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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那些坊間教人為善努力向上的話本小說裡,壞女孩最後都會得到報應。

  所以或許,也該是她引頸受戮,得到報應的時候了。

  誰讓她一再撒謊,誰讓她不再當個乖女孩。

  「唉……」

  長長一聲歎息來自於珍珍,她先瞥了范黃黃一眼才開口。

  「你聽過李鳳姐和正德皇帝的故事吧?一個鄉下賣酒女迷住了大明天子,剛開始時鳳姐那淳樸自然、毫無修飾的風韻,迷倒見慣了庸脂俗粉的天子,讓他不愛江山只愛美人,卻沒想到春風一度,藍田種玉後,君王回到宮裡,讓其它新鮮事物給迷失了魂,忘了癡心等候,並因大腹便便引來村人護罵,說她不懂貞潔羞恥的李鳳姐,等到君王終於想起她,並急急派人備轎來接她時,卻只來得及迎回一個帶著嬰兒,卻早因羞憤致重病纏身,最後死在半途上的李鳳姐。」

  坐在高腳椅上的范黃黃,側轉過原是枕著手臂的小臉,一雙水眸覷著珍珍。

  「所以,你是在提醒我保重身體別生病?至少要撐到讓皇帝接去享福?」

  真是可惜,為什麼小時候二姐跟她說的壞男人故事裡,居然會少了這一篇。

  「不!」

  窩在櫃檯後方準備烤蛋糕的傅巧羚,抬頭沒好氣的開口。

  「她的意思是在告訴你,天底下的男人都是善忘及無情的,她希望你能再重新考慮一下你的肚子……別再說了,珍珍!」她搖頭歎氣,「來不及了。」

  考慮一下肚子?!

  范黃黃垂下眸光,瞥了眼隆起的肚子;為了它,她已不知讓傅姐和珍珍給數落過幾回了。

  「真是受不了你!」她記得傅姐每回都要這樣罵她,「虧你還是學醫的!」

  沒錯,她是學醫的,但有人規定只要是學醫的,就都該要記得……避孕嗎?

  她突然想起石梵那時曾經跟她說過的話,原來那時他要她注意的「防備」指的是這件事情。

  但那時的她光顧著抗拒他,以及抗拒自己的難以抗拒,擔心東窗事發、擔心「小黃窩」、擔心東擔心西,哪還有空想到這件事情?

  還有她一直以為自己會懼男一世,所以當老師在講解這方面的事情時,她只顧著在課本上埋頭亂畫,哪裡會想到在若干年後,她居然會需要這些知識。

  原先她還沒留意到MC已經幾個月沒來了,只是覺得鎮日昏沉想睡,整個人懶洋洋渾身無力。

  是到後來肚子開始隆起,胸部也變大,她才感覺到了不太對勁,自己買了東西來驗,一驗之下不得了,孩子都已三個月了。

  知道了後她第一個告訴的人自然是傅姐,當時傅姐先是罵了她一頓,罵她太不懂得保護自己,接著二話不說捉起包包,拉起她往外走。

  「上哪去?」當時她還傻傻的問道。

  「廢話!當然是下山去找一間私人婦產科。」傅巧羚沒好氣的說。

  「去幹嘛?」她還是不懂。

  「帶你去喝下午茶啦!」傅巧羚翻翻白眼,「笨蛋!當然是帶你去把孩子拿掉!」

  「我不要!」她頭一回反對起傅姐的決定,停下腳步堅決的說:「我要這個孩子。」

  「你在說什麼?!」傅巧羚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

  「我要這個孩子。」她再次堅定重複。

  「Yellow!」傅巧羚困難的吞了口口水,「你知道石梵離開多久了嗎?」

  「兩個月又十七天八個小時二十五分鐘。」這個問題問她就對了,她算得很清楚。

  「他不告而別,房子退了租,甚至帶走了他的貓和狗,你應該不會不明白他的意思吧?」傅巧羚怕傷了她的小心翼翼問道。

  范黃黃點頭,「他走了。」

  「是的,他走了,在和你玩了三個多月的愛情遊戲之後!你不會到現在還不懂他只是……」即便知道實話殘酷又傷人,傅巧羚還是不得不說,「只是在玩你的吧?」

  范黃黃不許自己眼眶泛紅,在當初對石梵棄械投降時,她就該想到可能會有這樣的結果。她再度乖乖點頭,「我知道。」

  「知道了還要生?」傅巧羚都快氣炸了。

  「我愛他……」她的眼淚終究關不住,斷線珍珠般紛紛跌落了下來,「也愛這個孩子。」

  傅巧羚聽了也紅了眼眶,放開手,無聲的歎氣。

  她無意再勸黃黃,知道這個女孩不過是外表柔順,在她決定了要做一件事情後,就算是推來了十管大炮也嚇阻不了她。

  但勸不了總得要保護,第一件事就是叫黃黃搬來「美好時光」跟她住,再在「小黃窩」掛上暫時歇業的牌子,讓黃黃躲在她的二樓裡,就推說是「美好時光」準備要上櫃了,請她來幫她作帳以及key  in資料入電腦。

  這種謊話若讓知情的人聽見肯定會把肚皮給笑破,「美好時光」裡的客人從來沒多過十個,還能上個鬼櫃?

