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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冉雲 -【賣身佳人(楚楚佳人之三)】《全文完》

冉雲 - 賣身佳人(楚楚佳人之三)

為了躲避父親的逼婚與弟弟的侮辱,
藺雨潔寧願用身體與這男人交換自由,
只為逃開那如惡夢一般的藺家。
可這男人竟然拒絕要她!
他要她換上男裝、以主僕相稱,
在賣身與自尊之間,
藺雨潔選擇,──相信他……
他──鎮遠將軍費聿勳,
是朝廷倚重的大將,也是滿朝文武猜疑的物件?!
夜半離京,不過是為了遠離是非之地,
沒想到半路,卻闖出這個自願獻身的女人!
她是很美,足以撩動任何男人的心湖,
可他卻興不起想要佔有她的欲望,
只因為──他早就誓言,
今生不為任何女人動心……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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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今日的汴京城熱鬧依舊。

市集中的小販們莫不使出全力叫賣著,一幅太平盛世的景象,雖說前些日子女真族再度來犯,但汴京城的百姓深信,只要有鎮遠將軍——費聿勳守關的一天,汴京的百姓便可多享一天的平靜日子。

就算費將軍真的吃了敗仗,他們還有少年宰相——宵顏為他們撐腰,以宵宰相的聰明才智,肯定能為大宋守住江山,而他們這些市井小民自然不需煩惱這些國家大事,只要好好的過過自個兒的小日子,沒事兒就聊聊八卦、嗑嗑牙,給無聊的平凡生活調劑、調劑。

呶!你瞧,那街邊小茶棚裏的一夥人這不就聊起來了。

“唉!這莫姑娘最近都沒給咱們說新八卦,連這人兒跑哪兒去也沒人知道,這教咱們這小日子要怎麼過?”一名大漢百般無聊的唉聲歎氣,光看他這模樣,實在很難教人相信他可是“八卦同好會”的會長。

另一個長得一副三姑六婆嘴臉的大嬸尖著嗓音說道:“人家莫姑娘肯定是去挖新八卦了,更何況,聽說那個有斷袖之癖的傅君翔回汴京了,他可是莫姑娘惟一摸不出底的人,她肯定不會放過這天大的好機會,這事兒又不是沒發生過,有啥好奇怪的,倒是你們這群臭男人,又愛聽八卦,又不肯學人家去挖八卦,一天到晚淨想撿現成的,莫姑娘不想理你們只是早晚的事兒。”

大漢糾著粗眉聽訓,都這麼多年了,他還是沒習慣這婆娘恐怖的嗓音。

“你這婆娘又不是不知道莫姑娘最近被她老爹管得多嚴,她老爹還說今年年底前非得把她嫁出去不可,她要真嫁了人,以後誰來說八卦給咱們聽?”

“莫姑娘可是汴京城出了名兒的美人,又是‘汴京四美’之一,更何況那莫老爹疼女兒疼得緊,他怎麼舍隨隨便便把女兒給嫁了?”就算莫老爹准,她大嬸可不同意。

眼見兩人快吵起來了,一旁的茶棚老闆連忙轉移話題。

“說起這‘汴京四美’,怎麼最近都沒看到她們啊?”

大漢皺著一張苦瓜臉。“怎麼說好呢!那藺姑娘快嫁人了。”

“嫁人是好事啊!”茶棚老闆不解大漢臉上同情的表情。

大嬸連忙補上一句。“可她要嫁的是李大富的二兒子。”

“什麼?”茶棚老闆嚇呆了。“那人不是肺癆鬼嗎?”

“那是李大富花了大把銀子,要給兒子沖喜的。”大嬸心疼死了。“可憐了那藺姑娘,雖然她老是冷著張俏臉,可我知道她的心地可好了,上次我家小虎子跌傷了腿,藺姑娘不嫌髒,親自把小虎子抱到古大夫那兒去。”

茶棚老闆顫聲問道:“是誰給小虎子上的藥?是古大夫,還是古姑娘?”老天保佑,千萬別是古姑娘啊!

“是古姑娘。”大嬸垮下一張臉。“古大夫出診去了,只得讓古姑娘給小虎子上藥,這古姑娘雖然熱心,但她的醫術可沒半點進步,小虎子疼得半個多月沒敢下床,直嚷著不敢再野了。”

茶棚老闆苦笑著安慰大嬸。“起碼小虎子收斂了些。說起大夫,前陣子隔壁胡同的王麻子不是病了嗎?結果他家人不知打哪兒找來一個江湖郎中,結果那大夫嫌王麻子的臉不好看,居然不給醫。”

一旁的大漢聽得目瞪口呆。“這是什麼大夫啊?”

茶棚老闆笑著續道:“後來那大夫拿了罐藥給王麻子敷上,說是等麻子消了、不會礙他的眼後再給他醫玻”

“然後呢?王麻子的臉怎麼了?”大漢亟欲知道下文。

“麻子全沒啦!”要不是他親眼所見,他還不相信咧!

眾人一片譁然,難以相信伴了王麻子二十多年的麻子就這麼沒了,那以後要怎麼叫他?

“哇!神醫耶!汴京城何時來了個神醫,怎麼沒人知道?”

“這大夫叫啥?住哪兒?我要找他治病去。”

一時間,茶棚內熱鬧滾滾,不管是年輕的姑娘、還是生過孩的婆媽,都想找這神醫“美容、美容”。

茶棚老闆聳聳肩。“人家又不肯留名,天知道他打哪兒來。”

女人們的臉一張張垮了下來。

“這大夫真是奇怪,不怕沒生意嗎?”大漢問出了眾人的疑惑。

“他有沒有生意我是不知道,不過……”茶棚老闆有些遲疑。

“不過什麼?”眾人的好奇心被高高的吊起。

茶棚老闆一臉猶豫。“那大夫讓我聯想到司徒姑娘。”

眾人同時倒抽了口氣。他們當中到底有多少人曾著過她的道,怕是當事人也說不清數吧!

汴京城中有這各具其美又個性迥異的“汴京四美”,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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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僻靜的院落出現難得的動靜。

廂房前,滿是鏽斑的鐵桶裏,新添的柴火劈叭作響,火苗從柴薪中竄起,火端漸漸旺了起來。

房門倏地打開,踱出房門的少婦年紀不出三十,體態婀娜,頗具風韻,一雙丹鳳眼輕瞥身後的僕從,令道:

“把那些書全拿出來燒了!”

“是!”

四、五名僕從手裏或捧、或扛著一疊疊書冊走出房門,一鼓腦兒將書冊扔進鐵桶裏,旋即再走回屋內繼續搬出書冊。

鐵桶頓時間起白煙,煙嗆味充斥於院落,俄頃,一撮新火冒起,紙張易燃,蕞爾星火即刻轉烈,熊熊燎燒,一本本書冊霎時化為灰燼。

僕從來來回回十數趟,屋內上百本的書冊幾近一空。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女子冰冷的怒喝聲傳人院落,僕從全停了下來,望向聲音來源。

藺雨潔站在院落拱門前,一雙水眸瞠大,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他們竟然擅自闖人她的房,肆無忌憚的拿走她在藺家惟一的所有物,那是娘留給她的書啊!

“你回來啦?”少婦站在房門前,斜睇她一眼,毫無感情的問道。

“你竟——你憑什麼——”藺雨潔發顫的雙手擰成拳,氣憤到說不出話來。對這個家早已徹底失望的她,許久未曾出現如此起伏的情緒。

少婦卻因激起她少有的怒意而暗自竊喜,從她嫁進藺家做二房,這十幾年來,藺雨潔這丫頭從來沒給她好臉色看,不,應該說,她冷漠到完全無視她的存在。任她爹怎麼打罵,就是不肯喊她一聲“二娘”。

她就是看不慣這丫頭的倔脾氣!以前顧忌著她親娘還在,藺家快坐吃山空的財產幾乎都是她娘當年帶來的嫁妝,加上她爹貪圖元配娘家在蘇州的財勢,不好當下撕破臉;好不容易等到她親娘死了,她成了這個家惟一的女主人,這三年來,可把她在藺家受的氣,全出在這個臭丫頭身上!

但,更教她氣憤的是,她對藺雨潔所做的一切,她都漠然以對,尤其是她那雙眼睛,總是在她強欺的舉動過後,掃來一陣輕謔,讓她覺得自己就像個要把戲的猴兒,真不是滋味!

今天趁她娘的忌日,她爹難得允許她出門去為她娘上香,便差幾名僕從進她房裏,搬出裏頭的書,將它們全燒了。她知道藺雨潔對家中的事向來不理不睬、對她爹施加的禁足令更是視若無睹,就是因為有這堆書供她逃避。

沒有這些讓她鎮日埋首的書,看她要如何度過往後的日子?雖然她待在藺家的日子恐怕也不多了。

少婦朝僕從使了個眼色,要他們將手中最後的幾冊書盡速銷毀。

“不——”藺雨潔見僕從將書丟向鐵桶,急沖過去想將書搶下。

但,還是太遲了。

所有的人都沒料想到她下一個動作,待察覺時,當場愕然。

她不顧突然又冒起的烈火,徒手伸人火中,硬是搶出幾本書冊。想當然,這幾本書皮已著火,她趕緊丟在地上,用腳踩熄。

少婦是第一個回過神來的,察覺到她又想伸手搶救書冊,趕在她前頭,一把拉住她,狠狠地說:

“死丫頭,你硬是要和我作對,是不?”

“放開我!”藺雨潔用力掙開她,少婦早就知道她不馴的脾氣,更使力拉住她的同時,朝身旁的僕從命令道:“幫我捉住她!”

二名僕從聽令上前,一人一手輕易地抓住了藺雨潔。

啪!清脆的巴掌聲隨之在她臉頰落下,清晰帶紅的五指印立現在她白嫩如水的肌膚上。

她悍然不動,如冰的眼眸凜凜地注視著少婦,頃而,菱唇微微往上彎起,似笑似謔。

又是這種神情!少婦更光火了,覺得自己的舉動絲毫沒有達到嚇阻的效果,甚至感覺到那笑容的含義,是在嘲弄她就算動手也未必能令她屈服!

凜冽的眼神轉為漠然,藺雨潔撇開眼,垂眸斜看著地上。

“無知無能無腦,只剩四肢堪動,聊勝於無!”她雖語帶諷刺,口吻卻極為平靜。她早該明白的,這個家是她的囚牢,囚牢裏是容不下任何私人物品的。

面無表情的藺雨潔,教人察覺不出她的心正隱隱抽痛。那些書是她娘惟一留給她的東西啊!

“你!”少婦聞言再度揚起手,但卻驀然停頓在半空中。

處境有點尷尬,打下去不就應了她的話?她僅能怒瞪著她。

少婦想了想,放下手,深吸口氣穩住自己,揚起下巴說道:

“打從我進門那天開始,你爹就沒把你們母女倆放在眼裏,沒把你們趕出去,是看在你外公那邊還有點家世。現在情況可不一樣了,要不是得等你守滿三年孝,我真恨不得立刻把你轟出去!”

“我求之不得。”藺雨潔邊說,邊掙開僕從的鉗制。僕從不敢放手,等著女主人的指示。少婦以眼神示意,僕從這才鬆開手。

事實上,要不是她爹從三年前開始不准她隨意外出,派人隨時盯著她;要不是戴孝之身有所忌諱,藺雨潔早就離家出走,到蘇州找她外公了。

“別著急——”少婦特地拉長尾音。“你爹已經幫你安排好了,下個月十五出閣,到時候,你就不再是藺家的人啦!”語罷,忍不住得意地笑了幾聲。

“你胡說什麼?”出閣?誰說她要嫁人了?

“要不是你娘死得不是時候,你十五歲那年,早就替你安排好親事!人長得美就是有這點好處,咱們汴京城裏不知道有多少王公貴族、富家子弟,眼巴巴的等了三年,就盼能娶到你藺雨潔,好嘗嘗你這朵‘汴京名花’的滋味呢!”

少婦嘴角帶笑,心想,你藺雨潔再怎麼驕傲,終究是個躺在男人身下、讓男人玩弄的東西罷了0不問問是哪家的公子爺兒嗎?”怪了,藺雨潔這丫頭怎麼會對這件事沒啥反應,只是冷冷地瞅著她。

“不必,因為我——絕對不嫁!”說罷,她推開身邊的僕從,急急跑開。

“藺雨潔!”少婦叫不回她,看著她跑走的方向,哼一聲,道:“找你爹也沒用,他早收了人家的聘金啦!”

“爹!”藺雨潔無視僕從的阻擋,直接沖入書房。

正在書房和幾位重要買家討論商號出貨事宜的藺老爺,見女兒如此莽撞,深皺濃眉,一臉不悅,怒道:

“沒規矩!沒見到這裏有客人嗎?出去!”

“我有事要跟爹說。”既然都已經失禮了,那就豁出去吧!她想。

“這是您家的千金嗎?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哪!”坐在一旁,年莫四十來歲、人稱“開口笑”的朱老闆,一臉饞相說道。

他色眯眯的眼直盯著藺雨潔瞧,生平閱女無數的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精倫絕豔的女子,當下立刻口幹舌躁了起來。

“讓您見笑了,這丫頭下個月就要出閣嫁人,還像個孩子似的,一點規矩也沒有。還好季家少爺不嫌棄,肯娶我這沒家教的女兒。”藺老爺明白男人看到女兒的容貌時,會有什麼樣的反應,邊陪笑說道,邊暗示在座的人,他女兒已經算是汴京首屈一指的富豪季家的人了,那可是他們絕對碰不得的。

“我不嫁!”藺雨潔突然插話進來,態度依舊冷漠如冰,兩眼直視著她爹,以宣示她的決心。

藺老爺又被她的態度激怒了,礙于客人在此,不好發作,正準備差下人遣走她時,在座另一位吳老闆開口打斷了他的話。

“唷,你們看看,這小姑娘在害羞了呢!”他一雙三角眼也流露著驚豔的目光,更不避諱的上上下下打量眼前絕色佳人。

他的話引起在座哄然大笑。

藺老爺這下更惱了。男女有別,不能共處一室,女兒這下不但公然抛頭露面,還引起他人覬覦之心,這要是傳到季家那兒,誤了親事怎好?他還得靠季家的財勢支撐家業啊!

“見笑、見笑了。”藺老爺硬是擠出笑臉。

這些人都是汴京城裏出了名的大商人、大財主,也都是因為他將和季家結為親家,才能和他們攀上關係。藺家家業這幾年來虧損連連,又欠了錢莊不少錢,這些人與他有相當的利害關係,更是他得罪不起的人,他可不能在這裏出了亂子!

“那——剛剛咱們討論的事就有勞各位了。嗯,對了,我在怡香樓設了宴,也備好車,不如請各位移個尊駕吧。我先擬個合同,稍後就到。”藺老爺極漂亮地圓場,給自己一個下臺階。

生意人是懂得進退應對的。坐擁好幾座礦場的楊老闆率先站了起來,笑道:

“也好,怡香樓那些豔妓可真是會服侍人,待會兒有美人在懷,聊什麼都盡興!”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邊往來著社交辭令,邊紛紛退出書房。

藺老爺迎著笑臉送客至門口,卻一臉怒氣衝衝的回來。他話還沒出口,藺雨潔就先開口說道:

“娘過世前,您答應過她,要送我去蘇州外公家。”她語氣平靜,像是在敍述著一件事。

除了冠父姓、除了她娘,藺雨潔從來不認為自己和這個家有什麼牽扯。因為,這個名為她爹的男人,打從她有記憶以來,就沒真正關心過她和她娘;而她,對這個家也漠然慣了!

“我真想好好打你一頓,你真是讓我丟盡了臉!”藺老爺咬著牙,恨恨地說道。

“我不嫁!”她再說一次。

“由不得你!你娘當時病危,那是我虛應她的話。”

冷靜的眼眸閃過一絲訝然的幽光,不敢相信有人會無情、無信到這等地步!

“更何況——”藺老爺繼續說:“當時你外公已經比你娘早走一步了,她的三個兄弟分了家產,各自獨立門戶,就算送你去蘇州,恐怕也沒人願意認你這個親人吧!”

藺老爺沒說的是,當年家業岌岌可危,他求助於元配娘家,才知道這件事。當時藺雨潔的舅舅給了她爹一筆家產,他悶聲不響吞了那筆錢,沒告訴她們母女倆。

“季家在汴京財大勢大,嫁過去不愁吃穿,這麼好的一門親事你打燈籠都找不到!”

