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論壇 繁體 | 簡體
Sclub交友聊天~加入聊天室當版主
分享
返回列表 發帖
第九章   

  範彤彤病倒了。

  因為長途飛行,睡眠太少,加上太過劇烈的情緒起伏,當然還有那場傾盆大雨,總之她病得不輕,高燒不退。

  這病,還來的真是時候!她感恩地這麼想。

  若非是她生病了,那個死腦筋的老頭子可能會繼續他的堅持,甚至偷偷將她給打包扔上飛機,逼她回臺灣。

  但因為她病了,她哪裡都不能去,還發燒超過攝氏四十度。

  醫生看了猛搖頭,還說如果讓她繼續這樣高燒下去,就算小命保住,也難保不會變成了個小笨蛋。

  “一定要小心照顧她喔!”醫生再三地交代。

  好好好……對對對……聰明聰明,就是要這樣講,講得愈嚴重愈好!

  範彤彤模模糊糊地在心裏贊同著,目光迷蒙的看見範繼書在聽見醫生這番話後,那面色全黑的表情。

  就在醫生的那句話後,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她小時候,他成了她的專屬司機了。

  只是以往的他是以車子來接送她,現在則是以他的懷抱。

  他小心翼翼地抱著她去給護士打點滴、打退燒針,再小心翼翼地將她抱回車上,接著將她從車上抱下來,甚至還抱她入房上床。

  在躺上床後,藥性襲上,範彤彤再也撐不住地陷入深沉的昏睡裏,無法去感受他正在為她做些什麼了。

  真是可惜……這是她在陷入昏睡前的最後一個念頭。

  但她雖然睡著了,卻是睡得很糟。

  時而被熱醒,時而夢魘不停,但任何時候只要她一發出呻吟,就會聽見耳畔傳來熟悉的溫哄軟語,以及感受到那熟悉的擁抱。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昏睡了幾天,只知道在這一天的清晨裏,在她讓窗外的小鳥啁啾聲給喚醒時,她只覺得自己像是死過一次後,由死複生地,全身上下再度充滿了新鮮充沛的活力了。

  但這樣的重生是有代價的。

  她看見睡倒在她床畔椅子上的男人,一臉的極度疲憊睡容。

  她看見了他眼下的黑眼圈,也看見了他下巴及唇上紛紛冒出頭的胡碴,更看見了他眉心間的深深紋路。

  她朝他伸出手,心疼地想要撫平那張雖在睡眠中,卻依舊愁眉深鎖的俊顏,想要跟他說她已經沒事了。

  但……伸長的小手停在半空中。

  此時並不是喚醒他或說她沒事了的好時候,她可不想因為身體康復了,就得面臨被他逼回家的結果,她不走,她要留在這裏為她的愛情戰鬥!

  靈瞳轉了轉,主意打定,範彤彤躡手躡腳地由床的另一頭滑下,偷偷摸摸下樓。

  樓下沒人,她找到浴室,也找到盥洗用具,終於能將病了數日,始終沒能好好清洗的身子連同長髮,花了長長一段時間梳洗乾淨。

  在她洗澡時,窗外還來了幾個小小偷窺客。

  那是三隻肥敦敦,站在窗外露天陽臺上引吭高歌的小麻雀。

  “嘿!希臘的小麻雀們,是你們把我吵醒的嗎?”

  因為心情太好,她不但原諒了對方的偷窺,甚至還主動開口表示友善。

  小偷窺客們聽見從窗內傳出的聲音,紛紛停下了歌唱。

  它們或左或右地歪著小腦袋盯著她,那可愛的逗趣模樣,還真像是能夠聽得懂人話呢!

  “咦,你們真聽得懂呀?可我說的是中文耶,如果聽得懂就別走,等我!”

  心生念動,心情超High的範彤彤因為沒有乾淨衣物能替換,只好在身上裹了一條大浴巾,快步跑出浴室,再跑出側門,咚咚咚地跑上露天陽臺。

  她的急促腳步聲嚇跑了小麻雀,但她並沒有因此而感到失望,因為——

  哇嗚!好美喔!

  範彤彤眼神燦亮地瞧著這棟依著山勢築成的兩層樓小洋房,露天陽臺外的風景。

  其實那天她飛抵這座島的上空,由窗戶往下俯瞰時,就知道這裏很美了,卻因為心事重重,自然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欣賞美景。

  但現在可不同了,在經過大病一場後,在知道自己喜歡的人心底其實也是喜歡著自己時,她的心,雀躍地貪瞧起美景了。

  遠邊天際有著尚未退席的月亮,港口裏有著幾艘三桅帆船,正在安靜地休息著。

  暖烘烘的太陽以龜步往上爬升,慢慢地照亮了海面、照亮了小島,也照亮了佇立在山坡上,柔美得像是幅畫般的白色小教堂。

  在這座島上沒有高過兩層樓的房子,每一棟房子的每一扇窗戶都能看到海,就好像大海已融入了你的院子裏,成為家家必備的屋景之一了。

  當地人的巧思及藝術品味,能由他們所居住的房子瞧見端倪。

  這裏幾乎沒有兩棟房子是一模一樣的。

  一塊小轉角能被改建成雅致的小陽臺,一幢藍色樹籬能夠成為院子大門,一座簡樸自製的螺旋梯,在傍著山勢築成的小屋與小屋之間,串結相連著。

  海水的藍是那種沒有半點雜質的蔚藍,天空的藍卻是千變萬化的,會隨著那些互相追逐的白色雲朵,而給人不同的想像。

  好舒服的感覺喔!

