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論壇 繁體 | 簡體
Sclub交友聊天~加入聊天室當版主
分享
返回列表 發帖

[都市言情] 娃娃 -【對你不設防(澀女郎之二)】《全文完》

娃娃 - 對你不設防(澀女郎之二)

什麼他是怪人?他十分正常好不好?
只不過是想親眼「見鬼」,才會選擇住進鬼屋
真正的「怪角」是那位名叫Yellow的獸醫小姐!
說什麼她對他挺特別?是特別的鄙夷吧
雖然他失手誤傷愛犬小屁屁的罪行確實令人髮指
但Yellow小姐也犯不著一到見他就畏縮想吐
當他是毒蛇猛獸會一口吃了她不成?
人人都說她有畏男症,打死不和男人有瓜葛
對她這家傳怪症頭,他倒是很有挑戰極限的興致
加上這位灰屋自閉公主是他的「靈感搾汁機」
抓住她吃軟不吃硬的弱點,他卯足勁的纏著她不放
這遊戲不但可以幫她練膽量,也能幫他排遣無聊
他不但要做那個她唯一不怕,還願意主動親近的男人
更要為她的人生重新編寫一套全然不同的劇本…
1

評分人數

    • 最佳男主角: 很棒的文章分享!給您掌聲鼓勵! ...威望 + 10 金錢 + 10

楔子   

  她姓范,一個算是還滿常見的姓氏。

  她名黃黃,呃,一個有些尷尬的名字。

  她常會在路上聽見有人在背後「小黃、小黃」,或是「黃黃、黃黃」這樣地喊,於是她趕緊停住回頭,卻發現對方喊的是他家小狗。

  有點嘔,真的。

  會取這樣的名字是爸爸的主意。

  那時深愛著母親又生性浪漫的爸爸,說是要以色彩來豐富母親的生命,於是在幫孩子取名時,硬是按著紅橙黃綠順序排下來,偏偏她排行老三。

  范——黃——黃!

  怪拗口的也就算了,還經常和別人家的寵物名字牽扯不清。

  算了,算了,反正她向來心胸寬大,被笑多了也就習慣了,只是沒想到她原該引以為傲的取名起源,最後卻成了個諷刺。

  父親死了,母親的彩虹消失了。

  父親是在她五歲那年因車禍而過世,死的時候車上還載了個情婦。

  從那日起母親轉變了性情,對外築起了高牆,對人性失去了希望。

  父親的死、母親的恨於她的兩個姐姐及一個妹妹,都在記憶裡烙下了重印,也都因此轉而對異性產生了或厭或恨或輕蔑的情緒,卻對她的影響並不大。

  因為她是那種天生仇心就淡的人,待人寬容,是那種跌跤後會自己爬起來,沙子拍掉後又沒事了的樂觀女孩。

  是以當憾事發生後,她對於父親只有懷念沒有怨恨,對於母親只有同情沒有認同,反倒成了四個「灰屋小公主」裡的異類。

  「老三這樣子下去是不行的。」說話的是七歲的范家老二。

  「你是怕她以後會被男生騙走?」回話的是九歲的范家老大。

  「沒錯,老三是那種『昨日被狗咬一口,今天又來送上肉骨頭』的代表性人物,日後怎麼也不可能會是男生那種『垃圾生物』的對手。」

  「那我們該怎麼辦才好?」

  范家老大雖排行為首,卻向來鬼主意不如老二多,是以總會習慣性的事事要先問過這位小軍師。

  范家老二那雙鬼靈精般的黑瞳轉了轉,「既然她不恨,那就讓她怕。」

  讓她怕?

  沒錯!三歲定終生,五歲還能騙,一定要為她深深植入男生是一種既恐怖又會致命的「毒素」的觀念。

  要她認為男生比會吃人的異形、會捉地球人回去研究的外星人、會拿剪刀剪破肚腸的鬼娃恰吉、會爬出古井和電視的貞子都還要更可怕萬倍。

  於是,「為三妹洗腦」此項百年大計就在范家老二的精心策畫下,隆重登場。

  首先是從每天晚上,她睡前必聽的床邊故事開始下手。

  「灰姑娘」的結局是王子變了心,娶了灰姑娘的兩個姐姐,將灰姑娘當成傭人使喚,她甚至飽受眾人欺陵,餓死在壁爐旁。

  「白雪公主」裡的白馬王子是個娘娘腔同性戀,他和七個小矮人看對了眼,白雪公主得天天到森林裡打獵養活這群廢物,如果她下去,就會被罰吃毒蘋果。

  「小紅帽」裡的獵人比大野狼還要殘忍恐怖,他將小紅帽的外婆開膛剖肚,還把肉做成了叉燒包,讓小紅帽拿到市集上去賣,如果她賣不掉,就會被逼著把包子吃掉。

  諸如此類的惡意竄改童話故事,每夜不斷地在小黃黃耳邊講述著,灌輸給她男生是一種多麼恐怖、邪惡、自私且變態的生物。

  但光這個樣子還不夠。

  范家老二知道三妹待人寬大,非得讓她多些「切膚之痛」,才會一生謹記「遠離男人」四字箴言。

  於是就從小黃黃上國小開始,范家老二買通了她班上的小男生。

  他們不是在小黃黃的便當盒裡丟蜘蛛,就是趁她乍睡時偷剪她心愛的長髮,再不然就是把她的作業簿偷藏起來,讓老師以為她既沒帶作業又撒謊。

  日復一日的惡作劇讓小黃黃幾乎每天都是哭喪著臉,一身髒兮兮的回家。

  她深切的體認到了姐姐故事裡所要傳達的意念——「男生都是壞東西」的說法真是一點也沒錯。

  於是,她漸漸由一個原是不分性別,會主動去幫助人、會熱情的對人笑、會毫無忌憚的與人玩耍的小女生,變成了只要看見有男生靠過來就會擔心害怕,怕又要被惡整的小女孩。

  「這樣子夠了嗎?」

  某天看見老三又哭著回家,心生不忍的范家老大問著老二。

  范家老二哼氣搖頭,「還不夠,但快了。」

  幾天後,已經是小四生的范黃黃哭哭啼啼的跑回家,懷裡還抱了一團東西。

  「二姐!那些壞男生他們……他們……把白白……兇手……他們……兇手……」

  十歲的黃黃哭得抽抽噎噎,不用再多說,那被她抱在懷裡,血肉模糊、一動也不動的僵冷兔屍,已足以為她說明一切。

  說不下去的小黃黃哇地一聲,哭倒在姐姐懷裡。

  「乖,不哭了,乖黃黃,這就是之前二姐為什麼要一再告訴你,千萬不要和男生一起玩,不要讓他們有機會接近你的原因,他們都是壞東西,頭頂生瘡、腳底流膿,心思狠毒,你永遠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他們咬上一口。」

  從那件事以後小黃黃再也不敢靠近男生,也很怕被男生發現她的存在。

  因為她總會把男生和白白聯想一起。

  聯想起那曾經活蹦亂跳、卻在一夜之間變成冰冷屍體的白白。

  見此結果,范家老二暗暗得意。

  當然她可沒忘了要打賞那些小男生。

  那些幫她把兔子白白由學校畜欄裡偷抱出來,送去山下寵物店,再去山產店買了具兔屍回來的小男生。

TOP

第一章

  山中破曉,一切事物鮮綠亮眼。

  包括那圓滾滾垂掛子葉片上的露珠,包括那甫在山巔露出頭的初陽,包括那背著書包,有的精神抖擻、有的卻還睡眼惺忪的小學生,當然也包括了正騎著小綿豐機車離開「灰屋」,朝向鎮上的「小黃窩」前進的范黃黃。

  「小黃窩」是一間動物診所,也是她的心血結晶。

  從小她就喜歡小動物。

  她喜歡照顧它們、接近它們,因為它們心思單純,比人類還好相處。

  所以她大學時選了獸醫系就讀,並且在畢業後考取了獸醫執照。

  當獸醫和當寵物美容師是不同的,不是只需要幫動物洗洗澡或是修修指甲就可以了,必須從幫小動物解剖到基礎的免疫學試驗、臨床的外科實習,每一科的學分都修得不容易,課程既多且繁。

  但無論如何,那些艱難的關卡她都已度過,並在兩年前考取獸醫執照後,央得了母親在經濟上的資助,在鎮上租了間兩層樓的店面,掛上了招牌,開始了她的「行醫」歲月。

  「小黃窩」的一樓是候診區、診療室、洗浴台,以及設備完善的畜籠。

  二樓則是她的私人休憩空間,有張單人床、書桌,以及衣櫃等等起居用品。

  當診所裡有小動物需要留宿,或是其主人得遠行卻無人可幫忙照顧時,范黃黃就會留宿在診所裡,因為這些小傢伙是不能帶回家裡的,她的母親不喜歡。

  就連當初她能夠選讀獸醫系,也是經歷了和母親的好一番爭取。

  「我討厭那些髒東西的噁心氣味。」

  辜明君一手掩鼻,語氣冷冷的,好像那些貓呀狗呀的,不懂規矩的小東西就在眼前。

  「只要照顧得當,定期為它們清洗,它們是既不會髒也不會臭的。」范黃黃敢在母親面前所做出的最大叛逆,就只是小聲咕噥而已。

  「那就更加荒謬可笑了,好端端的幹嘛要把寶貴光陰耗費在幫那些不事生產的廢物清洗上頭?」

  「因為它們並不是廢物,它們也和人類一樣是有著生命的生靈,它們甚至比人類更懂得忠實。」不論是對主人或是對伴侶。

  「忠實」二字讓辜明君無聲,甚至開始沉思了。

  沒錯!忠實,一個世界上最重要的品德,她欣賞這種品德。

  養條狗並且愛它絕對比愛上一個男人來得安全,至少它不會傷你的心。

  辜明君抬頭,看向眼前這個她向來就指望不大,總嫌過於懦弱的三女兒,淡然的開口。

  「你的意思是,成為一個潛居於山上的獸醫,就是你想要的未來?」

  范黃黃快樂的點頭,很高興能在母親臉上看見此事尚有轉圜的可能。

  她雖然沒和那些與自己同齡的少女一樣,有過什麼想嫁個有錢人、或是嫁個有情郎的蠢念頭,卻也絕不想她最後是在「灰屋」裡腐爛等死,當個米蟲。

  「但你別忘了自己開業就是當老闆,當個老闆是不能篩選顧客性別的。」辜明君提醒道。

  她很清楚自己女兒那種根深蒂固的「畏男」症頭,一個或許別的母親會覺得傷透腦筋,她卻只覺深得我心的症頭。

  這個女兒或許能夠在馬路上看見男生就快閃,在坐公車時看見男生擠過來就拉鈴下車,能夠盡量選讀女校,能夠總是穿著過大的衣物遮掩身材,能夠留著幾乎遮住半張臉的劉海,但如果將來她自己開店,當了老闆,可就無法再如此隨興了。

  因為她總不能在門口掛個「男人禁入」的招牌,而不怕會引起公憤吧。

  范黃黃給予母親保證。

  「媽,這個道理我當然懂,我會逼自己先做好心理調適的。」

  難得見這向來沒啥毅力的女兒如此堅持,辜明君終於點了頭,並且如承諾的提供女兒足夠的資金讓她開了動物診所,在經過她兩年的努力經營之後,此時的「小黃窩」總算是步上軌道了。

  頗以自己小小事業為傲的范黃黃,騎著小綿羊到「小黃窩」外停好後卻沒走進診所,而是先到對街的「美好時光」去報到。

  「美好時光」是一間西餐廳,它從早餐、中餐到下午茶餐都有,可對不起喔,它不供應晚餐。

  原因無他,只因那位女老闆習慣了早睡早起,早點關門打烊才好讓她有時間做善後工作,以及準時睡她的美容覺。

  一個如此率性的老闆自然有間相當有個性的店。

  店內裝潢舒適溫馨且高檔,所有建材都是用最好的,色系以咖啡色調為主。

  有自峇裡島飄洋過海來的藝術桌椅,有自巴黎送來的壁畫,有自夏威夷來的餐具及擺設,再加上一盞盞手工水晶吊燈,營造出了一個處處流露著異國風情的浪漫用餐環境。

  只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店裡的消費可不便宜。

  「美好時光」裡的所有餐點價碼幾乎是外面的十倍以上。

  例如坊間一杯二十五元的奶茶,在這裡它被賣到了兩百五十元,只是它的名字好聽點,叫做「頂級貴族奶茶」,意思就是你想喝它,那麼就請你付出如頂級貴族般的代價。

  但價錢貴絕嚇不跑范黃黃。

  她不用養家,不買名牌包包、衣物或化妝品,賺來的錢總嫌無處可花,所以自然就成了「美好時光」的忠實客人了。

  只要診所裡出現空檔,她便會打電話過去問問餐廳裡有沒有太多客人,如果沒有,她就會跑過來喝杯花草茶,並順帶和老闆娘說說話。

  店裡除了好喝的花草茶,還有著各式風味的麵包、可頌,蘊含著豐富健康概念的有機生菜色拉,各式精緻菌菇濃湯,香味濃郁的歐式小蛋糕及手工餅乾。

  此外它還有數十種焗烤意大利面,以及老闆娘的每日創意料理,保證讓人日日有驚喜,絕對吃不膩。

  除了這些以外,由老闆娘親手調煮的咖啡更是店內一絕。

  老實說東西貴自有它的好處在,那就是顧客不會太多,店家永遠不會太忙,所以很有時間陪客人閒磕牙,而且來來去去的多半都是熟面孔,而這幾點,正是范黃黃最想要的。

  她不喜歡在享用美食時被迫瞧見陌生面孔,那會讓她從頭到腳都不自在。

  「早安!Yellow!」

  范黃黃才剛推開那扇深茶色玻璃門,人還沒踏進去就先聽見一聲熟悉的招呼。

  「Yellow」是她的英文名字,不過在這淳樸小鎮上會如此洋派喊她的,只有她學習的偶像,年紀四十出頭的快樂單身女郎,「美好時光」的女老闆傅巧羚。

  「早安,傅姐。」范黃黃先掃了眼空蕩蕩的餐廳,才將眼神調向吧台,「怎麼那麼厲害?都還沒進來呢就能猜到是我?」

  正在低頭煮咖啡的傅巧羚,抬頭瞥了眼掛在對面牆上的壁鐘。

  「因為你是個生活紀律過於死板的慣性動物,週一到週五,每天早上七點零五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你就會進來跟我要早餐。」

  范黃黃不服氣的往吧台前的高腳椅上坐下,「這是哪裡來的老闆?居然敢嘲笑顧客生活死板?成!下回我就……」

  「就生氣了不再來?」傅巧羚眨眨眼睛,幫她接了話。

  「不,就故意……在外頭多等個五分鐘才要進來。」好讓你猜不著上門的人是我。

  「這麼沒志氣?」傅巧羚翻翻白眼,「被人笑話了還要來?」

  范黃黃還來不及頂回去,一條人影就蹦跳過來,是店內唯一的眼務生珍珍,只見她笑瞇瞇的朝她躬身說早。

  「范姑娘早!」珍珍是從對岸來的,老愛喊人姑娘。「要多等個五分鐘才要進來?咱們是無所謂,可就怕你的胃要跟你抗議了。「說笑了,今天早上你是想吃超級健康的翡翠冬瓜夾,還是色彩誘人的草蝦水果卷呀?」

  「又有新菜色啦?」

  范黃黃假裝嘟高的小嘴還來不及松下,半隱於劉海後的大眼早已流露出了

  「成了,成了,我認輸,果真是連多等個五分鐘都辦不到,誰讓你們店裡老闆和夥計都那麼有心機,故意把人家肚子裡的饞蟲養壞,壞到了非得準時來吃你們的早餐!」她皺鼻嬌笑著,「那麼,好珍珍,就給我來一份草蝦水果卷吧。」光聽名字就快流口水了。

  「沒問題!那就是要選擇『營養A套餐』囉,點心是紅豆奶酪,至於搭配的飲料,想必是選擇咱們老闆的獨門手工咖啡吧?」

  「那當然!我現在肚子裡面除了被養壞的饞蟲外,還有只認『傅家手工咖啡』的咖啡蟲,除非是為它定時澆上傅姐親手煮的咖啡,否則它是會鬧罷工的。」

  「諂媚鬼!別以為嘴甜我就會不收你錢。」

  傅巧羚受不了的搖頭跟著笑。

  「又是饞蟲又是咖啡蟲的,傳出去讓人家聽到了,還以為咱們店裡的食物真放進了蟲,誰還敢吃?」

  邊說她邊細細審視起將小臉埋在雙臂上,趴在吧台邊,水眸緋頰,綻放著可愛笑靨的年輕女子,忍不住又要叨念了。

  「真是叫人搞不懂,明明是個這麼可愛的女孩,卻只有在面對不會說人話的小動物以及我們這極少數的同性好友時,才能泰然自若、談笑自如,一點也不像外頭那些好事者在你背後所封的『灰屋自閉公主』。」

  范黃黃聽了只是笑笑,明顯對這個封號一點也不在意。

  之所以會被人說成自閉,是因為她雖已在鎮上開業兩年,比起其它姐妹們更貼近鎮上的人,但她對於人——尤其是男人——的熟稔度永遠僅限於「小黃窩」裡。

  當你帶動物上門去求診時,她會以專業的醫生態度來和你交談,但絕不可能與「病患家屬」有任何肢體上的碰觸,所有的注意力只放在「患者」身上。

  而當你一走出診所大門,就算你是她的老顧客,也早已見過了無數次面,說過了很多句話,她就是能夠把你當成空氣,全然視而不見。

  如果你不清楚她的毛病,一心只想表達熱情,上前和她閒話家常,那你就會看見一個轉身就逃走的背影,白白碰了一鼻子灰。

  自閉公主?嗯嗯,說得真好!黃黃就是只願活在自己的小小淨上裡,不想和太多人有糾葛的自閉公主。

  「所以范姑娘……」珍珍為她端來草蝦水果卷,加入閒聊的行列。「你長這麼大,還沒交過男朋友囉?」

  只是聽見這話,根本沒空回答的范黃黃突然面色變白,跳下椅子往廁所方向跑。

  「她這是在幹嘛?」瞪著那條飛奔中的人影,珍珍愕然問道。

  「看不出來嗎?她跑到廁所吐。」傅巧羚哼氣回答。

  「為什麼?她根本就還沒吃東西呀。」就是食物中毒也沒這麼快的吧!

