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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于媜 -【丫鬟佳人(楚楚佳人之四)】《全文完》

於媜 - 丫鬟佳人(楚楚佳人之四)

哎呀呀!她可是個超級搗蛋的混世魔王,  
苦了她爹還千方百計掩蓋她的「醜事」。  
豈料她出門看個熱鬧,卻被人當ㄚ鬟給賣了!  
不過ㄚ鬟該做的事,她一件也不會,  
主子還乖乖的為她「倒茶」兼「搥背」……  
害得她都搞不清楚,到底是誰買了誰哪?  

他這個意氣風發的宰相,絕對是個聰明人,  
可他一向冷靜、自持的人皮面具,  
卻教這個精靈古怪的俏ㄚ鬟給扯破了!  
怪哉!她可是差點毀了他府邸的兇手呢,  
他卻不饜足的貪戀她的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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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今日的汴京城熱鬧依舊。

市集中的小販們莫不使出全力叫賣著,一幅太平盛世的景象,雖說前些日子女真族再度來犯,但汴京城的百姓深信,只要有鎮遠將軍——費聿勳守關的一天,汴京的百姓便可多享一天的平靜日子。

就算費將軍真的吃了敗仗,他們還有少年宰相——甯顤他們撐腰,以甯宰相的聰明才智,肯定能為大宋守住江山,而他們這些市井小民自然不需煩惱這些國家大事,只要好好的過過自個兒的小日子,沒事兒就聊聊八卦、嗑嗑牙,給無聊的平凡生活調劑、調劑。

呶!你瞧,那街邊小茶棚裏的一夥人這不就聊起來了。

‘唉!這莫姑娘最近都沒給咱們說新八卦,連這人兒跑哪兒去也沒人知道,這教咱們這小日子要怎麼過?’一名大漢百般無聊的唉聲歎氣,光看他這模樣,實在很難教人相信他可是‘八卦同好會’的會長。

另一個長得一副三姑六婆嘴臉的大嬸尖著嗓音說道:‘人家莫姑娘肯定是去挖新八卦了,更何況,聽說那個有斷袖之癖的傅君翔回汴京了,他可是莫姑娘唯一摸不出底的人,她肯定不會放過這天大的好機會,這事兒又不是沒發生過,有啥好奇怪的,倒是你們這群臭男人,又愛聽八卦,又不肯學人家去挖八卦,一天到晚淨想撿現成的,莫姑娘不想理你們只是早晚的事兒。’

大漢糾著粗眉聽訓,都這麼多年了,他還是沒習慣這婆娘恐怖的嗓音。

‘你這婆娘又不是不知道莫姑娘最近被她老爹管得多嚴,她老爹還說今年年底前非得把她嫁出去不可,她要真嫁了人,以後誰來說八卦給咱們聽?’

‘莫姑娘可是汴京城出了名兒的美人,又是“汴京四美”之—,更何況那莫老爹疼女兒疼得緊,他怎麼舍隨隨便便把女兒給嫁了?’就算莫老爹准,她大嬸可不同意。

眼見兩人快吵起來了,一旁的茶棚老闆連忙轉移話題。

‘說起這“汴京四美”,怎麼最近都沒看到她們啊?’

大漢皺著一張苦瓜臉。‘怎麼說好呢!那藺姑娘快嫁人了。’

‘嫁人是好事啊!’茶棚老闆不解大漢臉上同情的表情。

大嬸連忙補上一句。‘可她要嫁的是李大富的二兒子。’

‘什麼?’茶棚老闆嚇呆了。‘那人不是肺癆鬼嗎?’

‘那是李大富花了大把銀子,要給兒子沖喜的。’大嬸心疼死了。‘可憐了那藺姑娘,雖然她老是冷著張俏臉,可我知道她的心地可好了,上次我家小虎子跌傷了腿,藺姑娘不嫌髒,親自把小虎子抱到古大夫那兒去。’

茶棚老闆顫聲問道:‘是誰給小虎子上的藥?是古大夫,還是古姑娘?’老天保佑,千萬別是古姑娘啊!

‘是古姑娘。’大嬸垮下一張臉。‘古大夫出診去了,只得讓古姑娘給小虎子上藥,這古姑娘雖然熱心,但她的醫術可沒半點進步,小虎子疼得半個多月沒敢下床,直嚷著不敢再野了。’

茶棚老闆苦笑著安慰大嬸。‘起碼小虎子收斂了些。說起大夫,前陣子隔壁胡同的王麻子不是病了嗎?結果他家人不知打哪兒找來一個江湖郎中,結果那大夫嫌王麻子的臉不好看,居然不給醫。’

一旁的大漢聽得目瞪口呆。‘這是什麼大夫啊?’

茶棚老闆笑著續道:‘後來那大夫拿了罐藥給王麻子敷上,說是等麻子消了、不會礙他的眼後再給他醫玻’

‘然後呢?王麻子的臉怎麼了?’大漢亟欲知道下文。

‘麻子全沒啦!’要不是他親眼所見,他還不相信咧!

眾人一片譁然,難以相信伴了王麻子二十多年的麻子就這麼沒了,那以後要怎麼叫他?

‘哇!神醫耶!汴京城何時來了個神醫,怎麼沒人知道?’

‘這大夫叫啥?住哪兒?我要找他治病去。’

一時間,茶棚內熱鬧滾滾,不管是年輕的姑娘、還是生過孩子的婆媽,都想找這神醫‘美容、美容’。

茶棚老闆聳聳肩。‘人家又不肯留名,天知道他打哪兒來。’

女人們的臉一張張垮了下來。

‘這大夫真是奇怪,不怕沒生意嗎?’大漢問出了眾人的疑惑。

‘他有沒有生意我是不知道,不過……’茶棚老闆有些遲疑。

‘不過什麼?’眾人的好奇心被高高的吊起。

茶櫚老闆一臉猶豫。‘那大夫讓我聯想到司徒姑娘。’

眾人同時倒抽了口氣。他們當中到底有多少人曾著過她的道,怕是當事人也說不清吧!

汴京城中有這各具其美又個性回異的‘汴京四美’,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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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北宋汴京

仲秋的汴京城,夜深人靜、萬籟俱寂。

兩條鬼祟的人影沿著後花園的石牆躡步而行。

天際的一輪冷月,投映出牆下兩個遮遮掩掩的纖細身影,讓此情此景更顯詭奇。

前頭領路的纖細身影動作十分輕盈,不一會已將另一人遠遠甩在後頭。

後頭一名丫鬟模樣的姑娘,緊揪著衣襟一臉惶恐不安,邊著急的想跟上前頭的身影。

「小姐!等等我……」

「閉嘴!你想把府裏的人全吵醒是不是?」

一隻雪白小手氣急敗壞的捂住她聲張的嗓門。

「唔……唔……」

小丫鬟漲紅著臉瞪著眼前的人,銀色月光下,映照出的是一張略帶怒意,卻精緻無瑕、清麗絕倫的臉龐。

「苑兒,你要再敢聲張,當心我趕你回去!」司徒水靈杏眼圓睜的低聲威脅道。

「小姐,苑兒不吵就是了,您可千萬別趕我回去。」

小丫鬢飛快的捂緊小嘴,只剩下一雙驚疑的眼珠子眨呀眨的。

小姐可是老爺唯一的掌上明珠,她要下時時刻刻跟在後頭照應著,萬一要有了個甚麼閃失,她就算有十條小命也不夠賠。

眼看小丫鬟一顆小腦袋瓜搖得有如波浪鼓,水靈才悻悻然的鬆開手。

「這可是你自個兒要跟來的,要被我爹知情,受罰了,可別怨我!」水靈冷冷的瞅她一眼。

「不,苑兒是心甘情願跟著小姐的,將來老爺若怪罪,苑兒也絕不會有半句怨言的。」

苑兒急忙拍著胸脯保證道,卻不免怨歎起有這樣的主子來。

她的主子——司徒水靈!生於汴京城中著名的書香之家,是城中著名文士司徒央唯一的掌上明珠,一個宛若琉璃般晶瑩剔透的美人兒。

有著少見的清妍脫俗、絕美無雙容貌,一身的雪肌玉膚,更宛若細雪般柔滑細膩。

她的美遠近馳名,叫人驚豔絕歎,與其他三名同樣擁有傾城美貌的女子,並稱「汴京四美」。

她爹是汴京城內有名的文士,向來為人正直的司徒央卻從不因此嬌寵女兒,反而訓禮甚嚴,在府中的一言一行都得照著規矩來,不容許稍有輕忽。

按理說,像這麼一個出身自書香世家,美麗聰慧的女子,該是個端莊、沉靜,行止有度的姑娘家才是。

奈何,她卻有個疼她入骨的娘!

她所作的一切,司徒夫人非但不加阻止,反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闖下了不可收拾的禍事,她娘都會一手扛下,甚至在司徒老爺跟前幫忙說項。

因此長久下來,養成了司徒水靈渾然天不怕、地不怕的頑劣個性,姑娘家該得要學會的琴棋書畫——她樣樣不通!反倒是頑皮、惹麻煩成了拿手絕活。

她最常 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便是:「天塌下來了,也有她娘頂著!」

小丫鬟瞠大眼,驚惶不安的盯著眼前這張叫人讚歎的精緻容顏。

瓜子似的完美臉蛋上,綴著一雙如秋水般晶澈靈動美眸,挺俏的鼻、殷紅的菱唇,無論怎麼看都美。

她一身雪白的肌膚、我見猶憐的嬌柔氣息,讓她看起來「幾乎」就如同所有汴京城中,教養良好的深閨千金一般,只除了她眼小那抹不馴的倔強。

雖然那雙讓人迷醉的美眸,總是閃著純真、信任的光芒,然而她的小腦袋裏,卻總有數不盡的怪念頭、餿主意。

打她進府服侍小姐以來,小姐無時無刻都有讓人出乎意料的舉動,只是,她怎麼也沒想到,小姐這回要做的事真是大膽得不像話。

偏偏她只是個任憑使喚的奴婢,哪有說「不」字的膽引

只是,雖然苑兒滿懷一顆護主的忠肝義膽,但在這深秋夜裏,偌大的後花園裏冷風陣陣、暗黑駭人,才走了幾步,她可又忍不住發起牢騷了。

「協…姐……我看咱們還是不要去啦!這夜裏這麼黑,又冷……」苑兒看著四周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忍不住打起哆嗦。

苑兒的話還未說完,站在前頭的水靈已經雙手插在腰際,一臉不耐的回頭瞪著她。

「你若怕的話就別去,省得有人在我屁股後頭嘰嘰喳喳的,擾得我耳朵不得安寧。」

「不,苑兒不怕!」苑兒小心覷著水靈的臉,保證似的宣稱道:「只是這夜裏路這麼暗,不如讓苑兒去找個紙燈來,也好探路……」

「笨!虧你想得出來!難不成你是怕人不知道咱們在這?」聞言,水靈忍不住回頭狠敲了苑兒一記,低聲嬌斥道:「我們這可是私自出府,要被我爹逮著了,可免不了又是一頓家法哪!」她沒好氣的朝她丟來一記白眼。

小丫鬟揉著被敲疼的小腦袋瓜,一臉無辜的扁起小嘴。

「可是……這夜裏又冷又黑,苑兒害怕萬一有啥可怕的東西跑出來,那可怎麼辦?」說著,苑兒一雙盛滿驚懼的眼,還不住的往暗處溜著。

說來說去,全都要怪那新來的小丫鬟不好,明知小姐生性好玩、頑皮,卻硬是把她被賣入府中的經過說得是曲折離奇。

這一來,可讓向來膽大、愛玩的小姐,不顧一切地想去一窺究竟。

為了能一睹「賣奴」的經過,小姐不惜大費周章,四下打聽賣奴的時間、地點,甚至不顧老爺的責罰,而夜半私自出府。

只是,她只是一名小丫鬟啊!

此時此刻她早該躺在暖呼呼的被窩裏,吹著睡泡作美夢,而不是心驚膽跳的陪著小姐出府冒險。

「膽小鬼!你若真怕的話,就趕緊回去好了,既然已經來了,我才不會再回去!」

水靈毫不畏懼的摸黑來到僕役專用的小門邊,一下就挑開銅扣,動作靈活的鑽出牆外。

「協…小姐——」

苑兒站在小門邊,又急又慌的看著小姐纖細的身影迅速消失,眼淚差點沒滾出來。

回頭看看靜謐沉寂的府邸,又看看眼前這道宛如通往地獄的小門,心底那股不安益形強烈。

然而眼見輕盈腳步聲逐漸遠去,苑兒再也顧不了許多,只好匆匆跟著鑽出小門,追隨腳步聲而去。

跟著小姐纖細的身影,兩人很快來到府邸外的一處街角。

「咱們趕緊走吧!那賣奴的地點可是東城門邊哪,依咱們倆的腳程,少說也要個把時辰,要是你耽誤了時間,看我饒下饒得了你?!」

水靈不滿的回頭瞪著拖拖拉拉的苑兒,壓低嗓子警告道。

「小姐,我看咱們還是在沒出事之前趕緊回去吧!」苑兒仍試圖說服她。「再說,小姐這身衣裳恁是醒目,怕是一走上街去就被人給認出來了。」

司徒水靈愣了下,繼而低頭看了眼自己一身顯得格格不入的湖綠軟綢衫。

她也真糊塗!方才她好不容易打發了奶娘,當時走得匆忙,一時之間竟忘了換下一身礙事的衣裳。

然而水靈慧黠的水眸轉了一圈,隨即漾出了甜笑。

「那還不簡單!」水靈狡猶的雙眸定在苑兒的碎花衣裳上。「只要我們倆的衣裳互換不就成了。」

「不!小姐,我只是名下人,怎能穿小姐的——」

苑兒的話還沒說完,水靈已俐落的剝下她的衣裳。

「你明知道我司徒水靈是從不分甚麼上人、下人的。」

水靈絲毫不以為忤的輕哼一聲,繼而也脫下自個兒的一身羅裙,套上碎花衣裳。

「咦,想不到我穿這件衣裳還挺好看的!」水靈左右端詳著自己一身輕巧的丫鬟裝扮,滿意的左右轉起圈子展示著。「苑兒,怎麼樣?我穿這樣好不好看?」

「小姐纖細、苗條,穿甚麼都好看!」事到如今,苑兒只有苦笑的份。

眼見襲人的冷風陣陣吹來,苑兒只好勉為其難的套上柔軟綢衫裙,卻始終感覺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裳,怎麼也感覺渾身不自在。

眼看著小姐興致勃勃的在前頭領路,一刻也不停的往東城門,苑兒一雙眉頭蹙得可緊了。

要被老爺知道了,她鐵定又免不了挨一頓打了!唉……

相較於身後小丫鬟的心驚膽跳,水靈可從沒有比這一回夜半私自出府,還要來得新鮮、刺激哪!

真被她爹給發現了又如何?

反正她有娘給她撐腰,說不定府中那幾根家法,一早在眾人發現她失蹤的同時,就被娘偷偷給拿進灶房裏燒了也說不準呢!

她就知道她來對了!

躲在台後,不惜走了一個多時辰就為了一睹盛會的水靈,睜著一雙骨碌碌的大眼,目下轉睛的看著台前正無比熱鬧、喧騰的進行一掣賣奴會」。

所謂的「賣奴會」,就是一旬月舉行一次的販奴大會,舉凡這城中的人家,無論是要買奴或賣奴,都可到這來,挑選白己合意的奴僕。

「來、來、來!諸位大爺們,這個可是個靈巧、能幹的丫鬟,只要爺兒們說得出來的名目,這丫頭沒一樣不會的……」

臺上的主會者高聲的說得口沬橫飛,極盡誇張之能事。

話還沒說完,台下的買客,當下便毫不相讓的爭相喊價起來。

「我出五兩!」

「我出八兩……」

「十五兩!丫頭我要了!」

「十五兩,賣了!恭喜大爺慧眼買了個勤勞能幹的丫頭!接下來這是個家丁,大爺們看中意的盡可開個價……」

看著臺上主會者高聲介紹著奴僕的勤勞能幹,摻雜著台下此起彼落的喊價聲,這前所未見的新鮮情景,可真讓水靈大開了眼界。

「小姐,這會兒你可終於如願以償了,我們可以回去了吧?」

身後的苑兒神色不安的左張右望,一點觀賞的興致也沒有,只想趕緊離開這裏。

「別吵!我還沒看夠哪!」水靈不耐的揮揮手,低聲斥道。

「小姐,眼看天色都已大亮了,等會兒老爺若起床發現咱們偷溜出府,一定又會大發雷霆的啦!」苑兒哭喪著小臉哀號道。

「有我娘在,我爹他不會真罰我的。」水靈仰起美麗的下巴,傲然說道。

「可小姐……」

「閉嘴!」在這節骨眼上,水靈可沒心思聽苑兒在一旁發牢騷。

水靈再度將目光調回台前,卻發現距離太遠,聽不清楚台前在說些甚麼。

不成!她得站近點。

她咬著唇,眼珠子一滾,屏氣凝神的踮起腳尖,悄悄往最前頭的一根木柱移動,當她終於看到台前的熱鬧景況,忍不住欣喜的驚歎了口氣。

不知不覺中,她的小腦袋瓜越來越往外探,整個身子也幾乎全靠在柱子上,霎時,以青竹搭蓋而成的臺子被她的身子一壓,頓時呈現一種令人擔憂的傾斜。

看得渾然忘我的水靈,自是無暇察覺這搖搖欲墜的竹台,也聽不見身後苑兒擔憂的警告。

說時遲,那時快,整個竹台竟然傾斜往下倒,她嬌小的身子也整個跟著往下跌。

霎時尖叫四起,站立危臺上的幾名待價而沽的奴僕,驚嚇得紛紛四處逃竄,場面是一陣混亂。

「你是誰?竟然敢壞了大會。」

水靈被一名身形魁梧、粗壯的男子,以一種十分狼狽的姿勢從殘破的竹堆中拎起。

「我……我可以解釋……」

水靈涎著笑,小心估量著眼前的情勢。

苑兒一臉慘白,同樣被一名黑衣男子拎在手上,而周圍幾名看似大有來頭的壯碩男子,也個個不懷好意的盯著她。

「好啊!你這丫頭竟然想乘機偷跑!」

祁總管一出現,當下就認定她是欲拍賣的丫鬟之一。

「把人給我押上去。」

他一下令,魁梧男子的巨掌一拎,就將她宛如小雞般的拎上臺。

「喂……放開我!我不是丫鬟……大塊頭!聽到沒,我命令你放開我!」

水靈在他手裏放聲尖叫著,一張俏臉因羞惱漲得緋紅。

她可是司徒家的千金小姐,自小到大也是被人捧在手掌心上的,曾幾何時受過這樣的侮辱?!

