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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宋雨桐 -【情顛(另類男人調之三)】《全文完》

宋雨桐 - 情顛(另類男人調之三)

  知足常樂的向瀛瀛,以一身拳腳功夫在日本開一間小小道館維生。樂觀開朗的她日子過得踏實安穩,只是老天爺似乎看不過她的閒散,這天一場海灘閑晃之旅,竟讓她撿了一個受傷的男人回家!混血兒的他斯文俊美、氣質超凡,雖然少了粗獷男人味,但溫柔優雅帥斃了!看他狼狽墜海,處境堪憐,她就勉強收留他吧~~然而雖猜到他非泛泛之輩,卻沒想到他的真實身分比想像中更神?!

  魏冬陽從沒看過瀛瀛這樣特別的女人,一頭短髮像男生,興趣是打拳過招,但傻大姊的個性惹得他每天笑哈哈!表面上凶巴巴又愛計較,其實心地比誰都善良天真,否則不會日子過得苦哈哈,卻還義氣收留他!多年來他四海漂泊行醫救人,早習慣了一個人的孤獨,不料人算不如天算,竟會在這小村子裏遺失他的心?!迷上了可愛的她,他不捨離開,卻也不能坦誠告白,只能繼續裝傻,只求再多享受些這難得的美麗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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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最佳男主角: 很棒的文章分享!給您掌聲鼓勵! ...威望 + 10 金錢 + 10

第一章

  日本東京

  一艘白色的遊艇在藍色海面上搖晃,今夜的風浪有點大,天空烏漆抹黑地見不著月亮與星子,頗有下傾盆大雨的態勢。

  窒悶黏稠的空氣與鹹濕海風的氣味隱隱令人不適,坐在甲板上的魏冬陽過敏的輕咳著,優雅的微彎身子,一手撫肚一手捂嘴,雖然對此刻的狀況感到一絲不耐,不過,並沒有把他的不耐表現在臉上。

  “你真的是揚名國際的名醫魏冬陽?”坐在魏冬陽對面的男子武藏真一,一臉質疑的望住他,指尖在下巴上抖動著。

  魏冬陽又咳幾聲才道;“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父親的手術十分成功,已經沒有生命危險。”

  千裡迢迢從英國飛到日本來替黑幫大老動別人不敢動的刀,為的只是救人一命,雖然早知道出手救這樣的人難免替自己惹麻煩,可沒想到竟然會受到武藏兒子的刁難,硬要將他留在日本,說要觀察開刀之後續狀況才肯放他走。

  “我看你似乎身體不太好,怎麼治得了任何疑難雜症,卻連自己身上的病都治不好?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呵!”男子再次發出質疑,將魏冬陽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斯文俊美,卻少了男人該有的粗獷之氣,說話嗓音溫和緩慢,不疾不徐,比白開水還不夠味,嘖,要不是老頭子挺看重這小子,他真的瞧不出這小子有什麼能耐,搞得黑白兩道時常在搶人。

  “我這是陳年痼疾,醫起來甚是麻煩,反正死不了,索性不醫了。”兒時為了救一名鄰居女娃兒,因此染上寒疾,已經十七年了,倒不是真治不好,而是治這樣的痼疾曠日費時,效果有限,還不如拿來做研究。

  “是這樣……”武藏真一點點頭,若有所思的看了魏冬陽一眼,道;“今天邀請你上船,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好了,聽說魏先生你也是半個日本人,所以對日語很熟悉,是嗎?”

  根據調查報告指出,今年二十七歲的魏冬陽出生於英國,當年他的母親因為不願嫁給已有婚約的日本某企業家之子,選擇離開日本,在英國認識了魏冬陽的父親,從此在英國定居。十三年後,魏父重病,經濟陷入困境,全家搬回日本依附外公,之後父親病逝,母親則住在日本服侍魏冬陽已年邁的外公。

  魏冬陽因為學業優異而連連跳級,十七歲時申請進入英國劍橋大學就讀,三年後,母親和外公在一場車禍中意外身亡,留下了一筆龐大的遺產,自此他就獨自在英國繼續攻讀碩、博士學位,從此未再踏足日本。

  二十七歲,魏冬陽拿到了劍橋大學醫學院博士學位,研究領域遍及中西醫,是難得一位在中西醫研究上皆有發表專業論文之研究生,並且成就不僅止於醫學理論上的研究,在拿到博士學位之前,魏冬陽便已是醫術精湛的教學醫院醫師,別人動不了的刀他敢動,而且成功率百分之百,再加上行醫不分黑白是非,救人第一,因此聲名遠播,深得黑白兩道人馬的器重。

  魏冬陽微詫,笑了。“武藏少爺的消息很靈通。”

  想不到連這種極機密的事都讓對方查了出來,可見對方調查得很是認真呵!

  “所以,如果我代替父親邀請你長期留在日本,對你而言應該也不算是強人所難吧?我們畢竟是同胞。”

  “很抱歉,武藏少爺,我的命是屬於英國溫尼斯公爵的,他現在是我的主子,我替他工作,所以,我無法決定這種事。”

  三言兩語,魏冬陽推得一乾二淨,這是溫尼斯公爵大人教他的,倒是沒想過真有拿出來當藉口的一天。

  武藏真一眯眼瞧他。“你的命是溫尼斯公爵的?你為他工作,做什麼?”

  “公爵府的專屬家庭醫師。”

  魏冬陽話方落,便聞對方一陣狂笑,震得海面千裡回蕩。

  武藏真一挑高眉,一臉不悅。“魏冬陽,你耍我啊?你瞧不起我們黑武幫嗎?本少爺親自邀請你當我們的貴客,你不賞臉,還編個什麼見鬼的公爵專屬家庭醫師的鬼話來蒙我?你當我三歲小娃,堂堂名醫去當人家的家庭醫師?”

  “我說的是真話,溫尼斯公爵曾救我一命,從那個時候開始,我的命就是他的。”魏冬陽這話只有一半是真的。

  他的確是欠了溫尼斯公爵的救命之恩,不過,他也以當公爵府專屬醫師的條件來還了債,所以說明白點,他的命還是自己的,這回他也是違抗溫尼斯的意思,堅持飛來日本。

  因為在日本道上甚有威望的武藏老爺子,意外中彈,傷勢險急,日本醫界束手無策,才會私下找上他。溫尼斯擔心他的安危,百般阻止他前往,甚至為此大發雷霆,揚言封鎖英國全部的機場和港口,不讓他出關,最後魏冬陽同意帶著二十名保鑣一起到日本,他才勉強放行。

  老實說,幸好溫尼斯已經娶妻了,否則,他真的會懷疑行事詭譎非常的公爵是不是對他有什麼斷袖情誼……好吧,他承認這樣的想法有點不厚道,畢竟公爵是因為惜才才對他百般照護,這一點他非常明白。

  話又說回來,他現在有點後悔上船時沒讓那二十名保鑣跟來了,因為眼前這位年少輕狂的武藏少爺似乎是個行事魯莽、不懂深謀遠慮之徒,落在這樣的人手上,下場堪慮。

  救你一命,你的命就是他的?那如果我現在就殺了你呢,你的命又是誰的?”武藏真一語出威脅,不知哪冒出來的槍已喀一聲上了膛。

  他就不信有哪個不怕死的傢伙看到槍還不知道要乖乖聽話的,尤其像魏冬陽這樣的白面書生,等會兒一定是屁滾尿流的跪在他面前求饒。嘖。他可樂得想瞧這小子跪在地上討饒的模樣。

  唉,這樣的戲碼在他的生命中已經不知重複上演幾次了。

  魏冬陽歎息,厭惡極了總是得面對這樣的生死交關,當初他學醫是因為自己身體不佳,父親又是患重病身亡,認為學醫可以自救救人,哪想得到有朝一日會因為自己的醫術而常惹來殺身之禍呢?

  這世上重貪念的人甚多,每個遇見他的人就像遇到寶,非把他收歸己有不可,偏他只有一個人,哪能七分八割的?

  要為了保命,暫時答應武藏真一的請求嗎?

  他雖然很好說話,卻不是會輕易屈服威脅之人。何況,就算他從來不曾因為人家對他大呼小叫而動氣,卻也看不起這類只會叫囂的小人。

  從座位上起身,魏冬陽兩手插在褲袋裏,緩步走到遊艇最前端,目測了一下遊艇離港的距離。

  大多數人都以為他斯文病弱,體力、身手定是不佳,卻很少人知道就因為他的身體不太好,他每天早上都有晨泳習慣,用以健身。

  沒想到,現在這個習慣卻成了他的救命工具。

  “喂,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

  武藏真一意外地看著魏冬陽,對他的反應不解又不耐。他不怕死嗎?還是他以為他在說著玩?理當是後者了,天底下哪有人不怕死的,看來不給他吃一點苦頭,他是不會把他放在眼底。

  “聽見了。”

  “那你的決定呢?”

  “很抱歉,答案我剛剛就說了。”

  “你當真以為我不敢開槍嗎?”天底下醫生這麼多,這魏冬陽有什麼三頭六臂,竟敢瞧不起他?武藏真一氣得拿槍對準他的手臂,打算先來個下馬威,身旁一名部屬卻急忙出面阻止。

  “少爺,不可啊,老爺交代過要……”

  “你給我住口!本少爺的事你管得著嗎?”給臉不要臉,那就別怪他心狠手辣了。

  “小的不敢,可是少爺,魏先生是老爺子的貴客,老爺子千交代萬交代不可對魏先生無禮……”

  前方兩個人正在努力爭吵著。

  時機剛好。

  魏冬陽微微一笑,腳又往後移了一些,碰上了遊艇的最邊緣,接著,魏冬陽吸了一大口氣,以極輕巧的身法翻身一躍,瞬間沒入黑漆漆的汪洋大海中……

  十一月的日本,滿天紅葉。

  距離東京市約莫三百公裡處的宮城縣仙台,萬裡楓紅,美不勝收,背山面海,鋸齒狀的長長海岸線,是大自然裏最迷人的風景。

  只是,今日的海灘閑晃之旅有了小小的變數,不,對向瀛瀛來說,這個變數應該是“很大”、“非常大”、“無限大”……

  木板搭建而成的小小診所,是小村子裏唯一的醫療單位,雖然這裏離東京市不算遠,但連東京市區都有貧民窟了,更何況是小小仙台裏的一座小小村莊?

  小村落的居民大都以捕魚為生,餓不死,卻也富裕不到哪裡去,加上日本的高物價、高房價,能有一個窩的人都是經年累月傳承下來的祖產,除此之外,多數居民都不太有錢。

  從臺灣過來定居的向瀛瀛在這裏也有一個窩,是租來的,開了一間小道館,住家和道館混成一氣,只收了六名小孩教課,因為她是臺灣人,又是女生,所以道館的生意並不好,也是吃不飽、餓不死地過日子罷了,可是只要想到她實現了爸爸從小到大的夢想,在日本學正宗合氣道,開一間小小道館,她的心便因此而覺得踏實、安穩。

  只是,老天爺似乎看不過二十二歲的她這樣閒散安逸的過日子……

  難道因為她好心在海邊撿了一個受傷的男人回來,就註定要養他一輩子嗎?她要養自己的肚子,還要養租來的房子,這樣過日子就已經很勉強了,現在竟然還要再多養一個男人?

  不……

  打死她也不要這麼笨,把這個受傷失憶的男人帶回家……

  絕不……

  向瀛瀛再次瞄了一眼門外那個背影看起來偉岸俊挺卻又帶了點落寞孤單味道的男人,他在看海嗎?還是在想他來自哪裡?為什麼落海?又為什麼失憶?他的心情是否就跟那片汪洋大海一樣找不到邊際?

  他一定很難過無助,如果她是他,可能早就抓狂大哭大鬧了,可是這個男人看起來卻平靜得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

  向瀛瀛搖搖頭,想甩掉自己對這個男人的同情與莫名的心疼感。

  他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她犯不著為他感到難過,就是這樣!

  “帶他回家吧,天色晚了,我這裏是診所,可不是收容所,而且,人是你帶來的,就要負責帶走。”

  “長瀨醫生爺爺,我真的跟這個男人一點關係也沒有。”誓死撇清關係,絕不心軟。

  長瀨爺爺笑呵呵地看著一臉苦瓜的向瀛瀛。“你救了他一命,算是他的救命恩人,這樣的緣分不是人人可得,況且看他的面相,此人可不是泛泛之輩,也許你會因此改變一生也不一定。”

  他認識瀛瀛三年多了,非常清楚這女孩雖然常一副凶巴巴又愛計較的模樣,心地卻比誰都善良,就算此刻發誓絕不把這個病人帶回家,也絕對撐不了幾個小時,就會回來氣呼呼的把人帶走,因為她會良心不安。

  面相?這老醫生何時成了算命仙了?

  “非泛泛之輩有什麼用?他失憶了。”她又不能跟他要錢要房子,他連自己家住哪裡都不知道。

  老醫生沉吟一會兒,對這年輕人失憶的情況也不是很瞭解。“他只是因為腦部受到撞擊而形成小血塊,所以暫時忘記了以前的事,我想他應該很快就會一點一滴想起來了。”

  “多快?”

  “快的話也許等一不就想起來了。”

  她白了老醫生一眼。“慢的話咧?”

  “也許三個月、半年,或是……”

  “一輩子嗎?”她幫他說好了。

  “應該不會。”這一點,他倒還是有點把握的。

  向瀛瀛挑挑眉,兩手環胸。“不管你怎麼說,我就是不能帶他回家,我是女人,他是男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我這一生的名節不全讓他給毀了?”

  嗄?不會吧!她竟然擔心這個?

  老醫生推了推眼鏡。“我說瀛瀛啊……”

  “幹什麼?”

  “你從小跟父親練武練到幾歲啊?”

  “十八啊!”一直到父親生病去世,她才飛到日本來的。

  “那你到日本來學合氣道幾年了?”

  “三年啊!”

  長瀨老醫生點點頭,笑了。“所以說打從你出娘胎就一直在練武了對吧?我相信你的武術一定練到了某種境界,才可以開班授徒。”

  “當然啊,那又怎樣?”

  “所以說嘍,這小子雖然是個男人,可是看起來斯斯文文一點殺傷力也沒有,你雖然是女兒身,卻練得一身好武藝,就算是孤男寡女,你也不會有任何損傷的。”說不定有所損傷的還是對方呢!“再說,你的小道館雖不大,但再怎麼說,也比讓他流浪街頭日曬雨淋來得好,你說對嗎?”

  對……對他個頭啦!

  可惡……就知道老爺爺硬要把人塞給她,說那麼多五四三幹什麼?嘖,跟老爺爺盧了那麼久,她口好渴喔!

  “我說最後一次  我不要帶他回家!我要走了。”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向瀛瀛轉身打算走人,一回頭,卻瞧見那位大帥哥正站在門口看著她。

  大帥哥……真的是帥斃了。

  他身上的衣服全換過了,上衣是老爺爺款,褲子則是她跟隔壁本田婆婆兒子借的,腳上趿著拖鞋,頭髮微亂,還纏著一大包紗布,縱使這樣,這個男人還是氣質高雅、俊秀逼人,站在他面前讓人不禁自慚形穢。

  簡直就是莫名其妙得很……

  他的鼻子很挺很直很好看,眼睛是深深的褐色,五官深邃、輪廓分明,一看就知道是混血兒,配上那一八○以上的身高、寬闊的雙肩,活脫脫就像是從電影畫面中走出來的明星。

  在她看他的同時,魏冬陽也打量著這個女孩。

  她頭髮削短,像個小男生似的,微鬈的發絲被海風吹得淩亂,雙眼晶燦有神,舉手投足間有一種迷人的天真與直率,微翹的雙唇透露出不輕易認輸的性子,望著他的眼底則帶著淡淡的愧疚與抱歉。

  看來,他造成她的困擾了。

  “你不必管我,快回家吧,夜深了。”魏冬陽對她溫柔一笑。“還有,謝謝你救了我,有朝一日,我會報答你的。”

  向瀛瀛瞅著他,因為他這樣溫柔的對她說話,她更內疚了。

  “不跟我回家……你有地方去?”明知故問,答案當然是沒有啊,唉,她究竟在幹什麼?

  他看見她眼底的掙扎,體貼地安撫道;“大海都能把我載到這裏而平安無事,不是嗎?你不必擔心我。”

  是啊是啊,說的比唱的好聽。說話那麼有哲理,難道就可以變出一張床來睡覺?

  “你還沒回答我,你要到哪裡去?”走到他旁邊杵著,向瀛瀛得仰起小臉才能看他。

  魏冬陽無言,總不能回答她他要露天而眠吧?

  向瀛瀛回眸瞪著老醫生。“你們這些日本人真的一點人情味也沒有!”

  老醫生笑眯眯,伸手擦汗。“誰說沒有?以後你帶他來治病換藥不收費,夠意思了吧?”

  怪了,現在是秋天耶,被這小妮子一瞪,全身著火似的熱。好吧,他是汗顏,丟日本人的臉,但總之,他開的是診所,不是收容所,絕對不能心軟。

  “是是是,真的很夠意思,你可要記住今天說的話啊,親愛的老爺爺。”說著,向瀛瀛伸手去拉魏冬陽,甩上門,還用腳狠狠踢了木門一下,這才爽快的帶人離開。

  黑夜,海潮聲漾滿整個村,海風忽爾大忽爾小,向瀛瀛拉著魏冬陽穿過幾條巷弄,來到一間招牌寫著“中日武術”四個毛筆字的日式平房前才停下,想到自己一直拉著他的手,忙不迭地放開。

  “就是這裏了,我家。”她尷尬的不敢看他,推開大門率先進屋,魏冬陽隨後跟上。

  這是一幢原木打造的日式小屋,有著綠色紗窗紗門、充滿日本傳統風味的榻榻米地板,及一整片的落地木格子門,狹長的院子裏停放著一輛破舊的腳踏車,裝潢古色古香、簡單樸素,就像她給人的感覺一樣。

  “道館是你開的?”他回頭問她。

  “是啊!”向瀛瀛朝他笑了笑,摸摸自己的短髮,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這個人不太會念書,只喜歡跟著老爸打拳,整天呼呼喝喝地,覺得很威風很好玩,老媽很早就不在了,不然鐵定會被我及我爸氣死。”

  魏冬陽輕勾起唇,不置可否。

  “以後……你就跟我住在這裏好了。”天啊,怎麼這話說起來好像是在求婚啊,老天……她好想把舌頭咬掉。

  魏冬陽低眸瞧她,一笑。“我只是陪你走回來,因為天黑了。我並沒有打算要住在這裏。”

  什麼?向瀛瀛莫名其妙的看著他。

  “你為什麼要陪我走回來?”嘴巴張大大地,傍晚的蚊子都快飛進去。

  “因為天黑了。”他理所當然地道。

  那又怎麼樣?“我找得到路啊!”

  “危險。”

  嗄?她愣了好一會兒,陡地爆笑出聲,哇啦哇啦地大笑,笑到肚子痛。

  “喂……我可是空手道、跆拳道及柔道、合氣道高手耶,放眼整個日本,能跟我動手的十根手指頭數得出來,你……好吧,原諒你,你又不知道我家是開道館的,以後知道了吧?何況現在才六點耶……”實在太誇張了。這個男人是從古代跑出來的嗎?

  “那我走了。”被笑成這樣,魏冬陽依然面不改色,風度好得沒話說。

  倒好像她是個瘋子……

  魏冬陽一轉身,向瀛瀛便伸手拉住他  

  “你給我住下!”氣死她了。

  “真的不必……”

  “少給我囉唆!叫你住不就住下!”她大喝一聲,氣呼呼地雙手插腰瞪著他。“你如果是男人,就別給我龜龜毛毛的,我可不想讓你露宿街頭,然後又再一次辛辛苦苦的把你從路邊或是海邊拉到診所去,你知道那浪費掉我大半天的時間,害我累得半死耶!我認了我認了,救人救到底,反正老醫生說你很快就可以恢復記憶,到時你再走吧!我這裏有兩間房,雖然是租的,但是也可以讓你住啦……不過裏頭亂七八糟的,今天你先睡大廳的地上……唉,算了,我的房間先讓你睡好了,老醫生說你身體底子弱,我呢身強體健,你去睡我房間的床吧,就這麼決定了。”

  她說了一串,不讓他插半句話,然後自顧自忙著張羅去了。

  嘴裏老是嘟嘟囔囔著不帶他回家的女孩,卻因為得知他身體不好,而把她的床讓出來給他睡?

  魏冬陽啼笑皆非,微抿著唇,優雅修長的身影杵在當下沒有動,一顆不輕易驛動的心卻因為她而碰撞出一絲絲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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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湯豆腐、海鮮拉麵、氽燙青菜,簡簡單單三樣菜,填飽了兩個人的胃。

  道館裏溫暖的燈光讓吃飽的人昏昏欲睡,吹進屋內的風帶著窗外銀杏樹的特別味道,一室滿是秋意。

  “我先睡了,今天我好累,因為你好重……我不是在嫌你的身材喔,你身材好極了,不過我的力氣再怎麼大,畢竟還是個女生,所以把你從海邊拖到診所,真的累壞我了。”

  向瀛瀛邊打哈欠邊忙在道館大廳的榻榻米上鋪床單,隨便鋪好,衣服也不換就整個人倒在榻上睡。

  “你這樣會著涼的。”魏冬陽坐在她旁邊,看著她合上了雙眼。“去房裏睡,好嗎?”

  “不要,我說過今天讓你睡床。”

  魏冬陽扯扯唇,溫溫地道;“你不上床去睡,我就要走了。”

  向瀛瀛睜眼,盈盈水眸帶著些微的怒氣。“你存心跟我過不去啊,我已經很累了,不想跟你吵架或是爭論,我真的很累。”

  “那就上床去睡。”他堅持。沒道理讓一個女孩子把床讓給他這個大男人。

  “我不要,床都鋪好了。”

  “我可以睡這裏。”

  “你睡這裏明天一早搞不好感冒重病,我還得照顧你,行不通,你別再說了,我不會答應的!”她不耐的朝他揮揮小手。“你快去房裏睡啦,聽話,乖。等明兒我體力恢復了,把另外一間房整理整理,再去找張床來,你就可以睡了,今天別吵我喔!”