  「就為了你那句『男朋友』珍珍哪,你忘了她有『畏男症』嗎?」

  「我知道呀,也見過她在店裡陌生男客面前那種像是見了SARS病人的防禦表情,能隔多遠就隔多遠,只是沒想到她會連交個男朋友的想像畫面都承受不了,這會不會太過誇張?」

  「不會!」傅巧羚沒好氣的覷著自傢伙計,「要不她也不會被人稱作自閉公主了,不是嗎?」

  此時咖啡壺中的液體業已沸騰,香氣四溢,博巧羚滿足的深吸一口香氣繼續開口。

  「你知道她前年為什麼會得了腹膜炎嗎?」

  「不知道。」珍珍搖頭。

  珍珍是個大陸新娘,嫁到北台灣這個山中小鎮快滿一年,因為還年輕想多掙點錢,是以到傅巧羚這裡來打工,也是經由傅巧羚才能和范黃黃這常客弄熟,算是自閉公主難得不搞自閉的對象之一。

  「這位寶貝小姐本來只是得了盲腸炎,卻因為拒絕讓鎮上衛生所裡,僅有的一位新上任醫師為她動刀,而且還抵死不從,最後大家只好用救護車將她緊急送下山,就這麼一折騰,盲腸炎變成了腹膜炎,多住了好幾天醫院。」

  珍珍一臉愕然,「就因為……醫生是男的?」

  「沒錯!那位她打小習慣了,也是當年幫她母親接生的老方醫生剛退休交棒,離開了山上,她一見到醫生居然換成了個她不認識的年輕男人,明明肚子痛得要命,卻硬是不許人碰,還歇斯底裡的不許人靠近,就怕有人乘機為她注射麻藥,逼她就範。」

  珍珍吞了吞口水,「老闆,你……你不是在開玩笑的吧?」

  傅巧羚輕哼口氣,「生死一瞬間,誰會拿這種事情說笑?」

  老天!珍珍重拍一下額頭,徹底服了這位范姑娘,卻還是忍不住小聲咕噥。

  「真是怪人處處有,偏偏你們這鎮上還特別多。」

  絕對沒錯,怪人特多!

  不提別人,光她眼前這位風韻猶存的女老闆,就也是一個怪人。

  傅巧羚原是住在城裡的四十多歲單身女郎,幾年前突然心血來潮一個人跑到這山中小鎮,開了間餐廳。

  且還開的是價位嚇死人的高級西餐廳,弄得餐廳裡整天進出的蒼蠅都快比顧客多了,身為老闆的她卻根本不在乎。

  幸好店裡仍有著近十位如范黃黃這樣的忠實顧客,否則珍珍這唯一的服務生,還真是會領薪水領到因為羞愧而去撞牆。

  開店不在乎賺不賺錢,整天只專心在研究新菜色上,好讓那些用手指就能數完的老顧客來嘗鮮,這還不夠奇怪嗎?

  「對了,珍珍。」壓根不知道自傢伙計已將心思轉到自己身上的傅巧羚,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後山那間蔡家老屋租出去囉。」

  「不可能!」珍珍駭叫道,「那間房子聽說曾在十多年前發生過歹徒將肉票在那裡撕票,先姦後殺的慘事,甚至還聽說亡靈顯靈,協助警方讓歹徒在屋裡被亂槍打死,從那之後就傳出那間房子不乾淨了,鬧鬼鬧得厲害,連蔡家人自己都不敢住,只是偶爾找人來打掃或是整修,這樣的房子怎麼可能租得出去?」

  「不錯嘛!」傅巧羚調侃她,「你在這方面的消息倒是靈通的。」

  「那當然!這裡是我得久住的地方,總得知道什麼地方能去,什麼地方不能去的嘛。老闆,你剛剛說的是玩笑話吧?」

  「哪一句是玩笑話?」

  「就蔡家老屋租出去那一句呀!」

  「才不是玩笑話呢!是我親眼所見、親耳聽到的。兩個星期前吧,那一天你剛好休假,有輛搬家公司的小發財車來到咱們店門口停下,司機和搬家工人原是想在我這裡包兩個便當,結果一聽便當一個五百塊錢,趕緊改口說要問路,他們問的正是那位於後山、方圓百公尺內沒有第二戶人家的蔡家老屋。」

  「不會吧?」膽子小的珍珍腿都軟了。「怎麼會有那麼笨的人,跑來租個鬼屋住?」

  「如果他是個不知情,只想圖個安靜山居生活的外地人呢?況且蔡家前兩年還曾花錢翻修過那間房子,不知情的人光看外表,根本就看不出來。」

  「如果真是這樣,咱們該不該去給他一個警告?」就算是做功德囉!

  「警告什麼?」傅巧羚無趣的擺擺手。「你不怕日後蔡家人找你麻煩?而且如果對方根本不信,那咱們不就是在自討沒趣了嗎?」

  ***  鳳鳴軒獨家製作  ***  bbs.fmx.cn  ***

  就在此時,位於後山,正被人掛在嘴邊討論的蔡家老屋,突然傳出一聲緊接著一聲的呼嘯。

  「啊啊啊!鬼哪!鬼啊——」

  聽見這樣的聲浪著實令人害怕,莫非這老屋裡……當真有鬼?!

  而且還可怕得連大白天都能見得著?

  卻在此時又聽見那聲音繼續嚷著——

  「你們這些可惡的鬼呀!究竟是他媽的躲在哪裡?」

  呃,怎麼聽起來,又好像不是讓鬼給嚇到了呢?

  沒錯,並不是有人見到鬼,而是有人一心想要見鬼!

  shit!

  咆哮中的男人滿心惱恨,如果過兩天他還是見不著一抹幽魂或半隻猛鬼,他肯定要殺到謝胖家中揪他出來搾肥油。

  且聽聽那小子當時是怎麼說干——

  「大編劇呀!我可以跟你拍胸脯保證,那間『蔡家老屋』肯定有鬼,也肯定會比什麼『民雄鬼屋』或是『白沙灣別墅鬼屋』更要嚇人,不蓋你,因為這可是真人真事的真實體驗喔。我以前讀國小時,老爸老媽被調去南非,我就跟我弟和阿公、阿嬤住在那座山裡,曾經在某個夜裡和一群同學跑進那間鬼屋探險,結果哇……你知道……你知道嗎?」

  謝胖那張老在出油中的肥臉本就已經夠嚇人的了,此時一個猝不及防猛貼上來,還真是噁心到嚇了男人一大跳。

  「回去之後就有三個同學高燒不退,兩個被家人帶去收驚,一個夜哭不停,說是當時看見了好幾隻鬼圍繞在他身邊又笑又鬧,怎麼甩也甩不掉。」

  「那麼你當時的反應又是怎樣?」男人問了,謝胖聽了只是搔首笑著。

  「呃,我阿公說見鬼這種事情是要靠點緣分的,我這人八字重到連鬼都會怕,所以呢,哈哈哈,一點事也沒有。」

  「耶如果我去住了之後也沒事呢?」

  他雖不清楚自己的八字究竟有多重,卻知道自己至今還未曾見過鬼,又是個無神論者,所以他筆下寫出來的那些鬼東西全都是天馬行空、胡謅一通。

  「不會的啦!」

  本名謝龐,但這個名字早已被人忘記,大家只記得他渾號的謝胖安慰他。

  「心誠則靈,想鬼則見,有努力就會有收穫,你住到那裡後天天點上白蠟燭,角落裡放滿冥紙元寶,再三不五時播放『七夜怪譚』『鬼屋』、『三更』『鬼影幢幢』之類的各國鬼片,聲光效果做到十足,自然就會引得那些與帶子裡影像磁場相近的鬼東西,跑出來囉!」

  基於他已經靈感枯竭了一陣子,也基於謝胖這執行製作平日雖有些搞笑脫線,但至少說話還算實在,所以他決定信他一次,接受了謝胖的建議,搬進這鳥不生蛋的深山裡來尋求靈感。

  原先他只想租一個月,沒想到姓蔡的屋主不肯,說什麼想租就得一次簽下半年合同,並預付半年租金,否則他寧可不租。

  想來屋主是擔心他在住進去後聽說此屋的輝煌歷史而心生後悔,索性不租短期的,若想提前解約?請恕租金不退。

  那時的他早已讓謝胖那套「一定見鬼」的話給撓到了心癢,再被屋主這樣一刁難後,就更是非此屋不可了。

  當下他二話不多說立刻開票,一次付清了押金及半年租金,帶著簡單家當,拎著一袋袋的元寶、蠟燭,以及一張張的鬼片DV。,還有他的心愛寵物,歡喜入住。

  沒想到一日、兩日,好幾日過去了,他的電腦只能用來玩線上遊戲,他的稿紙除了空白還是空白,他的靈感斷線,這幢雖已一再翻修,卻難免有些居住功能不夠便捷,孤獨佇立在山野中的百年老屋,院子裡蟑螂、老鼠、跳蚤、草蛇不缺,可它偏偏就是沒有鬼!

  沒有鬼!

  它沒有鬼!

  它沒有半隻討厭鬼!

  幾日過去他有些心急了,若按這樣下去,他那本一心想要驚動影壇、嚇死觀眾、勇奪×國恐怖影展的最佳劇本又該怎麼生得出來?

  「啊!」既恨且惱,逼得他先是仰天長嘯,接著是瘋狂的伸手往桌上亂揮亂甩。

  呃,他萬萬沒想到——

  耳邊先是聽見一記小聲汪嗷,他轉過頭,像是瞧見了一出無厘頭電影,譬如周星馳的「功夫」,或者是超級荒謬的卡通劇正在他眼前上映。

  那兩支他方才吃早餐時用的刀叉,正直直插在他的愛犬——「奧斯卡」的小小屁股上。

  只見他那只兩歲大的白色馬爾濟斯愛犬奧斯卡,無辜大眼裡滿是錯愕,至於另一旁的愛貓「黛絲」,則是嚇瞠著貓瞳,拱高背脊蓄勢待逃,深怕自己會是主人亂發脾氣失手下的下一個受害者。

  男人氣急敗壞的將愛犬抱在懷裡往外衝,聽見黛絲也跟了上來。

  邊跑他邊在心裡吶喊:老天爺!你能不能別這麼愛開玩笑?

  他雖是一心想「見鬼」,可絕不是想「見」到愛犬變成「鬼」呀!

TOP

第二章   

  這還是頭一回,范黃黃沒在第一眼,對面前的男人出現畏懼排斥的反應。

  倒不是因為這傢伙有多帥氣迷人,而是她已讓憤怒情緒蓋過了一切。

  「你剛剛說它是怎麼受傷的?」

  那兩柄絕不該出現在一個正常狗狗屁股上的「裝飾品」,究竟是怎麼跑上去的?她用約莫零下四千度的冰嗓問著他。

  男人滿臉愧疚,「是我……呃,是我亂甩東西時,誤傷了它的。」

  范黃黃的嗓音持續降溫中,「你是把它當牛排?當鏢靶?還是當成了出氣筒?」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可惡又愚蠢的……白癡?!

  男人深深懊悔,黑瞳中滿是歉意,「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無法接受這種說辭,「不是故意的就能這樣?若是故意它豈不是已經枉死?」

  男人被數落得心生惱怒,終於決定要開始反擊。

  「喂!這位凶巴巴的小姐,如果是故意的,我就會把它掛在牆上欣賞,任由它的血流盡,製成標本洋洋得意,而不是跑到幾乎斷了氣的找人幫忙,連鞋都沒穿,先是找獸醫院,然後是問人如果獸醫不在診所,又可能會是在哪裡。」

  當個獸醫不安於室亂亂跑,還悠悠閒閒的吃早餐?難道她這樣就對?

  范黃黃聞言視線往下移,果真瞧見了一雙赤裸骯髒、沾滿泥巴的大腳丫。

  如果沒看錯,她甚至看見對方腳踝上幾道深淺不一的血痕,想必是在一路狂奔時,讓雜草石頭給割傷的。

  活該!報應!老天有眼,明察秋毫!

  范黃黃毫不掩飾眼裡因見血而出現的滿足快感,不過嗓音依舊冰冷。

  「叫什麼?」她邊問邊伸手,從對方懷裡將狗兒抱過來。

  「石梵。」

  她微愕的抬起眸,「它叫吃飯?」怎麼這麼怪?比黃黃的名字還怪。

  「石頭的石,梵谷的梵。」男人摸摸鼻子解釋,「這是我的名字。」

  「誰管你叫什麼?」她一臉嫌憎,「我問的是狗。」

  「奧斯卡。」男人微窘,再度以沾了狗血的長指去摸鼻子。

  站在范黃黃面前的男人身形高大,器宇軒昂。

  一件黑色背心罩在式樣簡單的白色襯衫外,搭配一條褪色牛仔褲,髮長及肩且紊亂,他渾身散發著一股狂放不羈的霸氣,看得出絕非那種會乖乖守規矩的居家男人,而是一頭愛在外頭遊蕩使壞的野獸,不愛受到半點拘絆的。

  他其實生得很好。

  除了高挺的鼻樑及薄削的唇瓣外,他的五官中最吸引人的是那雙清澈深幽,彷彿能夠看透人心的黑瞳,看似多情卻無情,那是一雙會招蜂引蝶的桃花眼!

  或許就是因為自知生得還不錯,也難怪他比較習慣的是女人問他名字,而不是問他的狗了。

  但他今天總算是踢到鐵板,眼前這位獸醫小姐,徹頭徹尾連個正眼都沒瞧過他,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奧斯卡身上,當然怒火除外。

  「乖乖奧斯卡別害怕,你什麼也沒做錯,只是不幸遇到了一個笨主人。」

  聽見這話,石梵不悅的沉下臉,面部微微抽搐。

  喂!這位獸醫小姐,他已經知錯且悔不當初了,能不能別再這樣出口傷人?他也不想看見這樣的好嗎?

  沒給他為自己申辯的機會,范黃黃抱起奧斯卡往餐廳門口走去,石梵正想舉步跟去,卻被無情的喝住了。

  「別跟過來!你就在這裡等,如果有事不想等就留個電話給傅姐,我會讓她告訴你結果。」

  「為什麼?我也要一起去!」

  「沒有必要,它和我都不需要你在旁邊,此外,先安撫好你的貓吧。」

  話說完她賞了他個冰冷背影,消失在門外了。

  貓?

  那倒是,他居然把黛絲給忘了。沒好氣的收回視線,石梵蹲下身撫了撫那只不安的在他腳邊打轉的波斯貓。

  那只反應太慢的白色小笨狗不會有事吧?黛絲眼裡彷彿是這麼問的。

  黛絲在他身邊七年了,奧斯卡才兩年,是以向來以「大姐貓」身份自居,一狗一貓間偶爾會發生搶玩具或追逐互咬事件,但吵歸吵、咬歸咬,她終究清楚那只白色小笨狗是自家人,所以還是會擔心的。

  「別擔心!」石梵對著黛絲說,「奧斯卡不會有事的。」

  「不只是它,你也大可以放心……」

  出聲的是站在吧台後方,從頭到尾瞧著熱鬧的店家老闆傅巧羚。

  「Yellow是個好醫生,你的狗狗不會有事的。」

  石梵直起腰,下意識地皺了眉頭,「Yellow是她的名字?」

  傅巧羚聳肩,「她叫范黃黃,范仲淹的范,黃色的黃,英文名字叫Yellow怎麼,你對她的名字有意見?」嫌拗口?

  「不敢。」又不是向天借膽,跟個女酷斯拉計較?

  但想了想後,石梵還是忍不住開口說:「只是黃色,應該是種很溫暖的顏色吧?」

  而叫黃黃的也該是個既溫暖又可親的女孩,至於那位冷酷的獸醫小姐,他比較建議她改叫Black或Brown這兩個顏色還比較像她。

  博巧羚笑了,「沒錯,Yellow就是一個很能為人帶來溫暖的女孩子,只不過她散發的對象是有選擇性的。」可不是人人都能有此榮幸。

  「你的意思是,我和她之間的問題是出在我身上囉?她對我可真兇。」甚至厭惡到見他流了血,她的心情會變好。

  「錯錯,錯錯錯!」另一位同樣在瞧熱鬧的珍珍搖指吭聲,「我覺得范姑娘待你還挺特別的。」

  特別?是特別的鄙夷吧。

  石梵沒好氣的開口,「你的特別,是指她那種想將刀叉改插在我臉上的表情?」

  珍珍搖頭,嘟嘟嘴擺擺手,「噯噯!我不會講啦,反正就是不一樣,老闆,你比較會說話,你來幫人家解釋一下。」

  傅巧羚睨了自傢伙計一眼。

  「我家珍珍的意思是,Yellow向來看見男人只會防備畏縮不會生氣,就算生氣也只會悶在心裡,表面上不敢動聲色,維持著千裡以上的遙遙距離,但你真的很厲害,才第一回見面就讓她氣到只記得對你發火,而忘了該防備。」

  「對男人防備畏縮?」嘿嘿,這個倒有趣。石梵猜測的問:「因為她曾被男人拋棄傷害?」

  「先生,你想太多了。」博巧羚沒好氣的開口,「她的『畏男症』是打小就建立起來的,Yellow才不會受傷呢,因為她不會給人機會。對了,還沒請教你是路過的還是訪友?」居然帶狗來這裡受了傷。

  「我剛搬來。」

  石梵泰然自若的回答,卻見到這兩個看熱鬧的女人在聽到他說出「搬」字時,不約而同瞠大了的眼睛。

  「你就是『蔡家老屋』的新房客?你可知道那房子……嗯,不太乾淨?」

  不做主動告知是一回事情,但既然人都在眼前了,又豈有不善盡敦親睦鄰、守望相助、誠實相告的道理?

  如果這兩個女人期待見到石梵驚訝或害怕的表情,那麼她們注定要失望了。

  只見石梵更是沒好氣的說:「老實說,我之所以會搬到這裡正是因為聽說它不太乾淨,但截至目前為止,它乾淨得讓我很生氣。」氣到連愛犬都遭了殃!

  呃……兩個女人互換視線,眼裡都是同樣的話:看來這個鎮上,又要多出一個怪人了。

  ***  鳳鳴軒獨家製作  ***  bbs.fmx.cn  ***

  他才不怪,一點也不奇怪!

