」最高興的莫過於Angel,閻卉一過來,她馬上伸出雙手,撲到他的懷中,用小臉在他的臉上摩了又摩。

  在見到慕葳和Angel之前,閻卉心裡已不若先前那般混亂,他發現只要不去理會,心裡的複雜和難受就無法發揮太大的作用,所以,他決定採取「保持距離」和「不予理會」政策——在慕葳來幫忙那天,留在警政署忙別的事。

  可是自從聽到Angel在電話裡大喊「爸爸」後,打心底湧上來的酸楚,令這些決定兵敗如山倒,令他恨不得立即飛奔到她眼前,把可愛又可憐的女兒緊緊抱在懷裡。

  只怪他太忙,忙完一攤還有一攤,想看她的行動被一堆工作阻止,只好任腦海裡的聲音割痛他的心——放任可憐的女兒不管,他是個多麼差勁的父親!

  而現在見到Angel,他再也無法抑制心底的疼惜和想念,抱著她又摩又親,恨不得把她變成自己的一部分。

  他也同樣想念慕葳,但是這想念中摻雜著憤然——為什麼慕葳不承認Angel是他的女兒?為什麼不帶著女兒來找他,讓他照顧她們母女?

  最近當他這樣想的時候,秀芷的影子就變得很模糊,與她的山盟海誓和夢想,都變得非常遙遠。

  「爸爸、爸爸、爸爸……」Angel很開心地在閻卉強壯的手臂上玩上玩下,嘴裡把兩個音哼成歌,彷彿呼喚千遏也不厭倦。

  「Angel,下來,叔叔有事要忙。」雖然這是人人艷羨的天倫畫面,看在她眼中卻是刺痛。

  Angel那麼喜歡、依賴閻卉,令她心裡的苦澀矛盾更增添了恐慌——如果閻卉跟她爭Angel的扶養權,她該怎麼辦?

  Angel看著慕葳,一副老大不願意的樣子,讓慕葳更惶恐——如果Angel也選擇他……她忍不住打個哆嗦。

  閻卉抱緊Angel,他實在捨不得放開,那是他的女兒啊!

  「Angel,快點,我們走了。」慕葳一臉冷肅,伸手想拉她過去。

  Angel往閻卉懷裡鑽,口裡好不可憐地喃念:「Angel要爸爸……」

  「Angel,你還不過來。」慕葳沉著聲命令。

  「Angel想妻爸爸,爸爸,Angel想要爸爸。」Angel向閻卉求救。

  「她想讓我抱,就讓我抱吧,我不會綁架她的。」閻卉要慕葳滅滅怒火。

  他對她老是想分開他們感到不悅,就算是朋友,也不會拿這種態度來對待。

  「她是我女兒,我不想讓她跟不相關的人太親近。」慕葳很想去搶,但又怕Angel哭,引起眾人的注意。

  「我們是不相關的人?」閻卉的眉心攏起,她這種撇清撇得十萬八千里的態度令他生氣。

  「難道不是嗎?」她現在只想把Angel搶回來。

  「Angel想要爸爸……」Angel好可憐的在他耳邊說。

  「Angel。」慕葳低吼,就像個虐待繼女的後母。

  可惡,誰教她這樣說的?八成又是她那個想女婿想瘋了的老媽。

  聽到Angel的童言童語,閻卉的心劇烈的痛起來,粗暴的拖起慕葳,就往角落沖。

  「做什麼?」慕葳驚叫,在入境室的另一邊終於甩開他的手。

  「不管你的意見如何,我都要當Angel的爸爸。」他一手抱著Angel,單手把她制伏在牆上,氣急敗壞的吼。

  他的女兒需要他,他不能坐視不管。

  「不可以!」慕葳像被狗咬到般跳起來,迅速搶過Angel就往外跑。

  她最害怕的事發生了,老天爺!她就要失去寶貝女兒了。

  「慕葳!」閻卉緊追出去,「站住!」他很快就捉住她的手。

  「放手!」她大喊,感覺到心中莫大的恐慌和不安,更感覺自己在失控邊緣,「不要害我歇斯底里!」

  上次的歇斯底里讓Angel投入敵方陣營,這次她絕不重蹈覆轍,絕不!

  閻卉沒有放開她,只是以最快的速度把她帶到大廳的後廊。

  「你說她不是我的女兒,我們是不相關的人,現在我要她當我的女兒,你又有什麼意見?」閻卉沉著聲說,滿臉不悅。

  看見她對Angel那麼粗魯,他的心都擰了。

  「她是我的女兒,不可能變成你女兒。」慕葳吼。

  這人怎麼搞的?連給她借由Angel來愛他的權利都不給嗎?

  「我們兩個結婚就有可能!」閻卉斬釘截鐵的說。

  這句話毫不思索地從口中蹦出來,他才明白原來他的心早就這麼想!

  是的,不管Angel的父親是不是他,他都可以和慕葳結婚,成為她們母女的依靠。

  「不可能,我不可能和你結婚!」慕葳直接拒絕。這句話是她這麼多年來夢寐以求的,現在卻因太瞭解他而嚴厲拒絕。他只是想搶Agel而已——

  他唯一愛的女人只有秀芷,不會真的愛她!

  「為什麼?因為Angel的父親會回來?」只有這個理由能拒絕他。

  「因為你是秀芷的愛人,我是秀芷的姐妹淘,我們是這世上唯一不能背叛秀芷的人……」慕葳的話還沒說完,就失去了聲音。

  閻卉吻住了她的唇,阻止她再說下去。

  想不到秀芷不但成了他裹足不前的借口,更成了她拒絕他的理由,他因秀芷而對慕葳發展出感情,卻也因秀芷被她排拒在外,多大的諷刺啊!

  「別讓秀芷成為我們的阻礙。」他纏綿火熱的舔著她的唇,低喃。

  這次吻她,又讓他想起深情縫繕的那夜,胸口熱得快將他融化,好像她深愛他,他也深愛她……

  「嗯……」慕葳沉醉在突來的吻中無法回答,她該把他推開,再賞他一巴掌,或大叫非禮讓航警來把他押出去,可是她什麼都不能做也不想做。她無法抗拒他,就像她無法抗拒心中深藏的愛,氾濫成災。

  她願意、她願意,她願意跨越一切阻礙與他雙宿雙飛,只要他的目的不是她的心肝寶貝!

  「你只是想要Angel……」她在他綿密的細吻中找到隙縫,心酸的說。

  她只是附屬品。

  「我也想要你。」他兩個都要,太貪心了嗎?

  「你不是真的愛我……」她知道他想要Angel,更知道他總是在Angel身上幻想他與秀芷的小孩、他與秀芷的家庭。

  暗戀他這麼久,她很清楚他的想法,不說出來是因為不想對自己揭露這麼殘酷的事實。

  「說你愛我。」他啞聲命令。

  她說的都對,但只要她說清楚,他就可以不顧外在的羈絆和內心的掙扎,跳人情網。

  「我不愛……」慕葳沒有說清楚的機會,就再次被吻丟了聲音。

  「我不要其他答案,說你愛我。」他異常執拗。

  只要她說出那三個字,他就咬牙忍痛把秀芷從生命中抽離,把慕葳當作此生的最愛。

  「不要……」淚水從眼角溢出來。

  這三個字,這些年來,她早就在心中說過於次萬次,為什麼他不早點注意到她、不早點問她?現在她就算愛他,也不能承認,不能投入他的懷抱了。

  「我不要這個答案。」閻卉又狠狠的吻住她。

  他的心翻天覆地的痛起來了,她的每個拒絕都像在他心裡挖個鮮血淋漓的洞,痛不可當。

  「說你愛我、說你愛我……」他催眠似的在她耳畔低語,「說你愛我。」

  「只會要求我,你呢?你愛我嗎?」她冷峻的反問。知道要他面對這個問題有多殘酷,但他這樣逼迫自己,何嘗不殘酷?