  老醫生老歸老,醫術其實還不差,除了大病治不了,小病到他手上都還OK,所以,老醫生說他身子骨很弱,那就是弱,一個大男人動不動就會咳嗽昏倒,想來就讓人替他擔心,她怎麼可以讓他睡地上呢?

  “好,我不吵你了。”魏冬陽起身,優雅的身影往大門外走。

  向瀛瀛被子翻開,整個人跳起來。“你給我站住!我家是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嗎?”

  魏冬陽停住腳步聽她念,卻沒有回頭。

  “我……我……是擔心你的身體耶,你這個人怎麼那麼不知好歹,偏要跟我盧這個!”

  “既然有床,我就不能讓一個女孩子睡地上。”

  “這根本沒什麼。”她咕噥著。

  “我堅持。”

  堅持?有床給他睡,有房子給他住,有飯給他吃,他不就該阿彌陀佛的一直念了嗎?還堅持個鬼啊!她是前輩子欠他喔,救他一命還要受他的氣?

  “好啦好啦,我們兩個一起睡床可以了吧?”反正他這文弱書生也不能拿她怎麼樣。

  魏東陽皺眉,轉過身來。

  “你不要再有意見了,你再有意見我就直接把你劈暈,省得跟你囉嗦!”鋪蓋卷一卷,向瀛瀛氣嘟嘟地抱著被子進房去,爬上床的最角落,用被子把自己從頭到腳蓋住。“你還不進來啊?我要出去劈你嘍!”

  等了好久,她才聽到他的腳步聲朝房間走來。

  終於……搞定。

  她好累,真的要睡了。

  眼一閉,向瀛瀛很快便睡著了。

  魏冬陽坐在床邊,見她這麼快便入睡,真不知該笑她命好,還是怪她對他毫不設防?就這樣把一個路邊撿回來的男人帶回家,還大大方方的要他跟她同睡一張床……這事,大概只有她這個女人做得出來吧!

  頭暈暈地,他早有點意識混沌,和衣躺下,頭上的傷還隱隱作疼,魏冬陽側個身調整好睡姿,這才輕輕合眼睡去。

  明天,迎接他的將會是個陽光燦爛的早晨吧?



  露珠尚未幹,陽光初現,淩晨五點半,道館大廳已響起小孩的呼喝聲。

  “兩手伸直,腳微彎,站好!”

  “真田!不准給我偷懶喔,小心老師打你屁股!”穿著白色道服,向瀛瀛頗有架式的來回穿梭在三個小孩子之間。早上三個孩子上課,傍晚三個孩子上課,這就是她一天的生活。

  “老師,我要尿尿!”馬步蹲一半,有個小個子男孩舉起手。

  “快去!”

  小個子男孩叮叮咚咚地在木板定廊上跑著,邊跑邊拉褲襠,其他兩個小孩笑了出來,打賭小個子男孩會不會尿在褲子上。

  “給我專心點!你們兩個臭小子!”向瀛瀛朝他們的頭打下去。

  “會變笨耶,老師。”

  “對啊。”

  “老師,媽咪說這期的學費晚一點再給你。”

  嗄?向瀛瀛臉上三條線,她最近很缺錢耶,尤其還多養了一個男人,她入不敷出啊,從今天開始吃泡面好了!

  “老師,我媽咪也這麼說,可以嗎?”小男孩怯生生的看著瞬間垮下臉變成苦瓜的老師。

  “知道了知道了,快打拳。”大人的辛酸不必讓小孩子來承受。向瀛瀛笑著一張臉,平日凶歸凶,她對孩子可是極好的。

  一個小孩一個月收一萬圓日幣的學費,算是便宜又大碗了,可是對這個村落的居民而言仍算是筆不小的開銷,不過拖歸拖,倒也沒人會欠帳不給就是了。況且她擔心的不是他們不給錢,而是他們不讓小孩來學武,他們可是她的衣食父母呵,這間道館開業一年多,靠的就是這些小蘿蔔頭。

  “哇,帥叔叔,你是誰啊?”突然兩個小孩的眼睛一亮,拳不打了,馬步也不蹲了,忙朝向瀛瀛身後沖過去,向瀛瀛根本來不及阻止,兩個小孩已一人一邊的跳進魏冬陽懷中。

  魏冬陽把兩個小男孩抱在懷裏,沒喘沒流汗身子也沒抖,應該……還不至於昏過去才是……向瀛瀛有點擔心地看著他。

  “帥叔叔,你住這裏嗎?”

  魏冬陽抬眸瞧了向瀛瀛一眼,輕點了一下頭。

  “那你是老師的男朋友嘍?”一個孩子忙問。

  向瀛瀛小臉綠綠的……

  魏冬陽微笑的看著她,正要開口解釋,另一道大嗓門從身後響起——

  “不是啦,笨!是老公!老公才會跟老婆住在一起!”尿尿完回來的小個子男孩插嘴道。

  聞言,一個孩子突然大叫。“啊!老公!老師,你什麼時候結婚的,為什麼沒告訴我們?我媽咪說等老師結婚的時候要包個大紅包給老師耶!”

  “是啊,我媽咪也這麼說。”另一個孩子附和的點點頭。“現在沒有了,因為老師已經結婚了,我要回去告訴媽咪。”

  “我也要。”

  兩個男孩從魏冬陽身上跳下來,忙不迭要衝出去——

  “喂,你們兩個給我站住!聽見沒有?”

  “下課了啦,老師,我們還要上小學,來不及了。”

  她在後面叫,小孩在前面跑,情急的她索性也追上去。

  小娃兒腿短,可是跑的快,村子裏七彎八拐的,一溜煙就不見了。

  向瀛瀛懊惱地抓頭髮,走回道館時,看見魏冬陽正等在門邊,臉上掛著溫溫的笑容。

  她微紅了臉,兩手指了指小孩消失的方向,無奈的攤攤手。“對不起,我無能為力……沒想到會變成這樣,我以為你會很晚才起來,所以沒有告訴他們,等一不如果有一堆人擠上門來把你當動物園裏的動物看,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會向他們解釋的。”

  “解釋什麼?”

  “關於你為什麼住在我家的事啊!”向瀛瀛笑了笑。“總不能讓人誤會你跟我有什麼特殊關係吧?再說,也許這附近的人有人認識你也不一定,在你恢復記憶之前,你的家人也會找你,所以看過你的人多一點其實也好,對嗎?”

  魏冬陽點點頭,不置可否。

  “你好像對自己失憶的事一點都不著急。”他的神情讓她有些迷惑。

  一個失去記憶的人怎麼可能像他這樣冷靜理智呢?是他本來就很容易隱藏自己的情緒,還是他以前就是個對一切都無所謂的人?

  “著急……也不能改變什麼,不是嗎?”他對著她溫柔的笑。

  “是沒錯啊,可是,也不該像你這個樣子。”

  “那該怎麼樣?叫我坐在地上跟小孩子一樣哭鬧?”

  他,坐在地上哭鬧耍賴?那將是什麼可笑又不搭軋的畫面?想來就好笑,向瀛瀛也果真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好吧,我承認那樣的話會很好笑。我問你,以後我要叫你什麼?總不能一直喂喂喂的叫吧?還有,你都沒問我的名字,還說要報答我咧,隨口說說的吧?嘖,就知道長得帥的人不能信!”擠眉弄眼地,向瀛瀛的表情十足變化多端。

  “我知道你叫瀛瀛,昨天聽見老醫生叫了你幾次。”

  “那你呢?”

  魏冬陽看著她,俊美斯文的臉龐上淡淡地勾起一抹笑。“叫什麼都無所謂。”

  “總要取一個比較像你國家的名字吧?”向瀛瀛將小臉湊近,認真地瞧他。

  “你這麼高,長得又這麼帥,鐵定是個混血兒,何況你會說日文,所以應該是日本不知混哪裡的混血兒……對了,這樣問比較快,除了日文,你還會說什麼語言?”

  他無言的看著她。

  “What is your name?聽得懂嗎?”她隨口落了一句英文問他。

  魏東陽好笑的點點頭。

  這一句不是連小學生都會嗎?竟拿這個來判定他是哪一國的混血兒?

  有趣。

  “就叫我魏吧!”他對她說中文。“中文的魏跟喂同音,就叫魏吧!”免得等一下她把法文、韓文都拿來考他。

  而且想一個跟自己沒有關係的名字,真的很麻煩也很沒有意義。

  嗄?向瀛瀛張大嘴,傻愣愣的看他。“你……跟我說中文?”

  “應該是吧!”迷人的微笑讓向瀛瀛閃了眼。

  “你是中國人?”

  魏冬陽聳聳肩。“我不確定這一點。”

  好,她忘記他失憶了。“那……你怎麼知道我不是日本人?”

  她被驚嚇的模樣還真可愛。

  唇一勾,魏冬陽好心的替她解開疑惑。“在診所時,你不是罵日本人都沒同情心嗎?我猜的。”

  “喔。”敏銳的傢伙!他以前該不會是幹間諜的吧?這樣看來,這男人搞不好是韓國人哩,韓國人不是很流行間諜嗎?

  “好,那就叫魏吧!你肚子餓了吧,早上吃泡面好不好?泡面很香呢,你以前一定沒吃過這東西,我煮一碗給你嘗嘗,等我喔,我去去就來。”向瀛瀛笑眯眯的對他揮揮手,鑽進廚房裏翻箱倒櫃去了。



  今天的道館很熱鬧,向瀛瀛一點都不感到意外,因為經過那幾個小孩的傳播神力,再加上小村子裏東家長西家短的魔力,她家住了一個失憶帥哥的消息,搞不好已經傳到東京市區去了。

  意外的是,接下來所發生的事道館一夜之間突然變成新舊衣回收中心,數不清的衣服、鞋子從四面八方送來,新舊都有,送衣服來的人有一臉含春的少婦,也有桃花朵朵開的小女生,甚至把他當女婿人選看的爺爺奶奶也熱心地送貨來,順便對他評頭論足一番。

  有人說他像中日混血兒金城武,有人說他像韓國當紅偶像朱智勳,她是不知道他究竟像誰啦,反正他帥得一塌糊塗是事實,而笑起來像太陽一樣溫暖這一點是她比較擔心的。

  擔心什麼?因為每當這帥哥對她笑,她就覺得全身暖烘烘的,掃去了滿身的秋瑟。冬天快來了,她可能會把他的笑容當成電暖爐來用,非得一天二十四小時地巴著他,叫他對她笑一笑不可。

  這樣下去……不行的。

  絕對不行的……

  向瀛瀛一直盯著他看,一會兒懊惱,一會兒傻笑,不知在想些什麼。

  魏冬陽莫名其妙,卻也大方的讓她瞧個夠,沒打斷她,信手整理那些堆得象山一樣高的衣服,有的可以穿,有的不能穿,再破再舊也沒關係,只要他能穿的,他都把它收好。

  “你行情真好,住我家一天,比我住在這裏三年所獲得的還要多一百倍。”托著小臉,向瀛瀛有些吃味地說。

  魏冬陽溫柔地拾眼,黑色的深潭漾滿著笑意。“錯了,我之所以獲得這些,是因為你的緣故,因為你平日對大家好,大家見你需要幫助,才會竭盡所能的把自己家裏有的東西拿過來。”

  向瀛瀛朝他翻了個白眼。“那他們以前怎麼不拿來?”

  “那是因為以前的你不需要這樣的幫忙,如果他們這麼做,你可能會氣得拿掃帚打池們,說你又不是乞丐。”

  咦,奇了,這男人好像已經認識她幾百年似的。

  不過他好像全都說對了,她是有可能會這麼做。

  瞄他,瞪他,被人看透透的感覺真的有點怪怪的……

  “你又知道了,你又不認識我!”死不承認,這樣比較好。向瀛瀛站起來,走回房裏,不一會兒又走出來,兩手背在身後,神情遲疑,表情彆扭的望著他。

  “有事嗎?”魏冬陽再次抬眸看她。

  “沒啊……”

  他微笑等待著,她看著他,他索性放下手邊的事讓她看,知道她是個藏不住心事的女孩,而他的耐性足以獲得全面勝利,不需要多費唇舌。

  “其實……我有東西要給你啦!”雙手緊緊抓著身後的塑膠袋,她的臉不知為什麼越來越熱。厚,又不是要拿情書給男生,她究竟幹麼臉紅心跳啊!

  “好,謝謝。”雖然不知道她要給他什麼,魏冬陽還是伸出手,不讓她尷尬。

  向瀛瀛趕緊把手上的塑膠袋塞進他手裏,好像那袋子裏有毒蛇。

  “這個東西你一定需要的,而且不能穿人家穿過的,所以我偷偷幫你買了……可是,我不知道你的尺碼,所以……不知道你究竟可不可以穿……”越說臉越紅,越說越彆扭,真想找個沙坑把自己的頭埋進去。

  魏冬陽把塑膠袋打開,裏頭是兩件全新的男性內衣褲,心一動,抬眸看她,她的臉都快垂到地上去了,見他在瞧她,紅著臉,轉身便跑了。

  叮叮咚咚的腳步聲在夜裏的木板地上分外清晰,慌亂急促得像是夜裏驟然落下的大雨。

  好心的姑娘呵,真是難為她了。

  魏冬陽的唇角勾起笑,一股暖流淌在心問,久久回蕩不去……


  小村落的生活步調緩慢中有著一定的節拍,就如同向瀛瀛的小道館,小歸小,每日卻遵循著一定的軌道走,一,三,五的早晨帶三名小孩練基本健身功,二、四、六的黃昏教大小孩練中國武術,其餘的時間,向瀛瀛通常會在院子裏澆澆花,除除草,不然就是騎著破腳踏車四處逛,賞花、觀鳥或是戲水,雖然總是一個人,卻依然自得其樂。

  這一、兩個禮拜日子過得大同小異,只是把賞花、觀鳥的時間用來帶大帥哥去診所換藥看診,兩個人並肩定在前往診所或回家的小路上,她一路如數家珍的告訴他所見的植物名,他沒開口讚美她,反而說她有念中醫的天分,因為她所認識的那些雜草植物裏,很多是藥用植物,可以用來治百病。

  “你怎麼知道那些草可以用來治病?”小眼兒發亮,向瀛瀛像發現新大陸的看著他,沒法子,她一向仰慕那些才高八斗的人,看來她眼前的這一位也是。

  魏冬陽意味深長地勾唇微笑。“不知道……我只是一看到那些單就想到了它們可以治的病,這樣而已,沒什麼大學問。”

  “喔……”可是還是很厲害啊!

  “讓你失望了,真抱歉。”

  “沒有,我沒失望啊!”沖著他笑,眼睛卻瞄見一片葉子飄到他頭上,她探手想取,腳尖踮得高高地,仰著小臉,親昵的姿勢像是要湊上前吻他。

  陽光落在她健康無瑕的小臉上,帶笑的眼滿足純真與快樂,燦亮亮的,像朵會發光的小白花,耀眼奪目。對於她突然親密的靠近,魏冬陽有些怔然,還來不及反應,小手的掌心裏已變出一朵落葉楓紅。

  “葉子飄到你頭上去了,喏,很漂亮吧?”她開心的攤開掌心,秀出那片比她的手還要小的紅葉。

  原來只是幫他把頭上的葉子拿下來,他還以為……

  魏冬陽失笑,莫名其妙的,心裏頭竟有一股極淡、極淺的失落感。微抿著唇,暗怪自己胡思亂想,深沉溫柔的眸光卻落在那張總是帶著燦笑的臉上,久久沒有移開視線。

  “魏,你頭上的傷口差不多都好了,明天我帶你到東京的大醫院去看看好不好?也許那裏的醫生可以把你的失憶醫好……”

  “不用了,我這是短暫性失憶,找醫生也沒有用。”他自己的狀況,他比誰都清楚。

  “你怎麼知道沒有用,你又不是醫生!”她急得跳腳。“難道你想這樣過一輩子嗎?不知道自己來自哪裡、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不知道自己的過去,這樣……你真的受得了?”

  她好像比他更著急。

  探出手,魏冬陽溫柔地拍拍她的小臉,笑了。“不用擔心我,我很好,真的。”

  他……真的很好嗎?

  可是她在他的眼底看不到快樂啊,雖然,他的笑容像陽光般溫暖,照亮了整個世界,可是,他眼底的世界卻看不到陽光呵!

  淺淺的愁緒把她包圍住。

  頭一次,她因為爸爸以外的另一個男人,感到莫名的心疼與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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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早,房東太太千葉婆婆就找上門,佝淒的身子帶著門外滿滿的秋意進了道館,向瀛瀛忙放下掃把迎上去,沖著千葉婆婆就是一臉的笑。

  “婆婆早啊!”真早,才六點耶!

  笑得一臉燦爛,可是向瀛瀛的心在痛,想也知道千葉婆婆是來要房租的,唉!

  就不能忘記一下緩個幾天嗎?這麼準時幹什麼?

  “早,瀛瀛,今天是星期二,早上沒學生要來吧?”千葉婆婆沒進屋,找了個木階便坐下來。

  “是啊,沒有。”不過,她習慣早起,所以每天起床的時間都一樣。是說……

  千葉婆婆怎麼給她坐下來了?是不是打定主意今天不收到房租,她就不走人啊?

  “那我可以跟你聊聊吧?”

  向瀛瀛笑眯眯地。“可以啊,婆婆想聊什麼?”

  人家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嘛,看在她笑得這麼可愛的分上,婆婆應該不會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才是。

  “住在你屋裏的那個男人啊!”婆婆壓低了嗓音,鬼頭鬼腦地往後面瞧了瞧,沒見到半個人影,這才又把臉轉回來。

  “嗄?”

  “你愛上他了喔?”

  “嗄?”心被撞了一下,差點翻出它本來的位置。現在是什麼狀況?

  “被我猜對了吧,呵呵呵。”千葉婆婆捂著發皺的小嘴,像少女一般笑著。

  “要知道,婆婆也年輕過啊,你的那一丁點心思,我怎麼會看不出來?”

  瞧個鬼啦!她怎麼不記得這陣子千葉婆婆有上門來瞧過她來著?反倒是隔沒幾天就送東送西的來給魏……啊,不會吧,原來婆婆是來偵察敵情的喔!

  假好心!偽“婆”子!

  不要理就是了,可是為什麼她覺得既心虛又可怕?好像這老婆婆真的已從她身上瞧出個什麼,至於那個“什麼”究竟是“什麼”,連她自己都還搞不清楚,更遑論外人了。

  嘖,差點被她騙了。

  想是這樣想啦,可是向瀛瀛的心跳得有點快,舌頭也差點打結。“那個……怎麼可能!婆婆,你不要胡說八道啦!”

  “我胡說?”婆婆不悅的板起臉。

  “對啊,胡說!我沒有愛上他!我怎麼會愛上他?他是個來路不明的人耶,連自己姓啥名誰都不知道……”搞不好他已經有心愛的人了,有未婚妻了,甚至已經結婚了……

  完了完了,她怎麼越想越呼吸困難啊?

  呼呼呼,向瀛瀛深呼吸了三下,還是覺得心有點痛。

  “你若沒愛上那小子,幹什麼不把他送到警察局去?讓他吃讓他住,你打算養他一輩子啊?”

  “你以為我不想啊……”向瀛瀛的小嘴打結得更厲害了,心虛得要死。“可是送到警察局又能怎麼樣,他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啊,總不能讓他像犯人一樣被關在警局裏吧?”

  “員警會負責把認識他的人找出來,經過媒體的報導,很快就會找到他的家人了。”

  “可是……你怎麼知道來找他的人真的是他的家人,也許是害他落海的仇人呢?他什麼都不記得了不是嗎?如果當初害他落海失憶的人把他領走了,那怎麼辦?如果他的仇家找上他又怎麼辦?反正……老醫生說他很快就會恢復記憶了,就再等一下,等他恢復記憶再說。”

  說著,向瀛瀛拿起掃把又開始掃落葉,一大早的好心情全沒了。

  “你為他擔那麼多的心,還說沒愛上人家?”

  厚,番仔喔!“我說沒有就沒有啦!”

  “那房租給我。”婆婆伸手跟她要錢了。

  嗄?向瀛瀛張大嘴。怎麼劇情急轉直下,前一秒才在討論她愛不愛魏,後一秒就變成了跟她要錢?哪有這樣的!

  “婆婆……你知道,我現在多養了一個人,他吃得多,我又得幫他買這個買那個,開銷一下子變好大喔,你可不可以行行好……”

  “不行!”

  “婆婆……”

  “你又不愛他,幹什麼要養他?你連自己都養不活了。”千葉婆婆撇開臉,不想看到向瀛瀛祈求的面容。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婆婆——”

  “不要跟我講有的沒的!錢拿來,不然就給我搬走!你既然有錢養小白臉,就有錢付我房租,快拿來!除非你承認你愛上他了,因為是愛情,所以婆婆我可以稍稍通融幾天,你承認愛上他了嗎?”千葉婆婆賊兮兮的眼瞄著她,瞄得向瀛瀛毛骨悚然。

  咬唇,再咬唇,短髮下的小臉搖啊搖地。“我……沒有。”

  說出來讓人家笑嗎?她可是一代宗師向瀛瀛耶,打定這輩子不談戀愛、不結婚的向瀛瀛耶,怎麼會愛上一個連自己姓啥名誰都不知道的男人?