  尤其是和眼前這位身穿寬大白色醫師袍,臉上掛著手術用口罩,看不清楚五官,事實上是幾乎有半張臉,都遮覆於劉海後方的獸醫小姐相較起來,他顯得十分正常。

  「我要見奧斯卡!」

  緊張不安的在「美好時光」裡苦等了一個鐘頭,一直不見對方來告知結果,石梵乾脆將黛絲寄在傅巧羚那兒,自己過來推開診所大門,並且向范黃黃提出要求。

  老實說,這間「小黃窩」從外表看來一點也不起眼。

  原木色的木雕楷體字小招牌,古早味濃濃的深褐色木頭窗框,青白色相間的磨石子地板,得多花點力氣才能推開的沉重鋁門,以及一架上了年紀、轉頭送風時還會發出嘰拐鬼叫的立扇。

  好……好古董的動物醫院,在他這經常得造訪城裡裝潢設施樣樣頂級一流的動物醫院客人眼裡看來。

  他自問不是個勢利的人,但如果能有選擇,想必誰都寧可挑選那種外表光鮮亮麗,好讓人能安心的將寶貝寵物送進去的地方吧?

  他不能否認在方才一踏進這間陽春級的小動物醫院時,心底微有不安。

  但後來當他由候診區踏進診療室,看見全新的血球計數器、血液生化檢驗儀、牙科機器、超音波噴霧治療器等精密醫療設備,以及那架價值不菲的動物手術顯微鏡後,他才終於安下心。

  看來這位獸醫小姐或許對男人不太友善,對門面裝潢不太在意,但對於該給小病患們的呵護照顧,卻絕對是百分之百的盡心。

  就在他才剛對她萌生出好感,認可了她的認真盡責的時候,卻愕然的聽到她毫不考慮的拒絕。

  「不行!」范黃黃冷冷的吐出兩個字。

  她不讓他見奧靳卡!

  「為什麼?」石梵訝然不信,這是什麼鬼醫生?太不近人情了吧。

  「它才剛動完手術,我已將它暫移至二樓休息,既然是要養傷休息,就不該有太多情緒波動,以免撕裂傷口,它現在是睡著的,所以不用戴上頸套,但當它清醒後我就會幫它戴上了,因為怕它咬弄傷口,所以讓它好好休息吧,你的出現探視,對它的傷口毫無幫助。」

  「我會很小心很小心,不會讓它聽到我的聲音的。」

  「如果不小心讓它聽到了呢?」她說話向來不懂拐彎抹角,「別忘了狗狗為了取悅主人,是會忘我到甚至不惜傷了自己的。」

  這雖然是實話,但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

  石梵皺眉頭,「我看不到它,我安不下心。」

  范黃黃點頭,伸手按開了電腦螢幕,讓石梵看方纔她動刀時錄下的影片。

  不錯!她果真是個好醫生,動刀迅速,傷口也縫得漂亮,奧斯卡除了因為失血而過於虛弱外其它都還好,她說得沒錯,這只可憐的狗狗需要休息,但……

  「但這畢竟只是影像,你就不能讓我隔得遠遠的瞧它幾眼嗎?」

  「不行!」她依舊堅持,「還有一個原因,二樓是我的私人居處,訪客禁入。」

  尤其是男人!

  他仍想掙扎,「我真的不能夠——」

  她連聽完都沒興趣,直接打斷,「絕對不能!」

  為了奧斯卡,石梵只得選擇退兵,「那麼我得等上多久?」

  「三天應該就夠了,到時你來看它並且帶它回去,在這之前都別來吵它,讓它靜心在我這裡休養,別忘了你家裡還養了一隻貓,手術後難免會殘留一些血腥味,你應該知道貓對於血腥味是有多麼敏感的。」這也是她一定得留下奧斯卡的原因之一。

  好吧,他必須承認獸醫小姐果然想得比他周到多了。

  「那麼在這三天裡……」

  「我會照顧它的。」她給予保證,「當診所裡有病患住院時,我都會留宿,你大可放心。」

  話一說完,范黃黃看著他的眼神裡出現了「送客」二字。

  噢,別再自討沒趣了吧。石梵告訴自己,卻在往外走了兩步後又折了回來。

  「你考慮的都對,但我還是不太放心,畢竟奧斯卡會受傷是因為我的疏忽,要不這樣吧,你給我電話號碼,讓我可以偶爾打個電話問問它的情況。」

  范黃黃略微傻住,雖然明知這個要求很合理,也是他的權利之一,但只要想到要跟個不熟的男人講電話,她就是覺得很痛苦。

  自從「小黃窩」開業以來,奧斯卡並非第一個需要住院的小病患,但石梵卻是頭一個提出這樣要求的病患家屬。

  因為鎮上的人都知道她的「毛病」,也因為信任而給允尊重放過了她,所以當他提出這樣的要求時,她真的被為難到了。

  石梵也傻住了。不過是要個電話有那麼困難嗎?他又不是毒蛇猛獸!

  至此,他才不得不信了那位餐廳女老闆說她對於男人有多麼防備的話。

  但老實說,能夠看見這位凶巴巴的獸醫小姐陷入空前的為難困境,還真是……嘿嘿,滿爽的!

  就在范黃黃為難掙扎之際,母親曾說過的話浮現在她腦海裡——

  別忘了當個老闆是無法篩選顧客性別的!

  於是她抬起頭,用著彷彿面對世界末日的語氣說:「如果你……堅持。」

  廢話!他當然要堅持,堅持要為難她!

  他伸手向她要名片,這才知道她並沒有這種屬於文明人的必備驗身工具,於是只能以PDA記下診所裡的電話號碼。

  「手機?」他又問,瞧見她搖頭說沒有。

  「家裡電話號碼?」他再問,看見獸醫小姐沉下臉。

  「我不過是個獸醫,不是你的家庭醫生。」他會不會要求得太多了點?

  石梵沒在意她的生氣,僅是微微一笑,「這句話頗有創意,下回放進劇本裡。」

  話說完,他看見那雙隱匿於劉海後方的眼睛,冒出了好奇。

  「什麼劇本?」話說完,范黃黃就咬住唇,恨自己的脫口而出。

  她問那麼多幹什麼?她根本對他一點興趣也沒有。

  「我是個電影編劇,也曾當過導演、當過場記,當過一些亂七八糟的。」石梵緊盯著她的眼睛,不想錯過她表情的任何細微變化。

  「電影?是哪一方面的?」她又脫口問道。

  哈!瞧見她那懊悔不已的眼神他直想大笑,原來這位怕男人的獸醫小姐,居然還是個電影迷呢!呵呵,他感覺到接下來的日子,應該會有好戲可唱了。

  「都有。」他點頭回答,朝她撒下網。

  既然人人都說她怕男人,他就偏要挑戰極限,做那個唯一她不但不怕,而且還願意主動親近的男人。

  也許他還可以讓她知道男人其實並不如她想像的可怕,又也許,嘿嘿,還能夠為她的人生,編寫一套全然不同的劇本。

  哈!這個有趣!他喜歡!

  把思緒藏妥,石梵微笑得像只詭計滿腹的黃鼠狼。

  「我從學生時代就開始寫東西,曾不小心的得了幾個文學獎,畢業後和幾位志同道合的同學合作搞起了電影,有人導、有人編、有人搞銷售管道,恰巧趕上那一時期的台灣電影新浪潮,前前後後共編導了約莫二、三十部或商業寫實、或浪漫愛情、或警匪鬥智的片子,也曾為人捉過刀,編寫過幾部電視長壽劇,幸好其中有幾出叫座的爛片為我掙來了不少錢,才能夠讓著我繼續在這個圈子裡待下去,並能偶爾遇上幾部感人好片或是藝術電影,至於我最近在寫的呢……」

  他故意停下,吊了吊她的胃口才再繼續。

  「正是時下流行的恐怖電影。」

  賓果!他逮著了獸醫小姐眸底噼哩啪啦進現的火花。

  哈!真沒想到這沒啥溫度,看起來膽子應該不大的獸醫小姐,居然喜歡看恐怖片。

  「你喜歡看恐怖片?」他故作漫不經心地問道。

  「其實,嗯……也還好。」她頗有保留的回答。

  「是喜歡東洋的還是西洋的呢?」他繼續狀似漫不經心的與她閒聊。

  范黃黃強忍了一會兒,終究還是忍不住了。

  「喜歡西洋的血腥驚悚,加上東洋的詭怪玄靈。」她眸底的火花更亮了點。

  「哇哇哇!」他表情誇張的跳了一下,「獸醫小姐的口味很重喔!」

  接著他輕咳一聲,換回正常語氣說:「那還真巧,我搬來你們這裡就是為了尋找新片的靈感。」

  他忍不住搖頭。

  「近來坊間層出不窮的恐怖片,一個月就有好幾部,韓國的、日本的、泰國的,把台灣觀眾的胃口都給養大了,不夠驚悚嚇人的可騙不到觀眾買票進場,他們寧可等DVD出來。也就是為了刺激靈感,我才會租下那間蔡家老屋的。」

  說到這裡,他的表情有著遺憾。

  「只可惜至今我仍無緣見鬼,擠不出靈感,但我那裡有好幾部外國的恐怖片,不只日本、韓國、泰國,連歐美的都有,泰半都是台灣電影市場尚未引進,你無法在外頭戲院瞧見的恐怖片喔,內容極其血腥、極其駭人、極其緊張懸疑……」

  他掛上了欲引獵物入籠的人畜無害笑容。

  「等奧斯卡沒事了之後,歡迎范醫生到我那裡,和我一起觀賞恐怖電影。」

  范黃黃險些就要點頭子,就在這時,診所的大門被人推開了。

  一個抱著受傷兔子進門的哭泣小女孩,瞬間將她的注意力移轉開來,並讓她突然清醒地想到了——

  他是個男人,一個她最是避之唯恐不及的男人!而她剛剛居然差點就要點頭,答應到他家看電影!

  這個姓石的男人有種很可怕的說服力,她要當心!范黃黃如此告訴自己。

  於是她走到門邊為他打開大門,「送客」二字再度出現在她眼底。

  OK!他很識時務,摸摸鼻子掛上了無所謂的魅笑,暫時退場。

  來日方長嘛!石梵告訴自己,而且他想要的「東西」,這輩子還沒有失手過的紀錄。

TOP

第三章

  她真是後悔給了他電話號碼!

  她甚至懷疑他閒閒沒事幹,就坐在電話邊等著打電話,並以騷擾她為樂,因為每隔一段時間,她的電話就會響起。

  「喂,我是黃黃。」

  第一次時不知道打電話的人是他,她還當是家裡或是姐姐們出了事,急急忙忙趕來接,還險些在跑過來的時候讓雜物給絆倒。

  因為診所裡的電話不常響,不熟的人沒號碼,熟的人知道她不喜歡接電話,除非是有急事才會打,所以她才會急急忙忙跑去接,卻沒想到——

  「范醫生,我石梵。」

  高懸的心倏地落下,她也不知是該慶幸沒事,還是該氣惱他真的打電話來。

  見她半天沒出聲,電話那頭的男人重複一遍,「范醫生,我石梵。」

  還是不出聲?OK,幫她多洗幾次耳朵。

  「范醫生,我……」

  「我知道——你是誰。」她終於強逼自己出聲了。

  「很好!」他在電話那頭微笑,「我還怕自己太過平凡,讓人過目就忘了呢。」

  「有事……」范黃黃深深吸氣再吐氣,逼自己強抑下胸口因畏懼而不斷作嘔的衝動;她不想讓這男人聽出她的畏懼害怕,不想讓他看輕了,她是個有專業素養的獸醫。「請說。」

  電話裡的他聲音聽來依舊自然,像是並未感覺到她的懼怕。

  「我會打電話給你,自然是為了奧斯卡,它醒了嗎?」

  「還——沒——有。」她一個字一個字的硬擠出來。

  「那麼對不起……」他的語氣斯文有禮,「打擾你了,再見!」

  喀嚓一聲,他掛上了電話,徒留了個還緊張的握著話筒,手心手背甚至臉上背上全冒了汗的范黃黃。

  她緩緩地、有些無法置信地將話筒擱回話機上,他居然這樣就掛了電話?

  沒有刁難,沒有囉唆,整個過程不到十秒鐘?

  范黃黃長長地吁了口氣,伸手抹臉,這才發現手上臉上全是汗。她進了廁所用冷水猛潑臉,然後抬頭拂開劉海瞪視著鏡裡的自己——一個面色蒼白的女人。

  「看見了沒?那根本就沒什麼的,不過是一通電話,那只是電話。」隔著電話沒人傷得了她,即便對方是個萬惡不赦的……男人。

  雖然范黃黃自認已做足了心理準備,但當石梵的第二通電話打來時,她還是驚魂不定了好半天,好不容易終於接起電話,卻又是半天沒聲音。

  這回是他先開口,「是范醫生嗎?」

  「是范醫生嗎?」

  這男人真閒!她僧惱的暗付著,閉上眼睛用力擠出聲音,「是——我。」

  「奧斯卡醒了嗎?」

  「它——醒——了。」仍是一字一字的吐出來。

  「它皺眉頭了嗎?」

  皺眉頭?沒料到他會問這個,她張開眼睛想了一下,「好像——沒有。」應該沒有吧?她不是很確定。

  「嗯,那就好了,這就代表傷口的痛還沒有困擾到它,這小東西在不舒服的時候就會皺眉頭的,你幫我多留意一下,如果它皺了眉頭,你就看看是不是能幫它打針止痛劑或是什麼的,我不想讓它太過難受。」

  在這一瞬間范黃黃是真的有些被他感動了,因為沒有幾個飼主會留意到這些小細節的,他對奧斯卡真好,一個會愛小動物的人,應該不會是壞人吧?

  「嗯,我記住了。」她點頭,沒發現自己已經不再氣息梗阻了。

  「那就這樣囉,BYE!」

  他利落地掛上了電話,她狼狽地鬆了口氣。

  吁!原來跟男人講個電話,其實真的並不太難的。

  而她之所以能鬆口氣的另一個原因,是他那句「那就這樣囉」,代表的是此類關懷電話就到此為止了,沒想到她錯了,大錯特錯了。

  二十分鐘之後電話又響了。

  這一次她正在幫一隻黃金獵犬清理耳朵,電話一響嚇得她手不自主的一抖,許是弄痛了狗兒,黃金獵犬吠叫起來,這頭一吠,另一頭也立刻給了回應,吠叫聲此起彼落,幸好她已經把奧斯卡抱上二樓,否則不也跟著亂吠才怪。

  她氣急敗壞的停下手邊工作,先安撫一下黃金獵犬再去接電話。

  「喂!」這回不顫不抖也不想作嘔,她只想大聲罵人。

  「是我,石梵。」無視於她語氣中的火氣,他依舊斯文有體。

  「我知道是你!」只是他不該叫石梵,而該改名叫「實煩」,實在是煩人!

  他應該聽出了她的火冒三丈,卻笑得更得意了點。

  「范醫生,你聽起來……精神不錯。」沒發抖?沒拚命吸氣?真是好難得。

  「謝謝你!這次你又想問什麼了,石、大、編、劇?」

  她氣到了沒發現自己不但說話變溜,甚至還能回攻了。

  「我想問奧斯卡能喝水嗎?如果可以,我想請你餵它一些它最愛的蜂蜜水——」

  「不能!」她毫不客氣的打斷他。「手術後八個小時最好不要給它喝水,因為麻藥還未消退,腸胃停止蠕動,就算喝了水還是會吐出來的,反而會影響到傷口癒合。」

  「喔,那我知道了,謝謝你的專業告知,如果沒事了我就不打擾……」

  「等一下!」怕他又手快的掛上電話,她及時喊住他。

  「呃,范醫生還有事嗎?」真是稀奇,居然會捨不得他了。

  范黃黃深吸一口氣,「我是答應你可以打電話來,但能不能選擇一下時間?。」

  「例如?」

  「例如不要在我正忙的時候,就像剛剛,我差點就弄聾了一隻黃金獵犬。」

  「對不起!」石梵真心真意的道歉。「所以你的意思是,當我想打電話給你時,應該要盡量避開你的工作時間?」

  她直覺的應了一聲,只想著快點打發他,卻忽略了這句話裡的陷阱。

  「沒問題!我明白了,那就這樣囉,Bye!」他爽快的掛上電話。

  范黃黃再度吁了口長氣,嘴角浮現了解脫之後的笑絲。

  是嘛!她早該這樣了,覺得不合理的地方就要開口爭取,大家都是文明人,都是可以講道理的,幹嘛要因為害怕而處處退讓忍耐?她不該一再委屈自己。

  但在幾個小時後,她發覺必須要推翻「大家都是文明人」這句話了,就在她將診所鐵門拉下,煮了碗泡麵窩在二樓的沙發裡,輕鬆自在的看起HBO的電影,卻接到了他的電話時。

  「范醫生嗎?我石梵。現在已經不是你的工作時間了吧?所以我想問你

  嗚嗚嗚……

  怎麼辦?她真的好想哭喔!