  但管他的,能瞞多久算多久,她現在連早餐都不對外賣了,因為要讓孕婦能安心吃飯,反正走一步算一步,等她打算好接下來該怎麼做再說吧。

  只可惜——

  「范黃黃!你這個不要臉的死丫頭,還不快給我滾出來!」

  博巧羚歎氣閉了閉眼睛,聽見這個聲音就代表無論她原先下一步是想做什麼,都已經來不及了。

  她瞥了眼那原還表情自在地枕臂坐在高腳椅上,此時卻已嚇滑到了椅子底下,正在簌簌顫抖的范黃黃。

  傅巧羚放下手邊工作,抹抹手走出吧台,來到瑟躲著的女孩面前。

  「不怕,沒事的。」

  「那是……」可憐的范黃黃抖得話都說不全了,嚇壞了的淚水爭先恐後往外流。「我媽……」

  「我知道那是你媽。」傅巧羚歎氣伸手輕撫她的頭髮,再打氣似地握了握她的手,「我也知道你很怕她,但是你遲早都得面對她的,在你做出了決定的時候,不是嗎?」

  「可是傅姐……」她戰慄加劇。

  傅巧羚再握了握那只顫抖的小手,「勇敢一點,就算不為了自己,也要為了你的孩子。」

  就是這句話逼出了范黃黃不多的勇氣,即便尚未出世,但那孩子終究是帶給了她力量。

  博巧羚牽著垂著小臉,彷彿被判了死刑的范黃黃走出「美好時光」,以身子擋著她,一前一後的站在餐廳外的走廊下,覷著那選在清晨七點半,來到她店門外大聲叫囂的女子辜明君,灰屋的皇太後,范黃黃的母親。

  站在辜明君身後的,則是一臉憂心忡忡,一直想找機會上前勸攔的容媽。

  「范太太。」傅巧羚先開口,「你不覺得有些事情,最好進我店裡去談比較好嗎?」

  「是呀,太太。」容媽趕緊開口勸著,「咱們還是……」

  「幹嘛要進去說?」辜明君甩開容媽的手,聲音冰冷,用詞刻薄,「那個不要臉的丫頭既然敢做出這種傷風敗俗的不要臉事情來,就別怕讓別人知道。」

  雖說時間還早,但一來小鎮居民本就起得早,加上如此驚天動地的聲浪又怎能不引人注意?如果再透過窗戶,瞧見引起騷動的居然是已有好幾年沒在鎮上出現過的「灰屋皇太後」,誰還按捺得住滿心好奇?

  果不其然,門窗一扇接著一扇的打開,看熱鬧的鎮民也一個接一個的走了出來。

  如果辜明君想做的,是讓女兒面對千夫所指、人人唾罵的場景,如果她是想藉由小鎮居民那種觀念傳統保守,絕不可能容得下一個未婚媽媽的嚴厲批判目光,來做為對女兒失了貞潔的懲罰,那麼她是成功了。

  傅巧羚陸續接收到了飽含著驚訝、批評、蔑視、鄙夷、憎嫌的目光,也感覺到被她緊握著的小手透心冰涼,她胸口怒火叢生,實在是不敢相信天底下竟會有如此殘忍的母親。

  她鬆開范黃黃的手,往前大跨一步,像只意欲保護小雞的母雞。

  「不管她做了什麼,她終究是你的女兒而不是你的仇人,難道不是嗎?」

  辜明君不屑的哼了口氣。

  「那可不一定,如果她不肯把肚子裡的髒東西除掉,我是不會再認她是我的女兒,我辜明君沒有那麼不要臉的女兒。」

  又是一句不要臉?!

  那可憐的猛打哆嗦的女孩真是她親生的嗎?傅巧羚被激怒得幾乎要殺人了。

  「你知道她肚子裡的孩子已經六個月了嗎?在這種時候如果硬要弄掉孩子,就怕連母親都會有危險。」

  辜明君冷著嗓音,面無表情,「與其讓她生個父不詳的野種出來,我還寧可她是死在墮胎時的產台上。」

  一句話讓週遭交頭接耳的低語都停下來了,傅巧羚看得出那些投向范黃黃的視線裡,開始攙入了同情。

  「或許黃黃有錯,她錯在識人不清,錯在沒有保護好自己,但是范太太,你從來都不檢討自己的嗎?你真覺得你這做人母親的就沒有半點錯嗎?你讓黃黃從小在和兩性相處上的觀念就出了錯,又沒有給予正確的開導及教育,讓她懵懂無知,才會在遇上了無法抗拒的男人時,完全被吃得死死的,因為她在和異性相處,甚至是在玩弄心機的手段上,連個幼稚園生都還不如。」

  「是呀,我這母親是有錯的……」

  辜明君冷冷瞪視,眸利如刀。

  「錯在答應讓她去開個鬼動物醫院之前,沒先幫她篩選一下街坊鄰居,讓她認識了一個同樣不知貞潔節操為何物的壞女人,所以才會有今天這樣的下場。」

  傅巧羚氣惱得握緊拳頭,「臭八婆!別人怕你我可不怕,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辜明君緩緩開口,一字一字冷冷的吐出,「我居然忘了該要防範你,也居然忘了那個把我丈夫害死的女人,也是姓傅。」

  眼見對方已經知情的傅巧羚反倒消了火,雙手交臂環胸,冷笑的與她攤牌。

  「沒錯,你丈夫的情婦傅佩穎就是我姐姐,但他們誰也沒害死誰,那只是一個意外。」

  辜明君咬咬牙,厲聲道:「所以你跑到這裡來開個鬼餐廳,目的就是想要對付我?」

  傅巧羚側身抬高手,慢條斯理的磨著指甲吹口氣。

  「范太太,你太高估自己了,我們之間的仇怨還沒有大到那種地步,我來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那四個我曾經在葬禮上見過,失去父親的可憐女孩們。」

  雖說她並不認為錯在自己姐姐,她不過是愛錯了個已有家室的男人,但就算是替已逝的姐姐彌過,也算是滿足一下好奇心吧,她去參加了范逸書的葬禮。

  然後她看見那四個哭成一團的可憐女孩,也看見了她們那個無情的厲顏母親。

  哇!自己不哭也不安慰孩子就算了,居然還不許女兒為她們的父親掉眼淚,這是什麼爛母親?