“我不稀罕。”傲氣的背後載負著一顆沉重無比的心,她惟一能離開這個囚牢的機會竟是一場空!

藺老爺幾乎想立刻一巴掌打過去,但看到她臉上的紅印,大抵也猜想得到之前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再想到過幾天,季家就要派人來家裏量制嫁裳,屆時若看到她身上帶傷,怕會節外生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於是,藺老爺硬是強忍了下來。

“婚姻大事,本來就該奉父母之命,哪有你說話的份!你最好給我乖一點,別再鬧出笑話,不然,我會讓你連房門都出不了。”

語罷,藺老爺朝門外大喊:“你們進來,送小姐回房!”

二名僕從進門,俯身應道:“是!”

“我絕對不會如你的願。”藺雨潔低聲說道,看也不看她爹一眼,挺直身子走了出去,僕從尾隨在後。

就在她跨出書房時,一聲怒喝從身後傳來。

“我用綁的,也會把你綁上花轎!”

藺雨潔根本充耳不聞。

回房間的路,像是要走一輩子似的,走也走不完。沉重的心連帶牽制住雙腳,她走得好吃力啊!自從娘過世之後,她關上心扉,不願意再去感受有關這個家的一切,惟一能讓她期待的事,就是守完孝,離家的一天,!

但她萬萬沒想到,那只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垂死的女人,隨意輕許的諾言!

她身邊還剩什麼是真的?

沒有!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她該哭,卻流不出眼淚;她該恨,卻麻木到沒有感覺——

腦海裏閃過片片回憶,全是自她懂事以來,母親鬱鬱寡歡、以淚洗面的模樣。

一個男人變心、另結新歡,竟讓一個女人十幾年來縈系于懷,成了她最後抑鬱而終的原因?

這是未識情愛的藺雨潔所無法明白的。

“娘,爹為什麼都不來看我們?”六歲那年,她問母親,不明白爹為什麼愈來愈不常出現在她們面前。然,記憶中,母親只是悄然落淚。

後來,她才知道,那年爹娶了一個女人,還帶了二個小男孩進門,就住在東側的大房裏。就從那時候開始,一年當中見不到爹幾次面。

而那個女人,是爹在外頭眾多的女人當中,惟一娶進門做偏房的。因為她不允許再有其他的女人進家門!

娘說,爹會依她,是因為只有她替爹生下兒子!

無後為大!難道這就是女人惟一能為男人做的事?

“小姐,您的房間到了。”身後的僕從看她沒進門的打算,提醒她一聲。

藺雨潔回過神來,不做任何回應,逕自開門人內。僕從則站在門外守著。她知道這一定是她爹的主意,派人守在門外是怕她逃家。

舉目四顧,少了書冊,偌大的房間現下顯得空蕩蕩。

她緩緩踱步至桌前坐下。

風,輕吹開窗,將院子半開的梔子花香攜了進來。濃濃的春意,卻化不開她凝凝如冰的心。

“潔兒,原諒娘、原諒娘……娘對不起你……”已經三年了,她還是不時想起,娘臨終前不斷向她泣訴的話。

為什麼會常憶起這幅情景?也許那是她娘惟一意識到這個女兒的時候吧!

“娘,您說錯了,沒什麼好對不起的。”藺雨潔對著滿室的空蕩喃喃自語。“我和娘不一樣……”心,是自己的、是自由的,沒有人能剝奪走。

若說她還有淚,早在母親在世時就流光了;若說她還有恨,那也全留給這個家了。

她輕合上眼,心緒百轉,沒有人知道此刻她在想什麼。

風停簾不動,滿室的靜寂,連針落地上都聽得出聲音。惟一流動的,是窗外的光,是時間。

室內漸漸轉暗,終成一片黑。

當第一道月光從窗牖迤邐進屋時,門,突然打開。

藺雨潔睜開眼,看向門口。

“出去!”她毫不客氣的對同父異母的弟弟藺維下了逐客令。

藺維反手帶上門。

他怪異的舉動讓藺雨潔起了戒心,她這才發覺門外的僕從不見了。

有點不對勁!

她站起身,對藺維冷言說道:“爹不准你接近我,你忘了嗎?”

某一年春宴,小她一歲的藺維喝多了,一時情不自禁緊抱著她不放,後來被眾人拉開,才免掉發生更難堪的情況。從那之後,藺老爺就不准藺維踏入她所住的院落一步,連見她一面都不准。但,現在他卻大搖大擺地進她的房,門外卻無人擋住他?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藺維噙著一抹猥瑣的笑,黑瞳因眼前的絕色而更形合沉,眼底閃著一股純粹男性躁動的眸光。藺雨潔整個人像是浸在月色之中,白皙如玉的臉龐在月光映照下,幾近透明。他不禁深吸一口氣,卻還是穩不住腰際間亟欲萌發的騷動。

“你再不滾出去,我可要叫人來了!”藺維與她的距離愈來愈近,她邊說邊往後退。

“你叫吧!守在外頭的人都被我弄昏了,而且根本不會有人經過這裏,你叫啊,儘量叫,我喜歡聽女人的叫聲!”

好噁心!0你想幹什麼?”她突然頓住,已經頂到床沿,沒有退路了。

“想幹什麼?”他哼笑出聲。“想讓你成為我的女人。爹居然把你許配給汴京城裏人盡皆知的癡呆少爺,你嫁過去擺明就是守活寡,不如讓我來教教你成為女人的滋味!”

“噁心!”藺雨潔眼角餘光瞥見床旁的花瓶,二話不說拿起來直接丟向他!

藺維卻不費吹灰之力,一手揮開,花瓶碎了一地。

藺維猛然撲向她,來不及閃躲之下,藺雨潔整個人被壓往床榻。

“放開我!我們有血緣關係,你瘋了嗎?”藺雨潔使盡全身的力氣掙扎。

“啪!”整個右手衣袖被撕裂開,露出一截藕臂。

初見掩於衣衫下的肌膚,更教他血脈賁張,混身充滿了男性征服的快感。

“誰跟你有血緣關係?你以為我娘是什麼貞節烈婦嗎?”七歲那年,藺維無意間得知他娘背地裏跟姘夫幹了什麼勾當——一對姦夫淫婦悶不吭聲地讓藺老爺戴了綠帽,讓他白白養了別人的兒子!

藺雨潔根本不願去思索他話中的意思,她只想掙開他!

“我從小就很喜歡你,可是你從來就沒理過我!”他好恨、好氣!

十七歲的藺維,已有一般男子的力氣,嬌弱的藺雨潔就像是螳臂擋車,對他的侵犯毫無影響!

掙扎中,他抓住她兩手,定在她頭頂上。

“不要——”她大叫出聲。雙手被鉗制住了,還有雙腳,她不斷的踢打、兩手極力扭動,奮力掙脫他。

對一個亟欲逞獸欲的男人而言,獵物愈掙扎,他愈想征服、也愈有快感。

“不要碰我!”藺雨潔聲嘶力竭的喊叫、不斷的扭踢,說什麼也不願屈服。

“別嘴硬,待會兒你就會求我了——”

藺維一手抓著她兩手腕,一手往下,強行撐開她的膝蓋。突然間,他一個不注意,讓藺雨潔找到機會狠狠往他下體踢去

“啊!”藺維痛得大叫,鬆開手,彎身抱住自己——

藺雨潔見機不可失,掙開他,翻身下床準備奪門而出。

豈料,快跑到門口時,長髮被人從後一把抓住!藺維將她一拽,整個人欺上,把她壓制在桌上。“你不愛在床上是吧?沒關係,在桌上也行!”他咬牙說道。方才那一腳,讓他眉心依舊緊攏,卻澆不熄他勢在必得的欲望。

就在他伸手探向她衣襟,準備扯下來時,藺雨潔順勢抓住他的手,狠狠一口咬下去!

“啊!”藺維痛得一掌揮向她,將她從桌上打落。

“啪”一聲,藺雨潔翻下桌,整個人就正好匐倒在方才的花瓶碎片中,細細的碎渣無情地刺入她的手掌、膝蓋裏。

“賤人!”藺維怒駡一聲,趨前彎身抓起她,突然,他慘叫出聲

“啊啊藹—”這次的痛叫聲比剛才在床上被“正中下懷”更為慘遽!

他兩手抱住腹部,手心感覺到一股濕稠。是他的血!?

藺雨潔被他抓起來時,順勢拿起一片尖銳的碎片,猛然轉身,使盡全力往他身上刺去——

她踉蹌退開幾步,雙眸瞠大,氣喘吁吁的看著藺維跪在地上,表情十分痛苦;她兩手顫抖抖,止都止不祝

她又慌又亂又怕,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只知道心裏有個聲音不斷地催促她——

逃、快逃!這是你惟一能逃離的機會啊!

她奪門而出——

夜,靜如鬼魅。

藺雨潔一出藺家大門的同時,幾處院落也開始騷動起來。想必藺二娘已經派人四處尋她。

街道上冷冷清清,夜風透著沁涼直襲臉頰,她無暇顧及身體陡然而起的寒意,惟一的念頭就是——跑!

才跑過一條大街,就隱隱覺得身後有鼓噪的聲音。已經有一批人出來尋她了!

藺家的家業雖然岌岌可危,但富貴人家該有的排場一點也不減,光是僕役的人數,就直逼京城首屈一指的富豪。所以藺二娘才能分配人手,從裏裏外外,一直尋到外頭來。

跑、一直跑、不停的跑——

她不知道自己跑到哪兒了,突然間,跑到岔路口的她,一時猶疑停了下來。

這下該往哪兒逃呢?

“我看到小姐了!她在前面!”一名家丁在街的另一端大聲吆喝,其他家丁聞言,全聚集了過來。知道自己的行蹤被發現,藺雨潔下意識地往右轉,再繼續跑、繼續逃——

“快追!”家丁們見她消失在路口,急起直追。

循著藺雨潔的方向,一票家丁飛快地跑到岔路口再右轉,這條街長約有百來米,一眼望去,卻不見人影。

“小姐人呢?”

“我剛剛明明看到她往這個方向跑走的呀!”

“不管了,大家趕快再分頭找找!”

一群人遂四散,繼續搜尋。

殊不知,藺雨潔就躲在離他們只有幾尺遠的陰暗巷弄裏。她身子嬌小,卡在門戶與門戶之間,僕從經過巷弄時瞥了裏頭一眼,竟沒發現她。

聽到奔走腳步聲暫時遠離了,她才放下捂住嘴的手,張嘴猛喘氣。嬌弱的身子忍不住的直發抖,輕盈的骨架幾乎快被抖散了。

現在該怎麼辦?都已經逃出來了,說什麼也不能再回去!要是被逮回藺家,再回到那個囚籠裏,等於就是宣判了自己死刑。

所以她非逃不可,即便是拼死一搏,她也是逃定了!

才閃過這個念頭、定下心,就隱約聽到馬蹄聲,由遠而近——

聽那馬蹄雜杳的聲音,藺雨潔知道這不是藺家的人。驀然她靈光一閃——

就是這個人了!是死是活就交給他吧!

她苦笑一聲,慘死馬下和回藺家之間,她竟然選擇了前者;藺家對她來說,像是必死無疑的煉獄;而前者,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馬蹄聲急如驟雨,愈來愈近——

藺雨潔站起身,深吸口氣,算准了時間,沖到大街上,站在路中央,張開雙臂迎面對著駿馬飛馳而來。

她緊閉雙眼,不敢目睹自己被馬蹄踐踏的慘況。

豁出去了,是死、是活,就交給這個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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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喝!”馬匹速速急馳,皓月隨著他的身影疾行。夜風吹起他身上的披風,颯颯與馬平行,更襯托出他馬上耀武的英姿。

鎮遠將軍費聿勳每兩年就得遠從關外秘密回京一趟,以示忠心。

當朝一向視契丹“遼”為最大外患,滿朝文武為應付契丹外族一事,幾年來爭議不休,主和、主戰兩派各執一詞。

然,近來邊防地區衝突不斷,契丹已開始出兵襲擾河北沿邊一帶,加上邊境不斷傳聞契丹招降鎮遠將軍,欲斷大宋抗遼主力,這謠言傳回了京城,宋廷對費聿勳的忠誠漸漸生疑,幾番欲調任他回京城,都因戰事吃緊而作罷。

費聿勳也明白,滿朝重文輕武、重內輕外,他雖屢建奇功,但對朝廷來說,他是功高震主,怕是將來有一天會擁兵自重,這是宋皇室最大的忌諱與隱憂。

他連夜進京面聖,以表赤誠。但,卻得到令他意想不到的結果!

皇上下了一道聖諭,將他從目前情勢最吃緊的河北邊防,調任至綏寧地區,那是宋遼的三不管地帶。

為什麼會下這道命令?理由是再明顯不過了!

一是怕他真的被契丹招降;二是想借此機會,削減他在軍隊裏的威望。

可現下邊塞情勢吃緊,皇上仍執意做出這個決定,只有一個原因——朝廷內的黨派鬥爭想必是愈演愈烈了!

將他調任,是為了避免有心人士拿他來做文章,而從這件事也看出朝廷對鎮遠將軍費聿勳又愛又怕的矛盾心態。

策馬疾奔——

費聿勳一接下聖旨,絲毫沒有休憩停頓的打算,出了皇宮,隨即揚馳離開京師。汴京這個官場是非之地,他一刻也不想多待。

將帥惟一的歸屬,只有在邊疆戰場上。

夜寂寂,街清清。

他思忖著,大約再十來天,就可以和弟兄們會合了,要是他們知道他被調任一事,恐怕——

這念頭才起,驀地,他看到了——

不知道從那兒突然跑出一個人,迎面對著他,絲毫沒有避開的打算。

糟糕!他身下這匹烏孫馬,相傳是天馬的後代,其奔行速度之快,若不是馭馬個中高手,絕對會駕控不及。

他才看到人影,馬匹就已經就快要撞上人了!

他急拉轡繩,整匹馬幾乎騰空躍起,只聞馬匹長嘶一聲,劃破了夜的寧靜。

“混帳,你找死嗎?”只差一步,這人就成了蹄下亡魂!費聿勳怒喝一聲,邊拉穩馬匹,它似乎受到了驚嚇而躁動不已。

是女人!?費聿勳總算看清他,不,是她的模樣,他半眯起眼,端詳著眼前這個擁有一張罕見的絕豔臉龐,卻渾身傷痕累累、衣衫不整的女人!

她死了嗎?藺雨潔心想。可是並沒有痛感啊?

男子洪鐘般的怒駡聲讓她驚跳一下。她真的沒事!?

她動了動眼臉,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焦躁不安的馬兒仍在原地踱步的四肢,她仰起臉,正好對上一雙如炬墨瞳。

就是這個人了!

藺雨潔知道自己沒有多少時間,急忙脫口求助:

“求求你,救我!”

費聿勳在心底悶哼一聲,這女人不是想死嗎?怎麼改口求救了?

看她慌措的神情、衣衫不整的模樣,裸露在外的一截玉臂上可見抓痕、瘀傷,費聿勳稍加揣想可能的情況。

“發生了什麼事?”他還是問了。墨瞳卻更形幽,是因細看了她的容貌。似雪的肌膚襯著精琢的五官,皇宮內美女如雲,他也見過不少,卻沒有一個女子出落的令他如此驚歎。

但,最吸引他的還是那雙眼。既漠然又冷冽,有著女子少見的銳利,讓她整個人看來,纖秀中還帶著一股倔強,相反又相成的氣質同時存在,教人忍不住想深掘隱藏在那目光底下,是個擁有什麼樣性情的女子。

“有人追我!”她說。簡單扼要,一語帶過。

藺雨潔看他眉心輕攏,以為他在猶疑,加上身後傳來輕微的騷動,猜想是那群僕從又折了回來,她趕緊再補上:

“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求你帶我走!”

這女人在說什麼?費聿勳仍是不動聲色,少頃,他也察覺到臨街有一群人正往這方向走來,應是來尋她的,便道:

“這裏是汴京,豈能容許人在天子腳下為非作歹!姑娘請放心你!?”

藺雨潔突然撲上前,抓住轡繩,打斷了他的話。

“快放手!”費聿勳喝道,她的舉動又讓烏孫馬不安起來。

“不放!”藺雨潔決定老實跟他說明白。“追我的人是家裏派來的,我絕對不回去!”她不自覺地再抓緊轡繩。

烏孫馬悶嘶一聲,甩動馬頭想撇開她,輕瘦的身子骨隨之擺蕩,但她說什麼都不放!