  ***  鳳鳴軒獨家製作  ***  bbs.fmx.cn  ***

  這已是奧斯卡住院後的第二個夜晚了。

  石梵在客廳裡點上白蠟燭,放上輕音樂,倒了杯Merry  vale頂級紅酒,再在沙發長椅上伸直了長腿,擺了個舒服的姿勢,然後他捉起那本擱在幾上已讀了十幾頁的懸疑小說,卻是半天沒能看進去。

  他深覺無趣的扔開書,像坨爛泥似地癱在沙發上,口裡發出呻吟。

  「無聊的書!無趣的夜晚!我的靈感!你到底是被誰藏了起來?」

  來自於沙發上的呻吟鬼叫,好半晌不但不停,而且還有逐漸加大的趨勢。

  害得那原已睡著,此時卻被吵醒,並擺出了待逃姿勢的黛絲緊張的盯著主人,像是怕他又鬧起藝術家脾氣,亂摔亂扔東西,讓它繼那只白色小笨狗之後,也成了一隻遭殃池「貓」。

  「無聊!無趣!為什麼我的人生會如此無趣?到底什麼才是真正有趣的呢?」

  呻吟聲倏地中止,一個念頭閃過腦海,石梵快樂的跳起來,拍拍膝蓋喚黛絲過來。

  貓眼戒備的瞇成線,原不想接受召喚的,最後不敵主人的一再哄誘笑喚,它才不情不願的跳了過去。

  「乖乖黛絲別擔心,主人不會發瘋了,因為呀……呵呵呵,我想到了可以解悶的超級好辦法了。」

  話說完他便捉起電話,按下一組早已背得滾瓜爛熟的號碼。

  一聲、兩聲、三聲,無人回應。

  四聲、五聲、六聲,鈴響持續的響著。

  ……一百二十一聲、一百二十二聲、一百二十三聲,鈴聲至此像是快要滅頂的落水客,顯得有些有氣無力了。

  「乖,黛絲。」石梵安撫貓咪也順道安撫自己。「我們的獸醫小姐是很忙的,即使現在是她的下班時間,但或許哪一家的羊咩咩難產快要生了,也或許是有什麼街頭流浪犬出了問題,她是很有愛心的你也知道……」

  安撫的話還沒完,電話那端的人決定投降,話筒被人接起,先是幾秒鐘的調整呼吸,接著才是強壓著不悅的冰冷女音響起,「小黃窩。」

  即便那把女音已經過了壓抑再壓抑,他還是聽出了幾絲沒藏好的火氣。

  哈!能聽見這把不情不願不高興的嗓音還真是——開心哪。

  不能怪他,只能怪這個山中小鎮既沒PUB又沒KTV,他能做的消遣娛樂著實太少,所以和一個有「畏男症」的獸醫小姐說說電話過過招,幫她練膽、幫自己排遣無聊,就成了他目前最感興趣的遊戲。

  「范醫生,你好,我石梵。」

  不錯嘛!親愛的獸醫小姐在經過他這兩天努力不懈的密集電話訓練後,已不復見一開始很明顯的畏縮想吐、疑懼不安,或是怯懦驚嚇的反應了。

  她已習慣了接他的電話,習慣了聽見是他,習慣了對他放下防備,他知道,因為她有幾回在電話中被他給惹毛到火山爆發了。

  須知發怒是一種最最真實的情緒反應,如果彼此不太熱,可還發不出來呢。

  他只能說他真的很榮幸,能夠成為讓獸醫小姐發火的對象。

  「姓石的!」范黃黃真的很火很火了,火到了連文明用詞都不用了。「你知道現在幾點鐘了嗎?」

  「十一點五十五分,怎麼?」他語氣微訝,「難道你的『小黃窩』裡連個鐘都沒有?」可憐的女孩。

  「……我有鐘的……」她自齒縫間擠出話,必須要咬牙切齒才能和他繼續鬼扯下去。「鬧鐘、掛鐘、檯鐘我都有,我只是在提醒你,現在已經是一般人的就寢時間,在這個時間打電話給別人,是一件非常非常不禮貌的事情。」

  就算她體諒他擔心愛犬的心,但他也該體諒她需要休息的事實呀!

  這兩天裡他至少打了超過五十通的電話,問奧斯卡醒了沒有?問奧斯卡有沒有皺眉頭?需不需要喝水?有沒有拉便便?

  他問她奧斯卡習不習慣她那裡?有沒有在想家?

  他還告訴她,奧斯卡喜歡聽心靈音樂,那會讓它睡得更熟,不會讓一樓的狗狗們給吵醒。

  他又問她能不能順道幫奧斯卡打個心絲蟲預防針,因為它今年還沒打。

  他問過她的獸醫是在哪一所大學念的,獸醫證書又是在何時考取的,還說希望她別介意他的詢問,因為他必須確定給奧斯卡的是最好的。

  他甚至還拿他那只七歲波斯貓黛絲的問題來煩她,包括日後該到哪裡去找信奉天主教的寵物墳場。

  不過說實話,這位「問題先生」的問題雖多,但到目前為止,他並未逾越了一位「病患家屬」的詢問權限,去問一些並不屬於寵物的問題。

  只是——

  只是這樣夜以繼日、沒完沒了的電話,會不會太誇張了點?

  她一點也不想接到此人的電話卻又不得不接,因為知道他是「病患家屬」,她沒有拒絕他探問病患情況的權利。

  但她不得不愈來愈懷疑了,懷疑他是不是因為怪她不許他見奧斯卡,所以想出這種辦法來報復?

  「這成你的困擾真的對不起!但實在是因為我太掛念奧斯卡了。」

  她聽見他真摯的道歉聲音,閉了閉眼睛告訴自己,什麼報復都是自己想多了吧,他的道歉聽來真心誠意,遂消了氣。

  可惜她忘了這男人生活在什麼圈子裡,耳濡目染的結果是,除了會編能導之外,他的演技其實也不壞。

  「它睡了。」自覺誤會了人家,范黃黃放軟了語氣。

  「那可真是怪了,它的作息向來跟著我,和我同樣都是夜貓子的。」

  「石先生,需要我一再提醒你,奧斯卡受傷了嗎?」而且這傷還是他造成的,因此它需要比平日更多的休息。

  「謝謝范醫生的提醒。對了,這順帶提醒了我,我好像一直忘了跟你說聲謝謝。」

  「不用。」只要饒了她就好。

  」范醫生,聽你的語氣似乎對我有些誤會……」石梵語帶遲疑的開口,「你不會以為我這兩天一直打電話給你是因為……是因為對你……呃,有所企圖吧?」

  當然不是了!

  他的話猶如滅火沙般,在瞬間滅掉了范黃黃的火氣,她甚至還紅了臉頰。

  她或許對於異性的世界很陌生,但沒常識也該看電視,而只要看過電視的都該知道時下流行的、會令男人心動想追求的女人,該是什麼德行。

  除了五官要漂亮、皮膚要白皙、身材要高挑外,應對進退得體、笑容爽朗可親、打扮摩登入時、言談幽默風趣、懂得適時撒嬌,以及開得起玩笑都是不可或缺的因素。

  更別提他還是個電影編劇,在他的世界裡,漂亮的女人鐵定是看到了不想再看,她范黃黃或許不是很聰明,卻絕對有自知之明,又怎會傻到以為他會對個衣著隨便、容貌不修飾、性格封閉,若硬要說有點「味道」,也只能拿身上的「動物氣味」來作文章的山中女獸醫產生興趣?

  「我……我從沒這麼想過。」她又再度在他面前結巴了。

  「那就好!」他明顯鬆了口氣。「那我就不怕再以『病患家屬』的身份來打擾你了。」

  她又有點想哭了。「石先生,獸醫也是人,也會需要休息,無論你是用什麼身份來打擾,都要懂得適可而止。」

  「那當然,等我把想問的問題問完了後,我自然就不會再打擾你了。」

  最好真的是這樣!

  「那麼,你現在到底是想問我什麼呢?」在夜半三更的時候。

  「我想問的是……你等一下,有人在按門鈴,你別掛喔,等我一下……」

  有人按門鈴?

  范黃黃訝然地瞥了一眼檯鐘,在午夜十二點的時候?他是在開玩笑的吧?

  片刻後,電話那端的聲音再度響起,還帶了點微喘,聽得出剛剛跑過。

  「是誰?」風水輪流轉,這回換成是她好奇的問他問題。

  「鄰居!」石梵泰然自若的回答,「來借醬油的。」

  「借醬油?在午夜十二點?」看來珍珍說得沒錯,這附近住的全是怪人。

  「不行嗎?政府有規定過了午夜之後就不能炒菜嗎?或許她老公是開計程車,回來後肚子餓,她想炒個菜,卻發現沒醬油了。」

  「是一個……女人?」她有點發毛了。

  「嗯,三十多歲的年紀,講國語,和昨晚的不同人。」

  她沉默了半晌,「昨晚也有?」

  「嗯,昨晚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來的吧,來的是個六、七十歲的老太婆,操台語,來借蔥,頭髮半白,想來是她婆婆。」

  「而你……覺得這並沒有什麼?」

  「有!當然有什麼,我單身在外沒開伙,冰箱裡怎麼會有蔥?所以只能給她一碗泡麵。」

  范黃黃暗吞了口口水,「而她也……也拿了?」

  「當然!我那包『阿Q桶面』大碗有夠滿意……」他借用電視上的廣告詞。「阿婆笑得可樂著呢。」

  又是一段長長沉默後,范黃黃才又再開口,「你跟我說搬到山上來,是為了尋找靈感寫恐怖片?」

  「是呀!」他爽快回答。

  「你卻一直遺憾沒能見著?」該不會是……見著了卻不知道吧?

  「就是說嘛!」石梵語帶怨懟,「那該死的報錯訊的謝胖,看我下回見到他時不剝了他的皮才怪,浪費租金還無所謂,白耗時間才真叫可惡。」

  「但如果我沒記錯,你那裡附近好像……好像並沒有其它住家。」除了幾座就算清明節時也沒人會去祭拜掃墓的無主孤墳。

  「哈!你在暗示什麼?」

  「不是暗示,我是真的認為這事有些古怪,你不覺得嗎?」

  石梵在電話那端嗤笑一聲。

  「親愛的獸醫小姐,你想太多了。我這裡或許表面上看起來沒有住家,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或許那借醬油的女人的老公是個山老鼠,專躲在山上偷砍林木,搭了座克難小屋,隱藏在一般人看不見的茂密樹林間,一家大小靠著承接雨水、煮食野菜、山豬、山芋頭,以及她老公偶爾下山去賣木材的錢,一家人簡單過日。」

  好……豐富的想像力,不愧是干編劇的。范黃黃不得不佩服。

  一下子是計程車司機,一下子又成了山老鼠?還承接雨水?還煮食野菜?

  他會不會太會為他人設想立場了?又會不會有顆太過樂觀的心?什麼都往好的地方想。

  「瞧瞧我!」在她胡思亂想問,她聽見他拍額頭的聲音,原當是他想通了,卻只聽見他說:「被這麼鬧了鬧後居然忘了要問你什麼了,算了,明天再問吧,晚安!要睡得好喔!」

  話說完,又是利落的掛上電話,他甚至還祝她睡得好。

  但……睡得好?在她滿心疑雲散不去的時候。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該死!那對先借蔥再借醬油的婆媳,究竟是什麼東西啦!

TOP

第四章   

  隔日清晨,范黃黃意識朦朧的被鬧鐘叫醒。

  她在晨曦中坐起打呵欠,在心底埋怨那莫名其妙在半夜三更打電話給她,拋給了她一個費解疑團,害她沒能睡好覺的男人。

  她實在是不願意承認已被那個討厭的男人勾起了好奇,習慣了電話干擾,卻是毫無自覺的無論是在刷牙洗臉、在準備開店,甚至是在「美好時光」用早餐時,她的耳朵都會豎高得像隻兔子,像是怕錯過了什麼。

  「噓!小聲點,是電話鈴響嗎……呃,沒?沒事!沒事!」

  「你今天不太對勁喔。」連傅巧羚都看出來了。

  「沒事!什麼事都沒有!」

  范黃黃矢口否認,卻沒敢再多瞧眼神太過銳利的傅巧羚,連平日最愛的咖啡續杯都沒敢要,倉卒的逃出「美好時光」,說是診所裡有住院小病患要照顧。

  回到診所裡後,她小心翼翼的將奧斯卡抱到樓下。

  先確定它的傷口癒合得漂亮且無被污染之虞後,她才開始幫它打理門面。

  她仔細的將它擦拭得清清爽爽,用了狗狗芳香劑,就只差沒在它脖子綁個領結,好證明它已經是現在世上最乾淨清爽的狗兒了。

  沒辦法!她告訴自己,那是因為它的主人今天要帶它回去,她要讓它的主

  「人覺得錢沒白花,她絕對是個讓人值得信賴的專業獸醫。

  但是八點鐘、九點鐘、十點鐘,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診所裡前兩天老是吵死人的電話鈴聲,今天早上卻是詭異的連一聲也沒響起。

  奇怪!她忍不住拿起電話筒做測試。

  沒有斷訊、沒有雜音,嗡嗡聲聽起來很正常,那為什麼那個討人厭的傢伙卻不再打電話來呢?

  范黃黃才剛放下話筒,鈴聲就響起,害她嚇了一跳。

  吸氣呼氣、吸氣呼氣,別忘了她是個專業的獸醫,卻在她力持鎮定的接起話筒後,像是被人潑了桶冰水在臉上,全身降冷了。

  不是奧斯卡的主人打來的,是在鎮上衛生所駐站的醫生曾英俊,那位在前年害她由盲腸炎轉成腹膜炎的「幫兇」。

  她不糊塗,知道這件事情的元兇是自己,但就算此時讓她再選一次,她還是寧可讓盲腸炎惡化成了腹膜炎也不要讓他碰。

  可也不知道是因為沒治好她而心有愧疚,還是因為雖然病患不同但至少都學醫,他就是喜歡三不五時找機會跟她說話聊天,以示友善。

  即便他已在她身上碰了無數次的釘子,就是不肯放棄。

  范黃黃甚至還聽傅姐說起,她說鎮上的媒人婆,綽號「大嘴婆」的方大嬸幾次想幫曾英俊介紹女朋友,讓他永遠留在山上為眾人效力,卻都讓他拒絕了。

  拒絕也就算了,不想交女朋友是人家的自由,偏偏這位曾先生居然跟那位大嘴婆說,如果她能夠幫他安排與范家三小姐相親,那麼他才要點頭同意。

  這種話既入了大嘴婆耳裡,自然很快就成了小鎮上當時最轟動的消息。

  只是轟動歸轟動,可沒人真敢上「灰屋」去向灰屋皇太後提親或說長道短的,是以范黃黃也聽聽就過去了,壓根就沒放在心上,也從沒拿這傢伙當回事情。

  「有——事嗎?曾——醫師。」氣息梗阻也就算了,她甚至還趕緊伸手擋嘴,就怕一不小心吐了。

  她心底十分訝異,這兩天她還以為自己的「老症頭」已經好了,不是嗎?

  她不是已經能從容不迫,甚至是怒火騰騰的在電話中和石梵隔空交火了嗎?

  就在范黃黃怔住的同時,曾英俊快快地把想說的話說出來。

  「范小姐,明天鎮上的育樂中心要播『鐵達尼號』,我想問問你有沒有興趣?」

  「不——要!再——見!」

  合起來正是「不要再見」!何止是再見,她連聽都不想再聽到這個人的聲音,為了不想再讓自己繼續受苦,她毫不考慮的掛上電話。

  反正曾英俊不是她的病患家屬,她不用對他太過客氣。

  電話雖然被掛上,范黃黃的心情卻是半天無法平靜。

  不能平靜當然不會是為了曾英俊,而是為了另外那個男人。

  為什麼她就能對曾英俊如此果斷且殘酷,卻無法對「他」也是這樣?真的只是因為他是病患家屬嗎?真的……呃……就只是這個樣子嗎?

  幸好在接下來的時間裡,一個愁眉苦臉上門求助鴨子胃口變差的鴨蛋農,一個想讓自己的母貓結紮的老婆婆,一個憂心寵物天竺鼠好像得了脫毛症的男學生,一個揪著兒子耳朵,帶來一盒毛蜘蛛,說是請她代為處理的歇斯底裡母親,很快就把范黃黃的注意力移轉開來。

  她不知道別人是怎麼想的,但她始終覺得當獸醫是個很有挑戰性的工作。

  必須要手腳利落,必須要有比一般人更豐富的想像力,要有敏銳的觀察力,還要有更多更多的耐性,以及一個能夠無視於各種動物異味的鼻子。

  獸醫的患者可不會乖乖地等在診療室外排隊等候,更不會以言語向你解釋病情。

  這些患者甚至有些是身處於遼闊草原或是在畜欄裡的,正因為生了病,對於任何想接近它的陌生人都充滿了敵意。

  在能夠探出真正的病因之前,如何讓這些不會說人話的病患卸下心防,放棄抗拒,全心全意的仰賴著你,這些都是重要課題。

  當個獸醫雖然累,卻也有著能讓人醫羨慕不已的好康福利。

  那就是超和諧的醫生與病患之間的關係,試問人醫能夠像獸醫那樣想要怎麼抱就怎麼抱他的小病患?還能得到它們真心誠意的熱情舐吻嗎?不過前提得是你已治好了它們。

  專心投入工作裡的范黃黃,直到下午兩點半時才被人打斷。

  診所大門被人推開,進來的是手上拎著鐵飯盒的家中僕人容媽。

  「容媽,你怎麼會過來?」

  范黃黃一邊將頭探出屏風,一邊伸手壓制住水槽內那只剛除完虱蚤,正在洗澡中的小柯基犬,她擔心最討厭洗澡的小東西會乘機脫逃。

  「因為我怕你會餓死在這個小狗窩裡。」容媽回話的嗓音不帶好氣。

  范黃黃聽了不氣反笑,知道容媽是因為心疼才會說出這種話。

  容媽是媽在生大姐時,爸為媽從城裡請來幫忙坐月子的看護,後來因為容媽的兒子到國外唸書,寡居的她反正在城裡無親無戚,又難得能和媽處得來,加上媽的身體始終不太好,是以爸就請容媽在范家長期待下,幫忙照料孩子及打理家務。

  沒想到在爸媽感情生變後,爸死了,媽承受不了刺激,性情大變,身體及精神都變得更差,容媽反倒成了家裡唯一能讓她們四姐妹全心仰賴的大人了。

  是容媽陪著母親到警局裡認屍,是容媽陪著母親找廟宇存放父親的骨灰,也是容媽在父親葬禮上握緊著她們四姐妹的手,不顧母親的厲聲阻止,要她們想哭就放聲大哭。

  傷心怎麼可以憋著呢?那對身體是不好的。還記得容媽當時是這麼說的。

  那時的她們,大姐九歲,二姐七歲,她五歲,年紀最小的綠綠也才只有三歲。

  經過了這些年後,在她們四姐妹心底,老愛喋喋不休的老容媽其實已比她們的親生母親,還更要像是個媽了。

  因為她們只敢跟容媽說心裡話,或是像個小女孩似的向她撒嬌開玩笑,但若是換成了媽,可沒人敢如此放肆。

  「容媽!」范黃黃皺皺俏鼻抗議,「人家這裡叫『小黃窩』,不叫『小狗窩』啦!」

  「不管它叫什麼……」容媽邊說話邊將三層飯盒在空著的茶幾上一字排開,一個裝著洋蔥烤雞、一個是辣味萵苣加青木瓜絲、一個則是銀魚雜糧飯,外帶一盅黃瓜雞湯,全是范黃黃的最愛。她嘴裡繼續叨念,「外頭的窩就是比不上家裡的,你為了照顧『病人』……」