  「我……」閻卉遲遲說不出最重要的那個字。

  他徹底被擊潰了!原來他才是那個最需要被拯救的人,他其實是在逼迫慕葳拯救他!

  他以為他可以愛人了,以為可以像愛秀芷一樣愛慕葳,事實證明,他錯了,他的愛還囚鎖在深不見底的牢獄裡。

  受傷太重的他沒有能力自救,因此渴望她的力量。

  是的,他渴望她,也許她是這輩子唯一能讓他再愛的女人。

  「我需要你愛我。」他脆弱地掬起她纖細的指尖親吻,「因為我想愛你。」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這麼脆弱。

  慕葳怔愣好半晌,才明白他受的傷比她所知道的更重。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緊擁住像孩子般脆弱的他。

  「爸爸不哭,Angel摩摩,爸爸不哭……」不知何時跑回閻卉手臂上的Angel,用小臉一會兒摩閻卉的臉,一會兒摩慕葳的臉,好不忙碌。

  「爸爸是Angel的寶貝,乖乖。媽咪是爸爸的寶貝,乖乖。」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小孩子老是講錯話。

  大廳裡頭有陣明顯的騷動,慕葳警覺地跳起來,「啊,幾內亞比索的官員到了。」

  她搶過Angel,三步並作兩步,往大廳飛奔而去。

  慕葳找到負責接洽的華小姐時,閻卉也跟到她身邊——他放不下她和Angel。

  「我是慕葳,是劉教授介紹來的。」慕葳喘著氣說。

  「啊,你終於來了,閻先生也一起來嗎?」華小姐有鬆了口氣的感覺,她當然認識閻卉,不久前報上才刊登他們的全家福照。

  閻卉看看情況又看看慕葳,「我可以充當她的貼身保鑣。」王勇的爪牙在接待的官員之中,令他放不下她,而他也想利用這機會深入調查。

  至於當保鑣的能力,因為早年被黑道修理過,這些年來他勤練武術,雖然不一定能進軍亞運,但實力是與國手不相上下的。

  「喂!」什麼?他當她的保鑣?有沒有搞錯?慕葳想跳起來拒絕,但又覺得時機實在不太好。

  「我們有位保鑣突然身體不適,你可以先頂替他,等一下我調製服給你。」華小姐低聲說,真是解決了他們的問題。

  「那就謝謝你了。」閻卉笑著道謝。看來是報上刊的那幾張照片幫了大忙。

  一會兒,旁邊來了林瑤。

  「這位就是照顧小孩的林小姐。」

  慕葳和閻卉還沒來得及和林瑤說什麼,入境室就有一陣騷動,於是他們快快做好責任調配,等候貴賓到來。

  就這樣,林瑤當起Angel的保母,閻卉去換制服變成隨身保鑣。

  ☆☆☆

  慕葳的表現非常出色,不管是政治議題上的溝通、旅遊方面的即時資訊、生活細節的交流,都翻譯得可圈可點,把外國大使哄得笑不攏嘴。

  氣氛一直很自在熱絡,所有官員也一掃緊張情緒,放下心來。

  閻卉隨行在幾內亞比索官員的隊伍中,他是保鑣,當然可以公然凝視慕葳。

  就跟他所知道的一樣,她擁有洞悉真相、一語切中核心的能力,那股專業自信讓人不得不被她吸引。

  他總是望著她,忍不住就失神,即使她總是不看他。

  在機場大廳開完記者會後,一行人出發到飯店。到飯店停留沒幾個鐘頭,又出發到餐廳,吃完飯稍作休息,就開始參觀台北市內的名勝景點。

  官員、旅行社人員、保鑣、隨團記者,再加上她這個翻譯,林林總總四、五十人,所到之處水洩不通。

  整天的行程都算順利,晚餐時也還乎安,直到晚餐結束,依照計劃要去游車河時,發生了驚天動地的事——一個不知打哪裡跑出來的人拿著一把刀,往外國官員衝去。

  大家都愣住了,保鑣來不及阻止,只好把官員往後拉,惡徒的刀口就那樣直直衝嚮慕葳。

  「慕葳!」閻卉毫不考慮的街上去,精準地擒住那只拿刀的手,迅速地用膝蓋頂他一腿、賞他一個手刀,短刀應聲落地,惡徒倒在地上喘個不停。

  大家回神看清楚,認出是非洲地區的人民,員警隨即將他帶走。

  「慕葳,你有沒有怎樣?沒有傷到你吧?」閻卉上上下下的檢視她。

  「差一點點……」慕葳簡直快嚇死了,就差那麼一點點,自己就變成刀下亡魂。

  她全身抖個不停,又不敢動——她的腳都軟了,如果被知道,丟的不只是自己的臉,還會把外交部的臉丟光光。

  她雙手交握,不斷的要自己鎮定、冷靜。

  「別怕,我會保護你,不讓你有丁點損傷。」閻卉握著她,手指頭纏著她發冷僵硬的手指,心裡面好疼。

  慕葳沒有拒絕,他的體溫從寒冷的指尖流進來,驅散她心裡的恐懼和寒意,令她好過一點。

  啊,她差點就得到醫院裡去等候明天的太陽了,運氣更糟一點,搞不好連今晚的月亮都看不到……思及此,她偷偷轉頭看閻卉一眼,如果沒有他,她說不定已經倒在血泊中。

  他是她最該保持距離的人,可是現在她卻更愛他了。

  外國官員雖然受到驚嚇,竟也忙不迭地嚮慕葳道歉。

  經過翻譯,才知道兇手是他們國家的反對派,因為政治利益發動不少狙擊事件,他們就是為此才到台灣來做訪問的——說穿了,美其名是訪問,實際上是避難。

  發生這種事,車河自然游不下去了,索性回飯店。所有人員也都到安排的飯店休息,保鑣當然還是得執行任務。

  慕葳一到分配的飯店,趕緊去找女兒,閻卉跟在她身後,他決定再也不離開她了。

  「Angel!」慕葳一看到Angel,就把她緊緊抱住。

  她不在乎看不看得到今晚的月亮,她只在乎能不能永遠看著Angel。

  「媽咪,Angel想你。」Angel把小臉貼在慕葳的臉上,抱著她的臉親了又親。

  「媽咪也想念Angel。」慕葳有如劫後重生般親親她,「Angel有沒有吃飯?」

  「有,瑤瑤阿姨跟Angel吃。」

  「Angel有沒有看書?」

  「瑤瑤阿姨說故事。」

  「Angel有沒有乖?」

  Angel的大眼賊賊的溜了溜,昧著良心說:「有。」

  慕葳一看她的神色就知真實情況剛好相反,連忙向林瑤說:「Angel一定搗蛋了,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沒什麼沒什麼,跟她玩,我也很開心。」林瑤搖搖手,曖昧的瞥了閻卉一眼。好樣的,公然出雙人對了!