  那種想替她們父親照顧她們的念頭曾經一閃而過,只是當時年紀尚輕的傅巧羚想做的事情可多了,沒多久就把這件事情給拋到腦後。

  姐姐的驟逝讓她得到了一筆為數不少的保險金,讓她能夠以錢滾錢,幾年下來倒也能算是個富婆了。

  只是事業得意,情場卻失意,她陸續遇上了幾個爛男人。

  因為感情上一再受挫,以至於她那種想要遠離塵囂,找個安靜地方度過下半輩子的念頭也就愈來愈濃了。

  就在某一天,她突然想起那四個以彩虹色譜來命名的女孩,於是她來了。

  她在小鎮上開店落腳,沒想到上天的安排就是這麼巧,她與四姐妹之一的黃黃不但成了好鄰居,甚至到最後還成了她的避難收容所。

  「什麼叫作可憐?」辜明君握拳怒吼。「她根本是可惡!不知羞恥!可惡透頂!丟盡了我的臉!明明就知道我最恨她們和男人產生瓜葛,最怕她們上了臭男人的當,居然還傻敦敦的懷上了一個野種!更可惡的是居然還打算瞞著我生下來!」

  若非她覺得事有蹊蹺,花錢找了家徵信社調查清楚,並順帶查出傅巧羚的底來,否則還真會莫名其妙成了人家的外婆都還不知道。

  更可惡的自然是那個知情隱瞞並還協助的幫兇。

  「你能不能別動不動就用上『野種』及不知羞恥這種難聽的字眼……」

  傅巧羚又再度生出想殺人的念頭,回頭瞥了眼身後低垂著慘白小臉,長髮掩面,身子依舊微顫著的女孩。

  「她好歹是你的親生女兒。」

  「我剛剛已經說過了,」辜明君面無表情的重複,「如果她不肯放棄肚裡的野種,那我也不要這個女兒了,母女關係到此為止!」

  傅巧羚微瞇起眸子,爽快的接口,「你不要我要!反正我既沒女兒也沒孫女兒,我會帶她遠離這個地方,一切從頭開始。」

  她搖搖頭,眼神裡寫著替對方深覺悲哀。

  「我不懂,明明是一個既乖巧又體貼的好女兒,你怎能如此不懂珍惜?如果你當初也是用這樣不知感恩的態度對待范逸書,那我真的不驚訝最後他會改而愛上我姐姐了。」

  「你夠了吧,傅巧羚!」辜明君忍不住朝半空揮了揮拳,欲以肢體動作來引開旁人對她狼狽臉色的注意力。

  丈夫的背叛出軌,終其一生都是她的致命傷,她不想痊癒,更不許人碰。

  辜明君逼自己壓下對於傅巧羚的怒火,將眼神投給始終沒吭聲的女兒。

  「死丫頭!丟人現眼夠了嗎?我的話你聽到了沒有?還不快點回答!究竟是想要那野種還是你的母親?」

  辜明君冷冷的昂首,有自信在受到如此嚴厲的批判後,這個不中用的懦弱女兒應該已經被狠狠敲醒,知道自己犯下了多麼可怕的錯,並且決定要認錯聽話了。

  傅巧羚則是面色微憂的看著范黃黃,知道自己能做的只到此為止了。

  究竟要選擇怎麼樣的未來,除了當事人之外,旁人沒有干涉的權利。

  時間一分一秒的無聲逝去。

  終於,那始終微顫的范黃黃不再發抖,她抬起頭,伸手撥開總是微覆著臉的頭髮,不想再逃避了,生平頭一回,她用著堅定卻傷感的語氣,和她的母親說話——

  「我選他!因為我不想他和我一樣,成為一個被自己母親放棄的孩子!」

  傅巧羚雙瞳熠熠生輝,辜明君則是面色死白。

  贊!好樣兒的!傅巧羚在心底為范黃黃喝彩,眼眶卻不由自主的微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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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個月後

  七月天,最容易讓人心浮氣躁的炎炎夏日。

  即便在這比起平地已算是涼爽的山中小鎮,在燠熱的午後時光裡,如果能有選擇,誰都會寧可選擇待在有冷氣的地方。

  除了冷氣外,若能再搭配上浪漫的音樂燈光、濃郁的咖啡香,幾乎就能算是如在天堂了。

  而此時在「美好時光」宛如天堂般的氛圍裡,陡地,深茶色玻璃門遭人粗魯地用力推開,下一瞬,那由外入內的除了刺眼陽光和熱氣外,還有一個面色很差,神色極度不爽的男人。

  「她在哪裡?」

  「誰在哪裡?」珍珍明知故問,反正此人非善類,不用對他客氣。

  「范黃黃!」男人不耐的撥發,不像在問人,倒像在逼供。

  只可惜眼前的女人可不是被嚇大的,當年在老家時,什麼壞人她沒見過?

  「原來……」珍珍懶懶的抹著吧台的檯面,連看都懶得看男人一眼,「你還記得這個名字。」

  不是記得,而是他媽的根本就沒有一分鐘還忘過好嘿?

  誰說他沒在蔡家老屋裡見到鬼的?

  他不但見到了還被纏得死死的,一時一刻都沒能從心底放下,即便他已努力再努力,掙扎再掙扎,反抗再反抗,卻還是只能對她以及對自己的心舉白旗投降。

  這個該死的、可惡的、背後靈一般的獸醫小姐!