  容媽是老觀念的人,還是無法習慣范黃黃將這些小動物視作病患的態度。

  「住在診所裡兩天沒回家了,幸好今天我趕過來,不然你中午肯定又不吃了。」

  「誰說我不吃的?」

  范黃黃轉頭瞥了眼擱在架子上,那些放著貓餅乾及狗狗潔牙骨的瓶瓶罐罐。

  「你沒見我這裡多得是吃的嗎?真要餓了我就會挖來吃,不會餓著的啦!」

  容媽也轉頭瞥了一眼,登時老臉變綠,氣呼呼的走過來接手,趕她走開。

  「快去吃飯!胡鬧!那種東西是能給人吃的嗎?也不怕吃了鬧肚子!」

  「才不會鬧肚子呢!容媽,我這裡的東西可都是有衛生署檢驗字號的。」

  能被她挑上進貨的,樣樣都是經過精挑細選的好料,她是不會做出可能會傷害自己小病患的事情。

  不過抗議歸抗議,范黃黃還是乖乖地捱著茶幾邊坐下,拿起熱熱飯盒動筷了。

  沒辦法!這是打小養成的習慣,只要容媽一變臉下了令,她們四個小蘿蔔頭就會乖乖照辦,不願惹她生氣。

  來多了,也看多了范黃黃是怎麼做的,容媽動作熟練的將手上小傢伙先洗淨再以大毛巾拭乾,最後拿起吹風機,快手快腳的完成後放回籠子裡,接著邊擦手邊關心的問。

  「說正經的,你還要在這種地方住到什麼時候?」她神情有些發愁,好像她真的住在什麼狗窩裡似的。

  「別愁別愁,女人家一愁就會長皺紋的。」范黃黃呵呵笑,逗著容媽。「等會兒奧斯卡的主人應該就會來了,只要他接了奧斯卡回家,我就能走了。」

  「拗絲瓜?!」容媽又皺了眉頭,「那是什麼?」

  「一隻兩歲大的馬爾濟斯犬,就是狗狗啦!」什麼拗絲瓜?范黃黃又被逗笑了。

  「怎麼?現在已不時興把狗狗叫做來福或旺旺了嗎?」就連小黃也不錯呀。

  范黃黃一臉受不了的翻翻白眼,「容媽,光聽這兩個名字就知道你落伍了。」

  容媽可不服氣了,「要我說呢,會把狗狗取名叫『拗絲瓜』的才是個怪人!」

  準備要喝湯的范黃黃,讓這句話給弄得嗆咳了好半晌。

  容媽見狀,心疼地走過來幫她拍背。「慢點喝,慢點喝,又沒人跟你搶,幹嘛嗆成這個樣子?是覺得容媽說得不對嗎?」

  「不,容媽,不是不對,而是覺得你說得太、對、了!」范黃黃頑皮一笑,「奧斯卡的主人真的是個怪人。」

  怪到叫人無力,怪到叫人不知道該怎麼應付才好,不想理,卻又不能不理,很纏很黏人,但當他不纏不黏時又好像……不習慣了。

  邊想邊失神,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麼了。

  容媽見狀瞇緊老眼,「那是一個……男人嗎?」

  看見范黃黃點頭時居然還微紅了臉,容媽心底生起不安,從沒見她的好三小姐在提起一個「男」性生物時,有過如此微羞的表情。

  她的眼神太亮,小臉也是,亮得叫容媽滿心不安。

  雖然容媽也很想見到三小姐能成為一個正正常常,對男人放下戒心的女孩,甚至是結婚生子,但就如二小姐常說的,三小姐性格過於單純,又不會記仇記恨,所以除非她能夠確定那是一個「好」男人而非「怪」男人,她才會希望三小姐能夠不要害怕對方。

  「既然那是個怪人,你就該離他遠一點。」容媽開口警告。

  「放心吧,容媽。等他將奧斯卡帶回去後,我就和他再也不會有交集了。

  范黃黃大聲的說,像是在告訴容媽,卻更像是在告訴自己。

  ***  鳳鳴軒獨家製作  ***  bbs.fmx.cn  ***

  沒錯,她是急於能和石梵那個怪男人別再有交集的,卻偏偏天不從人願。

  一整個下午,那個男人無消無息。

  電話響起不是他,推門進來不是他,現在到底是怎樣?他不要奧斯卡了嗎?

  最後是范黃黃捱不住了,算算時間剩下不多,她又說好了今天一定要回家,於是只好化被動為主動,打電話給他了。

  撥電話時,她的手心直冒汗。

  即便她一再告訴自己這只是公事,問他幹嘛不來接狗狗,但她還是很難不讓握緊話筒的小手不顫枓。

  因為不論她打電話的目的是什麼,這可是她破天荒第一次主動打電話給一個——男生。

  「Hello!」

  電話被接起,傳來的是一把爽朗男音,但她聽得出來,那不是石梵。

  「對不起,我——我——」氣息梗阻,她一再努力吸氣,想著果然天底下只有那傢伙才能讓她在講電話時,順順暢暢的。「——我想找石梵。」

  她聽見話筒裡傳來的吵雜,音樂、人語、搬東西的吆喝不斷,什麼都有,就是沒有聽見石梵的聲音,不會吧,難道是她打錯了嗎?

  「Simon!找你的,而且……」接電話的男人將話筒稍稍移開,向後拋去一抹飽含曖昧意味的壞笑。「是個妞喔!」

  什麼妞不妞的,我只是他的獸醫!范黃黃正想開口駁斥,卻隔著電話聽見了幾聲咆哮。沒有錯,那確實是石梵,所以她並沒有打錯,但是……

  他憑什麼發脾氣?該發火的人是她吧,若非他忘了來接奧斯卡,她又怎麼會打電話去騷擾他?

  接電話的男人再度出聲,不過已失去原有的好心情。

  「你也聽見咱們石老大在發火了,他說不論你是哪一個鬼,想找他,就自己滾過來。」

  范黃黃心急的想要解釋,「我我——你——可以跟他——說……說我——是……我是……」

  結結巴巴聽了好煩,男人也跟石梵一樣惱怒了。

  「夠了!你是聽不懂人話還是怎樣?我沒有興趣知道你是誰,Simon也沒有。我跟你說,有太多女人自以為和Simon的交情是不一樣的,但不好意思,有這種想法的人能從美國東岸的紐約排到西岸的舊金山去了,所以給我聽好了,我只重複一次,想找石梵?自己滾過來!」

  喀嚓一聲,電話被用力掛上了,范黃黃只覺得一陣嗡嗡耳鳴。

  真是沒禮貌!她放下話筒生氣的揉著耳朵。這麼凶幹什麼?她只不過是想叫他來帶回他的狗狗,有必要這麼凶神惡煞的嗎?

  就算那些和他有關係的女人能從紐約排到舊金山,又關她這獸醫何事?幹啥要她受此牽累!

  范黃黃氣惱得不想再理那些神經病,卻在轉過頭,看見一旁乖巧覷著她的奧斯卡,那雙濕潤潤、滿佈著期待光芒的黑色大眼睛,頓時氣消了。

  它想要回家,她看得出來。

  不光是奧斯卡,她也該回家了。

  算了,人不與怪物鬥,她沒事去跟那些怪人計較個什麼?白白氣死自己的細胞!他們之間只有單純的醫生與家屬關係,OK?

  既然現在奧斯卡只需要待在家裡休養即可,所以她的責任就是將它安全的護送回家,並和它的主人結清所有費用,其它就沒有再多的了。

  范黃黃提前在五點半關門打烊,小心翼翼的將奧斯卡放進鋪著厚毯的外出寵物提籃裡,再將它擱在小綿羊的機車踏板上,發動引擎往蔡家老屋前進。

  有關這間老屋,她是聽其傳聞多過於親身體驗。

  小時候她曾經和膽子大的二姐及妹妹來到老屋前玩耍。

  二姐還曾爬到牆上偷拔那棵結實匯匯的老龍眼樹,但范家姐妹與這間老屋的接觸僅止於此,沒想到她今天居然來了,為了送一隻小狗回家。

  山上天色黑得特別快,當她騎到蔡家老屋時天色幾乎已暗下,雖說距離老屋最近的路燈遠在百多公尺外,不過還好,遠遠的她就瞧見老屋裡燈火輝煌,她不用擔心一個沒騎穩,摔下山溝。

  看見燈光接著就聽見音樂聲,不難想像這傢伙是有客人來,可能還來了不少人,因為她陸續看見不少輛高級轎車。

  但就算是有朋友來訪,也不能以此為借口,就忘了自己的責任呀!

  她邊停機車邊小聲的咕噥。

  但管他的,不想來也都來了,只要將奧斯卡平安交回他手上,她就沒事了。

  停好機車抱起提籃,范黃黃先在心底琢磨好該說什麼話後,才伸手往油漆斑駁的大門旁,找到了門鈴用力撳下。

  一聲、兩聲……響了好幾聲都沒人來開門,怕是裡頭音樂太吵,她站了好一會兒後才決定伸手拍門,卻在此時,咿呀一聲,門被打開了。

TOP

第五章   

  門開得太突然,范黃黃猝不及防,張了張口後她才發現準備了半天的詞全用不上了,來人不是石梵。

  那是一個身材高挑,上身穿著燙金字樣T恤,下半身套著包裹住渾圓臀部、裸露出一雙美腿的皮熱褲,足蹬中長靴,一頭大波浪鬈發的年輕辣妹。

  「呃……嗯……」

  辣妹以塗了亮紫眼影、又捲又翹眼睫的大眼睛,好奇的朝范黃黃打量著。

  「這位……阿姨,你是不是走錯了地方?」

  阿姨?阿——姨?!

  真是個不懂禮貌的女孩,她今年才不過二十五,頂多大對方個兩三歲,甚至可能比濃妝艷抹的對方看來還小了點,她居然會沒長眼睛的喊她……阿姨?

  呃……她看起來真的有那麼老嗎?

  OK,她是不愛受人注目,她是愛穿寬鬆衣物,她是不做打扮,她也從不保養,習慣以劉海當成擋箭牌,但真的已淪落到了姨字輩的地步了嗎?

  見范黃黃傻杵在門外半天無聲也不想走開,辣妹轉頭瞥見了提籃,自以為聰明的繼續亂猜。

  「喔,我知道了!」她興奮的擊下掌,「你是來送外賣的是吧?是陳先生還是潘小姐叫的?算了,不管是誰叫的,只要是能吃的就成了。來來來,先讓我瞧瞧裡頭是什麼好料?」

  玉手好奇的掀起提籃的蓋子,頓時一雙大眼睛對上了一對圓滾滾的……狗眼?!

  「啊!啊啊!嚇死人了啦!」

  辣妹尖叫得像是在籃子裡看見了一隻恐龍。

  「是狗?是我最最討厭的髒狗!是會咬人的臭狗!快快!快點拿走開!」

  「我不要!」范黃黃終於拾回了聲音。

  「為什麼不要?」辣妹不敢置信的瞪著她。

  「我就是不要!」范黃黃大聲回應。夠了!先是遭人喊阿姨,接著是她明明弄得乾乾淨淨的狗兒居然被人嫌棄,還什麼髒狗、臭狗的,她真的——生、氣、了。

  「什麼事情?」

  辣妹的尖叫聲引來了一個男人,那是個白淨斯文,臉上戴著眼鏡的男人。

  「Andy,有個瘋女人帶了只髒狗來鬧場啦,你快點趕她走!」

  男人上前瞭解情況,在他看清楚了那對著他低低嗚咽、拚命搖尾巴的狗兒後,沒好氣的轉頭訓斥辣妹。

  「Linda,這裡誰都能走,就是它不行。你真是有眼不識泰山,這是Simon的愛犬奧斯卡。Come  on!Good  doggie!給Andy叔叔一個熱情香吻!」

  看見對方伸手想抱狗,范黃黃趕緊將提籃挪開不讓他碰。

  「你不可以抱它,它的傷口才剛癒合。」

  男人聞聲抬頭,看著范黃黃的眼神裡明顯帶著驚訝及思索,片刻之後他笑了。

  「我倒忘了Simon說過奧斯卡受傷住院的事情了,所以你……」他的眸光帶著玩味,「就是那位讓他在跟我講電話時,三不五時掛在嘴邊的獸醫小姐?」

  三不五時掛在嘴邊的獸醫小姐?

  石梵說她些什麼?

  說她有多麼可笑,多麼畏男,打扮得有多麼醜陋,又是多麼古板無趣兼好捉弄嗎?

  范黃黃暗暗咬唇,不喜歡自己成了別人聊天的內容,更不喜歡在想到他以「獸醫小姐」這字眼來稱呼她時,肯定會掛在唇邊的捉弄笑容。

  她早就清楚她與他的生活圈子相距遙遠,尤其在看見那名辣妹的裝扮,以及聽見那聲「阿姨」之後。

  她不應該來的!

  范黃黃突然著慌起來,擔心他的朋友們在看見她帶著奧斯卡上門來找他,會不會以為送狗回來只是她企圖接近他的一個……借口?

  她慌慌張張的將奧斯卡連同提籃,用力塞進Andy的懷裡。

  「既然你認得奧斯卡,那就麻煩你幫我把它轉交給石先生,裡頭有賬單、藥包、營養劑以及注意事項紙條,等他過兩天有空時再到我診所裡繳費。」

  話一說完,她轉身就急著想走,卻被Andy給扯住過長的外套。

  「不行不行,這可不行的,如果讓Simon知道你來過,而我卻沒跟他說,那個情緒最難捉摸的任性傢伙搞不好還會殺了我呢,你自己去跟他打聲招呼吧。」

  「我沒話想跟他說,更沒什麼招呼好打的!」她死命的想把外套抽出他的手。

  「怎麼會沒話說呢?我聽說他連半夜三更都會突然想起有話要跟你講的。」午夜熱線,火辣辣的喲!

  范黃黃彷彿能瞥見一旁辣妹那訝異不信,以及重新打量起她的眼光,不禁紅了臉,再度結結巴巴了。

  「那……那……都是在說奧斯卡的事啦!」這男人真「魯」耶,幹嘛不許她走呢?她不想再留在這裡當笑話啦!

  就在范黃黃決定要棄外套潛逃時,一切都來不及了,她聽見那讓她等了一整天,但此時此刻卻是最不想聽見的聲音——

  「范醫生?真的是你!」

  該死的男人!真的是你?!

  她已經聽出那是石梵的聲音,卻沒有勇氣轉身去證實猜測。

  該死!該死!真是該死!居然讓他看見她在門口和他的朋友拉拉扯扯,全然沒了她想在他面前努力保持的專業獸醫形象。

  還有,明明她都已經來到門口卻不敢進去見主人,是心虛還是小家子氣?

  他會不會以為她是想藉此引起他的注意?接著范黃黃想起他在電話裡的澄清,說他對她絕無半點企圖,臉上的紅雲更甚了。

  該死!該死!真的好該死!如果她懂得隱身術就好,咻的一聲變成空氣,!就不必再面對這樣尷尬的場景了。

  她的胡思亂想還沒完,就先聽見石梵開罵,所幸被罵的人不是她。

  「Andy!你揪著范醫生的外套幹嘛?你不知道她最討厭男人碰她的嗎?」

  很好!那男人終於肯鬆手了,就在范黃黃想像只過街老鼠一樣的鑽隙縫逃走時,肩膀卻被一隻大掌給握住了。

  來不及掙扎的她先是一愣,隨即讓對方給施力扳轉過身,並且逼她抬起頭。

  她一抬頭,迎上的是一雙滿載著熱情笑意的深邃黑瞳,果真是石梵。

  四目交會,她張開口原是準備劈頭大罵的,先是罵他快點放手,再是罵他既然都知道叫別人別碰她,那麼他還敢犯?誰知卻讓石梵那雙寶石般晶爍有神的黑瞳給懾得失了神,忘記反抗。

  呃,她剛剛有想要說些什麼嗎?

  無視於她先是生氣後是呆愣的眼神,石梵笑嘻嘻的開口。

  「剛剛我在二樓的窗口就看見你了,過大的衣服,遮住半張臉的劉海,沒有造型的造型,活像一隻弱不禁風、發育不良的小母雞……」

  聽見他毫無忌憚的在她面前形容自己,她是生窘,他卻是更樂了。

  「我原還在想,咦,這人是打哪裡來的,怎麼穿衣品味都和我那獸醫小姐這麼相像?是後來瞧見從提籃裡探出的可愛小頭時才能確定真是你,於是就趕快跑下來,要不,我可真不敢相信你會主動來找我。」

  「心肝奧斯卡!」石梵放開她,彎身伸手移向提籃,不捨地撫摸著愛犬的頭,「我懂,我懂,我知道你一定很想我,我當然也想你呀!但是我覺得呀……」

  他直起腰桿,將詢問眼神投給范黃黃,「我們的獸醫小姐可能不會同意我現在把你抱出來吧?」

  范黃黃聞聲回神,點點頭,「嗯,暫時能不抱它就最好別抱,小心點將它移回它的窩裡,等過一陣子它傷口痊癒後想怎麼抱都成。」

  拾回專業獸醫身份的范黃黃,謹慎的退開兩步,在遠離他的大手範圍後才再度開口。

  「籃子裡我放了幾支營養滴劑,記得餵狗食時將它攪拌在食物裡就行了。還有,別跟它玩得太瘋,記得回診看傷口,小心黛絲,如果有必要就給它戴上頸套,其它的注意事項我全寫在便條紙上了,如果有不懂的再打電話給我……」

  她倏地住口,想到叫他打電話給她不太對,和這傢伙能夠不牽扯就盡量別牽扯吧。

  她輕咳一聲,改口道:「其實也不用再打了,我相信你一定能夠應付得來的。」說完她再退了兩步。

  「你要走?」石梵皺眉瞪著她的動作。

  她沒好氣的回他,「這裡又不是我家,我幹嘛賴著不走?」

  他想了想,接著眼裡出現了彷若棄犬般的可憐目光。

  「可是奧斯卡和我,都還很需要你。」

  即便知道這傢伙說話向來隨意率性,范黃黃還是很不中用地讓這句話給弄得心臟漏跳了一拍。

  「你這裡人那麼多,不缺一個獸醫。」

  「那你可就錯了……」

  石梵沒好氣的往身後熱鬧的大屋瞪視一眼,再轉回頭看她。

  「那些傢伙都是不請自來的黏人蟲,說什麼要上我這裡開個『靈感轟趴』要幫我擠出靈感,事實卻是想為自己太過無聊的生活找個樂子,不像你,才是我唯一真正想要見到的人。」

  又在亂說話了,這個神經病!害她臉紅了紅,心臟又再度漏跳了一拍。

  「你想見的是奧斯卡吧。」范黃黃逼自己冷下臉糾正他,並想到一件事,「說到這裡,你今天居然忘了該去接它回家,你這種不負責任的表現就像是將小孩放在幼稚園裡,忘了該接回家的失職父母。」

  喔唷,又挨訓了!有點糗,但石梵自知理虧,沒敢出聲為自己辯駁,乖乖地等獸醫小姐罵完後,瞪了眼Andy才開口解釋。

  「那是因為昨天晚上我和你通過電話後生了一堆靈感,打了通宵的稿,卻在不到十點鐘的時候就讓這傢伙帶來一批人給吵醒了,還說要搞什麼『靈感轟趴』又嫌我這裡音響不夠先進,燈光效果不夠霹靂,甚至還嫌到沙發不夠軟。地上沒有地毯,冰箱空蕩蕩,最後索性每個人都分派一樣工作,硬是將這間老屋給改造成音樂PUB,我光是頭疼想阻止都來不及了,哪還有時間記得你和奧斯卡……」他目光滿含歉意,像個自知做錯事情的小男孩跟她道歉,「對不起!」

  范黃黃調開視線,表示沒興趣接受。「這種話不用跟我說,你對不起的只有奧斯卡。」

  他笑了,「奧斯卡那邊好解決,日後我自會對它補償,反倒是你,范醫生,你幫我送奧斯卡來了就別急著走,你還沒吃飯吧,裡頭雖然有些吵,但還是有不少好吃的,你要不要先打個電話給家人,說要吃飽了後再回去?」

  「不要!」她搖頭嚴正拒絕,對他的邀請一點興趣也沒有。

  「好啦!好啦!拜託啦!范醫生,你就看在我今天乖了一整天,都沒打電話去吵你的份上就留下來嘛!」

  Andy有些傻眼,從沒見過浪蕩任性、霸道野蠻,因為人長得帥,從沒缺過女人主動投懷送抱的石大編劇居然會像個小男孩似的,向他的獸醫……撒嬌挽留她?