水靈憤怒得掄起小拳頭,往大塊頭身上就是一陣亂打,奈何她的粉拳卻宛如抓癢似的,對大塊頭而言,絲毫不痛不癢。

「小姐……放開我家小姐!」

護主心切的苑兒見狀,竟不顧一切的沖上前來攀住巨漢。

「你又是甚麼人?」

祁總管狐疑的糾起眉頭,上下打量起衣著不俗的苑兒。

「我是——」

「欵、她是……她是我家小姐,捨不得我離開來送行的!」不待苑兒開口,水靈隨即搶先介面道。

千萬別說出來—水靈死命眨著眼,使眼色道。

「哼,你這鬼靈精怪的丫頭,方才還說自個兒不是丫鬟,這下可不打自招了吧?」祁總管噙著抹冷笑盯著她。

「我……我……」水靈咬著唇,實在是有口難言。

在這汴京城裏,她爹司徒央可是人盡皆知的大文士,她今兒個私自偷溜出府也就罷了,若還在這大庭廣眾之下揭露自己的身分,怕是她那極惜顏面的爹會氣得將敗壞門風的她逐出家門。

這實情,是萬萬說不得的!

「別白費心思了,我看你還是乖乖的到臺上來,找戶好人家做事要緊。」祁總管得意的笑著,而後大手一揮。「把這位姑娘帶走!」

「協…不!水靈兒,不要丟下我!」

苑兒驚慌失措的嚷道。小姐若不見了,她如何回府去向老爺、夫人交代?

「『小姐』,你還是快走吧!我會自己照顧自己的,你別擔心,快快回府去吧!水靈兒一定會回去看你的。」水靈朝她使眼色,暗示她快快離開。

眼前水靈只得先打發了苑兒,往後再見機行事,找機會偷溜了。

「水靈兒……」

隨著苑兒哀怨的呼喚逐漸遠去,祁總管下由分說就將她拉出臺前,扯開嗓門高喊道:

「本會最後一名壓軸的丫鬢,貴客老爺們,別瞧這丫頭古怪、潑辣,但模樣可不差,人又聰明機伶,買了回去定是能勤快做事。」

「丫頭,你會做甚麼?」

台下突然冒出一個聲音。

你這丫頭琴棋書畫怎麼教都不會,就唯有「惹麻煩」這項用不著人教,比誰都拿手——

她爹曾說過的話頓時在腦海中響起。

「惹麻煩!」水靈愣了下,想也不想的老實答道。

她的話,頓時引來台下一片的哄笑。

「你給我老實點!若今兒個賣不到個好價錢,我定有你好受的!」

祁總管惱羞成怒的湊近她耳邊,厲聲警告道。

「這丫頭挺愛逗笑的。」祁總管扯開僵硬的嘴角,在一旁陪著笑。「水靈兒!快告訴諸位大老爺你還有啥其他的本事。」

「我啥也不會。」水靈一臉無辜的搖搖頭。

一旁的祁總管一張老臉,已經扭曲得宛如蒸壞的糕,難看得不像樣。

「最簡單的燒飯你總該會吧?!」

「我只會吃飯。」

她令人噴飯的答案,讓兩手關節捏得咯咯作響的祁總管,幾乎忍無可忍的想掐上她的頸子。

「這丫頭可真是有趣得緊,但誰會要一個光會惹麻煩的丫鬟。」

「看她這模樣長得細皮嫩肉,怕是做不了多少事,買回家還嫌麻煩呢!」

就這樣,原本聚集台下的群眾一個接一個轉身走了,不多時,原本熱鬧、喧騰的會場頓時一片冶清,只剩下怔立台前的水靈與面有菜色的祁總管。

尤其是一陣陣的冷風下時吹過,讓台前兩人的身影看來格外蕭索。

「你這丫頭是存心來拆我的台是吧?!好啊!如今你把我所有的客人全嚇跑了,看你要怎麼賠償我?!」祁總管寒著臉,憤恨的自牙縫裏擠出話來。

「我只是實話實說呀!」水靈扁著嘴,一臉無辜的嘟囔道。

他以為她樂意見到這種場面嗎?好歹她也是司徒府的千金,論相貌、氣質可都是上上之選!

如今卻連做賣身丫鬟都被人嫌棄,這叫向來心高氣傲的她怎能咽得下這口氣?!

看著吧!這腦滿腸肥的人口販子竟然敢把她司徒水靈給瞧扁了,她今天非把自己賣出去不可,看他這雙勢利眼還敢不敢瞧不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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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來喲!諸位老爺、夫人!您府上需不需要一個聰明伶俐、懂事勤快的丫鬟?」

水靈向來是個說做就做的人!

為了一洗方才被嫌棄的屈辱,她二話不說當下扯開嗓子,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吆喝起來,看得一旁的祁總管可傻眼了。

他可從沒見過有哪個丫鬟自己要把自己賣出去的。

正在錯愕間,水靈已挺身攔住了一位侍從模樣的男子。

「這位小哥,今兒個算您運道好,遇上這難得機會。我水靈兒無論是縫繡、女紅,煮飯、打理,全都樣樣精通,您只消出個五十兩銀子,水靈兒就可以跟您回家,無論是老爺、夫人、公子、小姐,只要有水靈兒的侍候,保證合府太平、安康!」

水靈操著一張三寸不爛之舌,滔滔下絕的說著,極盡誇張、煽惑之能事。

然事實上,這幾樣哪有一樣是她會的?!

「爺,這……」

侍從微退了一步,躬身請示身後的人道。

水靈隨著他退開的身子,終於看清他身後一名身著錦白綢衫,上頭還精繡著金龍圖騰的男子。

活了十八個年頭,天底下很少有事能叫水靈吃驚的,然而眼前這個相貌俊逸不凡、神情卻淡漠似冰的男人,卻讓她倒抽了一口氣!

他少見的儒雅、俊美容貌讓水靈瞠目,然而他身上一股不怒而威的肅冷氣息卻也叫她敬畏。

他究竟是誰?

舉凡汴京城上下她從未見過這樣的人,一身下凡的衣著,襯托出他孤冷、頗具威儀的氣息。

他的雙眉如劍,炯亮如炬的雙眼透著一股冷傲之氣,緊抿的薄唇恁是出奇的好看,尤其是眉心間的那股置身事外的漠然,更讓他看來格外難以親近。

身旁數十個帶刀侍衛的重重護衛排場,更顯示出他絕非泛泛之輩!

「咱們不缺丫頭。」就連聲音都是簡潔、淡漠得嗅不出一絲人氣。

喲!瞧他算哪根蔥,也敢在她司徒水靈的跟前擺那麼大架子,她可下是被唬大的!

原先還有些敬畏的水靈,隨即不甘示弱的昂起下巴,硬是擠進被重重護衛的白衣男子身邊。

「這位公子!您別小覷了水靈兒,雖然我只是名小丫鬟,但能做的事可多了,就算是替公子更衣、淨身、拈紙、研墨,也全不成問題。」為了面子,水靈可不惜吹足了牛皮。

甯顤蹙起眉,冷冷盯著眼前這名容貌絕美出塵的小丫鬟好半晌,再度啟開唇道:

「我說,我不需要丫鬟!」

沒想到這個大冰塊不只冷,還這麼頑固!

有些挫敗的一回頭,水靈瞥見祁總管掛著訕笑的嘴角,一股不服輸的傲氣再度升起。

「大爺!我瞧您相貌、衣著不凡,相信府上必定是瑣事成堆吧?!水靈兒做事可向來靈巧,買了我您決不會後悔的!」她涎著討好的笑,再度鼓吹著。

甯顤不耐的蹙眉瞪了她一眼,隨即一言不發的繞過她,準備離開。

水靈錯愕的瞠大美眸,看著他遠去的修長背影,逞慣的面子著實有些掛不祝

俏臉一垮,小嘴一扁,水靈就這麼坐在地上放肆的哭了起來。

「哇!我水靈兒好可憐哪……沒有人肯賞我一口飯吃……」

她哭得煞是認真,不多時,臉上已是涕淚縱橫一片。

前頭遠去的修長身影明顯震了下,遲疑了好半晌,終究還是緩緩回過頭來。

映入甯顤眼簾的,是一個宛如孩子般癱坐在地上耍賴的絕美女子,雖然臉上亂七八糟的眼淚讓她看來有些狼狽,卻掩不住她的天生麗質。

「你以為這樣就能威脅我嗎?」冷硬的聲音從前方幽然響起。

水靈眨著淚眼,忿忿的瞪視他好半晌,再度扯開嗓子哭天搶地起來。

「哇……」

甯顤緊蹙著眉頭,盯著她那與絕美容貌格格不入的慘烈哭相,心知自己該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

他甯顤貴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手中握有大權,又極得當今皇上寵信,幾乎可稱得上是呼風喚雨,又豈是眼前這小丫頭能輕言左右的?!

然而她毫不矯柔造作的率真氣息,以及一雙純真無邪的澄亮水眸,卻讓他彷如中邪似的,不覺升起一絲猶豫。

「爺,您打算怎麼辦?」

一旁已跟隨他多年的護衛沭衡,也不禁被眼前這怪裏怪氣的小丫頭給弄迷糊了。

沉吟了好半晌,甯顤終於轉身而去,只冷冷的丟下一句話。

「給她五十兩銀子!」

為逞一時之氣,水靈竟糊裏糊塗的把自己給賣了。

當她終於意會自己做出甚麼傻事時,人已經被帶到一個富麗堂皇的府邸了。

而「大發慈悲」用五十兩銀子買下她的大冰塊,將她丟給一個名喚溫大娘的婦人後,便消失在一道宏偉的拱門後。

那名神情冶漠男人,視她如敞屣的態度雖然令她生氣,然而眼前這壯闊華麗的深宅大院卻更叫她錯愕。

比起小有家業的司徒府,眼前這小橋流水、亭臺樓閣的氣派宅邸,可叫她看得瞠目結舌,目下暇給。

這大冰塊究竟是何來頭?

雖然從他衣飾穿著、舉手投足間,略可窺出他絕非尋常人,但眼前這氣勢可叫她當真震懾住了!

「這輩子你鐵定沒瞧過這等華麗氣派的宅邸吧?!」

溫大娘領著她一路自偏廳來到後苑,難掩神氣的輕哼道。

「這簡直比皇帝老爺的深宮內苑還要壯觀,溫大娘,這大冰——不!我是說,方才那穿著一身白袍的男人究竟是誰啊?」

方才自東城被帶到這來,一路上只見那大冰塊冷著臉,始終下發一語,對她更是視而不見,讓她始終摸不清他的底細。

「你是說爺?」溫大娘聞言,細短的眉頭驕傲的揚了起來。「說出來你這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頭可要嚇得腿軟了。爺可是當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哪!」

「宰相?」

這個字眼可當真把水靈給嚇著了,她瞧瞧溫大娘,又瞧瞧門內,一臉震懾。

「溫大娘,您是說真的?可是他那麼年輕,頂多不超過二十五,怎麼可能會是宰相?!」宰相不都是雞皮鶴發的老頭子嗎?

看出水靈的懷疑,溫大娘以驕傲的口氣再度說道:

「爺雖然年紀尚輕,但處事沉穩冷靜,足智多謀,任宰相之位一年多來,大小朝政可說是井然有序,可一點也下輸給那些個專會以老賣老的朝臣!」

水靈歪著小腦袋瓜沉吟了好一會兒,可又有疑問了。

「可就算他再能幹,皇帝老爺身邊的眾多卿相也絕非等閒之人,皇帝老爺又為何獨獨看中他,將他任命為宰相?」莫非是攀親附戚得來的官職?

「這你可有所不知!一年多前女真族入侵中原,戰況危急之際,當時還只是名小小參事的爺非但力排眾議拒降,還向皇上獻了一計,而後才順利將女真族逐出中原,因而獲得皇上封賞為丞相。」

水靈不住的點著小腦袋瓜,終於弄清楚為何那個大冰塊,年紀輕輕就會有此肅冷不凡的威儀。

「水靈兒,你能來到這裏服侍爺,可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氣,方才聽爺說你人機伶能幹,我看我就派你到廚房裏去好了。」

「廚房?」水靈愣愣的看著她一張一合的嘴,一時之間竟反應不過來。

「是啊!前些日子廚房裏的阿珠回鄉成親去了,裏頭正好缺一名丫頭,我看你就到那去好了!」溫大娘指揮若定的分派著。

「我……」別說是煮飯、做菜了,就連廚房長得甚麼模樣她也沒見過呀!

水靈欲言又止的看著她,猶豫著不知該不該道出實情。

「去去!等會兒爺還要宴請禦史、尚書大人幾位重要的客人,你快到廚房幫忙去。」溫大娘不待她開口,就一把將她往廚房拉。

「就是這兒!現在裏頭正忙著,你可得放機靈點。」

跟一位圓胖的婦人低聲交代幾句,溫大娘丟下一句話,就這麼轉身走了。

站在門口好半天,水靈才終於不情願的舉起腳步踏進廚房。

一進熱氣沖天的廚房裏,只見成群的丫鬢全忙得不可開交,就連在一旁指揮大局的廚娘,也只是朝她丟來一句話,便又自顧忙去了。

「丫頭,燒飯去!」

燒……燒飯?

水靈怔怔的眨著無辜的大眼,半天無法移動。

「你還杵在這做甚麼?!還不快去燒飯去,等會兒趕著要用哪!」

正在怔愣間,廚娘拔尖的嗓音再度響起,隨即一鍋沉甸甸的白米就塞進她的手裏。

水靈茫然看著手上的白米半晌,清了清喉嚨試著再度開口。

「請……請問……這飯要怎麼燒?」

她的話,再度惹來忙得下可開交的廚娘一記白眼。

「蠢丫頭!用火燒啊,還能用甚麼燒?」

「喔!」

這下,水靈可終於有些懂了。

原來燒飯就是用火燒,這對她聰明伶俐的水靈來說有何難的?!

她端著陶鍋,來到烈火熊熊的灶前,二話不說就用火鉗夾出一根冒火的柴薪,往鍋裏白淨的生米燒去……

「你這蠢丫頭在做甚麼?」廚娘可怕的尖叫隨之在耳邊響起。

這突如其來的叱暍,驚嚇了正「燒飯」燒得十分專心的水靈,手裏的陶鍋也倏然自手裏滑落。

應聲而裂的陶鍋與飛進四散的白米,襯著柴薪落在柴堆上引起的熊熊大火,這驚險無比的畫面,全在廚娘一眨眼的時間同時上演。

「著火了!」

「快逃呀!」

驚慌失措的丫鬟們搶救起一盤盤的菜,紛紛奪門逃命去,只留下氣得渾身發抖、面容扭曲的廚娘,以及錯愕的水靈。

「我不過是吩咐你燒個飯,你看看你作了甚麼好事?!」廚娘忍無可忍的尖叫道。

「你不是說飯要用火燒嗎?」她不過是聽命行事罷了呀!水靈眨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無辜的望著她。

廚娘錯愕的瞪著她,臉色由白轉青,再由青轉黑,最後終於忍無可忍的發出小大叫。

「你……你……給我滾出去!」

於是,初進宰相府的第一天,水靈十分狼狽的被轟出了廚房!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溫大娘蹙眉盯著眼前局促不安的小丫鬟,以及大半個已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廚房,忍不住頗有微詞了。

「我…我取薪材燒飯時,『不小心』把廚房給……燒了……」說著,水靈的聲音越來越低,下巴也幾乎貼到胸口。

這新來的丫頭一來就把廚房給燒了?莫怪乎廚娘會如此生氣?

可雖然她闖下這件不小的禍事,但她畢竟是爺帶回來的丫頭,可不是隨便說不要,就能隨便趕得的。

「燒飯、煮菜你不會,打掃清潔你總會吧?!」

溫大娘蹙著眉,懷疑的看著她,疑惑像這樣的丫頭究竟是上哪兒找來的?!

「會,當然會!」為了證明自己絕非一無是處,水靈的頭點得可無比用力了。

「那好,你先去把大廳的幾案先擦乾淨。」溫大娘遞給她一條抹布。

水靈二話不說馬上來到大廳,學著以往府中丫頭擦桌子的方式,依樣畫葫蘆的胡亂抹了一通。

不多時,當溫大娘來到大廳巡視時,看到她那笨拙的擦法雖然不甚滿意,但總算還過得去。

「你到後花園去剪幾朵牡丹來,等會兒貴客可就要到了。」溫大娘繼而吩咐道。

「牡丹?我這就去!」

水靈雙眼一亮,拿起剪子,興沖沖的就往外沖。

好不容易找著花園,水靈見到眼前一朵鮮紅水嫩的花,二話不說就拿起剪子「喀喳」一聲,就把花給剪下來。

花莖在剪子下清脆斷裂的聲音好聽極了,水靈簡直像上癮似的,拿著剪子一朵接一朵的享受著那清脆的聲音,直到她的手幾乎拿不動,一低頭,卻猛然發現手上的那一大把花似乎不是……牡丹!

水靈仔細看清手上的花,才發現她竟然錯將茶花當成牡丹了,難怪那花莖會如此強韌有彈性。

她怔怔盯著手上的一大把茶花,以及花園裏一片的光禿好半晌,而後才恍然回過神。

她狡檜的滾了下眼珠,乾脆來個一下作、二不休,草草挖了個洞,就將一大把鮮嫩欲滴的大紅茶花埋進上裏。

嘿嘿……如今是死無對證了!

她再度展露甜美的笑顏,一邊哼著小曲兒,一邊剪下僅存的幾朵豔紅牡丹。

抱著一把牡丹,水靈回到大廳,邀功似的來到溫大娘跟前。

「溫大娘,你瞧!這回我可沒出一點岔子呢!」她沾沾自喜的說道。

「嗯!你這丫頭還算機伶,回頭我會向爺報告去,好處自是少不了你的。」

溫大娘緊繃的臉好不容易終於轉怒為喜。

水靈無比得意的看著溫大娘寬慰的表情,尾巴早已翹得半天高,壓根忘了那一大把還被她埋在土裏的可憐茶花。

「感謝諸位光臨捨下,我相府後花園的茶花正逢盛開,讓我帶領各位前來觀賞。」

一個低沉醇厚的好聽嗓音,隨著紛遝的腳步聲逐步往後花園而來。

正午時分,甯顤宴請了朝中向來往來密切的陶禦史、劉尚書幾位重要朝臣,在享用了一頓由廚房中僥倖搶救出來的豐盛酒菜之後,甯顤帶領著眾人就往後花園而來。

「這就是前些日子女真族進貢的茶花,適逢仲秋這些茶花已開得……」甯顛揚著一抹難得的微笑介紹道,一回頭,聲音卻嘎然而止。「……茶花呢?」

甯顤始終冷靜自持的俊臉上,滿布著錯愕不信,而後由白轉青的臉孔逐漸緊繃,而後扭曲。

他冷利如劍的目光投向一旁的護衛流衡,流衡的臉上也同樣佈滿不亞於他的疑惑。

「甯大人,這是怎麼一回事?」

一行滿懷興致前來賞花的大臣,也被眼前光禿蕭索的景象給弄傻了。

眼前哪有甚麼異國名花,就連尋常的芍藥、牡丹也沒有半朵,只有一大片只剩葉子的不知名植物,在微風中蕭索的擺蕩。

「諸位,真是抱歉!可能是天寒風大,盛開的茶花在一夜之間全凋謝了。」甯顤僵著笑,硬是擠出一個牽強的理由。

「甯大人,不打緊、不打緊!是我們沒有眼福,還望下回有機會能親眼目睹,哈哈……」

幾位朝臣個個你看我、我看你,萬分尷尬的笑著,然而每個人心裏都明白,在這秋高氣爽之際,茶花怎會在一夜之間掉得精光,連花梗都不剩?!