  範彤彤伸手握緊露臺上的雕花欄桿,閉上了眼睛,將頭盡情地往後仰……

  “看來,你已經好了。”

  自她背後突然迸出的清冷嗓音嚇了她一大跳,是範繼書。

  害怕他會以她身體已經好了為藉口趕她回家,她著急地回頭想辯解,卻因回身的動作太大,身子驟然失了平衡,若非範繼書沖過來的速度夠快,用力將她扯進懷裏緊擁著,恐怕她已經從露臺上跌落下去了。

  “該死的你!”

  他的表情寫著就快被她給氣瘟了,慣見的爾雅斯文全都不見,破口大駡著。

  “先是發高燒差點燒到死掉,現在又想跳海了是嗎?你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又到底還要怎麼折磨我才會滿意?”

  神經病!誰在折磨你了!倒是你,快把人家的耳膜給震破了啦!

  范彤彤張了張小嘴原是想頂嘴,卻在感受到緊摟著她的懷抱,竟微微地顫抖時,不禁心頭浮上愧疚,她噘了噘嘴,垂下視線,乖乖地任由他罵。

  算了,看在他是因為太在意她,所以才會失控罵人,就原諒了他吧。

  “說呀!”他怒火騰騰地將她推開點距離,惱火地重複先前的話,“你到底還要怎樣折磨我才會滿意?”

  她抬高視線,不出聲地靜覷著他。

  就在此時,範繼書才突然發現這小磨人精,正在對他施予另一種懲罰折磨。

  她身上只裹了一條浴巾,而在經過方才的失去平衡及揪捉後,浴巾早已鬆開來,別說是敞露出大半個酥胸,就連下半身也幾乎是春光乍現。

  半濕的長髮翻飛於身後,澄澈靈美的水眸裏有著無辜,嫩紅小嘴不服氣的噘嘟著。眼前嬌軀半裸的美麗女子,就像是希臘神話裏,那專門迷惑男人心魂,將男人當作海中獻祭品的海中女妖。

  范繼書原還有一堆話想罵出口的,卻突然腦袋變空,就像是電腦當機一樣,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血脈債張、心跳加速地瞪著她。

  過了好半響,在他終於回神後,既是怕她這副誘人模樣讓過往路人給瞧見,又是擔心她再度著涼,長聲一歎後不再說話,伸手攔腰將她抱進懷裏,以自己的身子擋住她所有可能會流露於外的春光,將她小心翼翼地抱回屋裏。

  “人家身體才剛好而已……”範彤彤將臉貼在他胸口上,吐出委屈嬌語。“那麼凶,不怕把人家又給嚇病了嗎?”

  他想起了那幾日在她與病魔搏鬥時自己的擔驚受怕,火氣不得不又消了幾分。

  “如果你乖乖的待在屋子裏,不就什麼事都沒了嗎?”

  “你在睡覺,人家怕會吵醒你嘛,人家這麼做,是在體貼你耶。”

  範繼書聽了卻只是更加沒好氣,“那麼你現在,不也是吵醒我了嗎?”或者該說是嚇醒。

  他將她抱進廚房,在桌邊找了張椅子將她放下。

  “坐在這裏別動。”他拋下了吩咐。

  只要別趕她回家,讓她做什麼都可以。

  範彤彤笑咪咪地以手托著腮幫子乖乖坐好,看著他先進浴室稍事盥洗,換了件衣裳,再挑了件他的襯衫叫她先套上,最後才從冰箱裏挖出一大堆食材,動手忙碌了起來。

  “你在做什麼?”她乖了很久也看了很久之後,終於再也按捺不住好奇的發問。

  “乾貝鮮魚湯加菠菜豬肝燴飯!”他沒回頭,低頭切著嫩薑。“鮮魚補氣,豬肝活血。”

  “哇!”她眼神一亮,“你會煮菜?”

  她記得以前在范家時,他可是標準的“少爺遠庖廚”,只負責動口吃東西。

  “自己在外頭過生活怎能不學會煮菜?要不你以為我這三年是怎麼過的?”天天上餐館嗎?外頭的東西吃多了是會怕的。

  聽見這話,範彤彤眸子驀然變暗,突然再也不願意乖乖聽話地坐著等待了。

  她悄悄起身走近他,並在他來得及阻止之前,伸長雙臂用力地、死命地摟著他的腰,小臉跟著緊貼在他的背上。

  “我雖然不知道這三年你是怎麼過的,但是我知道我的……”她的聲音沒了平日的自信及無憂無慮,聽起來可憐兮兮的。“我過得很慘,我好想你,想得揪心揪腸。”

  被她乍然環抱住的範繼書愣住了,本想扳開她的手,卻在聽見這話後,大掌僵停在她的小手上,無法動彈了。

  因為她所說的感覺,他也有。

  他思念她,思念年邁的養父養母,思念他在臺灣的家。

  理智上的他,一再告誡自己,要跟過住徹底斷絕,過一個自己曾經嚮往過的,不需要背負任何人的期望,只需要為自己而活的全新生活。

  但在情感上,那些過往回憶就像盤根錯節的樹根,固執地盤據在他心底深處的柔軟角落裏,切不斷,割不掉,無論如何也拔不開了。

  “你別再趕我走了好不好?”虛弱膽怯的嗓音低低地央求著,他聽了心疼,因為從不曾聽過她如此低聲下氣的和人說話。

  曾幾何時,這朵會咬人的薔薇花,竟在他面前變成一株失去自信的含羞草了。

  她的性子有多要強他怎麼會不知道,但是現在,就為了喜歡上他,她甚至逼自己放下最重視的面子及倔氣。

  “你暫時不想回家我不逼你,只是你別趕我走,讓我們重新開始,讓我們試著找出一個我們都能接受的全新的相處方式,你說好不好?”

  好不好?

  好不好?

  不只是她在問,就連他心底都一再地重複問著自己。

  好不好?

  好不好?

  他能給彼此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嗎?

  他喜歡她,而她也是,那麼為什麼……不可以呢?

