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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蔡小雀 -【愛在春暖花開時】《全文完》

愛在春暖花開時  作者:蔡小雀

爲了報答「債主」之恩,她粉墨登場
假扮他的女人充當擋箭牌
面對如春天氣候般變幻莫測的他
她由最初的「戒急用忍」到「大膽西進」
漸漸探索到他不欲人知的內心深處
單純的她直想做他的「心靈捕手」
然而他像是只防備的刺蝟悍然拒絕了她
是啊!她憑什麽資格去關照他呢?
她只是個「傀儡」,永遠當不成女主角的……

爲了盡孝,他找來這個賣花女當「愛人同志」
順便試驗她能「報恩」到什麽地步
他太瞭解女人這種自私貪婪的動物了
相信她也不例外,很快就會現出狐狸尾巴的
可她的天真坦然卻悄悄地瓦解他的冷硬
他的信仰似乎快被打破了,不行!
她是女人,他最討厭的生物,怎能任她左右?
就在他驅退她的同時,卻發現失落了
殊不知原來她早就是他擺脫不了的牽掛……
2

評分人數

    • 白英: 很棒的文章分享!給您掌聲鼓勵! ...威望 + 10 金錢 + 10
    • 最佳男主角: 很棒的文章分享!給您掌聲鼓勵! ...威望 + 10 金錢 + 10

第一章  

  夜幕初降的臺北,闇黑的天空中只有寥寥幾顆星星,敵不過城市中絢爛的霓虹燈,更掩不了越來越深沉的夜色。

  有人說,城市往往令人迷惘、讓人迷失,沒有幾個人能夠明明白白地看清自己。

  繁華紅塵間,愛情在城市中成了遊戲,執著癡迷的人是否該小心守護自已的心,別讓它失落在滾滾紅塵中,終成一縷輕煙?

  ※※※

  一棟巍然矗立在半山腰的優雅別墅,其歷經風雨、造形特殊雅致的圍牆上爬滿了蔓籐花。

  這樣風格與味道的房子,不像是在陽明山上的建築,倒像是在英國市郊會出現的典雅大宅。

  庭院深深深幾許,樓高不見章台路。這樣子的屋宇,其中似乎充滿了許許多多的故事。

  喬捷人將車子駛上山坡,開進大敞的鐵門內,習慣性地將車停靠在花棚下。

  一位滿頭銀髮、臉頰紅潤、面貌慈祥的老奶奶走出雕花木門,慈矮地迎向他。

  捷人親匿地抱了抱老奶奶,俊美的臉龐上儘是笑意,「奶奶,您最近好不好?身子骨覺得怎麽樣?」

  喬奶奶眨了眨眼,「如果你搬回家來住的請,甭說奶奶的身子骨會比較好了,甚至還可能會活到一百二十歲哩。」.

  「奶奶,你知道我公司忙嘛。」捷人微笑地攪著奶奶胖胖的身軀,走向屋子。

  「看得出來你公司忙。瞧,你又瘦了。」老人家捨不得地道。

  「那是你心理作用。」

  「才不,我也覺得少爺瘦了。」站在門口的劉嬸笑吟吟她插嘴。

  「劉嬸,我好久沒有吃到你燉的陳皮牛肉,可想死我了。」捷人露出嘴饞的模樣。

  「我知道你今天要回來,一早就燉好了,現在還溫在鍋裏頭呢!」

  談笑間,捷人扶著奶奶坐進沙發。

  喬奶奶拍著孫子的手背,突然神秘兮兮地道:「好孫子,有件事奶奶想問問你。」

  「什麽事?」捷人揚起劍眉。

  「報紙上關於你那些花花草草的事,都是真的嗎?」喬奶奶頗擔憂地看著他。

  捷人輕聲地笑了,調皮地間:「奶奶怎麽也會看花邊新聞了?」

  「誰教我有一個常常上報紙的名孫子呢!」喬奶奶也不是好吃的果子,不慌不忙地反擊。

  「奶奶的反應果然靈敏,不愧是當年上海社交圈內有名的貴夫人。」捷人讚賞地拍拍手。

  「少拍馬屁,說實話最重要。」

  捷人聳聳肩,「那些花花草草的事,有些是逢場作戲,有些只是捕風捉影,你不用爲此傷神。」

  「我關心的是,不知你幾時要收收心,給我帶個孫媳婦回來。」喬奶奶假裝氣唬唬地說。
  捷人搖了搖頭,神色有些冷然,「奶奶,你知道我不相信女人的。」

  喬奶奶一怔,隨即歎了口氣。「我能瞭解你爲什麽會有道種感覺。你母親給你的印象太壞了,以至於你不願意愛上女人,不願意娶妻生子。」

  「我會娶的,只不過不會是爲了愛情。」他面無表情地道。「我未來會有妻子,你也會有可愛的曾孫子可抱。」

  「對於妻子道個角色,你已經決定不去重視了?」喬奶奶臉上的皺紋因擔心而更形加深。

  「她將是我孩子的母親,僅此而已。」

  「可是這樣是不對的,而且對那個女孩子也不公平。」

  「我會讓她衣食無缺,有著最好的物質享受。」捷人俊美的臉龐上滿是冷漠,「她沒有什麽好挑剔的。」

  「女人要的不只是這些。」喬奶奶搖頭。

  「除了您和劉嬸之外,我不認爲其他的女人和我母親有什麽不同。」捷人撇了撇嘴角,微微冷笑。

  「捷人,我不希望你抱持著這種錯誤與仇恨的心態。」喬奶奶抓住孫子的手,慎重地叮囑。

  「奶奶,你別擔心那麽多,我並不會因此就不近女色,也不會刻意傷害女人;事實上,我對女孩子向來很客氣,還算是個紳士。」捷人看向祖母,臉上的冷笑立時化作溫暖的笑意。

  喬奶奶再歎了口氣,知道自己現階段選是說服不了他。

  現在只能祈求上蒼,讓他遇到他生命中的那位女子,讓愛情融化他心底的冰山,化解他的憎恨。

  可憐的孩子,他自小所受的傷害太深、太重了。

  她拍了拍孫子的手背,慈藹地道:「不談道個,我們去看看劉嬸飯做好了沒。」

  「嗯,我餓死了。」捷人裝出餓了幾十頓的模樣,輕笑著挽起奶奶的手走向飯廳。

  他知道奶奶擔心他,但是他自有主張。

  剛硬和冷漠,是他保護自己的方式。

  這世界是金錢與權力堆砌出來的,他最瞭解也最擅長運用這兩點。

  在他的王國裏,沒有他得不到的東西。

  而在他的生命中,絕不需要那名爲「愛情」的東西。

  ※※※

  在山的另一邊,有棟小小的房捨靜靜地立在青綠田野閑,和燦爛粉嫩的各色花朵相映成趣。

  一隻黑白相間的大狗興奮地賓士在田徑上,追逐著主人的背影。

  那是一個大概有一百六十五公分高的女子,穿著嫩綠色的T恤和寬鬆的長褲,被陽光曬成小麥色的臉龐上,有著一雙聰慧溫善的眼眸。

  她光著腳丫,閒適地漫步在田埂上,肩上荷著的鋤具顯然並未帶給她任何重擔。

  大狗在她的腳旁跳來跳去,不時輕吠兩聲,像在告訴她什麽。

  或許它要告訴她,蝴蝶飛來了,蜜蜂停歇在花上;亦或是要告訴她,陽光曬得它暖洋洋的好舒服。

  這是一個和繁忙的城市截然不同的世界,宛如寧靜清幽的桃花源。

  「黑點,天氣很好對不對?春天已經來了,我們有充足的陽光可以提供給花朵們了。」她低頭向大狗微笑。

  「汪。」大狗煞有介事地出聲。

  就在江瑞雪漫步走近屋捨時,原先分散在庭院閑的雞只機警地跟在大狗的後面走,和它挺有默契的樣子。

  但是大狗顯然不甚歡迎雞群們的熱情,回頭對它們齜牙咧嘴。

  雞只們也不甘示弱,更加故意地在它面前跑來跑去,現場之「熱鬧」,用「雞飛狗跳」來形容實在是再貼切不遇了。

  「大寶二寶三寶,不要再逗黑點了,你們還不夠它一口咬哩。」瑞雪輕聲斥責。

  這時,屋捨的門突然打開了,一個看來穩重老成的小男孩慢慢地踱步而出,皺著濃眉嚴肅地道:「姊,你又和雞說話了。從心理學上來說,這是和現實無法産生同理心,因而導致的脫節現象。」