  呃,該不會是這位獸醫小姐有種能叫人吃了後就會乖乖聽話的狗餅乾吧?

  一旁的辣妹也看傻了眼。

  她還記得每回她撒嬌請石梵幫她多加幾句台詞,或是幫她跟導演多說幾句好話時,他那句冷冷的——「別來!我最討厭見人撒嬌!」的話。

  范黃黃沒好氣的拒絕,「不留!你本來就不該打電話吵我,有什麼好拿出來邀功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在乎我繼續這樣日夜不分的吵你囉?」

  「奧斯卡都幫你送回來了,你還要吵什麼?」這傢伙有毛病嗎?

  「我有奧斯卡要回診的問題,也有黛絲常情緒不安的問題,反正我多得是問題。」石梵十足十潑皮耍賴的任性大男人語氣。

  「你!」她為之氣結,「你覺不覺得自己太過分了嗎?」

  「不會呀!因為我後來才發現……」他瞇眸賊笑,「每回在我騷擾過你之後,我的靈感就會源源不絕。」

  這是真的,因為吵她實在是太太太太有趣了,他喜歡吵她,喜歡見她對他沒轍,就喜歡看見她拿他沒有辦法。

  「所以你現在……是想拿我當靈感搾汁機來用?」范黃黃不悅的更往後退了好幾步,臉色變陰,像是真的生氣了。

  喔唷,他親愛的獸醫小姐好像快要火山爆發了。

  哎呀,他不該忘了她那吃軟不吃硬的拗性,更不該忘了要她乖乖屈服只能針對她的弱點出擊。

  於是石梵斂起笑容,垂下肩頭長長吐口氣,黑瞳裡再度出現猶如棄犬般的祈求眼神。

  「范醫生,我不跟你開玩笑了,其實我希望你留下來還不都是為了奧斯卡?你瞧我這裡人來人往的,還開什麼吵死人的Party,家裡又吵又亂,你覺得對於傷口剛剛癒合、神經最是脆弱的狗狗會適合嗎?它不會不安嗎?偏偏我這當主人的又不能不理客人,單單只陪它,如果你能夠陪它一陣,讓它安下心,甚至是乖乖地睡著了,那麼我想,對於它的傷口一定會很有幫助的,你說對嗎?」

TOP

第六章  

  這男人不只能當編劇,想必更適合從政,因為他那張嘴實在太會說服人,就連她也招架不住。

  「可是你應該知道我不喜歡和那麼多人共處一室。」尤其還是跟那些根本就和她不同調,身處於不同世界的人類。

  在說這話時,范黃黃連多望一眼不遠處那位辣妹的勇氣都沒有。

  知道對方肯定正在對她評頭論足,也八成會不懂石梵幹嘛硬要強邀這位「阿姨」進屋的用意,更一定會認為如果她真敢點頭進去,那可真是膽子不小,不怕自取其辱。

  裡頭是個時尚Party耶!可不是菜市場。

  不過無所謂,她自知不會打扮,觀念守舊,但從來不曾因此自卑或是妄自菲薄,反正她本來就是自願當只不起眼的小老鼠。

  但也因為如此,她就更排斥在人群前露臉或交際,不想自討沒趣。

  她幹嘛要自找罪受?她又不是白癡。

  石梵卻笑得胸有成竹,「別擔心,你是我的貴賓,我自然不會把你和那些無聊傢伙放在一塊,不過現在最要緊的,還是你得先吃飽了再說。」

  不放在一塊要放在哪裡?

  范黃黃用眼神問著石梵,他卻下肯再多說,伸手從Andy懷中接過裝著奧斯卡的提籃,另一隻握牢她的手,硬拖著她往屋裡走。

  不要!

  范黃黃無法置信地看著他的大掌鉗握住她的小手,急白了臉的拚命想掙脫,她以為自己會失控尖叫,會歇斯底裡嘔吐,甚至可能會當場休克而死,但是——

  什麼都沒有。

  他的大手熱呼呼的,將她那只柔若無骨的小手給牢牢握緊,甚至還逼她與他十指交扣,任性霸道,彷若自盤古開天闢地以來,那隻小手就該是憩息在那隻大掌裡一般。

  為什麼會這樣?她不懂。

  這個男人肯定會曉法,也肯定是對她施了某種魔咒,才會讓她對他失了防、免了疫、茫了神,像個小傻蛋似的任由著他,將她領入他的世界裡。

  客廳裡衣香鬢影、杯影交錯、音樂不歇,有人談天、有人吃東西、有人在跳舞,更有人高談闊論著大擺龍門陣。

  很好很好,趁著眾人在忙自己事情的時候,最好沒人注意到一隻小老鼠的出沒,讓她趕快找個角落躲起來。范黃黃低頭疾行,誠心禱告,不過可惜上帝可能是出遠門去了。

  「Simon!」

  人還未至香氣就已先逼得范黃黃想打噴嚏,那是個身著雪紡紗馬甲上衣,袒露著大半個酥胸的紅髮艷姝。

  「你跑到哪裡去了啦?」聲音嬌嗲,女人味十足,眼神自動跳過石梵身後的小老鼠。「人家找了你老半天,你都還沒跟人家跳過舞呢!」

  「不,Simon!」另一條香影笑嘻嘻的硬擠了過來。「該我了,該我了,Simon上回還答應說要跟我講去年他們到威尼斯參加影展時所遇到的鮮事。」

  「去年的事有什麼好講的?我比較想聽的是Simon最近在寫的新劇本。」

  「白癡!新劇本是要保密的,Simon才不會說呢!」

  「就算不能說,也可以先透露一下大概需要的是什麼樣的角色嘛!」

  「不對!不對!都不對啦!人家Simon是今天晚上Party的主人耶,少說話多跳舞,至少得要一人一支舞。」

  「你秀逗呀!把Simon當成牛郎呀?還一人一支舞呢,趁早死心了吧,Simon眼光有多高圈子裡頭誰都知道,就憑你這個樣子還想用這種爛方法逼他跟你跳舞?回去多拜點狐仙增強桃花運再來試吧!」

  「為什麼不行?如果連站在Simon身後長得『那樣』的女人他都願意陪了,為什麼他會看不上我?」

  呃,沒錯,上帝果然是出遠門玄了,因為范黃黃發現自己不光是被人注意到了,而且還引起一陣目光騷動,騷動之後是長長的死寂,連負責放音樂的DJ都像是突然忘了幹活,音樂聲漸歇。

  如果人類的好奇目光是箭矢,那麼她肯定已經是一隻刺蝟了。

  最後是石梵開口打破沉默,「幹嘛全都靜下來了?是沒酒沒菜還是終於想通,知道該早點回家,別惹人嫌了嗎?」他泰然自若地問向眾人,絲毫沒感覺到自己正做著什麼會引來眾所注目的事情。

  「呵呵!Simon!」一個身穿亞曼尼、手上端著酒杯,笑得像隻狐狸的漂亮男人走過來。「你還看不出來大家是對你的……嗯,你的女伴產生好奇嗎?」說話時男人的眼神一刻也沒離開過瑟縮在石梵身後的小女人身上。

  嗯,自閉?

  咦,害羞?

  哇哇哇!絲毫沒打扮?就連穿的衣服也很歐巴桑!

  這實在是和素來眼高於頂,又花心風流的石梵會帶出門的女伴,給他大大大大大的不同,而他居然還敢怪大家覺得奇怪?

  「有什麼可好奇的?想認識就說一聲嘛,我來跟大家介紹,這一位——」

  石梵將始終低垂著小臉,縮躲在他身後的小女人往身前一帶。

  「范黃黃小姐,范仲淹的范,鵝黃色的黃,本人愛犬奧斯卡的救命恩人,我親愛的獸醫小姐。」

  明明是個簡單扼要,清楚明白的回答,卻見眾人臉上的疑雲更濃了。

  獸醫小姐?

  真就這麼簡單?

  誰會沒事和自己的獸醫來一個——十指交扣?

  「這可讓我不得不嫉妒了……」一名留著小鬍子的男人擠出人群哇哇大嚷,「喂!這位死沒良心的石先生,我當了你的免費心理醫生都快五年了,怎麼從來沒聽你喊過我一聲『親愛的心理醫生』?」

  石梵哼了一聲,「那是因為你既不親愛又不可愛,怎麼能拿來跟范醫生相提並論?」

  小鬍子男人聽了更沒好氣,「既養貓又養狗,果然是人性逐漸淪喪中,不理你了!」他換上笑臉朝范黃黃伸出手,「范醫生,你好,我姓蔣,蔣大同,蔣公的蔣,世界大同的大同,光聽我的名字就知道我是個百分之百的好人,主修心理學,副修靈魂學、考古學以及期貨證券,是這個有點墮落又不算太墮落的圈子裡的心靈導師兼理財顧問。」

  長長一大串聽得范黃黃頭髮脹,石梵的朋友果然都和他一樣,是專靠嘴吃飯的。

  「收回你的手!」石梵瞇著眸,「范醫生討厭男生,她是不會跟臭男生握手的。」

  「噢,是這樣子的嗎?」小鬍子男人拉長尾音。

  那麼可以請問一下閣下您的手,現在又是在做什麼?不只是蔣大同,石梵身邊一圈的人都用同樣的眼神發問。

  石梵覺得可笑,「這樣子看我幹什麼?我當然和你們不同,一來我不臭,二來我是范醫生的『病患家屬』關係自然不同。」

  「那敢情好!」

  亞曼尼帥哥走過來,拿著酒杯的手搭上蔣大同的肩頭,對著范黃黃熱情一笑。

  「這醫生,我也姓范,范仲凱,比你離范仲淹又更近了點喔,我和你不但三百年前恐怕是一家人,此外我也養了一條狗,它叫妞妞,是一隻紅色貴賓犬,就在我台北的家裡,下一回我帶來給你做健康檢查,喏!」他笑瞇瞇的朝始終沒抬起頭的小女人伸出一隻手,「現在我也能算是范醫生的未來『病患家屬』之一了,總可以和她握個手了吧?」

  「等你把該做的事做好了後,再來談握手。」

  哼!這賤手還來的真是時候,石梵將裝著奧斯卡的提籃毫不客氣的掛上去。

  「去吧,以照顧你家妞妞的謹慎態度幫我把奧斯卡放進它的小窩,你知道地方的,你身上帶有狗味,它又很熟悉你,不會嚇到我的小寶貝,這個工作正適合你。」

  「喂喂!老兄,敢情你當我菲傭呀!」眼見不但沒能摸到佳人小手,反倒招來「狗禍」,范仲凱大聲抗議。

  「錯!我當你是好朋友,如果是菲傭,我才不讓他碰我的狗。」

  臭小子!范仲凱翻個白眼沒好氣,可衝著那句「好朋友」他又不能夠發作。

  只是這小子也真是夠小氣了,把那看來非常「純樸」的獸醫小姐給當了成寶,居然連碰都不許人碰。

  殊不知人性本賤,愈不許別人碰的,就愈引得人手心發癢,沒關係,他先把狗放回它的小窩,待會兒再來找機會偷摸,哼!非要搞懂這獸醫小姐究竟有有何通天本領,居然能讓這小子重色輕友到了這種地步。

  見范仲凱嘟嘟囔囔的將奧斯卡拎走,范黃黃心急卻又不敢在人前大聲說,只好以另一隻手扯著石梵的衣袖。

  「幹嘛?」

  石梵轉過頭,低下身子湊上耳去,方纔的渾蛋模樣全沒了,眼神專注溫柔,叫眾家好友看了更加痛槌心肝,果真是國家標準級的重色輕友。

  范黃黃小聲囁嚅,「我進來只是為了陪奧斯卡,你怎麼還叫人把它帶走?」

  「因為你還沒吃東西,吃飽了再去陪它。」

  「我不要!我只想要陪它,要不我寧可走。」

  「好好好,那我帶你去拿食物,端過去陪它一起吃。」

  「我不要!我根本不餓。」那麼多人這樣看她,她早就被看飽了。

  「不餓也得吃,你知道你有多瘦嗎?握你的手就像在握著一根雞骨頭。」

  「你管我雞骨頭鴨骨頭還是貓骨頭?你別碰我的手不就得了!」討厭!

  她用力想甩開手,他卻更加握牢了不許她掙脫。

  「不行!你在我這裡時就歸我管,就像在『小黃窩』裡時我聽你的話一樣,我陪你去拿餐盤裝食物,然後去找奧斯卡和黛絲,就這樣!」沒得商量。

  「你好霸道。」

  「我就是喜歡對你霸道!不服氣你咬我呀!」

  「誰要咬你了?我又不是狗。」

  「不是只有狗才會咬人的,餓壞的人也會,你再不去拿點東西吃,我怕我的手遲早要遭殃。」

  「哼!我就是餓死了也不會咬你。」

  「那可難說了,我的肉是很香的。」他一臉自豪。

  「哼!敝帚自珍!」她極度不屑。

  「錯!那叫敝肉自香!」他得意洋洋。

  眾目睽睽下,這對原就已經是眾人注目焦點的小兩口,一個使性子想甩脫,一個卻是霸道說不許,還真是叫人刺眼到眼睛都快瞎掉了。

  要說這兩人之間只是單純的,所謂醫生和病患家屬之間的關係,誰信呀!

  真不知道是他們太過遲鈍,搞不清楚狀況,還是在掩耳盜鈴,騙別人兼騙自己?

  就在此時,又有個不識相的傢伙過來了。

  只見一個圓滾滾的胖子擠出人群,先對范黃黃躬了躬身,再紳士十足地朝她伸去一隻紅潤肥掌。

  「范醫生,你好!我叫謝龐,謝謝的謝,龐然大物的龐。你可能不記得我了,但我可是非常記得你的喔,因為『灰屋小公主』在我讀小學時可是赫赫有名的,我是你二姐范橙橙的小學同學,我還有個弟弟叫謝遜,說來可真巧,他也曾和你妹妹范綠綠同班喔,哎呀呀,反正就是大家牽來牽去都有關係的啦,所以說呢,我是非常非常榮幸地希望能在今晚的Party裡,充當你的護花使者。」

  范黃黃還不及做出反應,對方的肥掌已遭重炮擊落。

  「滾一邊去給我跪著面壁思過吧,謝胖!」

  發射重炮的自然是石梵,只見他打完人後還手抆腰的數落起對方的罪狀。

  「我還沒就你給我的『見鬼保證』找你麻煩,你現在居然還敢動我的獸醫小姐的念頭?我告訴你,范醫生只是進來填肚子的,她才不會和你們這些牛鬼蛇神多做接觸,她自有她的VIP專屬寶座,才不需要什麼護花使者。」

  好小子!重色輕友也就算了,還完全不怕被人海K的敢將「牛鬼蛇神」這四個字硬往大家臉上貼去?是太久沒被圍毆了嗎?只見一群或高或胖的男人開始卷高袖管。

  「好了,好了,所有玩笑話到此為止……」

  今晚Party的發起人Andy趕緊跳出來打圓場,邊扯笑臉邊用力擊掌。

  「那位DJ先生是睡著了呀?還不快點放音樂?來來來!想跳舞的就跳舞,想吃東西的就吃東西,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大家互不干涉。」

  命令一下,搖滾樂音再度熱熱鬧鬧的震天響起,人聲也重新沸騰起來。

  絲毫無視於那些還圍繞守候在他身旁,或高挑或性感或冷艷,眸光中帶著被人忽視的哀怨的美女們,石梵牽著范黃黃走向餐檯,只想盡快餵飽她。

  「喂喂!」A美女疑惑的問著B美女,「你覺得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到底……」她哀怨的從POLO手提袋中捉出蜜粉拚命往臉上抹,然後放下粉餅歎了口氣,「到底是我們的裝扮已經退流行了,還是石大編劇的眼光太過異於常人?」

  「都不是!」C美女瞇眸遠眺,突然有了新發現,「我發現了耶!」

  「發現什麼?」一群同樣無法理解的女人全將耳朵湊了過來。

  「發現那位獸醫小姐的扮相像誰了。」

  「像誰?」是像哪位國際巨星,還是像哪位社交名媛,還是像——

  「寬大不合身的風衣,半遮住臉的劉海,你們說像不像——怪醫黑傑克?」

  眾女一個個將眼神轉投過去,興奮的話語衝口而出——

  「還真的有點像耶!所以你的意思是……」

  「就是Simon一定是怪醫黑傑克迷啦,所以才會眼裡只有那位獸醫小姐。」

  「啊啊啊!好可惡!」

  「可惡什麼?」

  「要是能早點知道這事就好了,白白可惜了一個黃金單身漢!」恨死了!