「後苑風大,我們進大廳裏去吧!」

甯顤強忍怒氣,遽然轉身往大廳裏走,深怕自己再看上眼前這光禿的景象一眼,就會失去控制。

一行大臣噤聲緊跟在甯顤身後,誰也不敢再多開口,就怕把氣氛擰得更僵。

眾人說著無關緊要的應酬話,在這種刻意維持出來的平和融洽之下,不覺時間已屆日落,甯顤終於送走了來客。

眼見最後一個身影消失在深紅色的大門邊,甯顤的臉倏然沉了下來。

「後花園的茶花,全到哪兒去了?」

他寒著臉一轉身,盯著被流衡喚來的大總管,毫無情緒起伏的聲音卻叫人打心底發顫。

「茶花?」任總管愣了下,隨即頓悟爺何以一整個下午都繃著臉孔。「爺,小的馬上去查!」

任總管急忙躬了個身,隨即往後苑跑去,在一陣人仰馬翻的查問之下,水靈很有骨氣的一口承認,花園裏的花全是被她給剪光的。

「哎呀,我的姑奶奶!你是存心來給我找碴,還是故意跟我過不去?我叫你去剪幾朵牡丹,你竟然連爺最鍾愛的茶花也敢剪?這下我怕是有十條命也不夠你這樣玩哪!」

一聽水靈兒又闖下了大禍,溫大娘可再也忍下住破口大駡起來。

「溫大娘,我是一時沒看清楚,不是故意的嘛!」水靈無辜的眨著大眼,繼而又急忙說道:「你放心!這事兒我會跟大冰塊解釋清楚的……」

「大冰塊?」溫大娘錯愕的抬起頭,連眼淚也忘了擦。

「別淨在這廢話了,爺此刻正氣著呢,你們倆快快隨我到前廳去吧!否則等會兒連我也難脫干係。」

就這樣,溫大娘以及水靈全被帶到了甯顛跟前。

「爺,小的已經將管理丫鬟的溫大娘,以及惹事的丫頭帶來了。」

「下去吧!」

甯顤面無表情的頷了下首,而後轉頭對上了那雙幾乎被他遺忘的無邪瞳眸。

「是你?!」她清麗可人的容貌,迅速勾起他的記憶。

「沒錯!後花園的那些個花全是我剪的,你若要罰,就罰我好了!」水靈兒昂起下巴,神色傲然的坦承道。

水靈倨傲的態度,讓甯顤不覺糾緊了劍眉。

從他升任宰相以來,還沒見過有誰敢用這種口氣對他說話的,更何況只是一個輕賤如螻蟻的丫鬟!

「請爺恕罪!奴才一時輕忽,才會讓這無知丫鬟惹出這麼大的禍,奴才該死!」

一見了甯顤那雙淡漠得幾近沒有一絲感情的黑眸,溫大娘的雙膝就這麼下聽使喚的軟了。

「全是奴才不好,請爺息怒!」

溫大娘跪倒在地,又是磕頭又是討饒,然而一臉冷然的甯顤卻始終不為所動,只是冷眼看著跪倒在地的溫大娘。

甯顤倨傲、冷漠的態度,讓原先還有愧疚之意的水靈看了,忍下住怒火中燒。

「水靈兒!你闖下了大禍了,還不快跪下請爺恕罪,瞧你還一副沒事人的樣兒,我可快被你給害慘了。」

驚懼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溫大娘,眼見水靈還直挺挺的呆站在一旁,氣得忍不住罵道。

「溫大娘!你用下著跪,不過是剪了他幾朵花,有何大不了的,何必生這麼大的氣?」水靈義憤填膺的嚷道。

「水靈兒!」溫大娘聞言驚愕得忍不住睜大了眼。

「我說大冰——不!宰相大人!您既然是皇帝老爺跟前的紅人,又是朝中位高權重的人物,不該會為了區區小事與我們這些賤僕小奴計較才是?您說對不對?」水靈綻出笑,無比甜蜜的說道。

甯顤眯起冷眸,盯著她一派純真無邪的美麗臉蛋半晌,眼中閃過一刹那的怒意。

「好張利嘴!」

「就事論事而已!」水靈昂起下巴,毫不畏懼的迎視他那雙幾乎要將人看穿的冷眸。

「你……」

生平第一次,甯顤幾乎被激得失去冷靜。

怪哉!眼前這個女子雖然容貌絕麗、氣質脫俗,還只是一名小丫鬟,竟然會有這種超乎常人的勇氣與膽識來反抗他!

「爺,您請息怒!水靈兒定是因為新進府,所以才不懂規矩、屢次犯錯,回頭我一定好好的調教她,讓她再也不會粗心的燒了廚房,大意的剪了花園裏的珍貴茶花,請爺明鑒!」

溫大娘深怕水靈兒的大膽直言會惹惱了甯顤,遂急忙開口保證道。

「燒了廚房?」甯顤好不容易終於放鬆一點的眉頭,再度緊蹙了起來。

「是……是啊!爺帶水靈兒回府之際,曾說她能幹勤快,小的便把她安排到廚房裏做事,沒想到才第一天,就差點……燒掉了半個廚房。」溫大娘提起膽子,囁嚅的說道。

聞言,甯顛緩緩轉頭望向一瞼既心虛又無辜的水靈,一臉懷疑的上下打量起她。

「我以為當初買下你之際,聽到你形容了自己『勤快靈巧、無所不能』這幾個字眼?」

「我……我以為這些事很簡單,誰知道會這樣?!」水靈嘟著小嘴辯道。

天!才短短一天,她就轟轟烈烈的燒了廚房,剪光了他花園裏珍貴的花,他究竟是買了個甚麼樣的丫鬟?!

「為何要剪光花園裏的花?」他挑起眉,無比平靜的問道。

「誰叫那些個紅花長得跟牡丹那麼像!我一不小心就剪錯了。」她極為無辜的辯稱道。

「它們不叫紅花,而且可是來自女真族的珍品茶花。」他糾著眉,平靜的糾正她道。「錯剪的那些花呢?」

「你放心!它們全被我埋進土裏,光榮安葬了。」她眨著晶亮的水眸,邀功似的說道。

望著這個鬼靈精怪的小丫鬟,甯顤第一次感到無計可施。

他該趕她出府的!

然而對於自己下的決定向來絕不輕易改變,更何況,身為宰相的尊嚴也不容許他承認自己的錯誤。

眼前,就只好將錯就錯了吧!

「溫大娘,起來吧!」

「謝爺恕罪!」溫大娘既驚且喜連忙站起身,還不住的躬身謝道。

眼看倉皇無措的溫大娘站在一旁,甯顤不得已只得下了決定,誰叫他一時被鬼迷了心竅,買了這個小丫鬟。

「今後你就跟在我身邊當貼身丫鬟,專門伺候我就成了!」

至少有他看著,她應當不會再做出甚麼驚天動地的荒唐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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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自小到大,總是被人伺候得服服貼貼的水靈,突然之間要去伺候人,自然是難上加難。

來到這大冰塊的身邊不到一個時辰,只見這冰冷陰森的傢伙,就頤指氣使的要她做這做那的,分明是存心整她!

「丫頭!替我研墨,我要修書。」他一進書房,就朝身後的水靈冷聲命令道。

遲疑了下,她十分乾脆的承認道:

「我不會!」

「不會?」甯顤驚訝混和著薄怒的目光倏然投向她。

「我只會指使丫鬟,不會作丫鬟的活兒!」水靈昂著下巴,傲然的說道。

她司徒水靈一身傲骨,可不容許這大冰塊如此壓榨、勞役她。

就算因此會讓她爹爹丟盡顏面,她也不管了!

寧顤眯起冶眸,靜靜的凝望著她半晌,沉聲開口問道:

「你究竟是打哪兒來的?」

「我……我是大文士司徒央的女兒,司徒水靈!」

「除了惹麻煩,你還很擅長說謊!」

誰知,甯顤聞言非但沒有任何表示,反而還輕鄙的勾起唇。

「我說的全是真的!你若不信,你可以——」

「我認識司徒央!」

他的一句話,遽然堵住了她的口。

「你認識我爹?」怔忡了半晌,她漂亮的唇勾起了欣喜的笑。「太好了!那我爹一定提過我,這下你總該相信了吧?!」

「司徒先生是個令人景仰的文士,可惜,他只有一個纖柔、溫婉,卻知書達禮、端莊賢淑的女兒。」他淩厲如劍的目光直盯著她,幾乎要將她看穿。

「我爹他……」

她爹怎能這麼對旁人說?雖然她不學無術、性野貪玩,專會給她爹惹麻煩,不像個姑娘家,但她可真是如假包換的司徒水靈啊!

「哇……」一想到這裏,水靈可委屈的忍不住扁起了小嘴,自憐的放聲大哭起來。

甯顤向來對女人的眼淚毫無抵抗能力,尤其是眼前這個眼淚多得像淹水的小丫鬟。

「你別哭了!我不會因此而責罰你,也不會趕你出府的。」

水靈哀怨的抬頭瞅了他一眼,卻哭得更大聲了。

他一點也不瞭解她!

她不是因為他趕她出府而哭,而是因為他不願意趕她出府啊!

一旁的流衡受不了那驚人哭聲,也糾起兩道濃眉,忍不住開口了。

「水靈兒,爺已說了不計較,你別再哭了!」

連這塊硬梆梆的木頭也幫著這大冰塊欺負她!

水靈忿忿的拋給他一記白眼,繼續用誓不驚人、絕不甘休的哭聲嘶號著。

然而無論如何的威脅恐嚇,仍勸不停她那多得嚇人的眼淚,甯顛終於失去了耐性,忍無可忍的朝門外狂吼道:

「溫大娘!」

「爺……爺!您有何吩咐?」

不多時,溫大娘便跌跌撞撞的沖進廳來,一見一旁哭得慘烈的水靈,當下又是一陣心驚膽跳,她驚惶的躬著腰,半天不敢直起身。

這丫頭該不會又是闖了甚麼禍了吧?

「帶走她!順道教教她丫鬟該會要做的事!」甯顤的語氣中有著少見的惱怒。

「是!小的一定好好的教教這丫頭,請爺寬心!」溫大娘拉過水靈,忙不迭的躬身。

眼見這丫頭汪洋一片的大眼中,所盛載的不平與委屈,竟不覺讓他胸口一揪。

心口那股莫名的緊繃是甚麼?憐惜?

她只是個丫鬟藹—他提醒自己!

甯顤搖搖頭,發現自己果真被她的眼淚給逼瘋了!

就這樣,水靈硬是被溫大娘給狠狠的「教」了好幾天。

溫大娘所謂的「教」,不外乎是反覆訓誡她:得聽從主子的命令、不得違抗爺,做事要勤快伶俐,不得偷懶取巧……等等之類的話。

以前相府曾有個不聽話的婢女,頑劣不馴、怠惰職守,被爺一怒之下賣到青樓當花娘,現下可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溫大娘煞有其事的這麼告訴她!

雖然水靈不愛聽人使喚、擺佈,但可也萬萬不想被賣進青樓做花娘,她是個聰明人,自然懂得識時務者為俊傑的道理。

讓溫大娘教訓了幾天,水靈終於勉強被編派回到了甯顤身邊。

然如今水靈做事雖沒有了以往理直氣壯的拒絕,卻多了一份怨懟與不甘。

全都怪她自己逞強,竟糊裏糊塗把自己賣進府來當丫鬟!

「丫頭,沏一壺茶來!」

甯顤冷冷的聲音遽然打斷她自憐的情緒。

「我……」不會!差一點水靈就要脫口而出,但她眼前驀然出現了自個兒站在青樓門口的畫面。「這就去!」

她咽下不甘,悻悻然的端起茶壺往門外走,好半天,她才心不甘、情不願的端著熱茶回到大廳。

在甯顤冷冷的目光下,她勉強替他與來客斟上了兩杯熱茶,雖然手腳笨拙的她又免不了將茶水撒了一桌。

「丫頭,去取個火爐到廳裏來給谷大人烘暖。」

從不記得府中上百個丫鬟名字的甯顤,對府裏上百個丫鬟全是這麼喚,因為他沒有心思去記這麼多丫鬟的名。

深吸了幾口氣,水靈才勉強自緊抿的小嘴裏擠出一句。

「是!」

水靈僵硬、不甘的聲音,讓甯顤不由得抬眼輕瞥了她一眼,而後目送著她百般不願的身影離去,莫測高深的挑了挑眉。

手忙腳亂的自廚房的大灶孔裏取出紅炭放滿炭爐,水靈戒慎恐懼的一路捧進大廳,就怕燙著了自己。

好不容易任他使喚了一個晚上,與來客相談甚歡的甯顤,終於送了客。

水靈滿心以為一天的酷刑即將結束,終於能上床,讓這飽受折騰的身子好好歇息。

誰知,甯顤竟然又來到了書房,坐進了桌前,拿起一本本奏文專注的看了起來。

照著溫大娘先前聲色俱厲的吩咐,水靈規規矩矩的站在他的身邊,連大氣也不敢吭一聲。

當丫鬟真是天底下最無聊的事兒!

別說是不能聊天說話,就連哪兒也去不得,只能像個木頭似的站在這裏。這對向來多話好動的水靈來說,可真是比甚麼都難受。

水靈百般無聊的盯著甯顤頭也不抬的後腦勺,忍下住打了個呵欠。

勉強鎮定心神,她用力眨了眨酸澀的水眸,強迫自己忽視雙腳傳來的陣陣僵麻。

好不容易挨了一個時辰,甯顤卻不見絲毫的倦意,仍是聚精會神的埋首奏章之中。然而水靈再也忍不住渾身的酸疼,漂亮的菱唇不滿的噘了起來。

她真是傻瓜!

有好好的椅子幹嘛不坐,偏要像個傻瓜似的杵在這裏!

向來率直的水靈,在這倦累的當口,可管不了那麼許多,當下二話不說,馬上挑了把看來最柔軟舒適的椅子坐下,而後滿足的歎了口氣。

是誰規定丫鬟都得站著的?以後若回了府,她一定特許丫鬟可以同她一樣,愛坐就坐!

隨著腦中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念頭,累了一天的水靈不由得呵欠連連。

坐在書桌前的甯顤,看似專注,實則卻已經把她的一舉一動看入眼中,對於這個踰矩、大膽的小丫鬟,甯顤沒有出聲叱喝,只是好奇的揚高了眉頭,等著看她在玩甚麼把戲。

「呵……」她再度不客氣的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身下舒服柔軟的椅子,讓水靈的眼皮開始籠上了睡意,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她已經是點頭連連了。

睡眼蒙朧的看了眼尚專注埋首在國事之中的甯顤,她再也忍無可忍的站起身往門邊走。

不管!她困得快死了,此時此刻無論如何她一定要回去睡覺!

爺沒有上榻入寢之前,你可不許隨便離開!

倏的,腦中突然響起溫大娘嚴厲的囑咐,讓她硬是拉回了已跨出的腳。

緊蹙著精緻的柳眉,水靈滿心不甘的再度坐回椅子上,她垮著臉、扁起小嘴,深為自己不平的遭遇感到委屈。

她上輩子到底是造了甚麼孽?怎麼今兒個會遭受這種悲慘的命運?

她真是……咦?

窗邊一張看來煞是柔軟舒適的長椅,倏然躍入她的眼簾,水靈的唇邊緩緩漾起一抹賊賊的笑。

溫大娘說不得隨便離開,可沒說不能睡覺!

既然眼前有躺椅、錦被,她還有啥好客氣的?!

她脫了鞋,二話不說便跳上窗旁一張錦綢鋪面的躺椅,替自己找了個舒適的位置,才一閉眼,便迅速沉進了夢鄉。

夜深人靜、寒夜暗寂。

偌大的書房裏仍亮著燭火,桌前坐著的是斂神專注的甯顤。

夜裏的寒氣逼人,不時自窗縫灌進來的冷風,更吹得將殘的燭火一陣一陣搖曳。

當甯顤看完了皇上交辦、研擬的一批奏章,已是未時。

他閉起眼眸,疲倦的揉著雙鬢,方才過於專心絲毫不覺,如今一鬆懈下來,頓覺渾身酸疼不堪。

「丫頭,替我槌槌肩頭。」他頭也不回的吩咐道。

一陣詭奇的靜謐在四周蔓延開來,只聽聞窗外蕭索的夜風狂肆呼嘯而過,襯得偌大的書房益加靜寂。

眼前這過分的安靜,讓甯顤的眉峰不覺緊蹙了起來。

這丫頭又是在使甚麼性子?難不成她是嫌今天晚上的脾氣還沒鬧夠嗎?

「丫頭,你是——」

甯顛惱怒的一回頭,身後哪有甚麼小丫鬟的蹤影!

他錯愕的環顧四周,卻驀然在他休憩的躺椅上,發現一個蜷縮得猶如小蝦米的嬌小身影。

緊蹙著眉的甯顤來到躺椅前,搖了搖睡得不省人事的小丫鬟。

「丫頭,起來!」

「我……叫水靈兒……不叫丫頭……」

睡夢中的水靈,翻了個身,喃喃的囈語道。

「好,水靈兒!我要回寢房了,快起來。」甯顛耐著性子,再度喚道。

「我要睡……別吵……」

仍固執沉緬於睡夢中的水靈,不滿的蹙起了柳眉。

亦是疲累一天的甯顤,頓時心生一股怒氣。

這名大膽的小丫鬟擅自在他面前坐下也就罷了,如今竟然還睡得不省人事……只差沒打呼,讓他這身為主子的尊嚴可說是蕩然無存。

然而眼看這個小丫頭嬌酣可愛的睡臉,讓甯顤深信,此刻就算是八大匹馬也拉不醒她。

輕喟了口氣,他緩緩在她身旁坐了下來,難以置信盯著這名初進府中,行事卻無比大膽、莽撞的小丫鬟。

姑且不論她特異獨行的言行舉止,她確實足他所見過最美的丫鬟!

一張不該是任人使喚的絕美、脫俗容顏,因為沉睡染上了一層紅撲撲的紅暈,看來粉嫩可口得讓人想嘗上一口。

平時總是閃著晶亮、無邪光芒的慧黠水眸,此刻被一排宛如粉蝶兒似的眼睫掩蓋著,隨著輕淺的呼吸翩然起落。

隨著逐漸往下的目光,他的視線驀然被眼前這雙精緻小巧、粉嫩中透著水氣的櫻唇給吸引住,再也移不開視線。

在他意識到自己做了甚麼之前,他的手指已經輕輕的滑上她一如想像中柔軟、溫暖的唇瓣,彷佛看待上好的珍寶,他極其小心、輕柔的輕撫過她泛著粉紅光澤的唇!