  「謝啦!心理醫生。」瑞雪又好氣又好笑地道。

  這個小男孩是她的弟弟江瑞雨,目前就讀健康國小二年級。根據學校的相關測驗顯示,他是個智商一百八十的天才兒童。

  「老成持重」和「冷靜沉穩」是瑞雨的老師對他的評語。

  她有的時候真不知道該怎麽去照顯這個比實際年齡成熟好幾倍的弟弟。

  將他看成大人嗎?可他又是個可可愛愛的小男孩;若要將他看成一般的小孩子,他的智慧又不知高過她多少。

  她不得不承認,有時瑞雨比起她實在是聰明多了。

  「瑞雨,功課做完了嗎?」

  小男孩撇撇嘴,明亮聰穎的大眼睛裏充滿自信,「學校的功課都做完了,我現在在解微積分。」

  「微積分?你……不覺得那太難了點嗎?」

  「還好。」

  瑞雪清了清喉嚨,她該習慣弟弟的天才才是。「瑞嵐回來了沒有?」

  「他打電話回來,說要參加社團活動。」

  瑞雪眉頭不禁擰了起來,擔憂地道:「他這個禮拜已經有三天沒回家了。他的社團活動就那麽忙碌嗎?」

  「這不是好現象,你該多注意他。」瑞雨深思了一會見,下了結論。

  「我知道。」

  瑞嵐是她的大弟,現在才大學二年級,長得既英俊又高大,是個爽朗的大男孩。

  她一直對於不能給弟弟一個優渥的物質生活而感到愧疚。

  她知道和學校的一些男孩子相比,瑞嵐並沒有太多的零用錢可以參加團體活動,他甚至沒有辦法擁有一輛機車。

  她是個失敗的姊姊,因爲她無法讓弟弟過更舒適的生活。

  但是種花的利潤真的不高,除了維持每月的開銷外,她只能夠在銀行內存入微薄的金錢。

  她也曾經想過要放棄父母所留下來的這片土地,到城市尋求發展,可是她發現她最愛的還是種花,如果離開了這片土地,她可能會終日惶然,不知所以。

  再加上她只有高中畢業、到一般的公司行號去上班,所得的薪水更是少得可憐,也就更養不起弟弟了。

  衡量得失之後,她很慶幸自已能保有這一片土地,以種花爲生。

  一見到大姊又開始發呆,瑞雨老成地搖了搖頭走回屋裏。

  大姊的「症頭」又發作了,這一魂遊天外,又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才能回魂。

  ※※※

  瑞嵐坐在茶藝館裏,手裏拿著份報紙緊盯上頭的求職欄,看得好不專心。

  陡然間,他背上被猛地拍了一下,嚇得他轉過頭來。

  「看什麽看得那麽專心?」一個身著名牌服飾的男孩子挑高眉微笑道。

  瑞嵐鬆了口氣,不禁捶了他一拳,「阿德,你要嚇死我呀!」

  「枉費你長得這麽高大,沒想到膽子這麽小。」阿德笑謔著。「怎麽,在看藝文新聞呀?」

  「我在看求職欄。」瑞嵐沒好氣地道。

  「求職欄?你要打工?」阿德坐了下來,很是訝異。

  瑞嵐聳聳眉,濃眉糾結成小山,「是啊!如果我不再找個工作的話,我看我下個月的零用錢又要不夠用了。」

  「零用錢不夠,回家拿就好了。」

  「誰像你大少爺家境富裕。」瑞嵐抖抖報紙,邊看邊道:「我們家幾乎可以去申請清寒補助了,你想我還能再回家向我姊伸手要錢嗎?」

  「對哦,我忘了你家裏是由你姊姊當家的。」

  「如果我再跟我老姊要錢,少不了又要被她問東問西的。」瑞嵐一臉的不耐煩,「算了,我還是自已賺錢比較快。」

  「你不是兼了個家教嗎?」

  「甭說了,那五千塊錢,遺不夠我上咖啡廳喝幾吹咖啡。再說我也想要攢錢買一輛機車代步,我恨透了每天坐公車來回。」

  阿德一臉不敢置信的樣子,「你老姊不肯幫你買一輛機車嗎?這算是正當支出耶。」

  瑞嵐的眼中閃遇一抹自我譴責,他訕訕地道:「老實講,我老姊已經夠辛苦了,我也不好意思再跟她要求買車。」

  「那你打算找什麽工作?」

  「我想找替公司行號送送文件的工作,要不然就只能到速食店去打工了。」瑞嵐歎氟。

  話雖如此,但是他只要一想到自已必須穿著圍裙站在櫃檯前,然後客人中可能會有熟識的同學,他的頭皮就開始發麻。

  他搖了搖頭,打了個寒顫。

  阿德接過他手上的報紙,替他留意起來。「嘿,這個工作看起來不錯。」

  「什麽?」瑞嵐懶洋洋地望向報紙。

  「喬捷企業在征人呢!」

  瑞嵐的眼睛倏然亮起,「你是說擠進全球前三百名企業的喬捷企業?」

  「對。喬捷企業和我爸的公司也有生意往來,我爸常說,喬捷下的一份小訂單,就足以使我們家的公司全年不必再營業了。」

  「真是厲害。我希望我畢業之後能夠進入像這樣大的企業上班。」瑞嵐欣羨地道。

  「它可是很難進去的,如果不是真正有實力的人才,絕對不可能踏入喬捷;而它的福利和優渥的待遇更使得許多人擠破頭想要進去一展長才。」阿德微笑,「如果不是要繼承我老爸的公司,我畢業後一定會到喬捷應徵看看呢!」

  「那它現在在征什麽樣的人員?我有資格進去嗎?」瑞嵐有些膽怯。

  「放心,它要征的是送文件的小弟,工讀可。」阿德拍了拍他的背,咧嘴笑道。

  「我真希望我是他們的正式員工。」聽到「小弟」這個名詞,瑞嵐心裏還是覺得怪怪的。

  「嘿,現在先不要想那麽多,摸得著邊就不錯了。」阿德熱心地提議,「我把我的機車借給你,你下午不是沒課嗎?正好可以去應徵。」

  「你願意把你那輛FZR重型機車借我?那不是很貴的嗎?」瑞嵐受寵若騖。

  「我本來是打算自己載你去的,可是我下午的課都不能蹺,所以我只好把我的寶貝愛車借給你啦!」阿德雖然很阿莎力,但還是忍不住交代,「要小心點,別弄壞了。」

  瑞嵐高興得手舞足蹈,他早就想騎騎那輛拉風又高性能的帥氣機車了,只是一直不敢要求,現在阿德居然要主動借給他,教他怎麽能夠不欣喜若狂?

  瑞嵐戰戰兢兢地接過阿德遞來的鑰匙,臉上滿是感激。「謝謝你,我一定會小心的。」

  「千萬不能弄壞,它的零件都很貴,我的零用錢就算再多也修不起。」阿德千叮嚀萬交代。

  「知道了。」瑞嵐的心思早就飄到了那輛酷斃了的機車上,隨口答應著。

  ※※※

  騎著閃著銀色光彩的重型機車呼嘯過街市,那種被路人「側目」的感覺真是好極了。瑞嵐覺得整個人都跟著輕快起來,更堅定了自己要買機車的決心。

  抱著興奮和忐忑的情緒,瑞嵐來到位於商業區的喬捷大樓。

  面談相當的順利,由於瑞嵐讀的是知名的大學,而且這份工作的性質又單純,因此人事課長很爽快地就請他第二天開始上班。

  走出喬捷大樓,瑞嵐輕鬆自在的吹著口哨,踩著閒適的步伐跳上機車,快樂地加足油門,在轟隆聲中沖上街。

  今天一定是他的lucky day!

  當這個想法在瑞嵐的腦袋瓜裏還沒繞上一圈時,陡然從右側車道沖出了另一輛機車在路人的驚叫聲中,兩輛車子險險地交錯而過,但是刹那間的力道還是將瑞嵐和那位機車騎士帶得重心不穩,以致兩輛車子同時滑倒在地。

  路人才剛圍上來,七嘴八舌地討論這個突發的意外事故時,摔得七葷八素的瑞嵐己掙扎著爬了起來,。

  畢竟是年輕人,他除了感覺到輕微擦傷所帶來的刺痛感外,其他倒沒什麽大礙。

  而另一位機車騎士爬起來後上立刻沖遇來惡狠狠地叫駡道:「你到底會不會騎車呀?!」

  瑞嵐仍呆站在原地,還沒從這突發的狀況中清醒遇來。

  直到他回過神來,才意會到方才自已與死神擦肩而過,不禁打了個寒顫。

  那位機車騎士恨恨地再罵了幾句,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回自已的機車旁,跨上機車呼嘯離開。

  路人們看已然沒事,於是紛紛散去,剩下瑞嵐一個人和那輛已然磨損的機車。

  「去你的!做賊的喊捉賊,下次不要讓我遇到。」瑞嵐轉頭看向倒地的FZR,倏地瞪大眼。

  「糟了!阿德的機車—」他呻吟一聲,覺得腦袋瓜有如受了「腦震蕩」般的暈眩起來。.

  老天,阿德會殺了他的!

  ※※※

  瑞嵐沒精打彩地下了公車,走向回家的小徑。

  在通過一段美麗的綠色隧道後,一大片嫣紅婉紫的花田映入他的眼簾。

  看到這麽美的花朵,不但不能讓瑞嵐的心情好一點,反而更讓他怒火中燒。

  種這些花能夠賺多少錢?姊姊爲什麽不改作收入比較高的工作呢?

  真不曉得她的腦袋是怎麽想的!

  他忿忿不平地走過花田,大踏步踩進門。

  瑞雪端著一盤青菜走出廚房,擡頭就見到瑞嵐走進門,正把背包丟在沙發上。

  她急急把盤子放在桌上,語多驚喜,「瑞嵐,怎麽突然回來了?你不是說社團活動忙,這兩天都要住在同學那兒嗎?」

  「難道我不能回家嗎?」瑞嵐火氣之大,使得正朝他走近的瑞雪不禁退了一步。

  「你怎麽了?心情不好?」她小小聲地間。

  姊姊的溫和退怯讓瑞嵐找到了發洩的機會,他冷笑道:「我哪敢心情不好,別忘了,你還是供我吃飯的那個人。」

  瑞雪被這樣刻薄的言詞嚇著了,她從來沒有想遇弟弟會道樣對她,一時間忘了要反應。

  她的不說話讓瑞嵐的氣焰更是囂張,他將所有的怒氣都發洩在姊姊身上,「我知道我這個弟弟很沒出息,只會靠你吃飯,可是這種情形不會太久的,我很快就不用再看你的臉色了!」

  「瑞嵐,你公平一點!」瑞雪心痛地喊,「我可曾這樣對你?」

  看著姊姊心痛悲傷的樣子,瑞嵐有刹那的不安和歉疚,但是一想到自已無力償還修理機車的費用時,他又發起狂來。

  都是因爲姊姊不肯讓他買一輔機車,才會導致他今天有這麽淒慘的遭遇!

  「是不是這樣對我,你自已心裏有數。」他冷冷地道。

  「你爲什麽突然間變成這樣?你以前……」

  「這都是拜你所賜!再說,我有什麽改變嗎?我還是那個窮兮兮的江瑞嵐。」他冷盲嘲諷。

  瑞雪失魂落魄地道:「我知道我這個姊姊做得很失敗,不但沒辦法給你們好一點的生活,更沒有辮法讓你們有豐裕的物質享受……」弟弟的話深深刺進了她心底,讓她隱藏在心中的羞愧與歉疚更加的深重。

  瑞嵐看著姊姊可憐兮兮的樣子,冷哼道:「不,是我和瑞雨對不起你。我們兩個根本就是你的累贅,是我們妨礙了你的人生。」

  「不要這麽說!」瑞雪驚駭地掩著頭低喊,「我從來就不覺得你和瑞雨是我的累贅。」

  「少騙人了。」瑞嵐發現自己的怒氣快被姊姊的難過化解了,索性大手一揮,沖進自己的房間生悶氣。

  瑞雪虛脫地癱坐在地板上,弟弟的指控讓她慚愧又心酸,還有一絲絲的委屈。

  「我該怎麽辮?有誰能告訴我,該怎麽樣對待一個二十歲的大男孩呢?」她捂住了臉,哀傷地低喃。

  瑞雨下課回到家,一進門就發現姊姊低垂著頭坐在地上,「姊姊,你怎麽坐在地上?地板上有幾千種細菌隨時伺機附著在人體上,這樣是很不衛生的喲!」

  瑞雪不敢讓他看到她的淚水和傷心,連忙站起來,轉過身往廚房走去,故作輕快地道:「我剛剛在抓一隻螞蟻。你一定餓壞了吧?等一下就開飯了。」

  「啊?」瑞雨看著姊姊的背影,直覺有些不對。

  雖然是天才兒童,但他畢竟還是個單純的小孩子,隨即拋開了先前的疑惑,到浴室去洗手,準備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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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天,瑞嵐一早就去上課了,瑞雨也極爲乖巧地背著書包上學去。

  在兩個弟弟出門後,瑞雪緊繃的精神瞬間放鬆了下來,這才允許自己的笑容瓦解。

  「黑點,我該怎麽辮?」她揉揉黑點的頭,哀傷地道。

  狗見低吠了幾聲,顯然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瑞雪甩了甩頭,「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是個笨拙又失敗的姊姊,她甚至不瞭解瑞嵐心裏在想什麽。

  瑞雪邊松著玫瑰花叢下的土,邊自我譴貴。

  ※※※

  當下課的鐘聲響起,瑞嵐連忙「逃離」了教室,因爲他不敢面對阿德那張難看憤怒的臉。
  他急急地沖上公車來到公司,這才鬆了口氣。

  瑞嵐努力平心靜氣地聽著總務小姐的指示,將文件送往其他公司。

  幸好公司有提供機車代步,要不然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麽上這個班。

  這又是喬捷企業讓他傾心的一點——太人性化,也太體貼員工了。

  下午的時間就在往返各大公司的路途中流逝。

  雖然班上得十分順利,但是瑞嵐卻越來越暴躁難安了,因爲他答應阿德今天要將修理費還給他。

  他知道假如到時候沒有辮法把錢還給阿德,不但會從此沒了這個朋友,阿德更會到處宣傳他的劣行。

  想到這裏,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因爲焦躁,他這些天對姊姊的態度很壞,壞到連瑞雨都開始排斥他這個大哥。

  一想到瑞雨用鄙夷的眼光看著他,瑞嵐的心都涼了。

  而雖然姊姊對他選是像以前一樣溫柔,但是她眼中的哀傷卻更讓他不是滋味。

  他快要瘋了!