  「所以說呢,扮得好不如扮得巧,要能夠迎合對方的口味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我現在去學獸醫小姐的扮相來變裝,還來不來得及?」

  「豬頭!第一個做的叫高人,第二個的就叫東施效顰了,快別惹笑話了,還不如把精力放在別的地方。」

  「例如?」

  「例如快去探探其它幾位黃金單身漢,尤其是那個范仲凱喜歡看什麼漫畫!」

  幾雙美眸互相看來看去,隨即有志一同的一哄而散。

TOP

第七章  

  范黃黃盤起腿,自在地坐在冰涼涼的木頭地板上。

  除了吃東西外,她偶爾也會學黛絲那樣,將好奇的眼神透過竹葉簾往下看。

  她目前所在的位置,是蔡家前兩年重整老屋時,新增建的樓中樓夾層,位於一樓與二樓之間。

  這間夾層的空間不大,高度也不是很夠,高一點的人進來時還得小心別撞到頭。

  原設計者八成是想將它當成儲藏室放點雜物或是兒童遊戲區,石梵則是在搬進來後,將它當成寵物間。

  除了一貓一狗的睡覺小窩外,當然也少不了它們的玩具、零食、水盆,以及貓沙盆等等的雜物。

  牆上有個菱形小窗可以透氣,門上可以落鎖,算是個獨立的空間。

  在面對一樓的那一面,以幾可亂真的假竹葉作為遮簾,讓這裡能夠擁有一個極隱密的空間,在裡面的人能夠盡情往下偷窺,底下的人卻沒辦法抬眸望進這裡面。

  石梵沒騙她,他沒讓她跟底下那些愛熱鬧的人共處,他讓她擁有一個VIP的專屬寶座,而且身邊還有著她最愛的小動物,所以她能感覺到自在,一點也不會覺得拘束。

  就在剛剛,她打通電話給容媽,推說是博巧羚研發出新菜色,硬是將她留下來試菜吃晚飯,讓她晚點再回去。

  容媽的語氣裡沒有半點懷疑,因為知道她打小不曾說過半句謊話,只是交代她回家時要騎慢點,並盡量趕在九點前就上路。

  不過容媽又補充了,如果她真的弄得太晚,就索性回診所裡窩一個晚上別回去,省得在夜裡騎山路太危險了。

  「嗯嗯,容媽,你別擔心,我知道了。」

  范黃黃紅著臉不敢再多說,匆匆忙忙掛上了電話。

  她不敢再說話,是因為她撒了謊。

  她不是個好女孩,因為她撒了謊。

  而她不懂,一邊歎氣,她一邊又將眼神再度靠近竹葉縫隙往下窺伺,不懂她究竟是為了什麼居然會撒謊,不懂為什麼她居然不再是個好女孩了。

  真的只是為了奧斯卡嗎?

  如果真是這樣,那好,現在奧斯卡已經睡著,她的任務完成了,那麼她為什麼還不快點走?她到底在等什麼?

  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麼她往下好奇窺伺的眼神,轉來轉去總愛放在同一個人身上,那個老愛衝著她喊「獸醫小姐」的男人。

  她感覺得出自己有些不一樣了。

  但原因何在?又是為了什麼?其實她並不懂。

  畢竟打小到大她在男女之間的事情上所知為零,她只能感覺到自己,是真的真的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樣。

  她的心老會掛在一個人的身上,聽不見電話響時會想念,見到面時眼裡全是他,其它的人事物、音樂食物、燈光傢俱,一切的一切全都淡成了背景,她的眼裡,只能夠——或者是只想要——看見他。

  不行!

  趕緊將往下搜尋的目光收回來,用力一搖頭,她堅決地告訴自己,不要!

  她不喜歡這樣子奇怪陌生的自己!

  范黃黃聽見咪嗚一聲,轉頭看見黛絲疑惑的眼神,知道她有些不安。

  都是它那壞主子害的,當它身邊的奇怪人類做出奇怪的動作時,它就會開始緊張不安。

  「沒事的,黛絲。」伸手輕撫著貓兒的背脊,她柔聲哄著,「我只是該回家了。」

  「誰許你走了?」

  乍然聽見那害她胡思亂想老半天的聲音響起,嚇得范黃黃一個轉身跳起,頭頂甚至還因此撞上天花板。

  「哈哈哈!我怎麼從來不知道你長得這麼高?還高到了有本事去撞到天花板?」石梵邊大笑邊矮身走進來。

  在這個夾層小房間裡,他算是高個兒的了,所以得要特別小心,只見他在調侃她後,走近她身旁坐下,伸出手想幫她揉頭。

  「別!」

  范黃黃酡紅著臉急急想揮開他伸來的手,不想讓他碰,倒不是怕羞或怕吐,而是另一種更深層的心慌不安,誰知他毫不費力的用另一隻大手,將她意圖阻止的手給鉗握住。

  「為什麼不要?你是學醫的,應該知道頭上有了淤血塊是很可怕的事。」

  石梵溫言哄誘,就像她平日在為小動物上藥之前的動作。

  「有了淤血不揉散,是有可能變成腦震盪,也有可能因此壓迫到大腦神經,害你變成一個小白癡。」

  「少騙人了!哪有那麼嚴重?」當她三歲小孩嗎?范黃黃掙扎著想把手抽回來。

  「真的有!」他表情一本正經。「上回我幫人寫的『××龍捲風』裡就有這樣一段劇情,男主角只是下小心撞了一下頭,他就失去記憶了。」

  「那只是在戲劇裡,現實生活裡的真人可沒那麼脆弱。」

  「不管脆不脆弱,小心點總是好的,對不?」

  不顧她的掙扎,石梵硬是一手為她揉著頭,另一手在推開她的小手後,自顧自地撥開她垂覆在臉上的過長劉海,一看之後眼神微茫,嘴裡也忍不住輕吟著——

  「霧失樓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

  「什麼意思?」范黃黃被他的眼神惑住,被他的嗓音懾住,忘了掙扎,傻傻地問道。

  「意思就是……」石梵回過神,薄唇噙著魅笑,「我親愛的獸醫小姐,你有一雙會害入迷路的眼睛,而我很想沉溺其中不起。」

  「無聊!」即便一顆心被他一逞得更亂了,至少她已經有力氣推開他的手,沒敢再看向他,她低著頭小小聲開口,「奧斯卡睡了,我也該走了。」

  見她站起來,石梵硬是將她拉坐到他身旁。

  「奧斯卡睡了我還沒睡呢!」他霸道的開口。

  「你沒睡干我何事?」她瞪他一記,「我又不是你的保母。」

  「不是保母卻是靈感搾汁機。」他借用了她先前的話,並從門外抱進一台筆記型電腦,再度關上房門。

  「底下這麼吵你還能寫東西?」

  見他打開電腦,范黃黃的注意力被轉開了。

  「那當然!真的有才華的人寫東西時是不怕吵的。」

  石梵將筆記型電腦擱在膝頭,動作迅速地嗒嗒嗒敲起鍵盤。

  「對了,還有一點,別以為你把餐盤藏在黛絲的貓沙盆後面我就看不到,范醫生,你那盤食物還沒吃完怎麼能走?東西拿了不吃完,你忘了伊索匹亞的難民了嗎?」

  「那些東西又不是我拿的。」

  她嘟嘴小聲咕噥,臉上雖出現委屈,卻還是乖乖的拿出那還堆得像座小山似的餐盤。

  只見上頭牛腩、熏鴨、炸雞、披薩都還原封未動,她只吃了生菜色拉、冷盤及壽司。

  沒辦法,她本來就食量不大,偏偏他硬要說她太瘦了,拿了一大堆食物往盤子上放,她不好意思再放回去,黛絲又不肯幫她吃,她能怎麼辦?她當然也知道糟蹋食物是不對的,可這還不都得怪他!

  「誰讓你吃得那麼少?你不知道自己很瘦,很欠補的嗎?」

  「那些東西全是油炸垃圾,吃了只會增加無用的脂肪,和補身體沒關係。

  「成!你是醫生,你嘴巴厲害,我說不過你,要不這樣吧……」石梵抬頭看著她,「我幫你吃完它們,那就對得起難民了,只不過你得要餵我。」

  「你是沒了手還是沒了腳?」她才不幹!她又不是他的鐘點女傭。

  「都不是!我是沒『空』你沒看見我正在打電腦嗎?手沾得油膩膩的還怎麼打字?」

  「那你先把電腦放下來,東西吃完後再打。」

  「不行,小姐,你知道靈感這玩意兒有多頑皮嗎?就像風箏一樣,一鬆手,它就會飛得不回頭了,你不幫我就算了,反正東西沒吃完,你就別想回家。」

  賴皮!哪有人這樣不講道理的?先是說好幫他陪一下狗,現在又賴她東西沒有吃完不准離開,已經很晚了他知不知道?過分!過分死了!

  知道,知道,他當然都知道。

  石梵有眼睛,當然看見范黃黃委屈扁起的可愛菱唇,也看見了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臉色,所以當然全都知道。

  他會上來原是瞧時間有點晚了,只是想送她回家而已,可卻又突然反悔,因為……捨不得了。

  為什麼捨不得?他也說不上來。

  他的獸醫小姐既不特別漂亮,又不夠熱情奔放,對著他時說教的時間遠多於嬉鬧,又早已擺明了不想和任何男人有瓜葛。

  可他卻已經愈來愈無法自拔於那種能和她在一起,即便只是鬥個嘴也行的滋味了。

  其實在她不愛與人交際的外表下,有顆反應極快、思路敏捷,且還極懂幽默的心,她的內在就像一塊未經開發的璞玉,吸引著人想要一探再探。

  他必須承認對她起了小貪心,不只想藉由電話來勾住她的注意力、來捕捉住她的音線,還想要能夠更接近她的人。

  或許是因為那些老愛主動纏著他的女人裡,若非有所求,就是虛偽得叫人作嘔,也就更襯得她那未染塵,不識人間險惡的真性情有多麼珍貴了。

  他就是想要霸著她,即便是得使出為難她的手段。

  反正他從來就沒當自己是個好人,也不屑子去當,當個壞人本來就比較輕鬆容易。

  每回在寫劇本時他就偏愛寫大壞蛋,因為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霸道兼任性,天地唯我獨尊哪,好爽!

  時間在敲鍵的響音中過去,當一隻炸雞腿冷不防地出現在石梵嘴邊的時候,他知道她認輸了。

  哈!早就猜到她一定會讓步,因為他親愛的獸醫小姐是個惜物的好女孩。

  哼!沒關係,你會為難我,難道我就不會為難回去?我塞我塞我塞塞塞!看你要不要後悔冒充大少爺,居然敢要我來當你的餵飯小廝?

  哇!好兇猛的小丫頭!沒關係,兵來將擋、水來上掩,食物來一口咬下去。

  嗟!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加加油、四回……

  嗚!被咬到手指頭了!

  「好痛!」

  范黃黃噘嘟著紅嫩嫩的小嘴,皺著眉捉住指頭,卻見他一聲不吭的扔掉電腦,拉過她的手指放進他嘴裡,若無其事的吸吮起因他而有的齒痕。

  她紅了臉,她喘了氣,她覺得好生困惑,不懂他在做什麼,而且覺得奇怪。

  奇怪的是,明明他吸吮的是她的手指頭,為何那熱熱燙燙的好像有股猛烈浪潮沖刷而過的,卻是她的胸口?

  還有她的腰肢、她的腦子,甚至是她的四肢百骸,以及那些她叫不出名字的部位,全都變得發燙髮軟了。

  「別鬧了!」她掙扎著想要抽回手,「好髒的,上頭全是細菌……」

  「好吧,我聽話。」他放開了她的手指。

  就在范黃黃鬆了口氣,且有點不敢相信他會這麼乖時,突然感覺到自己彷彿撞進一面厚實的溫熱肉牆裡,原來是他將她往前用力一扯,硬是將她給扯進自己懷裡。

  「你要幹什麼?」

  她嚇瞠著雙眸,僵在他懷裡動都不敢動。

  不可能!他不可能是想做那正在她腦海裡浮起的事的,她既不美又不艷,根本就不可能會是他的菜,她一定是……嗯,一定是誤會了,他只不過是想嚇唬她而已。

  石梵伸手拂開她覆住小臉的發,笑得很壞很壞。

  「我要聽話,你叫我別吸你的手指頭,那麼我只好去吸別的地方了。」

  范黃黃聽了一陣慌恐,心底直喊糟,怎麼他的話聽起來還真是想對她干「壞事」?

  就知道要當個乖女孩,就知道不應該說謊,她真是後悔跟容媽說了謊,現在可遭到報應,讓壞人給逮住了。

  她更懊惱自己怎麼會那麼蠢,全然沒對他設防的幫忙送狗,然後順道……送來了自己?

  她顫聲開口,「不不……頭全……全是人,你你你……我我我……你若敢怎樣,我會尖叫的。」

  他笑得更壞了點,既邪又壞。

  「獸醫小姐,你一定是第一次參加我們這種成年人的Party,方才Andy就說過了,各自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別干涉別人,所以我們通常都會很尊重別人,如果那人正在做的是不想被人打擾的事情,我們都會自動關住耳朵,假裝沒聽到。」

  「那……那是你們的遊戲規則不是我的,如果你真的敢怎麼樣,我我我……我會尖叫到連警察都跑來管的。」

  「是嗎?那我倒要試試你的尖叫聲到底有多麼的響亮……」

  他將嘴俯在她的耳畔,邪笑的吹氣,吹得她又癢又難受。由他口中呼出的熱氣竄入她耳裡,讓她顫了又顫,更可怕的是,那就像是一個定身咒,她突然發覺自己好像再也不能動了,也或者是……不想再動了。

  石梵向來清楚自己誘惑女人的本事有多高,尤其這位獸醫小姐只是個啥都不懂的青澀嫩果子,是以壓根懶得費神去壓制她的動作,逕自俯首吻她的額際,接著一路朝下移去。

  他溫柔地撥開她的發,輕吻了吻她不斷微顫著的長長睫毛,再輕吻了下她那因為恐懼而變得冰冷的粉嫩雙頰,最後才是她透著馨香氣息的柔軟唇瓣。

  他先是柔柔地黏觸,細細地啄吮,在終於覺得已無法只嘗得這些的時候,以唇瓣緊壓著她的,強勢的逼她張開口,好迎接他的蠻橫入侵。

  他的舌尖在她口中攻城略地,強迫她柔嫩的小舌與他的熱舌翮翩共舞。

  接著他將大掌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入她以寬鬆衣物遮蓋住的嬌軀,並發現會令男人愛不釋手的寶物,接著開始施虐,貪玩的輕捻慢揉,態意無度的撥弄著她的身軀。

  他以長指滑挲著她美好且誘人的起伏,以指尖時重時輕的旋弄,造訪著那些所有美麗且從不曾有過人跡的神秘角落,雪嫩的山峰,黑深的密林,甜蜜的深池。

  他的動作引發了她難以自抑的強烈激顫,可她的顫抖卻沒能讓他生起饒過她的念頭,反而讓他更興奮了,他向來就喜歡享受征服人的快戚,尤其是一個他原本以為不可能被征服的女人。

  而且她好甜,甜得超出他所能擁有的想像。

  他專注的在那白皙誘人的芬芳澤地上不斷落下綿密細吻,感覺著她的柔軟及自己的堅硬,黑白分明的形成強烈對比。

  「別這樣……」被他吻得理智幾乎全失的范黃黃,發出了細細哀求,像只求饒的無肋小貓。

  「來不及了!」

  石梵的語氣裡透著遺憾,因為自知說的是真的,當兩人走到這一步時,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TOP

第八章   

  范黃黃被吃了!

  還是被徹徹底底的從頭到腳、從內而外全都吃干抹淨了!

  時間應該是破曉了吧,屋內光線有限,范黃黃張開眼睛,隱隱約約地看見屋內的簡單擺設,這裡該是石梵的房間吧,而她正睡在他的大床上,並且……全身赤裸。

  豎起耳卻聽不見樓下有半點聲響,也不知底下的人是早已散盡或是都睡了。

  嗚嗚嗚……她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心底的那種錯愕、荒謬,甚至是想哭的感覺。

  更不知道是該錯愕多一點、荒謬多一點,還是想哭的感覺多一點?

  真的很荒謬,她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動指數了數,一、二、三?!

  三是她認識他的天數,三是她見過他面的次數,三甚至好像也是昨天晚上他「吃」了她的次數。

  第一次是在夾層屋裡。

  行事向來無所忌憚、狂放任性的石梵,一腳踹遠了他的筆記型電腦和那盤還沒解決完的食物,再扔了個抱枕將黛絲好奇的視線擋住,然後無視於樓下還在喧嘩玩樂的人群,就在那略嫌冰涼的地板上將她給——吃了。

  過程裡,他還得偶爾張口咬住她因為疼痛而發出小聲痛呼及嬌喘的小嘴。

  至於第二次及第三次,就都是在這張大床上。

  她被他弄得又疲又疼,壓根無法動彈,只依稀感覺到他抱起赤裸的她,走上二樓,先抱她到浴室裡幫她溫柔的洗了身子,用大毛巾拭乾身上的水珠,再將她拋到他的大床上,然後跳上來將她壓在身下。

  「我該回家了。」

  她還記得當時她曾經發出小聲懇求,卻被他霸道的一口否決了。

  「不行!」

  「為什麼不行?」

  她在他身下小聲嘟囔,鼻裡全是他濃烈陽剛、讓她無法抗拒的男人氣息,理智告訴她該趕快逃跑,身體卻不聽話,逕自留戀著他的味道及溫暖,別說是手腳抬不起來,她就連眼皮都累得張不開了。

  「你都累成這個樣子還怎麼騎車?反正你沒回去時家人就會當你回診所了,她們不會擔心的。」

  「我不要!那是說謊,好女孩是不該說謊的。」她知道說謊的下場有多慘。

  石梵笑得邪肆,熱熱的鼻息搔得她週身癢意再現。

  「那還不簡單?別當好女孩就是了,當個壞女孩吧……」

  即便意識已深陷於朦朧中,范黃黃還是感覺到他又在她身上幹起「壞事」了,先是如羽毛般的輕舔,接著緩緩加重、加重,重到了她再也無法假裝沒事。

  他笑語,「我比較喜歡壞女孩。」

  「別這樣……」她求饒聲音聽來虛弱無力,「你自己剛剛也說我很累了,怎麼還這樣……」

  「因為累壞的人……」他笑得很開懷,「是你不是我。」

  她應該要抗拒的,就算真是力氣不如他,抗拒不了,她至少也該表示憎嫌,表示難過,表示生氣,表示憤怒,表示羞愧,表示她是被迫的,但、是——

  她不想自欺欺人,雖有著濃濃罪惡感,雖說心情極度慌亂,但她真的一點也不討厭他的親吻、他的觸碰,以及他那霸氣凌人的強勢入侵,佔領她的身心。

  她喜歡那種能在激顫中與他合而為一的感覺,那種能夠強烈感覺到自己確實存在的感覺。

  為什麼會這樣呢?