她的手!?費聿勳低頭一看,她的手背上青筋微浮,想必是使盡全力緊抓著轡繩,但令他訝異的不是這個,而是那雙手……

“家裏沒人替你出頭嗎?”顧及這是別人的家務事,他只好先問道。

“小姐在那兒!”

藺雨潔猛然轉過頭,街頭有人發現她了!

她趕緊撇回頭,仰起臉朝費聿勳急切說道:

“帶我離開汴京,我人就是你的!”藺雨潔知道自己的容貌是她最後的籌碼,她決定全押注在這個男人身上!

但,為什麼他臉上沒有任何驚喜之意?

費聿勳只是靜靜地瞅著她。

冰漾的眸子裏有抹絕然、緊抿的菱唇噙著一股倔強,相遇不過片刻,他知道自己已全然被那雙冷絕的眼眸吸引住,那是他從未在任何一個女人身上見過的。但更令他好奇的是,這女人到底想以身體換取什麼?

藺雨潔也在想:這男人的心裏到底在想什麼?

她第一次遇到,見到她容貌卻如此無動於衷的男人。惟一能讓她分辨的是那雙墨瞳,漆黑如夜、深邃如奇潭,深不可見的潭底閃著隱隱的亮光。

她無暇再細細思索,身後雜杳的腳步聲提醒她時間已不多了。

藺雨潔痛苦的閉上眼,像是說給自己聽的,喃喃道:“當我逃出來的那一刻,我就告訴自己只有兩條路走,要不就離開汴京,要不就——”

她陡然睜開眼,眼底掠過一絲淒絕,她沒有再說下去。

就在她放開轡繩的那一刹那,費聿勳察覺出她的意圖——

她要死在馬下!

所有的動作幾乎同時發生——

她躍上前,抓起一把馬鬃,烏孫馬嘶鳴一聲,抬起前肢、猛甩頭頸將她撇開,就在她跌落地上、馬蹄同時要落在她身上的瞬間……

她料定自己是必死無疑了!才閃過這個念頭,整個人突然被人從後提了起來,下一瞬,胸口猛然撞上某樣堅硬的東西,那幾乎快擠光她肺裏的空氣!

“該死!”雄渾的咒駡聲音來自她頭頂。

接著聽到他沉喝一聲,策馬急馳——

涮——涮——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將身後家丁的追逐、騷動愈拋愈遠;耳畔愈來愈近、愈來愈清晰的是規律、卻極快的心跳聲——那是他的。

藺雨潔這才意識到自己緊偎在他胸前,被他一手緊緊環祝

這男人願意帶她走了?她閉上眼,稍喘口氣,同時不斷地對自己說:

“藺雨潔,你沒有後路了,沒有後路了……”

她到底遇到一個什麼樣的男人?

他們騎過幾條大街,不,正確的說法是,他似乎一直在同樣幾條街上繞,她不明所以,直到——他們在一處巷弄前停了下來。

他抱她下馬,隨即褪下身上的披風裹住她,將她整個人扛在肩上,又再重覆地繞了幾條街,突然間,他身子一縱,翻牆躍入一處豪華宅邸之中。

他私闖民宅!?藺雨潔悚然一驚,她碰上的竟是盜賊不成?但教她好生奇怪的是,這人怎麼會對這宅邸如此熟悉?行經幾處院落、長廊,他完全知道該在何處轉彎,毫不猶疑,就像是住在這兒似的。

但他若是這宅子裏的人,又何需翻牆而入?

就在她百思不解之際,費聿勳推開一扇門,進入一間偌大的房。

他放下她,伸手解開裹住她的披風,但仍被掛在她身上。他摸黑走到桌前,拿起打火石將燭火點亮。

藺雨潔思索著要不要說出來,他們這樣的舉動似乎不太妥當。可她都決定跟著這個“盜賊”,萬一說出來激怒了他,屆時反悔了可怎麼辦?

費聿勳知道藺雨潔眼底的疑慮,卻不想跟她說明白,因為應該沒這必要!

“你住這兒嗎?”她還是問了,用一種比較“客氣”的方法。

“不!”算是回答了她。

這幢皇上賜予的宅邸,他只住過幾天而已,其他的時候不是駐守邊關,就是住在揚州老家。

費聿勳之所以不從正門帶她進來,一是不想讓她知道這裏是鎮遠將軍府,二是朝廷中的各黨派在京城裏耳目眾多,要是被人發現他夜半帶著不明女子進府,恐怕會滋生出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那——我們豈不打擾了人家?”

費聿勳聞言僅是淡笑不語。這女人夠聰明!想用這種拐彎抹角的方式,問出他和這棟房子的關係。

“叫什麼名字?”他問,往她身前趨近。

他好高!藺雨潔得更仰起頭才能對上他的眼。

“藺雨潔。”她收起下顎,平視著眼前的胸膛說道。這男人盯著她的眼神,為什麼和其他男人看待她的方式不一樣?

“請教——”她也想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坐著等我回來。”費聿勳打斷她的話,命令式的口吻讓她無從反駁,說罷,他旋即離開房裏。

他一離開,藺雨潔不自覺的松了口氣。這男人看她的眼神總帶著一股壓迫感,雖不害怕,卻教她心慌。那種無法掌控自己的感覺,讓她很沒安全感!

拖著疲軟的身子走到桌前坐下。 顧目四盼,房間雖擺設簡單,卻是件件珍品。視線越過小廳,盡頭的床榻用的是最高級的杉木,攏於兩側的床幔是質地極佳、沿邊滾著水紋繡的金陵綢緞,而她身旁桌椅的材質則是泛著異香、不像是中土所產的檀木。這些在在證明,這裏絕對不是尋常人家住的地方!

是官家嗎?

藺雨潔猜想著費聿勳的身份,他翻牆的舉動是“土匪”了點,但就外表來看卻怎麼也無法和“盜賊”搭上,更遑論他一進來,什麼物品也沒拿呀!

她得靠這男人離開汴京,所以輕忽不得。

費聿勳很快地回到房裏,他手上卻拿了不少東西:一盆水、一把剪刀、毛巾、白布、一罐瓷瓶、手肘上還掛著一件衣裳。

這該不會是他準備“偷竊”的東西吧?

費聿勳在她身旁坐下,抬起手解開她身上的披風,藺雨潔這才想起自己衣不蔽體的模樣,下意識地瑟縮肩膀。

“是誰信誓旦旦說‘帶我離開汴京,人就是你的’這句話?怎麼,反悔了嗎?”他略帶譏諷的口吻說道,邊執意的褪下披風。

身子微微一僵,這是她的允諾沒錯。

“我……說到、做到。”粗糙的指腹有意無意的掠過她微露在外的肩頭,竟讓她一時結巴起來。他真的要……要……在這裏佔有她嗎?

遇事一向冷靜的藺雨潔也不由自主的緊張起來。

嘶——突然間,她急抽了一口氣。

他抬起她的手,扳開手心——

藺雨潔這才赫然發現,她兩手全是傷!徒手伸進火中拿書時燙成的水泡早就破了,手心被花瓶碎片割傷了好幾個地方,有此極細小的碎片還在裏頭。

她不顧一切的逃家,根本沒感覺到有這些傷口,現在發現了,才知道痛!

他拿起一條手巾,輕柔的為她剔除刺入手心的碎片。

剛才他離開,就是為了去替她找來這些傷藥嗎?藺雨潔突然想到,其實他早就發現她的傷口吧?因為她進屋前一直裏著披風呀!

她仔細地打量著眼前的男子。她雖少與男性接觸,卻知道他有著罕見的偉岸體魄,因為光是肩膀就幾乎是她兩倍寬,站在她身前時,她還不及他的胸。

蜜色的肌膚襯著他分明的五官,寬額、濃眉讓他整個人流露出一股剛毅之氣,濃密的眼睫微微掩住半垂的眸,那雙眼在初見之時,竟沉穩得教人心安。挺直的鼻樑讓他在剛毅之中還帶著一股英氣,厚度適中的唇略抿,透露出這男人隨機應變的能力極強。

這樣的男人,怎麼可能是“盜賊”啊!

“難道沒人告訴過你,你那雙眼直盯著男人瞧,可是會出事的?”費聿勳仍低頭清理她的傷口,壓根兒就沒抬起頭看她。

低沉的聲音讓她意識到自己的行徑。藺雨潔不自在的移開目光,彤紅已悄然浮上臉龐。

他怎麼會知道——她正盯著他?

突來的想法,藺雨潔知道這個男人正在心裏偷笑她!

她倔強地再將目光轉回他臉上,費聿勳這才抬起頭,兩人四目相對。

她看不出那眼神蘊含的意思。

“你是痛傻了嗎?怎麼吭都不吭一聲?”他沒接續之前那句話,邊說邊將手巾放入水盆裏,順勢拿起一罐小瓷瓶,就嘴拔開木塞,將藥粉撒在傷口上。

她凝起眉心,手微微發顫,但仍是不吭一聲。對她來說,這傷算什麼?真正傷害她的不是這個!接著,他拿起白布包紮她的手。

“可否請教恩人大名?”她也學他,突來一句問話,只是手上的痛感讓她問得有點喘。

“費。”他只道姓、不道名。

藺雨潔瞭解他是不願意對她暴露大多。

“費公子,您——打算帶我到哪兒?”

包紮好,他放下她的手,再擰擰剛才清理傷口的毛巾,抬起她另一手,重複同樣的的動作。

“你想去哪兒?”他問。

“我能做主嗎?”藺雨潔隱隱覺得他有其他的想法。

費聿勳邊包紮傷口,邊說:“鋒芒太露,你把你的聰明表現得太明顯了。”他包紮好,放下手再道:

“我會送你出城,然後替你雇輛車,看你想去哪兒,都行。”

藺雨潔一怔,沒想到竟是這樣的決定。

她能去哪兒?蘇州?即使舅舅們可能不願意認她,但他們是她惟一的親人,除了他們,她無處可去啊!

不成!旋即又想,爹一定猜到她會去蘇州找舅舅,她很有可能在路上就被爹派來的人攔下。

季家在汴京財大勢大,是得罪不起的人物,光是這一點,爹說什麼都非要找到她不可!

“為什麼不帶我走?我答應的事,一定會做到。如果你想……現在……也行……”說到最後一句,她垂下眼,不敢再看著他。

“我要去的地方不能帶女人。”

藺雨潔聞言,將所有的細枝末節整理一遍。若是做官的,那是文官、還是武官?他要離京——又不能帶女人那地方惟有戰場!

“你要到邊關?”她問。這幾年邊境戰事頻傳,汴京人人皆知。

費聿勳一臉詫然,她怎麼會知道?

神色旋複平靜,剛毅的嘴角略勾,明白答案是自己洩露出來的。帶她進府這舉動,無疑透露出太多蛛絲馬跡讓她有跡可循。他說道:

“你若是男人,我一定帶你走。”他知道藺雨潔會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心思縝密的她,若為男兒身,定是難得的謀士之才!

“你——不需要女人嗎?”她曾聽說部隊裏有軍妓供士兵解決需要,那麼他……也一樣吧?

費聿勳凜凜的注視她,沒回答她的話,反倒是順手拿起桌上的衣服,朝她說:“我只找得到男裝,你把衣服換上。”

藺雨潔以為他答應了,接下衣服欲起身時,卻聽到他說:

“在我面前把衣服換上。”

她一怔,美眸直瞠著他。俄頃之間,她明白他的意圖——他在測試她!若是她扭扭怩怩,如何解決他的“需要”?

她連深吸一口氣穩住自己都辦不到,只知道自己的手抖顫顫的探向衣襟,緩緩褪下紗羅外衫、袖衣,身上僅留一襲肚兜兒。

她的眼愈垂愈低,一手探向腰際,略遲疑了下,才解開裙裳。羅裙涮地落地,露出裙下一雙勻稱的雙腿,從而往上看,服貼在臀腹的褻褲、僅掩住胸脯的兜兒,都單薄得遮掩不住她玲瓏的身段。

她無措的看著手中的男裝,不知該從何穿起。

“過來。”他喑啞說道。

兩人僅隔半步的距離,藺雨潔覺得自己根本跨不過去。她咬住唇,生硬的走上前,膝蓋竟沒用的打起顫來。

她好氣自己!她連清白都不要了,怎麼還會怕成這樣!?其實,她不願承認的是,那股不斷襲來的炙熱目光,讓她覺得自已根本就是赤裸裸的,一點遮蔽也沒有!

原以為男女之事應該是極為簡單的,不過就是一個男人占了一個女人的身體,現在才知道,想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

但來不及了,她沒有後路,她絕不能回頭!

“藹—”突然,他猿臂一伸,將她往身上一帶,讓她牢實實的跨坐在他大腿上,她兩手抵著他胸膛,衣服還抓在手上。

“一塊木頭是無法取悅男人的。”他若有所指的說,同時一手隔著肚兜兒,覆住她豐潤的胸脯。她的臉一陣青、一陣白、一陣紅,完全不知道如何回應他突如其來的舉動。腦子裏惟一剩下的念頭是,絕對不能讓他拒絕帶她走!

她抿抿唇,鼓足勇氣,直視著他說:“我、我從沒有過男人,當然不知道……怎麼做……可是我可以學……”可以成為你的女人!

她讀過書,曾無意間看過幾張春宮圖,明白杵在兩腿間的躍動代表什麼。她放開唇,急急喘氣,明眸凝著他,半是哀求,半是交易般的口吻,低道:

“身子給你……帶我走……”她要把汴京、藺家永遠拋在腦後。她跟這個男人只有回頭上的約定,就算她履行承諾,但身心都還是自己的,誰也不能左右。

往後的人生,她要由自己來決定!

她的絕然、固執,全看在費聿勳眼裏。他放開逗弄她胸前的手,抱著她站了起來。

他伸手拿走她手上的衣服,從內儒、中衣到外衫,一件件替她穿上。他的舉動令藺雨潔一臉愕然,不明所以的她,只好順從的依著他的動作。

“你相當孤傲、自負、而且聰明,完全知道自己的優勢在哪兒。”他略為彎身,替她穿上褲子,邊說道。

藺雨潔思忖著他話中的意思,到底他最後的決定是什麼?

“你懂得拿出對方想要的東西,來換取自己想要的,這種買賣,不可能會有人拒絕。”他拿起桌上的剪刀,剪下過長的衣袖、褲管,再為她系好腰帶。

藺雨潔有點瞭解他為她更衣的意圖了。等於就是告訴她,一個男人會為一個女人做這種事,不是享受著如同“閨房畫眉”的樂趣,就是宣示他對女人的掌控力。

那——他是屬於何者?

藺雨潔突來的鴕鳥心態,讓她不想再分辨下去。

他的手在她胸前有意無意的來回摩拳。

“我帶你走,但除了身體——”手突然停在一端頂峰。“你還得再答應我二件事。”

藺雨潔抬起頭直視他,心想,這男人果真不是能輕易被人掌控的。她給了一樣,他還要附帶更多。

突然間,細眉又輕蹙了起來,因他的手略施了壓力。

“第一件事,從現在開始,不許你穿女裝。”

“同意。”她允諾道,心裏卻對這條件感到訝異。

“第二件事,我知道你打算買賣做成之後一走了之,我無所謂,但在這段期間,我們必須以主僕相稱。”

這個條件卻讓她眼中的倔強再次浮現,她是在談條件,不是在賣身!

“我這麼做有我的用意,日後你自會明白。”費聿勳瞭解她眼神所透露出來的訊息。

他放下胸前的手,等待她的回應。

“好。”藺雨潔慨然答應。心想:不管怎樣,往後的人生,都要由自己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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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在汴京,藺雨潔平日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別說是騎馬了,像一般婦女乘驢出行都不曾有過。她生平第一次跨騎在馬上,馬匹疾馳時的顛簸,幾乎快把她輕瘦的身子骨全拆了開來。

要不是費聿勳從身後一手環抱住她,她早就跌了下來。

二人連夜離開汴京,直到天濛濛亮時,才稍在一處溪邊小憩片刻,草草以乾糧裹腹之後,隨即出發,他們得趕在天黑前到達未來十幾天的行程中,惟一會行經的城鎮。

“我想側騎。”出發前,她說。

“不成。”他直接否決。

“為什麼?”話一落,他突如其來捏住她小巧的下巴,勾起她的臉。

“如果想跟我到邊關,最好不要多話。我說什麼,你就做什麼,如果覺得勉強,無妨,我們就到此為止。”

藺雨潔撇開眼,斜看地上,意指她明白他的意思,但又不想說出服從他的話。

費聿勳目光幽遠的盯著她好一會兒,才放開手抱她上馬,二人一路上沒有再說過話。

趕了一整天,終在天暗之際,進了城。

二人風塵僕僕,住進一間客棧。

“官倌,就這間房,舒適又乾淨,包您一覺到天亮!”小廝領著他們兩人來到客房前,邊開門,邊嘴甜地說道,眼光還不時飄向站在費聿勳身後的藺雨潔。心想:怎麼會有男人這麼女相啊?而且兩個大男人同住一間房,嗯……絕對有問題!