  瑞嵐騎著機車賓士到十字路口時,斜背著的背包被突來的強風吹得亂飄亂撞,他單手調整背包,但是在手忙腳亂之下,反把背包裏的東西弄得散落一地。

  「哎呀!」他連忙停車,慌亂地撿拾掉出公文封的文件。

  就在他撿拾的時候,一張一百萬的支票瞬間捉住了他的眼光。

  他眼睛眨了眨,手不禁顫抖起來,「哇!一百萬哪!」

  更令他訝異的是,這是一張要捐給老人安養院的支票。

  「光是捐給安養院就這麽大手筆?咦,不對,這種東西怎麽會是交給我拿到建設公司的文件呢?」他翻了翻公文封裏的東西,這才發現原來是在匆忙間錯拿了會計小姐桌上的東西。

  他第一個直覺就是回公司換回來,但是突然間,一個邪惡的念頭攫住了他。

  或許他可以……

  「我只要借三萬塊就好,我不會拿多……」在往銀行的路上,瑞嵐拚命地和自已的良心打商量,「我過幾天就可以還給公司了。」

  時間的緊追已經讓他沒有辦法去思考後果,瑞嵐咬著牙走進銀行。

  ※※※

  捷人從賓士車裏走出來,一邊看著手上的寶料,一邊走進大樓。

  他走進專用電梯,本能地就要按下二十四樓的鈕直達辦公室,但是一轉念,他臨時決定到十八檳的會計部去視察一下。

  當他跨出電梯時,正好看見會計部經理面色凝重地對一名女子低吼,而那名女子則是一副快急哭了的模樣。

  「什麽事?」捷人揚眉詢間。

  「董事長。」辦公室中其他人有精神地高聲叫著。

  「董事長……」會計部經理和那名女子頓時臉色一白,訕訕地跟著喊道。

  捷人冷靜的眼眸緊盯著他們,沉聲間:「發生了什麽事嗎?」

  「董事長……」他們互望一眼,臉色慘白。

  「到我辦公室來。」捷人丟下這句話後就轉身走向電梯。

  五分鐘後,會計部經理帶著那名女子來到了捷人寬敞的辦公室。

  「坐。」捷人坐在皮椅上,對他們點了點頭。

  「謝謝董事長。」會計部楊經理擦著汗,一方白帕都濕了。

  那位膽怯又可憐兮兮的會計小姐更不消說,她連眼眶都紅了。

  「我剛剛才要來向您報告這件事。」楊經理輕咳了聲。

  捷人專注地看著他,修長的手指輕種敲著核桃木桌面,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楊經理再抹了抹汗,「是有關於董事長交代那一筆捐給老人安養院的一百萬……不見了。」

  捷人挑高了眉,「不見了?」

  楊經理再咳了一聲,艱難地道:「本來錢小姐要將那張支票存入安養院的戶頭中的,但是不知道怎麽回事,那裝著支票的公文封就不見了。」

  「董事長,我可以發誓,我真的沒有離開座位,而且我也沒有拿這筆錢……」錢小姐都快哭出來了。

  捷人輕蹙眉,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也沒有人能看穿他的思睹。

  楊經理急急地道:「董事長,我們還在調查道件事,我想馬上就可以弄清楚這是怎麽回事了。」

  「錢小姐,你記得今天有誰和你接洽,或者有誰曾經在你的辦公桌旁徘徊嗎?」捷人沉聲間。

  「今天除了楊經理之外……」錢小姐在捷人的詢間引導下總算停止了慌亂,能夠靜心思考。「啊!有一個新來的小弟來跟我拿要給築竹建設公司的估價單。」

  「問問那個小弟,看他是否拿錯了文件。」捷人冷靜地指示。

  「對啊,」錢小姐的臉上這才恢復了點血色,恍然道:「因爲他來的時候我剛好在接一通電話,所以沒有很注意他,也許是他拿錯了。」

  「查查你桌上是否還有一份築竹的估價單,就可以確定了。」楊經理也停止了擦汗,總算露出了一絲笑容。

  捷人沉吟半晌,「姑且不論有沒有失職,先把事情弄清楚。」

  「是。」

  只要不是弄丟了一百萬,只要沒有被懷疑監守自盜,只要不用賠那筆錢、不用吃官司,其他都算是小事情。

  楊經理對著錢小姐微笑,替她鬆了口氣。

  「好了,回去工作吧。」捷人揮了揮手,繼續埋首於資料中。

  ※※※

  瑞雪戴著帽子,蹲在花叢間鬆土;今天的陽光很充足,向日葵會比較高興,但是可就苦了玫瑰花了。

  她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泥土,打量著日益茁壯的玫瑰花。

  玫瑰花苞已經開始要綻放,差不多可以剪下來批到花市去了。

  一想到馬上又可以多一筆利潤,瑞雪不禁微笑起來。

  她在心裏盤算著,只要花一批出去,應該就可以幫瑞嵐買一輛機車。

  瑞雪已經可以想見,當弟弟看到嶄新的摩托車時,那臉上洋溢的笑……

  黑點的狂吠聲喚回了她的思緒,她回過身去,恰好看到一名身穿西裝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

  「先生,有什麽事嗎?」他該不會是來買花的吧?

  有很多行人在經過她的花田時,都會忍不住跟她買幾枝嬌豔的花朵回家。

  那男子的臉色雖不甚友善,但還是不失禮貌地遞過了一張名片,「你好,我是喬捷企業的會計部經理,請問江瑞嵐是住在這兒嗎?」

  「你是來找瑞嵐的?請問有什麽事嗎?」看到那男人臉色凝重又有些鄙視,瑞雪沒來由地一陣心慌。

  該不會是瑞嵐闖了什麽禍吧?

  「請間江瑞嵐在不在家?」

  「我弟弟上課去了,應該等會兒就回來了。」瑞雪看看西邊被夕陽染缸了的天空,微笑道:「楊先生有什麽事情找他?要不要先到屋裏坐坐?」

  「江小姐,我希望你知道,包庇令弟是一件非常不智的事情。」楊經理緊盯著她,努力不爲她溫柔的眼神而心軟。

  「我不明白楊先生的意思。」話雖如此,瑞雪的臉色還是開始泛白,心中隱隱約約有種不祥的預感。

  楊經理惋惜地道:「令弟偷了公司一張一百萬元的支票。」

  「不!」瑞雪失聲大叫。

  「這是真的。我們也不願意相信,但是銀行的出納員記得他領走了一百萬現金。」

  「怎麽會……怎麽會發生這種事?」瑞雪快暈倒了。.

  「江小姐,你還好吧?」

  瑞雪強自支撐,慌亂地說:「我弟弟絕對不會做這種事的,他在學校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如果你不信的話,可以到學校打聽看看……」

  「事實擺在眼前。我們董事長沒有下令報警處理,反而派我到這兒來,就是要讓你弟弟有機會自新。只要他把那一百萬拿出來,公司可以不對他提出告訴。」楊經理誠懇地道。

  「一百萬……」她要賣多少花才能賺到一百萬?

  瑞嵐怎麽可以這麽不懂事,做出這樣的事情呢?

  瑞雪在悲痛之餘,心中驀地叉冒出一絲希望。

  也許是他們搞錯了,那個偷支票的人只是恰好和瑞嵐同名同姓而已……

  嗯,這是有可能的,因爲她壓根沒聽瑞嵐說過他有在外頭打工,因此他是不可能和什麽公司、一百萬扯上關係的。

  對,就是這樣。

  心中有了希翼,瑞雪的臉色好看了些,她小心翼翼地道:「楊先生,我想你們可能是弄錯了,也許你們說的那一個江瑞嵐並不是我弟弟。」

  「江小姐,你想,我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楊經理用悲憫的眼光看著她,「令弟留給公司的資料中,地址就是這兒。」

  瑞雪唯一的希望就此破減,她啞然地坐倒在地上,滿臉震愕和驚恐。

  震驚過後,湧上心頭的卻是深沉的難過,一個這麽聰明的孩子爲什麽會做出這種事來?
  楊經理看她面色如灰,有些不忍地道:

  「江小姐,你要不要進屋去休息一下?」

  「對,我要進屋去打電話,我要問他這是怎麽回事!」瑞雪跳了起來,往屋內沖去。

  楊經理只能跟著她走進屋裏。

  瑞雪蒼白著臉,顫抖的手按著數位鍵,一一找尋弟弟的可能去處,卻一無所獲。

  最後,她只能頹然地掛上電話,咬著唇轉過頭來,「楊先生,狠抱歉……我現在暫時找不到瑞嵐。請你相信我,只要他一回來,我馬上向他問清楚這是怎麽回事,我一定會給你們一個交代的。」

  看著瑞雪深受打擊的樣子,楊經理有一絲不忍,但他也是愛莫能助。「江小姐,我想你必須儘快找到令弟,要不然的話事情會越鬧越大的。」

  「我明白。」

  楊經理對她點點頭,「那我就先回去了。有任何消息的話,請儘快通知我。」

  「我會的。」

  太陽已經落下地平線,天邊只剩下火紅的彩霞;然而對瑞雪來說,黑夜已經重重地壓上她的心了。

  ※※※

  瑞嵐在晚間九點時回到家,他一臉疲憊地走進屋裏,卻見到姊姊端端正正地坐在沙發上,如星子的雙眸炯然地盯著他。

  「怎麽現在才回來?」瑞雪強捺著焦急和傷心,淡淡地問。

  瑞嵐一見到她,下意識地心虛起來,邊回避她的眸光邊訥訥地道:「我去找同學了。」

  「真的嗎?」

  瑞嵐惱羞成怒,加大了聲量,「你在問犯人是不是?如果你不相信的話,那就拉倒啊!我沒有必要看你的臉色。」

  「你怎麽能對我說這種話?」瑞雪整個人瞬間崩潰了,她哀傷地叫道:「我是你親姊姊啊!」

  「親姊姊就可以管我那麽多嗎?」

  「其他的我可以不管,但是有件事情我一定要問清楚。」她直直地望入弟弟的眸中,「你是不是到喬捷企業去打工?你有沒有拿了人家的一百萬?」

  瑞嵐像是被針刺到一樣,倏地驚跳起來,臉色一陣白一陣紅的,「你……你在亂說什麽?」

  瑞雪看見他的反應,刹那間心都涼了。

  從小瑞嵐做了什麽壞事就是這副模樣,絲毫都瞞不過人。

  瑞雪只覺憤怒和恐懼以排山倒海之勢湧來,像是要淹沒、吞噬她。

  「你真的拿了人家的一百寓。」她氣若遊絲地指出。

  「我……我才沒有,你不要亂冤枉我!」

  「你很清楚你自己做了什麽事,不用我冤枉。」

  瑞嵐還想辯解,但是他心中的害怕和焦躁已經積到最高點,心虛的他再也無法辯白。

  「你……你怎麽會知道這件事的?」他這麽一說,等於是承認了。

  「喬捷企業的人來過我們家找你,他們很肯定一百萬就是你拿走的。」瑞雪心痛的斥責,「你爲什麽要偷人家的錢?姊姊不是跟你們說過,做人要有骨氣,就算再窮,也不能爲非作歹呀!」

  瑞嵐心慌的退了兩步,「公司已經知道了?怎麽會呢?老天……我是不是會被抓去關起來?」

  「你當初爲什麽沒有想到這種下場呢?」瑞雪也完全失了主意。

  難道都是她這個做姊姊的無能,才會讓弟弟做出這犯法的事嗎?