  加上他們現在身處於沒人知曉他們過去複雜關係的國外,他大可拋開所有顧忌,大膽地在人前摟抱她、擁吻她,做自己想對她做的事情,而不用擔心別人的異樣驚駭目光,以及絕不苟同的竊竊議論,說他們放縱情欲,說他們違逆倫常……

  “好不好嘛?”

  感覺出了他的動搖,嫩白小手愛嬌地、用力地搖晃著他的腰。

  “——叔……?”

  範繼書險些就要點頭了,卻讓那聲熟悉的嬌喚給弄得猶如冰水兜頭淋下,猝然嚇醒了。

  該死!他怎麼會這麼愚蠢?

  他就算真能騙過世人,又怎能騙得過自己?

  騙自己她曾經敬他如父,稱他為叔的事實,其實並不存在?

  感覺到他的僵愣冰冷,看見他伸手想扯開她的動作,範彤彤抱得更緊了。

  “你這個大笨蛋!直到現在,還在以為我喊你的始終是叔叔的叔嗎?”

  嘴裏罵著人的範彤彤將小臉更埋進範繼書的背脊裏,不想讓任何人瞧見那上頭的紅雲滿布。

  “從我乖乖聽奶奶的話喊你開始,我喊的就是……就是範繼書的書了。也不想想自己才不過大了人家幾歲,竟然要人家認你做長輩?敬你為叔父?我範彤彤,會是那種乖乖認命聽話的女生嗎?”

  原欲扯開她手的大掌再度無法動彈,且就和身後的她一樣,整個俊臉都漲紅了。

  “在和你拍大頭貼時我喊的是書,在你回國接機時我喊的是書,在和你生氣鬥嘴,打打鬧鬧時我喊的遺是書,就連……就連在那一夜裏……”

  她的聲音變得好小好小,小得像是蚊子在叫,如果不拉長耳朵,根本就聽不到。

  “我喊的救我、幫我的人也都是……書,是範繼書的書啦,是你自己笨得分辨不出來。”

  聽見她提起那一夜,範繼書俊臉更加火紅,簡直就像是火山快要爆發了。

  範彤彤軟軟歎息,“其實原先我也沒想通,是在來這兒的飛機上時,莫泰老爹說我一臉要去尋找自己愛人的表情時,我才終於想通。

  “我想通了為什麼明明可以找別人來求你回去,我卻堅持要自己來,我想通了為什麼在那一夜後,我並沒有難堪痛苦得想去死,也想通了為什麼小時候最愛壞你好事,趕跑你的女朋友,甚至有一回瞧見你和當時的女友接吻時,會有那種瘋狂到想要殺人的衝動,當時的我並不懂,只知道好生氣好生氣,氣得都快要瘋掉了,於是逼自己不許再去範家,也不許再去理你。”

  他皺皺眉頭,想起來了。

  “就是你莫名其妙和我生了半個月的悶氣,讓我怎麼打電話到學校都找不著你的那一回?”

  背後的她沒出聲,他卻能感覺到她埋著臉、忍著笑的點頭動作。

  “你這壞丫頭,害我急得險些去報警,聿好舒潔心好心地跟我說你沒事,只是不想再見到我,莫名其妙被人給討厭了的我無計可施之下,只好向自己的學校請假,苦守在你學校的樹林裏,想要堵住你問個清楚,結果卻讓你們學校的校工給當成了校園之狼。”甚至還害他因為日夜把心思擱在她身上,那段才剛萌芽的戀情就此夭折。

  範彤彤在他背後毫不同情地爆出大笑,“你的記憶力還不錯嘛!”

  他沒好氣地回應,“每次都這樣,受了陷害卻不知道原因,被人火了還得趕著去道歉,這種莫名其妙的大大小小跟頭,我在你身上可栽多了。”

  她嬌笑得有些得意,在笑完了後,才重新將小臉眷戀地貼上他的背。

  “其實那時候我也不懂自己幹嘛那麼喜歡整你、鬧你,和你打打鬧鬧個不停,只知道無論如何也要把你留在身邊,讓你的注意力全放在我身上,其實那是因為我早就已經……”

  她的聲音更小更小,小到了幾不可聞。

  “早就已經……愛上了你。”

  範繼書聽完她的告白後始終沒出聲,卻將他放在她掌背上的大掌壓牢著她,以指穿過她指縫間,緊緊地、牢牢地,與她十指交扣。

  感覺到他這個動作所傳遞出的溫柔寵溺,範彤彤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

  她將身子更貼緊在心愛的男人背上,快樂地吸嗅著他那好聞的男性氣息。

  當人生裏覓著了真愛後,也不過只是想求個情意相同了吧!

TOP

第十章   

  範彤彤的病完全痊癒,他們再度出現在人前的時候,兩人之間無論是相視微笑、肢體碰觸,或是那須臾片刻都不捨分開的雙手交握,都在在點出了這是對熱戀中情侶的事實。

  因這段終於能公諸於世的戀情潛藏得太久,又得來得太不容易,他們更加珍惜能與心愛的人,攜手於人前的寶貴時刻。

  範繼書請了幾天的假,帶著範彤彤去看遍這座他居住快滿三年,並且深深喜愛的小島。

  聖托裏尼是個新月形的小島,中間的圓形空間是古老的火山口,最近一次爆發距離現在還不到一百年呢。

  島上有著四千年歷史的古文明遺址,無論是遺址中的街道、神廟或劇場,都能讓範彤彤看得嘖嘖稱奇,大發古夢,甚至忍不住幻想起在幾千年前時,這地方曾經發生過多麼驚心動魄的愛情故事。

  “會不會我們上輩子就是住在這裏,生了幾個孩子,養了一堆寵物,耕田織布,愛了一輩子……”她閉上眼睛幻想著,“卻因為猝不及防的火山爆發,兩個人一起被埋進火山熔巖,沉進大海裏……”

  看見她認真的表情,範繼書忍不住發笑,伸手敲敲她的腦袋,想讓她清醒。

  “醒過來吧,小女孩,否則如果待會兒火山再度爆發,你會來不及跑開。”他說的雖然是玩笑話,卻也同樣是事實。

  這島上的火山,是真的有再度爆發的可能性。

  范彤彤張開眼睛望著他,小手搖晃著他,眸底有著貪玩的神情。

  “如果我不跑開,你會不會留下來陪我看火山爆發?”