“打賞的。”費聿勳遞上一錠白花花的銀子,吩咐說:“先替我準備熱水梳洗,順道去幫我買件衣褲,給他。”他姆指略指了指藺雨潔。

“是、是!”小廝收了銀子,一張大嘴笑咧到耳邊。心想:這麼大方的男人,嗯……絕對沒問題0您等會兒,小的馬上去替您準備好。”話才說完沒多久,咚咚當當,進進出出之間,該備的都備齊了。

房內頓時安靜了下來,徐徐的熱氣從屏風後冒出。

客棧房間格局極為簡單,僅桌椅、床榻、鬥櫃,廳房之間以垂簾隔開,小廳旁則架著四片杉木屏風。

費聿勳走到桌前放下行囊,轉身走向仍站在門口的藺雨潔,說道:

“我有事出去一下,你梳洗完畢早點休息,明天一早還得趕路。”

藺雨潔一臉愕然,那熱水不是為他準備的嗎?怎麼會讓她先用?

費聿勳並不想多做解釋,交代完便開門離去,徒留她傻愣愣的站在原地。

她遇事向來冷靜、擅於抽絲剝繭讓事情有跡可循,但面對這個男人,卻讓她第一次產生摸不著頭緒的感覺,完全無從得知他的心思。

她到底遇到一個什麼樣的男人?她又再度問自己同樣的問題。

無從得知!藺雨潔甩了甩頭,不想讓這問題困擾自己。但這動作卻牽動全身酸疼之處,上百根的骨頭像是在對她發出最嚴重的抗議,她疼到兩腿都站不太穩,需要支手扶著牆壁。

歷經昨天一整晚的混亂、今天一整日的奔波,她亟需洗去一身的疲累。

舉步維艱!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屏風那兒的,只知道自己差一點就要用爬的爬過去!

她先解開裏在手上的白布,費聿勳昨晚為她上的藥,讓她的傷口在一天之內幾乎好了大半。

她動作僵硬地褪下身上的衣物,抬手解開頭巾的動作更顯得吃力。一渥烏絲如飛瀑直瀉而下,掩住光滑似雪的背脊。

浴桶幾乎高過她半個人,她得站在小凳上才跨得進去。但,彎身拿起小凳的動作又讓她連抽了好幾口氣。

才站上小凳,她已扶著桶緣氣喘吁吁。慢慢地,她一腳跨進浴桶,舒暢的水溫,從腳底快速竄起,她輕歎一口氣,正抬起另一隻腳準備跨進浴桶時,一個不小心,不知道是手、還是腳打了滑,整個人倒栽蔥似的,栽入水裏。

“藹—”兩手連拍水面,掙扎了下才探出頭來。

“唔……咳、咳咳、咳咳咳……”鼻子似乎嗆著了,她咳個不停。

忽而,意識到自己狼狽的模樣,忍俊不住輕笑出聲,她又咳又笑的。

好像沒聽過有人淹死在浴桶裏吧?她想。但方才一個不小心,她差點就成為一名“浴桶女屍”!她仰起頭、閉上眼,想像著這個荒謬的念頭,隨即輕咬住櫻唇,肩膀微微顫動,不斷在心裏悶笑。

驀地,像想到什麼似的,她猛然睜開眼,驚覺自己從來不曾這樣開懷過!自從娘過世之後,她幾乎不笑、不語,關起心房拒絕去感受任何事情。

她喟歎一聲,終於——

她終於掙脫了栓格多年的囚牢!

蒸騰的熱氣舒緩了全身的酸疼,汴京、藺家離她愈來愈遠了,她愈來愈放心、放鬆……眼皮也愈來愈重……

渾然不覺沉入夢鄉。

“啊!”怎麼才一閉上眼,就痛醒了!

事實上,她坐在浴桶裏睡了好一段時間,水涼了都沒知覺。要不是費聿勳回來發現她睡著了,她恐怕就真的成了一名“浴桶女屍”!

費聿勳一進房,房內出奇的靜讓他以為她先睡了,走到床前卻沒看到她。出於直覺,他轉身走向屏風後,卻看到一副活色生香的畫面。

她倚在浴桶邊,閉著眼,濃長的睫毛如羽扇覆住下眼臉。幾經黑髮貼在臉頰上,零亂中帶股妖媚。一頭如雲烏絲飄浮在水面上,略掩住白腴胸脯,吐納間胸脯微起微伏,教任何男人看了都會忍受不祝

他伸手探入水中,想撥開亂叢,擷取頂端那點粉紅,好在冷卻的水溫喚回他的理智。

“該死!”他咒駡一聲,不知是因從未有過的失控反應,還是因她可能因此而著涼生玻

從水中抱起她幾乎耗盡一個男人的自製力,更遑論碰了她之後,真不知該如何遏制奔騰的欲望。

藺雨潔瞠大眼瞪著他。她怎麼會在床上?他在對她做什麼!?

“你!?唔……”藺雨潔咬住唇,轉過臉、埋進被褥裏,不願再叫出聲來。

他坐在床沿,手竟然正揉捏著她大腿內側!

好痛啊!

他的手濕濕滑滑的,是抹了什麼東西嗎?

“如果不幫你推拿,你明天連下床都有困難,更別說要騎馬繼續趕路。”他的聲音低到不能再低了。

她緊抓被褥,不自覺弓起胸脯。他的姆指正揉撫著大腿頂端,只要再略移動一下,就碰到她那極私密的地方!

她又痛又羞,早知道是這樣,真希望自己睡死算了,沒了知覺就不會痛醒過來!

他換了另一邊,重複同樣折磨的動作。

天啊,這還要多久?她將被褥塞進嘴裏,說什麼都不許自己叫出聲來。

“倔強!”他冷嗤一聲,旋即坐上床榻。

藺雨潔以為他移開手,結束了這一切。未料,當她翻過身時,正好看到他手拿瓷瓶,不知倒了什麼在手上,來回搓揉幾下,以極快的速度抓起她的腳踝,往上抬起。

“不要!”她驚呼一聲,欲掙脫他的鉗制。但她的力量對他來說,只似輕風拂過,絲毫沒有作用。他跪在她兩腿間,將小巧的腳掌抵在他胸膛上,一手抓住腳踝,一手來回搓揉小腿肚。

她無法夾緊腳,只能無助的收縮那兒!抵著他胸膛的腳掌,隱隱察覺到胸膛下的心跳好快、好快,她的也是一樣!

他又抬起另一腳,繼續他的搓揉。

藺雨潔緊閉雙眼,不瞭解這個男人為什麼要這麼做?他不是在傷害她,而是在折磨她!

剛才瞥見他的眼,那眼底的欲望是她再清楚不過的,連她同父異母的弟弟眼中也有同樣的神色!

男人都是一個樣!她極力說服自己,不願意承認他那充滿欲望的眼神不會令她作嘔、更不願意承認自己看到一個不同于其他的男人!

他總算放下她,但她仍僵直全身,等著他下一個動作。

他翻過她的身體,讓她趴在床上,順手將微濕的長髮撂至肩上。她知道他又將瓷瓶裏那潤潤滑滑的東西倒在手心,然後從她的肩、背脊,緩緩而下揉搓。

他的手好大,一手幾乎握住她大半的肩膀,比起剛才那些地方,這裏按壓的力道輕多了。

“你什麼要離家出走?”他突然想起從一開始就想問,卻一直找不到機會開口的問題。他的聲音又低又啞,磁性十足。

“你還沒告訴找名字。”她也想起一直想問他的話,但說得氣弱無力。

“唔……”藺雨潔悶哼一聲,這男人竟然加重了力道,分明存心要痛死她!

背後傳來一陣低笑。看她受苦很好笑嗎?藺雨潔有點惱。

“回答我。”心想:這女人一身反骨,完全不服膺別人定下的規矩。

藺雨潔心裏很明白,若她再不回應,他是絕對不會“善罷幹休”的。

“我……被我爹當做支撐家業的籌碼,把我許給有錢人家,我不依,再加上一些原因,所以就逃了出——唔”她突然捂住嘴,悶住到唇邊的申吟。

他的手滑至臀部,姆指以畫圈的方式在上頭推拿,力道由重而輕,最後竟整個手掌覆上,在臀瓣來回輕撫。

“費聿勳。”他道出姓名,同時停下手的動作。他扳過她的身體讓她仰躺,與他面對面。

“你的確很吸引我。”從第一眼見到她就移不開目光。這無關乎容貌,吸引他的是皮相之下,那副倔強不讓鬚眉的個性。

“我不屬於任何人。”她驕傲的說,絲毫不願理會從他眼瞳底所散發出來的熱意。事實上,那已教她胸口直發燙!

他向前傾,兩手支在她的臉兩側,目光炯炯,像是要穿透她的靈魂、她的心。。

“擁有和佔有是不一樣的。”他低道。

“對男人來說,都一樣!”她不馴的反駁出口,學他低沉地回應。

他嗤一聲,卻沉吟不語,教人揣測不出他真正的想法。他拉起左右兩邊的被褥包裹住赤裸裸的她,只說:

“快睡吧,這可能是你惟一躺在床上的機會。”語罷,他起身離開房間。

被褥下的她渾身發燙,不知是他抹在她身上的東西起了作用、還是因為他——

“不想、不想——”她閉上眼,強迫自己入睡。事實上,她真正不願去想的是,他細心發覺她的不適,以及他為她所做的一切。

“一夜的折磨,換得全身通體舒暢。”這是藺雨潔的寫照。只不過,她的臉色卻比平常更為冷淡、漠然。

因為今早所發生的事——

她根本不記得費聿勳什麼時候回來、躺在她身旁,惟一的記憶是一整晚有股熱源包圍著她。

那股熱源從外到內,漸漸地,滲透進四肢百骸,她覺得整個人熱呼呼的,連氣息都熱燙起來。

她張嘴呵氣,極力想趨散體內那股熱意,卻聽到自己發出奇特又怪異的申吟。

蒙蒙朧朧睜開眼,眼前是一片蜜色——肌膚?

這下她完全清醒了。

“還疼嗎?”他問,語氣十分平靜。

但就是因為如此平靜的口吻,更讓她覺得自己的姿態好、好yin蕩!

她掙扎起身,卻被他兩手扣住臀部。

她定住不動,心想,難不成他現在就要索求她承諾的事?

“我要是佔有你,你恐怕得休息好幾天才能上路,更何況,我必須如期到青鎮跟兄弟會合,所以未來這些日子,我們還不會發生什麼事。”

藺雨潔懂他的意思,他看出她的駭然!

“既然如此,你可以放開我了嗎?”她因自己的失態,口氣有點沖。

他才一鬆手,藺雨潔二話不說起身,動作極快的下床著衣梳洗,身後傳來低沉的笑聲,直到離開客棧了,還在她腦海中盤旋下去。

於是乎,一上路藺雨潔就板著一張臉,理都不理他,再加上另外一件事,她覺得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前一天兩人共騎時,根本就沒這麼貼近,但此刻她的臀部幾乎完全貼在他腰際,馬匹賓士讓兩人貼合之處更形緊密,讓她覺得好、好難堪!

夜裏,他依然如故!他們在野地紮營,夜深露重,雖然快入夏了,但已接近北方,天還是冷得緊。他就像一個大暖爐似的,一夜抱著她,而她都是天亮醒來,出了營帳,才感受到冷意。

趕了三天路,她和費聿勳說到的話不超過三句!正確的說法應該是,她回應他只用一個字“嗯”。

第四天,天際才透出灰藍,天還沒亮,費聿勳決定打破他們之間的沉默,用他的方式!

寤寐間,藺雨潔隱約感覺到纏胸的布條被解了開來。是松了嗎?她想。

不!是被人解開的!一隻手覆上她胸前的豐潤,略施力揉捏。

“你?”藺雨潔完全醒了,瞪大眼看著始作俑者。她衣襟全敞,纏胸布條被他扯開。

“醒了嗎?我的冰山美人。”他極具磁性的說道。

“你、你不是說……不會碰我……”眉心輕攏,話幾乎是勉強說完。

“我是說過這話,但是你讓我失控。”一說完,他旋即俯下,覆上她的唇。

鼻前全是他的氣息!她的抗議全悶在他嘴裏。

她開始掙扎——

他抓住她的手,將它們置於頭頂,他輕咬她的下唇瓣,低說:

“你不是在反抗我的行徑,你是在抗議自己對我有了反應。”

他的話如榔槌狠狠地在她心口敲下!

“才不是!”她極力否認,同時停下掙扎的舉動。

“嘴硬!”他決定用行動來證明。

從那天早上發生那件事之後,他們之間並沒有更形親密,反倒是愈加沉默。

近十來天,一路上就只有他們二個人,他們吃在一起、睡在一起,形影不離,但對很少與人親近的藺雨潔來說,是需要時間適應這一切的。

所以她選擇沉默以對。更重要的是,倔強如她,實在不能接受自己毫無反抗地躺在男人身下忘情呼喊、毫不知羞地癱軟在男人的懷裏!

她真的不能接受這樣的自己!

費聿勳當然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

但連他也沉默了。

父母雙亡之後,他沒有任何的牽絆。戰場是他惟一的歸宿,他早就認定自己最終一定是戰死沙常

如今卻因為這個女人,而有了不同的想法他想要擁有她!

想要擁有這個冷靜、聰明、獨特、有個性、有自己想法的女人!

藺雨潔其實早就察覺到他的“異樣”,他很少讓馬緩步慢行,通常一上路,就急奔至太陽下山。

而且,他這幾天早上對她的態度和之前完全不一樣,之前他醒來都會……哎,她想到那兒去了,那不是重點啊!重要的是——

他到底是怎麼了?藺雨潔渾然不知自己已經開始關心起他。

“你在想什麼?”低厚的聲音從耳畔響起,他低頭依在藺雨潔耳邊問道。

她心頭一驚,怎麼這麼巧?才想到他——

粉臉不禁刷上一層彤暈。

“那你又在想什麼?”她卻反問他。

“你。”他毫不考慮便直接回答。

臉上的彤暈已染成一片豔紅。她在心裏暗罵自己:真沒用!

“你還沒回答我。”他執意要她回應。

“我們還要多久才會到邊關?”她是很認真的想到這問題,藺雨潔這麼告訴自己。

費聿勳卻以為她是想離開他。

“我要先繞去青鎮跟部隊的兄弟會合,然後再一起去伏龍崗。”伏龍崗即為他這次奉命戍守的要塞,地處宋遼邊境。

藺雨潔發現他只說“我”,他不打算帶她去邊關?

“青鎮地處偏遠,很少人會想到北境還有這麼一個地方。”意指她的家人再怎麼找,也不可能找到這種地方來。

心口沒來由的悶了起來。藺雨潔下意識的挺直背脊,以為這動作可以讓自己堅強一點!

她不是一開始就打定主意,往後的人生是自己的,要由自己決定嗎?這就快成為事實了,她怎麼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你有什麼打算?”他又想,讓她一個人待在青鎮似乎不妥。

打算?藺雨潔深吸一口氣,故作平靜的說:

“我有手有腳,餓不死人的。”事實上,她壓根兒還沒想到那兒!這些日子滿腦子都在想著……她突然頓住,不願再往下探究。

費聿勳正好握住她軟軟綿綿的手,轉移了她的心思。

“我看你手不提、肩不能挑的,很有可能會餓死。”他說的煞有其事,語中卻充滿笑意。

藺雨潔當然聽得出來。她一惱,想抽開手,卻被他緊握不放。

這女人真是沒幽默感!他想。

“宋遼兩國打了十幾年的仗,也該結束了。我知道有個男人打算戰爭結束後,卸甲回鄉種田,聽說他正缺個能去田裏為他倒茶水的姑娘,我想,這種差事你可能比較做得來。”

藺雨潔嗦起嘴,覺得這話一點也不好笑!

“那個男人正準備趕去青鎮跟兄弟會合,如果你不嫌種田的日子無聊,到時候,就和他一起去伏龍崗吧!”