  「爸爸抱抱。」被慕葳抱著,Angel手卻伸向閻卉。

  「好,爸爸抱。」閻卉看了慕葳一眼,伸手接過Angel。

  這是他第一次對Angel自稱爸爸,深怕慕葳會跳起來抗議。

  「Angel該洗澡了。」慕葳的臉色很不自然。

  她知道自己辛苦築起來的城牆,已被閻卉摧毀得剩不到一半,但無論如何,她必須堅守到最後一刻。

  「讓Angel跟我玩一下吧。」閻卉說,「我也想念她。」

  見慕葳沒有跳起來,讓他覺得事情大有可為。

  慕葳歎口氣,「十分鐘後把她帶到我房裡。」說完,她逕自回房。

  她不能再看Angel與閻卉在一起時和樂融融的畫面,那會使她心軟,使她想到Angel需要爸爸。在這種心情下,她怎麼拒絕閻卉?怎麼保持彼此的距離?

  「爸爸想念Angel?」Angel仰著頭,表情充滿詫異。

  「嗯。」閻卉點點頭。

  Angel很高興的鑽進閻卉懷裡,「Angel也想念爸爸。」

  「爸爸想陪Angel玩、念故事書給Ange1聽、和Angel一起吃飯……」想做的事太多了。

  「編發發。」Angel指著她的頭髮,每次媽咪幫她編發發的時候,她都覺得好幸福。

  「嗯,爸爸也希望可以學著幫你編辮子。」閻卉用手指梳梳Angel柔順的頭髮。

  「既然希望的話,就快去找孩子的娘溝通吧,告訴慕葳,今晚我跟Angel睡,叫她不用擔心。」林瑤揮揮手,大有把閻卉趕開之意,「Angel,我們去浴室玩水。」

  「好。」一聽到玩水兩個字,Angel就高興地握住林瑤的手指,把閻卉丟在一旁。

  「快去吧,祝你旗開得勝。」不管Angel是不是閻卉的孩子,既然閻卉有心照顧她們母女倆,林瑤大力促成。

  「謝謝你。」閻卉投以感激的眼神,起身離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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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聽見敲門聲時,慕葳已經卸好妝,準備好衣服和毛巾,打算和Angel在浴室裡玩半個小時。

  打開門只看見閻卉時,她心中有一絲驚喜,但更強烈的感覺是強敵壓境,她馬上就要把房門關上。

  「慕葳,我想跟你談談。」閻卉連忙用手撐住門板。

  她現在的樣子很居家,樸素得不能再樸素的居家服、素著卻更吸引人的臉……她的每個打扮都令他心動。

  「我只讓Angel進來。」慕葳硬要把門關上。

  「我要你嫁給我,如果你答應,我就不進去。」時間拖愈久,對誰都不利,不如快言快語說明來意。

  「我不可能答應。」慕葳嚴峻的拒絕。

  她必須在自己心軟前逼他打消主意,否則她極有可能輸得一敗塗地。

  「那你只好開門,讓我們好好談談。」一分鐘不談清楚,他就一分鐘不離開。

  說他吃了秤砣鐵了心也好,說他變了另一個人也好,他想得很清楚了,Angel是他的孩子,慕葳是他想要的人,還有什麼比這更值得積極爭取?

  「我跟你沒什麼好談的。第一,雖然Angel的父親不會找來,但她也不是你的孩子;第二,過去我們沒有交集,未來也不會有;第三,請你想想秀芷;第四,你無法愛我,我也無法……」慕葳要下定天大的決心,使出天大的力氣,才能撒下這個漫天大謊,「我不愛你!你聽清楚了嗎?如果聽清楚了,請你離開。」她用力壓下門板。

  她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趕走他,否則溢出眼角的淚水就會洩露她心碎的秘密。

  「我不會這樣離去!」閻卉一咬牙,用力把門推開,進屋後再用力把門關上。

  「我告訴你,第一,Angel從今以後會是我的女兒;第二,過去怎樣我不管,我們現在有交集,而且這個交集會持續一輩子;第三,善良的秀芷不該是破壞我們幸福的兇手;第四:管他愛不愛,我都要跟你和Angd在一起!」

  他迅速的把她撲倒在柔軟的床上。

  他不能想太多,想太多就會失卻勇氣、失卻一次又一次的機會,說愛太複雜、太沉重,他只要知道自己想要她,想跟她在一起就夠了!

  「放開,放開我!」慕葳極力掙扎,她太害怕,怕他的執意進犯會完全瓦解她的心牆,洩露自己苦苦隱藏的秘密。

  「我不會放,這輩子我都不放開你。」他抽下領帶,把她掙扎的雙手綁在一起,按在她的頭頂。

  雖然只有在他強吻她的時候,才依稀有被她深愛的感覺,但不管她不肯承認的理由是什麼,他要以行動來求證,證明她愛他,iiE明自己的感覺沒錯。

  「我要告你!」慕葳恐慌極了。

  「你不會,因為你愛我,否則不會生下Angel,還像寶貝一樣的疼她。」

  他可以這樣想吧?

  「Angel和你沒有關係!」她絕對要否認到底。「放開我——把你的手拿開!」他把手伸人她的衣服中,令她全身打顫。

  「我不想再追究Angel的父親是誰,反正她會永遠叫我爸爸,會跟我住在一起。」他邊用大手來回感受她柔嫩的肌膚,邊輕啄她忙碌的唇,一點也不怕被咬。

  「她不會……啊!」慕葳驚喘一聲,他邪佞地揉搓她的胸脯,還用食指輕彈乳尖的小櫻桃,令她全身的血液瞬間逆流。

  「不管你有多少理由,也不管你有多少苦衷,這件事我已經決定了,你就準備嫁給我吧。」他把她的衣服往上推,情不自禁地用唇舌舔舐那晶瑩如白玉的柔嫩渾圓。

  「不……」敏感部位受攻擊,慕葳不由自主地款擺腰肢,身子熱得快要融化,心也快要融化,不管她願不願意,狂喜的熱淚已經在眼眶中打轉,被綁住的雙手極欲掙脫,抱住眼前這個她深愛的男人。

  「你會的,慕葳,你會的。」他把衣服推離她的頭頂,熾熱的唇舌吻住她的唇,「我會讓你沒空再說出那個字。」

  在把她吻得不知今夕是何夕的同時,他脫去她的休閒褲,也解去自己身上所有衣物。

  當兩人裸裎相對時,閻卉驚訝於造物主神奇的傑作,慕葳則羞得趕緊用被綁住的手遮住眼睛。

  「走開!」她蒙著眼大喊,心裡儘管羞澀不堪,卻同時有份期待與蠢動。

  不理會她的拒絕,他拉開她的手,雙眸探進那氤氳的美眸,在那晶瑩的雙眼中看到一抹惹人憐惜的羞怯。

  慕葳把臉轉開,拒絕他的探究。

  他改而探究她的身子。

  「你好美,慕葳。」她的每一寸都美得令人屏息,他一分一毫也不肯錯過。

  飢渴的唇舌從被束縛的指尖開始膜拜,細細的吸、輕輕地舔,一寸也不敢輕忽大意。

  「哈……」慕葳不斷地呼出熱氣,他的每個觸碰都令她激動。

  這次不同於上次,他口中喊的是她的名字,眼中看的是她,心裡想的也是她……心上的熾熱讓身體的熱氣升騰,身子為他燃燒、沸騰,一點也不保留。

  他的吻從她的手腕、手臂,一直蜿蜒到秀肩、顴骨、耳垂,緩慢而慎重地爬上她的唇。

  慕葳本想頑強抗拒,但他的舌一開始描繪她的唇形,心裡所有的決定已然渙散。

  她完全無法阻止自己沉醉於那略帶貪戀的碰觸,卻又不想透露心上、身子裡不斷傳來的驚喜和愉悅,只好用力咬住卡在手臂上的衣服,不讓聲音透露半點秘密。

  「你好美,我該早點發現你的,對不對?」他的唇移到她敏感的胸骨,那酥癢讓她忍不住屈起身子,驚喘起來,「是這裡嗎?「他惡質地用牙齒咬著。

  「嗚……」慕葳幾乎要求饒,只好更用力咬住衣服。

  「四年前那一夜太混亂了,是不?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那樣做,但現在我不會再放你走了。」他的指尖在凝脂般的渾圓上搓揉,「不如你趁現在親口告訴我,那一夜是你。」其實不用多說什麼,當他的手指爬上她的肌膚,他的心中就有答案了。