  他直勾勾地瞧著她,好半晌後忍不住伸手撫了撫她的長髮,溫柔的說出誓言。

  “你不走,我就不走。”

  聽見這話,她生起了濃濃感動,快樂地將身子偎進他懷裏,拉起他的長指,一根一根地摩挲著。

  “好!那就讓我們一起埋在火山熔巖裏當化石,或許千百年後就會有人把我們挖出來當古董,瞻仰膜拜,還會有人說:‘嘿!瞧這對老祖宗的感情有多好,連在被火山熔巖活埋的時候,兩人的手還是握得死緊。”

  範繼書失笑,受不了地揉揉她的頭頂,“服了你了!小丫頭,還真是會編故事,由一堆火山灰泥可以編出一個愛情故事。”

  “怎麼樣?”她抬起頭朝他噘高小嘴,挑釁地看著他,“你不服氣嗎?”

  他沒回話,只是低下頭吻住她。

  這個吻持續且深入地輾轉著,若非剛好來了一群觀光客,發出陣陣口哨及叫好聲,他可能會在當下做出失態舉止。

  他們環島之行的交通工具,除了當地的驢子或纜車外,最常使用的還是摩托車。

  範繼書載著她登上陡斜的碎石路到Akrotiri山頂看古跡,看希臘古壁畫,看阿波羅聖殿,看半圓形劇場和列柱廣場,他也載著她穿梭在崖邊的小鎮之間。

  到島的北邊去看號稱是全世界最美的落日,去逛逛當地的小畫廊,去喝一杯卡布其諾,去聆聽悠揚動聽的異國天籟。

  當然,他還會每天煮不同的菜色來喂鮑他的小情人,而她,則會以洗碗、洗衣服及折衣服來仿回報。

  在她來之前他的衣服都是送到鎮上洗衣店洗的,他沒有洗衣機。

  但在她來了之後,堅持要他省下這個錢,說是想當個稱職的女友,就算不會煮菜,至少要親手幫男朋友洗衣服。

  範繼書說不過她,只好任由著她了。

  直至有一回,她待在浴室裏大半天沒聲音,逼他好奇地來瞧,結果卻看見了清水仍然是清水,肥皂被忘在一邊,她將整張小臉埋進他襯衫裏的奇怪畫畫。

  看了半天他忍不住了,輕叩門扉敲醒她,臉上不帶好氣的開口。

  “小姐,我能把你的動作,解釋成是在找衣服上的塵蟎嗎?”

  “才不是喔……”

  抬起埋在襯衫裏的小臉,紅通通得像是顆小蘋果,範彤彤快樂地羞怯笑著。

  “人家就是喜歡聞你的味道嘛,你都不知道在你去英國讀書的時候,我老愛整天流連在你房裏,在你的衣櫃裏翻找著,就是為了尋找你的味道。”

  他又是好笑又是搖頭,蹲下身與她目光平視,逗著她問:“可以請問一下,那是什麼味道嗎?”

  她捧起他的襯衫,笑得既甜蜜又誘人,眼神認真得不得了。

  “那是一種……嗯,叫做‘範繼書’的味道,而我,愛得都快要瘋掉。”

  聽見她的深情告白,他眸底燃起了火苗,看也沒看地將那件被她視若珍寶的襯衫從她手裏拿開,將她抱進懷裏,在她耳邊輕聲喃語。

  “小傻瓜!在這裏你已不再需要任何替代品了,我這裏有你想要的,且絕對足以喂飽你的東西。”

  話說完他低頭吻她,無視於被他們的熱情擁抱而撞翻了的水,以及散了滿地的雜物。

  邊吻著他邊忍不住將大手伸進她衣底,愛不釋手地愛撫著這具讓他最近幾個晚上都沒能睡好的嬌軀,並立刻得到她熱情如火的反應。

  他吻出了她的求饒呻吟,也以長指戳揉出了她熱騰誘人的蜜液,但……

  他突地煞住所有的動作,額心緊緊抵著她,粗重地喘息。

  即便他再如何想要她,卻沒法忘記兩人之間一直存在的老問題——她姓範,而他還無法對姓范的全然釋懷。

  在這個問題沒能獲得解決前,他不能,也不該碰她!

  假日再長終有過完的時候,在範繼書重回店裏上班時,範彤彤也跟著去了。

  在經過長達一星期的日夜相依後。她已受不了一時半刻的與他分離了。

  看見他們手牽手出現,萊希亞的眼裏有些失落,帕斯文的則寫著「瞧!被我猜到了厚!”不過兩人都以真誠的笑容恭喜他們。

  只有那個在中午時分跑來送飲料的梅杜妮,卻是又妒又叫地捉著頭髮跑走。

  一切看似美好,他們不但相愛,也能夠和樂融融地相處,但這樣的和樂,卻是得在不去碰觸某個禁忌話題的前提下。

  在和範繼書把一切全說開,並認真地談起戀愛後,範彤彤第一件要做的事情,自是打電話回臺灣,向奶奶報告這個好消息。

  “只不過……”她遲疑著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只是他還不肯原諒你爺爺,也不肯說何時要回臺灣是嗎?”