  石梵火冒三丈得想怒吼,卻咬牙強忍住,因為沒興趣讓別人知道他的心事。

  是的,他投降!但除了范黃黃這個可惡的女人之外,他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廢話少說!」他隱忍著即將爆發的火氣。「她究竟在哪裡?為什麼她的動物醫院會變成一間超商?」

  「因為超商比較好賺。」哈!珍珍好崇拜自己,這句話接得真好。

  「你!」石梵額上青筋隱隱跳動著。「我不管什麼好賺不好賺的,我在問你范黃黃她人在哪裡?還有,說話的時候看著我。」

  珍珍好整以暇的抬起頭,終於肯恩賜眸光給眼前那如怒獅般的男人。

  「你叫我看著你?現在這家店只有我一個人在顧,如果影響了生意……」

  「我十倍賠給你!」

  「果然是個從城裡來的有錢少爺。」

  珍珍摔開抹布,擺了個交臂環胸,準備開戰的架式。

  「既然你錢那麼多,幹嘛不留在城裡花錢玩女人就好?為什麼還要跑來我們這裡玩弄純真女孩?」就知道有錢的男人最壞了,書上都是這麼說的,所以李鳳姐才會抑鬱而終。

  石梵怒吼,「那是我的事情!甘你屁事!」

  在勝負未明之前先別論較輸贏,在經過了幾個月的抗拒後,他才終於明白,明白了這件事的戰果就是……他被玩了、他慘敗了好嗎?

  他在一個明裡看來不怎麼厲害,安靜怯懦,卻在實質上會將人蠶食鯨吞,連骨帶皮吞下肚的小女人身上,弄丟了一顆遊戲十數載的逍遙浪子心!

  這些日子來他睡不好,飲食無味,即便事業看似順利風光,作品叫座又叫好,身邊自動湧上的環肥燕瘦從沒少過,卻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知道他活得有多窩囊。

  他想念她,想念他的小貓,想得椎心刺骨,情難自已,每夜夢裡都是她。

  「她是我的朋友就干我的事!」珍珍也吼了回去。幹嘛?想比嗓門呀!誰怕誰呀!

  「成!」石梵轉身往外走,決定放棄,「我不跟你浪費時間了,我自己上她家找去。」

  原先他並不想直接找上門是怕給她帶來困擾,現在是她逼他的。

  他要在她母親面前攤牌,然後不管她母親同不同意,他都要帶她離開,因為他再也無法忍受沒有她在身邊的日子了。

  「不用去找了,她早就不在『灰屋』了,因為你的關係而被她母親給趕出家門,斷絕了關係,別不相信,除了我以外,在場這麼多人全都是目擊證人。」

  珍珍掃視一圈,讓他看見滿屋子正在喝冷飲、拚命點頭的街坊鄰居。

  自從傅巧羚將「美好時光」交給她全權處理後,在經過她先是大降價,再來大打平民化消費的宣傳後,此時餐廳早已非昔日門可羅雀的慘景了。

  「她被趕出家門?」

  怔惘加上心疼,石梵只覺心中的怒火,莫名其妙咻地散去了。

  原來,在他不開心懊惱的時候,她也並沒有好過。

  原來,她並不如他所想像的,躲在她的診所裡獰笑著數手指,算著他何時才會向她輸誠投降?求她饒過他?

  珍珍涼涼的開口。

  「其實我不該阻止你的,你去最好,而且最好能讓『灰屋皇太後』將你燒成炮灰,壞人鬥惡婆,哈哈哈,太快人心!」

  石梵頹然的垂下肩頭,「拜託你告訴我,她人到底在哪裡。」

  「她死了!」和可憐的李鳳姐一樣的結局。「我才要拜託你呢,放過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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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石梵來到瑞士的格林德沃。

  格林德沃位於少女峰最多纜車、火車的起點和轉接點,也是瑞士激流泛舟的起點之一,更有著阿爾卑斯山區最有名的山區小徑。

  它是一個著名的幽靜山城,沒有一般觀光勝地的熱鬧喧騰,自有著一股世外桃源般的氣質,毫不招搖的。

  此外它還是世上最靠近冰川的城鎮,故被稱作「冰河之鄉」。

  石梵來到這裡,不是為了幫新片取景,也不是為了激發靈感,更不是為了度假。

  如果真是想度假,他會選擇希臘的阿慕基思島,衝浪者的天堂,絕不會選這樣一個過於安靜的山中小鎮,這個夏天只能健行賞花,冬天只能登山滑雪的小小山城。

  他會來這裡,是因為得到了謝龐的線報。

  很怪,在他和某個小女人的故事裡,這個胖子似乎總在暗地裡扮演著推手的角色,戲份或許不多,卻是絕對關鍵。

  「石梵,我有『她』的消息了!」

  一句突如其來、沒頭沒腦,卻讓石梵一聽就明白的話先是讓他跳起身,接著在想起這胖子那年的「蔡家老屋見鬼保證」後,沒好氣地頹然坐回椅子上。

  「夠了,別再玩我了。」

  是的,別再玩他了,在經歷過太多次的被騙經驗後,他已經怕了、怯子,連去查證的勇氣都快要沒有了。

  兩年前,當他從那叫珍珍的女人口中聽到「她」的死訊時,他險些發狂,幸好他或許過傲、或許魯莽,卻還沒那麼笨,不是被人隨便兩句便能唬過去的笨蛋,他一言不發的離開「美好時光」,撒大錢找了間徵信社做調查。

  於是他知道了她懷了他的孩子。

  這個笨蛋!虧她還是學醫的,更笨的是,為什麼她不來找他負責任?

  就算他這個渾蛋沒留下地址,總還算是個小小知名人士,若真有心想找他絕對不難,所以,這代表著她從頭到尾就沒想過要找他或是告訴他這件事,她果然認定他只是在玩她。

  然後他聽說了那天在「美好時光」大門外的衝突,難怪那天在餐廳裡,所有的人都拿著看負心漢的眼神看他。

  最後他查到傅巧羚曾帶著她到城裡去做最後一次產檢,日期是在當年的五月,在那之後,博巧羚就帶著她消失了。

  他唯一能查到的只有她們的出境紀錄,並以此判斷她們應該是離開了台灣。

  那麼她們到底去了哪裡呢?