她純真、脫俗得宛若三月的百合,讓人心生憐惜,而她的大膽、直率卻猶如多剠的玫瑰,隨時都得小心翼翼,否則一不小心就會被她傷了手。

這麼一個融合著美麗、慧黠與率直於一身的奇特女孩,怎會是名小丫鬟?

他想不透。困惑的搖了搖頭,一回神,隨即驚覺子夜的寒氣逼人。

「水靈兒,夜裏天涼,回房裏睡吧!」他再度輕喚她道。

「嗯……」水靈睡意濃濃的嚶嚀一聲、竟迷迷糊湖的高舉起雙臂囈語道:「抱我回房……」

沒料到她會有此舉的甯顤,這會兒可真是愣住了,這小丫鬟竟然要他……抱她回房睡覺?!

錯愕的盯著她酣甜可人的臉蛋,以及那宛如嬰兒般撒嬌的慵懶神態許久,在他意識到自己做了甚麼之前,他已低下身來,小心翼翼的抱起她輕盈的身子。

一接觸到他溫熱的身軀,她的身子便不自覺的緊偎向他,試圖汲取一點溫暖。

懷抱著這個馨香、柔軟的身子,一股前所未有的莫名騷動,竟隱隱撩動他平靜的心。

他不明白,他怎會容許這名莽撞的小丫鬟,一再的挑釁、犯上?!

他可是朝中嚴峻、嚴肅的「冷面宰相」,素來不講顏面、不苟徇私,處理朝政鐵腕、果斷,從未有絲毫的遲疑。

少年得志的他自然是遭受不少的妒忌與惡意的誣陷,若非他冷靜與嚴峻的表像,怕是絕無以服朝中眾多德高望重的重臣,讓他們甘於服從他。

然而眼前這名小丫鬟,卻屢次犯了他的威嚴,奇怪的是,他竟然不如想像中的生氣。

為了顧及他這宰相的尊嚴,他並未將她抱回丫鬟的大寢鋪,而是將她帶回自己的寢房,暫過今夜再說。

將她纖細的身子輕放在錦榻上,看來像是好夢正甜的她,只是嚶嚀了聲,而後翻了個身再度沉沉睡去。

這小丫頭真是可愛得緊!

看著她睡得毫無防備的酣甜睡顏,向來嚴峻、不苟言笑的甯顤,唇邊竟然浮起一抹短暫的笑意。

當翌日清晨,水靈終於從溫暖舒適的被窩中悠悠醒來,猶不知身處何處。

自暖呼呼的被窩堆裏鑽出來,她仍意猶未盡的大打著呵欠,邊從容的打量著四周。

這是……哪兒呀?!

映入眼中的竟不是簡樸、擁擠的僕人房,而是華麗得令她怵目驚心的陌生寢房。

一見這宏偉氣派的寢房,以及四周精緻、考究的擺設,以及一旁的木架上懸掛著大冰塊的衣袍,她就知道自己又完蛋了!

她竟然大剌剌的睡在當今宰相的床上,這下她不送掉半條小命,屁股也鐵定被打得開花。

全怪她昨晚一時大意,竟然就這麼睡著了,還糊裏糊塗的摸進大冰塊的房間,睡得渾然忘我,就連大冰塊有沒有進房來都不知道。

這下她真是要倒大黴了!

現下房裏除了她,連一個人也沒有,整個偌大的寢房空蕩安靜得詭異,讓她忍不住心底直發毛。

說不準,那個看來寡言深沉的大冰塊,不知正等在哪個地方,隨時準備跳出來痛駡她一頓!

水靈撩起裙擺,心驚膽跳的倉皇跑出房,就連一雙鞋也來不及穿。

匆匆躲回僕人寢房,她忐忑不安的來回踱起步子,好半天也沒有半點風吹草動,這叫向來性急的水靈可按捺不住了。

反正她闖下了大禍,橫豎都是一刀,要死也要死得痛快些!

她在房裏隨便找了雙鞋套上,便鬼鬼祟祟的摸出房去,才一走出西廂的曲廊,就見到大冰塊的跟屁蟲正打前頭走過。

她得想辦法跟他探探口風,雖然這大木頭也是個不聲不吭的大怪人,但眼前情勢危急,也只好勉強湊合著用了。

「流衡!」水靈站在曲廊下,朝他招了招手。

前頭的流衡挑了挑眉遲疑半晌,而後還是朝她走了過來。

「水靈兒,有事嗎?」

流衡雖有俊挺出眾的相貌、武將的英氣,然而他的冷卻叫水靈不敢領教,要不為了打探口風,她才懶得搭理他。

「爺呢?」她溜著雙靈動水眸偷覷了他身後一眼,悄聲問道。

「爺上朝去了,怕要午時才會回府。」他仍一如往常的面無表情。

「上朝去了?」她懷疑的大眼在他身上來回溜著。「那你怎麼沒跟去?」人一心虛,個性也不免變得多疑起來。

「爺吩咐了我些事要我去辦,所以才沒有跟隨爺同去。」沆衡緩緩挑了挑眉。

「那爺今早心情如何?臉色有沒有甚麼不對?譬若說……發青或發黑?」水靈緊張的追問道。

「爺今早沒有特別的異狀,怎麼?」

即使是眼前這個鬼靈精怪的小丫鬟突然問這種奇怪的問題,流衡仍是一臉平靜。

一見從這塊大木頭的嘴裏問不出半點結果,水靈心裏頭可不舒坦了。

怎麼這主僕倆全都是一個樣兒的悶葫蘆,讓人窺探不出半點心思。

「沒事、沒事!你走吧。」

水靈擺了擺手,心煩的咬起了纖白手指,陷入沉思。

只是望著流衡孤冷、挺拔的背影,水靈想也不想便沖口而出。

「喂,流衡,你會不會笑?」

水靈的聲音驀然喚住了他的腳步。

「會,但沒有時間。」

他微微扯了下唇,而後頭也不回的離去,只留下身後張大了嘴,一臉錯愕的水靈。

好個有個性的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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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為了減輕霸佔主子寢房的不敬重罪,一整個早上,水靈抓著塊抹布,硬是以前所未有的心甘情願,將甯顛顤書房、寢房裏裏外外全擦了一遍。

此刻早該哀聲連連、抱怨連天的水靈,絲毫不覺辛苦,反倒是一顆心七上八下,怎麼也安定不下來,就深怕那大冰塊會氣得把她剁成八大塊,再丟到府外喂狗……

「這裏是怎麼了?」

不知何時,甯顤竟然進房來。

水靈驚愕的轉身,瞪著一臉平靜的甯顛,慌張的躬身喚道:

「大……不!爺,您回來了?!」

「這兒怎麼活像是剛淹過一場大水似的!」甯顤說著從地上的一灘水漬中抬起腳來。

「奴……奴婢正在打掃爺的寢房。」水靈低著頭,以前所未有的謙遜答道。

「嗯!」甯顛的目光掠過一片濕答答的桌櫃,只是挑了挑眉未置一詞。

「昨兒個夜裏睡得可好?」

看著眼前這個總有驚人之舉的小丫鬟,他似笑非笑的扯開了唇。

原先水靈滿腹的罪惡感與不安,全被他唇邊的那抹嘲諷給趕跑了,她漲紅著小臉,惱羞成怒的吼道:

「你……你若要罰我就儘管罰好了,用不著在這冷嘲熱諷。」

「罰你?為甚麼?」他懶洋洋的挑起眉峰。

「我……我昨兒個夜裏『不小心』睡著了,還霸了你的床,害你得到別處寢房睡,你自然是不會輕饒我的。」

水靈索性招認了罪行。只是至今她還是想不起來,究竟是何時摸進他寢房的?!

「我沒有到其他寢房睡!」

「甚麼?」水靈震驚的抬起頭。

莫……莫非她真睡死了,連他昨晚睡在旁邊都渾然不知?

「你放心!昨晚我在椅子上睡了一夜。」

看出她的震驚,他勾起唇淡淡的解釋道。

「這下我是更肯定你是非罰我不可了。」水靈哀號了一聲。

天底下哪有丫頭睡床上,主子睡椅子的道理,更何況眼前這個男人不是尋常的主子,而是當今的宰相。

「喔?若是我不罰你呢?」

「不罰我?」他的話讓水靈的水眸倏然一亮,然而很快又再度黯淡下來。「我犯了這麼大的錯,你怎麼可能不罰我?」她扁著小嘴,無限哀憐的嘟囔道。

她噘著小嘴,既無辜而又無邪的模樣煞是揪人心腸,尤其是一雙可憐兮兮的漾水瞳眸更讓他於心不忍。

向來對下人堅守信賞必罰原則的他,決然推翻了以往恪遵不違的金科五律。

「念你把這裏打掃得這麼『乾淨』的份上,就暫且饒了你一回吧!下不為例!」

他的話,讓水靈驚喜的狠狠倒抽一口氣。

「你……你是說真的?」

她今兒個是走了甚麼狗屎運?才胡亂抹了幾下桌椅,竟然就幸運逃過一劫!

「我甯顤說話算話!」她錯愕的反應讓他忍不住勾起唇。

「謝謝爺!謝謝爺!」

此刻水靈只差沒跪下來磕頭稱謝,深怕等會兒甯顤又突然改變主意,她拎起濕答答的抹布,就急忙往門外沖。

「還有,水靈兒!」令他自己也驚奇的是,他竟然記住了她的名字。

「甚麼?」

水靈倏然轉身,一雙水盈大眼滿是戒備,深怕他當真是改變了主意。

「你得吃胖些,你抱起來簡直比一冊竹簡還要輕。」

這回,輪到水靈兒錯愕的張著小嘴,目送他遠去。

好不容易夜幕降臨,這天晚上累癱的水靈,一躺上床就沉沉睡去,連一刻鐘也沒有浪費。

只是月落日升,第二天一早醒來,她的惡夢依然還是沒有結束。

一早,向來在司徒府中晚起的水靈,眼睛還沒完全睜開,就被溫大娘那殺雞似的叫聲給吵醒,硬是給趕到大冰塊的房裏。

「替我備衣,我要沐裕」

她手忙腳亂的好不容易替他理完床榻,卻見他又一派輕鬆的晃進房來,丟下一句吩咐。

她原本一雙水汪、靈動的美眸,早巳因嚴重缺乏睡眠,佈滿了血絲,還兼惺忪得幾乎張不開,一張粉嫩白皙的無瑕瞼蛋,也變得黯淡無光,宛如下堂棄婦。

瞧瞧她多慘,他竟然還狠心虐待她?!

忍著滿肚子氣,她捧來衣服放在浴池外,正想偷空再回去補個眠——

「進來替我擦背!」

他霸氣的命令,再度從身後傳來。

她遽然旋身,不敢置信的盯著他寬闊的背,一股滔天的怒氣沖上她的腦門。

他簡直是可惡至極!她可是個閨女耶,怎能叫她去做這種事?!

水靈義憤填膺的沖進澡堂,朝他吼道:

「我不要!我可是個姑娘家,怎能……怎能……」她的目光不覺瞟向熱氣騰騰的大浴池,臉紅得再也說不下去。

雖說她生性頑皮、專擅惹是生非,但黃花大閨女最起碼的矜持她還是有的呀!

正準備寬衣的甯顤聞言緩緩轉過身,平靜的盯著她被怒火染得緋紅的臉蛋。

「我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他挑釁似的朝她挑起一道濃眉。

「我……」水靈氣鼓著雙頰,向來倔直的性子怎甘心服輸。「洗……洗就洗嘛!」她才不怕他呢!

水靈當下憤慨的撩起袖子,火速沖了進來。

一股幾乎隱忍不住的笑,在他的胸臆間回蕩開來。

慢慢的,他竟開始有些瞭解這個率直的小丫鬟了!

看著滿臉不甘、一副嚴陣以待的水靈,甯顛竟忍不住想逗她。

「你還杵在那兒做甚麼?還不先過來替我寬衣。」

他板起臉,沉聲命令道。

甚麼?替這大冰塊洗澡也就罷了,他……他……他竟然還要她替他脫衣服引他的手是用來做啥的?水靈在心裏失控的狂吼著。

忍耐,忍耐!水靈用力吸了幾口氣,硬是把一股亟欲發作的怒氣給壓下去。

「是,爺!」

她咬著牙,憤憤的自嘴裏擠出兩字。

踩著僵硬的腳步朝他走近,水靈忿忿的瞪著一派閒適的他,幾乎要將他好看的俊臉燒穿個洞,而後才粗魯的「扯」下他的腰帶、罩衫,直到他身上只剩下一件雪白的單衣。

「剩下的,你自己有手,該知道怎麼脫!」

水靈又羞又怒的背過身嚷道,擺明瞭絕不願再替他脫任何一件衣裳。

看著那個怒氣騰騰的小小身影,甯顤再也忍不住唇邊那抹逐漸擴大的笑意。

他知道挑釁小母獅可得要適可而止,否則一不留意,可會被她憤怒的利爪給抓傷。

他突然發現,在她面前,他永遠不需要隱藏情緒,她的率直、她的純真讓他總在不覺中卸下所有心防。

他噙著笑,迅速脫下僅存的衣物,而後不徐不緩的步入浴池中。

他將身子輕靠在池岸邊,滿足的歎了口氣,此刻若還有個逗他開心的小丫鬟該是完美無缺了!

「水靈兒,還不過來替我刷背!」

語畢,一陣氣悶的腳步隨即重重的朝他而來。

「把竹刷給我!」她語氣不善的吼道。

甯顤閉著眼,將竹刷遞給她。

甯顛背靠在池岸邊,一派輕鬆自適的任她粗魯的又刮又刷,享受著這難得的「殷勤招待」。

「過去一點!」見他一副舒適的樣子,她就有說不出的惱。

甯顤配合的移動了下身子,卻仍不忘丟來一句調侃。

「除去你這丫鬟的身分,你倒是很有主子的派頭。」

回答他的,是耳邊傳來的憤怒噴氣聲。

這個逗趣的小丫鬟讓他不由得輕揚起了嘴角,可她難得一見的安靜,總讓他有說不出的不對勁。

少頃,他存心捉弄的悄悄移動身子,讓已洗得滿頭大汗的水靈,不知不覺得伸長小手、探出大半個身子才能碰得著他寬闊的背。

然而,蹲在濕滑的池岸邊的她,一下小心腳底一滑,整個人就這麼栽進了浴池裏。

「救……救命——」

水靈在水裏拼命揮動手臂胡亂掙扎著,驚惶間,不覺咕嚕咕嚕的喝下好幾大口洗澡水,直到一雙結實有力的手臂將她自水裏撈了起來。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結實安全的依靠,水靈想也不想的便張開雙臂緊緊抱住,說甚麼也不肯輕易放開。

「咳咳……咳……」

她沒命的狂咳著,邊狼狽的抹去糊了一臉的發絲。

向來姿態驕傲,架子也不小的水靈,此刻早已沒了平時不可一世的囂張,整個人就宛如剛被撈上岸的落水狗,狼狽得不忍卒睹。

她爹替她取的這是甚麼名字?

甚麼水靈?!生性頑皮、鬼靈精怪的她一碰上了水,可就一點兒也不靈光了!

她平素天不怕、地下怕,可就最怕水。

如今差點慘遭滅頂,又見他一臉忍俊不住的表情,水靈扁著小嘴,兩眼也迅速淹起了小水潼。

「天!你可別又哭了。」甯顤驚懼的看著她泛紅的眼眶,登時可真慌了手腳。

他只是想逗逗她,沒想到這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鬟會嚇成這個樣子!

她都差點快淹死了,他還不准她哭!

一想到這,水靈再也難掩滿懷委屈與驚怕,驚天動地的哭了起來。

「水靈兒,你快別哭了!」

甯顤身為位高權重的宰相,向來只有他人巴結他的份,從沒有像這樣的討好、安撫人。

眼見她哭得益加悲切,他的心竟也莫名被擰成了一團。

「好,好!方才全是我不好,你若氣不過,頂多我也讓你淹一回好了,只求你別哭了!」

甯顤笨拙的安慰著她,最後索性將她攬進自己的懷裏,任由她滾燙的淚灑上他的胸口。

她抽泣的小小身子,以及沿著他光裸胸口緩緩流下的熱淚,竟撩起他心底一陣——不舍!

縱情的哭了許久,水靈的哭聲終於漸歇,直至只剩抽氣,當她終於肯抬起梨花帶淚的小臉,卻見他一臉的慌張狼狽,竟不由得噗嗤一聲笑了。

一見到她晶瑩剔透的小臉上再度綻出笑靨,甯顤可終於松了一口氣,心口卻也傳來一陣莫名的緊抽。

這小丫鬟,想哭就哭,要笑就笑,真實的情緒一點也不掩飾,這讓向來慣於宮廷中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生活的他,受到不小的震撼。

他出神的凝睇著眼前渾身濕透,卻仍美得不可方物的水靈,迷醉的手指就這麼不自覺的追逐著自她臉上滑下的晶瑩水滴,撫上了她粉嫩的臉蛋。

「你這張美麗的臉蛋,怎能有這麼多生動的表情?你這一身無窮的精力,又是打從哪兒來的?」

甯顤以拇指摩挲著她泛紅的粉頰,喑啞的低喃道。

在他專注目光的凝視中,水靈的笑逐漸消失在唇邊,忘情的沉迷在他深邃難懂的黑瞳中。

他以往眼中的漠然與疏遠,全然消失無蹤,唯有一抹令人怦然心動的柔情在眼底波動。

柔情?

水靈暗斥自己,她只是個半大不小的小丫頭,哪懂得甚麼叫情愛,甚麼是柔情?定是她弄錯了!

水靈猛然驚醒過來,才驚覺自己正處在一個無比尷尬的處境中。

渾身濕透的她,雪白的肌膚、窈窕的曲線在衣衫下若隱若現,從未被男人碰觸過的純潔身子,此刻正緊貼在他光裸的胸前,密合的沒有絲毫空隙,同時兩隻纖臂還不害臊的緊抱著他的頸項。

最糟的是,他渾身上下沒有一片遮蔽物,緊貼著她的壯碩胸膛散發著炙人的熱氣,配合他的吐納,呼上她臉龐的溫熱氣息,烘得她渾身是陣陣發燙。

她司徒水靈活了十八個年頭,很少有過這種羞窘尷尬的時刻,而此時,她一想到這眼前的水面下藏著甚麼樣令人臉紅的東西,她就羞得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

「我要走了!」

水靈羞紅了臉蛋,飛快的抽回纖臂,轉身就想逃開他的身邊。

「別走!」

一個堅定、有力的手臂拉住了她,一回首,她的目光驀然對上他的,而後難以自製的與他深沉的眸膠著、糾纏,再也無法栘開。

「你很美!」

他幽深的黑眸染上一層欲望的氤氳。

「你……」這個登徒子!