藺雨潔突然一怔,這下完全明白他的話中話!轉了好大一圈,原來那個男人就是他自己!

“好嗎?”他問,語氣中不見戲謔,而是充滿篤定。

怎麼會這樣?他為什麼……她沒想到……

不,她不要這樣,不應該是這樣的!

那應該是怎樣?突然有個聲音在心裏反問她。頓時,腦子一團混亂……

心慌意亂中,她急忙抽出手——

這舉動的意思?

任何人都會把它想成是——拒絕!

兩個人什麼話也沒說,他沒有再開口問,她也沒對他解釋,兩人之間徒有沉默與尷尬。

幸好,這時候前方突然出現人車的蹤影,打破了他們之間的僵局。

那人和車其實離他們還有好大一段距離,但奇怪的是,他們杵在路中央,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

費聿勳彎身從地上抓起一把土,抹在藺雨潔的臉上。

就在她正覺得他的舉動莫名其妙,側過臉想問他時,他直接說道:

“凡事小心,我們先過去看看。”

話一落,他擦緊馬腹,急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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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他們兩人策馬趨前,才發現原來是一輛車橫在路中央。

遠遠地,就看到二大二小站在馬車前,對著迎面而來的他們猛揮手。

一近看,原來是車子一邊的車輪陷進路間的坑洞中,進退不得。

“壯士,幫個忙好嗎?”馬匹一接近,男子趨前向費聿勳開口求助。

這二大二小應是一家人,男子約莫和費聿勳差不多年紀,他妻子大概二十來歲,兩個小男孩則乖巧地站在母親身旁。

費聿勳二人下馬一探究竟。

車軸裏頭的小木榫裂開,車輪松離軸心,然後又偏不巧的陷進坑洞裏,如此一來,幾乎是要將整輛車抬起來才行。

所以男子才亟需找人協助。

“可以嗎?”男子問。

“沒問題。”

“你到前頭拉著馬。”他朝藺雨潔說。

藺雨潔點頭,依言照做。男人的妻子和兩個小孩同時跟著她到前頭幫忙。

費聿勳指示所有的人動作——拉、抬、拉、抬——

喝——

拉抬之間,所有的人已是汗流浹背,最後一聲令下,車子總算抬了起來。

“車車起來了!”小男孩開心叫道。

男人的妻子朝藺雨潔會心一笑。

“多謝壯士。”男子拱手答謝。

“你這車軸木榫裂了,記得換好才能上路,不然會有危險。”費聿勳從旁提醒他。

男子看了下車軸,無奈的說:“我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一時之間也找不到木榫。我打算拿條繩子把它綁起來,不然就只好把車丟著,帶著一家人牽著馬走到伏龍崗。”這下恐怕得再多花個十來天了,他想。

“你要去伏龍崗?”

男子頷首。“聽說朝廷派鎮遠將軍到伏龍崗戍守,您一定聽過費聿勳,費大將軍吧?他在咱們北方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大英雄,有他在,契丹鬼是絕對不敢隨便打過來!”

北境居民這十幾年來飽受戰亂之苦,儘管戰事頻傳,但只要是鎮遠將軍費聿勳戍守的地區,和契丹交戰幾乎是無戰不勝、每戰必捷。鎮這將軍不管到那兒,對老百姓來說,等於就是保證會有安穩日子過!

“壯士也要去伏龍崗?”

“我要先繞去青鎮,再到那兒。”

“真巧!我看您身手不錯,到了伏龍崗,千萬記得去投靠費將軍麾下。我聽人說,費將軍雖然治軍嚴明,待人卻十分平易,而且向來是有功就推讓給部下,說不定將來我也得稱您一聲‘將軍’。”

費聿勳但笑不語,一旁的藺雨潔卻默默地看著他。

原來他是將軍?原以為他只是區區小武官而已。

藺雨潔突然覺得自己對他的瞭解——好少!

“上馬,我教你做木榫。”費聿勳對男子說。

男子卻一臉不解。

“你怎能讓妻兒跟你走到伏龍崗?前頭有片林子,應該可以找到合適的木材。”他邊說,邊走向烏孫馬。

男子這才明白他的意思。

“麻煩壯士了。”他爽朗謝道。

費聿勳從行囊裏拿出被風遞給藺雨潔。“拿著,等我回來。”

等我回來——這一句讓她的心微抽一下,臉上卻看不出她的反應。她默不作聲,順從地接下被風。

費聿勳與男子則策馬往前頭的樹林子騎去

馬匹的蹤影都快消失了,藺雨潔仍盯著路的盡頭。

“你的男人生得好俊呀!”男人的妻子走到她身邊,微笑說道。

啊?藺雨潔愣了會兒,才明白她的意思。

她不自在的搖首,勉強勾起嘴角說:“不是那樣的。”說罷,才意識到自己穿著男裝!

“我、我——”現在壓低聲音好像大晚了!

男人的妻子看她尷尬的模樣,噗嗤一笑,說道:“你的臉雖然髒了點,但是你全身上下充滿了女人味兒,打死我也不相信你會是男人!”

有這麼明顯嗎?她心想。

“我叫阿蕊,你叫什麼名字?”

“藺雨潔。”

“娘娘,抱抱。”年紀較小的男孩拉著阿蕊的裙擺撒嬌。他哥哥仍在一旁踢著小石子玩。

阿蕊彎身抱起兒子,邊一手拍掉他準備放入口中的小石子,邊朝藺雨潔說:“這是我小兒子阿志,哥哥叫阿興。”

“漂漂,抱抱。”小阿志沒石子可以玩,轉移注意力到藺雨潔身上。他興奮的伸出肥嫩嫩的手臂,渴求藺雨潔的懷抱。

藺雨潔微怔,不知如何反應,她……從沒抱過小孩子啊!

“你不用理他,我這兒子只要一看到漂亮的東西就想抓在手上!”阿蕊說罷,笑睇自己的兒子一眼。

小阿志知道娘娘不讓他抓漂漂的東西,整個身子更是努力往前探,口中還嚷嚷著:

“漂漂,抱抱。”圓圓的大眼寫滿渴望。

藺雨潔被他可愛的模樣逗笑,圓碌碌的大眼,兩頰紅撲撲的,肥嫩嫩的小手一直想要伸向她。

“我……可以抱抱他嗎?”她試探地問。

“當然可以,就怕抱這壯小子會讓你吃不消。”

藺雨潔微微一笑,輕搖蟯首。

阿蕊將小阿志交給她手上。

“漂漂——”小阿志開心極了,小嘴笑得合不攏,藺雨潔還沒抱住他的小身體,他一雙肥肥的小手就已攀上她的頸項。

藺雨潔又被小阿志膩她的模樣逗笑,他正依在她肩上撒嬌。

“我們到一邊坐著。”阿蕊說道。

“嗯。”

“小阿志幾歲了?!”她邊低頭問,邊走到矗在路邊的大石頭上坐下。

小阿志伸出短短圓圓的三根指頭,很認真的比給她看。

“三歲?”

他努力點頭。

兩人就這麼童言童語的你一句、我一句。

藺雨潔仍不時看著路的盡頭,而她的舉動全收在阿蕊的眼裏。

“你們一定很少分開,是不?”

“嗯?”藺雨潔摸不著頭緒。

阿蕊輕笑一聲,說:“我是說,你一定很少和你的男人分開,看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魂不守舍?有嗎?

“我們不是像你想的那樣。”她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怎麼解釋。但阿蕊的話倒是提醒了她,這十幾天來,形影不離的他們從來沒分開這麼久過!

太陽都快下山了,他怎麼會去這麼久?

待驚覺時,這個念頭已經從腦子裏蹦了出來,來不及壓祝

天啊,她真的是在掛心著他!?

阿蕊一頭霧水,這兩人看待彼此的眼神,怎麼可能不是像她所說的那樣?交淺不言深,她知道不方便再繼續探問下去。

於是,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女人家的事,而賴在藺雨潔懷裏的阿志,心滿意足的倚在她肩上,呼呼睡起他的大頭覺。

時間悄然而逝,夕陽已將天際染成一片橘紅。

“爹爹回來了!”阿興看到前方的人影,興奮叫道。

兩個女人同時轉過頭,馬匹已倏然奔至。

“爹爹!”阿興大步跑上前,正好跳進剛下馬、他爹的懷裏。

“阿蕊,你、你知道這位壯士是誰嗎?”洪大德一臉興奮地問著妻子。方才在林子裏請教他的大名,才知道自己真的遇到了景仰已久的抗遠大英雄——鎮遠將軍費聿勳!

直到現在,他臉上還問著與有榮焉的光采。

阿蕊邊從藺雨潔懷裏抱起小阿志,邊等著丈夫繼續說下去。

“他是費將軍!!費聿勳費將軍!”他說得好激動。

藺雨潔輕抿嘴角看著走向她的人,費聿勳微搖頭,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會讓人興奮成這樣!

“費將軍。”阿蕊朝他頷首,微微躬身。

“出門在外,就別這麼多禮數了。”

“我們今晚就在這裏過夜。”他這話是對著藺雨潔說,順手拿起她手上的披風。

阿蕊識相的趨前拉著丈夫退開,洪大德不明所以,還直想跟費將軍多聊聊!

“幫我去張羅吃的,費將軍要跟咱們在這裏過夜呢!”她低聲說,硬是拉開這個不識相的傢伙0叫你拿著披風,不是要你真的拿在手上。”口氣微慍,氣惱這女人真是不會照顧自己!北方日夜溫差大,通常這時候已較大白天時冷了許多,她怎麼還不把披風穿上?

“大將軍,我不知道您是一個口令,二個動作!”藺雨潔沒好氣的回嘴,心想,這個人的規矩還真多!

費聿勳把披風披在她身上,她才明白他的意思。

心又抽顫了起來。她今天是怎麼了,心口老是不舒服?藺雨潔顧左右而“想”其他!

夜幕終落——

他們兩人和洪大德一家四口圍在火前,烤架上的野味香氣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小阿志又逮到機會賴在藺雨潔懷裏,小人兒開心得不得了。

只是讓她不解的是,洪大德和阿蕊為什麼一臉詫異地盯著她瞧。她手上的肉有問題嗎?

肉沒問題,是肉怎麼到她手上有問題!

費聿勳用匕首切下一片片的肉,放在碗裏遞給她,這舉動若有其他人在場,想必也是瞠目結舌。

藺雨潔完全不知道怪異在那兒,因為她已經習慣了費聿勳經常如此待她,甚至有時候會隨口提醒她小心燙口呢!

原來——

藺雨潔總算發現,除了她,每個人包括小孩都是大口大口撕咬著野味,只有她,還不明就裏的故作端莊!

好尷尬礙…

啃著小兔腿的阿志,像發現什麼新奇似的睜大眼,油滋滋的小嘴咧得大大的,他發現藺雨潔的碗裏有現成的肉片!於是將吃到一半的小兔腿放到碗裏,決定和她“交換”肉片吃。

“阿志!不可以!”阿蕊喝他一聲,小阿志聞言動也不敢動,抓著肉片正往嘴裏塞的手突然頓祝“沒關係,就讓他吃吧。”藺雨潔柔聲笑說,一手拿起手絹,替他擦拭唇角淌下的肉汁。

停頓片刻,小阿志道自己已經得到允許,笑眯眯的彎起嘴角,無所顧忌大口大口吃著現成的東西。

突然間,藺雨潔根本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張開嘴,還反應不過來,嘴裏就被塞進一塊肉片!

她怔然看著坐在身旁的人,他……他喂了她……

他怎麼還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他又撕下一片肉,遞到她嘴邊,低道:“張嘴。”

才不要!藺雨潔尷尬的撇開臉。她又不是小孩子!

他仍不死心,硬是往她嘴裏塞,就在她開口要他住手時,竟讓他得逞了!更可惡的是,他姆指還有意無意的拂弄她的唇,然後,再放進自己的嘴裏吸吮。

噁心!她知道他是故意的!故意用這種方式和她調情!

因為,只有她羞到說不出話來,他和洪大德夫妻倆,正因她的窘態不時傳出竊笑的聲音。

可惡!

填飽了肚子,洪大德一家人圍著費聿勳,看他削木做榫,藺雨潔則靜靜的坐在一旁,低頭蹭著地上的沙石。

她一肚子氣還沒消,惱他也惱自己!

惱他不容分說的霸道,惱自己毫無自製力的任由他……

藺雨潔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哇!”小阿志驚呼一聲,藺雨潔下意識的看向他們。

費聿勳早就削好了木榫,還為他們兄弟各了一把刻小木劍。阿志、阿興一臉興奮,拿到小木劍立即起身彼此比劃了起來。

“走,跟爹爹一起去把車子修好。”洪大德起身對兒子們說,阿蕊也起身,對費聿勳微笑頷首,示意先行離開。

“好。”阿志、阿與欣然跟在爹娘身後,兩人手拿小木劍,仍邊走邊彼此比劃著。

洪大德一家人走遠了,四周頓時安靜了下來。

“過來。”他說。

免談!藺雨潔將視線調回地上,看都不看他。

費聿勳低笑一聲,心想,這女人又在鬧彆扭了。他起身走向她。

啊!藺雨潔驚呼一聲。他動作極快抱起藺雨潔,旋身坐下。他抱著她坐在大腿上,用披風裹住她的身體,讓她整個人偎在他懷裏。

藺雨潔的手被裏在被風裏,動彈不得,只能在他懷裏扭動身體掙扎。

“放開我!”

她的掙扎絲毫沒有任何作用,她仍牢實實的偎在他懷裏。

“你是想換另一種坐姿嗎?”他的聲音很低,挑逗的成分大於威嚇。

藺雨潔停下掙扎,定定的看著那雙黑瞳底擦起似曾相識的火花。

“你、你別亂來。”她警告他,話卻說得結結巴巴。

他揚起嘴角,低沉的笑聲像是從寬厚的胸膛中震出來的。

“第一次我會一步、一步來,不會‘亂來’。”他說得曖昧極了。

藺雨潔蹙起眉心、嘟起嘴,一雙水眸怒瞪他。這個男人不知羞恥為何物嗎?就算她以身體和他交換條件,但是可從來沒像他如此這般輕浮!

俄頃,她撇開眼,傲然說道:

“古之名將,安邊立功,在德不在眾。你言詞輕涪舉止輕浮,如何帶兵服眾?”

“說得好。”他由衷稱許。

藺雨潔不解的瞅視著他。他黑瞳炯炯,不見任何虛假之意,他是真的在稱許她!?這男人到底在想什麼?罵他輕浮還這麼高興?

“如果你願意把心放開,你就會懂我的心意。”

“我何需懂?”一貫固執的言詞。她又再度撇開眼,但這次是因駭於他眼底流露出的情真意切。費聿勳沉吟不語,收攏手抱緊她,讓她的臉貼近他心口。他們什麼話也沒再說了。

夜更深了,夜氣凜冽,星空卻異常明亮。耳邊是夜風輕拂的聲響,伴著他沉穩的心跳聲。

他們是不是常常這樣?她偎著他、他抱著她,她猜想著他的心事、他揣度著她的心思……

兩顆心明明緊偎在一起,她卻不願承認。

她不願承認的事太多、太多了!

不願意承認他總是讓她覺得很安心,不然倔強如她,是不會柔順的依在一個男人的懷裏安然人眠。

不願承認他總是隨時關照她、細心待她,就算她固執不馴,他霸道制服她的行徑也不曾傷害過她。

“你讓我快不認識自己了。”藺雨潔打破沉默說道。

“那是很可怕的。”她娘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將一切都交付給一個男人,結果失去了男人,也等於失去了自己。

“你不是不認識自己,你只是在認識一個男人而已。”他說。

聞言,她抬起頭,一臉深意的看著費聿勳。這個男人,在逃離藺家時救了她。這個男人,讓她封閉、冷漠的心,起了些微的變化;讓她沒去想未來的日子要怎麼過,而是滿腦子想著他。

這個叱吒沙場的男人,竟問她……要不要跟他回鄉種田!

她往後的人生該有他嗎?

“你看清楚了嗎?”黑瞳滿笑意,他知道她正想著他。

“還沒。”她仍是如此倔強。

“那我只好再靠近一點。”才說完,他低頭攫住她的唇。

“唔……”來不及抗議,櫻唇已完全沒入他嘴裏。

他的手探入披風內,攬住她的腰,讓她更貼近自己。

唇齒交纏間,唇邊漸漸溢出嚶嚀。她知道自己抗拒不了,索性將素手攀上他的肩,與他糾纏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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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翌日。

天剛亮,一行人便已整裝完畢,準備出發。

藺雨潔來到馬車前和阿蕊道別。她一向很少和人親近,對人大都冷淡,但他們一家人卻不在意她不時表現出來的冷漠,既和善又熱情的和她相處。

這是她以前在藺家從來沒有感受過的!