  「姊,我不要去坐牢,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瑞嵐驚慌地叫著,抓住姊姊的手求救。

  他真的嚇到了,現在才警覺到自己居然犯下了大錯。他那時侯真的沒想那麽多,他只是想借用一下好賠償阿德……

  瑞雪的小手被他緊抓著,整個人更是慌亂起來,但是她還是強自填定。

  「你到底是爲了什麽原因偷人家的一百萬?」

  「我——」瑞嵐在姊姊凜然的眼光下,訥訥地說出事情的始末。

  瑞雪聽完後,又是心酸又是慚愧,但是更多的是無奈和傷心。

  「都是姊姊無能,才會讓你做出傻事來。」她自責不已。

  瑞嵐看著姊姊臉上深刻的傷痛線條,驀地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懊悔。

  「不,都是我的錯,我太虛榮、太不知感激了!你已經爲我做了那麽多,可是我卻不知道珍惜。」他緊緊揪住頭髮,懺悔地叫道:「我真是個混蛋!」

  「瑞嵐,你……」瑞雪真不知道該怎麽說才是,看著弟弟悔恨的模樣,她縱有滿腹的怨氣,也都消失了。「現在先別說那麽多,應該想辦法解決事情才對。」

  「公司一定會報警的,我一定會被抓走的!」他臉都嚇白了。

  「不,你們公司的楊經理說,公司並不想把事情鬧大,他希望你自己主動出面去歸還這一百萬。」

  瑞嵐有一瞬間的欣喜,但下一刻,他的眸光叉隨即黯淡下來。

  「可是……」他吞吞吐吐地開了口。

  「有困難嗎?你不是只拿了五萬塊還給那個叫阿德的?」

  「我拿到錢後,整個人像是傻了一樣……」他的頭越來越低。

  「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倒是說呀!」縱然瑞雪脾氣再好,現在也忍不住發起火來。

  「我又用了二十萬買了一輛機車。」

  瑞雪一聽,心都涼了。「什麽機車要這麽貴?」

  整整二十五萬哪!她要到哪裏去籌這筆錢還給人家?

  瑞嵐怯怯地道:「阿德帶我去買了一輛哈雷機車。」

  「你……你怎麽可以這樣一錯再錯?」她頹然跌坐在沙發上。

  瑞嵐看到姊姊面如死灰,才警覺到事情的嚴重性遠遠超過他的想像。

  「姊,怎麽終辦?我不是故意的,我……」

  「車子牽回來了嗎?能不能退回去?」

  「可是我錢都已經付清了,車子現在也已經停放在阿德家……」他頓了頓,慚愧得不敢看姊姊,「因爲找怕牽回來會被你罵。」

  瑞雪閉了閉雙眼,強迫自己按捺下所有的情緒。「剩下的七十五萬呢?」

  「在袋子裏,我沒有用掉,真的。」他連忙掏出背袋裏的千元大鈔。

  那些鈔票深深地戳痛了瑞雪的眼睛。

  這是她弟弟偷人家錢的證據!她忍不住又掉下淚來。

  「姊,你不要哭了,我知道錯了嘛!」瑞嵐手足無措起來。

  端雪揮揮手,哽咽地道:「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把你教好。我對不起爸爸媽媽……」
  「姊,你不要這麽說,是我自己不對。」瑞嵐一臉愧疚與羞慚。

  她擦去淚水,擡起頭直視著弟弟,「我馬上聯絡楊先生過來處理這件事,你也要向人家道歉,請求他原諒你,知道嗎?」

  「姊,能不能由你出面就好?」瑞嵐有些膽怯。

  「爲什麽?」

  「我覺得好丟臉啊!」他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順然羞愧極了。

  「你也知道丟臉?」瑞雪知道她不能再這麽由著弟弟了。「男子漢敢做敢當,你要承擔自己所犯的過錯,負起責任來。」

  「可是就算再把車賣掉,我還是沒有辮法把二十五萬湊齊啊!」.

  「你現在知道這代價多麽大了吧!」

  瑞嵐煩躁地道:「爲什麽有錢人一出手捐給慈善機構就是一百萬,而我今天卻要爲了二十五萬煩惱焦急?」

  「我簡直不敢相信你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瑞雪神色嚴厲地看著弟弟,「你的是非觀念到哪裏去了?別人有錢是他們的事,也是他們自己有本事,你怎麽可以以這樣的觀念去——」

  「姊,對不起,我剛剛只是在發牢騷,我不是真心的。」瑞嵐連忙澄清。

  「希望你真的不是這麽想。」瑞雪已經沒有辦法再承受更多的打擊了。

  她真不敢想像,假如弟弟的思想真如此偏差時,她該怎麽辦?

  瑞雪搖搖頭,拿起了電話就要撥給楊經理。

  「姊,等一下。」

  「怎麽了?」

  他忸怩地開了口,「瑞雨在家嗎?他會不會聽到……」

  「你放心,瑞雨今天晚上到同學家去了。」她還懂得替他保留一點做哥哥的尊嚴與形象。
  瑞嵐這才放了心。

  「那……那你打吧。」他吞了口口水,勉強鎮定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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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捷人坐在落地窗前獨自啜飲著威士卡,從二十四樓往下看,整個城市在夜色裏閃動著五彩的光芒,看起來既惑人又迷茫。

  這是個金錢城市,而他更是位於金字塔頂端的人物,照理說,他應該感到滿足愜意才是。
  但爲何今夜他會沒來由地感到孤獨呢?

  突如其來的鈴聲劃破了靜寂,也替他驅走了這種噬人的孤單感。

  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攫起幾上的電話,沉聲地應著:「喂?」

  「董事長嗎?」一個如釋重負的聲音傳來。

  「楊經理,有什麽事?」

  「江瑞嵐已經出面了。」他興匆匆地道,「剛剛他的姊姊打電話給我,希望能解決這件事情。」

  「好,你做得很好。」

  「那麽我馬上就趕到江家去。」

  「等一下。」捷人況吟了一下,毅然地道:「這件事讓我來。地址給我。」

  「董事長……」楊經理極爲訝異。

  「反正我現在也沒有什麽事,你就去忙你的吧。」

  捷人記下地址後就掛上了電話,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麽要這樣做;但他還是拿起外套就往外走。

  也許他是不想再獨自留下來面對這片寂寥吧!

  ※※※

  當山下猶是熱鬧繁華的同時,山上已是一片寂靜。

  汽車的引擎聲衝破了黑夜的迷霧,急吼吼地來到小屋前。

  屋外突然爆發出一陣雞飛狗跳的噪音。

  他沒有找錯地方吧?

  捷人看了看筆記本上的地址,濃眉微蹙。下了車,他望著月光下的花田,腦海閃過昔日一段不堪的回憶……

  老舊的平房內燈光明亮,倏地門被開啓,一個溫和卻不失嚴肅的聲音喝住了不停鼓噪的狗兒和雞只們,也喚醒了他的思緒。

  在夜色的掩映下,柔柔燈光勾勒出一個窈窕的身形,捷人眯起眼冷冷地打量著她。

  「這裏是江宅?」

  「是的。請問你是……」瑞雪有些驚悸地看著面前英偉傲然的男人。

  緊抿的薄唇顯示出他的堅毅不拔,黑眸內的冷漠暗暗地提醒旁人,他是個冷硬似鋼、不容易心軟的人。

  這人像是用鐵與寒冰堆砌出來的。但是……爲何在他流露出來的冷漠和俊酷之外,她似乎還看到了一絲脆弱?

  她一定是眼花了,這麽霸氣的男人怎麽會有脆弱的時候呢?再說,她根本還不認識他呀!

  「我是喬捷人,令弟的老闆。」他淡淡地道。「我必須站在門外和你談你弟弟的事嗎?」

  「噢,對不起,快請進。」瑞雪有些手足無措。

  捷人進入屋內,並不忙著「看」江瑞嵐,先行打量這有些簡陋的房子。

  可以看出這房子已有相當的年歲了,牆角的裂縫和自屋頂不時灌進來的冷風在在證明它的滄桑。

  但是也看得出來,逗屋子經過巧手慧心地經營佈置;窗臺上有著一排排小小的盆栽,嫩綠的葉子生意盎然地成長著。

  已然褪色的布沙發上放置著幾個抱枕,擦拭得潔淨無比的小桌上則插著一束優雅的粉色百合,暗香流轉在屋裏,顯得分外怡人。

  他不禁擡頭望向這屋內唯一的女子——江瑞嵐的姊姊。

  呈小麥色的秀麗臉龐此刻有些驚懼、有些迷惘,更多的是擔憂和愧色。

  她的緊張流露在不時扭手和撫發的小動作上,微鬈的長髮披散在她的肩上,有一股說不出的韻致。

  捷人突然覺得心抽動了一下,但他隨即嗤笑自己這種莫名其妙的反應。

  他今晚有太多的失常了。

  於是他更加板起一張酷臉,面無表情地望向屋內的大男孩。

  江瑞嵐白著臉,害怕又羞慚地偷瞄著他,捷人甚至可以想見他額上正涔涔冒著冷汗。

  「喬先生,請坐。」瑞雪慌忙招呼他。

  捷人坐了下來,冷冷地看著他們。

  哼,果然是無見識的窮困鄉下人,貪婪確能驅使他們做出這樣的事來。

  「喬先生,對於我弟弟所做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他只是一時鬼迷心竅才會這麽做,希望您能夠看在他年幼無知的份上,原諒他這一次。」瑞雪扭著手,囁嚅地視出自己的要求。

  「哦?」他挑高一眉,似笑非笑的模樣教瑞雪立時心慌起來。

  她連忙補充道:「至於那一百萬,我一定會悉數歸還的,希望你們別對我弟弟提出告訴。」
  捷人深深地看著她懇求的模樣,再看了看瑞嵐那張已經嚇得慘白的臉龐,心頭突然湧上一絲怒意。

  「堂堂男子漢,自己做的事怎麽一點擔當都沒有?」他鋒利如刃的眸光瞥向瑞嵐。

  瑞嵐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喬先生……」

  「喬先生,請不要怪我弟弟,要怪就怪我這個姊姊教導無方,無法把弟弟管教好,所以今天才讓他——」瑞雪急急地道。

  「我聽楊經理說,你弟弟是X大的學生?」他淡淡地截住她的話。

  「是的。」她怯怯地看著他。

  「這所大學不錯。」

  瑞雪聞言忐忑極了,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

  「請問您的意思是——」她訥訥地問。

  「一個大學生還這樣不明事理,我倒是很懷疑他的書都讀到哪裏去了。」

  捷人知道這不關他的事,平常冷漠的他也最討厭去干涉人家的家務雜事,但是不知爲何,他卻爲這樣子的情況感到惱火。

  或許是這個姊姊的犧牲奉獻、委曲求全讓他看不下去了吧!

  瑞嵐被他的話刺得惱羞戊怒,血氣方剛的他忍不住反唇相稽,「喬先生,我書讀到哪去不關你的事,我承認偷一百萬是大大的不對,我對不起公司,但是我的私生活不用你管!」

  又是個不用大腦的小鬼!