羞紅了雙頰的水靈想罵,然而她心底比誰都還要清楚明白,他非但不是,還是個受人敬仰的宰相。

甯顤眸中益發深沉的欲望,讓水靈彷如被下咒似的無法移動半分,直到他獨有的男性氣息,隨著氤氳的熱氣朝她逐步籠近。

一個滾燙、帶著些許濕潤的柔軟,輕柔的貼上她的唇,輕輕的貼合,淺淺的摩挲,宛如要撩起她心底初醒的情芽。

這是甚麼?

讓人燥熱、騷動,卻又莫名的撫慰人心,她甚至能在兩片溫熱、柔軟緊密貼合時,嘗出一絲甜味。

水靈純真、茫然的神情,無異是更加激起甯顤心底那股欲望之火。

一個使勁,他攬住她柔軟的身子,讓她更加緊貼著自己渴望柔軟的胸膛,靈活的舌渴切的挑開她美麗的貝齒,進駐她的甜蜜之源,肆情搜括她所有的甜美。

她的甜美鼓噪著他血液中流動的渴望,她的純真無瑕,更是撩起他心底那股前所未有的強烈欲望。

他的唇舌謹慎的輕舔、細嘗,而後熱烈的撩撥、糾纏,竭盡所能想挖掘她所有的美好,直到他血液中奔騰的強烈欲望幾乎刺穿他。

他氣息不穩的猛然鬆開唇,看著眼前雙唇殷紅似怒放紅櫻,明眸如秋水迷蒙蕩漾的水靈,才驚覺自己做了甚麼。

他竟然吻了她——一個專供使喚的小小丫鬟!

頓時,他有些無措的放開她。

「你、你怎麼……怎麼可以……」

向來伶牙俐齒的水靈漲紅了臉蛋,半天說不出話來,目光更是不自覺的往方才佔領、撩撥她的那雙好看雙唇瞟,憶起這雙唇又是如何的深入她的口中,吸吮、糾纏……

羞死人了!

她羞惱的遽然推開他,正想逃上岸,卻被一雙堅定有力的大掌自腰際牢牢掌握。

「別以為挑起了火就想一走了之,你得留下來!」

背後緊貼的寬闊胸膛,以及自耳際隱約呼來的熱氣,都讓水靈渾身有如癱瘓似的,無比的鬆軟無力。

「我……我啥都沒做……你可不能硬給我亂安、安罪名……」

在一個氤氳催情的熱水浴池,一個年輕氣盛的男人,水靈明白在這個情況下,她的處境有多危險。

「轉過身來,讓我看看你。」

耳際的聲音宛如魔咒似的,蠱惑得她一陣恍惚失神。

明知這是陷阱,最糟糕的是,她竟然像中邪似的,愣愣的任由他的大掌扳過她的身子,而後用一雙幾乎要讓她燃燒的火眸凝視著她。

「你很特別!」他的眼緩緩掃過她若隱若現的豐盈酥胸。

「我……我……」她的牙齒因燥熱而頻打顫。

「我想知道你嘗起來,是否一如看起來甜美。」

他渴切的歎息烙上她露出衣襟的乳溝,而後濕滑的舌競以宛如雷霆萬鈞之勢,迅速掃開她微敞的薄衣,霸住她首次挺立綻放的粉蕾。

這猝不及防的侵入,讓她登時狠抽了口冷氣,而後渾身因而繃緊了起來,卻不是因為他的邪佞、大膽、而是因他堪比熱水還要滾燙上百倍的肆虐唇舌。

她迷亂的仰起螓首,無措的小手不覺攀上了他的頸項,隨著他時輕時重的輕舔慢吮,將他的後頸抓出一片血痕。

「天!你簡直甜美得不可思議……」

隨著一個粗啞深沉的歎息響起,隨之她的身子宛若輕盈的娃娃似的,被舉出了水面,一雙熱唇也隨之貼上她不知何時已裸露的雪白小腹——

乍然襲來的一陣空冷,讓水靈恍惚睜開眸子,當她意識蒙然的一低頭,瞥及下腹那顆黑色的頭顱時,頓時被熱水給薰昏的理智全回來了。

「放……放開我!」

她羞憤不已的掙扎脫身,倉皇拉攏幾乎脫離她身子的衣衫,轉身就狼狽的逃上池岸。

她肯定是被熱水給薰昏了頭,要不,怎會任由一個男人又親又摟,甚至還……還親她的胸……

越想越羞憤的水靈,就在甯顤仍殘欲火餘燼與複雜的凝視中,連頭也不敢回的飛快跑出浴池。

望著消失在門邊的纖細身影,甯顤緩緩攤開手掌,彷佛還能感覺殘留在掌中的柔軟觸感與溫度。

那種奇妙而又觸動心弦的感覺讓他怔忡許久,久久無法回神。

他為何要吻她?一個小小的丫鬟!

就因為她出落得絕美、脫俗的容貌?還是她與眾下同的率直、純真?

看著她纖美的身影,心底那股渾沌不明的疑問卻越擴越大。

他只是想安慰她罷了——甯顤如此安撫著胸口那顆日益不平靜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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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整個早上,甯顤老是被一道若有所思的眸光緊盯著。

莫說是他一大清早接待幾位朝中的要臣,商議著近來皇上欲加重百姓稅收之事,而站在一旁的她,便張著雙骨碌碌的大眼,滿含懷疑的盯著他看。

就連這會兒,他好不容易清閒的在涼亭裏看書,她那雙不知轉些甚麼念頭的大眼,也毫不放鬆地緊盯著他。

「水靈兒,倒水!」

甯顤頭也不抬的遞出手裏的空茶杯,朝坐在一旁,早已自動與他「平起平坐」的水靈吩咐道。

「你自個兒去倒!」

水靈托著下巴,挺乾脆的拒絕。

聞言,甯顤緩緩自書本裏抬起頭,看著自己僵在豐空中的手,半晌才悻悻然的收回,再度埋首書中。

刻意忽略身旁那道注視的目光,他勉強鎮定心神回到書中,直到四周泛起陣陣寒意。

「水靈兒,替我去取件氅裘來。」

「我正在想事情,不能侍候你!」水靈不耐的顰起眉,白了他一眼。

甯顛驚愕的瞪大眼,看著這架子大的小丫鬟,一臉不可思議。

「替我倒水!」

在正錯愕間,小丫鬟竟反倒大剌剌的躺上他專用的軟椅,還一派神氣的命令道。

這小丫鬟,不服侍他也便罷了,如今反過來竟然還要他倒水,侍候她。

看來他的輕縱,可養刁了小丫鬟的蠻性,變得越來越無法無天起來了,然而,他卻揚起唇,饒有興味的笑了。

原本那股不悅,全被她這恁是大膽的舉動,給驅趕得一點不剩,如今他的脾氣非但一點也發作不起來,還覺得煞是有趣。

眼前這小丫頭雖然率直、大膽,卻莫名討人喜歡!

他噙著抹幾乎輕不可聞的笑,動手倒了杯茶,遞到她的眼前。

「嗯!」只見水靈眼也下眨,理所當然接過茶,神態悠閒自然的就這麼輕啜起來。

「替我捏捏胳臂!」她順口的吩咐道。

一早天還沒亮,她就被溫大娘叫到廚房裏去揉麵團,現下兩隻手臂幾乎快腫得比腿粗了。

遲疑了下,甯顤還是蹲下身來,小心地輕揉她纖細,卻十分僵硬的手臂,盡責得讓他幾乎懷疑自己才是奴才。

撇開這丫頭踰矩的大膽不說,她還真是有主子的派頭,吩咐人的口氣忒是理所當然,那副唯她獨尊的氣勢,差點連他也給唬住了。

「水靈兒姑娘,這樣的力道可還舒服?」

甯顛如假似真的學著下人的口吻,恭敬的問道。

「嗯,勉強過得去!」水靈輕挑了下柳眉,淡淡的說道。「對了,肩膀也替我揉一揉。」她伸出纖指比了比。

「是的,水靈兒姑娘!」

他按摩得恰到好處的手,讓水靈不覺發出滿足的歎息,絲毫不覺身後的他幾乎爆笑出聲。

被服侍得舒坦、順當的水靈,絲毫不覺這主僕倒置的畫面有多荒謬,仍若有所思的躺在軟椅上,一邊輕啜著沁香的清茶,邊享受他讓人渾身舒暢的按摩。

待她終於回過神,一轉頭,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然跳上了大冰塊的軟椅,喝了他的茶,最可怕的是……他的手還在她的肩上!

「爺……爺!您不用忙了,來,請坐!呃……喝茶,喝茶!」

水靈忙不迭跳下來,慌張的將他壓進軟椅裏,轉個身又殷勤的替他倒了杯茶。

「嗯!」甯顤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而後才悠然躺了下來。

呼!眼看大冰塊一臉平靜,沒有生氣的跡象,水靈終於松了一大口氣。

沉默了半晌,水靈終於遲疑的開口了。

「爺!我有個問題放在心裏很多天了,實在是憋不住了,您一定得老實告訴我!」

「嗯?」甯顤挑起眉,等著她說下去。

水靈舔了舔唇,小心翼翼的開口道:「以前這府裏頭是不是有個不聽話的小丫鬟,被爺一怒之下給賣到了——青樓當花娘去了?」

「這話你打哪兒聽來的?」聞言,甯顤一臉懷疑的盯著他。

「哎呀!您別管我打哪兒聽來的,到底是不是有這麼一回事?」水靈急於求證。

「我從沒有把丫鬟賣到青樓過,也不可能會這麼做。」他淡淡的說道:「怎麼了?」

「溫大娘她……她竟然撒下這謊話來誆我!」

水靈氣得咬牙切齒,害她為了那番威脅,足足當了好幾天的傻瓜。

好啊!這個可惡的溫大娘,竟然敢騙她,此仇下報,她司徒水靈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看著水靈那張表情豐富的小臉蛋,甯顤不由得又揚起了唇。

甯顤猜想得到,只要有水靈兒在府中一天,就休想有安寧的一日。

果下其然,這天正午一回府,只見大廳裏雞飛狗跳一片混亂,溫大娘頂著一頭誇張可笑的蓬鬆亂髮,正滿廳追著水靈兒跑,咆哮、尖叫聲不絕於耳。

「這是怎麼一回事?」

甯顤立在廳邊,眼前的一片混亂讓他蹙起眉頭。

一見甯顤出現,溫大娘便忙下迭跪到他的跟前,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哭訴道:

「爺,水靈兒這刁鑽不受教的丫頭,竟然趁老奴睡覺,把老奴的頭髮給弄成了這副德性,您瞧瞧!哇——」說罷又是一陣驚天動地的哀號。

「水靈兒——」甯顤蹙起眉頭,轉向一旁的禍首。

「誰叫溫大娘先前把我騙得團團轉!這不過是一點小小的教訓,便宜了她!」水靈仍心有不甘的啐道。

「爺,您聽聽!」溫大娘聞言狠狠倒抽了一口氣。「要不是她這丫頭太過刁鑽、頑劣,老奴何苦編派這些話來威嚇她,誰知道她非但不感激,還恩將仇報,爺!您要替老奴做主啊!」溫大娘拭著淚,萬分委屈的泣訴道。

「水靈兒,我要你向溫大娘賠禮。」甯顤凝望著水靈平靜的說道。

「我不要!」水靈倔強的別開臉。

「水靈兒!」甯顤沉聲警告道。

水靈既委屈又不甘的瞪著甯顛,又轉頭看看一臉得意的溫大娘,扁起嘴,一言不發就遽然沖出門去。

「爺,您瞧這丫頭多刁鑽,簡直……」

「溫大娘!」甯顛出口打斷她的叨絮。「別生氣,我代水靈兒在這向你道歉。」

「爺!」溫大娘狠狠倒抽一口氣,而後惶恐的連忙跪地磕起響頭。「您別折煞了老奴,老奴是萬萬受不起的!」

「那這件事,就這麼算了?」

「這……」溫大娘遲疑的抬頭偷覷著甯顤,迫於情勢,還是不得不咽下這口氣。「老奴不再同那丫頭計較便是。」

「嗯,把這兒收拾收拾。」他環顧了混亂不堪的大廳一眼,沉聲命令道。

「是,爺!」

甯顤轉頭看了眼門外,遲疑半晌,而後隨即步出大廳,往寢房而去。

一進房,果不其然,床上一個鼓起的小小被團,正一聳一聳的抽動著。

「水靈兒——」

「走開!」被團裏傳來口氣不善的濃濃鼻音。

甯顤挑了挑眉,一把掀開了錦被,蜷縮得像條小蝦米的小小身影,倏然怒跳了起來,一雙柔軟,絲毫沒有威脅性的小拳頭,往他胸口就是一陣亂打。

「你可惡!你怎能……叫我向她……道歉……」

「水靈兒,別氣了!溫大娘畢竟在我甯家也待了二十多年了,我不能不顧及她的顏面。」甯顛歎了口氣,縱容她的蠻橫。

只是,一想到溫大娘一張氣得通紅的臉,還頂著一頭宛如雞窩似的捲髮,這叫甯顛再也忍俊不住的笑出來。

「你笑了?!」

水靈震懾的盯著他唇邊那抹輕不可聞的笑意,渾然忘了正擱在他胸口的小拳頭。

「怎麼?一個笑能令你這麼吃驚?」

「不!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笑。」她怔怔的說道,雙眼仍瞬也不瞬的直視著也。

他的笑容出奇的好看!

兩片厚薄適中的唇,優雅的揚起一個漂亮的弧度,也同時牽起俊臉上兩道迷人的頰窩,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恁是瀟灑、俊朗。

「你到底是怎麼弄的?」甯顤噙著笑,好奇的問道。

「甚麼?」水靈自他的笑容裏回過神。

「溫大娘的頭髮。」甯顤忍住笑道。

「我把鐵棒放在灶裏燒熱了,卷上溫大娘的頭髮,就變成那副模樣了。」她心不在焉的答道。

「你太頑皮了,我非得懲罰你不可!」甯顤朝她勾出一抹莫測高深的笑,

「爺,我……我水靈兒向來是有仇報仇、有恩報恩,是溫大娘先不仁於先,不能怪我對她不義……唔……」

水靈驚恐的一步步往後退,直到她的聲音全數沒入他的唇中。

甯顛霸道的吞沒了她的聲音,也全面接收了她的氣息與甜美。

他失控了——他清楚知道!

因為他發現才嘗過一次,他竟然戀上了她的唇,讓他日日夜夜惦念著那雙唇辦甜美、柔軟的滋味!

而現下,他打算縱容那股難抑的渴望!

帶著猛烈的渴望與熱情,佔據她的柔軟唇瓣,需索的吸吮她口中所有的甜美,霸道的與她稚嫩的香舌糾纏,放肆自己在她的唇舌閭卷起情欲的風暴。

他的唇舌來勢洶洶,帶著讓人焚身的猛烈熱情而來,執意要撩起她體內潛藏的情欲,隨著她急促吐納的喘息,他一回又一回的勾勒、撩撥她濕嫩的檀口,引誘著她體內渴望撫慰的欲望,直到她羞怯、生澀的舌放鬆戒備,被他牢牢操控、掌握。

這就是懲罰嗎?!水靈兒情不自禁的緊攀著他的頸項,恍惚的想道。

她不明白何以這個看似冷漠、難以親近的大冰塊,為何老是抓著她吻個下停,而他的唇也一反他人的淡漠、疏離,狂熱得宛如一把火似的。

「唔……」

他宛如狂風暴雨般的熱情攻勢,讓她忘情的發出一聲聲嚶嚀。

他果然成功的挑起她的情欲,只是她不住磨蹭扭動的曼妙嬌軀,以及生澀回應的香舌,卻幾乎是立刻將他逼至失控邊緣。

他的大手隔著衣裳,緩緩揉捏著她飽滿、柔軟的酥胸,直到他極度渴望再次感覺那不可思議的柔軟與溫暖。

他迅速挑開她胸前的盤扣,大掌長驅直入的滑進她的衣襟裏,牢牢掌握一隻柔軟。

「別……別這樣……」她以僅存的理智抗拒道。

「我控制不了自己!」

他發出一聲長歎,隨即粗糙的大掌便緩緩摩挲起她細嫩的椒ru,滾燙的雙唇更在她雪頸上留下一個個吮紅的印記。

水靈渾身彷若著火似的,一股陌生的熱潮隨著他的雙唇及大手所至之處,狂肆的往四肢百骸蔓延。

她明知不該這樣,但她卻阻止不了他,也阻止不了自己沉緬其中。

「嗯……爺……」

水靈狂亂的發出嬌軟的嚶嚀,一聲聲更是挑動甯顛即將失控的欲望。

他要她!

極度渴望佔據她所有喜樂怒笑的情緒,進入她純真的甜美身子,挖掘她體內所有源源不絕的甜蜜與活力,讓她只為他呼喊、申吟——

但……她只是一名小丫鬟——一個純真無瑕、清新稚嫩的女孩。

腦中這個念頭,硬生生的讓他打住幾乎脫韁的欲望。

「我該拿你怎麼辦?」

甯顛遽然抽離自己,喘息著在她唇邊低喃道。

水靈微啟紅唇喘息著,雙眸宛如清晨的江水朦朧而迷離,眸中的純真與信任,更是讓他胸口不覺一緊。

「你常對府中丫鬟這麼做嗎?」

她突如其來的問題,讓他登時愣住了。

「不!只有對你。」甯顛扯開唇,淡淡的笑了。

「我?為甚麼?」

他身為宰相之尊,怎會對她這個小丫鬟有興趣呢?然而她卻莫名的極為渴望知道答案。

「你很特別!」他避重就輕的說道。

水靈歪著小腦袋瓜瞅著他許久,不明白何以就因為她特別,就老是喜歡這樣吻得她喘不過氣來——雖然她並不討厭他這麼做!

「可是……」

他一伸手,再度將她攬進懷中,吻得她渾然忘我,再也忘了開口。

雖然知道不該,但他無法克制自己不這麼做。

她的直率、慧黠,她的天真、無邪,與他以往所看過的女人都不一樣,有時純真甜蜜得宛如糖一般,有時卻頑皮、刁鑽得令他無計可施。

她究竟是甚麼樣的女人?甜得像糖,刁得卻像花刺,牢牢吸引住他全副的心思!

他不得不承認,這個謎樣、多變的女人,已經深深迷住了他,再也掙脫不開她用一顰一笑撒下的情網了。

但,她終究是名小丫鬟啊!