  「不要……」慕葳把頭悶在衣服裡,搖頭。

  「是你吧?」他改而用牙齒咬吮。

  「不……」慕葳忍不住呻吟起來。

  「何不大方承認呢?上次是你看我,這回換我看你了。」他繼續咬吮,大手把目標往下移。

  滑過飽滿的胸脯,移到玲瓏的腰線,那絲帛般的觸感撼動他的末稍神經,繼續往下,來到神秘的叢林,感覺到她全身繃緊。

  「你是要我的,對不對?」將輕顫的指尖深人叢林,她的身子繃得更緊了,但被他含在口中的蓓蕾緩緩綻放、堅挺起來,形成一股激勵的力量。

  慕葳的腰身不由自主地款擺,緊咬住的最後一絲理智消失殆盡,「閻……卉……」藏在內心深處的愛戀脫匣而出,激狂地回應他的愛撫。

  「承認吧,你是要我的。」當她放開自己,變得熱情而狂野時,他的呼吸也隨之濃濁起來,身軀裡苦苦壓抑的慾望更在爆炸邊緣。

  「是的,我要你……」雙手不能動,她用雙腿夾住他。

  她的身上漸漸泛出玫瑰色的紅暈,有如露珠的薄汗附著在柔嫩的肌膚上,充滿花朵般的嬌嫩清純,醉人心弦。

  「有多想要?」他小心地憋著氣問。

  狂野又帶著羞赧的肢體語言,令他全身血液沸騰,他必須用盡一切力量讓自己更冷靜,才不會做出粗暴的動作。

  「嗚……」慕葳想掙脫手上的束縛,想用最清楚的肢體語言告訴他,她有多想要他、多愛他。

  「你是愛我的,是吧?」他輕輕除去她手上的束縛。

  他一除去她手上的束縛,她就伸出雙手擁抱他,並且熱情的愛撫他,好像要確認此刻的真實性似的。

  「是。」她堅定的回答,「愛了很久,很久了……」心中的感情禁錮太久太久,一經釋放,就有如排山倒海狂瀾洶湧,這段又長又苦的暗戀令她無法控制的淚濕眉睫。

  「別哭。」閻卉溫柔地親吻她的淚痕。

  很久是多久呢?要多久才能令一個堅強的女性淚眼婆娑?他的心痛起來,他是不是察覺得太慢了?

  「我想要你,比你所知道的更想要你。」她勾著脖子親吻他,就像四年前的那一晚。

  只有這種時候,她才肯說出心裡的話嗎?這些話她不說他怎麼會知道?

  她不走近他,他怎麼知道她愛他?閻卉心裡被她既苦澀又深情的愛意填滿,他只想更溫柔的對待她。

  他更積極地挑逗她,把彼此逼向火熱的瘋狂邊緣——他不要輕忽草率,他要給她最美好的經驗。

  慕葳整個身子、整個靈魂燃燒、狂舞著,焦躁飢渴地想到達天堂。

  「嗚……嗚……媽咪,媽咪……」

  一個細細的聲音飄進慕葳耳裡,把她的意亂情迷驅散一半。

  「是Angel的聲音。」她驀然驚醒,猛然把閻卉推開,心裡、身子裡的熾熱瞬間全被澆熄。

  看見他未著寸縷,又看見自己身上佈滿吻痕,她懊惱不已。事情怎麼發展到這地步的?

  「有嗎?」他咬著牙,停下所有動作。可惡,誰來破壞他們的好事?他捉狂地想把兇手捏死。

  驀然,他聽見門外有細細的哭聲。「真的是Angel。」他趕緊翻下床找衣服,什麼也顧不得了。

  兩個人的動作幾乎一致,只是不知為何,慕葳怎樣都找不到內褲。

  「我去。」早一步穿好衣服的閻卉率先開了門,一眼就看見小小的Angel在走廊上邊走邊哭。

  「Angel!」他趕緊去把她抱起來,「Angel怎麼了?」林瑤呢?她怎麼沒有好好的照顧她?

  「媽咪,媽咪……」Angel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眼睛到處搜尋,口裡只喊著媽咪。

  「Angel。」

  「見慕葳出現在房間門口,Angel立刻伸出雙手撲進她的懷裡。

  慕葳暗暗瞪閻卉一眼。都是他害她意亂情迷,忘了照顧女兒。

  「媽咪……」Angel拚命往慕葳懷裡鑽,像個害怕被遺棄的小可憐。

  「Angel要睡覺了嗎?」慕葳把Angel抱進房裡,正要把門關上。閻卉就跟進來,她舉腳作勢要踹他出去,卻只是讓他進來的動作加快。

  慕葳氣得雙目圓睜。

  「Angel要跟媽咪睡。」Angel停止哭泣,露出一臉疲態。

  她只有在媽咪身邊才睡得著。

  「好,Angel先換睡衣。」慕葳瞪閻卉一眼。

  「好吧,我去上個廁所。」他乖乖的進廁所去自行解決。

  「媽咪聞聞Angel有沒有香香?」慕葳在Angel身上嗅了嗅。

  「有,瑤瑤阿姨幫Angel洗澡。」Angel乖巧的回答。唯有把身體洗得香噴噴,她才能和媽咪睡。

  「瑤瑤阿姨呢?怎麼沒有跟Angel在一起?」她該不是被體力充沛的Angel整昏了吧?