  珍珍像個蚌殼似的打死了也不說,一心認定他的出現只會害了黃黃。

  但也有可能是傅巧羚連她也沒多透露,存心不想讓他找著人。

  徵信社那邊給的回答則是姓傅的女人怕是擁有多國護照,而且還故意跑到第三國為兩人都換了名字,總之所有的追查至此斷了線。

  不過,徵信社倒是幫他弄到了一張超音波相片。

  那是他擁有的第一張與黃黃有關的相片,也是他手上唯一一張能夠證明她們母子確確實實存在過的證據。

  孩子長得很好,那是個男孩。

  小小的四肢已能看得見,可愛的小心臟強勁有力,只是母體過虛,甚至還有些貧血現象,他聽說了後很是擔心,因為那叫珍珍的女人老愛拿她和什麼李鳳姐相提並論。

  她自己才是劇裡的大牛吧,專壞人好事!

  找不著人的他只好買了個附有相框的雞心項煉,仔仔細細地嵌入那張超音波相片,隨身佩戴在胸前,以自己胸口的溫度煨貼著這兩個對他而言最重要的人,也順帶提醒自己曾經錯過了什麼。

  他從不曾淡忘過他們母子,無計可施的他只好開始登報。

  不僅刊登在台灣的各大報上,也刊登在其它有中國人出沒的大小城鎮裡,內容簡單寫著——

  小貓,我知道錯了!你能不能夠原諒我?我愛你!一個姓石的笨蛋。

  有關於他的苦尋妻兒,他身邊的幾個好友都知道,也都想盡辦法在幫他,因為幫他就等於是在幫自己能夠過得好點。

  包括脾氣最好的Andy在內,每個人都快被他那陰陽怪氣,隨時可能爆發,活像顆不定時炸彈的壞脾氣給嚇到或者是給直接害慘了。

  拜託快點找出獸醫小姐,為他們解除這顆可怕的炸彈吧!

  但別以為人多就好辦事,這批廢物多得是弄錯消息的前科紀錄。

  一下子是有人興匆匆的說在檳城看見一個女獸醫很像黃黃,一下子又有人說在舊金山看見一對在街頭乞討的母子,一下子又是什麼紐約發生連環大車禍,駕車的女子音譯近似黃黃,後來才知道人家叫做「凰凰」。

  但不論線索究竟有幾分真實,只要一得知他就會立刻放下手邊所有事情趕過去,甚至站在附近的幾條街上站崗認人。

  他曾經發生過騷擾到了害人去報警的地步,說是有個像瘋子的流浪漢,專挑個子矮小的華裔女子騷擾,尤其是那種留著長髮,偶爾喜歡賣弄風情,讓長髮微拂面的年輕女子。

  當石梵試圖辨認人時,是曾激動到險些將對方的頭髮給拔光的。

  但一次又一次的可能讓他飛過去,卻是一次又一次的希望破滅,那些失望及挫折堆累到他都怕了,怕得再去承受一次希望幻滅時所要忍受痛徹心扉的苦楚。

  這也就是為什麼當謝龐來跟他報訊時,他會出現那種拒絕相信的反應。

  見他意興闌珊,謝龐面色凝重的靠過來,肥油臉上一本正經。

  「絕對不是在玩你,但我得先確定你對於『灰屋三公主』究竟是抱著真心,還是為了得不到而犯賤,或者只是為了想要回你失去的那一枚精子,是以苦苦追尋,如果這又是一個玩心的遊戲,那麼我可要保護她而不能夠——」

  謝龐話還沒說完,龐大的身軀已被人由領口高高揪舉起,離地三尺了。

  「我勸你……」石梵目光冰冷,像煞了頭被激毛了的惡獸,「該先考慮的是如何保護你自己吧。」別逼他把體內的獸性全都爆發出來。

  謝龐掙扎半天才總算拔開對方的手,只見他又怒又懼的跌回地面上,拚命拍著胸口才能重新找回正常的呼吸。

  「你這個瘋子!你……你若真弄死了我,看你還怎麼找出她來。」

  「還不快點說!欠揍呀!」石梵握拳威脅他,擺明著絕非恫喝。

  「我說真的,你這種霸道任性的爛脾氣如果再不稍微改改,就算真能見到范三小姐,也只會再度將她給嚇跑得遠遠的,你……」

  「我只數到三,一、二……」

  「別催!別催!我說!我說!」

  謝龐嚇得臉上肥油連同冷汗全混在一起,一邊抹臉一邊說。

  「這次的消息絕對不會有錯,因為是從她二姐那裡得來的。你也知道我跟她二姐范橙橙是小學同學,你說有多巧,那天我到巴黎出差,正好在機場裡遇見她,兩個人就聊了起來,她說是到歐洲來看妹妹的,我就故作好奇的問她:『是哪一個妹妹?我記得你有兩個妹妹。』

  「她沒設防地立刻回說是妹妹黃黃,又說她妹妹的兒子有多可愛多可愛,幸好她不知道她妹妹的肚子就是我朋友搞大的,否則以范橙橙那種嫉惡如仇的個性,我恐怕還沒辦法活著回來告訴你這消息。」

  「那你問了她住在哪裡嗎?」在追問時,石梵聽到自己嗓音裡難以遮掩的顫音。

  「瑞士的格林德沃。」謝龐肯定的回答。

  所以,這就是石梵今天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到格林德沃必須由蘇黎士機場入境,然後再從機場搭火車到達。

  他只有地點而沒有地址,謝龐還不算笨,也知道如果問多了反而會露餡,便沒再追問下去。

  不過能這樣也夠了,這座山城並不大,只有一條主要大街,火車站就蓋在大街的後方,只要走到大街就能看見精品名店、紀念品、百貨超商等等,白天有露天咖啡座,晚上則是餐館及酒吧樣樣不缺。

  在這樣的一個歐洲小山城裡,會在此落戶的東方女子肯定不會多,再加上置是一個身邊帶著稚子的東方女子。

  石梵來到山城,住進當地的青年旅館,雖然這裡有五星級飯店及度假公寓,但他並不是來玩而是來找人的,自然要以最能夠貼近當地人生活的選擇為首要考慮。

  在略做梳洗後,過於緊繃的情緒讓他連上床休息一下都沒辦法,他得到外頭走走,要不他一定會被逼瘋掉。!