晨霧彌漫、天色方明之際,偌大的府邸裏街是一片靜謐,然而一封突如其來的聖旨卻將甯顤火速急召入宮。

甯顤悄聲靜息未驚動下人,只帶著向來倚重的隨身侍衛流衡,乘著馬車便匆匆趕進了宮。

以為是皇上有要事商議的甯顤,一步入議事殿,卻見偌大的宮殿空無一人,唯有宮裏的太監總管王公公候立一旁,看來早已等候多時。

「甯丞相,皇上有請丞相至太和宮。」王公公必恭必敬的傳達道。

皇上的寢宮?甯顤不禁悄悄揚起一道眉。

雖然困惑,甯顛還是隨同王公公步往皇上的寢宮,不多時,已來到位於正宮中的皇上寢宮。

一步入寢宮,只見皇上已穿戴一身整齊的黃袍,散發著一股渾然天成的威儀。

「叩見吾皇萬歲!」甯顤俐落的撩袍叩首。

「快快平身!用不著多禮。」皇上一見到他,旋即露出了笑意。

「不知陛下急召微臣入宮有何要事?」雖名為急召,但皇上的神態間卻絲毫不見慌急。

「甯顛,你是個聰明人,該知道召你到朕的寢宮的意思吧?」

若要議事該在議事的大殿,此時皇上召他入寢宮,可見並非國事。

「恕臣愚昧!」甯顛恭敬的躬下身,並不想妄自猜測。

「哈哈哈……」皇上眼中迅速閃過一抹讚賞,而後忍不住仰頭大笑。「不自作聰明!你就是這點讓朕欣賞。」

「謝陛下誇獎,但不知陛下有何要事?」

「今兒個不談國事,我們來談談——私事!」皇上頗有深意的笑了笑。

「私事?」皇上唇邊那抹莫測高深的笑,讓甯顤倍感心驚。

「甯顛,你今年多少年紀了?」

「回陛下,臣今年二十有四了。」

「二十四?也該是婚娶的年紀了吧?!」皇上兩眼直瞅著他。

「陛下!臣……」突然間,他的腦海裏浮現水靈那張嬌俏、天真的臉蛋。

「若朕將璃若公主許配給你,不知你意下如何?」皇上試探的說道。

「璃若公主?皇上!臣只是一介凡夫,實在不敢高攀。」甯顤心猛然一驚,躬身回道。

「這麼說,你是嫌朕唯一的妹妹不好羅?!」皇上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絕非他這皇兄自誇自己的妹妹好,而是璃若那張出落得絕美、精緻的容貌,窈窕、纖細的身段著實迷煞人,他幾可自誇,這天底下還找不出幾人能相比擬。

再說,璃若又是皇族之後,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容貌,再加上高貴的皇族血統與家世,有哪一點讓他看不上眼?

「陛下,微臣絕無輕蔑之意,只是臣與璃若公主向無往來,臣擔心——」

「這你用不著擔心!」皇上聞言,旋即了然的綻出笑。「若兒向來單純、直心眼,雖然性子驕縱了些,但我相信對於朕的這個安排,她不會反對的。」

可是,他並不想娶璃若公主——然而一句話哽在甯顤的喉間,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臣敬遵陛下旨意。」他悠悠的吐出一句。

「好,好!」皇上當下樂得眉開眼笑。

相信這麼一來,沉靜穩重的甯顤必能收收璃若的玩性,不會老是給他惹麻煩了——皇上在心裏這麼暗自竊喜著。

隨著皇上遽然響起的開懷朗笑,甯顤的心卻筆直往下沉。

他不願——卻比誰都明白,皇上畢竟是君,不得不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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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懷著重重心事回到府中,成群的奴僕見了他,莫不恭恭敬敬迎接他,然而僕群中,他的眼卻怎麼也搜尋不著那雙慧黠、靈動的水眸。

一路尋到他的書房,只見那個平素活蹦亂跳的小傢伙,正規規矩矩的坐在他絕不允許下人碰觸的書桌前。

「水靈兒。」

他輕聲喚道,深怕驚嚇了她。

「嗯?」坐在桌前塗鴉的纖人兒頭也不拾,仍專注著手上那對早已走樣的鴛鴦。

「過來!」他幽深難懂的黑眸,專注凝視著她天真、無邪的臉龐。

才一個早上,他竟發現自己想念她想念得緊!

「不——」水靈蹙著眉不耐的抬首,卻不覺被他眼中那抹深沉得讓人擰心的目光給擄獲。

她恍惚的擱下筆,一步步的朝他而來。

一雙堅定、急切的雙臂,將幾步之遙外的她攬進懷抱中,

「我的水靈兒——」他沉重抑鬱的歎息,在她的頸窩間悠悠響起。

「爺?你怎麼了?」水靈再遲鈍,也感覺得出來有事發生了。

「別動!讓我就這樣好好抱著你,嗯?!」

吹在頸項、耳際邊的氣息一如往日般的灼熱、撩人,然而卻讓水靈感到莫名的空虛。

「爺,你到底是怎麼了嘛?」

這種莫名驚慌、不安的感覺讓水靈恐懼,她忙綻出笑,故做輕快的嚷道。

「只是突然想抱你罷了!真的沒甚麼。」

他沉重的牽起一抹笑,而後再度將她攬進懷中,幾近絕望的感受她的溫暖與馨香。

她不過是一名小丫鬟,而他府中的丫鬟何止上百引何以一想到往後同她只能是主僕關係,他的心竟是該死的不對勁?

他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他就是知道她的與眾不同。

她的出現,替他枯燥、死板的生活帶來了活力與樂趣,他不再是那個終日埋首奏文、朝政中的甯宰相,而是有血肉有感情、開始懂得笑的甯顤!

心裏一股前所未有的激憤與衝動蠱惑著他,告訴他,眼前他必須得做些甚麼……

隨著腦中紛亂的思緒轉動,突然間,他敏感的感受到緊貼在胸前的豐盈與柔軟,體內一股前所未有的緊繃欲望也隨之升起。

尤其是她一雙頑皮的小手還不時好玩的沿著他的衣襟,溜進他的胸膛摩挲,這讓他禁錮許久的猛烈欲望,再也無法自製的破閘而出。

天!他再也無法控制自己了!

此時此刻他再也無法思考、無法冷靜,腦子裏充斥著想擁有她的強烈念頭。

他要她——現在!

他的唇倏然封住她的,狂猛的奪去她所有的氣息與思想。

他的唇滾燙、熱烈,卻透露著無比的絕望,一雙堅硬的鋼臂也宛如藤索緊箍著她的身子,彷佛恨不得將她擠進身體裏。

「爺……爺?」水靈喘著氣,自他狂烈的吻裏掙脫。

「此刻,別說話,只要讓我愛你!」

甯顤埋在她微敞的前襟裏,宛如催眠似的醇厚嗓音,哄得她的意識一陣恍惚。

「爺……」不可以!她娘說,身子要等成婚後才能給她的夫婿看的——

然而他滾燙、狂亂的氣息呼在她胸前裸露的雪膚上,卻驟然吹散了她的意識,水靈只能迷亂的仰起頭,任由他火熱得幾乎要將她焚傷的唇,滑上她堅挺的雪峰,佔據她初綻的粉嫩花蕾。

他毫不饜足的唇,沿著她胸前滑如凝脂般的雪白肌膚,宛如撥開緊閉的花辦,一層層往下探索,帶著未知的驚喜與歎息,揭開她深藏其中的美麗。

然而,對初嘗情欲的水靈而言,他的唇舌卻是天底下最殘酷的試煉,輕舔、兜轉的舌,饑渴的品嘗她肌膚上的香氣與甜美,惹起她一陣情不自禁的顫慄與輕吟。

他敏感的察覺到她輕顫的雙腳,幾乎支撐不住虛軟的身子,隨即將她輕放在偌大的床榻上,深黑的床褥襯著她細膩、滑嫩如初雪般的瑩白身子,美得幾乎令他窒息。

他迅速解去身上的束縛,急切的想感受她的細膩溫軟,猶感饑渴的唇,也毫下遲疑的沿著她美好的曲線往下探索,執意探尋她身子裏最甜美誘人的珍露。

她忘情的低喊、嬌吟,將他強烈的亢奮推向最高點,直到他的身體因極度的渴望而緊繃、發疼。

他滿載著濃烈欲望的黑眸,定定的凝望著她,雪白身子佈滿自他身上滴落的晶瑩汗漬,隨著她扭動的身子一閃一閃,看來宛如揮動著斑瀾羽翅,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彩蝶。

他難以忍耐的分開她的勻白雙腿,將自己置於她的腿間。

「喚我!」

「嗯?」水靈恍惚的悶哼道。

「喚我的名。」此刻他下再只是她的爺——而是一個為她的身心癡狂的男人!

「顤……阿痛!」

她嬌軟的低喃,倏然消失在被狠狠撕裂的痛楚裏。

「好痛!大壞蛋,你欺負我……放開我!我……我不要了……」

甯顤強忍爆發的痛楚,僵硬的自她馨香的同體起身,看著她淚濕的眼睫、刷白的臉蛋,煞是悽楚可憐。

「乖,別哭!」甯顤心疼的吻去她眼睫上的淚,柔聲安慰道:「我的甜水兒,忍著點!這是成為女人必要的痛苦,很快就會過去了。」

「我不要!你就只會欺負我……我不要再任你欺侮了……我……」水靈激烈的掙扎著,想掙脫他沉重的身軀。

「喔,天!水靈兒,別動——」甯顤痛苦的自牙縫裏擠出話來。她陣陣抽搐的濕熱花徑已經快將他逼瘋了。

「你……你這渾蛋!我已經快痛死了,你還叫我不能動,你……」一股奇妙的酥麻正自體內迅速蔓延開來,讓水靈的話聲嘎然而止。

「水靈兒,你怎麼了?」

看著她瞠大的含淚水眸、怔忡茫然的神情,甯顛深怕自己真傷了她。

「我……感覺好奇怪,身體裏好熱、好麻……」她難受的扭動身子。

水靈逐漸染上嫣紅的雙頰,以及迷離渙散的水眸,讓甯顤頓時意會過來。

他俊美的瞼孔頓時揚起一抹俊魅的笑,決心要讓她享受這人間的極樂至喜。

「是不是這裏?」甯顤壞壞的輕抽了下欲望。

「喔……」他的移動,引起水靈一陣難以自抑的申吟。

「還是——這樣?」

他噙著抹賊笑,輕扭勁瘦的腰身,態意欣賞她發出嬌軟的嚶嚀,無助的弓起雪白身子,慌亂得宛如誤闖陷阱的雪兔。

「別……動!我好難受……」

現下體內那波急速湧出的炙熱,以及狂肆的泛入四肢百骸的酥麻,舒坦得讓她難以喘息。

「我純真的小水靈兒,那不是難受,是舒服……」他輕笑著,緩緩退出她緊窒得不可思議的花徑。

「而我保證,你絕對會喜歡!」一聲低喊,他毫無預警的深深沖進她柔軟的最深處。

「嗯……」他滾燙、堅挺的勃發欲望,撞散了她好不容易回復的神智。

她以為會痛,然而令她出乎意料的強烈快感,卻隨著他試探的抽撤一波又一波的湧來。

她是怎麼了?

為甚麼身子會這麼熱、這麼燙?

一股陌生卻強烈得快讓她窒息的酥麻,更隨著他「鑽」進她私密處的東西邪惡的抽動,而越來越多?

他……他怎麼可以這樣欺負她?

難道他不知道她好熱、好難受,身子酥軟得像是要散開似的,他還拼命動個不停,存心折磨她?!

只是,此時此刻,水靈除了狂亂、迷醉的嬌吟外,連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甚至只能閉起眸子,緊抓著他,深怕自己淹溺在那股巨大的狂流裏。

「我的小水兒,你是這麼甜、這麼軟!」甯顛狂亂的仰起頭,吐出深沉的歎息。

她純真、無肋的狂亂模樣,惹人憐愛極了,他一遍又一遍的挺入她的柔軟中,看著她急促狂亂的嬌喘嚶嚀,絲毫不覺自己也早巳被狂猛的欲望逼入了絕境,直到身體緊繃得令他疼痛。

「水靈兒,攀住我!」他啞聲命令道。

水靈恍惚的緊抱住他寬闊的背肌,在他逐漸加快的旋律中,感覺眼前的漩渦越轉越快、越擴越大,體內那股急欲沖出的駭人炙熱,讓她只能絕望的敞開自己,任由他一次又一次的掠奪、掏空自己。

「你好熱!幾乎快將我融化……」

他喑啞、狂熱的歎息,隨著體內那波逐漸升高的極致快感,在她的體內滾成一個巨大的火球。

在他狂猛、快速的律動下,水靈逐漸攀上陌生的高點。

那是甚麼?水靈想抓住眼前那抹渺茫飄忽的金黃,然而卻總是落空,直到他的一記深挺,將她拱上金光燦爛的高點,極致的愉悅也將她的身體炸成點點燦爛。

隨著他發出一聲釋放的低喊,她在迷霧裏飄揚的神智也跟著緩緩墜落。

好不容易平穩了氣息,水靈酡紅著臉,偷偷睜開一眼凝望著身旁閉眼假寐的俊臉。

他總愛抱她、吻她,任由她撒潑、任性,如今甚至佔有了她的身子,但她卻還是問下出口—她究竟是他的甚麼引

向來率直灑脫的水靈,面對漠然、冷靜,讓人無法看穿心思的他,卻怎麼也問不出口。

帶著滿腹的疑竇,倦極的她終於緊靠著他的身子,沉沉睡去。

細數著身旁輕淺的規律氣息,甯顤緩緩張開一雙寫滿懊悔的黑眸。

他不該碰她的!

他承認自己對她的確有種難以言喻的特殊情愫與感覺,但,那或許只是欲望罷了!

如今他竟失控的奪走了她的貞操,而他甚至還無法厘清對她究竟是怎麼樣的一種感情。

最重要的,他只是名凡夫,身為當朝宰相的他,無法不去顧慮天下人的目光。

她或許集聰穎、美麗、純真於一身,但,至多她終究也只是名「與眾不同」的丫鬟!

他側過頭,滿懷矛盾的黑眸定定凝睇著她無邪的睡顏。

聰明如他,在這身分懸殊難解的迷團間,竟然困惑了!

建築、佈置得雅致考究的「璃宮」裏,盈滿淡淡的蘭芷馨香,卻顯得格外平靜。

一位容貌精緻、粉雕玉琢的女子獨坐串閣裏,出神的凝望著遠處。

她美得勾人心神,春櫻般的朱唇不點而紅,一雙翦水明眸燦亮晶瑩,雪白無瑕的臉龐透著醉人的粉紅。

尤其是那一身雍容尊貴的氣息,更襯得她整個人宛如裹著金粉的下凡仙女般——

只是她眼中突兀的冷傲,卻徹底破壞了這份完美!

「天,無聊死了!」

突然間,自那雙柔美的櫻唇冒出不耐的低嚷。

「公主!那……容兒陪公主到御花園裏走走可好?」一旁的侍女,忙不迭的安撫道。

「我不要!那御花園本公主已經逛膩了,沒意思!」

身著一身紫紗羅裙的窈窕身子霍然起身,百般不耐的踱到亭邊,有一下沒一下的扯著紗帳。

「公主……」一旁的侍女頓時手足無措,也不知道該怎麼陪主子排遣無聊。

「這宮裏這麼大,卻沒有一個地方好玩,真是無趣透頂!」璃若公主輕咬著紅瀲的唇,厭厭的抱怨道。

「皇兄好討厭,總是不許我出宮去玩,硬是要把我關在這無聊的籠子裏,哎呀—」說著,她又氣惱難平的猛跺起小腳。

「皇上駕到!」

正在埋怨間,突然宮外傳來一聲傳達。

「我皇兄來了!」璃若的雙眼頓時亮了起來,她飛快奔出亭外迎接。

只見擺駕的侍從兩邊排開,皇上一派尊貴的氣勢,緩緩朝她走來。

「若兒!你最近都沒有到太和宮來給皇兄請安了,忙甚麼?」皇上寵溺的揉揉她的小腦袋瓜問道。

「皇兄,你的太和宮裏除了奏擷批章外,甚麼都沒有,一點也不好玩,若兒才不去。」璃若扮了個鬼臉。

「你這丫頭!非要有好玩的才來找皇兄?」皇上絲毫不見怒意,反而呵呵的笑了。

「人家已經待在宮裏奸幾個月沒有出過宮了,悶都快給悶死了,哪有甚麼心情去同皇兄談天說笑?」一說到這,璃若更覺委屈。

「你這丫頭,怎老像個長不大的小姑娘,難道你不知道這宮外人心險惡,又多是非,萬一你出宮去有了甚麼萬一,你叫皇兄如何向母后交代?」

「哎呀!皇兄,你太多慮了,我這麼大了可以照顧自己……」

「好了!反正無論如何我是不會輕易讓你出宮的。」皇上不容她辯駁的打斷她的話。「對了!今兒個來,皇兄是有件重要的事要同你商量。」

不甘的噘著小嘴,好半天璃若才終於不情願的開口問道:

「甚麼事?」

「皇兄打算替你許婚。」

「甚麼!許婚?」璃若怔住了,壓根兒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

「嗯!你該知道皇兄向來倚重甯宰相,他冷靜穩重、有智慧遠略,人又年輕挺拔,皇兄以為,你若要出嫁,他必定是最好的人眩」

「甯宰相?」

璃若印象中見過他一兩回,人確實長得俊逸出色,只可惜那副嚴肅、不苟言笑的樣子讓她沒有好感。

「我不要!」她想也不想便斷然拒絕道。

她一個人多逍遙自在,才不想要嫁人!

「若兒,你已經十九歲了,皇兄留你不得了。」皇上語重心長的歎息道。「再說,這甯顤雖然是住在宮外,伹他的財勢也是富可敵國,你嫁給他絕不會吃半點苦、受到一丁點委屈的。」

宮外?頓時她的眼睛全亮了起來。

「皇兄,你是說若嫁給那個人,我就得住到宮外去?」她瞠大眼,一臉驚喜的問道。

這表示她以後就可以天天在外頭玩,再也不用被關在這無趣透頂的宮裏頭了?!

「皇兄知道你捨不得離開宮裏,但你長大了畢竟得嫁人,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捨不得?不!她可才高興呢!

此時,一想到宮外許多好吃奸玩的玩意兒,她就快樂的想尖叫。

「好,我答應跟甯宰相成親!」她忙不迭點頭應允。

「真的?」皇上沒料到事情會進行得如此順利,頓時還真愣住了。

才數日不見,他這向來驕縱、頑固的妹子何時變得這麼好說服?!

「我甚麼時候騙過皇兄?」璃若朝他綻出甜甜的笑。

「太好了!這才是我的好皇妹。」

總算,他心底的一顆大石終於落了地,往後他的耳根子終於能清靜下少了。

只是,這對皇兄妹臉上掛著同樣的欣喜笑容,然而腦子裏打的,卻是全然不同的主意。

被關在宮裏許久的璃若,為了能順利出宮玩耍,第二天一早,便不惜編派了個理由,說是要去宰相府小住數日,好認識、認識環境,順道與甯顤聯絡感情。

皇上一聽這向來嬌蠻的寶貝妹妹,對這樁婚事如此熱絡,當下自然是樂得爽快放行。

快樂得宛如出籠小鳥的璃若,乘著皇轎,帶著幾大箱行李,在數十名宮女、隨從的陪伴之下,就這麼浩浩蕩蕩的出宮。

一路開心的四處遊玩,直到天色漸暗,她才不甚情願的來到甯相府。

步下皇轎,一進大門,璃若免不了四處打量一番,雖然這裏比不上皇宮的雄偉壯麗、富麗堂皇,但舉目所見的典雅、考究建築,勉強還算過得去。

尤其是玩了一整天,可讓她累壞了,只想趕緊找個房間歇息。

「喂,小丫鬟!」

她不甚客氣的叫住了一名打從前頭晃過的小丫鬟。

這乍然響起的無禮叫喚,讓水靈憤然糾起眉頭,這偌大的相府,敢用這種態度對她說話的人已經寥寥無幾了!