  「瑤瑤阿姨在睡覺覺。」Angel老實回答,她怎樣都叫不醒瑤瑤阿姨。

  「轉過來,媽咪幫你梳頭髮。」

  替女兒換好衣服,慕葳一下又一下地梳著女兒那頭烏黑柔順的頭髮。

  「爸爸梳發發。」Angel指著從廁所出來的閻卉。

  「爸爸要回他的房間睡覺,Angel等一下也要睡了。」慕葳告訴Angel,也用眼神下逐客令。

  她雖然又恢復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德性,但這是她第一次對Angel用爸爸這個詞稱呼他……閻卉不屈不撓又厚顏的挨到慕葳身邊來。

  「我答應過要幫她梳頭髮的。」閻卉想接過慕葳手上的梳子。

  「時間不早了,你不該逗留在這裡。」慕葳決定不再給他任何機會。

  一次疏忽大意差點造成不可預料的後果,她絕對要更小心翼翼、步步為營。

  「爸爸梳發發。」Angel又充滿期待的說。

  「爸爸跟Angel睡好不好?」他用手指順著她的發,輕聲問。

  「不好,你該回房了。」慕葳恨不得把他踹出去。

  「好。」與慕葳的反應全然相反,Angel喜孜孜的點頭說好,神情跟收到喜歡的玩具差不多。

  「Angel……」慕葳充滿警告意味的喊著。

  Angel眉心一緊,眼看又要指控慕葳「凶凶」,閻卉手臂一張,就拉倒母女二人。

  「Angel,睡這樣好不好?」Angel睡在中間,兩個大人睡在兩邊,閻卉的大手安撫的捏捏慕葳緊繃的肩膀。

  「好。」Angel很開心,她有爸爸了,而且爸爸還跟她一起睡。

  「布娃娃在行李包裡,Angel要抱著那個才能入睡。」慕葳輕歎一口氣,閻卉的按摩舒服得令人昏昏欲睡,她再也提不起力量繼續抗議。

  「喔。」閻卉翻身去找來布娃娃。

  就像某種咒語一樣,Angel一拿到布娃娃,笑兩聲,玩兩下,就自顧自的睡去。

  「你可以回去了……」慕葳充滿睡意的聲音,用來下逐客令,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閻卉嘴角輕輕一抿,露出滿足的微笑來。

  看著這兩張幸福的睡臉,他驀然發現,原來,她們幸福,他也會幸福。

  曾經,這種幸福的感覺離他好遠好遠,而今,它就在他心裡,甜甜地撥酵著。

  ☆☆☆

  夜晚除了是情人的時間,還是鼠輩活動的時間。

  「什麼?那間孤兒院還沒搬走?連幾個女人和小孩都搞不定?」王勇暴躁地對著手機吼。

  「我們恐嚇過很多次了,他們就是不搬啊!」

  「不搬,不搬就趕人啊!那塊地我已經發包出去,下個禮拜就要動工,你們快想辦法把人趕走!」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一群酒囊飯桶。

  「他們說地是他們買的,除非是政府的公文,否則沒人能叫他們搬。」

  「要公文?不會做一張給他們嗎?這種事還要我教?」真不知他養這群笨蛋做什麼?「他們再不搬,就開怪手去剷平,死多少人都沒關係,懂不懂?」

  「是。」

  「這麼簡單的事再做不好,就別在我眼前出現。」王勇氣呼呼的掛掉電話。

  他最近倒楣極了,不知被哪尊衰神盯上,做什麼都不順利,尤其閻卉那小子當上檢察總長後,他不管舉手或投足,都會碰壁,真是氣死人!

  等他把這些動亂整理好後,再來對付閻卉那小子!

  ☆☆☆

  第二天早上,閻卉和慕葳是被林瑤的急促敲門聲吵醒的。

  「慕葳,快醒醒啊,Angel不見了,我一醒來,就找不到Angel!」林瑤急得快哭了。

  Angel是慕葳的寶貝,弄丟了她,不知會讓她急成什麼樣子。

  最先被吵醒的是閻卉,他遲遲不肯動,也不肯開門,只為了多看一會兒她們的睡容。

  第二個被吵醒的是慕葳,她一睜開眼睛,就看見躺在臂彎中的Angel,心裡充斥滿滿的幸福,低頭親親熟睡的她,臉上隨之浮上溫暖的笑容。她也不想爬起來開門,因為Angel就在她懷裡,她一點都不擔心。

  但是她很快就意識到這床上還有另一個人。

  「你……你怎麼在這裡?」她忍不住驚叫。

  儘管眼前這種全家福的畫面她幻想過幾百次,但當以為永遠不會成真的幻想變成事實,還是會令她無比震驚。

  閻卉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期望軟化她。

  這是完完全全給她的笑容,不是給別人,更不是剩下的!慕葳心中一窒、眼眶一熱,不只神魂顛倒,連呼吸都幾乎岔了氣。

  腦海中自動播映昨日的種種,還有他在這裡的理由,她馬上羞愧、後悔得無地自容,巴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不過,這裡好像是她的房間……

  「你出去!」她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說得出這句話。

  昨天的一切都不算,他不該在這裡,她也沒有意亂情迷,更沒有亂告白……只要把他趕出去,昨夜的一切就一筆勾銷。

  「你昨夜說過你要我,還說過愛我,我不會再相信這種難聽話了。」閻卉悠悠一笑,像握有她的把柄一樣從容。

  「你……」慕葳臉紅了半晌,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可惡,他就這樣把她吃得死死的嗎?氣死人,她巴不得卯起來海扁他一頓,但衡量一下真實情況,她實在打不贏。

  好吧,既然他自己不出去,她乾脆代勞——跳下床去推他、扯他。

  「喂!」她的力量很大,好像跟他有深仇大恨似的,他握住她的手,阻止她的動作,「別做違背自己心意的事。」

  他看見她的固執、倔強和堅持,但他決定相信她昨夜的狂野和深情告白。

  「誰違背自己的良心?請你有點禮貌,這裡是我們母女的房間,男士止步!「慕葳想掙脫他的手,但他的力氣實在比她大太多,她怎麼都掙脫不開。

  「你惱羞成怒了。」他一眼看穿她。她只是又羞又窘而已,並不是真的討厭他。

  「你管不著!」慕葳漲紅了臉悶吼,自動招供了答案。

  「如果你愛我,那我就管得著了。」他無比認真、慎重。一使力就把她拉過來,在那不服氣的唇上印下一吻。

  「喂,你!」慕葳跳起來。老天,他的唇像烙鐵,令她全身發燙。

  「我希望你習慣這種打招呼的方式。」他輕笑著。又發現她另一種真實樣貌,令他心情很好。

  「鬼……鬼才習慣!」她的臉更紅了。

  「這個表情很好。」他心動地再朝她吻去。

  就在目標近不盈尺的當兒,一個小貓般的聲音飄過來。

  「嗚……媽咪……」是Angel在半睡半醒中找不到媽媽的聲音。

  她是被門外拍得愈來愈急的聲音吵醒的。

  「這個小惡魔……」閻卉握握拳、咬咬牙,才能從唾手可得的芳唇中抽身。

  昨天壞了他千載難逢的「溝通」機會,今天一早又破壞他擄獲美人的機會,這小女孩難不成是惡寵轉世?

  「你去開門,順便回你自己的房間!」慕葳被迷眩的神志頓時醒了過來,把閻卉推開,跑去抱起Angel。

  閻卉只好摸著鼻子去開門。

  「你們有沒有看見Angel?昨天我睡覺前明明看見她躺在床上,誰知一早起來竟然沒看到她,對不起,是我的疏忽,我已經請飯店方面幫忙注意,請他們一有消息就通知……」拍門拍了老久的林瑤一下子衝進來,哇啦哇拉的說個不停,但說到一半又停了,因為「失蹤的」Angel正在朝她笑。

  「Angel……」林瑤街過去抱著Angel,簡直痛哭流涕,「對了,怎麼是你來開門?」她轉向閻卉,現在發現這件事,不算太晚吧?

  回頭看見打著赤膊的閻卉,嘖,他的體格真是沒話說。

  「我正要回房去。」閻卉找出衣服來穿上。

  林瑤看看閻卉,又看看慕葳,意有所指的朝他們曖昧一笑——喝喜酒的時候,別忘了我這個大功臣呀!