  捷人不由得冷笑,「耍狠倒是有兩招,只可惜你的擔當遠不及你罵人的功力。」

  「你憑什麽對我說這些?!」

  「瑞嵐!」瑞雪嚇得臉都白了。瑞嵐這樣口不擇言地怒斥著喬董事長,讓她的心不由得重重地往下沉。

  瑞嵐衝動地說出那些話後,這才曉得自己做了什麽樣的蠢事。

  「我……」他被自己的行爲嚇呆了。

  捷人優閑地蹺高修長的腿,閒適地靠著沙發椅背,絲毫不被方才的情況激怒或影響。

  他性格的唇邊甚至泛著微笑,邃黑的眸子中平靜無波。

  「我想,我和你們是沒什麽好說的了。一切依法行事吧!」他滿意地看著血色從江瑞嵐的臉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驚恐與懊悔。

  年輕人性喜衝動不用大腦,這就是最後的下場。

  聽到捷人的宣判,瑞嵐整個人癱倒在沙發上,腦中閃過森冷的牢獄,還有他即將碎裂的人生。

  瑞雪惶急地看向捷人,哀懇道:「喬先生,我弟弟不懂事,請您不要跟他一般見識。他還年輕,還有大好的前途等著他……如果你真的要抓人治罪的話,就抓我吧!我願意爲我弟弟接受任何的懲罰。」

  她濃重哀痛的言詞令捷人有一瞬閑的震撼和悸動,他在她眼中看到了無私與偉大的手足之愛,她甚至可以爲弟弟犧牲至此……

  不,不可能,沒有女人會這麽無私與偉大的!他所瞭解的女人,除了祖母與劉嬸之外,都是自私自利、貪婪無知的。

  她也不會例外。

  捷人硬生生地驅開這種悸動的心緒,眯著眼睛無情地看著她,「是嗎?」

  「真的,只要你不告瑞嵐,我什麽都願意做。」

  「姊——」瑞嵐又羞叉愧又感動。

  捷人露出頗有興味的神情,他從不相信女人會有什麽崇高的節操,她的話激起了他前所未有的興趣,他突然想要試試她能夠犧牲到什麽樣的地步。

  他有把握,他一定會揭開她的真面目的。

  「好!」捷人爽快地答應,「我可以放過你弟弟,甚至連那一百萬我也不追究。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瑞雪的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我現在還沒有想到,但我先聲明,只要我提出要求,你就得配合到底。」他惑人的眼眸中散發出邪邪壞壞的光彩,瑞雪心頭不禁驚顫起來。

  這種感覺……既像是好,又像是壞……

  「好。」爲了弟弟,她拚了。

  「很好,希望你謹記自己的諾言。」他深深地看入她的眸中,「我相信你也不至於會蠢到毀約。」

  「我不會的。可是……」

  「我就知道你還有其他的條件。說吧!」他就知道女人貪婪,喜愛得寸進尺。

  「不是條件。」她搖著頭。「我的意思是,那一百萬我還是要選給你。」

  「哦?」他再度挑高眉。

  「我堅持要這麽做。」她的眼中閃耀著堅定,「我們家雖然很窮,但是這並不表示我們沒有尊嚴。」

  「我倒是有些訝異。」捷人嘲諷一笑。

  「喬先生,我知道我弟弟給了你很不好的印象,但是請你相信,我們不是那種貪心的人家。」

  「是或不是,以後就會知道了。」他倏地站起身,走向大門。

  「喬先生。」瑞雪輕喚住他。

  捷人回頭,眼帶詢問。

  「謝謝你。」她由衷地道。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雖然心中有種奇異的感覺,但他只是冷冷一笑,便轉頭離去。

  「姊,你好厲害。」瑞嵐這才曉得姊姊多麽地勇敢,但他隨即又想到了她所許下的承諾,「姊,你真的要答應喬先生做任何事嗎?」

  「我別無選擇。再說喬先生已經很好心了,居然肯放你一馬。瑞嵐,其他人並沒有像喬先生一樣寬大的胸襟,對於他的寬恕,你應該要心存感激才是。」

  「我不喜歡這麽霸氣的人,他太高傲了。」瑞嵐悶悶不樂地道。一想起方才被叱喝的景況,他就又懼又嘔。

  「他說的都很對,難道你到現在還看不清自己犯了什麽樣的錯誤?」瑞雪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姊,我曉得啦!」他羞愧地答道。

  「好了,你待會兒將剩下的錢交給我,不夠的我會另外想辮法。」她拍拍弟弟的肩,「你也累了,早點去休息吧!」

  「姊,那少了的二十五寓要怎麽補?我們家沒有那麽多錢呀!」瑞嵐替她擔心起來。

  「你放心,錢的事就交給姊姊,你不要想太多。」

  瑞嵐點了點頭,擡起因過度緊張而有些軟麻的雙腿,朝自己的房間而去。

  瑞雪至此才鬆了口氣,當她正準備要回自己的房間時,瑞嵐突然叫住了她。

  「姊!」

  「什麽事?」

  「姊,我對不起你,我知道錯了。」說完,瑞嵐就羞愧地躲進房內,猛地關上房門。

  瑞雪心衷又是安慰又是激動,瑞嵐真的長大了。

  雖然她還不是很瞭解這個弟弟,但這畢竟是一個新的開始。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次的事件也未嘗不是個轉機。她不禁感謝起老天爺來。

  只不過對於那位冷若寒霜、酷若鋼鐵的喬先生,瑞雪的心情複雜極了。

  她會遭遇到什麽樣的事?叉將會面對怎樣的巨變呢?

  唉,一切只能聽憑老天爺的安排了。

  ※※※

  爲了補齊那二十五萬,瑞雪提出了她經年來辛辛苦苦、一點一滴鑽下來的二十萬。

  現在她的帳戶裏只剩下一百五十塊錢,還有五萬塊該怎麽辮?接下來的生活又該怎麽辦?

  「看來只有先賤價賣出一部分玫瑰了。」瑞雪抱著皮包,站在公車站牌下悵然地想著。

  公車就在她發呆時疾駛而過,等到她意識過來,剛好目送公車離去。

  「我還真是幸運哪!」她自我解嘲道。

  就在這時,一糯耀眼的賓士車大剌剌地停在她身邊,完全無視於「公車專用道」的標誌。
  是誰這樣囂張?

  瑞雪忍不住好奇地瞄了一眼,卻立刻被來人嚇呆在當場。

  是她的「債主」!

  捷人戴著帥氣的墨鏡,面無表情地望著她;瑞雪注意到他身旁還坐著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
  顯然那位女子和她一樣驚訝,他爲何要停下車來?

  「喬……喬先生……給你。」瑞雪想到自己懷抱中的錢,不假思索地一把塞給他,「後天我會把剩下來的八十萬全數送到貴公司的。」

  捷人低頭看了看懷中的皮包,懶懶地道:「你該不會連證件之類的東西都丟給我吧?」

  瑞雪的臉龐瞬間燒熱起來,七手八腳地從車窗再把她的皮包抓過來,手忙腳亂地掏出裏面的紙包交給他,「對不起。」

  「你爲什麽這麽急?」

  「呀?」她怔愕地看著他,「因爲公車釆了。」

  「爲什麽急著把錢全數歸還?」她誤會他的問題了。

  瑞雪看看他,再看看後頭遠遠駛來的公車,「呃,喬先生,有公車來了。」

  捷人的嘴角緊抿,「我不喜歡有人逃避我的問題。」

  「我沒有,只是……」瑞雪緊張地看著漸駛漸近的公車,「您占了公車專用道。」

  捷人身旁的女子嗤笑一聲,精心描繪過的鳳眼中有著一絲輕蔑與不屑。瑞雪臉又紅了,覺得自己似乎說了句蠢話。

  「上車。」

  「嘎?」瑞雪傻傻地看著捷人。

  「我說上車。」他不耐煩地重復。

  瑞雪愣愣地坐上了後座,腦袋瓜裏還是一片空白。

  情況已經不容她再多加考慮思索,車子已飛馳而去。

  賓士車直往郊區駛去,瑞雪看著熟悉的綠野大道,一顆心才慢慢地定了下來。

  「喬先生,你要載我回家拿錢嗎?不過我目前只能湊出九十五萬,剩下的五萬塊,等我把玫瑰花賣掉後再給你送去可以嗎?」瑞雪緊張地問道。

  「顯然你從一開始就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捷人沒好氣地說。

  「什麽?」

  「你爲什麽急著把錢還給我?」

  「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的事,我不該急著還給你嗎?」瑞雪瞠目以對。

  她天真的回答,反教捷人一時語塞。

  「捷人,我都被你們兩個搞昏頭了。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駕駛座旁的麗色女子輕蹙黛眉,對於自己的被忽視已經有些不悅了。

  捷人轉頭瞥了她一眼,那女子頓時噤聲。

  他向來不喜歡女人過問他的事情。

  「喬先生……」瑞雪才想再提醒他那「五萬塊」,但他臉上肅殺的神情,讓她不由得將溜到嘴邊的話再吞了回去。

  車子開進了那條通往江家的幽徑,直到老屋的門口才猛然停下。

  「下車。」捷人面無表情地命令。

  瑞雪全然不知他此刻究竟有什麽打算,只能聽著他的話下了車。

  「喬先生,請稍等一下,等我進去把那七十—」

  回應她的是引擎的怒吼聲,賓士車瞬間揚長而去。

  瑞雪傻傻地站在原地,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他還沒拿到那七十五萬呢!」

  難不成喬先生不喜歡分段式的償還方式嗎?看來她還是儘快將玫瑰花賣掉,早早湊齊錢交給他吧。

  這麽多錢放在家裏也是危險,除了讓她提心吊膽之外,更是瑞嵐做錯事的「殘酷證據」。

  不再多想,她打開門進屋去換了衣裳,戴上遮陽帽就往花田裏去。

  黑點不知從哪兒跑了過來,開開心心地在她腳旁打轉。

  「我要工作了,別鬧我。」瑞雪低聲輕斥。

  陽光正柔柔地灑在這一片姹紫嫣紅的美麗土地上,不知她此刻的心情是否也能被陽光溫暖起來?

  ※※※

  「瑞嵐,你幹嘛那麽急著走?」阿德從後頭拍了瑞嵐一下,笑嘻嘻地說。

  抱著一疊原文書的瑞嵐吃驚地轉過頭,結結巴巴地道:「有……有什麽事嗎?」

  「怎麽這幾天你都避著我?我們前幾天不是還挺好的嗎?」阿德吊兒郎當地勾著他的肩,「該不會是車子一買到手,朋友就丟後頭了吧?咦,怎麽不見你那輛哈雷機車?」

  面對阿德一連串的問題,瑞嵐真不知該如何回答才是。

  他絕對不能讓阿德知道這兩天所發生的事,不然他真的會羞愧得鑽進地裏去。

  「你發什麽呆?」阿德再拍了拍他,「等會見要不要到『典雅小築』去喝杯咖啡?」

  瑞嵐衝動地就想答應,但是他又想到姊姊此刻正在大太陽下辛苦地工作,便硬生生地將那個「好」字吞了回去。

  「不行,我得趕回去幫我姊姊的忙。」

  「像個農夫一樣下田工作?」阿德怪叫起來。

  「是的。」

  「拜託,你現在是個大學生耶,你姊姊怎麽可以這麽殘忍,還叫你回去幫忙種田?」

  「不是種田,是幫忙照顧花。」瑞嵐直覺地辦駁。

  「都一樣啦!」阿德不贊同地哼道:「你這麽年輕,怎麽可以把生命浪費在田裏呢?我們應該要多接觸這個多元化的世界,千萬不能跟不上時代潮流,對不?」

  「這……」

  「這什麽這,走啦!我請客。」

  瑞嵐被阿德硬拉出校門,心裏雖然閃過了不安和歉疚,但是一下子就被好玩的心情沖淡了。
  只是喝杯咖啡而已,應該不算對不起姊姊吧?