她遽然回過頭,只見大門口佇立一群衣著奇怪的人,其中一個是神態嬌貴、倨傲的絕世美人,一雙纖手還盛氣淩人的指著她。

「本公主在叫你,你耳朵是聾了不成?」

喲,這頭快仰到屋樑上的丫頭是誰?瞧她還擺這麼大譜呢!

雖然她一身尊貴氣息,還有著粉雕玉琢的驚世容貌,但是身上那股乳臭未乾的奶娃兒味,她可是一下就嗅出來了。

「快叫甯顤出來迎接我!」璃若昂著下巴,倨傲的命令道。

瞧她一派頤指氣使的口氣,活像她才是這兒的主人似的,煞是氣人。

「你是誰?咱們爺可是當今皇上跟前的紅人——甯宰相,豈是你說見就能見的?!」水靈不甘示弱的仰起下巴回道。

「我可是當今皇上的親妹妹——璃若公主!」她倨傲的說道。

「哼!公主?你若是公主,那我還是皇太后哩!」水靈不層的自鼻孔裏噴出一口氣。

「你……你有膽報上名來,本公主非好好懲治你不可。」

眼前這名大膽、無禮,儼然一副丫鬟模樣的女子,簡直把她氣壞了。

「我的名字叫司徒水靈,可是當今名聞天下的大文士,司徒央的女兒!說起我爹——」

「水靈兒!不許無禮。」

突然自門邊傳來的一聲低喝,打斷了水靈接下來的話。

「爺,我——」她才沒胡說!她爹真的是司徒央嘛!

「臣叩見公主金安!」

在水靈驀然瞠大不信的目光中,甯顤恭敬的跪地行禮。

「哼!甯顤,你府中這個小丫鬟真是大膽、無禮到了極點,我要你替本公主懲治她。」璃若傲然斜睨了眼一臉怔然的水靈,懶懶開口道:「我看,就割下她那刁鑽的舌頭好了!」

「公主請息怒!」甯顛聞言倏然躬下身。「這丫鬟近日才初進府,尚不懂規矩,無禮得罪、冒犯公主,還請公主海涵,原諒她這一回。」

「這麼說你是不肯羅?」璃若不悅的糾起眉頭。

「恕臣無法照辦!」向來處世圓融的甯顤,這回態度竟是少見的強硬。

「你……」若換成以往,璃若早就大發雷霆了,然而為了往後還得在這相府小住,她硬是忍下氣來。

「哼!」水靈神氣的冶哼一聲,甯顛的袒護,讓她更是囂張得無法無天起來。

「算了!看在甯顤的面子上,今日本公主姑且不與你這小丫鬟計較,免得外人說本公主沒有氣量。」璃若深吸了口氣,傲然說道。

「謝公主給微臣這個薄面!公主今日奔波一天,想必玉體怕是累壞了,請讓微臣帶公主進寢房休憩。」

倨傲的瞥了眼水靈,璃若冶哼一聲,扭頭就走。

「刁蠻公主!」

當下水靈下甘示弱,馬上在她背後奉送了一個大大的鬼臉。

只是,這刁蠻公主究竟為何突然到相府來,可叫水靈困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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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從這天起,璃若公主就大搖大擺的在甯相府住了下來。

水靈與璃若公主也儼然成了一對冤家,見了面誰也不搭理誰,臉色一個比一個臭。

水靈冷眼看著這刁蠻公主在府中「橫行」,那盛氣淩人、不可一世的高傲樣,心裏頭的那口氣怎麼也咽下下去。

「公王是皇上向來呵寵的親胞妹,你態度得恭敬、謙遜些!」甯顤深怕性子剛烈的她惹事,不只一次這樣告誡她。

公主?是公主又如何?!

她司徒水靈向來是個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人,這刁蠻公主到了她司徒水靈的地盤上來,還敢這麼狂妄、囂張,她非奸好的給她個難忘的「見面禮」不可!

甯顤三番兩次語重心長的叮囑,水靈可連半個字也沒聽進耳朵裏頭去。

此刻坐在後花園裏的大石頭上,水靈雙手托著下巴,為了想辦法整那刁蠻公主,眉頭己糾得快打成一個結了。

冷下防,一個高傲的身影自她眼前施然走過,緩緩步向浴池,一個邪惡的笑容緩緩躍上她可愛的嘴角。

她有辦法了!

既然這刁蠻公主老愛擺出一副高傲的姿態,她就要叫她在眾人面前出糗。

主意既定,她隨即跳下石頭,躡手躡腳的跟在她們身後,直到遠遠見刁蠻公主進了浴池,她才小心逐步靠近,躲在微敞的門邊。

這刁蠻公主刁蠻出名,愛乾淨也是出了名,每天早中晚,非沐浴個三回以上不可,依她看,若換成是她,不早洗掉一層皮了。水靈皺著小鼻子,不敢苟同的暗忖道。

眼看兩名侍女站在浴池外看守,她拿了顆小石子往門外丟製造出聲響。

「銀兒,你聽外頭是甚麼聲音!」一名宮女瞪大眼,怯懦的拉了拉另一名宮女道。

自從出了宮以後,她就變成了驚弓之鳥。

「月兒,你……你去看看!」名喚銀兒的侍女慫恿她道。

「我不敢!這裏可不比宮裏,這兒的男丁可都是有……有『那個』的哪!萬一要真有心存不軌之徒,那我不就慘了。」月兒一臉驚恐的猛搖頭。

「好吧!那我們倆一起去看看。」遲疑了半晌,銀兒終於鼓起勇氣道。

「嗯!」緊抱著彼此的手臂,兩名侍女戰戰兢兢的走出浴池,到外頭去一探究竟。

水靈躲在一邊,看到兩名宮女一副驚惶恐懼的模樣,差點沒笑破肚皮。

沒想到這盛氣淩人的刁蠻公主的宮女,竟然膽小如鼠,沒用!

她斂起笑暗啐了聲,而後才想起辦正事要緊。

她躡著手腳迅速閃進門裏,很快找到放在門邊的乾淨綢衫,水靈拔出頭上的小發簪,沿著衣裳的雙肩、胸口精緻縝密的縫線,小心地一一挑開。

向來手腳拙劣的水靈,此刻竟出奇靈巧得緊,尤其是浴池裏頭不時傳來愉快哼小曲兒的聲音,讓她心情更是大好。

想想等會兒這刁蠻公主在眾人面前出醜的畫面,該是有多麼的精采啊!

水靈邊挑開衣線,邊漾起了得意的笑,直到門外細碎的腳步聲驚醒了她。

匆忙挑松最後的幾道縫線,她疊好衣裳,起身就往門外跑,與那兩個中了調虎離山之計,卻還渾然不知的宮女擦肩而過。

賊賊的回頭看了眼兩個傻不隆咚的宮女,她一轉身又往西苑裏跑。

來到府中才短短幾個月,相府儼然成了水靈的地盤,就連大大小小的奴僕也全都被她「馴服」得規規矩矩。

在她的號召之下,所有府中的男僕、奴婢全都聽話的齊聚在後花園候著。

眼看觀眾來得差不多了,她帶著抹看好戲的笑容,邊搓著小手,等著刁蠻公王來上演這出「金蟬脫殼」……不、不!應該說是「寬衣解帶記」——水靈快樂的糾正自己。

除了水靈外,後花園裏的一干滿臉狐疑的奴僕,全都瞪大眼,不知甚麼是水靈兒口中即將上演的「好戲」!

正在喧嚷間,舒服洗了花辦澡的刁蠻公主一步出浴池,遠遠見到後花園擠滿了人,登時不免高興不已。

甯顤把這下人調教得還算有規矩,就連她洗個澡都擺出這樣的陣仗來歡迎她。

然而這些下人臉上奇怪的表情卻讓人不解,她狐疑的審視著眾人的表情逐步走近,直到她在人群中驀然瞥見水靈兒,正掛著擺明有陰謀的賊笑——

說時遲、那時快,她身上精緻、漂亮的衣衫,竟然開始一寸寸的往下掉,當她意識到眾人盯在自個兒身上錯愕、震驚的目光,一低頭時,她身上僅存幾條搖搖欲墜縫線支撐的衣裳,已經完全脫離了她。

「藹—」璃若狼狽的用手遮住自己僅著紅色肚兜的雪白身子,淒厲的尖叫聲幾乎刮破眾人的耳膜。

看著這令人措手不及的一幕,眾人只是驚愕,就連璃若的兩名宮女,也被眼前這荒謬的意外給嚇傻了,全然忘了反應。

水靈愉快的看著刁蠻公主衣衫不整的狼狽樣,尤其是她臉上羞憤、難堪的表情,更是大快人心。

正當水靈快樂的享受著那挺有節奏感的尖叫,以及她臉上驚慌失措的狼狽表情,倏然,一個高大修長的身影俐落的自眼前閃過,刁蠻公主身上竟然就多了件男人的衣裳。

「公主,披上這件衣裳吧!」

定眼一看,竟是流衡那個向來冷漠、寡言的大木頭!

「你……你們……」

璃若羞憤得一把想扯掉衣裳,直覺認為這全是他們搞的鬼,但是一思及自己衣不蔽體的狼狽,讓她不得不拉下臉來。

「別以為給我一件破衣裳就了不起,本公主才不領情!」

璃若轉頭瞪著脫下外衣給她的俊朗男子,羞憤難當的嚷道。

一想到自己的身子全給這些下人,還有……還有這陰陽怪氣的男人看光了,她就恨不得挖出他們的眼!

「你們這兩個臭丫頭!竟然幫著外人來欺負我,回宮我定要你們好看!」憤憤的環顧了眾人一眼,璃若羞憤得轉身飛奔而去。

奇怪的是,稍後刁蠻公主竟然沒有找來甯顤向她興師問罪,反而匆匆收拾了東西,當天就乘著金碧輝煌的軟轎回了宮。

躲在暗處看著甯顤親送金轎以及大批隨從消失在大門外,水靈忍不住暗呼糟糕。

這下她可慘了!

水靈知道自己闖下了大禍!

這回她惹上的可不是溫大娘、後院小廝王二這種簡單人物,而是當今皇上最呵寵的胞妹——璃若公主!

水靈雖然倔強、頑皮,但是卻也很識時務。

雖然甯顤平時對於她在府中作威作福的「惡行」,以及踰矩的將他當成僕人使喚總是一笑置之,但如今自己一時氣憤,捉弄了當今皇上的妹妹,這麼大的摟子甯顤肯定不會輕饒她的!

一雙水汪靈動的大眼一轉,她火速的抓了條抹布,就沖進甯顤的寢房,認真的擦抹起來,她沒忘記,寧顤有多「滿意」她打掃房間的俐落。

直到身後一個隱含怒氣的腳步聲逐步逼近。

「水靈兒!」一個低沉,火氣不容小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水靈霍然回過身,只見一張鐵青的盛怒臉孔,危險的朝她逼近。

她很少看過他失去冷靜—水靈可以確定,這回他是真的很生氣!

「爺……水靈兒正在幫您打掃寢房,我看有事咱們待會兒再談好了。」

水靈涎著臉一步步的往後退,不忘朝他綻出一抹討好的笑。

「這回幫我打掃寢房這一招不管用了!」他眯起黑眸,一步步朝她逼近。

「我……我可以解釋!」

「你的玩性也該有個限度,像你今日這樣捉弄公主,實在太過火了!」

他不容她辯駁的一把拎住她,而後將她壓到膝上,大掌狠狠的往她的臀瓣打去。

「哎喲……好痛,住手……篆…手……」水靈在他的膝頭上掙扎尖叫著。

「認錯!」甯顤緊壓著她的身子,強硬的命令道。

「我不要!」帶著淚珠的眸,憤恨的射向他。

「冥頑不靈,該打!」

他雙眼一眯,再度揚起大掌,毫不留情的往她小小臀瓣打。

「哇……好痛!住手……渾蛋、壞蛋、臭雞蛋……」

「嘴巴不乾淨,更該打!」她的頑強惹火了向來冷靜的甯顤。

「我知道我影響了你的仕途,你才會這麼生氣!」她倏然掙脫他,憤恨的指控道。

「水靈兒,不是這樣的!」

「你用不著解釋!你竟然為了一個任意妄為、驕縱成性的女人打我,我恨你!」水靈兒憤憤的丟下一句,轉身就要往門外跑。

然而才跑到門邊,她又突然停下來。

「不對!我為甚麼要跑?應該是你出去才對。」水靈兒斷然抹乾眼淚,深吸了口氣。「你出去!」她一臉堅決的指著大門。

「我……」甯顤一瞼錯愕的瞪著她。

有沒有搞錯?這可是他的寢房哪!她竟然叫他出去!

「出去、出去!我要你滾出去。」

仗著他維護外人的怒氣,她不由分說的使盡吃奶的力氣,硬是將他給推出房去,奮力關上房門。

這個沒心肝的男人!她要懲罰他!

怔然站在自己的房門外,甯顤錯愕不已。

這小丫鬟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竟敢趕他出「他」的房間——然而,他卻一點也不生氣,只覺心疼!

帶著股莫名的惆悵,他悠然一歎,便轉身離去。

從這天起,水靈的冤家多了一個人。

在府邸裏,璃若公主以及甯顤是她絕對不想碰面的人。

若甯顤硬要她去服侍他,她也總是板著一副堪比千年冰山還要冷的臉孔,絕不正視他。

來到相府已經有段時日的水靈,原本仗著這裏的主子好使喚、下人更是聽話,讓生性好玩的她幾乎樂不思蜀,不想回家。

然而甯顤竟然為了一個刁蠻公主打她,這個怒氣叫水靈怎麼也平息不了。

她開始謀畫著想離開相府,只是不知是誰去通風報信,甯顤竟然開始派人盯著她,就連晚上睡覺也命令她得到他寢房裏睡。

幾天以來,身子全被他吃乾抹淨了不說,就連逃跑的念頭,也在他一夜比一夜還要狂熱的激情中,消失殆荊

如果說水靈這回的惡作劇,就能嚇住向來不服輸的璃若,那水靈可真是料錯了!

回宮躲了好幾天,璃若由最先的羞憤,一直到最後的憤怒與不甘。

這小丫鬟竟然敢用這種不入流的手段捉弄她,她可不會輕易被她給打倒,更何況,為了跟一個小丫頭賭氣,就失去出宮遊玩的大好機會,她更是怎麼也不甘心的!

「我要出宮去!」

拋下一句話,璃若帶著特別挑選的幾名聰明伶俐宮女,再度來到甯相府。

一進府邸,成群的奴僕婢女見了她,莫不戰戰兢兢的行禮如儀、將她奉如上賓,然而等了好半天唯不見甯顤的人影。

「甯顤到哪兒去了?為何一直沒有出來參見本公主?」

璃若最後終於按捺不住性子,不悅的質問道。

「回公王!爺此刻正同刑書大人在書房裏頭。」任總管恭敬的躬身回道。

「那還不快叫他出來見本公主。」

「公主,這……」任總管想起之前主子吩咐不得打擾他,不禁面有難色。

「算了!本公主自己去找他。」璃若不耐的蹙起兩道柳眉,霍然起身往外走。

璃若盛氣淩人的領著幾名侍女在府中胡亂逛著,卻一眼見到那名可惡、無禮的小丫鬟,正迎面而來。

「哼!」

她強忍怒氣,拂了拂精緻、華麗的錦織羅衫,刻意擺出公主的氣勢,昂起下巴倨傲的越過她。

「哼!」

讓璃若錯愕又憤怒的是,身後傳來的,竟然是一聲比她還要不屑的冷哼。

「可惡!」

璃若倏然回頭,惱怒的瞪著那個揚長而去的小丫鬟,不禁將手裏的絲絹絞得死緊,而後才不甘的跺著小腳,訕然而去。

還在氣頭上的璃若,走沒幾步就又遇上一名侍衛模樣的英挺男子,二話不說便伸手攔住他,不耐的問道:

「甯顤人呢?」

「大人此刻正在書房裏與刑書大人商議要事,恐不便見客。」流衡見了來者,仍是一派的平靜神色。

「你是甚麼東西?敢這樣跟我說話?你知道我是誰嗎?你……」

璃若高傲的端起公主的架子,然而她的聲音卻逐漸消失在瞠大的眼眸裏。

她認出他來了!

他就是那天脫下衣裳給她遮身子,卻也看光她身子的男子!

無法自持的,她美麗的臉龐宛如著火般驀然燒熱起來。

「我不是甚麼東西,而是個小小侍衛,我說話也向來如此,無意不敬。」流衡微微躬了下身道:「現在大人真的無暇接見來客,公主就暫且請回吧!」

他冷硬的態度澆滅了她臉上的熱潮。

「我可是當今的公主,要見誰,就見誰,哪有你這小小侍衛說話的餘地?本公主要甯顤馬上出來見我!」她昂起小臉,蠻橫的命令道。

「公主,抱歉!大人曾吩咐閒雜人等不得干擾,恕小人無法傳達。」

閒雜人等?

自小便是被捧在手掌心寵溺、呵護的璃若,向來任性驕縱慣了,身旁的人哪一個不是將她當成寶貝般小心捧著、護著,別說是宮中的太監、宮女見了她莫不唯唯諾諾,就連朝中一干大臣都還得讓她三分。

而今這個小小的侍衛,竟然敢用這種大膽、輕忽的態度對她,這叫她怎能咽下這口氣?!

「你……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違抗本公主的命令,還說我是閒雜人等?回宮我一定要叫皇兄把你降為禦馬房的馬夫。」

流衡強硬的態度,讓向來呼風喚雨的璃若公主氣得滿臉通紅、渾身不住發抖。

「流衡靜候通知!」

流衡微微一躬身,面不改色的便轉身離去。

「你……你給本公主站住!喂,你……可惡!」璃若氣得猛跺小腳,手裏的上好絲絹也幾乎被她扭斷。

他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侍衛,像這樣卑微低下的人,以往她是絕不放在眼裏的,然而這個渾身散發著孤傲氣息的男人,卻讓她有著說不出的難受。

到底他是哪一點惹得她生氣?

是那一雙孤傲、冷然的黑眸?還是那見了當今公主卻仍不卑不亢,從容不迫的氣度?