  最重要的是……魏看起來就是一副出身很好的樣子,光看他修長好看的細白雙手,就知道他有多好命了。再看他的談吐舉止及修養,就會知道他的家世背景及學歷絕對是她這個平凡女孩所望塵莫及的。

  還有……像他這樣高貴出色的男人,怎麼可能沒有女人呢?也許他連兒子都有了,她還愛他個屁啊……啊,不要講髒話!再怎麼說她也是個長得人模人樣的女生啊,不能這麼沒氣質。

  總之,她不能喜歡他……

  雖然這好像也不是她自己可以控制的……

  “給錢,不然搬走,否則就把那小子趕出去,三個選一個,我明兒一早再來。”千葉婆婆起身定了。

  已經習慣早起的魏冬陽全聽見了她們的對話,望著大樹下發愁的那張美麗小臉,一顆心緩緩下了決定……



  夕陽西下,滿天楓紅讓金黃色的陽光熨染,一個小小的身影下斷地在大小巷弄間穿梭著,四處尋那下午說要出去走走後便再也沒有回來過的人,直到星光滿天。

  “有沒有看見那個帥哥?”向瀛瀛四處問人,找遍了整個村落,有人說早上看見過,有人說午後還瞧見他在山澗邊看書,又有人說他往市區去了。

  她毫無頭緒。

  腦袋瓜裏滿滿的全是那張他留在房裏的字條——

  瀛瀛;

  謝謝你救了我,收留我,說了你的恩情來日再報,我不會忘記的。

  我走了。

  魏

  短短兩行字不到,便想打發她一走了之?

  該死的傢伙!沒心沒肺沒肝的傢伙!他怎麼可以就這樣走掉,甚至連一句再見也沒說?

  他能去哪裡呢?身上一毛錢也沒有,沒證件、沒信用卡!難道他大少爺以為他的傷好了,四肢健全就可以趴趴定了嗎?如果他餓了要吃什麼?如果他困了想睡哪  裏?難道他想學東京街頭的那些乞丐,躺在車站裏的長椅上度日,伸手跟人家要飯吃嗎?

  這個笨蛋!傻瓜!

  她邊找邊罵,心裏的慌急絲毫沒有因為幾個小時雜亂無章的尋找而減少過一分一毫。

  累了、倦了,腳走得都軟了,她卻不敢停下來,怕這一停步,他走遠了,她就再也尋不到他的蹤影。

  他不會走太遠的……她深信著。

  既然下午都還有人看見他在山裏頭看書,那就表示他並沒有急慌慌地趕路離開,他只是不想住在她家裏麻煩她罷了……也許他人還在仙台,再說,憑他那優雅從容的走路方式,他的腳程搞不好都還沒她快,她會不會找太遠了?

  想著,向瀛瀛放慢了腳步,腳痛得再也走不下去,她只能慢慢走、慢慢走,在黑夜裏尋找可能的身影……

  她找得到他嗎?

  她好怕找不到他,從此就再也見不到他了,看下見他的笑,聽不到他的聲音,

  夜裏的屋子裏少了他溫暖的氣息……

  冬天快來了,她會好冷、好冷,以前就覺得冷了,今年的冬天鐵定會更冷……

  突然,眼睛酸了起來,鼻子也跟著發酸,向瀛瀛眨眨眼,用手捂住臉。不要哭,絕對不要哭,自從爸爸過世之後,她就再也不哭了……更何況,是為了一個陌生的男人哭?

  她才不要這麼沒出息!

  想著,硬生生把淚給吞回去,卻在淚眼朦朧間,看見不遠處街燈下的熟悉身影。

  是他!是他!

  “魏!魏!你給我站住!”她大叫著,往那身影追了上去。

  前方的身影頓了一下,卻沒停步,反而快步的往前走。

  她氣急了,拼命往前跑,他轉進另一條馬路,她也跟著轉,迎面而來一道巨大的銀白色光束刺得她睜不開眼——

  喇叭聲、緊急煞車聲、尖叫聲全在同一時間響起……

  魏冬陽停步了,心臟一瞬間暫停了跳動,回眸,只看見停在馬路轉角邊的那輛紅色轎車,卻沒看見那個追上來的身影。

  心不住地往下沉再往下沉,仿佛墜落無底深淵,讓他全身的血液都為之凝結。

  他猛然拔腿狂奔,沖向那輛停止不動的車,一雙眼、一顆心,專專注注地只為了搜尋一個人、為一個人擔憂地狂跳。

  “瀛瀛!”他看見她趴在地上一動也下動,魂魄仿佛在一刹那間也從他體內抽

  離,他忙奔到她身邊要察看她的傷勢,卻聽見身後傳來一陣大吼|

  “搞什麼,走路不看路啊!幹什麼突然從暗處沖出來,你不知道這樣會死人的

  嗎?該死的……”紅色轎車的駕駛人跳下車對著地上的人吼,卻看見不知打哪兒冒

  出來的男人目光淩厲至極的掃向他。

  那眼神恨得好像要把他給殺了似的,他當場軟下聲音……

  “是……是她自己沖出來的,又不是我的錯,更何況……我又沒撞到她!是她自己跌倒的……”

  她自己跌倒的?

  車子沒撞到她?

  “你說什麼?”魏東陽的理智漸漸回籠,魂魄也慢慢回歸原位,不敢相信耳朵所聽到的。

  說了半天,那個男人還在瞪他……

  “我不罵她就是了。”摸摸鼻子打算走人。算他倒楣,被嚇到還被瞪!快溜快溜,免得待會兒那個男人沖過來打他……

  把他嚇得剩下半條命的車子開走了,一個柔軟的人兒卻撲進他懷裏緊緊、緊緊地抱住他——

  “我終於找到你了。”淚水開始決堤,唏哩嘩啦地,佔據他胸前一整片衣裳。

  “你不要走,你不知道我會擔心你嗎?你什麼都不記得了,身上一毛錢也沒有,你怎麼可以就這樣一走了之?這就是你報答我恩情的方式嗎?讓我提心吊膽過日子,每天翻報紙看是不是有人餓死或凍死在街頭?該死的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對你的救命恩人?”

  向瀛瀛卯起來猛哭,像是要把這麼多年來忍在肚子裏的淚一併給哭完似的。

  她邊吼邊打人,一拳又一拳乒乒乓乓地落在魏冬陽瘦削卻結實寬廣的胸膛上他任她打,低眸卻突然看見她手上的血。

  眸子一沉,抓住她妄動發狠的柔荑——

  她詫異的抬起頭瞪著他,淚珠在她晶瑩無比的眼裏滾動。“你這沒心沒肺的男人被打也會痛嗎?還是你覺得我沒資格打你?”

  “你的手受傷了,要打,等你手傷好了再打。”他凝眉審視著她的手和其他地方。

  聞言,她瞄了一眼自己的手,果真是血跡斑斑,卻沒感覺到痛。

  是剛剛被那輛車嚇到跌倒所擦傷的吧?

  “你的膝蓋也流血了。”眉,鎖得更緊了。

  “這沒什麼啦!我從小就練武,什麼大傷小傷都嘛有過……啊!你幹什麼啦!”突然騰空的向瀛瀛慌張地抓住他。

  “你受傷了,我抱你回去。”

  什麼?這樣就得抱她啊?只不過是小傷而已,她又不是什麼一碰就會碎的千金大小姐!

  “不用啦,魏,你放我下來!你這樣讓我很尷尬,我可以自己走,你真的不必——”

  “我堅持。”嗓音淡而溫柔,卻不容反駁。

  又堅持?每次他說這話,意思就是她不能再囉嗦了,否則他會直接轉身走人,上回的教訓她可還記得。

  可是,她還在生氣耶,哭也還沒哭完,她為什麼要聽他的?

  她當然可以不聽他的話繼續鬧,或者直接跳下來自己走,反正他也打不過她,但是……他的臂膀有力而溫暖,被他抱著的感覺竟是非常非常的美好……美好到她根本不想離開這個懷抱。

  一點也不想。

  “可以嗎?”她怯怯地輕問著,覺得自己好像占了人家的便宜,有點不好意思。

  “什麼?”他不解的挑挑眉。

  “老醫生說你的身子骨不好,我很重耶!”她會不會壓扁他?

  魏東陽低頭,似笑非笑的睨著她。“我沒那麼不濟事,你也並不重,所以你的擔心可以收起來了。”

  “是嗎?”

  她問他,淚花還漾在眼裏,讓他竟有股衝動想低頭替她吻去……

  這個念頭讓魏冬陽嚇了一跳,忙不迭別開眼,不再看她那惹人心動的淚顏。

  “你不該來找我,我不是你的責任。”

  “誰說的?在你恢復記憶之前,你就是我的責任,是我把你救回來的,我要看你好好回到你的世界裏去,這樣我才放心。”

  “為了我,就算被房東太太趕走也沒關係嗎?”

  向瀛瀛一愣,把他的俊臉轉向自己。“你都聽見了?”

  該死的!她怎麼會沒想到呢?一定是早上她跟幹葉婆婆的談話被他聽見了,他才會突然想離開……

  “我很抱歉。”

  “你是該抱歉,偷聽人家講話,不道德!”他不會全聽見了吧?包括她說她不愛他?

  昏,她頭好痛,臉好紅。

  想也不想地便伸手把他的俊臉蓋住,她沒臉見他。

  “對不起。”雖然他是無意問聽到的,但還是算偷聽沒錯。

  “算了算了,是我無能,從明天開始我努力貼傳單,多招一點學生來練武,不然我就去我師父那裏打工幫他教學生,總之,我不會讓我們兩個淪落到路邊當乞丐餓死的,你放心好了。”她豪氣千雲的對他許下承諾。

  聞言,魏東陽失笑,從沒想過自己會淪落到被一個女人養的地步,要找女人養,也該找一個有錢有閑的女人養,而不是像她這樣的窮光蛋。

  偏偏,這個窮光蛋還很努力的想養他,教他怎能不感動呢?

  這個傻女孩……

  他該拿她怎麼辦?

  回家的路有點遠,高大的男人抱著一個小女人走在街上,路燈將他們的身影拉得長長的。涼涼的秋風,皎潔的明月,詩情畫意得就連平日聒噪萬分的向瀛瀛都沒說一句話,偎在他懷裏像只溫順的小綿羊。

  她以為魏很瘦弱,一直到此刻貼在他懷裏,感受他那衣服底下的健碩胸膛,才發現這個男人比她以為的強壯很多。

  所以,她可以讓他抱一下吧!

  一下下、再一下不就好……

  仰著小臉在月夜中細細瞧他,想把他那深黑的瞳、俊挺的鼻樑、薄而性感的唇一一烙進她眼底……

  也許以後再也沒機會這麼近看他了,大帥哥抱著她呢,一輩子只要想到這一夜,就會覺得浪漫到足以滿足地死去了吧?

  呵,傻女人,不是老說自己是一代宗師嗎?竟然還會這樣傻呼呼地愛上一個人。笨蛋!笨蛋!笨蛋!

  可是,能這樣被他抱著,就算當一輩子的笨蛋,她也心甘情願吧……



  今夜的道館,溫熱得像火紅的楓。

  魏冬陽替她的手消毒、上完藥後,接著叫她把腿伸出來。寬寬的褲管被她拉起,露出一截白皙的腿,傷口沾著血跡,消毒藥水一上,立即痛痛麻麻的讓她喘,但小腿只是微微一縮,硬是沒吭氣。

  “下次不要這樣了。”魏冬陽輕輕說著,眉間微蹙,像是這會兒疼的人是他而不是她。

  “你不要亂跑,我也不會這樣。”她咕噥一聲,再次咬牙忍住膝上傳來的一陣剌痛。

  “不管別人怎麼樣,命是你自己的,身體也是你自己的,要好好愛惜才是。”

  “你好像一點都不覺得愧疚。”她嘟起小嘴,把褲管啪一聲粗魯的拉下,背過身去不看他。“如果今天晚上我真的被車子撞到了——”

  一隻手臂突然由身後將她抱住,嚇了她一跳,也打斷了她接下來要說的亂七八糟的話。

  “不要說了!”溫柔的嗓音難得帶著一絲緊繃。

  他到現在都還無法忘記幾個小時前的那場驚險場面,她竟可惡地再次提起,非得這樣嚇他嗎?真是個沒心眼又可惡的丫頭。

  “你……你……嚇我一跳!”他抱得她好緊,緊得她都快要沒法子呼吸,心跳亂了,撲通撲通好大聲,被他聽到一定很丟臉……

  魏冬陽聞言鬆開手臂,放開了她。

  “對不起。”他是抱她抱上癮了嗎?唉。

  他是怎麼了?什麼生死交關的大場面、什麼樣的生老病死他沒見過?如今竟然會因為她身上的一點小傷而覺得氣悶自責又不安?這一點都不像他。

  他一鬆手,她的心突然變得空空的,身子也涼涼的,好像突然被人從火爐裏丟到冰天雪地中似的。一下子火裏來、冰裏去的,教單純天真又直率的向瀛瀛如何承受得住?

  好討厭這樣的感覺……

  受下了了……

  向瀛瀛陡地回過身來瞪住他。“你如果真的覺得對不起我的話,現在就答應我一件事。”

  腦子亂轟轟;心也亂轟轟,可是她不管了……豁出去了……

  “什麼?你說。”

  “吻我,我要你吻我,現在。”她等著,身子在打顫;心也在打顫。

  魏冬陽眉鋒輕挑,望著昏黃燈光下那張認真單純卻又羞紅的小臉龐;心,輕輕地一動,為她大膽的話而激蕩出埋藏在體內那不輕易示人的真情。

  她,愛他。

  這樣明明白白地愛著他,比她虛長多歲的他又豈可說自己不知情?重點是,他要接受嗎?接受他的生命裏多了個女人?

  有一個女人所代表的意義,可不只是簡單的“愛情”兩個宇而已,那代表著她會成為他的親人,他兒子的母親,然後,他的世界會從只有他一個人,變成兩個、三個,然後再變成一個家。

  家?他能要嗎?他想要嗎?

  向瀛瀛等得心好像快要被掏空了。

  他不會拒絕她吧?不,他一定會拒絕她的,她是瘋了嗎?竟然會對一個大男人提出這種無理的要求。

  救一個人的命了不起嗎?竟還想叫人以身相許……她又不是沒人要的老姑婆,

  怎麼可以寡廉鮮恥地要求別人吻她?

  “好啦,我開玩笑的……”她的嗓音帶著濃濃的哽咽,笑起來的模樣比哭還醜。“你一定被我嚇壞了吧!誰教你剛剛要嚇我,我……我……收回我的話,你千萬不要當真……唔……”

  快要哭出聲的小嘴驀地被他溫熱的唇給密密封住……

  她再也說不出話來,眸子睜得大大地……

  他真的吻她了……

  真的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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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那晚,向瀛瀛像只受到極度驚嚇的小兔子般沖回房裏,把自己鎖在房間不敢再踏出一步。隔天是假日,睡過頭了不打緊,重點是她怕走出房間就得面對昨天吻她的男人,所以硬是賴在床上下起床。

  躺在床上,耳朵豎得直直地聽著外面的動靜,卻一點聲音也沒有。

  七點、八點……九點、十點,他也還沒起床嗎?瞪著天花板,向瀛瀛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陡地從床上彈起。

  他不會偷跑了吧,就像昨天一樣不告而別!

  可是他昨天晚上吻了她呀,難道那個吻是告別之吻?

  該死的!向瀛瀛跳下床,打開房門像旋風般沖了出去,大廳空空,廚房空空,他睡的房裏也空空如也,她登時傻了,望著他鋪好的床,豆大的淚珠就這麼滾落面頰。

  他怎麼可以這樣?

  該死的傢伙!他究竟憑什麼這樣?

  讓她愛上他、吻了她之後,就這麼再次一走了之?

  向瀛瀛緊咬住唇,不想為這個男人再次哭泣,可是更淒厲的嗚咽聲卻從她喉嚨深處傳出,她忙不迭伸手捂住唇,蹲下身,將臉深深的埋進雙腿裏,身子因為隱忍住哭泣而劇烈的顫抖。

  “你蹲在那裏做什麼?”魏東陽溫柔如和風般的嗓音出現在她身後,手上提著大大小小的紙袋。

  嗯?這嗓音……魏?是魏!

  要死了……他竟然沒偷跑,那她在哭啥?被他看見她哭成這樣,一定會笑到肚子痛,真是有夠糗!

  向瀛瀛忙不迭地伸手抹淚,左手擦右手抹,就這樣左右開弓的把眼淚、鼻涕抹了一整臉,一聲都不敢吭,怕被他聽出什麼蛛絲馬跡。

  “瀛瀛?”她的舉動看起來有點怪異,魏冬陽把手上的大包小包放妥在大廳的桌上,這才轉身走向她。

  聽到腳步聲朝她走過來,向瀛瀛不由得大叫;“不要過來!”

  “為什麼?”魏冬陽挑挑眉。

  “這裏有一隻大蟑螂!你快走!”亂掰一通,只為嚇跑他。

  魏冬陽不禁失笑。“一隻蟑螂嚇下倒我。”

  咦?這個男人不怕蟑螂喔?人家電視裏那個大帥哥王子不是一聽到蟑螂就色變想逃嗎?原來電視裏的情節都是騙人的!

  魏東陽的腳步依然朝她走去,再度聽到她大叫一聲——

  “不是啦!是一隻大老鼠!很大的老鼠!你不要過來,我警告你喔,這只老鼠會咬人喔,快退開!”雙手亂揮,仿佛她眼前是群魔亂舞。“我打死你!還跑?臭老鼠!你趕快給我滾遠一點,否則我用拳劈昏你!”

  真是有模有樣,聲勢十足呵。

  她好像忘記自己是個女人,忘了……她才是那個該躲在男人後面尖叫,讓男人為她打老鼠的人呵!

  該笑她真,還是該氣她不把他當男人?不過,瞧她演得這麼賣力的分上,他該感激她永遠這麼一心護著他。

  魏冬陽杵在她後頭,一抹微笑溫暖的浮上唇角。

  緩步上前,她卻始終以背相向。

  “你連大老鼠也不怕嗎?很大喔!”他別再靠近了行嗎?向瀛瀛暗自念著阿彌陀佛,希望他快快退去,休來擾她。就算不照鏡子她也知道整臉鼻涕、眼淚的她會有多醜,她才不要讓他看見,更不要讓他知道她在哭!

  “有你保護我,我有什麼好怕的?”修長好看的指尖挑起她短俏微鬈的發,魏冬陽輕聲低訴。

  嗄?他說什麼?他的意思是——他願意接受她的保護了嗎?他願意留在她身邊讓她照顧他、包養他?不,口誤口誤,不是包養,是暫時養他一陣子。

  他真心誠意的願意嗎?

  忘了遮醜,忘了剛剛大喊蟑螂、老鼠的目的,向瀛瀛轉過身來仰起臉,被淚水洗滌過的盈盈雙目正一瞬不瞬的望著他。

  “你的意思是……你不會再偷跑了,你不會再不告而別的說走就走,是嗎?是這樣嗎?”淚梗在喉問,向瀛瀛欣喜莫名,樂得想哭。

  她滿臉都是哭過的痕跡,鼻頭被揉得紅紅地,看著他的眼睛卻閃閃發亮。

  在她心裏,他真是如此重要的人嗎?

  才幾個鐘頭不見人影,她就這樣待在他的房門口偷哭,如果他再晚一、兩個鐘頭回來,她是否就要這樣一直偷偷地哭個不停呢?

  魏冬陽歎息,為這女人動容的不只他的人,還有他的心。

  昨夜的吻是個錯誤嗎?他想了一整夜。

  就算不是錯誤,也是未經理智判斷下的失誤……但,既已起了頭,就沒道理無端收手,惹人心傷。如果他對她完全沒有動念、動心就罷,可是,他知道事實不是如此。

  只是,可以嗎?

  答案還有太多的變數,連他都沒有把握。

  “我答應你,不會再不告而別了。”長手撫上她帶淚未幹的小臉,溫柔的承諾著。

  暫時這樣吧!

  平凡又失去記憶的日子,能過多久就過多久……

  在這之前,他不要她這樣患得患失的,一沒看見他就擔心他跑了。

  至少,在他真的不得不離開的時候,他會親口告訴她——這是他唯一可以給她的承諾。



  “你說的是真的嗎?房東太太答應你只要你開的藥可以治好她的陳年頭痛,她就不趕你走,而且不收我這個月的房租?”向瀛瀛的嘴巴張得大大的,好像聽到什麼天方夜譚。

  魏冬陽微笑的點點頭,手裏翻著向瀛瀛替他去圖書館借回來的雜誌和書籍。

  秋日午後的陽光,溫暖的輕照在魏冬陽身上,加上他的笑容,讓坐在他身邊的向瀛瀛覺得全身暖呼呼的。

  “這怎麼可能,你為什麼會治病?難不成你落海之前的職業是個醫生?”他那麼年輕,就算是醫生,應該也只是個實習醫生吧?連老醫生都治不好的陳年痼疾,他治得了?

  魏東陽抬眸,笑意暖暖,避重就輕地道;“也許吧!今天我出門的時候看房東太太不舒服,下意識地就動手替她把脈,再下意識地就寫出一張藥單讓她去抓藥治病了,只不過是舉手之勞。”

  他沒告訴她的是,他是特地去找房東太太談一談的,而替房東太太治好陳年痼疾,也是他主動開出來交換在道館住下的條件。

  其實,在道館住了半個多月,他這順手為之的治病行為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只是,目前為止他還沒有因為替村子裏的人治病而收過半毛錢。

  今天去找房東太太談判,可以說是突如其來的想法。

  治病可以賺錢,當然就可以改善目前他在此白吃白喝白住的窘境,但為了保住現在這樣平靜的生活,凡事還是低調點的好。

  可沒想到,一切的平靜在短短的三天後再次破滅……

  道館突然擠來了一些村民,在門口排成一直線,扶老攜幼,場面甚是壯觀。

  “這是怎麼一回事?”向瀛瀛打開門,莫名其妙的看見一堆人全部跪在地上。

  “喂,你們幹什麼?有話好好說嘛,快起來啦!”

  一位爸爸抱著一名小嬰孩,擔憂得快要哭出來了。“向小姐,我們家的小豆身上的紅斑一直消不去,發高燒三天三夜了,連醫院裏的醫生都束手無策。”

  向瀛瀛根本搞不清楚現在是怎麼回事,旁邊又有一名女子拉住她的手哀求的看著她——

  “向小姐,我上了年紀的爺爺全身痛得下不了床,吃了好幾年的藥都吃不好,請您幫幫忙吧!”