  「啊,這麼晚了?外國大使們都起床了。」慕葳急驚風似的衝進浴室盥洗,很快的衝出來時已換好了衣服,變魔術般的幫Angel換衣服、綁馬尾,全部過程前後不超過十分鐘。

  這熟練的動作,就像個歷經嚴格訓練的母親。默默待在一旁的閻卉除了驚訝之外,心裡也泛上陣陣心疼。

  「Angel今天也要聽瑤瑤阿姨的話,乖乖。」慕葳在女兒的臉頰上親密地摩了又摩,才依依不捨的把臉移開。

  「好。」Angel很乖巧的答應,開始和林瑤玩起來,但是她又看到另一個人,「爸爸。」她很開心的喊。

  「嗨,Angel。」他笑著回答,正想走過去,慕葳就驚叫起來。

  「你怎麼還在這裡?」

  「我只是想陪陪Angel。」他露出無辜的表情,「你快來不及了吧?」

  今天他不用再充當保鑣,因為突然身體不適的正牌保鑣回來了,而他也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不准你接近她。」慕葳邊警告,邊往外走。她真的快來不及了。 

  閻卉目送她遠去,心裡決定不再讓她有機會說出「離我們遠一點,不准接近她」這種違心之論。

  空想一百次不如行動一次,他馬上撥出了電話。

  「喂,阿爸、阿母,我要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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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艱辛的口譯工作終於結束,慕葳與旅行社人員、政府官員在第四天清晨,恭敬地把外國大使送上專機後,總算舒了一口氣。

  後面的兩天他們會見了總統和高層,慕葳心裡的壓力就像被泰山壓頂,所幸她的表現還不錯,除了微乎其微的心不在焉,讓她猛吃螺絲造成小緊張外,一切都算順利。

  剛開始她會去找心不在焉的原因,但找到真正的原因後,她反而不敢歸咎於它了——因為沒看到閻卉!他沒在隨同人群裡,令她的心無端忐忑、失落、不安。

  她非但不承認自己想見他,更不承認自己的心早已控制不住地朝他飛奔而去,甚至一再告訴自己,只要回到原本的生活軌跡,一切就會恢復正常。

  一離開機場,慕葳火速趕回飯店找Angel,高興的把她緊抱在懷裡。

  「Angel,我們要回家嘍。」其實是想利用Angel把閻卉擠出心門。

  「好。」Angel也很開心。

  「謝謝瑤瑤阿姨陪Angel玩。」

  「謝謝瑤瑤阿姨。」Angel很自動的送上一個飛吻,把林瑤樂得要飛上天。

  「那我先走啦。」林瑤依依不捨的跟她們道別。

  慕葳把她送到門口,回頭來收拾行李,Angel很熟練地把小東西集中在一起。

  「媽咪,什麼是結婚?」Angel抱著她的布娃娃,側著頭問。

  「就是外婆說的嫁人。誰要結婚了?瑤瑤阿姨?」慕葳簡單扼要的回答。誰告訴她這個名詞的?

  這些年的經驗告訴她,要跟這種年紀的小孩子溝通,找她懂的字彙切人是最便捷的方法。

  Angel搖搖頭,表示不是林瑤。「爸爸說他要結婚。」

  慕葳的心瞬間發生天大的震動。閻卉要結婚?難道他已經把秀芷忘得一乾二淨?

  「他不是Angel的爸爸。」良久,慕葳才說得出這句話。

  好苦!他要結婚了,跟別的女人走進禮堂,跟別的女人生下小孩,他會是別人的爸爸,Angel就會徹頭徹尾變成沒有爸爸的小孩

  雖然早就強迫自己接受「Angel沒有父親」這件事,但一知道他要當別人的父親,她的心就好痛。

  難怪這兩天沒見到他,原來他是陪未來的妻子去了——她雖然忍不住要質疑他之前的再三糾纏表白,但那是她不要的,不是嗎?

  「他不可能真心愛上別的女人」的認知,使她錯過他了嗎?她的心情好複雜,不知該悔還是恨。

  「爸爸也要替Angel找爸爸嗎?Angel已經有爸爸了。」Angel把閻卉這幾天送的玩具找出來,讓慕葳收進行李箱。

  大人的事她不懂,但她懂自己的事,不管媽咪怎麼說,她喜歡閻卉。

  「叔叔有他喜歡的人,所以他不是Angel的爸爸。」到這節骨眼,她覺得心好酸好酸。

  「可是Angel想要爸爸。」雖然她無法說得很清楚,但她知道爸爸只有一個。

  一股熱液湧上眼眶,她用力把Angel擁進懷裡。這個可憐的孩子,就要變成真正沒有爸爸的人了。

  「媽咪乖乖。」Angel很貼心的摩著她的臉頰,拍著她的背。

  她後悔了,她後悔再三否認自己的真心意,更後悔再三把他往門外推。

  她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但來得及嗎?

  不管,她要試試看,也許來不及,也許來得及。

  於是,她火速整理好行李,拉起Angel就往外跑,剛好一頭撞上從走道轉過來的人。

  「對不起,我趕時間。」閻卉現在在哪裡呢?應該在他的辦公室吧。她匆匆道個歉,就想錯身而過。

  「慕葳?我正在找你。」他利用這兩天的時間計劃婚禮事宜、新房佈置,幸好趕得及回來。

  慕葳抬起頭來看見閻卉,心情簡直可用「欣喜欲狂」來形容,但比她更激動的是Angel,她以更快的速度跳進閻卉懷裡。

  慕葳深吸一口氣,壓下激動得差點失態的情緒。

  「爸爸,爸爸。爸爸,你去結婚啦?」Angel高興的往他懷裡鑽,語無倫次的說著大概只有她自己才懂的話。「結婚是很不好的事嗎?爸爸結婚,媽咪就哭哭。」

  閻卉饒富興味的看著慕葳,發現她的眼眶果然是紅的。

  Angel愈來愈長舌了。慕葳一陣窘迫,連忙解釋:「我替你高興,你終於找到能愛的人了。」

  閻卉的不否認表示事已成定局,她沒有立場,也沒有勇氣說什麼。

  「謝謝。」閻卉抱著Angel往電梯內走。

  「如果不介意的話……」她想做什麼、說什麼呢?這也許是Angel最後一次被她的親生父親抱了,「可以讓Angel當花童嗎?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她下意識地跟進電梯。

  「當然好。」閻卉簡直高興極了,這麼一來,他就不用綁架她們母女了,「Angel要當花童嘍,開心嗎?」

  「開心。」

  看父女倆玩得高興,慕葳心中惻惻。這樣好嗎?會不會讓Angel更對他難分難捨?