他們一家四口目前雖然居無定所,但和她從前的家相比,這才叫做“一家人”吧!

“你換了男裝?”商雨潔發現阿蕊已將一頭長髮束起,身穿一件素色的男裝,樣式和她差不多一樣。

“你不也是?”

她不一樣啊!藺雨潔心想,她是被逼的!但這要她怎麼說?

阿蕊接下來說的話才讓她明白原因。

“大德說再過去就快到宋遼邊境,那裏很亂,契丹鬼、西夏強盜……什麼人都有,穿男裝可以省去一些麻煩。費將軍不也是讓你穿男裝?”

藺雨潔這才想起他曾說,他到去的地方不方便帶女人同行,就是這個原因嗎?

難怪非要她穿男裝不可,原來他早就想到了。

他總是為她設想到很多事,不是嗎?

這樣的男人……是不是、應該、可以依靠……

光是用想的,她都還是小心翼翼的。

“漂漂,抱抱……”小阿志撒嬌的聲音,喚回她的思緒。

他睡眼惺忪的偎在阿蕊懷裏,恍惚睜開眼縫之際,正好看到站在阿蕊身邊的藺雨潔。

想到一個晚上沒看到漂漂,好想抱抱……

藺雨潔拍拍他圓圓的小臉,他滿足的笑開嘴,然後,又閉上眼睡著了。

“他昨晚沒睡好嗎?”她問。

“小傢伙整個晚上吵著要找你,結果吵到他爹,被打了一頓屁股,最後哭到累了才睡著。”阿蕊笑說,覺得自己兒子纏人的功夫還真有點離譜。

藺雨潔微瞠眼,櫻唇輕啟,顯得有點訝異。她從來沒跟小孩子親近過,第一次見到這麼膩她的小人兒,這種親密感讓她覺得好特別。

“費將軍在前頭等著你,你快去吧,不然等我兒子醒了,你恐怕會走不了。”

“嗯。”她輕笑點頭,說:“咱們伏龍崗見。”

話一落,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這是她一直抗拒承認的事實,如今卻不由自主狗脫口而出。

她早就願意跟著他了!

“你怎麼啦?”阿蕊覺得好生奇怪,才說要和她在伏龍崗見,怎麼臉色立刻發白?

“沒、沒——”她猛搖頭,害怕心思因此洩露、因此被人探知。

她故作鎮定,勉強勾起笑容,說。“我先走了。”

阿蕊點頭,笑著目送她離開。

藺雨潔絕對沒想到,那竟是她和阿蕊最後說的一句話。

稍後,他們和洪大德一家人各自上路,就此分道揚鑣。

烏孫馬急奔如箭,經過大半天之後,他們離青鎮愈來愈近了,但,藺雨潔的心情卻愈來愈沉重。他們現在的情況到底是怎樣?

從那天之後,他沒再問過她,難道是在等她嗎?還是他以為她那天的舉動是拒絕他的意思?

她該怎麼做?是不是要再好好想想?

好煩呐!藺雨潔心浮氣躁的咬住唇瓣。以前那個冷靜自持的藺雨潔到那兒去了?為什麼一牽扯到他,她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她還沒瞭解到,那是因為她以前的生活是封閉的,沒有人真正關心過她、她也不曾對任何人用心。她冷漠對待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就連逃家時,也只想到要孑然一身過完自己的後半輩子。

萬萬沒想到,原以為一場單純的交易,竟讓一個男人冒冒然闖進她封閉的世界裏。知道有人在意她、關注她,讓她有點無所適從。

她該如何回應啊?

她心亂如麻,根本沒發現他們早就進了青鎮,費聿勳已經停下烏孫馬。

他攬著她俐落下馬,牽著馬走到一間客棧前,栓好馬旋即人內。

“客倌,您好、您好,敢問住宿還是用磨?”店小二熱情的趨前招呼,看到他身旁的藺雨潔時,臉色卻微微訝然。

“先住一晚,一間房就行了。”他說。

“好,沒問題,請隨我來。”店小二滿臉笑意地說,領著他們二個人穿過中堂,走到客棧後頭。

那是一幢二層樓的北方四合大院,他們上了二樓,穿過幾處長廊,繼續往盡頭走去。

藺雨潔隱約覺得有點蹊蹺,這間客棧人並不怎麼多,怎麼會安排他們住這麼偏僻的客房。

“我不想住的太偏僻。”她故意朝費聿勳說,希望他能察覺異狀。這次她記得得刻意將聲音壓低。

費聿勳當然知道。但只是輕挑眉,帶著一臉詭奇的笑意說:

“店小二,你做得太明顯了,她不想住太偏僻的房間。”

“囉嗦!”想不到他竟是這樣回話!?更怪的是,費聿勳一聽到他的回應,卻輕笑出聲!

當店小二領他們到房門前,她才知道原委。

“將軍,兄弟們都到了。”他邊開門邊說,隨著他們入內。

他是揚子冀,費聿勳的副將兼左右手之一,偽裝店小二的身份在此等候他。

費聿勳征戰多年以來,麾下共有三十六名將士隨著他出生入死,不管他被調任至何處,一律帶著他們隨行赴任,而他向來以“兄弟”稱呼他們。

藺雨潔一聽店小二對費聿勳的稱呼,換她一臉訝然。

“他是揚子冀,是我出生人死的兄弟。”費聿勳向她介紹眼前化身為店小二的人。

“將軍,那他是?”揚子冀知道將軍秘密進京、離京,是從不帶人隨行的呀!

“小傑。”他臨時替她想到一個像男孩兒的名字。

怪哉!將軍沒事帶個這麼漂亮的小男孩在身邊做什麼?他正打算開口問,費聿勳早一步說出他心中的疑慮。

“我只不過是帶個貼身僕從,你別想大多。”

原來,這就是他一開始要求她以主僕相稱的道理?藺雨潔這才明白。若非如此,他身為一軍之帥,沒有名目就帶個人在身邊,難免會引起下屬不必要的揣測。

揚子冀年紀雖輕,但生性機靈,明白將軍這麼做自有道理,也就不便再多問什麼。將軍信任的人,他也同樣相信!

他想到另一件更重要的事得向費聿勳稟明。

“將軍,不知道怎麼回事,最近這幾天,到青鎮走動的人突然多了起來。”

“都是什麼樣的人?”

“那些人似乎都易容過,我看不是契丹鬼、就是西夏那幫人。”

費聿勳沉吟不語,思索著其中的關聯。

“還有,北境幾乎人人都知道將軍被調任一事了。”他繼續說道。

“這我知道。”他在路上就聽洪大德說過了。

這本來應該是他到任之後才會傳開的消息,但他人都還沒到,邊境地區卻人盡皆知?這只有一個可能,京城有人洩露出這項消息!

“子冀,你和範錚留下來,然後叫其他兄弟馬上出發到伏龍崗,察看有沒有什麼異樣。”

“是。”揚子冀應了聲,旋即離開辦妥此事。

藺雨潔從頭到尾在一旁默不作聲,聽著他們的對話。

這是他的另一面嗎?身為將帥的他冷靜、果斷、條理分明、思路清晰、甚至是不苟言笑的。

“累了嗎?”他問站在一旁的她。

可是,跟她說話的時候,他臉上剛毅的線條就會柔和許多,她以前從來不知道有這種差別。

這個男人,真的是很“特別”的待她。

費聿勳走到她身前,伸手探向她額際,以為一臉愣愣然的她是身體不舒服。

藺雨潔這才回過神來,略轉眼眸,輕說:“我沒事。”

倔強的眼眸閃過一絲笑意,覺得他太小題大作了。

粗厚的手掌從額際滑向臉頰,翻轉成手背來回摩掌。他察覺到她眼底難得流露的笑意。

“傾城傾國色,不及一笑顏。”他低喃道。

藺雨潔先是一怔,鎮靜後睇他一眼,說:“看不出你一介武夫,倒也是會附庸風雅,學人家吟詩作對。”

費聿勳聽出她話中的促狹之意,不怒反笑,笑聲爽爽朗朗,連帶地也影響到她。原本絲微流露在眼底的笑意,更擴大了。

“哈哈——”

這時,門倏地打開,和費聿勳差不多高大、卻滿臉胡髯的漢子,一開門聽著裏頭的笑聲,看也沒看他們,撇頭急忙說道:

“抱歉,俺走錯房間了。”語罷,立刻再關上門。不過彈指間,他又打開門

“老大,真是你啊?”尋常的問話聽來有如獅子吼。“俺聽到笑聲,以為走錯間了咧。”他的視線沒往下,沒看到藺雨潔。心想:費老大一個人在房裏笑啥?他一定是走錯房啦!

他是費聿勳的左右手之一,前鋒軍范錚。

“老大,俺想死你咧!”范錚急撲向前,打算跟費聿勳來個“兄弟式”的大擁抱。

好在費聿勳眼前手快,趕在藺雨潔被壓成“肉幹”之前,一手拉開她。範錚隨後而上,一雙粗拳在他身上猛捶猛打的。

藺雨潔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這種捶人的方式,要是一般人不早就一命嗚呼了!

“格老子的,你被京師那票人坑了,你知不知道?”範錚停下手,忿忿不平地說。

費聿勳低笑一聲。“大丈夫馳騁沙場,拿刀握劍殺敵,何必跟那票只有力氣拿筆桿兒的一般見識!”意指調任一事就別再多說了。

“更何況朝廷之中還有些是我爹當年的舊部屬,能保我無事的。”他說。

費聿勳出身將門之家,父祖輩皆曾為朝廷立下不少汗馬功勞,官高權重一時。費老將軍過世之後,多少還有些理念相近、同樣了心為國的人,在朝中維護著費家軍。

“老大,俺就愛你股帥勁兒!”狠狠的,又是一拳下去!

“唉——這是哪來的小娃娃?”範錚總算看到站在一旁的藺雨潔。

他正想伸手提起這小娃娃看個仔細,費聿勳卻快他一步,在半空中抓住他的手,說:

“他是我的貼身僕從。”

“嘖,開啥玩笑咧!這麼一個嫩不嚨咚的小東西,怎能做老大的貼身僕從?幫你刷背都嫌沒力氣!”

他這話讓藺雨潔拗起脾氣,凝起眉心瞪著他。這是打哪來的大老粗啊!

藺雨潔的怒視在範錚眼中,只是一雙睜大的漂亮眼睛而已,於是,他更變本加厲地說:

“老大,要不俺幫你訓練、訓練他?看他像個娘兒們似的!俺要是睡到半夜起來撒尿碰上他,還會以為看到個美人兒,抓起來就先上了咧!”

部隊裏時有所聞這種事,只不過,從沒發生在費聿勳嚴明的軍隊裏,範錚一直很好奇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哩!因他一向只對“女人”有反應。

費聿勳知道範錚的草莽個性,這種事話匣子一開,定會愈說愈粗俗,於是拍拍他肩膀,故意支開他的話,說道:

“你怎麼也像個娘兒們似的,話愈來愈多?咱們兄弟好一段時間沒敘敘了,走,出去痛快喝一杯!”

“好啊!”範錚聽到有酒,一雙眼睛瞪得又大又亮。費聿勳平日是不許他們在部隊裏喝酒的,難得飲酒的機會,不把握可惜!他早就忘了方才還叫嚷著要訓練、訓練藺雨潔的事啦。

臨走前,費聿勳仍不忘交代她:“你先休息,有事就到前頭找子冀。”

說罷,若有所思的看著她,但想到範錚還在一旁,立即收回心神,步出房門。他詫然的是,似乎在她眼底看到一抹依戀,他以為是自己錯覺。

不,這是事實了。

尚未察覺到自己的感情時,可以佯裝冷漠、佯裝不在意,但在洞悉之後,卻再也偽裝不了。那像是止不住的一江春水,流淌在湖心。

天暗了,新月升起,悠悠的腳步聲從長廊的另一端傳來。倚在桌上小寐的藺雨潔一聽到腳步聲,整個人倏然驚醒。

這不曉得是第幾回了,傾耳注意每次的腳步聲,總以為是他回來了。

意識到自己患得患失的模樣,藺雨潔無奈的笑歎一聲。

“我怎麼會變成這樣?”她捫心自問。“我不想和娘一樣礙…”

驀地,房門推開,真是他回來了。

這是他們兩人第二次同處在一間房裏,氣氛有點詭譎,兩人的心情似乎都緊繃如弓弦,稍一施力,弓弦便會震盪不止。

費聿勳走上前,抱起她往床榻蜇去。

“你吃過東西了嗎?”他邊走邊問。

藺雨潔突然嗤一聲,笑了出來。

“好笑嗎?”他一坐定,將臉埋進她頸間,汲取她身上那股純粹女性的馨香。

她輕嚶一聲,他身上的酒味讓她有點醺醺然。

“費將軍是國之棟樑、民之救星,理當著眼於大事,不該為了一個小女子的肚皮操心。”

藺雨潔努力不讓自己的話在最後變成一聲聲歎息,因他正輕咬著她敏感的耳垂。

費聿勳聞言抬起頭,朗聲一笑,贊許道:

“說得好,謹遵教誨。”

炯然的眼眸讓她的心為之一顫。

她怎麼會和娘一樣呢?藺雨潔心想。她逃家、從此沒有家世背景,更在他面前,拿出視為比女人的生命更為重要的貞操和他交換條件,但,這個男人卻從來沒有因此鄙夷她,時而流露出的,就是這種認同她的神情。

她不會跟娘一樣的,因為這個男人是不一樣的。

費聿勳又看到她眼底那抹依戀,彎起嘴角,柔聲說:

“你變得有點不一樣了。”

“因為我認識了一個男人。”她輕勾嘴角,靈動的眼眸不時流露出女性特有的嬌媚,繼續說:

“一個很不一樣的男人。他在汴京城救了一個女人,然後發現她固執、倔強,對人又冷漠冷淡,他很不客氣的教訓她,但都用不傷害她的方式:可是當他聽到那個女人言之有物、言之有理時,卻又毫不保留地滿心稱許。他關心那個女人,她是知道的,不然,他不會到現在還不碰——”

最後一個字被問在他的胸膛裏,他猛然緊緊抱住她。

黑瞳閃著耀人的光,胸膛因激起的情潮起伏不起。他低沉的聲音蘊含催情的酵素。

“我碰了,就不會再放開。”這是他的承諾,也是對她最後的通牒。

她無意地抬起手,解開束發的頭巾,一頭烏絲如雲飛飄至臀際。

這動作的意思是再明顯不過了——

粗厚的手捧住她的臉,長髮順貼著她的臉頰而下,讓她整個人看起來纖細又柔弱,教人難以想像藏在這容貌底下,竟是個驕傲又倔強的女人。

他低頭,輕輕用唇摩拳她的。

“雨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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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歡愛才剛結束,天際已泛出灰白。

他知道是自己讓她累得不省人事的。而他萬萬沒想到,碰了她之後居然停不下來!

他心憐的輕撫被他吻腫的唇瓣,心想:未來這幾天,她可要難受了!

費聿勳抱起昏厥過去的她,簡單的為她梳洗一番,因為,他們今天必須出發前往伏龍崗。

他用披風裹住她,只手抱著她出了客棧,範錚已經備好馬在門口等他。為了避人耳目,揚子冀先走一段,在中途休憩的地點等著他們。

“老大,他怎麼啦?”范錚看費聿勳抱著那個小娃娃的舉動,覺得好生奇怪。老大什麼時候也開始抱男人啦?

“沒事。他只要需要休息一下。”

哎!這就是他擔心的事,他要如何跟部下交代藺雨潔不支的模樣?他向來自豪的自製力在昨晚完全功虧一匱!

“嘖,就說他軟不嚨咚的,哪能侍候老大呀!來,把他交給俺,哪有老大抱屬下的道理?讓俺來教訓、教訓他!”

費聿勳不打算繼續繞在這話題上,牽 過他的烏孫馬,直接抱著藺雨潔上馬。

“別囉嗦,咱們趕快上路!”說罷,腳踏馬蹬,將範錚甩得老遠。

“還不快追上!”費聿勳在前頭大聲喚他。

範錚這才回過神來。“是,俺來啦!”