  再然後……

  “向小姐,我頭疼已經好幾年了,藥怎麼吃都吃不好,是不是可以吃跟千葉婆婆一樣的藥草來治我的頭疼呢?”

  再然後……

  左一句向小姐,右一句向小姐,叫得向瀛瀛頭皮發麻。

  雖然她是很高興自己突然這麼受人尊敬啦,但是……她開的是道館耶,又不是醫館!這些人是不是找錯地方啦?

  “等等,你們找錯人了吧,我不會治病啊!”這樣大排長龍的陣仗,若是來跟她拜師學武的該有多好。

  “我們知道你不會治病,但魏先生會啊,他住在你這裏眾所皆知,上星期他路過阿米家時,發現阿米家的小寶貝身染紅斑,他開了一張草藥單給阿米,阿米照著上頭的指示讓小孩服藥,三天後就全部好了。”

  “還有還有,魏先生在公園看到我家那老頭子在運動,一隻手抬不起來,就開了一張補藥方子給我家那老頭子吃,才吃了兩天,那只手就不再抽疼,第五天,手就可以抬得半天高了呢!”

  眾人聞言,紛紛激動得猛點頭。“老天爺,他真是我們村裏的活菩薩!”

  “是啊是啊,是活菩薩!我今天帶來一些水果還有自製的糕餅,就是為了答謝魏先生的。”

  向瀛瀛聽他們你;我一語地,總算明白魏才是他們要找的人,可是,魏真的有他們聽說的那種能耐?他背著她,竟然在外頭做了那麼多好事?瞧這些人眼裏對他對他的崇拜和感激,害她都不得不對他另眼相看了。

  就這樣,道館突然變成了醫館。

  “魏先生”變成了所有村民口中的華佗再世,口耳相傳的結果,是上門求診的病人越來越多……



  夜晚,道館獲得了這幾天以來難得的平靜。

  魏東陽為了避免打擾到向瀛瀛的生活作息,今天黃昏在大門口貼了一張自訂的看診時間,今後的看診時間每天只有兩個鐘頭,要先電話預約,有預約的病人才可以來道館找他看病。

  “這是這幾天的進帳。”魏冬陽把一袋日幣現鈔放在向瀛瀛面前。

  目測一下,就可以看出這袋錢比她教武術教兩個月的錢還要多,而他僅僅花了三天就賺到了。

  現在的情況真的很詭異,詭異到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突來的變化。

  她心不甘情不願的撿了一個失去記憶的男人回家,然後愛上了這個男人,打算無條件養他一輩子,結果一夜之間突然發現這個男人根本不需要靠她養,還是只會下金蛋的雞。

  她該高興地呵呵呵直笑,把桌上的錢拿來給它用力數就好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卻有著深濃的不安。

  “怎麼了?”魏東陽敏銳的感受到了她的不開心。他以為他幫了她一個人忙,不僅可以解決她經濟上的困局,還可以有能力讓兩個人生活得更好,不是嗎?

  “沒有,這些錢你留著吧!這是你賺的。”她把錢推回去。

  魏冬陽眸光一軟。“我不需要用到錢,更何況,這是你應得的,你救了我一命,又讓我吃住一段時日——”

  “那也不需要這麼多!”說得他好像償還完她的恩情就想走人似的!她才不要。

  “恩情的多寡,不是用金錢的數目去衡量的。”

  “所以呢?你打算替我賺多少錢才要離開我?”生氣,牙癢癢得想咬人!敢情他這次跟她回來,是覺得應該把她的恩情還完再走比較說得過去?

  魏冬陽無書地看著她眼眶裏幾欲滿溢的淚水,滾啊滾地,始終沒有掉下。

  心,跟著揪了一下。

  “那個晚上的吻是不是也是為了報答我的恩情?因為我要你吻我來表達你的歉意,所以你就吻了,是不是這樣?”

  他再次無言。在言語上與人爭執衝突不是他所長,向人解釋自己的所思所想更不是他所長,很多事,越想說清楚越亂,很多話,說多了做不到又何必?

  他的確是因為她的要求才會在那一夜吻她,不過,那是因為她的直率與坦白、慌亂與羞澀讓他一時情不自禁、不忍拒絕,而不是因為要報答她的恩情。

  她怎麼會以為他會這樣輕易地便去吻一個女人呢?

  不過,如果她真的是這樣想的,是否更好?她恨他、討厭他,或許比愛他來得好吧?如果真可以這樣,她就不會再為他傷心難過。

  他想,這樣,應該是對她最好的狀況了。



  整整三天,向瀛瀛都刻意的避開魏。

  除了教課的時間,她幾乎都在外頭亂晃,看著滿天楓葉,胡思亂想。

  她跟魏是在冷戰嗎?錯,這根本不叫冷戰,因為是她在躲,他根本無所謂,每天難得碰到面的那幾秒鐘,他也是對她溫柔笑著,而她一看見他的笑就一肚子火,憑什麼他可以對她刻意的冷落無動於衷?

  現在好了,她的道館變成他的醫館,她的家變成他的家,因為他待在家裏的時間比她這正主兒還長不知幾倍,而她,變成了有家歸不得的流浪兒……

  她不要再天天面對那張臉了,帥得要死、笑得那麼溫柔,根本就是個禍害,像他這樣長相俊美斯文、個性溫柔、醫術高明的男子,就算到了世界末日,也不可能會愛上她這個粗魯又大嗓門的男人婆。

  呵!呵呵!她竟然會因為一個吻而肖想他好幾天……

  再這樣下去怎麼行?她可是一代宗師向瀛瀛耶!愛上一個莫名其妙的男人就罷了,怎麼可以因為那個男人不愛自己,就連自己的地盤都拱手讓人?沒有愛情會死人嗎?她過了二十幾年沒有愛情的日子,不都還好好的?

  他不愛她,她就不能把他當朋友嗎?

  唉……如果可以這樣就好了……

  “向瀛瀛,你的表情怎麼那麼豐富啊?”一會兒癟嘴,一會兒挑眉,一會兒嘟嘴,一會兒又皺眉,嘖,他在旁邊看得眼睛都花了。

  聞聲,向瀛瀛側過臉,眼一眯,身子自動自發的從大石頭上跳起來。“狄原?你這傢伙什麼時候來的?”

  “來很久了。”蹲在另一顆石頭上的荻原拍拍屁股站了起來,沖著她露出一口白牙。“我剛剛去踢館,結果你不在,所以我就找那個住在你家裏的男人較量一番,想說他都住進你家拜師學藝了,身手應該不錯!”

  “你對他怎麼了?”向瀛瀛眼神無比淩厲的瞪著荻原澤也,帶點驚慌的問。

  “該死的!你快說話啊!你打傷他了嗎?是不是?”

  這傢伙,仗著是她師父的兒子,從她跟他父親學合氣道開始就老愛欺負她、找她單挑,說什麼要瞧瞧是中國武術博大精深,還是日本合氣道略勝一籌?去他的!

  他敢找魏的麻煩他就試試看,這回她要他用爬的回去!

  “你這麼緊張做什麼?”荻原眯起眼。“難不成你背著我偷找情人?”

  什麼跟什麼?向瀛瀛瞪大了眼。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你是我什麼人啊!我找情人幹什麼不能背著你去?”這個荻原有病嗎?竟跟她說這樣的話。

  “那小子真的是你的情人?”不喜歡聽的話自動略過,荻原澤也緊抓住她後頭的話不放。才一個月沒來找她而已,這個女人就給他偷情郎,真的是太不乖了!以後他得盯緊一點兒才行。

  “這幹你什麼事啊?”莫名其妙!

  “給我說清楚!”挑眉瞪眼,霸氣十足。

  他當她是被嚇大的啊?向瀛瀛挺起胸,站穩腳步,雙手插腰,要挑眉瞪眼誰不會,她的眼睛還比他大哩!

  “他就是我的情人,怎樣?”下巴拾得高高地,向瀛瀛十足挑釁的吼回去,他是什麼鬼東西竟敢對她大小聲?她已經很不爽了,這個男人的出現根本就是上天的恩澤,送來給她練拳的!

  “媽的,他真的是?”剛剛應該一掌劈死他。

  “就是。”

  唼!他非得找那小子單挑不可!想著,荻原轉身就走。

  “等等,你幹什麼?”向瀛瀛張開雙臂擋在他前面,不是要打架嗎?怎麼往另一邊去了?

  “男人之間的事你別管!”一把將她粗魯的推開,也不管她會不會跌進溪裏

  去,反正這女人身強體壯摔不壞的。

  “喂,你別走!”擋下了他,她率先朝他出拳。

  他伸手相格,她左右開弓,拳法雙腿並用,和他在溪邊打起來。

  “你來真的啊?”這女人招招狠辣,像是在發洩什麼天大的怒氣似的,他哪裡惹到她了?平日找她切磋武藝是逗她玩的,順便練練拳,可現下她出的招式卻不比平常,每一不都打得結結實實。

  “廢話!當然是真的!告訴你,你今天不使全力的話,就只有讓我打得屁滾尿流的分,給我專心點!”平常是看在師父的面子上,對這小子忍讓三分,今天她可顧不了那麼多了,她想找人出氣,而荻原長年練武,是最好的出氣對象了。

  就這樣,兩個人真的打了起來,荻原被她揍了兩拳之後也惱了,出手不再猶疑,招招直取她面門、肚腹、小腿,閃躲問,向瀛瀛的唇角不小心挨了一拳,牙齒咬到嘴唇,鮮血從唇上汩汩流出。

  “該死的!”荻原低咒一聲,停住手,上前想要察看她嘴角的傷,她並不領情,迎面又朝他揮來一拳!

  “你這番婆!”氣死他了!荻原揮拳又擋!

  “住手!”清淺溫順的嗓音,聲音不大,卻沉穩的傳進兩入耳裏。

  滿山滿穀的落葉因風而起,一股蕭瑟回蕩在林間。

  向瀛瀛抬起頭來,恰巧撞進魏冬陽那雙深不見底的黑潭之中,黑潭不再平靜,

  隱隱蕩漾著水波,緊抿的雙唇襯著他此刻冷峻非常的俊顏,竟讓她骨子裏升起淡淡的寒意。

  他微帶斥責的眼神,讓她自覺像個貪玩又任性的孩子,在外頭打架鬼混之後被老爸失望的眼神給盯著,令人挫折又難堪。

  現在他更加不可能愛她了吧!她不只平凡、任性、胡鬧,還愛跟男生打架……

  有數不清的缺點。

  還有,她現在一定醜得很狼狽,舌尖嘗到了血味,左邊的臉頰腫脹著,一定像個豬頭……

  “你來得正好,我正要去找你呢!”好半天荻原才找到自己的舌頭,大聲的對他宣戰。剛剛他是怎麼了?竟然會被這個溫得像個娘兒們的男人給震懾住?是因為他眼神中的那股肅殺之氣,還是那正氣凜然的仙風道骨之姿?

  呼,他是被瀛瀛那一拳給打昏了頭,才會有此錯覺吧?他會怕眼前這個毫無殺傷力的男人?那是不可能的事!

  魏冬陽沒有理會荻原澤也,逕自走向瀛瀛,對著她唇角的傷皺眉,修長的指尖輕拂上她腫脹的頰畔——

  她的身子縮了一下,是怕痛?還是不希望他碰她?魏冬陽的眼神微微一黯,烏雲覆蓋了黑潭。

  “回家吧!”他輕聲低語,伸手拉住她的手。

  她想抽回手卻抽不回,就這麼穩穩地被他握在掌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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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等一下!”荻原惱怒的輕喝一聲,壯碩的身軀像山一樣擋在魏冬陽面前。

  “誰准你把人帶走的!”

  太不把他當一回事了吧,說走就走?門兒都沒有!

  魏冬陽抬眸輕輕地掃過他的臉。“還有事?”

  “當然,她是我的!你想帶她走,就得打贏我。”荻原理所當然地道。

  魏東陽笑了。“抱歉,我從不用打架解決事情。”

  說著,拉著向瀛瀛的手就要離開。荻原再次擋住了他。

  “是男人就乾脆點,連動手都不敢,怎麼保護自己的女人?”

  “保護女人的方式有很多種,不一定要用暴力。”

  荻原挑眉,對方三言兩語就把他歸類為動手不動腦的低等暴民,怎不教人氣惱?

  “你一點都配不上瀛瀛。”他逕自下了結論。

  向瀛瀛聽了火冒三丈,沖到他面前大吼。“你夠了沒?讓開啦!再不讓開,小心我今天把你打得用爬的回去!”

  “這就是你要的情人?”荻原冷笑一聲。“一個連幫你出面都不敢的男人,就是你挑的情人?他連幫我提鞋都不配!”

  厚,真的有夠機車的!

  沖上去想扁他,手卻被魏東陽給扣住,怪了,憑他的力道怎麼扣得住她?還是她發花癡,被他拉著手就全身發軟使不出勁來?該死的!鐵定是這樣啦!說出來真丟死人!。

  噢,關於這個罩門,她絕對不能讓荻原知道,否則她也不用威脅他了。

  “我挑誰當我的情人你管不著!”何況魏根本就不是她的情人,不過現在不是講這個的時候。就算被魏看得全身發紅發酸發臭,她也要暫時撐住場面,當他是她的情人,否則她的面子往哪擺啊?

  “你鬼迷心竅了嗎?被這男人的帥臉給蒙了眼?就算他現在說愛你,你也很快就會被甩了,帥男人有幾個是真心誠意的,尤其是像你這樣的男人婆,他會挑上你根本就有鬼,等哪一天你被甩時就不要哭!

  向瀛瀛瞪著他,淚水在眼眶裏拼命兜轉著,胸膛上下起伏不已。

  是啊是啊,本來就有鬼!因為魏根本就不會挑上她,是她自作多情,是她暗戀人家,是她拿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她笨她傻她呆,否則怎麼會愛上一個根本不會愛自己的男人?

  可是,她有那麼差嗎?

  她就不直得人家愛嗎?

  她不被愛已經很可憐了,這個臭荻原還拿話來戳她,她的心還不夠痛嗎?他以為她的心是鐵打的,跟她的拳頭一樣硬嗎?

  “你說什麼?”荻原錯愕不已的看著向瀛瀛。

  魏東陽也一瞬不瞬地望住她,眸光如流星閃動。

  她……說了什麼?向瀛瀛愣了一下。

  她剛剛有說話嗎?難道她剛剛腦袋瓜裏所想的全部被她說出口了?

  不會吧?這種事不會發生的……

  可是看樣子是如此……

  魏看著她的眼神意味深長,他一語不發,只是靜靜的看著她,若有所思。

  天啊!她竟然這麼丟臉,教她拿什麼臉再見魏?



  既然這個叫魏的男人不是瀛瀛的情人,也看不上瀛瀛,那麼這個叫魏的男人對他就沒有半點威脅性,至於瀛瀛的暗戀……沒關係,少女情懷總是詩,暗戀一個帥哥是正常行為,反正時間久了,這個男人走了,她還是他荻原的。

  所以,這會兒沒架打了,人家又不歡迎他留下,荻原只好摸摸鼻子走人,更何況他這回打傷了她,內心鬱卒得要死,以她的個性,氣上三個月不跟他說話也是常有的事。

  夜深人靜,道館裏只有向瀛瀛和魏冬陽兩個人,還有一室的草藥味,魏冬陽特地為瀛瀛煮了消炎除腫的藥草。

  藥敷在向瀛瀛的臉頰與唇角,不疼,反而清涼舒適無比,讓躺在床上的她眉眼之間的緊蹙舒緩了,放鬆了。

  “再敷半個鐘頭,起來吃藥,明天一覺醒來,你就不會疼了,臉部的腫脹也泰半看不出來。”魏冬陽溫溫地說著,坐在床邊陪著她敷藥。

  向瀛瀛聽他終於主動開口跟她說話,梗在喉間大半天的話終忍不住傾洩而出。

  “關於下午我不小心說出口的話……全是我一氣之下胡說的,你不要放在心上,因為……那些話一點意義也沒有。”

  魏東陽抬眸瞧她,她心虛的紅了臉,別開眼,心亂哄哄地跳著。

  “你這幾天避開我,就是因為這個?”

  “我哪有避開你?”有那麼明顯嗎?竟被他給看了出來?

  魏冬陽不語,只是似笑非笑地瞅著她,那雙透徹的目光看得她心虛,只好不情不願地招了——

  “我知道自己很白癡……攔她別開眼。“我不該愛你,怕自己越陷越深,所以我只能逃得遠遠地,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勉強自己忘掉你,不要再愛你,可是好難……沒看見你,我還是很想你……我沒打算讓你知道,可是還是白癡的讓你知道了,反正,你就當沒聽到我說的話,不要因為這樣就偷偷走掉……至少,等我把你忘得差不多的時候再走,或者,等你恢復記憶了之後再定,可以嗎?”

  這個傻瓜……

  都已經這樣了,還擔心他失憶而無家可歸的事,魏冬陽眸色一軟,對她老把自己弄傷的事不再那麼生氣了。

  比起她的堅強與對愛的寬大無私,他這個大男人還真是懦弱得可以了。

  他一直努力想把她推到心房之外,克制自己內心對她蠢蠢欲動的想望,卻老是破功……

  她說愛他的話,讓他羞愧。

  看她受傷,他會生氣、會著慌,就算他嘴裏可以不承認自己的在乎,他的心卻做不到。

  他渴望每天一早醒來能看到她的燦爛笑顏,看她在大廳裏虎虎生風地教小朋友們練武。他喜歡她對他那既羞澀純真又心慌意亂的愛慕,也愛她要求他吻她時的勇敢。而最愛的呢,就是她那明明比他還矮上一顆頭,遇到任何事卻總是第一個跳出來護衛他的真心。

  掙扎再三,卻抵不住她那雙哀傷眼睛所透露出的失落呵!

  “魏,你可以答應我嗎?”他久久不說話,讓向瀛瀛著慌地伸手抓住他的大手。就算她可以忍受看不見他的日子,但他還沒恢復記憶就離開,終究無法讓她安心。

  魏冬陽欲言又止,滿腔悸動只能化為一聲輕輕的歎息。

  現在,如果他告訴她,他也喜歡她,她定是不信的吧?會把他的話自動歸類為同情、憐憫之類的,不如就什麼都別說了。

  大掌反握住她的手,魏冬陽溫柔的微笑著。“好,我答應你,不過有一個條件你得做到。”

  “什麼?”她的小臉有點紅,因為他大掌傳來的溫度。

  “不准……再為我受傷了。”看到她流血掛彩,總是讓他心驚膽跳,第一次是這樣,這回還是這樣。

  看過多少生老病死,只有這名女子能輕易地牽動他的心。

  他不要再看到她為他而受傷了。

  再也不要。



  清晨,向瀛瀛起了個大早,哈欠打半天,才想到什麼似的奔到鏡子前面照啊照地,手撫著平滑、微帶著黃藥色的小臉蛋,驚奇地叫出來。“哇噻,真的看不出來了耶!”

  昨天魏不知給她敷了什麼神藥,今天她不僅神清氣爽,血氣通暢,還迅速消腫,連唇角的傷都不痛了,比西藥的抗生素還要有效。所以說,魏以前真的是醫生嘍?而且還是中醫?!因為到目前為止,她只見過他用藥草來治病。

  假設他是中醫師,又有神奇的醫術,那麼,她是不是可以試著查看看最近一個月有沒有這一號人物失蹤或是被書的新聞,然後再找出他真正的家?還是,她應該報警,讓警方協助他找到他的家人及他來自何方?

  向瀛瀛怔怔地望著鏡子裏的自己出了神,好半天腦袋一片空白。

  魏冬陽出現在盥洗室門邊。“想什麼想到呆掉了?”

  今日清晨有霧,灰濛濛的,大地一片濕氣,他就這樣交疊著雙手,從容地杵在門邊瞅著她良久,這小妮子卻傻愣愣的,不知在想些什麼。

  聽見他的聲音讓她嚇了一跳,忙不迭從實招來。“我在想是不是該去報警,讓員警幫忙找到你的家人。”

  魏冬陽若有所思的看著她。“為什麼現在才想到要報警?”

  “因為我覺得自己太自私了……”她咬唇,看著鏡子裏的他。“你一定希望早一點知道自己是誰、來自哪裡、家住何方,我卻以一大堆藉口告訴自己不報警對你比較好,這根本就是自欺欺人,如果你的家人在找你呢?如果你有妻子、兒子在等著你呢?那麼我這麼做就太過分了,我——”

  “不需要自責,也不必報警,我的記憶會恢復的,應該不用太久。”

  她微微一愣。“你怎麼知道?”

  魏東陽薄唇淡撇。“你不是說我可能是醫生嗎?我應該是的,否則我怎麼幫人治病?所以,我自己的病我自己明白。”

  “那不同,我想你學的應該是中醫,但是關於失去記憶這種病,應該是西醫比較有研究。”沒聽過中醫可以治失憶症的,是她孤陋寡聞嗎?

  “醫學的精髓一以貫之,要將這門學問使得通透,就得相輔相成,不管是中醫、西醫,只要可以治病,把人救活,它就是我要鑽研學習之處。因此,我在治病的時候都是中西醫原理並用,哪一種可以醫好病人,就用哪一種。”

  突然,向瀛瀛轉過身來看著他,久久說不出話來。

  “你……是不是恢復記憶了?”他說起學醫的態度,分明就是想起了過去他在做研究時的所思所想及他的理念。

  魏冬陽看著她,不知該怎麼回答。

  他該告訴她——他從頭到尾根本就沒有失憶嗎?