  ※※※

  喬奶奶坐在庭院裏喝著牛奶,百般無聊地看著院中的綠樹幽竹,和在花叢間飛舞嬉戲的蝴蝶。

  劉嬸端出了一盤香味四溢的法國土司放在桌上,微笑道:「老夫人,吃飯了。」

  喬奶奶回過神來,「又要吃飯了?我怎麽覺得每天不是吃飯就是睡覺?日子過成這樣可真是無趣。」

  「老夫人別抱怨了,等哪天少爺結了婚生了寶寶,您就是想要清閒幾天都不成。」劉嬸笑著安慰主人,「到時候還怕這個家衷不鬧翻天嗎?」

  「甭說了。你也不是不知道他的性子,說起婚事,就好像要他的命一樣。唉!我看我是等不到抱曾孫了。」喬奶奶哀聲歎氣地道。

  「老夫人,您的腦筋那麽好,爲什麽不想想法子讓少爺快些結婚呢?」

  「我也想過要設計他呀!可是他現在身邊的不是千金大小姐,就是精明能幹的女強人,想要讓他娶個溫柔婉約又適合他的女子還真是不簡單。而且這小子又挑明瞭說他絕對不會爲了愛情而結婚,你說我頭不頭痛?」

  「老夫人爲什麽不幫少爺挑呢?」

  「他是那種乖乖任我安排的人嗎?」喬奶奶沒好氣地道。「他的性子跟他爺爺一模一樣,就是一副死硬的怪脾氣。」

  「說得也是。從小少爺就凡事自有主張,不容許旁人插手。」

  喬奶奶支著下頷沉吟,充滿智慧的眸子閃耀著光芒。

  劉嬸知道這個足智多謀的老夫人又開始動腦筋了。

  「有了!」喬奶奶突然大叫一聲,慈祥的臉龐上漾開促狹的笑容。

  「怎麽樣?」

  喬奶奶拉著劉嬸,當下就嘰嘰咕咕起來。

  只見劉嬸的神情一會兒古怪一會兒好笑,然後是重重地點頭。

  「我這主意不錯吧?」喬奶奶洋洋自得地問。

  「不錯不錯,保證少爺對老夫人服服貼貼。」

  「能不能學會愛人與被愛,就看那臭小子的福氣和智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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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早,瑞雪抱著一個紙袋子,戰戰兢兢地走進喬捷大樓,有些羞赧地詢問服務台的小姐,「請問喬先生在嗎?」

  「喬先生?請問他是哪個部門的?」甜美的服務台小姐溫柔有禮地問。

  「哦,我說的是喬捷人先生。」

  服務台小姐略感訝異地看著她,「喬董事長?」

  「是的。」

  「請您到二十四樓,和董事長的秘書預約時間。」

  「還要到二十四樓預約?」瑞雪面有難色。

  她當然知道喬捷人財大勢大,要見他一面也沒有那麽簡單容易,但她就是有些畏懼到二十四樓去。

  一想到還要抱著這堆「贓款」上樓去交給「原主」,她既羞愧又膽怯。

  「需要我幫您聯絡董事長秘書嗎?」

  「呃,不用了,我自己上去。」瑞雪緊抱著紙袋,連忙搖了搖頭。「謝謝你。」

  「不用客氣。」服務台小姐好奇地看著她往電梯走去,不禁忖度起這名女子的來意。

  她居然指名要找董事長,可是看她的打扮,又不像是名門小姐或是女強人……,這可就奇了。

  瑞雪邊走向電梯,邊打量著這棟設備先進又極富藝術氣息的辦公大樓,深深地被它的氣派震懾住。

  難怪人家說喬捷企業是臺灣數一數二的大企業,光看這辦公大樓的氣勢就能領會一、二。

  瑞雪懷著忐忑的心情走進了電梯,恰巧一群衣著筆挺亮眼的男女也擠進了電梯。

  她站在電梯的角落,望著在自己身前笑語喧嘩的男女,不由自主地低下頭來檢視自己的穿著——

  藍色格子襯衫配上同色長裙,這是她衣櫥裏最淑女、最見得人的衣服了;但是和電梯內衆女子的各式套裝一比,她就像是中古世紀的標本一樣。

  瑞雪緊抱著紙袋更加躲進角落,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唯恐別人發現她的存在。

  電梯一直攀升而上,那些男女也陸陸續續地走出了電梯,最後就剩下瑞雪一個人。

  瑞雪才想鬆口氣,電梯已然停在二十四樓,她的一顆心又立刻跳上了喉嚨。

  她遲疑地走出了電梯,緩緩地走向明亮寬敞的辮公室。

  一位優雅動人的女子自電腦前擡起頭來,有些驚訝地問:「請問有什麽事嗎?」

  喬捷的員工都是如此的親切有撞貌,逗多多少少緩和了瑞雪緊張的情緒。

  「我是來找喬先生的。」她深吸一口氣。.

  那女子笑問:「請問您有預約嗎?」

  「沒有。」瑞雪訕訕地道。

  「請問貴姓?」她舉手就要在電腦鍵盤上作業。

  「我姓江,江瑞雪。」

  「江瑞雪?」女子驚呼出聲,「你就是江瑞雪小姐?」

  「怎麽了嗎?」她詫然倒退了一步。

  「董事長交代遇,如果你到了就馬上通知他。」

  「是這樣啊!我以爲……」她還以爲天下皆知弟弟所闖下的禍事呢!

  「董事長現在在開會,請你在會客室裏頭休息一下。」

  「謝謝你。」

  瑞雪在她的指示下走進了一問雅致的房間,在真皮沙發椅上坐了下來,怔怔地看著擺在核桃木桌上的水晶豹。

  雖然這樣的擺設能顯示出獨特的氣派,但她還是認爲這桌上若放的是一盆美麗的花就好了。

  她百般無聊地坐在沙發上,一會兒看看窗外的景色,一會兒看看屋內的擺飾。

  在此同時,身在會議室中的捷人正審慎評估一件投資案,突然間,電話鈴聲響起。

  捷人面色不善地望向衆人,所有的人皆緊張地查看著自己的行動電話

  最後,是捷人的助理接了電話。

  「董事長,您的電話,是劉嬸。」他戰戰兢兢地將行動電話遞給了捷人。

  捷人眉頭緊蹙,狐疑地接過電話。劉嬸從沒有打電話到公司過,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喂,我是捷人。」他沉聲道。

  「少爺,事情不好了!」劉嬸的聲音既著急又驚惶,好像快哭出來了。

  「發生了什麽事?」捷人的心猛然一沉。

  「老夫人,老夫人她……」劉嬸哽咽得說不下去。

  「奶奶怎麽了?」捷人的臉色頓時變得極爲難看。

  「老夫人昏倒了。」

  「奶奶昏倒了?!你有沒有叫醫生?不,我馬上回去送奶奶到醫院去……」捷人急切地就要掛電話。

  「少爺,醫生已經來過了。」

  「什麽?」捷人硬生生地將身形停住。

  「醫生已經來過了。」劉嬸對著在身邊的主人眨了眨眼,然後裝出苦兮兮的聲音道:「老夫人現在已經好多了。」

  「醫生有沒有說是什麽原因?」捷人這才鬆了口氣。

  「醫生說老夫人年紀大了,身體的機能都已經衰退,今天的暈倒是個警訊,或許她的身子有什麽……」

  「醫生有沒有說要注意些什麽?」他急問。

  「這個醫生說最好做個檢查。少爺,你要不要跟老夫人說說話?她現在整個人很沒精神,好像心灰意冷似的,我很擔心她會出什麽事……」劉嬸煞有介事地道。

  「奶奶呢?」捷人焦急地喊,「我要跟她說話。」

  在電話那頭的劉嬸對著主人一笑,「老夫人,您的電話。」

  喬奶奶接過電話,故作有氣無力地道:「捷人嗎?什麽事呀?」

  「奶奶,你身體不舒服嗎?」捷人話中的焦急迫切聽在喬奶奶的耳裏既窩心又感動;正因爲如此,她才更要「設計」他擁有一個幸福的婚姻。

  「唉!我哪有什麽事,你別聽劉嬸胡說八道。」喬奶奶輕咳了一聲,「我好得很。」

  捷人捂住聽筒,對著會議室內的衆人沉聲道:「今天的會議先進行到這裏,明天早上十點再繼續討論。」

  「是。」衆人站起身,各自收拾好文件後離去。

  待會議室裏的人都離開之後,捷人才吁了口氣道:「奶奶,你別像小孩子一樣,明明身體就不舒服!」

  「奶奶老了,身子自然大不如前。不過我還死不了,你儘管放心。」喬奶奶說著,又咳了好幾聲。

  「奶奶……」捷人又急又氣地喊。

  「奶奶老了,又一個人守著這樣大的一棟房子,每天就只有發呆、吃飯和睡覺,現在都不覺得活在世上有什麽意義,身子怎樣也無所謂啦!」喬奶奶長吁短歎著。「倒是你,每天忙著公事和應酬,你才該多保重自己的身子。」

  「奶奶,都已經是非常時期了,你還在跟我開玩笑。」

  「奶奶哪有跟你開玩笑?我現在的精神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哪有力氣和你玩。」

  「奶奶,我馬上請一位看護照顧你。」

  「有劉嬸就行了,還要什麽看護?」喬奶奶越說越是心事翻湧,原本的三分假裝已經演變成了真實感歎,「我知道你忙著事業,奶奶也從來不敢期望你拋下公事來陪我。我是老了,但是你們年輕人的時代才剛開始呢!」

  「奶奶……」捷人聽出奶奶言語裏的孤獨,不由得心一酸,「奶奶,你真的很想要有一個伴嗎?」

  「奶奶活到這把年紀了,最想的就是能抱抱曾孫子,可是奶奶也瞭解你不想這麽快就結婚……沒關係啦!奶奶這麽老了,還有什麽事情不能想開的呢?」喬奶奶以退爲進。

  捷人聞言眼眶一熱,衝動地就要安慰奶奶,讓她老人家開心。

  他不假思索地沖口說道:「奶奶,我已經有女朋友了,今天就帶回去給你看看。」

  喬奶奶興奮得差點昏倒,她緊緊握著話筒叫道:「你說什麽?」

  聽到奶奶的反應是這般地喜悅,捷人也顧不得去思考該到哪兒去生一個女朋友出來。

  「我等會兒就把我的女朋友帶回家。以前不敢讓您知道,是因爲時機選沒成熟,但是現在我覺得應該讓你見見她了……」老天,他在講什麽呀!捷人甩了甩頭,又道:「總之,您以後不會再覺得無聊和孤單了。」