  她愈想愈覺不妥,正想反悔,電梯已經抵達飯店大廳,閻卉抱著Angel往外走。

  「我想你可以把Angel還給我了。」見他遲遲沒有放下Angel的打算,慕葳急急跟在後頭。

  「她不是要當我婚禮的花童嗎?」閻卉發問的同時已打開車門,把Angel放人後車座。

  「不,我想我很忙,沒辦法……」慕葳還想說明反悔之意,就被閻卉塞進車子裡。

  「做人要言而有信。」他塞給她這句就坐上駕駛座,把車子往高速公路的方向開。

  「你要把我們載去哪裡?你在綁架我們?」慕葳這才意識到大事不妙。

  「別緊張,Angel如果要當花童,就得現在馬上出發,因為我的婚禮就是今天了。」希望這種說詞能讓慕葳不反抗。

  就是……今天了……慕葳擠不出半句抗議或堅持要他停車的話,因為她整個人彷彿跌人黃連甕,苦不堪言。

  ☆☆☆

  車子抵達屏東小鎮,駛過夾道椰林,在一個擺了數十桌酒席的空地前停下來時,已經過了正午。

  「下車吧。」閻卉來幫她們打開車門。

  「怎麼現在才到?快,快來化妝換衣服。」聽到車聲,幾個人從張燈結綵的屋裡跑出來。

  Angel看到一片喜氣已經很開心,再看到那麼多漂亮的阿姨和年齡相仿的小朋友,更開心了。

  「這是小花童,把她打扮得漂亮一點。」閻卉交代。

  「知啦!是你的女兒嘛!報上都寫了。」鎮上包辦婚禮的阿玲先把Angel牽走。

  「慕葳?」閻卉伸出手,想把她從車內接出來,但慕葳遲遲沒有把手遞給他。

  「你去忙吧。」慕葳啞著嗓子說。

  她沒有勇氣下車面對閻卉要和別人結婚的事實。

  果如閻卉所言,今天是他的婚禮,會有美麗的新娘子、男女儐相、花童、喜氣洋洋的賓客……這裡的每件物品、每個人、每句話就像鏡子,無情地映照出她的悲哀。

  「你不出來,我怎麼忙?」一路上,閻卉對她那泫然欲泣的表情好不心疼,但還是極力忍住了對她說實話的衝動。

  他這算軟性綁架兼霸王硬上弓,當然不能給她任何拒絕、把彼此弄得很難看的機會。

  慕葳想想也是,只好深吸一口氣,把眼眶中流轉的水液忍住。

  慕葳一下車,前後左右就擁上一堆人,把他們推進屋子,閻卉甚至還用黑布蒙住她的雙眼。

  「怎麼回事?要當花童的是我女兒,不是我。」慕葳感覺到自己被推進一個小房間,有些女人在耳邊交談,並七手八腳的脫她的衣服、替她穿衣服。

  那些女人以台語不斷交談著「真厲害,衫都嘟好」、「真好看,揀了袂丑」、「開玩笑,這兩天才進A新貨,擱沒人穿過」、「那邊再放一點卡好看」、「把發膠拿過來」……這些她不太能理解的話。

  也許是心裡早就有的信賴,因為是閻卉的關係,所以她被蒙著眼睛卻一點都不害怕,也不擔心自己會被弄成什麼樣子。

  其實,看不見也好,起碼不用看見自己的悲哀和苦楚,更不用看見Angel可憐的未來。

  那些人的動作很快,就在她神思飄忽問,已經完成某些動作,替她解下了蒙眼布。

  眼睛適應了一會兒後,她被眼中所見的嚇了一大跳。

  她們為她穿上的是一件新穎的白紗,象徵新娘的婚紗!

  「你們是不是搞錯了?這是新娘穿的,不是我穿的。」慕葳慌得手足無措,想脫下來,她們不但阻止她,還把她拖到一旁的一張椅子上。

  「別亂動,該化妝了,把眼睛和嘴巴閉起來。」一個感覺很時尚、專業的女人說。

  「可是,這……」慕葳非常不安,這是怎麼回事?「你們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呀!為什麼我要穿這種衣服,為什麼我要在這裡任你們擺佈?」她已經夠悲哀了,還要她鬧笑話嗎?

  「為什麼?因為你是新娘子啊!」另一個人把白色頭紗戴在她的頭上。

  「啊?」慕葳愣了三秒鐘,然後,豆大的眼淚毫無預警的掉下來。

  怎麼可能?她怎麼可能有披白紗的一天?她怎麼可能在閻卉的婚禮中扮演新娘?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她愈想不可能,眼淚就掉得愈凶,連她自己都阻止不了。

  「喂喂喂,你別哭啊,妝都上不去了。」化妝師手忙腳亂。

  她也不想掉眼淚啊!問題是這些年來的苦戀和酸楚在心裡翻攪,她怎樣也控制不住。

  「去找閻大哥來,就說新娘哭不停。」沒辦法,只好找另一個主角,「看你是不想嫁還是太想嫁,跟他把事情喬一喬,好讓我上妝。」

  「不要找他。」慕葳想阻止,卻哽咽得讓人聽不清。

  換上新穎西裝的閻卉飛奔而來時,後頭跟了擦口紅、穿自紗、戴白手套、頭髮被細心編織過,還插了幾朵小碎花的Angel。

  「慕葳,你怎麼了?」她果然在哭。

  「沒事,我只是忍不住而已。」慕葳遲遲不肯把頭抬起來。

  「媽咪好漂亮。」Angel想爬上慕葳的膝蓋,婚紗裡的鋼圈令她爬不上去,她不服氣的想把那件奇怪的裙子弄得正常點。

  「你還是不相信我要娶你嗎?」閻卉直接把Angel抱到慕葳的膝蓋上。

  Angel邊摩她的臉,邊喃喃地說「媽咪不哭!」

  「我不能,我有終生不能洩露的秘密……而且這樣我們都對不起秀芷。」

  好不容易才從「他要跟別人結婚」的傷痛中熬過來,他怎能再給她這個難題?

  「對秀芷的罪疚全由我來擔,我想娶的是獨自帶大Angel、單親媽媽的你,並不是秀芷的好朋友。我不再追究Angel的父親是誰,也不追究你心裡那些秘密,你只要問問自己「愛不愛閻卉這個男人」就好。」他蹲下身,誠懇的望著她。

  數年的苦戀一舉湧上來,慕葳只能哭得更辛酸。

  「媽咪,爸爸說他愛你也愛Angel,爸爸說他要永遠當Angel的爸爸,也要當媽咪的丈夫。媽咪,丈夫是什麼?媽咪,我們永遠和爸爸在一起好不好?」Angel仰著頭,無比企盼的問。

  「你問我愛不愛你,我的答案是肯定的,也許我必須學著怎樣當一個丈夫和父親,但是你會給我機會,慢慢的教我,是不是?」

  他誠摯地握著她的手,令她想起「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老句子。

  「媽咪,好不好?Angel想要爸爸。」Angel仰著頭,無比渴望。

  「我也想要你們母女。」他也仰頭凝視她。

  同樣的臉、同樣的表情……她還能堅持什麼?

  「你答應永遠都不問Angel的父親是誰?」這是她與秀芷的秘密,她一輩子都要守著它。

  「我答應……我發誓,發誓絕不問過去!」他當真跪地發起重誓來。

  不明就裡的Angel也學著下跪。

  慕葳輕歎一口氣。是啊!她現在是個單親媽媽,過去已經遠離了,他們要的是未來。

  「你會讓我跟Angel幸福吧?」她抿著唇,兩串眼淚又掉下來。

  他是她期待多年的幸福,她可以追求幸輻吧?