  當初老醫生之所以會診斷他有失憶症狀,是因為他的腦部在落海時撞擊到石塊而產生了血塊,才會以此做出這樣的判斷。

  不到底是不是?她抓住他的手猛搖。

  “不是,我只是自然而然的就這麼把話說出口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還不是告訴她的時候,本來,他就不打算告訴她這個秘密的。

  只是希求可以過著誰都不認識他的平凡日子,安安靜靜地度過也許是一輩子裏最與世無爭的生活,所以他才藉這個機會佯裝失憶,卻沒料到這個救了他又收留他的女人會愛上他,而他也越來越在乎她,在乎到根本無法讓自己的心恢復到以前的心如止水。

  本來,可以悄悄來,再無所牽掛地悄悄走,可情況已經失序了,她對他而言不再只是無關緊要的人,他想告訴她實情,可如果現在他說了,她會當他是騙子,他不說,至少還可以維持現狀,然後謊稱自己慢慢恢復記憶了。

  誰料得到情況會變成這樣?欺騙她絕不是他的本意,可現下也只能這樣了,他可不想這麼快就回到那個令人厭倦的是非圈裏,每天在生死交關的情境裏與人拔河。

  如果可以,他會選擇一輩子失憶,忘掉自己的所有過去。

  就算跟著這個女人吃泡面過日子,也好過每天應付那些有著吃也吃不完的山珍海味、人們卻居心不良的鴻門宴。

  “真的?半點也沒有想起來?”她的心情複雜不已。希望他恢復,又希望他還沒恢復。他恢復記憶就會離開這裏、離開她;他若想下起將會一輩子痛苦。全都不是她想要的。

  魏冬陽一笑,伸手揉揉她的短髮。“應該有一點吧,有時候幫人治病的片段會在腦海中晃過,還有一些念書時候的記憶……”

  “這有呢?”小臉兒殷殷企盼。

  “沒了。”

  “沒了?人家失憶時通常最先想起的應該是最重要的人,例如家人、情人、妻子、兒子什麼的,你卻只想到幫人治病的事?”

  魏東陽失笑,拍拍她的小臉。“你失憶過嗎?”

  “沒啊!”

  “那你怎麼知道失憶的人應該最先想起什麼?”

  “啊電視、電影上不都是這麼演的?”

  “那只是戲。”

  “戲如人生啊!”

  “好吧!那可能就代表我的生命中並沒有什麼最重要的人,所以我才一個也沒想起來,腦子裏只有草啊藥的,不然就是手術刀……”完了,他又離題了,講了不該講的話。

  “手術刀?你會用?真的假的?”

  魏東陽面容一整,端起一張俊顏,向瀛瀛還以為他要告訴她,他有多了不起時,這個男人卻笑眯眯地跟她說了一句!

  “騙你的,你還真好騙。”

  說著,優雅的往大廳走去,向瀛瀛小跑步跟上前,正要抗議,卻看見大廳不知闖進了幾名傳著黑色西裝的男人。

  看見來人,魏冬陽眸色一沉,俊顏緊繃。

  “你們是誰啊?跑進我家裏來幹什麼?”向瀛瀛一個箭步擋在魏冬陽身前,臉上的小女兒神態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教武時的穩定沉著。

  “聽說這裏有個叫魏的男人在幫人治病,我們是來找魏先生治病的。”其中某個黑衣人開口說明來意。

  “你們誰生病了?”向瀛瀛挑眉。這幾個人高頭大馬、身強體壯,可看不出有任何不適之處,而且全都是村外人,她一個也沒見過。再說,他們說的雖然也是日語,口音卻不像宮城縣的。

  “不是我們,是我們的老大。”

  “老大?”好大的口氣,該不會是混黑社會的吧?向瀛瀛越來越覺得不妙。

  “是,我們老大傷勢很重,急需要魏先生的救治,老大交代了,不管多少錢都可以,只要魏先生可以撥空走一趟東京。”來人壯歸壯,說話倒還彬彬有禮,客氣不已。

  “他受的是什麼傷?”魏東陽開口了,問都沒問對方是誰、來自哪裡。

  “槍傷。”

  “什麼?槍……傷?”老天爺!真的是混黑社會的!向瀛瀛拿起掃把趕人了。

  “你們走吧,別聽人胡說八道了,要看病到醫院找醫生去,怎麼可以病急亂投醫呢?人家三言兩語你們就把他當神拜啊?他治那些小病小痛還可以,槍傷?他沒那麼大的能耐啦!你們快走吧!”

  “這位小姐……”

  “不要叫我啦,我叫你們滾就快滾!不然我打人喔。”

  “魏先生——”穿西裝的男人們用祈求的眼神看著魏冬陽。

  “一百萬。”魏冬陽開口了。

  “一百萬日幣?魏,你——”搶人喔。

  “是一百萬美金。”

  “百萬美金?向瀛瀛張大嘴,這根本就是天文數字嘛,除非那個人是白癡才會答應……

  “沒問題,魏先生。”

  啥?真是白癡啊?

  “拿來,瀛瀛。”魏冬陽朝她伸出手。

  “什麼?”呆愣愣地,她還沒從這個天大的數字裏掙脫出來。

  “你的存摺帳號。”

  她背出來給他,因為她很窮,在日本也只有這個帳號而已。

  “錢馬上匯進去,我就跟你們走。”

  對方點點頭,動手打電話,請示加匯款。

  向瀛瀛急忙把魏扯到遠遠的角落去——

  “你瘋啦!開這種價錢,如果你沒把人醫好的話會被殺掉的!他們是混黑社會的,你不會傻得看不出來吧?”她一點都沒有有錢的快感,反而擔心得要死,很怕他就這麼一去不回。

  “放心,如果那個人的病得考驗到我的醫術,那麼就絕不只是這個價碼了。”

  魏冬陽拍拍她傻呼呼的小臉,突然傾身在她的頰邊吻了一下。“那些錢你愛怎麼花就怎麼花,留一半給我就成了。”

  說完,魏冬陽跟著那幫人上了停在門口的加長型黑色轎車,一夥人浩浩蕩蕩的離開了。

  秋未盡,空空的屋子卻讓向瀛瀛覺得有些冷,望著消失在長路盡頭的車子,她的心竟湧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快步追了出去,死命的胞,但一個轉角,卻連車屁股也瞧不見了。

  他會回來嗎?會不會這樣一走,就再也不回來了?為什麼她的心如此不安、焦慮呢?天知道他怎麼會這麼大膽,竟然因為一百萬美金,就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他竟然連那些人是什麼來歷都不知道,就這樣跟他們走了!

  他會回來的,一定會的,這是他親口答應她的承諾。

  如果他敢翻悔,這輩子她一定不會原諒他。

  秋風吹過,滿地紅葉沙沙作響,高大的銀杏樹迎風招展,一抹孤立的人影就這樣一直站在霧氣籠罩的清晨裏,靜靜地等待撥雲見日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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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向瀛瀛像傻瓜一樣坐在道館門口,從清晨等到日落,再從日落等到黑夜,霧散了,天再度亮了,露珠沾染上她的發、她的臉,她整個人都被濃濃的水氣包圍著。

  秋天的清晨泛著薄薄寒意,她的身子微微顫抖,雙手環抱著雙腿搓啊搓地,用以抵擋浸了一夜的寒,她本來可以起來跳一跳、動一動,可是現在的她根本沒力氣跳,也沒力氣動,就連眼睛都沒力氣睜開,因為等了一夜,她倦了、疲了。

  以為黑夜來臨的時候他就一定會趕回來,她引頸盼啊盼地,樹上飄落的一片葉子,牆上跳過來的一隻貓,路邊走動的野狗,她一點動靜也沒放過,望得眼睛都發酸了。

  好累。

  向瀛瀛倚在道館門邊的木柱子上,雙眸微合。

  就算晚上趕不回來,清晨也該回來了吧?如果救一個人得花一天一夜的時間,那麼她看那個人也沒救了……如果那個老大沒救,他們還會放魏回來嗎?該死的!

  如果他出了一絲二筆的意外,她向瀛瀛鐵定會親自上門拆了那些壞蛋的招牌!

  再等一會兒……

  如果中午魏還沒回來,那麼她就算把整個東京翻過來,也要把那個地方找出來……

  她對自己說話,一直說一直說,最後再也支撐不住的倚在柱子上睡去。

  魏冬陽回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幅情景——一個傻女孩坐在冰冷、泛著濕氣的道館門外睡著了,小小的身子抖啊抖的。她的面容意外的蒼白,唇無血色,發上的露珠都還沒幹。

  他猜測,昨晚的她一定睡不好。因為怕車子的聲音吵醒她,所以他才會在路口便下車,徒步走進道館來,結果呢?他的顧慮根本就是多餘的。這個女人可能根本一夜沒睡,否則這麼冷的清晨,她怎麼可能就這樣睡著了呢?唯一的解釋,就是她累壞了。

  唇一抿,魏冬陽大跨步的走上前一把將沉睡中的人兒抱起,快步的往屋裏走去。

  他一抱起她,她就醒了,輕輕地睜眼,沖著他露出了一抹開心不已的笑。“你回來啦?”

  他低眸瞧她一眼,沉默不語,強烈的氣悶衝撞著他的胸膛,讓他一時半刻不想眼她說話。

  把她放上她的床,魏東陽轉身要走,向瀛瀛忙不迭起身抓住他——

  “你為什麼不跟我說話?你在生氣嗎?為什麼?我做錯什麼了?”她好不容易才把他等回來,他卻在氣她?

  魏冬陽依然不語,卻沒有甩開她冰冷的手。

  她的手真的冰透了!該死的!究竟,她除了一夜沒睡之外還幹了什麼好事,難道她在外頭坐了一夜?

  從來沒有一刻,他如此氣過一個人。

  因為她,他的生命裏多了一份牽掛。知道她那小腦袋瓜裏對他有著滿滿的擔心,因此替日本黑幫大老動完手術後,他就馬不停蹄地趕了回來。

  因為她,他本來已經訓練得波瀾不興的情緒裏多了一種叫氣悶和感動的東西,本來只是一點,然後越來越多,多到他已經無法用理智去抵擋它了。

  若聰明的話,他就該走了,不再回頭,偏偏面對她時,他的理智總是無法戰勝情感,不管是氣她、憐她、疼她抑或是喜歡她,總之,他就是無法這樣撒手就走。

  她令他很生氣,氣到快要抓狂的地步,如果他再待在她身邊一分一秒,將會發生什麼樣的狀況,連他自己都無法預料。因此,他必須走開,馬上走開,去睡覺也好、打拳也好,或者到海邊游泳都行,就是不要再待下來……

  魏冬陽正要甩開她的手時,向瀛瀛已爬下床站在他面前,因為動作太急,再加上坐了一夜的腳發麻酸痛,腳步一個踉槍便跌進他懷裏——

  他下意識地伸手扶住她,她伸出雙手緊緊圈住他的腰。“你不要走!請你不要走!我等了你好久好久,久到我都以為自己快被凍死了!”

  “那是你自找的。”他的神情冰冷,語氣冰冷,硬是不為所動。

  “你……”向瀛瀛愣住了,抬起頭看他,想也想不到一向溫柔的魏會對她說出這樣殘忍無情的話來,她甚至以為他根本不懂怎麼生氣的……

  “讓開。”她再賴在他身上,他可能會拿她發洩隱藏在體內蠢蠢欲動的怒火,張狂燎原的怒火。

  “我不要!”他竟然還吼她?淚水湧上了眼眶,向瀛瀛死命咬住唇,好強的不讓它掉下。

  “你……不要再惹我生氣了。”他閉上眼,極力想要調整好自己的呼息,但懷裏的身子那麼軟,仰望著他的容顏那麼蒼白又無助,她挑動他的不只是怒氣而已,還有隱隱約約的欲火。

  “我究竟哪裡惹你生氣了?”向瀛瀛火大了,卯起來朝他吼。“打從你一出門,我就坐在那裏一直等一直等,怕你從此不回來了,擔心你會不會莫名其妙被殺了,或是像上回一樣被丟到海裏去,你什麼都不清楚就跟著對方走,連對方是誰都沒問一句,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

  “你以為一百萬美金就可以讓我不再擔心你了?我寧願不要那些錢,只要你待在我的身邊……我知道你下不愛我,那沒關係!但是至少不要讓我這麼擔心你!至少,你要讓我知道你活得好好的,沒有任何危險;至少,你要讓我有所期待,只要我還活著的一天,都還可以再見你一面,我只要這樣而已啊,你為什麼要生氣?我沒有求你愛我,沒有纏著你要你對我好!我只是卑微的想要當你的朋友而已,就朋友而已啊!難道連這個你都不願意給我?”

  吼累了,腳一軟,向瀛瀛整個人跪坐在地上開始哭,雙手卻還巴在魏的褲管上不放手。

  魏冬陽沒有說話,腦袋瓜裏不斷回蕩著她的聲音。

  她的每一句話都像春日驟鳴的雷聲,那樣震撼著他的心魄。

  他真是個壞男人,竟然讓一個女人這樣愛著他而絲毫不給予一點回報,就算只是同情都不該是這樣的反應了,更何況他對她根本不是同情。

  魏冬陽蹲下身去再次將她騰空一抱,放上了床,目光灼灼地望著她淚光盈盈的水眸,心一動,俯身湊上她冰冷帶淚的雙唇,柔情纏蜷的將它們納入他的嘴裏,深深地、帶點狂野地……與之糾纏。

  這個吻,嚇傻了向瀛瀛。

  她沒被男人這樣深深的吻過,他一直探入再探入的火熱舌尖吻得她頭暈體熱,冰冷的身子瞬間燃起了一把火,腳趾頭都不住地蜷曲起來……

  那吻,越來越狂野,霸氣的竄入又離開,轉移陣地襲上了她敏感不已的頸間、鎖骨,在她發出令她羞澀難當的呻吟聲之前,她發現自己領口的扣子被解開了,而他的吻正密密地落在她白皙渾圓的胸前……

  她面色潮紅,火熱難當,雙手下意識地抵住他寬闊的胸膛,不讓他再吻她,因為她根本就承受不住這些……

  她就快要死了,真的,如果他再這樣吻下去的話,她一定會死的……

  “要逃還來得及。”他眸色深沉,嗓音低啞,望著眼前一片雪白春光,下腹部的緊繃渴望益發強烈與迫切。

  “如果不逃……會怎麼樣?”她的聲音在打顫,盈盈水眸烏溜溜的兜著他那張俊顏轉。如果就這樣死了,她也心甘情願吧?不知道為什麼,此時此刻她突然想到 “飛蛾撲火”四個字,感受到它的激情壯烈。

  “有可能你會後悔。”

  “因為你不愛我卻要抱我嗎?”

  “不是。”

  “那是什麼?”

  “你對我一點也不瞭解……還愛上我,簡直就是傻瓜一個。”他語帶斥責,卻是溫言軟語。就是她這股傻勁,讓他總是波瀾不興貼心動搖了吧?

  她看著他深沉又溫柔的黑瞳,多麼想就這樣墜進他深深的眼底,跟他一起看這個世界,分享他所有的一切。

  “我就是喜歡當傻瓜。”淚眼婆娑,她笑著對他說。

  她不容易愛上一個男人,但一旦愛了,就萬劫不復了。這是她最近才突然瞭解到的事。

  心一凝,魏冬陽輕皺著眉,修長的指尖掠過她短短的鬈發,淡問;“就算……我永遠不會愛上你,你也會像現在一樣,繼續當個傻瓜愛著我、等著我、守護著我嗎?”

  “我會。”她頷首,伸手撫平他眉間那令人心疼不忍的皺折。“這樣……你是不是會很生氣?”

  “是,我會生氣。”氣她的笨,氣她的傻,氣她讓他覺得自己是個十惡不赦的壞蛋,情感上的懦夫。

  她短暫的沉默著,抱歉的垂下眼,一股酸意湧上,讓她的眼眶泛紅,鼻子也紅通通地。

  魏冬陽在心裏歎息,俯身印上她緊咬住的雙唇,用他的溫柔啟動她的脆弱,主動張開嘴巴讓他吻。

  就算他會生氣又如何呢?到頭來還不是得乖乖投降,將這個傻勁十足又好強得惹人憐的女人給納入懷裏,印上屬於他的印記。

  他再也不能否認這個女人的所思所想老是牽動著他的心、他的靈魂,如果她要這樣一直傻傻地愛著他,而他又無法決絕地轉身就走,那麼,他所能做的當然只有擁有她了……

  他吻上她帶淚的眉睫、紅通通的嬌俏鼻子、因他的吻而潮紅的臉蛋、耳朵,再緩緩而下,吻上她的頸際、鎖骨,然後再次親吻上那兩朵早已為他而綻放挺立的粉紅色蓓蕾……

  她嬌喘一聲,不自主地仰起上半身迎向他的吻,平坦光滑的小腹緊縮著,包裹在牛仔褲下均勻有致的雙腿因為既緊張又期待而緊緊交疊在一起。

  “魏……”

  “嗯?”聽見她的輕喚,魏冬陽暫停了他的吻,深黑的眸子專注地看著她。

  “我愛你。”因為愛他,她才決定把自己獻給他,她要讓他知道,她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跟男人上床的女人。

  眸色加深加沉,魏冬陽望見她眼底那飛蛾撲火般的決然,短短一瞬間,腦海裏想著的只有跟她一起燃燒的畫面。

  而他,也這麼做了……

  不管什麼理不理智,不管是否真可以天荒地老,不管所有的一切,只想用身上的火跟她一起燃燒,山裏來海裏去……

  沒有人可以阻擋得了。



  這一覺睡得好甜、好美,向瀛瀛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的是窗外的滿天星斗,她發出一聲幸福又滿足的歎息,慵懶地賴在床上,完全沒有起來的意思,然後,她想到了早上和魏的纏綿……

  驀地,她從床上跳起來,顧不得身上一絲不掛,把被子掀開,驚慌的查看白色床單有沒有落紅。

  沒有……真的沒有……

  該死的!為什麼她沒有落紅?這是她的第一次啊!如果魏也發現了,那麼,他一定會以為她不是第一次!

  這個認知讓向瀛瀛懊惱不已,她重新爬回床上,用被單把自己包裹住,小嘴兒嘟起,兩手托腮,正氣得想要破口大駡時,魏冬陽優雅的走進房,手裏還拿著一個託盤,上頭是一碗熱呼呼剛煮好的湯麵。

  “怎麼了?”魏冬陽把面擱在床頭櫃上,在床沿坐下來,溫柔的目光將她審視了一遍。“是不是覺得哪裡不太舒服?”

  要死了,他怎麼問這個?好尷尬。

  他的問話讓她紅了臉,下意識地把雙腿併攏。“沒啦,我每天都打拳,身體好得很……呵呵。”

  啊,她在說什麼?簡直就是越描越黑!

  魏冬陽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發。“希望我沒把你累壞。”

  “累壞?我又不是玻璃做的,哪那麼容易壞啊?”她這一覺睡得可舒服呢,向瀛瀛嘀咕著,然後又不知不覺的紅了臉。

  她這句話真的有語病,她沒有因他而累壞,是不是表示他不夠強啊?如果他誤會了她的意思,真的這樣想的話,會不會覺得很沒面子?

  偷瞄了魏一眼,見他面不改色,完全沒有生氣的模樣,向瀛瀛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她偷看他的樣子真的很有趣。

  魏冬陽唇角微勾,不動聲色,把面端起來,用筷子挾起一口,吹涼了送到她嘴邊。

  “沒有就好,吃面吧!”香QQ的面碰觸上她的唇。

  向瀛瀛被他的舉動嚇得嘴巴張得大大的,一口面就這樣輕易的送進她嘴裏!

  她不得不咬一咬再吞下去,沒想到另一口面又送上來。“等等……我自己吃就可以了啦,我有手有腳又沒生病!”

  伸手就要把他的面搶過來,動作太大,被單一滑,胸前的雪白春光就這麼映入魏東陽的眼簾。

  “啊!”向瀛瀛輕叫一聲,忙不迭又把面塞回魏冬陽手裏,慌亂的把被單重新拉到脖子上。一張臉酡紅得直達耳根,室內的空氣一下子變得稀薄,讓她覺得腦袋有點缺氧、暈眩。

  魏東陽微微牽動嘴角,體貼的沒有笑出來,順勢又送進一口面。“好吃嗎?我只會下面,暫時先讓你墊一下肚子,等一下我們再到外面找東西吃。”

  “好吃,很好吃。”她乖乖的讓他喂,這回不再亂動,而且她的肚子是真餓了,呼咱咱的一口接一口,一下子便吃光了。

  趁魏把碗拿出去的空檔,向瀛瀛忙換了一套乾淨運動服,沖進澡問洗了三分鐘的戰鬥澡,頭髮濕濕地還在滴水,她抓著毛巾擦啊擦地要走出房間,一個高大的人影卻堵在門邊馬上接手她手邊的工作。

  “秋天了,把頭髮吹幹了再出來,否則你這樣會著涼的。”把她的頭髮拭幹,他順手打開吹風機幫她吹起頭髮,修長有力的手輕輕地撩撥著她的發,反映在鏡子裏的是一幅親密幸福得不得了的畫面。

  向瀛瀛看得癡了,傻傻地看著鏡子裏頭魏俊逸的面容和那雙溫柔又體貼的手,  再也捨不得移開目光。

  他怎麼知道她有頂著濕發到外頭去吹頭髮的習慣?他甚至把吹風機都帶到浴室裏來了……

  “魏……請你不要對我這麼好。”他對她這麼好,以後要忘了他,不比登天還難?

  魏冬陽輕勾起唇,優雅好看的手依然在她頭髮上忙著。“幫你吹個頭髮就叫對你好,你還真容易滿足。”

  她幽幽地看著他,沒說話。

  是啊,她本來就是個很容易滿足的女人,一個人待在這小村莊裏過著每天練武

  的平凡日子,沒有太多的朋友,沒有太多的需求,每月收支過得去,這樣她就過得很快樂了。

  可是,這樣的日子在遇見魏以後就不同了。沒看見他,她就會不安、不快樂、害怕、孤單,就算昨晚他熱情地抱著她、擁有她,她卻沒有比較放心,反而更加害怕,害怕他會離開,害怕他離開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光這麼想著,她心裏頭就悶悶的、酸酸的。

  如果他走了,她知道自己的心一定會壞掉,像食物一樣慢慢腐壞。

  頭髮幹了,柔柔的發絲散發著沐浴後的清香,魏冬陽低首輕聞,雙手由後環抱住她的纖腰。

  他一句話也沒說,只是這樣靜靜地抱著她,好像不這樣抱她,以後便會忘了她身上的味道和體溫。並不習慣擁有一個人的感覺,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他所擁有過的親人就都不在了,那種失落和找不到歸屬的感覺,讓他像無根的浮萍一般,在外頭飄流了許久,不想回來。

  如今,他有了這個女人的愛!