  「真的?」喬奶奶已經高興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了。

  「真的。」捷人硬著頭皮道,同時腦筋飛快地轉著,思索著有誰可以「充當」一下他的女朋友。

  這個女人除了聽話之外,還要懂得不做非分之想,不會乘機抓住「喬太太」的頭銜放……

  「那麽奶奶就讓劉嬸燒幾道好萊,等著你們回來吃晚飯呀!」喬奶奶說完就掛上電話,和劉嬸一起歡呼。

  捷人沉吟著收了線,開始傷腦筋。

  如果要找個現成女朋友回去讓奶奶安心的話,那麽白卿卿就可以馬上派上用場。

  但是奶奶不會喜歡她的,她絕對不合奶奶的脾胃;而且他知道白卿卿向來想坐上喬夫人的位子。

  就在他思考的同時,會議室的門被人輕輕地敲了兩下。

  「董事長,您……現在有空嗎?」秘書的聲音遲疑而謹慎。

  「什麽事?」

  「江小姐現在正在會客室等您。」

  「誰?」他一時之間沒有會意過來。

  「江瑞雪小姐,您吩咐過的。」

  「好,我馬上過去。」捷人沒來由地笑了;心情陡然放鬆下來。

  他知道他的「女朋友」是何許人了。

  ※※※

  怎麽選沒有開完會呢?她都快要睡著了。

  瑞雪揉揉困倦的眼眸,頻頻打著呵欠。爲了趕上今早的批花時間,她昨天一整夜都在采收玫瑰,獨自一人將三十大捆的玫瑰截枝裝箱,好搭上隔壁農場牛伯伯的貨車去花市。

  整夜沒睡使她的精神十分不濟,她再打了個呵欠,更往沙發內偎去。

  睡一下下應當不要緊吧?她這麽想著。

  然而瞌睡蟲一下子就擊倒了她,她幾乎是一閉上眼就睡著了。

  捷人一走進會客室,見到的就是這一幕。

  一個溫柔恬雅的女子靜靜地睡著,緊閉的雙眸像是兩扇合上的窗,暫時將紛擾的外界隔絕。
  不知道她此刻夢見了什麽?

  捷人望著她唇邊那朵微笑,深深玩味。

  「奶奶一定會喜歡你的。」他低語道。

  不忍心打擾她的睡眠,捷人在她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點起了一根煙緩緩抽著。

  直到中午用餐時間,瑞雪仍沒有清醒過來的跡象。捷人顧慮到她的民生問題,輕輕地把她搖醒。

  「江小姐。」

  「什麽?」瑞雪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眸中仍有一抹迷蒙,仿佛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十二點了,你不餓嗎?」捷人淡淡地道。

  瑞雪這時才看清楚了坐在她面前的人,瞬間驚愕地睜大眼,惶然地低嚷:「喬先生?!」

  「我有這麽可怕嗎?」他調侃道。

  「不不不,只是……」她慌亂地解釋,「呀!我剛剛睡著了是不是?對不起,我失態了。不好意思,請你不要見怪。」

  「你似乎很怕我?」他緊盯著她。

  「我……我沒有,只是有點心虛和慚愧。」她低下頭來,訕訕地道。

  「爲什麽?就因爲你弟弟犯的錯?」

  「對。除此之外,你的寬宏大量也讓我感到慚愧。如果不是你大發慈悲放過我弟弟的請,他早就被抓起來了。」

  「你要因此而感激我一輩子嗎?」捷人不贊同地挑起劍眉。

  瑞雪急急地擡起頭,「當然。你的大恩大德,我永遠也——」

  他不經意地一揮手,「不要把我說得那麽高尚。我喬捷人並不是什麽好人,這次只不過是個巧合罷了。」

  「你怎麽這麽說你自己呢?你真的是個大好人。」

  捷人望著她眼神中的尊崇和熱切,心情陡然煩躁起來。

  不!他並不是她所說的那種人。在他的血液裏只有冷硬的冰塊和蜩鐵,他是個功利自私的商人,心狠手辣才是他的本色。

  爲了證明自己不是她所說的那種人,捷人驀地綻出一抹他向來聞名的「鯊魚笑容」。

  「哦?那麽,你想不想報答我呢?」他語氣慵懶,眼神邪氣。

  「當然。」瑞雪熱烈地俯身向前,眼中寫著堅決。

  捷人彈彈手上的煙灰,慢慢地道:「找記得你曾經答應過,願意爲我做任何事。」

  「是的。」她重重點頭。.

  他撚熄手中的煙,開門見山地道:「現在我要你履行你的承諾。」

  「現在?」她有些驚愕。

  「怎麽,後悔了?」捷人輕挑著眉,似笑非笑地問。

  「不是不是,我沒有後悔。你要我做什麽事請儘管吩咐,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照辦。」她不是背信之人。

  「好,我要你暫時充當我的女朋友。」他石破天驚地丟下這句話。

  這話轟得瑞雪腦袋嗡嗡作響,她只能傻傻地看著他,訥訥地問:「什麽?」

  捷人清楚地重覆自己方才說過的話。

  瑞雪不住地眨著眼,不可思議地嚷:「這……這是爲什麽?」

  「因爲我的祖母。她一直希望我早點定下來,可是我是個愛好自由的人,不喜歡被束縛,但是最近我奶奶的身體不太好,我希望讓她老人家安心,因此佯裝有了女朋友,好教她高興。而你,就是我選定的那個女朋友。」捷人毫無感情地說。

  「假裝的?」不知道爲什麽,她竟然有些失落的感覺。

  老天,她在想什麽呀!她應該感到榮幸才對,這可是幫了恩人一個大忙呢!

  「假裝的。」捷人面色嚴肅地點頭,「所以我希望你能夠以我女朋友的身分,常常去陪我奶奶。」

  「但是……」瑞雪欲言又止。

  捷人詢問地揚高眉。

  「但是你奶奶不會揭穿我的身分嗎?還有,我要假裝到什麽時候?」

  捷人邪惡地笑了,「你要一直假裝下去,直到我有了妻子爲止。你是個很好的擋箭牌,除了可以安撫奶奶之外,更可以阻絕外面那些野心勃勃想當喬太太的女人。」

  「你這麽說,好像有點……」他好像對女人沒有什麽好評價。

  「有點什麽?」

  「你很討厭女人嗎?」她鼓起勇氣問道。

  捷人微微一笑,「我不討厭女人,但是我看不起女人。」

  瑞雪覺得被小小地侮唇了一下,但是她也不知該如何抗議。

  「這跟我們現在討論的事情沒關係。」捷人優閑地蹺起修長的雙腿,「你覺得我的提議如何?」

  「爲什麽選我?」她咽了口口水。

  「你是我奶奶喜歡的那一類女孩,而且你沒有野心。你儘管放心,在充當我女朋友的這段時間裏,我不會對你做出什麽蝓矩的舉動。」

  「那是當然的。你長得那麽英挺俊帥,一定有很多美女投懷送抱,自然不會對我有興趣。」瑞雪天真地道。

  他冷冷一笑,「說得也是。你不是我喜歡的型。」

  瑞雪突然有股衝動,想要詢問他喜愛的是那種女子,不過這個衝動馬上被她壓了下來。

  笨!一定是那種天使臉孔、魔鬼身材,外加有智慧的女人嘛!像那天在他車上看到的一樣。

  更何況,這關她什麽事?她只是純粹來報恩的。

  瑞雪低頭再想了懋,運疑地問道:「喬先生,你真的覺得我能夠勝任嗎?我很笨拙的,很可能會搞砸你的計畫。」

  「我想你不至於笨拙到這種地步。」

  「那……那我要怎麽跟我弟弟說?」說到此,瑞雪才察覺事情真的根棘手,她開始覺得自己答應得太早了。

  「江瑞嵐?你需要跟他解釋什麽嗎?」捷人冷哼一聲。

  「他是我的弟弟,我不能不告訴他。還有,如果他們反對的話怎麽辮?」

  「他們?」

  「我有兩個弟弟。」

  捷人皺起眉,但他隨即又鬆開眉頭,果決地道:「我不會讓他們有機會反對的。」

  「啊?」瑞雪不懂他的意思。

  「和我奶奶一比,其他的因素都不重要。只要她快樂,我可以不擇手段。」他故意說得兇狠。

  「那麽,我要怎麽跟他們解釋我們的『合作關係』?」她咬著唇,傻傻地問。

  「就說我是你的男朋友。」

  「就這樣?他們可能會反對……而且如果他們懷疑的話,我該怎麽辦?他們一定沒辦法接受……而且,之後怎麽辦?我要怎麽解釋這一切呢?」

  「我說過了,你弟弟那邊交給我,你只要盡心盡力地扮演這個角色就好。」

  「可是……」她總覺得事情沒有這麽簡單。

    「等到這件事情結束後,我會好好的酬謝你,那足夠你舒適地過完下半輩子。」捷人不屑地說。

  瑞雪拚命搖頭,認真地道:「不,我已經說過了,我不要你的錢。」

  捷人目光森冷深沉地凝視著她,「哦?莫非你也想巴著這個身分不放?我早該知道女人是貪婪、不可信任的。」

  「我才不是這個意思!」她的臉漲紅了。

  他捉摸不定的個性教她一時之間摸不著頭緒,真不知該感激他還是畏懼他……

  「那好,就這麽說定了。等會兒吃過飯後,你和我回家。」捷人揮揮手,站起身來。

  「噢。」瑞雪怔怔地回應。

  他走向門口,發現她並沒有跟上來,不耐地回頭道:「走。」

  「走?」她會意不過來。

  「去吃午餐。」

  「我跟你?」

  「難道你還有看到其他的人嗎?」他嘲弄地說。

  瑞雪的臉又紅了,她手忙腳亂地站起身,陡然想到手上的紙袋。

  「對了,這是我要還給你的。」她急急地將紙袋塞進他懷中。

  捷人皺眉看著懷中的紙袋,「這是什麽?」

  「要還給你的八十寓。」她頓丁頓,又補上一句,「我那天已經還給你二十萬了,加起來剛好一百寓,你點收一下。」

  捷人隨意地拎著紙袋,挑高眉道:「走吧!」

  「好。呃……你不把那八十萬收起來嗎?」她怯怯地指著紙袋。

  「囉唆!你走是不走?」他雙眼一瞪。

  瑞雪嚇得立刻捂住嘴巴,乖乖尾隨他移動。

  假如他自個兒把那八十萬弄丟了,可不能「牽拖」到她身上哦!她已經警告過他了。

  走出會客室,瑞雪才發現所有的人都外出用餐去了。捷人隨手將沉甸甸的紙袋丟在秘書的桌上,寫下一張紙條交代她將錢轉交給會計部門,然後就走向專用電梯。

  「你還在看什麽?進來!」他對著茫茫然的瑞雪低聲一吼。

  「噢。」她這才像小媳婦般地踏進電梯。

  直到電梯向下降,瑞雪的腦袋才恢復思考的功能,她「真的」要充當人家「假的」女朋友了。

  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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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這就像是一場夢,夢裏的世界迷幻美麗,夢裏的心情恍恍惚惚,像是飄浮在雲端一般地不踏實。

  尤其當她來到這棟位於半山腰的優雅別墅時,這種感覺更是盤據在她心中,久久不去。

  「這就是你家?」瑞雪發出一聲讚歎。

  「我的老家。」捷人慢慢地將車子駛進庭院停好,「等會見奶奶問什麽關鍵性的問題,你都不要回答,讓我應付奶奶就好。」

  「噢。」她傻傻地點頭,「包括我姓啥名誰嗎?」

  「你的身家都可以說,但是我們兩個之間的『情況』你就不能插嘴。」

  他霸道的口吻讓瑞雪一呆,「呀?」

  捷人深吸了一口氣,不甚耐煩地道:「反正你一切以我爲准就是了。」

  「呃,是的。」她開始覺得演這出威並不是她想像中的那樣容易。

  剛剛在車上,他就已經對她耳提面命過了,該注意和不該注意的也都叮囑了,而這讓她更加地忐忑。

  一想到要欺騙一個老人家,她不禁良心不安起來。

  可是事已至此,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丁。瑞雪思及此,不由得深吸了口氣。

  「我一定要加油!」她輕聲爲自己打氣。

  「你說什麽?」捷人輕皺起眉,不解地望向她。

  瑞雪的臉蛋瞬間漲紅,她忙不叠地擺手解釋,「沒什麽,我習慣自言自語。」

  捷人奇怪地看著她,良久才調回視線,「我們下車吧。」

  就在他們兩人下車的同時,聽到車聲的喬奶奶已經動作靈活地來到了庭院。

  看著朝她而來的慈祥老婦人,瑞雪突然感到一陣鼻酸。

  好慈藹的一位老奶奶!光看模樣,就可想見她是怎樣的一個老好人了;她狠得下心欺騙這個老人家嗎?