  石梵信步往青翠山谷走去,看見了牛羊成群的淳樸農村景致,也感受到了夏季高山特有的清涼微風,他甚至聽見了「當當」的牛鈴聲不絕於耳。

  接著他在綠色山坡上瞧見漫山遍野的野花及一幢幢散落子山谷問,童話般的木頭房子。

  他遊目四顧,先是看見一頭有著粉紅色鼻子的牛,然後看見一隻滿臉憨相、活潑得像只跳蚤、可愛到爆的雪橇犬,然後的然後,他就看見他了。

  那是一個穿著一套附有連身帽兔裝的小男孩。

  剛開始因為那孩子的頭上戴著長長兔耳朵的帽子,乍看之下,他還當那真是只邊跳邊走的兔子,且是走得不太穩的小兔子,是直到那孩子邊笑著邊衝進他懷裡時,他才看清楚了他。

  是的,他看清楚了他,然後,熱淚盈眶。

  這孩子像煞了他小時候的每一張相片。

  就在那一瞬間他下了決定,決定以後再也不寫那種什麼男生不知道女生懷孕,任由她離去,相隔多年後父子重逢的芭樂劇了。

  看戲的人只是看戲,但若真讓你身歷其境?那真是會他媽的要人命!

  狂悲加狂喜,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情緒在心裡翻騰衝擊,害他不得不起了擔心,怕自己會突然心臟停止跳動,暴斃在這孩子手上。

  尤其是那什麼都不知道的孩子居然一點也不怕生的猛衝著他笑,甚至還張開口牙牙學語,發出近似子「達達!達達!」的叫喚。

  他絕不能落淚,絕不能以淚水作為送給兒子的見面禮,否則他這當人老爸的可真是遜弊了,就在此時,他聽見了她的聲音——

  「小石頭!你又亂跑了,媽咪不是跟你說過……跟你說過……」跟你說過看見陌生人要當心,不能老是熱情的衝著人笑嗎?呃……但是……但是如果那人對兒子不能算是個陌生人的時候,這條規矩或許就該消音了。

  追跟過來的年輕女子在看清楚抱著兒子直起身的男人長相後,登時沒有聲音。

  石梵緊盯著她,像是怕她會忽然不見,又像是害怕這不過又只是一場夢。

  而她,即便身後長裙讓山風給翻捲得猶如浪花一般,卻是連動也沒動,只是安靜的回覷著他,眸底不見驚慌,也沒有半點想要逃走的動作。

  就在那一瞬間,石梵只覺眼前畫面彷彿遭到定格,於是他知道了,終其一生他都會緊緊記住這一幕,以及這一剎那的強烈悸動。

  可惡!這個害他又想落淚的小女人!

  這個害他尋遍了千山萬水的小女人!

  他突生衝動,一股想把她捉過來按在大腿上,痛打她一頓屁股的衝動,但在互視愈久之後,另一股衝動很快就漫天漫地的蓋過他先前想揍人的衝動。

  他想要她。

  想要徹底且瘋狂的一次又一次的愛她,而且最好是馬上,因為他的下半身已然緊繃到幾乎要爆炸了,為了這個可惡的小女人,他已經禁慾快三年,真是有夠沒人性的,但他沒辦法,因為他的身體只要她,除她之外寧缺毋濫。

  即便想了一堆想做的事情,但他什麼都不敢做,就怕會嚇著她,他承受不起再次將她嚇跑的結果,所以他只能深深的呼吸,逼自己冷靜下來。

  她剪去了長髮,包括那總是覆住半張臉的過長劉海,她剪了個兼具可愛及利落、劉海齊眉的娃娃頭,看起來清靈秀雅,與這鍾靈毓秀的山景極為相襯,一點也不像個已經當媽的人。

  他明明有千言萬語想跟她說,想向她告白,想向她求饒,想向她懺悔,但在掙扎了好半晌,終於能夠出聲時,他問的卻是——

  「我們的兒子。叫小石頭?」

  范黃黃微紅了臉,似是覺得這名字不夠文雅,就像她的名字一樣難聽。

  「那只是乳名,他現在只有英文名字叫Stone」

  「為什麼不幫他取個中文名字?」

  范黃黃抬起頭,眼神平靜的覷著他,「因為我想讓他的爸爸來幫他取,他父親文采過人,名字也肯定會取得好。」

  「如果真的是這樣,你為什麼不跟他的父親聯絡?」

  再也抑不住的火氣逼他一步步的,大步走向她。

  「你不可能不知道我在找你!不管是從珍珍那裡,或是從那些從沒間斷過的尋人啟事。」

  他的怒火沒能嚇到她,許是在經過這幾年的歷練,也許是為人母的堅強,總之她不再是那朵弱不禁風,毫無自信,只會瑟縮在人後的小花了。

  范黃黃直勾勾的看著他,「我知道你在找我,傅姐甚至還幫我請海外朋友代為搜集那些尋人啟事。」

  搜集?!她還敢說?她當這是在做偶像剪貼簿呀?