  而且,還擁有她的人、她的心、她的靈魂……

  多麼奢侈的擁有呵,他卻害怕會像以前一樣失去。他身邊的人,父親、母親、外公……一個個離他而去,把他一個人丟在這個世界上,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說服自己不對任何人事物有所依戀與掛懷,可偏偏,她就是個例外,讓他無法放手讓她走出去。

  “魏……”他什麼話也沒說,她卻莫名感受到他情緒的起伏波動,讓她不禁為他擔憂。“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麼不好的事?可以告訴我嗎?我雖然不太會安慰別人,可是我有強而有力的手臂可以抱住你,比你抱我的還要有力喔!”

  “喔?你是個大力士嗎?”聽她說話,魏冬陽總是想笑。

  這個女人似乎老忘記她是女人,而他是個大男人,她這樣說話,不怕會讓身為男人的他覺得自己很沒用嗎?

  “雖然不是什麼大力士,可是我是一代宗師耶,要打架,沒幾個人可以打得過我喔。”向瀛瀛努努鼻子,小小臭屁了一下。

  魏冬陽沉了眼,斂起笑意。“我不喜歡暴力,更不喜歡看到你為了我受傷,如果這點你老是做不到,那麼我——”

  “知道了知道了。”她抓緊他環在她腰間的手,不讓他跑掉。“全聽你的就是了,你是天,我是地,反正啊,我一開始就被你踩在地上死死的;永遠沒有翻身的機會,我認了,認了……啊!”她的身子突然被一雙大手轉了過去。

  聞那聲聲無奈,魏冬陽很想笑卻笑不出來,他抬起她的下巴,炯炯雙瞳意味深長地望著她。

  “現在才開始想到要抱怨,會不會太遲了?”他都已經把她吃幹抹淨了。

  向瀛瀛被他看得小臉兒熱滾滾的燒著。“講到這個……我有一件事一定要跟你說清楚、講明白……你聽了不要笑喔,因為這件事對我很重要,重要到我一定得把事情說清楚……事關我的名節……”

  “你不會是要逼婚吧?”這般吞吐難以開口,究竟是什麼天大的事?魏冬陽耐心地等著。

  逼婚?噢,天啊!他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她知道他不愛她,怎麼可能使用這種卑鄙的招數?

  “喂,你很過分喔,我才不會因為你抱過我,就拼命要把自己塞給你咧!雖然我很愛你,可是這不代表我會嫁給一個根本不愛我的男人……你想娶我,我還不一定嫁咧!我的婚姻裏不容許沒有愛情,更不需要施捨與憐憫!”她氣呼呼地挺胸反駁,眯眼瞪他。

  “我對你,從來就不是施捨,也不是憐憫。”撫摸上她那激動起來還是很可愛的小臉,魏冬陽溫柔地道。

  她被他溫柔的撫觸震得有點傻了,氣好像一下子全消了,連瞪他的眼睛都柔柔地泛出水光。“那不然……是什麼?”

  “是感動,加上一點點的動心,再加上一絲絲的掛念與喜歡。”溫柔的嗓音像在低訴一首動人的詩句般,迷人心魄。

  他對她的感覺聽起來好像還挺多的……

  向瀛瀛抬眸望著他。“那麼……你會愛上我嗎?”

  她很貪心吧?他都這樣對她了,她竟然還想要更多,可是她忍不住啊,忍不住期望他對她也有一點點的愛戀。

  魏冬陽笑了,捏捏她的臉。“愛情這種東西不是用問的,而是要用心去體會,就算我說愛你,也不代表我就真愛你,就算我說不愛你,可是你感覺到我愛你,那麼,我就是愛你的,對嗎?”

  說的也是……

  雖然聽起來有點玄,可是她好像有點懂。

  “好了,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剛剛要說什麼了吧!”

  啊!對厚,,她怎麼忘了那麼重要的事!

  “我要告訴你……那個……就是今天早上啊……雖然我沒有落紅……”低下的頭又再度抬起來,她正經八百的對他說;“可是那真的是我的第一次!你一定要相信我,你是我向瀛瀛的第一個男人!”

  “我知道。”他輕聲地道。

  不過,向瀛瀛太過激動,似乎根本沒聽見。

  “雖然我早預料到我可能不會有落紅,可是沒想到真的沒有……你知道的,我很皮,練拳練得凶,又喜歡騎著腳踏車到處繞,所以才會這樣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相信。”他再度點點頭應了聲。

  “你……相信?”

  “我當然相信,你是不是第一次,我比誰都清楚,何況……”他低頭吻上她那有些慌急的眉眼。“那不是最重要的事……重要的是你愛我。”

  話落,他的吻轉而落在她微張欲言的小嘴上,深情的啄取。

  他知道她要說什麼,從正經八百的宣告自己沒有落紅開始,他就知道她過於在乎他的感受……

  雖然那不是最重要的事,但他是她第一個男人,還是大大滿足了他潛在的男性虛榮。

  終究,他還是個大男人呵,避免下了的,骨子裏還是印刻著大男人主義的靈魂,消弭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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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今晚的星星很亮很亮,亮得讓夜裏的楓看起來有如銀光點點般美麗。

  魏冬陽握著向瀛瀛的小手,一路爬上山頂,臉不紅氣不喘,看得向瀛瀛一愣一愣地,她本來以為她可能得背他下山呢,沒想到這個斯斯文文、白白淨淨的男人竟然體力頗佳。

  感覺到她長久不曾移開的視線,魏冬陽側過臉看著這個一直盯著他看的女人。

  “為什麼這樣看我?”

  坐在山頂,迎著風,魏冬陽的頭髮被吹亂了,卻益發顯得性感不羈。她是著了魔嗎?竟覺得這個男人不管怎麼看都是個上等佳餚,而她已經品嘗過了,真的還挺好吃的。

  想著,她咽了咽口水,微紅著小臉,怕他看出她的心思,乾脆假裝要看星星,直接仰躺在草地上,避開他那雙如黑夜星子般燦亮的眸。

  寬闊好看的胸膛突然迎面罩上,遮去了她視線範圍內大半的天空,魏冬陽兩手撐在她身側,俯低的俊顏近在咫尺,迫使她不得不只看著他一人。

  心跳急了,身體跟著僵了,向瀛瀛動也不敢動,假裝勇敢的直視著他,事實上卻害怕得要死,她真搞不懂自己的眼睛是不是有問題,怎麼以前從來沒發現這個男人其實擁有一雙像獵人般沉穩犀利的銳眼,瞄準目標便勢在必得?

  此刻,她就像他的獵物般,被他捕捉了,而且永遠別想逃掉。

  那溫柔如水的眸子是假像,斯文和善的舉止只是習慣披在身上的外衣,這樣的魏,讓她有點陌生、害怕,卻有著更深更深的悸動……

  她喜歡他這樣看著她,把她當成他的。

  他對她擁有佔有欲,就表示他對她在意。

  “你這樣看我,我會怕。”她的心在鼓噪,轟轟轟地快要炸開。

  “怕什麼?”他低啞的問著,俯近她的臉頰,用他挺立的鼻尖、略微粗糙的臉去貼觸她的鼻、她的臉,親昵得像狗兒一樣耳鬢廝磨著。

  “怕你啊……”她的雙手不自主地抵住他貼靠過來的胸膛,因慌亂失措而起伏不定的酥胸輕輕地擦過他厚實的身體,惹來她一陣輕顫。“那個……魏……你可不可以不要這樣?”

  魏冬陽看著她一張因緊張憋氣而脹得紅透了的小臉,終是從唇邊逸出一陣清低笑。“你不是很勇敢嗎?小傢伙,不是說會一直一直愛著我,不管我愛不愛你嗎?若是這樣,我打算要吻你、抱你、愛你時,你就該勇敢的承受,而不是一副快要嚇死的樣子。”

  “我……哪有快嚇死啊?”向瀛瀛被他笑得很沒面子,重重的槌了他的胸口一下,雙腳一蹬,把他壓在她身上的雙腿給踢開,身子往旁一滾迅速的站立起來,全部的動作加起來不到五秒鐘。

  她的發絲亂成一團還沾著綠草,模樣兒當真是狼狽又可愛得緊。

  魏冬陽被她踢到一邊,索性自己躺下來望著天空,靜默不語。

  這樣的他,好像又回到正常狀態下的魏了,憂鬱迷人且寡言。那麼,剛剛一分鐘前像狼一樣突然撲過來的魏又是誰呢?向瀛瀛被這個男人搞得一頭霧水!

  “魏,你生氣啦?”一屁股坐下,她伸手搖搖他。

  魏東陽瞄了她一眼,伸手把她拉進懷裏,這回,她乖乖的偎著,反正她上他下,如果他又突然變成狼時,她應該有足夠的時間自保與反擊,哈!

  “我很少生氣。”只有在面對她時才會老失控。

  “是嗎?”她卻老覺得他在生一些莫名其妙的氣。

  “是。除非有人老是不聽話,為了我老是在傷害自己。”

  向瀛瀛突然懂了,從他胸前抬起頭來。“所以,你是因為我為了找你差點被車子撞到而生氣?因為我為了等你,一夜沒睡,還在外頭差點被凍死而生氣?總歸一句話,你根本是因為關心我,擔心我生病才生氣,對吧?”

  魏冬陽瞅了她一眼,沒搭腔。

  “天啊……”向瀛瀛又朝他的胸膛撲了回去,雙手緊緊抱住他。“你愛我!你愛我!你還說你不愛我,你明明就愛著我啊!”

  瞧她激動的樣子,好像這是一個什麼了不起的發現。

  “我有說過我不愛你嗎?”魏冬陽撇撇唇,任她抱著,整個人壓在他身上。

  “所以說,你愛我嘍?你真的愛我?”大眼兒閃亮亮的看著他,等著他說他愛她。

  “我不是說過,這種事不是用問的……”

  “是用心去感受的!對吧?我知道我知道,我現在感受得到你愛我了,可是,我想聽你親口對我說。”

  男人的俊顏一瞬間染上了薄薄的紅暈,也許對一般男人來說,說“我愛你”三、個字並不難,可是對他魏東陽卻絕對不是能那般簡單出口的句子,尤其在一雙大眼睛閃亮亮的望著他時……

  “瀛瀛。”

  “嗯?”

  “我……”

  “你說。”她等著,笑著,盼著。

  等來的不是他說的三個字“我愛你”,而是一個熱烈深長又纏綿的吻……

  他勾下她的頸項,用他的吻示愛,熱切激狂。

  她被他吻得暈頭轉向,嬌喘吁吁,雙手被他的大手緊扣,哪有什麼可以翻身的餘地呵。

  就這樣,她再次被一個從羊變身成狼的男人給撲倒在地,深深地、深深地融進對方的身體裏,與星月秋色交纏成一幅動人春宮圖……



  這幾天,是向瀛瀛這輩子最快樂的日子,一樣晨昏教小孩子練武,當魏排診的時間,她就一個人騎著腳踏車出去逛逛菜市場,買魚、買肉、買菜,中午下廚煮東西給魏吃,下午如果有空,兩個人會手牽著手散步到附近的楓林深處,魏一樣少言,總是微笑著聽她一個人嘰嘰喳喳地說著話,半點也不會不耐煩。

  她常常說著說著就看著他發傻,然後呆呆地臉紅不已,因為她無法將這個總是掛著溫柔笑意的斯文俊男跟那個抱著她時狂野激情的男人聯想在一塊,每每看見他,就會想到他抱她時的模樣、眼神、動作、聲音……然後,她就會全身不自在的騷動著……

  她好像正處於發春期。

  長年末被引動的對性愛的渴望被這個男人破解了,便一發不可收拾。

  “喂,瀛瀛——”一隻佈滿繭的手提著一袋青菜在她面前晃半天。“你的菜啊,發什麼呆?”

  “喔。”聞聲,向瀛瀛回過神,忙從老婆婆手上接下買來的菜,掛在車把上。

  “謝謝婆婆啊!”

  “不客氣不客氣,瀛瀛啊,你最近好像變漂亮了喔,談戀愛啦?”婆婆笑眯眯的看著她。

  向瀛瀛小臉一紅,忙揮手。“沒啦婆婆。”

  “你少蒙我,足不是住你家那個魏醫生?”

  “嗄?”嘴巴張大大,想裝死。“怎麼可能呢?根本不可能的,婆婆。”

  “是啊,這怎麼可能呢?婆婆。”一名提著菜籃子也要買青菜的女人湊上來加入了她們的談話。“像魏先生那樣挺拔俊美、氣質高雅出眾的男人,怎麼可能看上粗手粗腳又一點女人味都沒有的瀛瀛?你別開玩笑了!”

  厚,她哪裡粗手粗腳啦?向瀛瀛把雙手拿到眼前仔細看了又看,雖然稱不上什麼膚如凝脂,這邊掛傷,那頭掛彩的,但好歹也跟豬手豬腳扯不上邊啊,說她粗手粗腳?

  “那也不一定啊,小美,也許魏先生不是以貌取人的男人,更何況,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隨便一個擦槍走火……”

  “那也不會是瀛瀛!魏先生不會那麼沒眼光!您知道這村子裏有多少人想要嫁給魏先生嗎?去看病的十之八九全都嘛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老人家在相女婿,年輕女孩是為了要看思念的人,男人呢,則是為了打探敵情或去找麻煩的……唉呦,我說瀛瀛啊,你該不會全不知情吧?”

  向瀛瀛臉色蒼白,一語不發的瞪著她。

  搞半天,那些來求診的人都在浪費魏的時間?他們根本沒病,還一天到晚來看病她回家?!後一定要魏把診金增加一倍以上,倒要看看那些人還會不會把她家當自家後院跑。

  氣死人了……

  女人看著向瀛瀛,呵呵笑著捂住自己的嘴。“其實我之前問過魏醫生了,他說他沒女朋友啊,而且喜歡的女人也不是像你這一型的,所以呢,你是沒希望了啦,不如幫我一把怎麼樣?”

  什麼?向瀛瀛瞪她。“你已經結婚了,小美嫂子。”

  “呵呵呵,我當然知道我結婚了。”小美捂住嘴再笑,壓低聲音湊近瀛瀛。

  “不過,如果是魏先生,我什麼都不在乎。”

  向瀛瀛皺眉。“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我可以為他離婚,為他做牛做馬我都不在乎,說真格的,這整個小村莊就數我小美最美了,這是公認的事,所以我——”

  “婆婆,我要趕回家煮菜了。”向瀛瀛不理小美,揚手一揮,腳踏車轉眼溜到了市場的巷弄裏,把小美的話全給丟在身後。

  真是夠了……

  怎麼可以這樣?

  魏是她的!他已經是她的人了!他卻不承認她足他的女人,還告訴別人她不是他喜歡的那一型?

  可惡……太可惡了……

  奮力地踩著腳踏車,沖得飛快,馬路邊突然拐進一輛卡車,向瀛瀛為了避免被撞,腳踏車的手把一拐,整台車斜斜飛去,摔到地上,向瀛瀛頓覺小腿一陣刺痛,卻根本沒心思瞧它一眼。把散落一地的食物迅速地撿起,隨便地塞回袋子裏,然後繼續騎著破腳踏車一路飛奔回家。

  停好車,提著一堆菜、肉,把大門一腳踹開,門內看診的女人被這股突來的聲響給嚇了好大一跳,本來偎在魏冬陽懷中的身子連忙彈坐起來。

  向瀛瀛瞪著他們,感覺一股濃烈嗆鼻的酸意直直冒上了胸口。

  真的是這樣嗎?魏喜歡的女人不是她這種型的,而是像剛剛偎在他懷裏的那個女孩那種型的?柔柔弱弱、小鳥依人,一遇到下大雨或是打雷就像只小兔子一樣躲進男人懷裏的女人?

  如果真是這樣,魏為什麼要抱她?吻她?

  因為同情、可憐她?因為她自動自發送上門,所以他不忍心拒絕?

  是這樣吧?是這樣的嗎?

  看病的女孩有些瑟縮地看著她,悄悄地抬眼偷覷著魏,魏的眼睛卻始終沒有落在自己身上。

  魏冬陽眼底首先看見的,是向瀛瀛那帶著泥巴一行漬的七分褲及褲管下小腿上的傷痕,然後,他的目光往上移向她的臉。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他溫柔地問著,起身走向她。

  她狼狽得像是剛從泥濘裏被拉出來。

  眼底,滿滿是傷痛。

  伸手撫向她的臉,她卻連連往後退,揚手叫那女孩滾出去。

  “瀛瀛,不得無禮。”魏冬陽沉下臉。

  “我哪裡無禮了?這個女孩根本就不是為了看病才來的,她是為了看你!在我回來之前她在幹什麼?你又在幹什麼?如果我的眼睛沒瞎,她剛剛還偎在你的懷裏,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住口!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得向清清道歉。”

  “我不要!她在我家對你投懷送抱,你卻要我跟她道歉o。門兒都沒有!”她根本就沒見過這個什麼叫清清的!搞不好這個女孩是別村來的,慕魏的名而來。

  “瀛瀛,道歉。”

  “不要!”

  “你真是無理取鬧。”

  “叫她滾出去!我要她滾出去!”他竟然為了另一個女人罵她?真是氣死她了!快氣死她了!

  “你——”握緊拳,魏冬陽強忍住想把她抓進懷裏狠狠吻上一輩子的衝動,轉過身,他抱歉的看著石清清。“對不起,你可以先回去嗎?晚一點,我會把開好的藥單及藥材親自送去給你的,你就不必再跑一趟了。”

  石清清點點頭。“對不起,都是我的錯,造成你的困擾。”

  “千萬別這麼說。”魏冬陽伸手將石清清扶起來,體貼的送她到門口。“快上車吧,珍別把瀛瀛的話放在心上。”

  “我明白。”說畢,石清清上了等在門口不遠處的車離開了。

  魏冬陽站在門口好一會兒沒進去,轉身時眼角餘光卻發現埋伏在陰影處的幾道身影。

  是時候了嗎?

  似乎快了一點……

  眉鋒隱動,魏冬陽不動聲色的轉身進屋,關上大門。



  “剛剛清清是因為一時頭暈,所以才會突然倒在我身上,她患有先天性貧血,這陣子越來越嚴重,打聽之後才轉而找上我,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我,我想她絕不會是因為想要看我才來這裏的。”魏冬陽看著向瀛瀛,不疾不徐地把一段話說完。

  屋內,靜得仿佛連風吹的聲音都聽得清楚。

  向瀛瀛站在原處一動也不動,感覺街上腦門的血液一點一滴的褪去,身子漸漸的放鬆,她終於好像可以呼吸了,然後,她才感覺到小腿得疼。

  “對不起。”輕皺起眉,開口道了歉,在向瀛瀛突覺腿痛,搖搖晃晃,再也站不住前,一道臂膀適時伸出來,攔腰一抱,穩穩地將她抱進房,放在大床上讓她坐好。

  “別動,我先幫你處理傷口。”破皮的傷口上沾滿了泥沙碎屑,如果他的目測誤,她腿上的傷還帶有玻璃的劫傷。找來醫藥箱,他邊處理傷口邊道;“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腿上的傷是怎麼回事了嗎?”

  消毒藥水碰上傷口,她痛得不住喘著。“我要閃避二口卡車,所以在路上跌了一跤。”

  他抬頭看了她一眼。“你的車速很快?”

  她閉嘴不語,根本就是默認了。

  “急著回來抓好?”他涼涼地嘲弄著,替她處理好傷口後,用繃帶包起來。

  才不是這樣!他把她說得好像護婦!不過,他說的好像也沒錯,她剛剛對那個清清的態度,跟妒婦是沒兩樣……天啊,她真的丟臉丟大了,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向瀛瀛捂住臉,覺得沒臉見他。“我只是急著想回來問你……”

  “問我什麼?”他把她的雙手扯下,握在掌心裏,目光溫柔的看著她。

  “問你是不是說過……”話還沒講完,驀地打住,看著他那雙溫柔清澈的眼眸,她突然什麼都不想問了。

  “說過什麼?”他好奇,是什麼樣的話讓她這麼心急如焚、莽莽撞撞?

  “沒什麼。”她搖搖頭。

  問了又如何?魏不是說過了嗎,愛不愛一個人,下該用問的,必須用心去感受。她覺得他愛她,那麼他就是愛她的,如果她覺得他不愛她,那麼,就算他說愛她也是假的,不是嗎?

  “瀛瀛——”

  “我去煮午餐!”她跳起來就走,馬上忘了自己受傷的腳,一站起身就痛得直皺眉。

  魏冬陽伸手把她扶回床邊坐好,輕歎:“你總是這樣莽撞。”

  她頭低了下去,咬唇不語。

  是羞愧還是生氣,連她自己都不是很清楚。或者,她是耍任性的成分居多?所以結論是,他把她寵壞了?

  他蹲下去執起她的小臉,勾唇笑了。“我去把那些東西洗一洗,你只要坐在旁邊教我弄,好嗎?”

  她睨著他,眼底流動著漾人的光彩,點點頭再點點頭。

  因此,他抱起她往廚房移動,讓她坐在一張木制的圓椅子上頭,自己開始動手把那些沾滿泥濘灰塵的菜肉仔細洗過,再依照她的指示切切弄弄的,一個鐘頭後開始享用他們的午餐。

  菜炒得有點幹,魚煎得有點焦,肉煮得有點硬,不過,真的很好吃,好吃極了,向瀛瀛一口一口咬進嘴裏,打算把它們全掃進肚子裏。

  “魏……如果我們不是這樣相遇,我們兩個人的世界應該永遠不會有交集吧?