  「會,一定會。」閻卉又急著發誓。

  他從來不信毒誓這玩意兒,但除此之外,他找不到別的方法闡明決心。

  「那麼……Angel,叫爸爸,他是你的父親了。」慕葳作夢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能在不洩露秘密的情況下,讓Angel叫閻卉爸爸,這一切比作夢更令她不敢置信。

  「你答應了?」閻卉欣喜若狂,情不自禁地抱起她旋轉,「我好高興,你摸摸我的心,跳得好快又好急。」

  慕蕆在奔湍而下的淚水中牽出了笑容,那笑容很勉強,但她的心窩很暖。

  「爸爸,我也要、我也要。」Angel在旁邊追著,她也要讓爸爸抱,也要轉圈圈。

  「別再哭了,讓阿華給你上妝,我們一家三口拜拜祖先,從此快樂的過一輩子。」閻卉溫柔的吻去她的淚痕。他怎麼捨得她哭?她是他得來不易的寶貝呵。

  「嗯。」慕葳點點頭,又有兩滴豆大的眼淚滑下來。

  「Angel,跟爸爸去外面玩,讓媽咪化妝。」閻卉對慕葳揮揮手,把Angel抱出去。

  慕葳吸吸鼻子,努力讓自己什麼都不想——唯有如此,太幸福的眼淚才不會又掉下來。

  閻卉出去後,阿華進來幫她化妝,看見她把自己哭得兩眼紅中,忍不住抱怨。

  「閻大哥是附近幾個村子裡人人公認的好男人,更是長輩們公認的好丈夫、好女婿人選耶!這樣好說歹說的求你嫁他,你居然考慮這麼久,還哭成這樣?這要是傳出去,替他抱不平的男女老少恐怕夠把十棟樓給踩平。」

  他的好,慕葳是知道的,她只是不敢相信老天這麼厚待她,給她這天大的幸運。

  「報上一刊出你們的消息,鄰近十村內至少有一半的女人失戀,今天這喜宴再辦下去,另一半也該死心了……他一定很愛你吧?」

  慕葳不敢說什麼,因為一開口,她的眼淚肯定掉下來,毀了辛苦化的妝。

  「好了好了,照照鏡子看滿不滿意。」阿華要助手去搬來全身鏡。

  看到鏡中的自己,慕葳的眼眶又急速湧上淚水。

  穿著婚紗、戴著頭紗、化著新娘妝的自己,美得像夢一樣!

  仁慈的老天爺,如果這是夢,就別讓她醒。

  「好了嗎?」閻卉鑽進房來,對著慕葳笑,一時忘了該做什麼。

  她很美,比他想像中更美。

  「好丫袂?吉時到了,要拜天地、祖先啦。」閻父在外頭吆喝。

  「好丫好丫。」閻卉趕緊應聲。

  替慕葳拉下頭紗,挽著她的手走出房間。

  慕葳右手勾著閻卉的手臂,左手拉著Angel,心中漾滿幸福。

  拜過天地拜祖先,再拜父母,說起來是古代的繁文耨節,但對慕葳來說,每個動作都指向美夢成真、宿願得償,她心懷感激。

  行完傳統禮數時,天色已經暗了,換上另一套衣服,宴客時間就到了。

  席間賓客滿座,恭喜聲此起彼落,慕葳端著酒、挽著閻卉的手臂,閻父和閻母忙著向她介紹這是大嬸婆、二嬸婆、三姨婆、二姨公、大阿姨、二叔叔……興高采烈地忙得不可開交。

  「阿卉去哆位找這水A某?攏沒帶返來乎大家看看咧,沒意思、沒意思啦,先罰三杯。」於是灌酒大會開始。

  「還是恁阿卉贊,不那娶某,連孫攏甲恁生便便。阿卉是東時偷生?」

  左鄰右舍此起彼落的調侃。

  「恁金孫擱真像阿卉,水擱巧。」全場最忙的恐怕是Angel和那群坐不住的小孩,但Angel還是稍微忙了一點,當敬酒時有人提到她,她就要跑到慕葳的身邊報到。

  鄉親們沒有任何懷疑,因為Angel實在跟閻卉太像太像了,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也沒這麼像。

  在全場氣氛沸騰時,只有最角落的一桌瀰漫著低氣壓。因為親愛的老婆身體不適,邢磊在家陪伴,所以這桌只有兩個人。

  「這下好了,閻卉娶老婆的同時,也有了小孩,我們接下來不知會受到怎樣的摧殘?」悻悻然說著的是莫森。一個邢磊幸福美滿已經讓他們飽受摧殘了,現在再加上閻卉,他們簡直想挖個洞躲到地心去,讓人永遠找不到。

  他們是同時被逼婚的四大羅漢腳,本以為推派一個代表應付,其他三人從此逍遙愉快,誰知那個叛徒婚姻生活美滿,讓他們受到更直接的迫害,真是失算、失算。

  「再這樣被轟炸下去,我們兩個遲早瘋掉。」聶出也沒好心情。當初打的如意算盤每一步都錯了。

  「當然是能閃多遠算多遠,不然留在這裡被念到得憂鬱症嗎?」莫森毫不猶豫的說,「我是還有地方可躲,只怕你比較慘。」

  「我明天就申請調外島。」簡直是逃之唯恐不及。

  兩人正發牢騷,閻卉已經挽著慕葳來到。

  「看你笑成那樣,真教人不爽。」莫森氣得想揍他一拳。

  「我不想見到你。」聶出拎著閻卉的衣領,咬著牙說。一看就知又是個幸福美滿的樣板,叛徒!

  閻卉呵呵傻笑。愛情說來就來,他怎麼解釋得清?

  「媽咪醉了,Angel幫媽咪喝。」氣氛正險惡,Angel從閻卉和聶出之間鑽出來,手裡拿著兩瓶養樂多,「乾杯。」她自己碰杯,把一瓶遞給聶出。

  聶出拿著養樂多,一時哭笑不得。這個小女孩,怎麼會這麼可愛?

  「這麼小,就跟人家乾杯?」伸手摸摸她的頭,那甜美可人的笑容讓他什麼都忘了。

  「媽咪快乾杯,就可以睡覺覺,Angel累了……爸爸。」Angel伸長手要閻卉抱。坐車坐這麼久又整天跑,她真的累了。

  閻卉將她抱起,一股酒味衝過來,Angel馬上搗著鼻子說:「爸爸臭臭。」

  聶出和莫森立即笑得人仰馬翻,「才剛舉行婚禮,就被女兒嫌棄了。」

  棒極棒極,替他們出了一口鳥氣。

  閻卉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你們不會笑小聲點嗎?」這群損友,真是夠了。

  「爸爸臭臭。」Angel再次重複,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那兩個人笑得更誇張,連隔壁的眾人都吸引過來了。

  「那……阿出叔叔陪Angel,好不好?」

  「不好,Angel要爸爸抱。」Angel很罕見的「力義」起來,她只想讓喜歡的人抱,然後好好睡一覺。

  「Angel,媽咪抱。」慕葳把Angel抱過來。她雖然有點醉了,但Angel是她的寶貝,再怎樣也木能放著不管。

  「媽咪。」Angel甜笑著爬到慕葳的懷裡,像小貓般摩摩慕葳的臉頰,心滿意足的說:「爸爸臭臭,媽咪香香。」

  簡單的一句話讓全場哄堂大笑,大家又找名目和閻卉喝酒,樂得不得了。

  慕葳先帶Angel回屋裡睡覺,聶出和莫森看著她們母女倆走遠,心裡有些微變化。

  「有個小孩,好像還不錯。」向來陰沉的莫森難得說出這種有溫度的話。

  「你如果又要提供幸福美滿的樣板,那就不必了。」聶出簡直跳起來。

  莫森神秘一笑,什麼都沒說。

  這場酒宴一直到凌晨才賓主盡歡而散,醉意朦朧的閻卉回到房間,看著床上好夢正酣的母女,心裡覺得很幸福踏實。

  一切總算塵埃落定,他終於名正言順的擁有她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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