  「那你為什麼……」他先是失控的提高嗓音,卻在察覺到兒子瞠大眼睛的好奇注視後,逼自己將聲量調小。「為什麼還不跟我聯絡?因為你……恨我?所以不讓我見你們?」

  「我怎麼可能會恨你……」她水眸底添了羞澀,「你應該知道我有多愛你的。」

  石梵紅了臉。

  他真是不敢相信自己都已經到了這把年紀了,還會像個情竇初開的青澀少年,在聽見心愛女人的示愛時,居然又是羞澀又是狂喜。

  莫怪這小女人能把他克得死死的,因為她的反應永遠在他的預料之外。

  她坦白、她單純、她不懂得迂迴保護,是以即便曾經受過重傷,她仍舊忘了事事應以保護自己為前提。

  他現在終於明白她二姐小時候為什麼要堅持為她洗腦。

  石梵歎氣投降,柔聲道:「那你也知道我愛你嗎?」

  范黃黃酡紅了臉,以細微到幾乎看不見的動作點點頭,「原先不知道,是後來看了尋人啟事才知道的。」

  「知道了還不跟我聯絡?」這小女人當真想討打嗎?

  「因為傅姐告訴我,她說十個男人裡有九個一輩子最記得的是那個他苦追不到的女人,愈是得不到的才愈是當成寶,一定要慢慢的吊你們男人的胃口,唯有這樣你們才會懂得珍惜,我不能夠主動跟你聯絡,一定要等你自己找到我,這樣子我和小石頭才能有個真正幸福的未來。」

  見她說得頭頭是道,又說得義正辭嚴,害他連想揍她一頓都不捨得了。

  哼!原來是身邊有高人指點,難怪小貓會變成了豹。

  沒關係,反正人已經找到,他絕對會在最短的時間裡將她變回他的小貓。

  只是他突然想到,若按高人的謹慎程度及當初防範得滴水不漏的情況看來,是不太可能會在無意中讓小貓的二姐透露線索給謝龐的,除非是……故意的?

  但即便是已隱約猜到,石梵還是有點不開心她會和別人聯手,棄他於不顧,害他痛苦得半死。

  霸氣的伸出手臂,他一手抱著兒子,一手攬住心上人,表面很風光,聲音卻很酸。

  「等?那如果我始終找不到這裡來呢?」

  「那就是緣分還沒到,所以我必須忍耐。」她乖乖回答。

  石梵翻翻白眼,「又是你傅姐說的?」

  范黃黃點下頭,「傅姐真的對我很好,當初如果沒有她,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辦。」

  石梵心疼的將她更攬緊了點。

  「我知道,將來我一定會想辦法報答她的。」接著他緊盯著她的眼,真心誠意的開口,「對不起!小貓,我是一個混蛋!」

  「不可以!」她伸手摀住他的嘴,認真的搖著頭,「我不許你在小石頭面前這樣說他的父親,我總是跟他說他的爸爸是個英雄,是個大文豪,是個天底下最好看的男人,我還要他長大後一定要像爸爸的。」

  他輕歎一聲,「像他爸爸一樣的傻?險些錯過了最愛?」

  「不,你才不傻呢!」她甜笑的偎在他懷裡,水眸裡漾滿深情,「你只是醒悟得比別人慢了一點,因為你是一個霸道任性,要啥得啥慣了的大男人,就跟你兒子一個樣。」

  她果然是瞭解他的。

  心底又是感動又是滿足,石梵低下頭緊盯著她紅潤香軟的唇瓣,眸底深處出現了火花,方纔那股想將她直接壓倒在草地上,為所欲為的衝動再度升高了。

  「小貓!」他眼神燃著急躁,大掌滑至她的俏臀下,將她往他下腹用力一壓,毫不客氣地讓她直接感覺到他的需要,「你的傅姐呢?」

  范黃黃紅了臉,很清楚他那眼神及語氣代表的是什麼意思,那代表著這位野獸太少爺又想要耍任性了。

  「她在街上開了間鐘錶店,這種時候她是不會在家的。」

  「那……還有沒有人可以幫忙看著兒子的?」

  石梵放眼望去,只看見幾隻頭上掛著大銅鈴,朝他瞪眼睛的牛和那只興奮得像只跳蚤的雪橇犬。

  「還記得我們之前看過的『礦工的女兒』嗎?和這裡的背景還真有點像,所以我們可不可以……」

  「不可以!」范黃黃伸手將兒子抱過來。「兒子在這種年紀是最貪玩好動的,一分鐘都不可以讓他離開視線範圍,如果你真的……」她面紅過耳小小聲的繼續說:「真的要做『那個』,就得等他睡著了再說。」

  該死!石梵瞪眼,他在她心裡的地位居然淪落到次要的了?他才不幹!

  猜出他想法的范黃黃,語氣輕柔卻堅定的再度開口。

  「不要也得要,你現在已經是人家的爸爸了,不要太過任性,否則我會連等他睡著後的權利也不給你。」

  石梵眼睛瞪得更大了,但她不理他,抱著兒子逕自往小屋走去。這是傅姐教的,在自覺做得對時,女人一定要懂得堅持。

  片刻之後,石梵垂頭喪氣,咬牙認輸的朝那對母子追了過去。

  「好啦好啦!那他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會睡著嘛!」

  剛剛初見著兒子的狂喜早已讓衝上腦的精蟲給取代了,他現在只覺得這小子果真該叫石頭,一顆專門擋人路、壞人好事的臭石頭。

  小石頭看不懂父親的臭臉,邊咯咯笑邊伸手往父親臉上捉去,想捉出他的微笑,弄得石梵哭笑不得。

  臭小孩!他認輸了,可不可以!