  你該是個偉大的人,高高在上的那種人,而我呢?只不過是個非常非常平凡的女孩,就算在路上撞到你,你也不會對我留下任何印象,所以,我好像還得感謝那些害你落海的人。”

  魏冬陽眸光閃動,專注地望著她。“你很可愛又善良,就像陽光一樣耀眼,我相信每個見過你的人都會把你放在心底。”

  “我很壞的……你中午時不就見識過我的壞丁?我把你的病人趕出去,還凶巴巴地暗指她是狐狸精……魏,你喜下喜歡像清清那樣的女孩?應該喜歡的吧!像我這樣平凡又粗魯的女人,根本就配不上你。”她咬著竹筷,話說到自己的心都泛起苦味。

  “是,你的確挺壞的,而且配不上我。”

  “嗄?”心狠狠被戳了一下,好痛。

  “清清也的確是我該會喜歡的女孩,比起你的任性固執不聽話,她乖巧多了,比起你莽莽撞撞的性子,她沉著又優雅,是個大家閨秀。”

  魏冬陽把話說完了,靜靜的看著眼前的向瀛瀛,看到她那雙總是閃動著活力光采的眸子泛起了一層薄薄的水霧。

  “我懂了……”她緊咬住雙唇,強忍著不讓淚水奪眶而出,低頭趕緊扒了幾口飯到嘴裏。

  她以為,他會安慰她說沒這回事。

  她以為,他會反駁她,說她才是他喜歡的女人。

  沒想到他這個太少爺說出了一串真心話,徹頭徹尾傷透了她的心。

  她不哭,絕不哭。反正她早就知道自己根本配不上他,是他抱了她、吻了她,又讓她對他產生了愛的幻想……

  現在只不過是回到原點罷了。

  沒什麼大不了……

  “但是,我偏偏就是愛上了這個莽撞又不聽話的女人,怎麼辦呢?”溫柔如風的話語,輕輕地、柔柔地傳進了向瀛瀛的耳裏。

  她抬起頭來愣愣的看著他。

  他說……他愛她?是嗎?她的耳朵是不是有問題?

  魏東陽長手越過餐桌,撫上她略帶著蒼白的小臉。“我說你配不上我,是覺得你不夠信任我、瞭解我……如果你信任我對你的感情、我對你的心,如果你瞭解我是一個不輕易說愛,不輕易把心交給一個人的男人,你就不會那麼不安、脆弱又易碎了……

  “我不喜歡你因為我而變成這樣,我希望你任何時候都跟遇見我之前一樣,快樂、知足、開朗、善良,不管未來變成什麼樣子,不管以後我會不會一直在你身邊,你都要像以前一樣快樂幸福的過日子,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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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快要入冬了嗎?

  仰首望著滿天飛舞的落葉,向瀛瀛覺得今天特別的冷。

  村裏依然像往常一樣,鄰居們走在路上會互相打招呼,小孩子在巷弄裏沖進沖出,幾個認識她的會“老師、老師”地叫著她。走到漁市場買了一條鮮魚,聞著和往常一樣的海風氣味,今日,卻莫名的令人覺得倜悵。

  她的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心卻好像有個缺口,空空的。

  隱隱約約,她似乎覺得有什麼事即將發生。

  昨天魏對她說的話,好像要離別似的,明明聽見他親口說他愛上了她,她卻只是一直哭、一直哭,怎樣也無法平靜下來,因為她無法想像失去他的日子將是如何,她更無法想像要去承受那種思念到了盡頭的痛。

  他笑她傻,飯也不吃了,摟著她上了床,極盡溫柔地愛撫親吻著她,讓她一直飛、一直飛,沖向了天堂……那種快感幾乎要讓她死絕,卻奇跡地讓她止不住的淚有了宣洩的出口。

  突然發現,魏自從認了她之後便常常抱她,那似乎是他表達愛情的方式,而她卻傻傻地一直開口跟他要愛情。

  走著定著,家已在前方,那裏有個溫柔的男人等著她。向瀛瀛傻傻地笑著,望著不遠處的大門發呆,突然,一隻手朝她伸了過來——

  她直覺地伸手搭擋,反手就要拿下對方。

  “是我啦!”荻原澤也低聲說道,迅速把她拉到一旁。

  “幹什麼齡啦?神秘兮兮的,我回我家還得偷偷摸摸的啊?”向瀛贏見到他有點心虛,嗓門跟著益發大了。

  這個臭荻原,上次來她家時表現出一副她是他管轄範圍之內的人的態度,還害她說了一串丟人的話,現在,如果他知道她已經跟魏上了床,天知道會不會發生什麼得進警局的大事來……嗯,她跟魏的事還是別讓他知道比較好。

  “你家裏來了一堆穿著黑西裝的人,看起來不太對勁。”荻原輕聲道。“我本來是想跟以前一樣上門找你單挑比試一場的,哪料到你家門口突然出現開著幾輛黑色BMW的人,他們那幾個都是練家子,身上還帶槍,看到你家那個男人卻恭敬地跟他鞠躬,真是有鬼!”

  向瀛瀛一聽,想起了上回黑道大哥的手下上門求醫的情景,倒也不覺得怪了。

  “這沒什麼怪的啦,魏本來就很搶手啊!想找他看病的人不管是天皇老子還是總統,本來就得恭恭敬敬的。我要回家了。”

  “等等!”荻原再次把她拉回來。“找他看病還得配槍嗎?”

  “唉呦,他們那些黑道可能怕路上有人找碴啊,總得自保嘛!你放手啦,不管對方是黑是白,那是我家耶,我回我家有什麼不對?再說,如果他們真要對魏不利,我當然要去保護他啊!”向瀛瀛不耐地把荻原的手甩掉,快步地走向自己家門口,見門沒鎖,直接用腳踹開。

  正想先吼一聲壯大自己的聲勢,沒料到一進屋看見的卻是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正動手把魏制住,一副要把人帶走的情景。

  “你們幹什麼!”向瀛瀛大喝一聲,把手上的魚扔在一邊,隨時準備要動手。

  “她是誰?”問話的人講的是英文,金發藍眼,一看就是個外國人。

  “報告,她就是跟魏先生住在這裏的女人。”另一名穿著黑西裝的日本人恭敬地回答。

  金髮男犀利的眸子淡淡地掃過魏冬陽和這個突然闖進門的女人。“他們是什麼關係?”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回答那個外國男子的是魏冬陽,他的神情平靜,語調沉穩,不卑不亢,用日文回答那個外國人的間話。“她救了我一命,供我吃、供我住,如果你們真是認識我的人,那麼,你們應該付她一大筆錢,替我報答她的恩情。”

  “魏……你認識他們?”向瀛瀛聽不下去了,什麼恩人?又什麼恩情?在他眼底,她就只是這樣?那他昨天的告白又代表什麼?一時心血來潮逗弄她的遊戲嗎?

  不!她不相信是這樣!

  魏冬陽不語,猶豫著此刻的他該怎麼做。他當然還是可以聲稱他不認識這些人,但,他們帶走他的意圖很明顯,根本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如果他說不認識,那麼,瀛瀛鐵定會為了他跟他們大打出手;若他說認識,那麼,他將馬上失去這段平靜的鄉村生活,回到那個亂七八糟的世界。

  魏冬陽沒說話,金髮男子卻幫他開口了——

  “雖然他暫時失去記憶,但我們的確認識魏先生。我們是英國溫尼斯公爵大人的手下,公爵為了尋找魏先生,運用了他所有的人脈,好不容易才找到他,所以我們必須儘快帶他回溫尼斯公爵府,確保他的平安,也讓公爵安心。”

  向瀛瀛腦袋一團亂,瞪著這個一會兒講日文、一會兒又講英文的外國人,然後又看著魏。“這只是你的片面之詞而已,我憑什麼要相信你?如果你們是當初害他落海的壞人呢?你們怎麼保證你們不是那幫人?”

  “我們無法保證。”

  “所以你們就不能把他帶走!”

  “如果我們一定要帶他走呢?”

  “那就先過我這一關!”

  “還有我!”尾隨而入的荻原澤也也架式十足地站了出來。

  “就憑你們兩個?”金髮男子挑挑眉,笑了。“那我就看看你們要怎麼阻止我?走吧,各位。”

  忽略了日本武術及中國武術合流的結果,就是這群身穿黑色西裝的男人一下子便被打得落花流水,一個個倒在地上哀號。向瀛瀛一個箭步沖向制住魏的男人,手刀一揮,正要落下,一把槍卻抵住了她的背。

  “我承認你武功了得,可是子彈呢?”金髮男子笑了。“是否練到了連子彈也穿不過的境界?”

  魏冬陽皺眉,荻原澤也也停下了打鬥,雙手握拳,蓄勢待發,想著怎麼樣可以一腳將那把槍踢開而不會傷害到向瀛瀛一分一毫。

  “夠了,這樣對待我的救命恩人,你以為公爵會怎樣獎賞你?”魏冬陽的神色平靜,看不出任何的波動,極淡然的一句話,卻對金髮男子有著絕對的影響力。

  金髮男子收起手上的槍。

  “走吧。”魏冬陽率先轉身離去。

  向瀛瀛一愕,看著魏就這樣轉身離開,連一眼都沒有停留在她身上。

  “等一下!”她追了上去,伸手擋在他面前。“你怎麼可以就這樣跟他們走?

  我就算死了也不會讓你就這樣跟著陌生人走的!”

  魏東陽挑眉,一股氣隱然地藏匿於逐漸聚攏的眉鋒。她又忘了,忘了自己答應過他——不會再因為他而受傷。該死的是,她竟然還在他面前提了個“死”字。

  她,總是學不乖呵,總是一再地因為愛他而做出傷害她自己的行為來,叫他如何放心?再說,這一去不知何時能回,若她執意要把他尋回而對上了溫尼斯公爵,以公爵那是非不分、詭譎難測的心思,難保會對她做出什麼不好的事來……

  魏冬陽頓住了腳步,因她的叫喚而回眸,眸間的寒光卻冷得讓她誤以為瞬間跌人了冰窖般。

  他為什麼用那麼陌生又冷漠的眼光看著她?好像她對他而言是一個累贅,是令他厭煩的東西,是甩也甩不掉的麻煩似的。向瀛瀛的心被他冷冽的眸光刺中,受了傷、流了血,悶痛難當。

  “關於你對我的救命之恩,我一定會加倍報答你,這一點,我說到做到,你不必因此而巴著我不放,也不必來找我,錢我會派人送過來,關於你的願望我也會”

  “為你達成的。”不疾不徐地說完話後,魏冬陽頓住的腳步再次邁開,這回,沒有再回頭。

  “搞什麼?這個臭小子到底在說什麼鬼話?”荻原澤也火大地嘀咕一聲,沖上前去一把扯住魏冬陽的衣領,揚手便在他那俊逸的臉龐上揮下狠狠的一拳!

  “住手!你在幹什麼?”穿黑西裝的一群人因為這個意外而全圍了上來,有幾個人拉著荻原澤也,有幾個人動手要回報他幾拳,拳頭都還不及落下,就被向瀛瀛打橫出來的一雙腿給踢飛,眾人再次哀號不止。

  荻原回頭又來了個迴旋踢,把架住他的幾個人紛紛撂倒在地。

  “夠了!讓他們走吧。”向瀛瀛喝止了他。

  “可是——”

  “我說夠了!”向瀛瀛輕喝,瞪著魏那高大挺拔的背影頭也下回地走出去。

  他對她,沒有半點留戀。

  他叫她不要巴著他不放。

  他說,他會加倍報答她的救命之恩。

  呵,呵呵,她該滿足啦、快樂啦,在家裏蹺著二郎腿數錢就好了。依照來接他的這些人的派頭看來,她可能會突然變成小富婆……噢,不,她已經是了不是嗎?

  上次魏替黑道大哥醫病,不是把錢全匯進她的戶頭了?一百萬美金耶!要死了!她真的是個有錢的小富婆了!

  她該笑的,快樂地笑就好啦!那些錢可以讓她買房子,買車子,吃吃喝喝一輩子了吧?她還有什麼好不滿足的?就把認識他的這段日子當做夢一場吧……一場會生金蛋的夢。

  荻原擔心地看著她。“瀛瀛,你怎麼……”

  “我沒事。”

  “沒事一直哭幹什麼?”醜死了!

  “我哪有哭?”向瀛瀛伸手往臉上亂抹,然後沖到浴室裏用水沖臉。她死命地咬住唇,卻還是聽見一聲難聽的哽咽從喉間逸出,回蕩在冷冰冰的浴室裏。

  “你真的那麼愛他?”他從來沒見過哭成這樣的向瀛瀛。獲原站在浴室門邊,雙手環胸,眉鋒緊鎖。“那傢伙究竟哪裡比我好了,讓你寧可選擇愛他而不是愛我?明知道他根本對你無意,你卻還是栽得那麼重……”

  向瀛瀛的雙肩因劇烈的哭泣而顫抖,一句話也沒空跟他說,但這個男人卻很有他的,一直給她在旁邊碎碎念。

  “……我當初不就跟你說了,長得這麼帥的男人雖然很迷人,但是等哪一天你被甩掉時就不要哭!帥男人有幾個是真心誠意只愛著一個女人的?尤其是像你這樣的男人婆!他會挑上你根本就有鬼!何況他根本就沒挑上你,你究竟在哭什麼?你不知道一直哭的話,人會變倒楣的——”

  “滾出去!”她對他吼。

  “喂,我剛剛幫你打架耶——”

  “滾出去!”

  “我不能就這樣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裏。”雖然他荻原不懂什麼溫柔體貼之類的事,但她哭成這樣,他根本走不開啊!

  “去你的!你耳朵聾啦?我叫你滾!”火大地轉過身,向瀛瀛索性一手使力將他推出去,一手把浴室門給大力關上,不再讓那個碎碎念的男人繼續念經似地擾她獨處。



  英國

  倫敦

  溫尼斯公爵府

  古典的雕花椅上,對坐著兩個高大出眾的男人,窗外落日西盡,轉眼換上黑幕,兩個人卻各懷所思,久久未曾交談。管家艾曼達兩次遣人送來了咖啡和熱茶,這次則親自走上前請兩位移駕到餐廳享用晚餐。

  “公爵夫人正等著兩位用餐呢,公爵。”艾曼達必恭必敬地說著,連彎腰的角度都有著管家最專業的水準。

  溫尼斯挑眉,俊美中帶著一絲邪魅的眼輕輕地劃過一抹流光,落在這個始終寡言的魏冬陽臉上。

  “你聽到了,夫人在等你呢。你失蹤的這段日子,夫人夜不安枕,食不下嚥,足足瘦了三公斤,你說為夫的我怎麼能夠不死命地把你給找回來呢?果然皇天不負苦心人,我終是把你找著了。你還是執意要裝失憶嗎?這樣,從明天開始我將會替你安排一連串精密的檢查,直到你恢復記憶為止。”

  魏冬陽的目光從窗外的黑夜移到這個詭魅迷人的溫尼斯公爵身上。“勞公爵費心了,我想我的記憶已經恢復七、八成了。”

  “就獨獨忘了我是誰嗎?”

  “我會回到這裏,自然是記得您的。”

  “可我聽湯姆說,你本來不想跟他回來,是因為他拿槍制住了一個女人,你才改變心意的。”溫尼斯犀利的眸光一瞬也不瞬地審視著魏冬陽。關於那個在日本村莊收留魏的女人,他可是很感興趣的。

  雖然,他知道魏冬陽本來就是個溫柔善良、不會拒絕別人好意的男人,他會在村莊行醫助人不奇怪,會感恩圖報更是自然,但既然已經恢復記憶,又怎麼不馬上與他聯絡呢?他可以推論他是捨不得那個叫向瀛瀛的女人嗎?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只是這樣?”

  “是的。”

  “那我只要派人送錢去打發她就成了,她應該不會跑來英國找你吧?如果她知道你的靠山是全英國最有勢力的溫尼斯公爵,可能會來個獅子大開口——”

  “她不是這種女人。”魏冬陽下意識地皺眉。

  溫尼斯邪氣地一笑,為自己的發現感到驕傲無比。“你很激動。”

  聞言,魏冬陽輕掃了溫尼斯一眼。“我激動?這兩個字好像比較適合用在公爵

  身上。”

  “哈哈哈……”溫尼斯朗朗大笑。“你真的變了,魏冬陽,原來失憶真的會改變一個人啊!”

  魏冬陽納悶地望住他。他根本沒有失憶過,何來此說?

  “你不知道你變了嗎?以前的你可以說是打下還手、罵不還口,平靜得像個死人似的,但現在一點風吹草動都可以讓你皺眉頭、出言反駁,你說說你是不是變了!是因為失憶嗎?還是因為那個向瀛瀛?”

  眉鋒再次不經意地聚攏,魏冬陽的心湧上一抹擔憂。

  看樣子,溫尼斯對他之前住的地方已經做了一番深入的調查,這其中當然包括瀛瀛。如果溫尼斯連他跟瀛瀛上過床都知道的話……

  不會的。應該不可能。

  “我實在不太明白公爵的意思。”

  溫尼斯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沒關係,你可以裝傻,不過我不認為你有必要跟我裝傻,你若喜歡那女人,我會替你舉辦一個全世界最盛大的婚禮。”

  “不需要。”淡然地否決他的提議,不想落入溫尼斯探究的陷阱裏。

  要盛大的婚禮,要房子、要車子,他魏冬陽一個人的財產就可以輕鬆搞定了,根本不需要動用到溫尼斯的一分二呈,他這麼說,為的只是想要明白向瀛瀛對他是否具有特殊意義,他不是傻瓜。

  溫尼斯公爵不是一般人,所以無法用一般人的方式去理解這個男人。他沒有忘記溫尼斯當初為了證明國際大盜嚴子鈞對他小姨子夏樂兒的真愛,想出了什麼鬼點子來整治他,更沒忘記溫尼斯當初是如何把夏寶兒娶進門的。

  雖然後來溫尼斯因此而收斂許多,也體會到何謂真愛,不過,這不代表他魏冬陽已經完全信任溫尼斯到以為他不會因此而找向瀛瀛麻煩的境界。

  如果他真相信溫尼斯會大方祝福他才有鬼。

  縱使他平日對很多事不太發表自己的言論,但卻不表示他就贊同溫尼斯所做的一切,因此,當事關到己,他就不得不事先提防。如果他不能確保他的愛可以讓向瀛瀛無事,那麼,他就會暫時捨去。

  “當真不需要?”溫尼斯眸光一閃,詭譎非常。“那我是不是可以介紹一些名門千金給你?”

  魏東陽眉微微一挑,冷靜道;“我要女人的話,可以自己找。”

  “那怎麼一樣呢?你個性溫和善良,容易被騙,如果交給我來辦的話,我可以先幫你過濾一下——”

  “如果公爵真那麼有心的話,不如幫我一個忙。”魏冬陽打斷溫尼斯的話,抬起頭來正視他。

  這樣溫和卻堅定不已的眸子,溫尼斯不是第一次見識到,通常魏冬陽堅持要醫某個病人而他不同意時,魏冬陽就是這樣看著他的。但,除此之外,魏冬陽從來未曾對他堅持過任何事。

  “什麼忙?”溫尼斯好奇的眼眸眨啊眨地,漂亮的長睫映襯著他帶點邪氣的眸子,更顯詭譎非常。

  “我要退隱。”

  “啥?”邪氣的眉挑得老高。這招……倒是意料之外呵!鼎鼎有名的醫界佛陀竟然告訴他要退隱?此退隱是彼退隱嗎?完全不解。

  “我要退隱。”魏東陽重複了一次。

  既然搞失憶都不能逃離這一切,那也只有倚賴這個大靠山的幫助了。

  “你擔心再發生一次像上回那樣的事?武藏真一已經被他老頭子打到現在都還沒從床上起來過,為了你的事,那老頭子二天兩頭登門拜訪我,祈求我的原諒,如果這樣還不能平息你的怒氣,只要你一句話,老頭子會把他兒子的頭拎過來的。”

  “我不要武藏真一的命,我只是要退隱,這對公爵來說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

  “理由呢?告訴我理由。你為什麼可以從一名慈悲心腸的佛陀,毅然決然選擇變成一個無情冷漠的人?”匪夷所思呵!

  以前叫他不要醫某個大壞蛋他堅持要去醫,說什麼人無分貴賤好壞,只要是病人他都該醫治,現在他卻要求要退隱?退隱的意思是什麼?就是魏冬陽三個宇將消失不見,讓大家再也找不到這個國際名醫,而這同時也意味著他將不再動刀醫治任何上門求醫之人。

  “只是想通了。”雲淡風輕地帶過。魏冬陽想起了那張總是替他焦急擔憂的小臉及惹人心動的淚顏。

  退隱的心,更加堅定。

  “噢?”真是敷衍!溫尼斯不悅地勾勾唇。“我為什麼要幫你?損失你這名大將,我將少了很多談判的籌碼,更何況你答應過我要一輩子為我公爵府工作以償我的救命恩情,你忘了嗎?”

  “我沒忘。”

  “所以你怎麼會以為我會答應你的要求?”

  “你可以不答應,但我不能保證那些你要我去醫治的病人的生死。”

  “魏東陽,你在威脅我?”溫尼斯難得動了氣。通常只有他威脅別人的分,哪有人敢不怕死地威脅他?

  魏冬陽這回真是夠絕了,像是卯起來要跟他對幹到底似的!

  他當然不會關心那些病人的生老病死,可是他擔心這樣會損及他龐大的談判交換利益!一名老是醫死人的國際名醫?如果魏東陽膽敢這麼做,那麼他的存在將一點意義也沒有了。

  “不敢。”魏冬陽沉穩如山,溫尼斯身上散發出來的鬼魅狂肆之氣完全沒有撼動他分毫。

  “既然你對我一點用處都沒有,又違背了你說要一輩子為我公爵府工作的承諾,那我乾脆殺了你!”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溫尼斯!”喝斥一聲,躲在角落偷聽許久的溫尼斯公爵夫人夏寶兒終是忍不住地沖了出來,擋在魏冬陽面前。“你敢動他一分二暈,我將永遠不會原諒你!”