他策馬很快地就追上他們,但心裏還在想著:這小娃娃真是要好好訓練、訓練才行啊!

趕了一天路,藺雨潔才幽幽醒了過來。

她在哪兒?

夜色透著乾枯樹葉的氣味,舉目四顧一片漆黑。只有眼前升起的火,照亮了四周。

她靠著一棵樹幹,費聿勳背對著她,他和範錚、揚子冀圍著火前,似乎在討論著什麼事。

“我總是覺得有股蹊蹺味兒。”揚子冀說。

“看不出你年紀輕輕兒的,心思倒挺多的。”範錚虧他。

想他雖然大老粗一個,但總是比人家多吃了幾年飯,蹊蹺味兒倒不定聞到,但從費聿勳被調任一事,他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這幾天我想了想,發現事情其實很簡單。”費聿勳說。

“怎說?”

“這十幾年來,宋遼兩國戰事不斷,朝廷主戰、主和的勢力相當,你們想,想跟契丹主動求和的人,為什麼說服不了主戰那一派?”

大宋自開國以前,崇文偃武,軍隊的實力是一年不如一年,每打一場仗對朝廷來說,都是在削減國力。主張向契丹求和的那一派,也許是為了私利,但換個角度想,現在國家真的是需要休生養息。“那是因為有個無戰不敗的費聿勳。”他自己說出這個答案。

“所以才將你調任,好讓契丹鬼放心議和的事?”揚子冀說。

費聿勳點頭,卻又說:“可是事情就不單純在這裏,從我們這一路上所看到、聽到的,我想你們應該都察覺到了。”

契丹開始在青鎮這一帶出沒,京城有人洩密調任一事……這都在在顯示,朝廷之中有人“內神通外鬼”,想除掉他這個議和的大阻力!

“格老子的,俺大不了收刀回鄉玩女人去,幹啥跟這幫人在這裏窮攪和!”範錚氣炸了!在戰場上拼了老命保家衛國,竟然被人拿去做砧上肉,隨人宰割,搞什麼東西哩!

費聿勳笑睨他一眼,仍是沉穩說道:“官場如戰場,那幫子人也是為了保住烏紗帽而已!”意指身為軍人本來就身負保家衛國的責任,這跟好官壞官沒什麼關係!

“不過,這樣的朝廷還真是令人失望,到頭來苦的還是百姓。”

“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揚子冀問。

“先調兵!”身為軍人的直覺,他知道戰事將近。

“明天會到周家村,從那兒往東直走就是遙鳳關,範錚,你去一趟,請李將軍調五千兵馬給我。”“好,沒問題。”

“就先這樣,咱們打了那麼多年仗,什麼陣式沒見過,契丹鬼來一千,咱們打一千;來一萬,咱們就打一萬!”費聿勳出言安撫他們倆。

“當然!”兩人颯爽應道。

“好了,去休息,明天早點上路。”

“是。”

費聿勳轉身支手抱起藺雨潔,讓她坐在他手肘上,頭偎在他肩上。她仍閉著眼睛假寐。

“老大,你怎麼還抱著他?”範錚問道。

“有問題嗎?”他冷然回道。

“這小娃娃昨天是幹啥去了,怎麼睡了一整天?”他真的覺得很莫名其妙!

“別問那麼多,睡你的覺去!”

范錚聞言一臉怔然,老大很少這麼不耐煩跟他說話的呀!

搞啥啊?

“嘖,行行行,俺睡覺去,等俺醒來再找這小娃娃問明白!”他一頭霧水地轉身離開,決定先窩回自己的營帳睡大頭覺去!

一旁的揚子冀卻滿臉笑意,費聿勳直覺這鬼精靈似乎看出了什麼。

“別跟來!”他令道。

“是!”他的聲音比平常更清明。

“將軍,請等等!”他突然想到什麼,叫住費聿勳。

費聿勳轉過身,正好看他從放在地上的包袱裏拿出一罐小瓷瓶。

“這給您。”他遞給他。

費聿勳不知他的用意。

“這傷藥很有效的,不管是撞傷、擦傷、裂傷、咬傷、瘀傷……反正只要有傷,擦一擦,隔天就好了!”他的嘴幾乎笑咧到耳後啦!真是難得啊,難得看到將軍露出詫然的表情!

他可是人稱“智多星”揚子冀耶!第一眼見到“小傑”,就覺得他實在是漂亮過了頭,要不是因為將軍從不帶外人隨行,他早就懷疑他的身份啦,還會等到現在嗎?

他“智多星”揚子冀的下一步,就是要挖出他們兩個人到底是怎麼搭在一起的!呵呵!

“多事。”費聿勳笑睇他一眼,順手接下他手上的東西。心想:他八成是看到雨潔頸間的瘀印,昨晚他留在她身上的印記太多了,就算用他的披風圍著,還是遮不完!

他抱著她往林子深處蜇去。

“讓你受苦了。”他說。

他知道她醒了?

藺雨潔睜開眼,眼眸有抹慎意。他和揚子冀的對話,她可是聽得一清二楚!

“你要帶我到那兒?”

“前頭有個池塘,可以讓你擦擦身體,而我也想查看一下你的傷。”他知道她身上還有好幾處瘀傷還沒散。

聞言,絕豔的臉龐紅得發燙,粉臉難掩羞怯地倚在他的肩上。

“我聽到你們的對話。”她說。“你會有危險嗎?”

“你怕嗎?”他卻反問她。

藺雨潔沉吟了好一會兒,才說:“不怕,我對你有信心。”

費聿勳低笑,忍不住俯首輕琢她的唇。

“這麼有把握?”

藺雨潔學著他,回應他的吻。

“嗯,如果你膽怯,我一定是第一個嘲笑你。”

兩人一路上就這麼你一句、我一句,直到身影沒入夜色之中,打情罵俏的話語還未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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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天一亮,一行四人便繼續策馬趕往伏龍崗,預計在太陽下山前,應該會到達到目的地之前,最後行經的小村落……周家村。

他們計畫今夜夜宿村裏。

達達……達達……達達……

馬不停蹄。

火紅的夕陽漸往西沉,前頭閃耀著玫瑰色光輝的山峰,像是在告知旅人,目的地快到了。

倏地,三匹健馬同時停下。

他們察覺到有些微異樣,就在前方。不知怎地,遠遠就看到籠罩在周家村上空橘紅的暮色,竟突然暈染成一片血紅。

費聿勳以眼神示意大家謹慎而行。

他們騎著馬,緩步進了周家村。映入眼簾竟是一片淒慘的景象。

費聿勳伸手將藺雨潔身上的披風往上拉,收緊一手,讓她緊靠在自己身上,不想讓她看到太多慘不忍睹的畫面。

一入村時,藺雨潔就瞥見整個村落像是被縱火焚燒過,遍地都是焦黑,幾棵黑焦的樹幹上還冒著煙。

她知道這個村落出事了。第一次見到這種景象,若不是身後有他在,她一定會受不了!

一陣冷風襲來,吹得幾戶人家半開的木門咿呀作響,那聲響更加突顯出村落死寂慘絕的景象。村民的屍體七橫八豎,黃土地上可見汨汨尚未凝幹的血液,幾個死不瞑目的村民還翻著白眼,似乎在向老天爺控訴他們的不平。

是誰幹下這麼慘絕人寰的暴行?

他們心裏都有數!

契丹人來了!

突然間,藺雨潔的視線穿著披風隙縫,看到了熟悉的影像。

胸口像是被人用鞭子狠狠抽過一頓,她的呼吸困難了起來……

她認為這一定是自己的錯覺,不可能、不是他們、絕對不可能是他們!

她緊緊抓著費聿勳的衣衫,混身抖個不停。

費聿勳知道她看到了。

一輛馬車停在一間旅店前,那輛馬車上的一家人,曾經和他們兩個人高高興興地度過一整夜。那是洪大德一家人!

藺雨潔決定掀開披風看個清楚,以證實是自己的錯覺。

“別看。”他抱住她,將她的臉悶在他胸膛上。

“那不是他們,對不對?”她有點哽咽了。“告訴我,我看錯了,不是他們、真的不是他們!”

她悶在他懷裏嚶嚶哭了起來。

馬車旁,阿蕊赤條條躺在血泊之中,身上橫著一具小人兒的屍體,洪大德被吊死在一旁的樹上。

阿興呢?最後,他們在兩處地方找到他。

“不是他們、不是不要礙…”藺雨潔無法控制自己,緊緊抱著他痛哭失聲。

天光疾褪,還來不及埋完整個村落的人,天就全黑了。

他們選在村外幾哩遠的一處林子裏紮營。

一發現村落被劫殺的慘劇,費聿勳立刻令範錚前往遙鳳關求援兵,這場戰事,看來是在所難免了。

整晚,藺雨潔整個人不吃不喝、不言不語,洪大德一家人的慘劇,對她造成的打擊太大了。

她躺在營帳裏,動也不動。

驀地,她整個人被抱了起來,牢牢實實地落入熟悉的臂彎中。

“吃點東西,好不好?”他柔聲說。

“我吃不下。”她兩眼紅腫,剛又哭過了。

費聿勳輕歎一聲,抱著她躺下。他來回輕撫她的背,輕吻她的髮鬢、她的額、她的眉、她的眼……

淚水又不受控制的淌下。

“這就是戰爭殘忍的一面,奪走的不只是人的生命,痛苦的也不只是死亡,還有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他緩緩低道。

“我爹也曾是一軍之帥,長年離家、在外征戰,一年幾乎見不到他一次面。小時候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我娘總是愁眉不展?”他停頓了下,垂眸看著懷裏的人,她靜靜聽著他說話,淚水稍止了些。他才繼續說道:

“我十二歲人伍,東征西討打了十五年的仗,看了太多生離死別的場面,才明白我娘為什麼會如此!十年前我爹戰死沙場,我娘不到半年就跟著他走了。所以我一直告訴自己,一日身為將士,最終的歸屬就是戰場,惟有這樣才能了無牽 掛。”

他察覺到懷裏的人微微一怔。

“可是,我最後還是選擇了讓自己有所牽 掛。”他說出自己最後的決定。“我讓子冀送你去揚州老家,你願不願意等我?”

藺雨潔伸手抹去頰上的淚,不想讓自己看來一副哭哭啼啼的模樣。她貼在他胸前,聽著他沉穩的心跳聲,說:

“以前我也一直告訴自己,不再被人束縛最好的方法,就是選擇孤單,不理會任何人、任何事。可是,我最後還是選擇了一個男人,希望往後的人生有他相伴,不再孤單。”她頓了下,抬起頭看著他,說出自己最後的決定。

“但我更希望能和他生死與共。所以,你別想丟下我一個人!”

“可是你……”

她搖首,打斷他的話。“我是真的很難過,我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做‘家人’,就是從他們身上感覺到的。那是我、我第一次抱著小孩……”她忍不住,淚水又再奪眶而出。

“我好難過……可是,我不會輕易被打倒,我會很堅強,你不能丟下我!”說罷,她趕緊抹去滴淌而下的淚水。

她應該靠在他懷裏好好痛哭一場的,可是她不希望被他認為太脆弱,然後把她安置在一個安全卻沒有他的地方。

費聿勳沉默不語,雙眸定定地注視著她。

藺雨潔看他似乎在考慮,心一橫,決定撂下狠話:

“你看過我當初是怎麼逃家的,我決定要去那兒,誰也攔不住我!你要是送我去揚州,我說什麼都會再回頭來找你!”

費聿勳聞看口,憶起在汴京街頭,初見她時的情況,不禁揚起嘴角,他相信她絕對是說到做到!

他緊緊的抱住她,恨不得將這個女人揉進自己的身體裏,就不必擔心會有分離的一天。

“答應我一件事。”

“嗯?”

“如果有一天我我們兩個人,其中有一個人先走一步,離開這個世上,另一個人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好嗎?”他不希望他父母的情況,再次發生在他們兩個人身上。

藺雨潔想了想,許下承諾。“好。”

他們絕對沒想到,在不久的將來,這竟然成為他們其中一個人,曾許下最痛苦的承諾。

一路奔波,終抵伏龍崗。

伏龍崗之所以名之“伏龍”,倒不是因為它有什麼響叮噹的事蹟,更不是因為它“形勢比人強”。而是因為它毫無可取之處,所以才名曰“伏龍”,希望借由這個地名,為這邊境之地添加點不凡的色彩。

伏龍崗上有座小城,官兵三千、居民五百,是宋遼十幾年來兵家絕對“不爭”之地,因為此處地形平坦,前無遮掩、後無退路,耗費兵力奪下城池,對整個邊境情勢並沒有多大的影響。

但,現在卻不一樣了。

因為鎮遠將軍來了。

費聿勳一到伏龍崗,首要之務就是整頓軍隊。

這一帶地區戰事極少,最多出沒的也只是打家劫舍的強盜而已,所以軍隊鬆散、少有操練。

光是這點,就犯了兵家大忌;烏合之眾,再多也是沒用!

還好費聿勳帶著麾下三十六名精兵隨行,這在操練上,發揮了很大的作用,短短幾日內,一切例行性操練全上了軌道。

但,還來不及行軍陣,第一件危機就倏然而至。

契丹先行派遣百名輕騎劄營于距離伏龍崗十幾哩外,這一營應該是先探部隊,派來瞭解敵軍的實力。

房裏,費聿勳和幾名將士商討此事。

“將軍,這些契丹鬼動作可真快,我們才進城沒幾天,他們就先派騎兵來向咱們下馬威!”

“去,幹啥長他人志氣!反正就是沖出去殺他個片甲不留,讓他知道咱們費家軍的厲害!”

幾名將士七嘴八舌討論軍情起來。

“你們不聽聽將軍怎麼說嗎?”揚子冀赫然說道。他年紀輕、但夠機靈,被升任做副將不是沒有道理。他知道這種時候應該是要冷靜分析、而不是熱烈討論。

“子冀,你的意見?”多半時候,只要不是攸關重大軍機,費聿勳都是先讓下屬暢談自己的想法。“那百名輕騎今天才紮營,他們一定是在等著咱們的動作,我想,他們是巴不得趕緊和我們正面交手。”他說。

“正面交手?”費聿勳繼續問明他的意思。

“兵不貴多而貴精,我們三十六個人去應付他們是綽綽有餘。”他說。

其他人亦點頭稱是。

“你說的沒錯。”黑瞳閃過一絲笑意。“可是如果找盡出精英,掀光了自己的底牌,可是會後繼無力的。”

眾人皆沉默了,他們完全同意費聿勳的說法,但他們更明白,要是派出其他士兵應戰,無疑是泄了自己兵弱的底。

“你們跟著我那麼多年,很明白我向來認為首戰是士氣之戰,誰打嬴,誰就先贏得士氣。除了你們,誰能幫我打贏首戰?”

眾將士皆屏息等待他接下來的話。

“既然要一起上場,又不能讓敵軍知道我們到底有多少人,只有一個方法!”

“突襲!”眾將士異口同聲說道。

“沒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場仗,靠咱們自己打下來!”

“子時東城側門集合。”

“是。”眾將士立即應喝。

出發前,他必須去看看她。

推門入內,就看到小小的身子蜷在床上,身上還蓋著他的披風。因為她說,這樣會讓她覺得自己還在他懷裏。

他走到床邊站定,看著她的睡容。

她睫毛歙動,睜開水眸,一看到他自然地勾起嘴角。

“吵到你了?”

“你一進來我就醒了。”

她看到他一身甲胄、頭盔,是出征的打扮,她猛然從床上坐起。

“你這身穿著教人看了很不習慣呢!”她笑說。

房間內突然安靜了下來。

他伸出手,輕撫她粉嫩的臉龐,她似貓兒般,稍稍側臉,閉上眼貪戀地摩掌他的手。

“我天亮前就會回來。”

“嗯。”她點點頭。

待他離去,瑩亮的眼神倏然黯淡下來,她整個人頹然倒下,緊緊抓著他的披風蓋住自己。

原來看著自己心愛的人上戰場就是這種感覺,害怕到不能自己,更害怕讓他知道自己的憂心。入夜了。 北風吹得呼嘎呼嘎響。

費聿勳和三十五名將士趁著夜色,來到契丹輕騎營區附近。

百餘名騎兵分住在十二個營帳內。他當下立即做了部署。

包括他自己,每三個人埋伏于一個營帳前。

他們以匕首劃下羊毛營帳,細看裏頭分的床位,各組先二人在帳門口以弓箭齊發,攻殺騎兵,奪門奔逃者,由侯在帳外的另一人清理,手起刀落、即刻斃命。

刺殺完畢,立即放火燒營。

火光的信號一發,三十六個人同時行動。頓時,營帳內哀號四起。一個個營帳陷於火炬之中,風助火勢,一發不可收拾。

俄頃之間,哀號、呼喊、怒喊聲平寂了,只剩下熊熊在風中燎燒的烈火。

契丹騎兵百餘名,一個活口都沒留下,三十六名費家軍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又去。

回到伏龍崗,天已轉變一片灰藍,再沒多久就天亮了。

他答應過她,天亮前就回來。

記得不久前,他才站在這裏看著她的睡容。

頰上有淚,她哭了?