  湛蓉芳在電話那頭體諒地幫孫女把話說完,沒有生氣更沒有失望的語氣,她只是鼓勵范彤彤安心地在那裏住下,好好地陪著範繼書。

  “我說真的,彤彤,你千萬別顧慮爺爺奶奶,我和你爺爺活到這把年紀,還有什麼看不透的?他能想通自然會回來,沒想通你再怎麼著急也沒用,反而會破壞你們之間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新關係,對我們兩個老人而言哪,沒有什麼比看到你們這兩個我們最愛的孩子,能夠快快樂樂生活在一起更重要的了。”

  湛蓉芳的話雖是要讓她寬心,卻也讓她更無法佯裝無事地獨享著喜樂。

  所以範彤彤才會忍不住在這樣一個美好夜晚,在兩人互擁著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他親匿地摟著她的腰,三不五時低頭向她索吻時,說出了掃興的話來。

  “你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肯跟我回臺灣?”

  範繼書霍地鬆開她的腰,面無表情地站起身,往外頭露臺走去。

  見他如此,她不死心地追過去。

  “我真是不明白,我都已經跟你解釋清楚,有關於那一夜的真相了,你為什麼就是不能釋懷呢?”

  他雙臂環胸,在兩人間築起無形高牆。“我不需要你明白,反正我就是這個樣,如果受不了,你大可以走!”

  “我才不走!在我沒達成目的將你帶回去之前,我絕對不走!”

  他眸光冰冷,“達成目的?原來,這才是你口口聲聲說愛我的原因!”

  範彤彤氣得直跺腳。“你不要故意借題發揮,不要故意捉人語病,你明明知道我愛你,跟想帶你回臺灣是兩碼子事情,我只是不希望看到你將來後悔,後悔今日作出這樣太過孩子氣的決定。”

  範繼書被惹火了,瞪著她的黑瞳裏熊熊燃著火焰。

  “你見鬼了在胡扯什麼?我只不過是想過屬於自己的生活,不想為別人而活,這又算是什麼孩子氣了?”

  “你就是在孩子氣!”她堅持著,“爺爺奶奶對你而言絕不是什麼‘別人’,他們是你打從五歲起,就真心真意視作是親生父母的老人家,如果不是有愛,你不會為了他們的喪子之痛。想盡辦法把我這孫女兒找回來,如果不是有愛,你也就不會吃我父親的醋了!”

  他忍不住暴吼:“誰說我在吃範逸書那個死人的醋了!”

  “你是在吃醋,所以你才會在認定爺爺想撮合我們,不過是想要延續范家血脈時,才會那麼的狂怒,因為你認定在他們心目中,無論你再如何努力,也比不上親生血緣的關係,所以你寧可選擇逃避,寧可選擇放棄,不想再跟我死去的父親競爭,因為你怕極了,怕自己會連個死去的人都比不上!”

  “夠了!該死的範彤彤!你給我聽好了!”

  範繼書憤怒的伸手鉗住她肩頭,用力地搖、死命地吼。

  “我沒有在吃醋!我沒有在吃範逸書的醋!我——沒——有!”

  即便肩膀被他鉗得很痛,範彤彤依舊咬牙忍住。

  既然話都說開了,最痛的第一刀都已經往下割了,那就索性讓裏頭的膿血一次流個乾淨,讓他一次捱疼個痛快,於是她咬牙再開口。

  “不!你有!所以你只敢在聖托裏尼島上跟我談戀愛,卻不敢跟我回家,因為你怕會一輩子也弄不清楚他們欣然接受你歸來,究竟是為了他們終於能如願以償,延續範家血脈,還是純粹地只是因為你是他們最鍾愛的兒子!”

  “夠了!我不要再聽你的胡言亂語了!”

  範繼書鬆開手,轉身面對大海,舉手指著大門的方向。

  “如果他們對你真的那麼重要,重要到了要為這種事情跟我吵,那你就走吧,帶著你可笑的妄想滾出我這裏,我不在乎!我他媽的一點也不在乎!我絕對可以一個人活得很好!”

  “你……”範彤彤氣得握拳,只恨自己沒有隨身攜帶一根大榔頭,方便她用力敲醒他那顆固執的腦袋瓜.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的時候,一串音樂聲由屋內傳出來,是範彤彤的手機鈴聲。

  在聽清楚來電音樂後,範彤彤一顆心不安地微沉。

  電話該是從爺爺家裏打來的,但這真的有些不尋常,因為奶奶顧忌著怕繼書會生氣遷怒,是以從不曾主動打電話來,都是等她打過去的。

  現在究竟是什麼事情,竟會讓奶奶破例呢?

  範彤彤快步奔回屋裏接起手機,面色凝重地聽完電話後,快步奔回露臺,微喘地告訴範繼書。

  “是爺爺打來的,奶奶她……她從樹上跌下來,人在醫院裏。”

                              ***    ***    ***

  範彤彤擔心地看著坐在她身邊的男人。

  若非他的胸口仍會因呼吸而偶有起伏,她真會以為他已經化作雕像了。

  可就算沒變成真雕像吧,他身上的溫度也和冰冷的雕像沒兩樣,即便她心疼地將他的手握在自己掌裏不住地揉搓,就是無法為他提高溫度。

  而且無論她為他做什麼,他仿佛都看不見,也像是感覺不到。

  他的眼神始終投向飛機窗外,不是看著窗外的天空,而是落在遙遠的回憶,以及溧深的懊悔自責情緒裏。

  範繼書在責怪自己。

  責怪自己因為一時的想岔,盲目地怨恨,忽視了該要多用心去體會。

  如果他曾經靜下心思去想,他就該知道他的養父、養母有多麼的愛他,而他,又是多麼的幸運。

  在由孤兒院那個地獄來到天堂般的范家時,他不只一次覺得範逸書是個大傻瓜,因為他居然會拋下一對這麼愛他的父母,還讓他們徹底的傷心。

  可笑的是,歷史的軌跡總是一再地重複,他竟然犯下和范逸書當年一樣的錯誤,以自私任性的出走,來回報兩位老人家對他的養育深恩。

  在這個時候,他終於得承認小彤的話沒錯了。

  他其實是——嫉妒著範逸書的。

  嫉妒他比他幸運地在身體裏流著和他敬愛的那對老人家,相同的血液。

  但人與人之間,真的非要靠著血脈相連,才能夠生出純粹無私的愛嗎?