  「他喜歡聽故事……」范黃黃想幫他們父子倆聯絡感情,「你講故事給他聽吧。」

  「講故事?」好麻煩的!「我只會講鬼故事,你覺得他的心臟夠強嗎?」

  「對了,說到鬼故事我才想到,你當年在電話裡說的那對先是借蔥再是借醬油的婆媳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後來有沒有再出現過?」這個問題已經困擾她好久了。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他不帶好氣的說,「你又沒有先餵飽我,哼!什麼都把兒子擺在第一位。」生氣生氣!他要生氣!他甚至還要舉白布條抗議!他都已經讓她單獨陪兒子兩年了,怎麼說都該輪到他了。

  「石梵,一個會跟兒子吃醋的父親是很可笑的。」

  「我不是在跟兒子吃醋,我只是在跟一顆石頭鬧脾氣。」

  「那你到底說是不說?」

  「你先把我餵飽了我才要說。」

  開玩笑,就是餵飽了也不能說,非要拿來多騙騙這隻小笨貓幾年,才算是為她和別人聯手修理她,所給予的懲罰報復。

  沒錯,報復她,懲罰她,一定要狠狠的報復回去,就算報復不了什麼大點的事情,小小這一宗不也夠整爆她了。

  什麼?說他太幼稚?沒錯!他就是幼稚兼霸道,怎樣?

  「哪有什麼喂不餵飽的,我連兒子都幫你生了,就算是付之前吃的帳。」

  「別做夢!昨日之事已隨風飄,小貓,請放眼當下。」

  「過分!待會兒你就別求我。」

  「哼!放心,我自有本事逼得你求我!對了,小貓,你現在都不遮臉了喔……」石梵有點不爽,不想讓人看到他心愛女人的真面目,「你已經不怕男人了嗎?」當然,本大少爺向來是除外的。

  「還怎麼怕?」范黃黃語氣頗無奈,「當我生的是個『帶把』的小子的時候。」

  「沒關係,以後包尿布洗澡全都交給我。」

  「別想!他那麼小,你又……」她小聲咕噥,「又經常會鬧脾氣。」她可還記得兩人是怎麼開始結緣的,可憐的奧斯卡!

  「我會改的。」

  「等你真能改好了再說。」

  在遍地的野花香裡,這對才剛重逢就開始鬥嘴的情人在綠色的草地上漸行漸遠。

  除了時而傳來的親暱鬥嘴聲外,還夾雜著出自於幼童的咯咯笑聲及拍掌聲。

  這一幕畫面,端的是賞心悅目得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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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若干年後,晚餐時刻,餐桌前坐著一對父子,卻是好半天不見女主人端菜出來。

  最後是做兒子的忍不住了,由椅子上跳下,邁著一雙肥敦敦的小腿往廚房跑去。

  不到半分鐘,小東西氣喘吁吁的跑了出來,伸指壓唇,一臉神秘。

  「拔比,媽咪在哭耶!」

  「噢。」做父親的倒是好整以暇,一點也不驚訝。

  「你為什麼都不緊張?你不愛媽咪了嗎?」

  「我當然愛她!」做父親的懶懶托頤,「我不緊張是因為我知道她會哭不是為了傷心。」

  「怎麼可能?」怎麼會有人哭不是為了傷心的?

  「兒子,有時候人在太開心時也是會哭的。」

  「就像你那一年在瑞士找到了我和媽咪?」小東西睜大了眼睛。

  做父親的臉上出現暗紅。「我那時候哪裡有哭?你這小兔崽仔那時候才兩歲,又懂個屁了?別聽你媽胡說。」

  「我不是小兔崽仔,還有,那是巧羚婆婆告訴我的。」

  「不准!不准!誰說的都不准!」做父親的猛擺手,「不能全信大人說的,大人也會騙人的。」

  「拔比,你還沒說媽咪為什麼要高興到哭了。」

  「你小阿姨打電話來,說是媽咪的媽咪原諒她了,要她找個時間回家。」

  「所以她就高興得哭了?」

  「沒錯。」

  「媽咪真是脆弱,這有什麼好哭的,每次我到鮑比家玩時,媽咪打電話來要我回家,我都嘛沒哭。」

  「沒錯,你媽咪是脆弱了點,所以更需要像拔比這種強壯的男生來照顧她……」做父親的藉機宣示一下主權。「還有,那也是因為她離家前和她媽咪吵了一架,所以當她被通知可以回家時,她才會高興得哭了。」

  「那她為什麼要和她媽咪吵架?」

  「因為你媽咪做了一件她媽咪——也就是你外婆覺得不對的事情。」

  「那是什麼事情?」小男孩瞪大圓眼,絲毫不放棄的追根究底。

  就是生了你這小兔崽仔!做父親的在心裡沒好氣回道。

  「小孩子別管大人的事情,總之你也看到今天媽咪心情不太好,所以晚上拔比得多陪她一點……」做父親的以安慰之名,行逞惡之實。「你待會兒就到隔壁去找巧羚婆婆玩,記得把奧斯卡和黛絲都帶過去。」

  石家格言,當你想幹壞事時,舉凡小孩、小狗或是小貓,一律都得清除,要不不是那邊哭著找媽咪,就是這邊又在汪汪或喵喵叫了,害得他的親親小貓部分了心,也害他不能盡興,所以他才會在這幾年裡打死不肯再生,防範措施做得十足。

  「我不要!我要陪媽咪!她說過我是她的小天使,只要她一看見我,就會什麼煩惱都沒有了。」

  小子,那只是一句善意的謊言好嗎?

  普天之下真正的、唯一能夠幫助她解愁的,就只有你拔比好嗎?

  「我問你!」做父親的祭出狠招,「昨天電視上那款最新的遊戲卡你想不想要?」

  圓瞳滴溜溜的轉了一圈,在心底評出了結果。媽咪,兒子對不起你了!小手舉高,和父親的大掌對擊一記。

  「成交!」小肥腿咚咚咚的跑去帶狗帶貓,去隔壁散步了。

  真好!

  在看見小情敵上道的知難而退後,他終於暫時卸下當父親的角色,快樂地當回他最愛的任性霸道、野獸大爺了。

  乖乖小貓,別哭!親親老公來陪你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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