他輕輕地在她身側躺下,但還是驚動了她。

“又吵到你了?”他笑說,邊伸手為她拭去頰上猶濕的淚痕。

她輕婦他一眼,他已經褪去一身甲胄,換了尋常的衣衫。

“下次,讓我幫你披上戰袍,好不好?”她邊說,邊偎進他懷裏。

“嗯。”他應允一聲。“是不是很難熬?”

她在他懷裏點頭,淚水呼之欲出。

“我會習慣的。”她說。

他捧起她的臉,輕啄櫻唇,低喃:“你真的很堅強。”

淚水終於不受使喚地淌落下來。

“坦白告訴你,其實我怕死了。”她破涕為笑的說。

他抵在她唇畔輕笑,加深了他的吻,想吻去她所有的不安。

藺雨潔明白他呵護她的舉動,他體諒她都還在適應這一切當中。

她輕推他的胸膛,翻身來到他上方。

這次,床幃之間充盈的是純粹男性的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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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範錚什麼時候回來?”費聿勳問。

“他傳書回來,說最快大概還要再十天。”揚子冀回答。

以目前的情勢來看,伏龍崗是愈來愈需要援兵了。

自從那天夜襲契丹騎兵之後,契丹開始在距離伏龍崗五十哩遠的一座小城——線城佈置重兵。

根據探子來報,目前線城集結的兵力已達三萬。再這樣下去,契丹很有可能打算在兵力達五萬時,出兵攻打伏龍崗,一舉殲滅全城。

他們的目標在費聿勳,非置他於死地不可。

要不是夜襲成功,讓契丹畏懼他的實力,決定先線上城佈置重兵,說不定此刻契丹早已下令攻城!而以他目前三知的兵力,絕對是必死無疑。

“十天,我只有十天的時間。”費聿勳喃喃自語。就算十天之後援兵到了又如何,邊疆戰力吃緊,李將軍最多也只能搬出五千援兵給他,那已經是難能可貴了。

不到一萬的兵力,如何擊退契丹五萬大軍?

“子冀,傳令下去,加強操練,不得有誤。”

“是。”

看來除了浴血一戰,沒有其他的方法了。

一入夜,風又開始吹得呼嘎呼嘎響。

費聿勳和她兩人手牽手,在城東側附近一片人煙罕至的林子裏散步。

“會不會冷?”

藺雨潔搖首,淺淺勾起嘴角,知道他常用最簡單的問話,來表示對她的注意。

“你在想什麼?”

“你。”他想都沒想,直接說道。

“我什麼?”

“想到能和你手牽手散步,覺得很滿足。想不到擁有一個人之後,會因為出現這樣的想法,而了無牽 掛了。”他說。

她卻聽出話裏的弦外之音,但她不想明問。

“呵,有時候我覺得你的想法很悲觀。”和她不一樣,她是凡事只往前看,沒有後路,就不會多想。

“我以為你會說我是個有智慧的男人,領悟出這種‘大道理’,實屬難得!”他笑說,喜歡和她在口頭上做文章。

藺雨潔故意吐出小舌,做了個鬼臉。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表情,她喔了他一眼,說:

“你讓我變得很不一樣,實屬難得!”

兩人繼續走著,有點沉默下來了。

“回鄉之後,你有沒有特別想做的事?”藺雨潔開口問他,不希望這種沉默繼續下去。因為——這會讓她好難受!

“有。”黑瞳底溢滿溫柔與笑意。

“嗯?”

“想生一堆孩子。”笑意更擴大了。

突然覺得心口有點酸。她也好想有個孩子,她和他的孩子。

她深吸一口氣,然後硬是擠出笑臉說:

“你什麼時候心願變得這麼小?”藺雨潔刻意捏住姆指和食指,在他面前比劃。意指那心願真的好小!

他輕笑。“我一個人是生不來的,這種心願怎麼會小?”

藺雨潔一臉深意的看著他。平日治軍不苟言笑的他,真的只有在這個時候和她說說笑笑……

也惟有在她面前時,他才會這麼放鬆吧?

她好心疼這個男人。

“你……你……可以問問將來那個到田裏替你倒茶水的姑娘,她說不定願意……考慮……考慮。”說到最後,她刻意給他一個燦爛的笑容。

“你別再撐了,倒茶水的姑娘。”他早就看出來了。

雨潔心思縝密,不可能沒察覺到他對戰事的隱憂,她只是故作堅強,想在一旁默默支撐他罷了。

“情況很糟嗎?”她還是問了。

兩人停下腳步,費聿勳將契丹重兵集結的事告訴了她。

“我從來沒有打過這麼難打的一場仗。不過,不戰到最後一兵一卒,我是絕對不會放棄的。”

“沒有以寡擊眾的方法?”

“有。可是很難辦到。”

“說說看好嗎?”她知道自己幫不上什麼,只希望能替他分擔一點點的煩”。

“你有沒有發覺這幾天晚上風很大?”

“嗯。”她微頷首。

“這幾天新月都會落在箕宿,所以才會如此。”月落箕、壁、翼、幹四宿,皆為颳風之日。

“發火有時、起火有日。”他說。“若能借由這風勢采火攻,放火燒契丹線上城的糧倉,必能擾亂敵軍的戰力。而且以這風勢來看,要是火勢一起,說不定會燒起整座城,屆時,援兵和我雙雙從外夾攻,滅敵絕非難事。”

“難就難在誰去放火上藺雨潔指出他的難處。

“聰明。”他稱許地看她一眼,牽起她的手,轉身往回走。

“難就難在我們線上城的探子進不了糧倉。”他再說道。

藺雨潔沉吟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說道:

“費將軍,看您熟讀兵法,怎麼沒想到計上有計呢?”她微睇他,淺淺一笑。

費聿勳停下來,一臉怔然的看著她。

計上有計?

房內,仍是一徑的樸素擺設,但現下卻因這絕華佳人而生光不少。

自從費聿勳帶著她離開汴京,藺雨潔就沒再穿過女裝。

而今,她恢復了女兒身的裝扮。

她身穿淺青色對襟、交領窄袖衣,領襟上有兩條精緻的繡邊,腰間同色系束帶,襯出了她玲瓏的身段。一渥長髮梳理成簡單的蘭花髻,髮髻上只插了一根篦梳,未施脂粉的彤臉卻閃著瑩瑩亮光,教她整個人看起來清麗又脫俗。

這就是計上有計、由她潛人線城,與探子裏應外合,抓準時機放火燒糧倉!

揚子冀站在一旁真是看傻了。穿著男裝的她就已經漂亮得不像話了,更遑論恢復女人的裝扮之後,有哪個男人不看傻的?

“這件事只有我們三個人知道,子冀待會兒會送你到線城外,你等天一亮,再進城找我們臥底的人。”費聿勳交代她。

“好。”

“子冀,你先去準備一下,待會兒我送她過去你那兒。”

“是。”揚子冀先行退下。

房裏只剩下他們兩人。

又是這種沉默,突兀的教人好難受啊!藺雨潔心想。

“你先坐下。”他邊說,邊轉身從床旁小幾上拿起一個小木盒。

費聿勳在她身旁坐定。目光依是如此炯炯,黑瞳看著她的時候,總是帶著無比的溫柔,只不過,現在更多了不舍的情緒。

“你現在知道,送心愛的人上戰場的心情了吧?”她勉強勾起笑容虧他。

“大概只有我會這麼狠心。”他苦澀一笑。

雨潔的計謀是他親口答應的。這是險棋,也是惟一的一步棋!

他非下不可!

藺雨潔握住他的手,柔聲回應他的話:“可是,大概也只有我會這麼不要命吧。”

他打開木盒,拿出一粒箔上一層金粉的小珠子。小珠子極小,要是不小心誤食了,恐怕也感覺不到。

“這是鶴頂紅,天下至毒,是死士和刺客最常攜帶的東西。它無色無味,中毒之後立即毒發身亡,沒有任何痛苦。”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繼續說:

“若是事蹟敗露,契丹人的殘暴你是看過的。把它塞在牙縫裏,萬一受不了,就用舌頭把它頂破,你就再也沒有感覺了,明白嗎?”

“我懂。”她輕說。

“把嘴張開,我幫你放進去。”

藺雨潔依言照做,卻發現他的手到她唇邊時,竟微微顫抖起來。

她兩手握住他,在極力的隱忍之下,還是無法克制地滴下鬥大的淚珠。

她巍巍說道:“你這雙手是要用來拿刀殺敵,還要在將來回鄉種田時,用來養活那個倒茶水的姑娘和一堆孩子,怎能在這時候失了力氣?”

聞言,他笑歎一聲,語帶喑啞。“讓娘子見笑了。”

水眸微瞠,藺雨潔緊抿著櫻唇。她聽到了!他說……她是他的妻?

她深吸一口氣穩住自己的情緒和不止的淚水。

“不管怎樣,我都會回來。就算……”“永別”這種事誰也不想說出口,於是她改了說法:

“我曾聽人說,每個人離開這世上的時候,魂魄會留在人間七日,就算沒有rou體,還有魂魄……我一定會回來見你!”

“一言為定。”說罷,他緊緊抱住她,多希望此刻能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裏,永遠不分離。

線城幅地並不大,一座座糧倉是緊連在一起。這樣的分佈,更有助於燒毀糧倉的計畫,而且火勢一起,絕對是一發不可收拾。

同一時間,費聿勳正加緊行軍佈陣的腳步,而范錚的援軍在他力促之下,也將提早三天到達。

如今萬事皆備,只欠東風。

座落線上城大街上的“寶來”客棧,是費聿勳派來臥底的探子楊松經營的。

藺雨潔一進城,便直接前往客棧。

楊松先替她安排一間房稍作休憩,等天黑之後再入軍營。

房門一開,楊鬆手捧著託盤進來。

“藺姑娘,先吃點東西。”他說。

“楊大哥,今晚的事確定了嗎?”

“絕對沒問題。那幫子契丹鬼還在等其他的駐紮軍隊來到這裏,每天不是找女人,就是喝得醉醺醺,把你送進去是絕對沒有問題!”

藺雨潔點了點頭,心裏踏實多了。

“吃完東西先休息一下,時候到了我再來找你。”

“嗯。”

夜幕低垂——

契丹軍營裏,士兵徹夜飲酒狂歡。幾名身著契丹服的女人,手執酒能穿梭在士兵之間。藺雨潔也是其中之一

她刻意趨進負責看守糧倉的士兵身旁,她一臉羞怯的模樣,教人不注意都難!

士兵果真注意到她了,一把抓住她拽往自己的身上。

油滋滋的手往她身上胡亂摸一通。

她真的快吐了!卻仍佯裝羞怯、欲語還休的模樣。這看在士兵眼裏,直教他腹中一把欲火直沖腦門,幾乎燒殆他!

二話不說,士兵捧住她的臀,將她整個人抱了起來,走往營帳內一角。

天,他要在這種地方直接要了她嗎!?

慌亂之中,急中生智,素手纏上士兵頸項,用契丹話在他耳畔低語。

“那裏。”還好出發前,楊松教了她幾句簡單的契丹話,現在正好派上用常

士兵抬起頭,嘰哩咕嚕不知說了什麼。

藺雨潔嬌柔無比地倚在他肩上,纖纖玉手指了指外頭,用如輕歎般的聲音再說一次:

“那裏。”希望他能明白她的意思。

士兵笑了一聲,終於抱著她走了出去。

如她所願,士兵抱著她遠離營帳,來到一處偏僻的空地上。

他毫不憐香惜王的將藺雨潔放在地上,然後跪在她腿間,直接扯開褲襠。他的手探入裙下,直接撕開褻褲——

天藺雨潔在心裏大叫,快點結束這一切吧!

寂靜的街道,急急杳杳的腳步聲,絲毫沒有停歇的打算!

只拿到一把糧倉鑰匙,但那也夠了!

“藺姑娘,你沒事吧?”楊松在一旁關切地問道。

藺雨潔衣衫不整,前襟、裙角都被撕得破碎,頸間還有好幾處疼痕。這是她掙扎的結果!

她搖頭,一臉鎮靜地說:“幸好你及時趕到,這只是皮肉傷而已,不礙事的。”

楊松目露崇敬地看著她,說:“我真佩服你!”一般女人遇到那種事,是絕對沒有辦法像她如此鎮靜的。

他們終於來到糧倉,打開倉門入內。

“我們動作得快點!”

兩人手裏拿著火種、大石,分別在糧倉四處引信點火!

突然間,糧倉門被打開,二名契丹兵發現了他們!

他們彼此不知道說了些什麼,一名隨即跑了出去,另一名拿著刀撲向他們!

好在楊松身手俐落,一個反擒就制服了這名契丹兵。

“藺姑娘,咱們快走!”楊松催著她,他知道那名契丹兵去找人來了。

“不!引信還沒點完!”費聿勳交代過她,一間糧倉得用二十四個引信火種,才能引起足夠的火勢。

“來不及了,走吧!”楊松急急叫道。

藺雨潔說什麼都要把引信點完,糧倉不起火,費聿勳就無法打贏這場仗,為了他,她什麼都可以不顧了!

終究點完了火信——

藺雨潔起身準備沖出去時,一小隊契丹士兵已蜂湧而至。

起風了。

大隊人馬聚集在城樓前,馬匹隱隱嘶鳴,馬蹄間或刨著土。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肅穆之氣。

是出戰前夕常有的詭譎氛圍。

因為不知未來的勝負,將士心裏都充滿著不安。但,仍是昂首挺胸,軍人之死,不死于無名!

“哨兵傳來消息了嗎?”費聿勳一身戎裝,腰際佩劍,目光炯炯直視著前方,問著身旁的副將。

“還沒。”揚子冀回道。其實他心裏也充滿了不安,此役是勝是負,就看藺雨潔的任務是否能成功了。

遠處,哨兵的馬匹疾飛而來。馬匹尚未停步,哨兵便急得一個翻身直接下馬,趨前一跪,朗聲報導:

“將軍,看到信號出來,糧倉起火了!”

“很好。眾將聽令,即刻出兵!”

“是!”

線城頃刻間如浴火海之中,費聿勳和範錚帶來的援軍左右夾攻,一時之間,風雲變色——

激戰三日,契丹全數殲滅——

然,這卻是宋遼之戰的導火線,遼軍轉往各地進攻,從此戰事如火燎原,如火如荼的展開。

朝廷下達急令,調費聿勳前往邊塞重鎮領軍抗敵——

關外,將軍營帳中。

油燈燈芯狂跳幾下,油燈發出畢剝的聲響。風也同時吹得篷帳發出鼓鼓娑娑的聲響,燈光下兩人的身影隨風晃動。

戰事已持續月餘了。

“有她的消息嗎?”費聿勳坐在書案前問道。

“還沒有。”揚子冀答道。

派去接應藺雨潔的人,事後並沒有和她碰頭,這麼說,意思是再明顯不過了。

費聿勳的臉上掠過一絲痛苦的神情,隨即又恢復平靜。

“你先下去吧。”

“是。”揚子冀轉身前,突然想到什麼,說:“將軍……”

揚子冀想告訴他的是,藺姑娘已經死了!

但每每看著將軍仍抱持一絲希望的模樣,他真的說不出口!

“將軍,您也早點休息。”他只好這麼說了。

費聿勳頷首示意,他才退了出去。

營帳頓時靜寂寂、冷清清。

他深吸一口氣,隨手拿起一旁的軍事奏摺批閱。

心思卻不在白紙黑字上。

“我知道你沒死、你沒死……”他喃喃自語。

她答應過他,說什麼都會回來,即便只剩下魂魄……

他等、他等——

倏地,一點、一點沁紅滴落在案前白紙上,殷紅逐漸擴散,暈成一片……

戰事持續三個月後——

宋遼兩國簽訂和平條約,兩國以兄弟相稱。

戰爭遂告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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