  他想起了小時候,和湛蓉芳初次見面時的對話——

  你們到底為什麼……要捉我來這裏?

  不是捉,是請,我們想要一個兒子。

  為什麼是我?

  我相信我丈夫的眼光,他說了該是你就是你,所以你一定有其他小朋友沒有的優點。

  我很會吃的。

  幸好我們家還不小,我想,我們應該還養得起你。

  我很凶,也很會打人,如果你們打我,我一定會打回去的。

  打人不好,不過你別急,這個壞習慣我會慢慢幫你改掉,我不會打你,也不會允許別人打你,因為我是真心想要當你的好媽媽。

  我是真心要當你的好媽媽……是真心的……她是真心的……

  媽媽沒騙他,從他進範家的第一天起,她就認真仔細地帶領他學習。

  她教他識字,她教他做人。她教他守規矩,雖然她從不打他卻也從來不縱容寵溺他。

  她始終是以一個身為母親的立場對他付出真心,即便他們之間,並沒有真實的血脈相連。

  至於爸爸,他也不是不愛他,只是不懂得用什麼方法。

  就像當年他衝動地趕走範逸書,卻在接獲獨子死訊時,躲在房裏痛哭了幾日的慘痛經驗。

  但歷史並沒讓他學乖,他只會以“我這樣做無非是為你好”的專制手段來表達他的愛,因為他不懂別的辦法。

  他是因為看出了他和小彤都對彼此有意思,卻又不知該怎麼做才好,才會讓小彤陰錯陽差地搞出了那個大烏龍來。

  但仔細想想,若非發生了那個大烏龍,死腦筋的他和糊裡糊塗的小彤,真不知還得耗費多長的歲月,才能像今日這樣情意相同呢?

  不論爸曾怎麼想或是怎麼做,兩位老人都已年紀老邁,又能有多少時間等到他想通?等到他回頭?

  等他來向他們證明,他是一個比範逸書更值得驕傲的好兒子?

  念頭快轉,他想起了仍躺在醫院裏的母親,不禁滿心惶惑恐懼。

  他害怕無法再見到母親一面,害怕無法當面告訴她,他有多麼的後悔,又有多麼的愛她。

  悔恨交集的範繼書終於再也忍不住了,他將臉深深地埋進掌心,雙肩抽動,無聲地哭了起來.

                             ***    ***    ***

  他們一下飛機便趕到醫院,終於在加護病房外,看見身邊陪著個谷霈文,正在掩面哭泣的範維邦。

  看見爺爺痛哭時,範彤彤心驚膽戰地蹲在他面前。

  “爺!奶奶……是奶奶怎麼了嗎?要不你怎麼……怎麼……”她說不下去了,眼眶迅速泛紅,淚水撲簌簌地落下來。

  “彤彤,你別擔心,你奶奶已經沒事了……”開口回話的人是陪在一旁的谷霈文。“手術很成功,只是日後可能得坐在輪椅上很長一段時間,加上她年紀大了,複建時間也會比較長,但現在只要等她清醒過來就行了,至於你爺爺呀……”

  谷霈文借著取笑老友,好讓他別再胡思亂想了。

  “人老了孩子氣重,剛剛還在跟我說,如果蓉芳這次真捨得擱下他就走,他也要跟她一起走,省得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這世上,日日惦著老妻心裏難受。”

  範彤彤聽了破涕為笑,受不了地槌了槌老人膝頭。.        “壤爺爺!我真是快被你嚇死了!先是在電話裏沒說清楚就掛了,現在又給我坐在病房外頭哭,還真是不怕嚇死你的寶貝孫女兒呀?還有,電話裏你也沒說清楚,奶奶是怎麼會從樹上跌下來的呢?”

  奶奶雖然平日元極舞、太極劍、土風舞,各種老人運動都會涉獵,是個很注重養身的人,但依她謹慎溫婉的性子,實在是怎麼也無法和爬樹聯想在一起。

  範維邦抬起哭得紅腫的眼睛及鼻頭,先用衛生紙擤了擤鼻子後才開口。

  “你也知道你奶奶一想到兒子就會進他房裏東摸摸西摸摸,回憶往事的老習慣嘛,前兩天雨下多了她哪裡也不能去,就先去逸書房裏溜溜,繼書房裏走走,最後還想到繼書小時候蓋的樹屋。”

  說到這裏,範維邦歎了口氣。

  “就是那孩子初到范家時,自己在樹上用木頭搭蓋起來,只要一和我絆嘴就會鑽進去的小樹屋嘛。你們都大了。那樹屋也早就不能住人了,你奶奶卻始終不肯讓人拆掉,偶爾還會讓老丁上去整理,看是把外頭的木條撬起換過重釘,還是補個漆什麼的,偏偏那天她想兒子想得厲害,不顧我的阻止,硬是要爬上去瞧,怕裏頭積了水,還說什麼她平日運動量大,根本就不怕,沒想到還真讓她給爬上去了,卻在下樹時一個沒踏穩,跌了下來。”

  就在這時候,始終站在角落陰影裏的男人,緩緩地往範維邦走來,並在他身前跪下,“爸!”他懊悔地喊著。

  “繼書?!真是你?!你你你……你肯回來啦?”