  鬼魅的眸子閃著耀人的怒火,奔流致命的氣息在空氣中不住翻滾,溫尼斯瞪著夏寶兒,夏寶兒也瞪著他,微微隆起的小腹卻因為過度的刺激而狠狠地抽動了一下,惹得夏寶兒皺了眉。

  “你怎麼了?”溫尼斯眼尖,發現了妻子的異狀。

  “不關你的事!”這個男人又故態復萌了!他的人生就這麼無聊嗎?無聊到常常拿人的性命來玩?夏寶兒氣呼呼地瞪著他。

  “夏寶兒!”她真想要氣死他不成?

  “還說你愛我!竟然想要殺死我的救命恩人?真是太過分、太可惡了!你、你……”她指著他的鼻子,氣得胸口起伏不定,怕寶寶湊熱鬧又給她痛一下,夏寶兒還一手按著肚子,看得一旁的溫尼斯是心驚肉跳。

  “你給我鎮定點!”

  給她用命令句?好,很好!

  繼續痛給他看!

  夏寶兒捂住肚子,大口大口地呼吸,這是她去媽媽教室學的拉梅茲,吸、呼呼,吸、呼呼……再給它吸一次呼一次……

  “好,你別氣了,你這樣會動了眙氣的。”溫尼斯柔聲相勸,舉步向前想將愛妻擁入懷中好好安撫,孰料這個女人竟然一直給他後退,只差沒退到魏冬陽的懷裏去。

  “除非你答應幫冬陽的忙,而且不再為難他,否則……我就一直站在這裏不走了!”夏寶兒知道這樣的她很卑鄙,威脅自己的老公也非她所願,但是,如果這是唯一可以幫得上魏冬陽的方法,那麼她就不惜一試。因為她欠他太多了,用一生去還都不夠。

  額頭上三條線,英姿霎減上七分,偉大英明的溫尼斯公爵的威權竟然得在一個外人兼情敵的面前毀於一旦,教他情何以堪?

  可是,面子哪抵得上兒子?要是他兒子因為他的面子而有半點閃失,那麼就算他擁有十個魏冬陽也沒有用。

  “我答應你,你過來。”溫尼斯朝愛妻展開雙臂。

  “你真的答應了?永不反悔?”夏寶兒幽幽地注視著他。她知道他這麼做都是為了愛她,她感動又慚愧,卻不打算有所讓步。

  “知道了。”溫尼斯歎息,下一秒軟玉溫香已在懷中。他抬起頭來看著她背後的魏冬陽,魏冬陽也正看著他。“你贏了,魏冬陽。”

  魏冬陽笑了,雖然這個贏面非在他的預料之中,但夏寶兒的幫忙的確解決了他所有的問題,讓他覺得今年的冬天不再讓他的身體感到那麼難受了。

  “我答應過一輩子為公爵府工作的承諾不會改變,只要是你或是寶兒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依然會履行承諾。”

  “包括我的兒子女兒們?”

  “那當然。”

  溫尼斯驕傲地抬抬眉,假裝思索了一會兒才道;“那……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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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二十二年來,向瀛瀛的生命裏從來沒有奇跡,但自從撿回了魏之後,她的生命卻處處都是奇跡。

  前幾天去交房租,千葉婆婆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她。“什麼房租啊?那房子已經是你的了。”

  原來是有人出鉅資將房子給買下,過戶到她名下去了。

  然後,連續三天,道館門口熱鬧下已。有人搬家具進來;有人說要來院子裏鋪草皮;客廳的窗簾讓人換上鵝黃色的向日葵圖樣;一張粉紅色的大床、木制的梳粧檯和衣櫃,全都陸續進駐她的房子。

  “一個姓魏的先生訂下的,錢都付了,小姐請你不要為難我們,讓我們趕快把工作做完好交差吧。”這是那些莫名其妙出現在她屋內的工人一致對她所說的話。

  她看著他們忙碌地把卡車上的東西一樣一樣地搬進屋,看著另外一批人進來把她本來樸素無華的房子給弄得粉嫩又有光彩。不只屋內,連屋外的院子都重新植栽,有大樹小樹,有紅花綠葉,還有可愛迷人的籬笆。

  這些,都是那個鼎鼎大名的魏冬陽醫生為了向她報恩所做的嗎?

  送她房子,送她全新的裝潢和傢俱,送她全新的院子,還有她帳戶裏的那一百萬美金。她算是撿到寶了,還有什麼不滿足?

  魏冬陽本是天,而她是地,如今這樣是最美好的結局了。

  好吧,如果這是他要還她的恩情,那她就全部收下了。如果這樣可以讓他心裏覺得好過一些的話……也順便可以讓她的心裏覺得好過一些。

  “他們這些人在幹什麼?”一個高大的人影出現在此刻顯得有些壅塞的大門口,是荻原澤也。這幾天他忙著大學的考試,沒空過來看向瀛瀛,沒想到一來就遇到這等陣仗。“你要搬家?”

  看起來不太像,因為沒看到打包的東西,反而房子整個變了個樣。他又巡視著裏裏外外好一會兒後,才把目光落在她毫無表情的臉上。

  沒有雀躍,沒有喜怒哀樂,她只是用雙手圈著腳,靜靜坐在大廳的角落,冷眼看著一堆人忙進忙出。

  一個多月了,她還是想著那個魏冬陽嗎?

  她,還要這麼想著他多久?

  “向瀛瀛,我在問你話!”荻原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粗聲粗氣地問,故意想激怒她。讓她跟他打一場架,也好過她要死不活地坐在那裏。

  “什麼?”

  “我問你他們這些人及那些東西是怎麼回事?”

  向瀛瀛抬起頭來看荻原一眼。“他叫人弄的。”

  “誰?”

  “魏冬陽。”原來他真的姓魏呢。名字也真好聽。

  嘖,她現在是怎樣?思念人還不夠,連他的名字都一併愛上了嗎?夠沒骨氣的!

  “聽到那個男人的名字,荻原肚子裏就有三把火在燒。

  “幹什麼?他為什麼要送你東西?那個壞蛋他還出現幹什麼?你為什麼要接受他的禮物?你就那麼的愛慕虛榮嗎?叫他們帶著那些東西滾出去!告訴他們你不要這些鬼東西!去啊!”

  “你那麼激動幹什麼?東西是送我的,又不是送你的。”

  “喂,向瀛瀛,你接受他送你的東西代表什麼意思你知道嗎?你的愛情就這麼廉價嗎?他隨便送幾樣東西就打發你了?”

  她輕勾起唇角,甜甜笑了。“不廉價啊,他還送我這棟房子還有一百萬美金。”

  “什麼?!”荻原張大嘴,雙手在空中揮來揮去,找不到落點,簡直就是啞口無言、不知所措。

  “很棒吧?”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

  “是……所以呢?這是分手費?”有夠大方到了極點!但,不對啊,向瀛瀛不是一廂情願嗎?難道不是這樣?荻原的眼閃過一抹肅殺之氣。“我問你,你是不是跟過他了?”

  向瀛瀛望著他好一會兒,把頭搖了搖。“那是報恩費,你把它想成是我救他一命的費用,就一點也不貴了。還有,把你的嘴巴閉起來,這樣很難看。”

  口水都快流出來了。扯!

  “所以,你跟他真的沒有那個……在一起過?”

  “沒啦!”煩,一直問。

  “所以,你只是暗戀而已?”

  向瀛瀛瞪他,突然跳起身來往外定。

  “等等我瀛瀛!你要去哪裡?”

  “我要清靜清靜,你走開啦!”這陣子,荻原都快要變成甩不掉的蒼蠅了。

  “向瀛瀛!”

  “幹麼?”

  “如果三個月內那個男人沒有再出現,你給我追好不好?”

  “神經病!我不要!”

  “我會幫你忘了他的,我保證!我也相信我有這樣的能力,只要你給我一個機會……”

  荻原,就這樣一路窮追不捨、苦口婆心、循循善誘。

  然後,入冬了,日本飄起雪花。

  接著是春天,櫻花開滿院子。

  魏冬陽三個字像是徹頭徹尾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也消失在向贏瀛的記憶裏



  半年的時間,足夠忘記一個人嗎?

  他相信,她不會忘記他,卻沒有把握,她還會接受他!一個半年來毫無音訊的男人。

  魏冬陽偉岸優雅的身軀有些孤單地立在道館門口,溫文儒雅的表像褪去了,一身咖啡色及膝薄風衣,古銅色的皮膚,隨意東在腦後的長髮,為他添上一抹浪蕩迷人的風采。

  這半年來,他去過許許多多的地方,足跡踏遍歐美非三洲,過去的日子真的離他好遠。他曾經試著想過要把腦海裏那個女孩忘記,那麼,他將可以無牽無掛地過日子,但她卻每每在他倦極累極時翩然入夢,讓他以為自己一伸手就可以擁著她入眠。

  半年,好長。

  早知道公爵不可能這麼輕易放過他的。他說他既下定決心要用那種方式退隱,就要真的銷聲匿跡,藉口便把他從公爵府驅離,放逐到各國去旅行。然後,在離開英國倫敦的一個月後,他在歐洲報紙的社會版頭版看見了自己已然離世的新聞,原因是落海身亡,連屍體都已尋獲,英國警方已證實了該名死者的身分就是他魏冬陽。

  這是他用半年不見向瀛瀛的附加條件換來的退隱方式——死亡再重生。

  溫尼斯公爵說這是為了他好,因為半年足以證明他究竟是不是真的愛上這個女人,還是只是一時的迷惑,也可以考驗一下那個女人對他的真心有多深,會不會就這樣輕易地把他忘了。

  他答應,並不是願意接受這樣的考驗,而是他知道他若下答應,他就無法全身而退。溫尼斯公爵是只老狐狸,就算他一再否認他對向瀛瀛無意,他卻認定了他的退隱是為了向瀛瀛,所以故意用這樣的方式來刁難他,讓他痛。

  無所謂,他魏冬陽這輩子最多的就是耐性了。如果向瀛瀛當初可以讓他愛上她,那麼就表示這個女人對他的愛很執著,否則如何闖進他那有著重重關卡的心呢?這般推論,他不以為半年會是多大的考驗。

  想著,魏冬陽遠遠地看見了她。頭髮留長了,垂到肩上,身上穿著米色毛衣搭著一件洗得泛白的牛仔褲。她看起來纖細修長,竟有點弱不禁風似的……她瘦了,

  臉蛋變得比以前蒼白,但她在笑,仰頭對一個男人笑……

  那個男人,是荻原澤也。

  魏冬陽的目光拉下,看見那一雙交疊在一起的大手和小手。

  心,像被一顆石子輕輕碰撞了一下。

  再堅定不移的信任,在這一瞬間也難免猶疑。

  白色的櫻花被一陣風吹落,像雪一樣飄覆在魏冬陽寬大的肩上,向瀛瀛終是看見了他,笑容斂起,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他,變了好多,卻依然迷人得可以在短短一秒鐘內奪取她的呼吸與心魄,讓她動也不能動地僵在幾步遠的地方愣愣地看著他。一時之間,她根本想不出任何適合的開場白。

  突然,小手一緊,這讓向瀛瀛意識到一件很重大的事,她的手還握在荻原澤也的手裏!

  下意識地想把手抽回來,荻原卻握得更緊,緊到讓她發痛。

  “你幹什麼?”她痛得快哭了。

  “我才要問你想幹什麼?”壓低著嗓音,壓抑著怒氣,此刻的荻原面色不善,全身上不都是幾欲發狂的細胞。“他回來了,所以你就迫不及待地想甩開我的手?那我算什麼?”

  “狄原澤也,你這是什麼意思?我並沒有——”

  “你讓我牽了你的手是事實!如果一分鐘前你沒有甩掉我的手,那麼就不該在一分鐘後因為這個男人的再度出現而打算甩開我的手!你不可以這樣水性楊花!”

  急了、氣了,荻原變得口不擇言。

  向瀛瀛看著他,訝不成言。

  方才,是因為他拉著她跑,她才讓他牽她手的。只是牽手而已,他就要定她一個水性楊花的罪名嗎?他明知道她的心在誰身上,他明知道她還是無法忘記過去,卻說這樣的話來傷她?

  荻原自覺理虧,不再看她,滿腔的怒氣直直往魏冬陽那頭燒過去。

  “你這個臭小子!回來幹什麼?這回又失憶了嗎?還是找不到回家的路?媽的!你以為這裏是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嗎?有錢了不起嗎?丟了一堆東西給人家後,現在是不是想收回去了?”荻原邊說邊走向魏冬陽,拳頭一揚一落,狠狠地擊中魏東陽的下顎。

  魏冬陽被打得偏過頭去,牙齒咬到了唇,鼻子也隱隱作痛。

  向瀛瀛看著魏冬陽唇邊的血,心一痛,卻緊咬住牙根不開口。

  這個男人是欠打。

  這會兒,他該趕快轉身跑開了吧?為什麼還賴著?

  “是男人就跟我幹一場!你下還手是幹什麼?裝可憐嗎?還是要瀛瀛這個女人家出手救你?你還是不是男人!”揚手,又給了魏冬陽一拳,這一拳落在他的肚腹上,狠狠地把他打到不得不蹲到地上去哀號。

  是,哀號,他希望看到魏冬陽哀號求饒,可是沒有,魏冬陽只是靜靜地讓他打,如果他打算把他打死,他恐怕也不會吭一聲吧?

  他就不信魏東陽的骨頭有這麼硬,因為他橫看豎看,這個男人都是個斯文病貓,就算這回他看起來黑了些、壯了些,但病貓一樣還是病貓,被打到痛就一定喵喵叫!想著,長腿朝魏東陽飛去——

  此時,荻原只見米白色身影從眼角掠過,一隻腿已橫飛過來把他的長腿給格開。

  轉眼間,向瀛瀛已站立在魏冬陽前方,像保鑣似地守護著他。

  荻原的心冷了,燃燒的烈火瞬間結成了冰。

  “你還護著他?他把你惹得那麼傷心,足足三個月你都吃不好、睡不好,還一下子瘦了好幾公斤,好不容易跟著我吃得胖些了、會笑了、像個人一樣地活了,結果他一出現你又急著想栽進去?你究竟有沒有大腦啊?”

  “你先回去吧。”她知道她笨、她傻、她呆,可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她就是無法這樣看著魏冬陽被打而無動於衷呵!

  “向瀛瀛!”

  “請你先回去吧。”她再次下達逐客令。“還有……對不起。”

  畢竟,這段日子是荻原在身邊陪著她的,要不是他,她可能沒辦法這麼快便從被魏冬陽丟下的傷痛中走出來。她感謝他,也深深地感受到他對她的用心,只是,她卻無法勉強自己去愛荻原。

  對不起?

  他最不需要的、最厭惡的就是這三個字了!

  終究,愛情還是無法強求,不是他的,就算抓在掌心裏也會飛掉。

  荻原走了,怒氣大到足以刮起一陣風。

  向瀛瀛沒去察看魏冬陽的傷勢,也沒有在他身旁多停留一會兒,她直接走進屋,把大門給鎖上。

e

  春夜,日本的溫度還是冷得讓人打哆嗦。

  魏冬陽從早上就一直站在外頭,牆上的鐘,短針已指到十,而她來來回回地走到門邊偷瞧他是否還在的次數,已經十根指頭都不夠數了。

  她不想見他,而他又不走,是怎樣?這個男人半年不見,竟學會了賴皮這一招嗎?還是他打算用苦肉計一直在門外站到昏倒或凍死來祈求她對他的原諒?

  呵,她是瘋了不成,怎麼會以為他會為了她而使出這種可笑的低級招數?她向瀛瀛是什麼人?他又自覺欠了她什麼?除了他給不起她的愛情,他什麼都沒有欠她啊,不是嗎?

  難道,這回他是來給她愛情來著?

  再也不走了?

  走吧,快走吧,她不想要再殘存希望,最後卻再被失望給狠狠重擊了。那一次,她已痛得差點活不過來,要是再來一次,她恐怕真要一命嗚呼了。

  手圈抱著腳,向瀛瀛坐在大廳裏還簇新的沙發上,將自己蜷成一團,看著牆上的鐘從十點、十一點再移到十二點……他應該走了吧?

  就在她準備再次跑到門邊偷瞧魏冬陽是否還在門口時,大門的木板突然傳來一陣猛烈的敲門聲——

  天啊!魏冬陽轉性了嗎?在他站了足足一整天之後發了狂,打算用蠻力破門而入?她愣愣地瞪著大門,覺得門板有被撞壞的危機。

  “瀛瀛!向瀛瀛!”有人在大叫,怪的是,那個人的聲音每次都不一樣,有年

  輕的、有老的。

  “向老師!快開門!”稚嫩的童音也加入陣局。

  天啊,還有小孩子……向瀛瀛嘴巴張得大大的,搞不清楚現在是什麼狀況?

  “快開門啊,瀛瀛!魏先生昏倒了,他昏倒了!你再下開門,他就會凍死在這裏了!你快開門!”

  什麼?魏冬陽昏倒了?

  向瀛瀛呆了、傻了,然後像瘋子一樣,突然沖出去開了門。門口不知哪時來了

  一“堆人,她門一開,幾個人就把魏冬陽扛進她屋裏去,放在大廳的榻榻米上。

  “我們去找醫生!你先照顧他一下!”

  “記得啊,把他的身子弄熱,不然他如果醒下來的話就糟了,知道嗎?”

  “夥人,老的老、少的少,一股腦兒地進屋來,又一股腦兒地在同時問溜了出去,只把一個身體冰涼涼的魏冬陽放在這裏。向瀛瀛伸手碰碰他的臉,又碰碰他的手,墨黑的長髮拂過了她的指尖,竟也顯得冰涼。

  “滴淚就這麼從她眼角滾落,又一滴,滴在他冰涼的手心裏。

  “魏……魏冬陽……你給我醒過來……

  “明明就是你的錯,為什麼好像變成我的錯了?是你自己決定離開我的,是你叫我不要巴著你的啊!是你決定把我當成救命恩人而不是情人的,是你半年來都沒有給我任何訊息的,都是你、都是你,不是嗎?為什麼還回來?

  “你給我醒過來!你根本沒有資格得到我的眼淚!我告訴自己,就算你站在門口站到昏倒我也不會原諒你,不要再見你,不要再想你的……嗚……嗚……你這個討厭鬼!討厭死了……每次都讓我哭!”

  “你給我醒過來!聽到沒有?討厭的傢伙……”她哭著趴到他身上緊緊抱著他,好怕好怕,怕他就這樣一睡不醒。他的身體好冰,臉好冰,手也好冰,不可以這個樣子的,得讓他熱起來……

  她低頭去吻他的唇、他的眉、他的眼,雙手握緊了他的手,整個身體密密地貼在他冰涼的衣服上,然後,奇跡再次發生了,衣服下的身軀輕微地動了動,被她緊抓著的大手反抓住她的。

  “你……你醒了?”她看見他睜開了眼,眸底儘是赤色火焰。

  “你這樣對我又吻又摸的,我能不醒嗎?”唇角輕勾起一抹笑痕,魏冬陽半似調侃地瞅著她,實則想借著這樣貼近的距離好好地一次把她看個夠。

  剛剛,她那樣罵著他、怨著他、又貼著他吻他的癡情愛意,一直暖進他的心窩裏去,縱使他死了,恐怕也會復活吧?何況,他根本就沒有昏過去,只是應了那堆可愛的街坊鄰居們的要求,裝死一下罷了。他們跟他拍胸脯保證,他一定可以這樣順利進入屋內的。

  向瀛瀛瞪著他,一直瞪。

  他這個樣子,看起來根本一點兒都不像是昏倒過的虛弱病人,一雙眼閃亮亮的,活像火在燒,她覺得她被騙了。

  “你……根本沒昏倒對不對?”她從他懷裏爬起來,眼眶紅紅的,鼻頭也紅紅的。“這樣看我笑話很好玩嗎?半年前你要我,說你愛我,半年後你又裝病,騙我說你昏倒了!長得一副善良溫柔的模樣,實則一肚子壞水!”

  “我沒騙你,我真的病了。”雖然他沒有昏倒,可是他的身體本禁不起冷,何況還在外頭站了一整天,再加上早上荻原送他肚子的那一拳……他知道他目前的身體狀況,可能虛弱得風一吹就會倒了,不過,他不想嚇她。

  “哪裡?什麼時候?”被他一說,向瀛瀛又開始緊張起來,她皺著眉,把他從頭到腳掃描了一次。

  她還是那麼那麼擔心著他呵!魏冬陽笑了。

  “你又騙我了,是不?”看見他笑,雖然很迷人,但是她就是很不爽。

  嘴嘟著,整張臉紅通通的,她看起來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魏冬陽沒答話,只是笑著望住她,深深地、濃濃地看著。

  她愛他,他想不管過了多久,她都會愛著他,這不就是他當初捨不下她而選擇放棄一切愛上她的原因嗎?他不該有那麼一丁點兒的遲疑,一丁點兒都不該有的。

  就算她的手讓荻原牽了又如何?她的心依然是他的。

  放下心來後,魏冬陽覺得頭益發沉了。

  突然,一股熟悉的氣湧上喉間,他猛地嗆咳了起來,一直咳、一直咳,仿佛都要將肝膽咳出來。

  “魏!你怎麼了?”向瀛瀛慌了,一直拍著他的背。“你還好嗎?還好嗎?天……都是我的錯!我怎麼忘了你的身體不好呢?我竟然讓你在那麼冷的天氣裏站在外頭一整天!該死的我!”

  “不准你再說這種話……”咳聲方歇,魏冬陽把她攬進懷中,緊緊地擁著。

  “現在你是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我不允許你再說那個豐,我不喜歡聽……”

  她,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她不懂,抬起頭來想問他,魏冬陽卻沉睡了。

  不,是昏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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