總之,全天下還沒有一個人敢這樣不把她璃若公主放在眼裏,而他是第一個,但她以皇族的尊嚴起誓,她終有天,定會讓這個叫流衡的男人向她低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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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午時三刻——

向來總是擾嚷紛亂的宰相府,今天竟是出奇的平靜。

才剛侍候甯顤用完午膳,水靈端著食盤經過後花園,就見府中一干丫鬢聚集在八角串邊,正竊竊私語,每個人的臉上滿是震驚。

向來好奇成性的水靈,當下二話不說,端著碗盤就匆匆趕過去「瞭解」始末。

「你們在這說甚麼啊?」水靈硬是將小腦袋瓜湊進入牆中。

「大消息,大消息啊!」

平素最好聽八卦密聞,也愛四處宣揚小道消息的丫鬟仙兒,一見著又來了雙耳朵,便忙不迭的又宣揚起來。

「甚麼大消息?」水靈愣愣的問道。

「爺就要跟皇上的妹妹——璃若公主成婚啦!」

「乓啷」一聲,水靈手上的碗盤應聲落地。

臉上自然透出的紅暈,在此時聽聞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後,驀然被一片錯愕的蒼白取代。

他……要成婚了?!

跟皇上最鍾愛的妹妹璃若公主——那個總愛在府中橫行的刁蠻公主?!

一干的小丫鬟見著她臉色蒼白、失神的模樣,可真被她給嚇壞了。

「水靈兒,你怎麼了?」

「水靈兒,你沒事吧?臉色那麼難看,是不是病了?」

身旁擔憂的眼神、關懷的聲音全沒有一樣進入她的眼,唯有自心底泛開來的僵冷,一圈又一圈的擴大——

「欵……水靈兒,你上哪兒去啊?水靈兒……」

仙兒一臉錯愕,卻仍喚不住水靈木然的腳步。

一干小丫鬟錯愕的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道這素來精靈、古怪的丫頭又是哪根筋不對了!

木然移動著毫無知覺的雙腿,她筆直來到甯顤的書房,「碰」的一聲,她用力推開門,只見他正佇立窗前,望著窗外出神。

「水靈兒?」

他驚訝的回過頭,只消看一眼她臉上的表情,他就隱約猜出她已知道了一切。

「你要成親了?」

水靈仰起頭,試圖捕捉著他眼中那抹閃躲的眸光。

「君命難違。」他凝望著她半晌,悠悠開口道。

去他的君命難違!他……他就要娶別的女人了啊!

不知為何,水靈的胸口竟感到一陣緊揪。

她只是他的丫鬟,他要娶誰壓根兒不甘她的事,但為何她竟會感到難受?!

「你就要成婚了,卻一句話也沒有說?」而她卻還像個傻瓜一樣,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水靈兒,我只是——」他絕然的閉上眼,木然吐出這句令他心痛的話。「認為沒有必要!」

「你……」水靈被迎面而來的錯愕與難堪,轟得是一陣眩暈。「沒錯!我只是名丫鬟,卑微、低賤的地位的確是配不上你這個當今宰相,但你明知要成婚了,還……抱我、吻我,甚至——」佔有了她!

「水靈兒,我說過,你很特別,你……」他沉重的歎息道。

「我不是你的玩物!」

在震驚後緊隨而來的憤怒,讓她宛如失去理智似的,掄起小舉頭拼命槌打著他。

「我會補償你的!」

「我不要你的補償,我只要——」你的愛啊!水靈兒愛恨交織的瞪著他。

「你要甚麼?只要你開口,我都可以給你!」

他向來是處理難題的能手,任何棘手艱難的問題到了他的手上,無不輕鬆迎刃而解,然而此刻他除了用這個最低劣的方法,再也想不出如何撫平她眼中的傷痛。

「你……」她既痛心又憤怒的看著他清晰的俊美臉孔,逐漸在她眼中渲染、模糊,直到一疊銀票塞進她的手中。

「我不知道怎麼樣才能讓你好過一點,但我是真的不希望傷害你!」

「這就是你給我的補償?冀望我能原諒你的殘忍?」水靈嘲諷的綻出一抹笑。

「好!那我告訴你,我司徒水靈要用這些錢,買回我的尊嚴!」水靈毫不留情的將手上的銀票全數灑向他。

「水靈兒,我很抱歉!我絕非有意,而是——」渴望你渴望得失去理智啊!

然而緊握著雙拳的他,卻只能選擇在她滿載恨意的眼中沉默。

早在他投身朝廷,成為皇上佐臣的那一刻起,就已註定他是個不自由之身了——

水靈滿懷怨忿的瞪著他平靜無波的俊美臉孔,心也被他冷漠的態度揪得一陣一陣痛。

她恨他!

為何在這種時候,他還能維持如此漠然、自持的平靜?好似眼前這令人心碎的一切全與他不相干。

難道,對他而言,她真只是個供他消遺、玩樂的小丫鬟嗎?

寒透的心逐漸讓她的四肢百骸泛起空冷,他的臉孔也在她眼中逐漸模糊,水靈緊咬著唇,拒絕在他眼前掉下半滴眼淚。

「恭喜你了!」

憤怒的拋下一句話,她轉身就往回廊跑去。

水靈拼命在心底告訴自己——她不在乎!

然而一陣不明所以的淚花,卻沿路墜落!

水靈再也不願回到甯顤的身邊侍候他了!

向來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的水靈,這回的憤怒與心痛卻怎麼也平息不了。

她不顧溫大娘三番兩次的威脅利誘,也不管自己這樣的率性而為,是否會惹來甯顤的不快與責罰,她只想遠遠的遠離他。

隨著甯顤終日急切的想找她,水靈同他玩起了捉迷藏。

他找她就躲,他追她就跑,就是不願讓他看見她眼中的心碎,以及她對他遲至今日才頓悟的愛意。

她寧願遠遠躲在他看不見的角落,不去看、不去想,竭力讓自己保持心底的平靜,就算是做苦差事,她也甘之如飴。

雖然每當午夜夢回,她竭力不去想起的人,總會一再的闖入她的夢境。

恍惚中,她竟又感覺到一股熟悉的氣息逐漸向她籠來——

蒙然睜開眼,她猛然驚覺自己不知何時竟被他抱到他的寢房。

霎時,一股怒氣襲上心頭,她憤然想推開他,卻被他附在耳邊的喑啞呢喃給撼動了心扉。

「我的水靈兒,我好想你,求你別躲我……」

他滾燙而灼熱的唇沿著她修長的頸子,灑下纏綿而細碎的輕吻,竟撩得她泛起一陣顫慄。

她以為自己恨著他,然而此刻,她卻清楚知道,她依然渴望著他!

就當作是一場夢吧!

夢醒之後他們又是兩個各不相干的人了!

她閉上眼眸,縱容自己沉溺在他溫暖、寬闊的懷抱中,任由他狂霸的氣息侵入她的每一寸肌膚、每一次的呼吸裏。

「我甜蜜的小水兒,讓我愛你!」

他急切的呼喊隨著他綿密印下的吻,在她不知何時已被除去衣衫的雪白身子上響起。

水靈除了申吟外,再也發不出一點聲音來,她明白自己的身子亟需他的眷愛、渴望他狂烈的給予,好讓她忘了自己只是個供他發洩欲望的玩物。

「水靈兒,給我!把你的一切毫無保留的全給我。」

甯顤那雙無所不在的雙唇與大掌炙熱而狂烈,存心顛覆她最後一絲僅剩的理智。

他品嘗她、撩撥她甜蜜的身子,同時挖掘、挑引出更多潛藏的熱情,水靈情不自禁的沉醉在他猛烈的律動中,卻恍然發現,自己與他的身體竟是如此契合。

絕望與滿腔愛意,讓她在歡愛中狂放而投入,幾乎忘了一切,只能不停的付出自己,讓他一次比一次更加深入。

「我愛你!」

她迷醉的微眯著眼眸,情不自禁的脫口而出。

覆在雪白同體上的甯顛,被她狂亂、絕望的呼喊給撼動了心神,身子不覺震了一下。

她說——愛他?!

甯顤霎時忘了身處何地,只能怔然望著她嫣紅似火的瞼蛋,以及臉上那抹付出—切的狂烈神情。

這個一下子如火般狂爆,一下子卻又似水般深情的女人,他究竟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放棄她?就因為一句「君命難違」?

他甯顤此生一身傲骨,從不為強權、惡勢所屈,卻不得不聽從君上的旨意,但若是——拋去了宰相官職呢?

他心底清楚的明白,他不惜拋去所有的權勢、榮華,但這輩子,他絕不願放棄她!

為了她,他不惜放手一搏,爭取他的所愛,即使這一去,可能因而犯上逆王抗旨的難赦大罪,他也絕不悔!

因為,早在她大膽無畏的在他面前酣甜沉睡的那一天起,他就已愛上了這樣純真率直的她!

他炯亮的瞳眸散發出一股堅決的光芒,暗自在心底下了決定。

俯視著她純真無邪的絕麗容顏,—股莫名的暖意再度在心底緩緩擴散開來。

他知道,這輩子無論如何,他一定要擁有這個女人!

他自唇邊揚起一抹笑,繼而用一種狂烈得幾乎將她毀滅的熱情,讓她一次又一次的攀上愉悅的顛峰。

一場驚天動地的激情,終於在夜最深沉之際緩緩平息。

璃若公主依然到相府走得很勤!

只是,奇怪的是,她每回來找的不再是即將成親的甯顤,反倒是一雙隱含期待的目光總會不自覺的找尋沭衡。

眼見此景,甯顤看在眼底,漸漸了然於心。

「公主似乎對沭衡很感興趣?」甯顤輕描淡寫的問道。

「那個大膽無禮的粗人,哪配本公主提起他,本公主只是……只是不希望他貿然出現,壞了我的心情罷了!」璃若不由自主漲紅了臉辯解道。

「公主請寬心!沭衡出城辦事去了,這幾天內絕不會露臉,惹公主煩心的。」甯顤微微勾起薄唇。

「那……我就放、心了。」

一抹快得連她自己也察覺不到的失望迅速閃過她的眸子,卻逃不過甯顤那雙洞悉的眼。

原來如此,他揚起唇,悠悠的笑了!

眼前甯顤那莫測高深的笑容,讓璃若渾身不自在,她隨意塘塞了個藉口,便逃離了他的視線。

然她信步在府中到處巡覽,卻始終沒見到那名叫水靈兒的刁鑽丫鬟。

怪哉!

那個總愛同她唱反調的小丫鬟,這些日子以來安靜得令她納悶。

每回見了她,不再老是對她怒目相視,反倒擺出一副懶得搭理她的樣子。

少了小丫鬟的拌嘴,奇怪的是,她竟然會感到渾身不對勁。

「璃若公主!」

突然間,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叫喚。

一轉頭,竟是她遍尋不著的小丫鬟,正一臉平靜的看著她。

「幹嘛?」她少見的正經、有禮,讓她頓時警戒起來。

低頭沉默了半晌,她突然抬起頭來,輕聲問道:

「你要跟爺成婚了?」

「你不知道?」這小丫鬟又在搞甚麼鬼?璃若一臉戒備的瞅著她。

「你愛甯顤嗎?」她不答反問道。

「愛?那是甚麼東西?」璃若蹙起精緻的秀眉。

「你不愛甯顤,為何答應要嫁給他?」水靈戚然望著她。

「因為這樣我就能隨時四處玩耍,再也不用被關在無聊的宮裏啦!」璃若聳聳肩,天真的說道。

水靈瞪著她精緻絕美的容顏,只有瞠目結舌的份。

「你把甯顤看成是甚麼了?!」就為了她的一己之私,就得讓這麼多人為她賠上幸福嗎?

「本公主要做甚麼,哪還輪得到你來過問?你算哪根——」

「我的確是卑微、渺小,伹我明白,婚姻大事不是兒戲,若非真心相愛,只是徒增痛苦罷了,難道為了出宮,真值得公主賠上一生的幸福嗎?」

水靈不明白自己怎會突然說出這番連她自己也驚愕的話,只是胸口那股不吐不快的憤慨與激動卻促使她開口。

「你……沒想到你不但鬼靈精怪,還伶牙俐齒,哼!本公主決定的事,沒有人能夠改變。」她惱羞成怒的嚷道。

「你會後悔的!」

冷冷丟下一句話,水靈轉身就走,讓身後的璃若不禁氣得咬牙切齒。

可惡的小丫鬟,還有那可惡的侍衛!

這是甚麼鬼地方,竟然全沒有一個人把她放在眼裏?!

為了寶貝妹妹的大婚,皇上特地延請了城中素來具有盛名的文士司徒央,來替皇上書寫賀文以及文聯。

自然,甯顤也接獲皇上派人通知,要他進宮共同監賞、挑眩

眼看事情已漸漸不可收拾,甯顤知道該是及時表明一切的時候了。

他很快乘上金轎,不多時便已來到宮外候傳。

「快快,我的好妹婿,你快來替朕挑挑,這些個文聯哪一對好呢!」

一被請進禦書房,只見皇上忙不迭的拉住他,一臉雀躍之色。

看了眼兩旁分立的宮女,手上皆各自拿著一幅文聯,他更是知道這事刻不容緩。

「皇上,請容微臣有一事稟告。」甯顤斷然躬身開口道。

「有甚麼事不能待會兒再說嗎?」登時,皇上下滿的蹙起了眉頭。「這聞名天下的司徒先生在這,朕可得好好的欣賞這些文墨……」

「微臣不能娶公主。」

「甚麼?」一句話,頓時嚇掉了皇上手上的一幅文聯。

「甯顤無意抗旨,但微臣以為,璃若公主心中另有其人,若皇上執意行大婚,恐會肇下憾事。」

「你是說璃若有喜歡的對象了?」

那個任性嬌蠻,對感情之事,卻單純、無知得宛如一張白紙的若兒?

「是的!」

「這……」但他屬意的人卻是甯顤啊!

依他看,這普天下也唯有像甯顤這種沉穩的人,才能治得住若兒那管不住的玩性與嬌蠻啊!

「若兒的性子就跟個孩子似的,她哪懂得感情之事?!今日朕將她許給你,將來終有一天,她會感激我的!」皇上仍強硬的堅持道。

「啟稟皇上!即使如此,微臣仍不能娶公主!」甯顤低著頭,義無反顧的說道。

「你說甚麼?」

聽聞皇上略顯震怒的聲音,甯顛仍是面不改色。

「皇上明監!微臣絕無違旨抗命之心,實因臣心已有所屬,故不願自欺欺人,懇請皇上降罪!」

雖名為請罪,但甯顤渾身散發出的從容、威儀氣勢,卻連身為一國之君的皇上都不禁震懾了。

「你的意思是說,你心裏有了中意的女子了?」皇上遲疑的開口問道。

「微臣不願欺瞞皇上!」

「她是哪家的名門千金?難道會比若兒還好?」

「她既非出名門,也不是大家閨秀,只是名小小的丫鬟。」甯顤不疾不徐的說道。

「丫鬟?」皇上登時震怒的重拍了下幾案。「甯顤,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拿一名小小的賤婢與當今的公主相較,你根本是存心貶低我尊貴的皇族。」

「請皇上息怒!微臣絕無此意。」甯顤略一蹙眉,迅速躬下身道:「只是感情之事但憑感覺,又豈能分貴賤?!」

他語重心長的提醒皇上—這個道理,卻也是他遲遲至今才終於領會的。

「喔?那小丫鬟又有何過人之處,能將你這堂堂的一國宰相給迷得團團轉,甚至不惜冒著抗旨的死罪?」他堅決的態度,讓皇上反倒是好奇了起來。

「與公王相較,她的容貌自是相形失色,只是,她大膽無畏的勇氣、率直純真的個性,讓我不覺卸下心防,顯露出真實性情,她沒有任何過人之處,但我清楚知道,這輩子除了她,我不可能再愛上其他女人!」他勇敢無畏的從容與坦然讓人動容。

「你可知道,你的一個『不』字,朕就能將你送上午門。」皇上一臉莫測高深的盯著他道。

「微臣不欺心、不辜情,死也其所。」甯顤一臉平靜的說道。

定定的凝視著他許久,皇上終於悠悠的開口了。

「唉!朕是該慶倖用了個真性情的漢子,還是震怒找了個敢違抗君命的宰相?」皇上自嘲的扯了扯唇。「唉!是朕的妹子沒福氣,也罷!」

留下一聲重歎,皇上旋即心事重重的步出禦書房,書房內頓時呈現駭人的空寂。

「甯大人好氣量,佩服、佩服!」

突然間,始終在一旁靜觀始末的司徒央,突然開口了。

「司徒先生,久違了!」甯顛收拾起紛亂的心緒,有禮的躬身打揖道。

「老夫早已耳聞甯大人氣度不凡、賢德有能,沒想到今兒個竟有緣親眼目睹!」司徒央眼裏滿足掩下住的欣賞。

有這個成為皇上的妹婿的大好機會,這少年宰相為了公主的幸福,竟不惜觸犯龍顏極力婉拒,可真說是百年難得一見的賢才啊!

「司徒先生過獎了,晚輩亦是為了一己之私,不足稱許。」甯顤謙遜的搖搖頭。

「唉!甯大人用不著客套,老夫的女兒若也能有幸尋得像你這麼個有德君子,那老夫可說是死而無憾了,只可惜——唉!」說著,司徒央可忍不住沉重的歎息。

「司徒先生,您何以歎氣?」

不知為甚麼,司徒央那雙與水靈兒有半分神似的眼,竟讓他對他有著說不出的親切。

「說來不怕您笑話,我那女兒,已經失蹤好幾個月,不知去向了!」司徒央一臉的沉重。

「失蹤?怎麼回事?」甯顤竟不自覺的也跟著緊張起來。

「唉!還不是那丫頭玩性太重,一天晚上趁著我們不注意,竟帶著小丫鬟偷偷的溜出府去,說甚麼要去看人『賣奴』,結果就這麼一去不回,如今也不知是流落何方,唉!這全汴京城裏上下幾乎快被我找遍了,就是找不到那丫頭。」

「司徒先生,令嬡是不是有雙奇大的靈動大眼,白皙的皮膚,性子衝動、急躁……」

「惹麻煩、生事功夫一流——」司徒央白著臉,戰兢著介面道。

「水靈兒果真是司徒先生的女兒?!」甯顤震懾的直視著他。「可晚輩依稀記得司徒先生曾說過,令嬡知書達禮、端莊賢淑,平日甚少出府門,這會兒怎麼……」

「甯大人!說來羞慚,全怪老夫太愛面子,由於這丫頭生性實在過於頑皮、不馴,老夫怕外人在背地裏道長論短,所以才會在您面前編派這些不實的謊!」司徒央萬分羞慚的低下了頭。

「司徒先生,無妨!區區小事您別掛心!」

一臉羞窘的低頭許久,司徒央幾乎不敢抬頭迎視甯顤的目光,直到他驀然記起失蹤已久的女兒。

「甯大人!靈兒呢?您可知道她在哪?」思女心切的司徒央急忙追問道。

「她現在正在我相府裏。」

「在甯大人府中?這是怎麼一回事?」司徒央一時之間倒愣住了。

「這說來話長,咱們到城裏的酒肆去喝點酒暖暖身,我再把事情的始末告訴您——」順道向他這個未來的丈人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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