  老人由淚轉笑,急急忙忙將手上還包著鼻涕的衛生紙,塞給了谷霈文,趕緊起身將跪在他面前,垂著首的範繼書拉站起來,開心地審視著他。

  “彤彤,還是你有辦法,能幫爺爺把繼書帶回來……”

  先稱讚了聲孫女兒,范維邦再度轉回視線,急著想跟兒子道歉。

  “繼書,爸爸知道我的想法錯了,就像你媽常掛在嘴邊的,兒孫自有兒孫福,太過干預只會讓孩子們反感,所以這幾年我一直想跟你說聲……”

  “對不起”三個字還沒來得及出口,他就讓範繼書那貼身的緊緊擁抱,給堵沒了聲音。

  “別再說了,爸……”緊緊抱著父親,范繼書嗓音微哽,“如果真要說,也該是由我來說。”

  父子倆相擁無聲,讓一旁看著這一幕的谷霈文及範彤彤,忍不住暗暗抹去感動的淚水。

  就在這時,一名護士自病房裏走出來,通知他們病人已經清醒,可以進去看了。

  範彤彤連忙拉著範維邦及谷霈文先進病房。

  在看過湛蓉芳,確定她真的沒事後,才讓範繼書一個人單獨進病房。

  範彤彤小心翼翼地將病房門關上,讓這對好久不見的母子,能夠安靜地、不被打擾地說他們想說的話。

  將門關好後,她回過身,看見臉上陰霾盡掃的爺爺,正嘰嘰咕咕地跟谷霈文說著悄悄話。

  “在說什麼?”她靠過去打斷兩人的交談。

  “在問要怎麼做,才能儘快終止收養關係……”範維邦竊笑地向孫女兒眨眨眼睛,“丫頭,你搞定繼書了吧?”

  “厚!”範彤彤紅了臉,忍不住握拳擂了下老人的肩頭。“爺,敢情你剛剛在他面前說的都是屁?你不是說想通了?不是說兒孫自有兒孫福,不會再干預了嗎?”

  “是不干預的呀,我只是想幫忙嘛,先幫繼書把法律上的范家養子關係給解除了,也才好方便你們快點辦喜事呀!你都不知道我和你奶奶想抱孫子,等了有多久喔!”

  “確定該叫孫子嗎?”谷霈文忍不住要為這樁關係實在有點亂的婚事,傷起了腦筋。“彤彤生的孩子照輩分算,該是你的曾外孫吧?”

  想了想還真的有點傷腦筋耶,範維邦索性兩手一攤,假裝沒這回事。

  “哎呀呀!究竟是什麼關係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小倆口開心,我們老倆也開心就得了。”

  “可是爺……”

  想起裏頭那個固執的男人,范彤彤不免有些小擔心。

  “你在作任何決定之前,最好先問過繼書。”別好不容易將他給勸回來後,又把他給氣跑了。

  “放心吧,彤彤。”

  這次接話的是谷霈文,他可是一路看著故事發展的旁觀者。

  “繼書是個懂事的孩子,他會肯接受的,就像那時你爺爺登報和你父親脫離關係時我曾經說過的,登報是無法當真斷絕人與人之間的親屬關係,而終止收養關係,也同樣是無法斷絕掉,他們曾經共同擁有過的回憶及親情的。”

TOP

尾聲  

  青天高高,白雲飄飄,範家庭院裏正在舉行婚宴。

  新郎是范繼書,新娘當然是范彤彤了。

  至於宴請的賓客,雖然范家人脈甚廣,雖然多得是好奇心重的人想來瞧瞧這對關係實在有點詭異的“前”叔侄婚禮,但範家請了保全,設了嚴格門禁,除非是有帖子的親朋好友,否則一律不許進。

  至於“永邦”的同仁們,則另行擇日在工廠內舉辦流水席,方便大家鬧酒。

  在知道了副總裁即將回來上任,而“永邦”的小公主將卸下手中大權,回家當賢妻良母的時候,“永邦”上上下下張燈結綵,狂歡了好一陣子。

  表面上他們是在為這對金童玉女的共結連理而慶祝,實際上,卻是在為眾人脫離“杜蘭朵公主”統治歲月而興高采烈。

  新娘休息室裏,女方親人——來自於“灰屋”的唯一代表——范家老二範橙橙,正沒好氣地托腮看著坐在鏡子前,乖巧安靜地讓化妝師上新娘妝的大姊。

  “你呀,真是快把媽給氣死了,她已放了狠話,不許你再回‘灰屋’去了。”範橙橙懶懶地伸手攝著風,口裏叨念著:“整天往這裏跑,陪老人們出國旅遊,幫忙到公司裏管事,這些也都算了,現在居然還要嫁到這裏當范家少奶奶?”就算真是想要孝順爺爺奶奶,也不需要做得這麼徹底吧?

  “我也不想這樣的……”範彤彤趁著化妝師歇手空檔,轉頭瞥著妹妹,“但誰讓世上的事就是這麼巧,事情都發生了還能怎麼辦?只好以後再想辦法跟媽陪罪道歉,求她原諒了。”

  “事情都發生了?”範橙橙狐疑地拱高了眉,不客氣地伸手往姊姊小腹上一壓,“是這裏發生了事情嗎?”

  “你在說什麼呀!”

  範彤彤紅著臉將妹妹的壞手拍掉,沒好氣地回眸嬌瞪著她。

  “我說的事情是指我們相愛的事實,我跟他根本就……根本就還沒做過那檔事,又怎麼會有小孩?”

  “沒做過?!怎麼可能?”

  範橙橙一臉不信地壓低嗓音,眼見有外人在說話不方便,索性揮手叫化妝師走開,到外頭等候。

  “你明明在三年前跟我說過了,說範繼書會憤而離家的原因,是因為你們兩個被誤下了春藥,既然連春藥都吃過了,怎麼可能會還沒有做過?”當她沒看過言情小說呀!

  “誰說被下了春藥,就一定要做的?”