  她抬起手摀住臉,並因懺侮而小聲呻吟。

  愈是防堵才愈是危險?

  愈是禁止就愈覺刺激?

  因為她什麼都不懂,也什麼都不曾經歷過,無知兼懵懂,好奇兼軟弱,只要一被人卸除心防,就像被開啟閘門的水壩,攔都攔不住了。

  還是說本質裡,她真的是個壞女孩?所以才會拒絕不了他的誘惑?

  「幹嘛一下子數數,一下子捂臉,一下子又呻吟?想讓我起來陪你說一聲就是了,何必用這麼迂迴的方法?」

  熱源由後方緊緊抵上來,石梵用霸氣的觸碰,宣示著他的慾望甦醒以及企圖再犯,他以呼吸輕搔她的耳後,那個她全身最敏感的部位。

  在經過徹夜的「互相瞭解」後,他對她的弱點可能還比她自己要更清楚了。

  「我才沒有……」

  范黃黃好不容易才能擠出聲音反駁,卻讓他猛地往她胸口上收攏的長指,以及忽輕忽重的揉捏給化成了一攤爛泥,連該出口的抗議都變得無力,甚至像在討寵求歡。

  「天亮了……我再不出現會有麻煩的……我都會準時去吃……吃早餐的……」

  「這麼巧?」他將她胸前的渾圓握捉得更緊,下半身往前一個蠻橫施勁,毫不留情地用力挺進她身體。「我也都是準時吃早餐的耶!」

  只是不好意思,他目前唯一想享用的早餐是她,就只是她而已。

  完蛋!范黃黃又想哭了,她跟他之間的關係,終於突破了三根手指頭了。

  ***  鳳鳴軒獨家製作  ***  bbs.fmx.cn  ***

  很詭異!

  傅巧羚邊抹杯子,邊瞇眼審視前方那死垂著小臉的小女人,在心裡如是想著。

  「你知道現在是幾月嗎?」

  「什麼?」

  慌慌張張抬起頭的范黃黃不知該怎麼接口才好,她一直以為傅巧羚會問的是為什麼她會遲至九點半才來吃早餐,怎知她問的竟是別的問題。

  「九月。」應該沒錯吧?

  「Yellow,你有問題嗎?」

  「沒沒沒……有有有……」范黃黃急著撇清地趕緊擺手,並且用力搖頭,還險些不小心揮掉眼前的餐具,她力持鎮定的強調,「當然沒有了。」

  「九月份就開始穿毛衣,還是高領的,說你沒毛病誰會相信?」

  嗚……那是因為她在診所裡唯一能找到的有高領的衣服,就是一件毛衣嘛!

  「那是因為昨天晚上突然……突然變冷了。」

  她邊說邊拉高領子,打死也不能讓人瞧見上頭的證據。這該死的還留在口腔期的咯齒動物男人,她真的是快被他給害死了。

  當個壞女孩果然比好女孩容易,從昨天晚上起她就一直在撒謊了。

  「所以你冷到吃早餐時會遲到?」傅巧羚涼涼地問。

  范黃黃快樂點頭,感謝對方幫她找到了個這麼好的理由。

  傅巧羚先瞥了眼在另一頭招呼客人的珍珍,然後壓低嗓音,「所以你冷到昨天晚上不回家睡覺?」

  「我?!你?!」范黃黃瞪大眼睛,「你怎麼會知道我沒……」

  「沒回家去?」

  傅巧羚沒好氣的將抹淨了的杯子掛上鉤去。

  「昨天晚上十點鐘,有人居然敢破壞我的美容覺時間打電話給我,我接了電話原想劈頭痛罵,卻礙於對方年長於我,我罵不出口……」她涼涼視線上下掃射著開始打起哆嗦的女孩,rm正你家的老容媽。」

  「容媽她……」范黃黃嚇得都快哭出來了,「說了什麼?」

  「她問我為什麼她家三小姐還不回家?而『小黃窩』裡又沒人接電話。」

  「你……你怎麼說?」她的哭音更重了點。

  傅巧羚沒好氣。

  「我不是豬,知道嚇著她老人家不好,更知道若害得你被『灰屋皇太後』知道你蹺家,你就別再想在外頭混了,只能回家去當被監禁的長髮公主,於是我趕緊堆笑臉說不好意思,試菜試得太晚,再加上看了一部恐怖片不敢自己睡,硬是拉著你做伴,你剛好在洗澡不能接電話,明天一定會回家,又順道和容媽聊了一會兒,叫她有空來吃個飯,最後她才放心的掛上電話。」

  驚險萬分!被嚇出的淚水滾出范黃黃的眼眶,「傅姐,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好愛你!」

  「沒說過,也別跟我來這一套。」傅巧羚擺擺手,偽裝的兇惡面具卸下,臉上出現了憂心,「你只要乖乖地、如實地將所有經過都告訴我,別怪我雞婆,你該知道我只是想保護你。」

  不知道該從何說,更不知道該怎麼說,范黃黃垂下臉又落了淚,安靜而無措。

  「你不說我也猜得出來……」傅巧羚眸中慧芒波動。「你會不回家,又撒了謊,肯定是跟男人有關,雖然全鎮上下最『哈』你的人是曾英俊,但如果他能夠把你帶壞,這事也不會遲至兩年後的現在,而最近你身邊唯一出現過,又最有本事的男人……」

  說到這裡,她微瞇起眸子,「是奧斯卡的主人?是那個由城裡搬來尋找靈感的電影編劇?但是Yellow……」就連見多識廣,算是見過不少大風大浪的博巧羚也有點結巴了,「這……這會不會太……快了一點?你們兩個……」

  就連傅巧羚也開始數手指頭。

  「三、三、三?你們才只認識三天就……就……」她邊壓低嗓邊伸手過去,不顧范黃黃的阻止,硬是扯低她的領口,然後看傻了眼。「老天!戰況如此激烈,你們究竟是進展到哪一步了?」

  眼見坐在高腳椅上的小女人將頭垂得更低,低到都快黏到地板,博巧羚不禁掩唇驚呼。

  「你你你……頭一個晚上就讓他給吃干抹淨?一根骨頭也沒留下?」

  見她沒否認也不反駁,心裡有了底的傅巧羚心疼的叨念。

  「你這個傻丫頭,不開竅便罷,一開竅便是想要嚇死人嗎?你知不知道男人是一種最賤的動物?十個男人裡有九個一輩子最記得的是那個他苦追不到的女人,剩下的則是惦記著與他青梅竹馬,卻沒能夠開花結果的初戀情人,愈是得不到的愈是當寶……」

  范黃黃搖頭。

  「你就算真要讓他吃,也不能一次就被吃光光,要慢慢吊他胃口,這樣他才會懂得珍惜呀,你這個傻丫頭,傻到了叫人不知道是該生氣還是發愁!」

  ***  鳳鳴軒獨家製作  ***  bbs.fmx.cn  ***

  沒錯,她就是那個傻到叫人不知該生氣還是發愁的傻丫頭。

  明明傅姐已耳提面命一再警告了,她也堅決的告訴自己再也不要受石梵影響,被他誘惑,甚至還想以剁手指的激烈方法來證明自己有多麼堅決的時候,他的電話就打來了。

  「小貓,我好寂寞,過來陪我。」石梵毫不迂迴囉唆的直接提出要求。

  聽見他對她的妮稱,她忍不住紅了臉。叫她小貓是因為他說她在「那個」的時候叫的聲音像貓,像那種在向主人撒嬌討寵的小貓。

  她真的有嗎?

  紅透臉的她連回想都不敢,認識至今,他從沒正正經經喊過她一次,先是獸醫小姐,再來是小貓,在他眼裡,他究竟當她是什麼?

  她不敢問,也不想知道。

  「不行,診所裡還有事情。」

  范黃黃逼自己冷下嗓音,就像之前還沒跟他……上床之前的冷漠,但她做得很糟,她真覺得此時的她才真的像貓,一隻縮蹲在老虎面前簌簌發抖的小貓。

  「成!」就在她無法相信他居然會這麼好商量時,卻聽見他又說:「我給你半個小時的時間,現在是兩點半,三點鐘前我要見到你。」

  「石……梵!」小貓緊張的深吸口氣,「我今天一定要回家,我媽媽她……」

  「只要你能在三點之前過來,我就會準時在六點鐘放你回去。」

  他當然知道她那可怕的母親,也知道她「灰屋小公主」的封號來源,在謝龐昨晚囉囉唆唆的和他說了一大串之後。

  當時謝龐的表情認真得不得了——

  「石梵,我跟你說正經的,范家的女孩不是你先前在城裡碰慣了的女孩,玩不起你的遊戲,她們思想古板,有的厭男人,有的恨男人,這位三小姐則是打小怕男人怕得要死,再加上有個霸道專制的母親,我真是覺得她怪可憐的,所以才會這樣勸你,若只是想玩,麻煩眼睛睜大點,這Party裡頭的所有女人你都能玩,就是別去碰那個可憐的女孩吧。」

  所以他已經很清楚范黃黃是他不能碰,也不該碰的人了,但他還是吃下了她。

  原因無他,就只是一個興起。

  他向來憑直覺率性做事,懶得費神去思考什麼更深一層的潛意識狗屁,反正在那個時間點上,他就是非她不行,要不他會瘋掉,與其讓自己瘋掉,那幹嘛不讓別人瘋掉?

  就像現在這樣,雖然屋裡已讓Andy找人打掃乾淨,人也早已散盡,看似一切恢復如常了,但他就是心浮氣躁的無法靜心下,他要見她。

  當他想要見她的時候,她就一定得出現,就是如此簡單!

  他唯一能退讓的只是將她的顧慮列入考慮,讓她早點回家,陪她瞞著家人,明白事情若是鬧到連她母親都知道後,他可能再也見不到她了,或是得被迫為此事負起責任,因為她不是他能玩的女孩,但是目前這兩項,他都不想要。

  「你死心吧,我不會去的。」電話那頭的范黃黃努力裝出堅強的聲音,只是騙不了人的微顫語氣,卻還是傳進他耳裡。

  「是嗎?」石梵沒有氣惱她的反抗,聲音低沉誘人的笑了,「你不來就算了,真可惜,我本來是想讓你聽一卷昨晚我錄下的貓叫聲帶子的,如果你沒興趣,那我只好拿到鎮上的育樂中心去放給大家聽了。」

  貓叫?!

  他指的不會是……一定不會是……

  范黃黃乍覺手腳冰冷,就連身子也搖搖欲墜。

  「你騙人的……你不可能真這麼做的……你一定是騙人的……」

  「親愛的小貓……」

  在她腦海裡,此時的他肯定正在電話那頭邪肆壞笑,十足十就是一隻頭上生著尖角、手上捉著三角叉戟的惡魔。

  「我發覺你好像還不太瞭解我,記好喔!我說的是三點鐘,只要晚了一分鐘,後果自己扛!」

  話一說完他就掛上電話,留下那頭的范黃黃手裡握緊著話筒,整個人抖瑟得如待宰的羔羊。

  而石梵則是在電話這頭大笑,清楚她一定會中計,也肯定會來,沒有別的原因,只因為她是一頭笨笨小貓。

  就像他知道只要用借醬油、借蔥的古怪婆媳,就能夠勾住喜歡看恐怖片的她的注意力一樣。

  哼!她是不可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因為她是他的笨蛋小貓!

  ***  鳳鳴軒獨家製作  ***  bbs.fmx.cn  ***

  范黃黃屈服了,對於他。

  從那天開始,「小黃窩」門口經常會掛上「有事外出」的牌子,因為她無法利用晚上的時間多陪石梵,只好抽出白天的時間。

  那是一個霸道任性,呼風喚雨慣了的大男人,或者更像是一頭恣意妄為慣了的野獸,經常一通電話打來就是限時要見到她,遲了一分鐘就會爆發。

  弄到最後她幾乎不太敢開門做生意了,因為怕客人臨時湧進來,事情多了以後,無暇應付他大爺的召喚。

  在那隻野獸大爺的面前,其它小動物的事情都放不進他眼裡,不值得被注意,更不許拿來與陪他這舉世最要緊的事情相提並論。

  幸好有個知道內情,又在對街開店的傅巧羚不時為她遮遮掩掩,或是打電話到石梵那裡叫她回來,否則恐怕早已東窗事發。

  只是傅巧羚現在每回見了她就要搖頭歎氣,欲言又止,滿臉掛愁,但又自知阻止不了她,就像阻止不了飛蛾撲火一般。

  此時,這只飛蛾正安靜的坐在蔡家老屋的客廳沙發裡。

  旁邊躺著黛絲,眼睛看著DVD,懷裡則是捧著一大包剛由微波爐現爆出的奶油爆米花。

  因為她看的是恐怖片,適才已將窗簾全部拉上,好製造點恐怖氣氛。

  但許是看多吧了,再加上石梵老愛在她看片時做講解分析,將那些編劇慣用的手法解釋得清清楚楚,害她現在幾乎一看就能猜出下一步,也就愈來愈不覺得恐怖了。

  有點無趣,她抓了一把爆米花塞進嘴裡,早在女主角打開門尖叫前就已經猜出在門後站著的,是舉高斧頭的變態殺人魔了。

  片子無趣,人也是的,她真不懂那位野獸大爺,叫她來卻只是為了要她待在他的客廳裡,好讓他有靈感寫他的劇本?

  就在范黃黃在心底大喊無聊的時候,一雙猝不及防鉗握住她頸項的大手,害得她驚聲尖叫。

  是石梵!

  「對嘛,小貓,就該這樣叫的嘛!這樣才像是在看恐怖片。」石梵邊說邊賊兮兮的笑,跳過沙發一把將她摟進懷裡,無視被她嚇得扔了滿地的爆米花。

  她被他嚇得又是落淚又是發抖,好半天擠不出話來,只能掄拳打他。

  「哇,好痛!好強的貓掌喔!」他搓揉著胸口,裝出了一臉被打疼的模樣。

  她才不信他會痛呢,這頭厚臉皮的野獸!

  「怕痛就別過來討打。」

  「可如果不來我會想你耶,想得心痛,和心痛相較起來,我還寧可討皮痛。」他笑得很是賴皮。

  神經病!

  范黃黃心裡罵人,臉上卻浮起一抹紅雲,沒辦法,她就是被他給吃得死死的。

  「別鬧了,你不是說要趕進度嗎?」她小小聲問道。

  「嗯,已經超過我想要的進度了,不蓋你,每回你一來我就有如神肋,咻咻咻的,下筆如飛。」

  「你有神助我卻慘了……」她小聲咕噥,「『小黃窩』都快倒了。」

  「倒了最好,你來我這裡應徵助理兼女傭,我付你十倍薪水。」

  她斜睨他一眼,「我辛辛苦苦讀來的大學文憑,不是為了當人家的女傭。」

  石梵笑得更賴皮了點,「職業不分貴賤,小女傭也會有春天。」

  「不跟你胡扯了,我的片子還沒看完呢……」

  她話還沒完卻見他一把抓起遙控器,關掉她正在看的那部片子。

  「你想幹什麼?」

  他先叫黛絲回夾層窩裡去睡覺,再懶洋洋的轉過視線看著她。

  「在幫你篩選片子,這種爛片你直接問我結局就行了,要看就得看經典藝術片,喏!這部丹麥來的『礦工的女兒』才是適合你的。」

  畫面一點開並快轉後,范黃黃登時紅透了臉,伸出雙手摀住眼睛。

  她會生針眼的,一定會!看見了這種羞死人的畫面。

  老天!這叫什麼藝術電影?男生女生沒穿衣服就已經夠噁心的了,還在光天化日下的戶外做……做那種超激烈的運動?

  「我不要看!」

  她連耳朵都捂上了,可石梵那壞蛋卻邊壞笑邊將音量調大,硬是讓那些淫聲穢語,曖昧呻吟一絲不漏全鑽進她耳裡,害得她渾身上下都莫名其妙的發熱了。

  「乖小貓聽話!張開眼睛好好的看,別浪費了好片。」他在她耳邊誘惑的低五l。

  「我不要!」她幾乎想求他了。

  「不看也行的……」他斂起笑容,語氣一本正經的說:「那就由我來描述給你聽吧,這可是我的強項喔,還能夠隨時加油添醋。現在那個女生正在試圖把男生的那個……哇靠!這會不會太難了一點?不過看他們的表情,怎麼好像還挺享受的呢……噯,小貓,我們也學他們那樣吧……」

  「不要,」她尖叫著伸手去捂他的嘴,「不許說!我不想聽!」

  「不想看也不想聽?那也行。」

  他決定從善如流。

  「那就直接用『做』的對吧?喔,對了,小貓……」在說話的同時,石梵的大掌早已不知在何時爬進她衣底。

  「你是學醫的,有關那方面的事情應該懂得要做防備吧?」他可不想掃興停住,更不想在事後讓個包袱給綁住。

  哪方面的事情?又該防備什麼?

  他難道不知道在他面前她就像個廢物,一個無力抗拒、更無力防備的廢物?

  范黃黃無法再出聲,更無法再思考了,在他先以長指邪佞的弄濕了她羞澀的花瓣,再將她捧高至身前,撕去了她的最後防護,一舉貫穿了她,再以又沉又猛的強勢進出,將她帶至巔峰的時候。

  她被上下顛晃得迷迷糊糊,耳畔彷彿聽見求饒般的貓咪嗚咽,也彷彿聽見了粗喘及蕩吟,卻已無法辨清那些聲浪,究竟是來自於誰了。

TOP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