  在那一夜裏,他是用他的手為她一次次地解去藥性的,至於他自己,則應該是在浴室裏自己想辦法解決的吧。即便事隔多年,即便兩人最後還是在一起了,範彤彤仍是一想到這件事就會臉紅紅。

  臉紅於自己的要白癡,自己去偷春藥來嘗!

  不過在事發隔日的早上,範繼書的床上的確有著血跡,但那不是她的,是他為了怕自己一時遭藥性所控制,奪走了她的貞操,於是以水果刀往自己腿上戳刺,逼自己清醒時所流下的鮮血。

  事發的第二天他就失蹤了,直到事隔三年,在兩人情意互通之後,她才問他有關於那一夜的事情。

  她問他既然當時都已經喜歡上她了,為何仍舊堅持不肯順水推舟?不肯讓生米煮成熟飯?

  範繼書淡淡地回答,就是因為喜歡她,所以更要懂得尊重。

  不待她開口,他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說那時他又不知道她喊的是“書”不是“叔”,對於一個口口聲聲喊他叔叔,還要叔叔救她的小女生,除非他是個禽獸,那才有辦法對她下得了手。

  耳裏聽著他的解釋,範彤彤心頭滿是甜蜜。

  這一世有幸能夠有個如此疼她、尊重她的男人陪在身邊,她真不知道自己還能再跟上帝要求些什麼了。

  等湛蓉芳傷好出院,兩人的婚期也敲定了後,範繼書更是不肯碰她,說是要留在新婚之夜才要徹底盡“性”。

  從回憶裏抽回神的範彤彤,看見妹妹還在等她解釋的表情,卻因自覺很糗不敢再討論這話題了。

  不想討論只想躲開,於是她拉起裙擺,起身往外走。

  “哎呀呀!我不跟你說了啦,等你將來自己試過後就會知道了啦!”

  瞪著姊姊逃逸的背影,範橙橙沒好氣的眯起眸子。

  自己試過後就會知道?

  大姊,你當我白癡呀?

  春藥這種東西,是可以吃了試著玩的呀?

  在庭院裏的另一頭,除了有負責外燴工作的炊事人員正在忙碌外,還有一群工作人員正將十台由日本進口的大頭貼拍照機器,由貨車上抬下來。

  “哇!”伴娘之一的舒潔心伸手敲了下頭,“彤今天都要當新娘子了,怎麼還童心未泯地在迷大頭貼?”

  “這才不是彤的主意呢!我問過那些工人了……”另一個伴娘施巧柔語氣酸酸的開口,“是那個將她捧在掌心裏當寶貝的‘叔叔老公’。”

  “叔叔老公”是范彤彤幾個閨中密友幫范繼書取的綽號。

  在看見曖昧多年的兩人之間,居然真能開花結果,個個都羨慕死了有著“蔑男症”的範彤彤,居然能嫁個這麼優質的好老公,忍不住吃味地幫範繼書取了這個綽號。

  “是想拿來當結婚禮物嗎?”舒潔心問道。

  “肯定是這樣子的!”施巧柔點頭,“因為他太明白他這怪老婆的怪毛病了,什麼鑽戒華服她都沒興趣,就是喜歡和小時候一樣玩大頭貼。”

  “哇!”舒潔心眯眸遠遠瞧著,臉上有著躍躍欲試。“看起來好像都是市面上還沒見過的新機台耶!”

  “那當然!‘叔叔老公’出手向來大方,又那麼疼老婆,當然都是買最新最好的囉!”

  “那我們還在等什麼?”

  “可潔心……我們是伴娘耶,還有一些工作沒做完……”

  “管他的!先去拍個幾組玩玩再來忙,誰教那個女人那麼幸福,幸福得叫人好生刺眼,就讓她為了伴娘不見了,來傷個腦筋吧!”

  兩個女人交換了視線,一起快樂點頭。就在她們各自拉高裙擺,便要往大頭貼機器方向奔去時,突然聽見身後傳來大吼——

  “不許!不許!統統都不許!這些機器在我還沒試用之前,誰都不許用!”

  兩個女人回過頭,赫然發現一個氣急敗壞,同樣拉高白紗禮服裙擺正朝她們奔來的新娘子。

  兩個老同學再互視了一眼後,默契十足地轉頭對著新娘子,異口同聲地開口:“誰理你呀!”接著拔腿就跑,任由新娘子邊罵人邊緊追在後。

  此時,在庭院的另一頭,身著西裝的新郎范繼書,站在坐著輪椅的湛蓉芳身旁,母子倆一塊看著追打中的新娘子及伴娘們,忍俊不住地笑了出來。

  “繼書呀!”湛蓉芳邊笑邊抹去自眼角流出的淚水,“看來在未來的日子裏,你這還沒長大的小妻子,還會給你帶來很多的麻煩喔!”

  範繼書微笑蹲下身,拍拍母親放在腿上的手,用著感恩及深情的眼神分別看著母親及他的小妻子。

  “我不怕麻煩的,因為這代表我正被人需要著。”

  “你長大了,孩子。”湛蓉芳感歎地看著眼前自己親手帶大的養子。

  “不!”範繼書搖頭,“還不夠大,因為我還是會犯錯,也還是需要母親三不五時的智慧警語。”

  “是這樣嗎?”湛蓉芳笑著逗他,“說多了,你不會嫌媽媽太囉唆了嗎?”

  “不會!”範繼書搖頭微笑,“因為我的耳朵早已讓我那更聒噪的小妻子,給訓練得猶如銅牆鐵壁,什麼都不怕了。”

  母子倆有默契地對視一笑,接著範繼書起身,推著母親往熱鬧的方向走去,因為只要有熱鬧的地方就必定有他的小妻子,而他們,也要趕著去湊熱鬧了。


  【全書完】

TOP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