  但是情況已經不容她再細想,捷人一把將她攬近身畔,笑咪咪地對著奶奶道:「奶奶,這就是找的女朋友。瑞雪,叫奶奶。」

  瑞雪只得咽下所有的遲疑,溫柔地叫了聲:「奶奶好。」

  喬奶奶笑得合不攏嘴,高興地抓著瑞雪的手不放,「哎喲,你總算出現了,奶奶可是等了你好久哇!我太高興了,坦真是……」

  「奶奶,進去再說吧。」捷人提醒她。

  看到奶奶這麽喜悅,捷人心裏欣慰極了;可是對於奶奶方才行動如此的靈活,他又有一點疑惑。

  瑞雪並不明白他此刻的心思,因爲她已經被他性格的男子氣息和溫暖的大手擾得心神不定了。

  他爲什麽要摟得她這麽緊?

  瑞雪臉紅心跳之餘,又趕緊提醒自己,這是演戲!他只是扮演好一個情人的角色而已。

  在胡思亂想之際,她已經被喬奶奶和捷人帶進屋內了。

  接下來的情況讓瑞雪的腦袋瓜更無法冷諍思考,因爲喬奶奶和另外一位婦人不斷打量著她,兩人臉上都堆滿了笑容。

  「瑞雪,你家裏頭還有些什麽人呀?」喬奶奶抓著她的手不放,興奮地問。

  「我還有兩個弟弟,一個讀大學,一個讀國小。」瑞雪怯怯地睨了捷人一眼。她說實話應該沒有關係吧?

  看到捷人微微點頭,她才放下心來。

  「那你爸爸媽媽呢?」

  「他們去世很久了。」瑞雪眼底有一絲黯然。

  喬奶奶望著她惆悵的模樣,自責不已,「唉,奶奶真是老糊塗了,居然惹得你傷心。乖,別難過了,奶奶以後會疼你的。」

  捷人冷眼旁觀,越瞧越覺得不對勁,「奶奶,你身體不是不舒服嗎?怎麽精神好像不錯的樣子?」

  糟了!喬奶奶和劉嬸互視一眼。她們太得意了,居然忘了先前所編的謊言。

  喬奶奶輕咳一聲,感慨地道:「奶奶唯一的心願就是看到你幸福,今天你的女朋友來家裏,奶奶就算有什麽天大的病痛,見到你們也都好了。」

  捷人聽到這番話,不免有些自慚。

  他怎麽能夠懷疑奶奶呢?她的孤獨和寂寞明顯可見,難道奶奶還會騙他不成?

  「奶奶,這麽大的一間房子,就只有你們三個人住嗎?」瑞雪好奇地問。

  喬奶奶笑嘻嘻地解釋,「是三個人沒錯,不過是我和劉嬸,選有司機老何。你那個心如野馬的男朋友可是難得回家一次的。」

  「我忙嘛!」捷人微笑以對。

  瑞雪著迷地看著他臉上溫暖的笑容,沒想到看來冷硬的他也有這般溫情的時候。

  「來來來,喝個茶、吃點點心,慢慢聊。」劉嬸不知什麽時候弄好了一盤點心,捧到了瑞雪的面前。

  「謝謝劉嬸。」瑞雪受寵若騖。

  「不客氣。」劉嬸笑道。

  喬奶奶望著溫柔秀麗的瑞雪,真是怎麽看怎麽滿意,嘴角眼旁的笑紋又加深了幾分。

  「奶奶,您看起來真是慈祥。」瑞雪由衷地道。

  「真的?你的小嘴真甜。」喬奶奶心滿意足地道:「以後有空你可得多來陪陪奶奶,這樣奶奶就算是死也能瞑目了。」

  「奶奶!」捷人臉色大變。

  「奶奶,不要說什麽死不死的,您會活到一百歲。」瑞雪輕握著老人家的手,認真地道:「像您這麽好的人,一定會福壽雙全的。」.

  這話不但逗得喬奶奶呵呵地笑了,更讓捷人原本冷厲的臉色柔和下來。

  捷人用全新的眼光打量著瑞雪,想不到她還滿會說話的,和他當初想像的鄉下丫頭不一樣。

  瑞雪當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她只是很單純地說出自己心裏的想法罷了。

  「對了,你現在在哪兒工作呀?」喬奶奶又問。

  「我自己有田,種花爲生。」瑞雪再瞥了捷人一眼,這樣說沒錯吧?

  捷人又好氣又好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這還用問?

  瑞雪畏縮了一下,不明所以的看著他。

  喬奶奶注意到他們的「眉目傳情」,開心地道:「是了是了,應該讓你們年輕人單獨相處一下。你們出去外頭走走吧!待會兒再回來吃飯。」

  「奶奶,不用了,我還要趕回去做飯。」瑞雪忙不叠地搖頭。

  「真的不留下來吃頓飯?」喬奶奶一臉失望。

  捷人不忍見到奶奶失望的模樣,鋒利的眸光立刻掃向瑞雪。

  「就留下來吃吧!」雖然口氣溫柔至極,但是他的眼神卻寒冷如冰。

  瑞雪這才憶起他原本就是個冷漠強硬的男人,方才感受到的溫暖瞬間隱沒在他的厲色下。

  「我……」她怯怯地望著他,「好的。」

  捷人這才露出滿意的表情。

  興奮過頭的喬奶奶並沒有發覺他們之間有何異樣,喜悅地點著頭道:「好好好,太好了。」

  「奶奶,那我和瑞雪到外頭去走走。」捷人不由分說地拉著瑞雪到庭院裏。

  雖然身在陽光下,但瑞雪還是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我做錯了什麽嗎?」她聲如細蚊地問。

  「差一點。」捷人眯起眼,冷冷地看著她,「我記得你答應過我,一切都聽我主張。」

  「那是沒錯,但是如果我不回去煮飯,我弟弟就會餓肚子了。」她鼓起勇氣陳情。

  「他已經那麽大了,不至於連一餐飯都不會料理吧?」

  「我說的不是瑞嵐,是小瑞雨。」瑞雪眼淚都快掉出來了,「瑞雨也才八歲而已,他自己不會煮飯的。」

  捷人的腦海裏頓時出現了一個聰穎可愛的小男孩,有紅通通的臉蛋和酷似瑞雪的天真表情……他陡然發現自己的心軟化了下來。

  他別遇頭,粗著聲音道:「他幾點下課?我去把他載過來一起吃晚飯。」

  「那瑞嵐呢?」瑞雪的眼睛亮了起來。

  捷人輕哼了一聲,「上大學的人了,不會連吃頓飯都有問題的。」

  「可是我冰箱裏已經沒有什麽菜了。」

  「小姐,現在有一種叫作鈔票的玩意,只要拿著它就可以買東西吃。」他調侃道。

  她的臉紅了起來,「可是……可是他身上不知道還有沒有錢。」

  「一餐不吃也不會死的。」捷人毫不客氣地說。

  「喬先——」

  捷人瞪了她一眼,「叫我的名字。你想穿幫嗎?」

  瑞雪點點頭,運疑地間:「呃……捷人,你好像很討厭瑞嵐?」

  「我有理由喜歡他嗎?」

  「那倒是。只是……」

  捷人冷冷地看著她,「你別忘了,我是個自私自利的商人,骨子裏只有殘忍而沒有憐憫,我不會對任何人有溫情的。」

  「你爲什麽要這麽說自己?你在掩飾什麽?」瑞雪凝望著他,輕聲探問。

  她的探問像是一根針,深深地戳進了他的內心.,捷人心中一凜,本能地以一貫的狂放不羈抵禦這樣的悸動。

  「你這個小女人懂得什麽?」他玩世不恭地道:「你自以爲很瞭解我嗎?哼,我喬捷人向來我行我素,何必要掩飾什麽?」

  瑞雪雖然天真,但是她也敏銳得很,「那麽你又何必解釋這麽多呢?」

  「你……」他狠狠地瞪著她,「你別忘了,我是請你來演戲,不是要你來做心理分析師的。」

  「我當然瞭解。」瑞雪暗斥自已的多嘴。像他這麽倨傲的男人,當然不需要她淺薄的建議。更何況,她又憑什麽對他說這樣的話呢?

  「走。」捷人突然往車子的方向走去。

  「什麽?」瑞雪有些愕然。

  捷人不耐地回頭,深黝的眼眸中閃爍著幽光,「不是要去接你弟弟嗎?」

  「你是說真的!」她驚呼。

  「廢話。上不上車?」

  「要。」她忙不叠地嚷著,急急地跟在他後頭。

  ※※※

  老成又可愛的瑞雨羸得了喬家人一致的喜愛,當晚飯結束時,所有的人都把焦點放在他身上。

  最令瑞雪訝異的是捷人的表現。

  他毫不掩飾對瑞爾的疼愛,言談舉止間不住地流露出寵溺。

  而瑞雨對於這個「號稱」是他未來姊夫的男子,除了崇拜和喜歡之外,還是有一絲絲疑慮。

  「你真的是姊姊的男朋友嗎?」他不放心地問。

  這句話讓吃著飯後水果的瑞雪差點噎到,她嗆咳了一聲,急急地望向捷人。

  糟了,奶奶會不會覺得奇怪?

  捷人不慌不忙地笑答:「我真的是你姊姊的男朋友。怎麽,你不喜歡我嗎?」

  「喜歡。只是,我以前怎麽都沒有聽姊姊提起過你?」這個問題瑞雨在學校就問過了,但是他一直沒有得到滿意的答案,因此再次提出。

  「瑞雨,小孩子不要問那麽多問題。」瑞雪的心臟差點被他的話嚇停。

  瑞雨粉嫩的臉蛋轉向她,小臉上滿是不以爲然,「姊,你這就不對了。發問是學習最好的方式,只有受填鴨式教育的學生才會對事物沒有好奇心。」

  「我——」瑞雪又好氣又好笑,「閣下的思想見地不要這麽高深好不好?別忘了你還是個小孩。」

  「『子曰三一人行必有我師』,別看不起小孩子。」小瑞雨很認真地道。

  「是是是。」她早就自認是個笨姊姊了。

  他們姊弟的對話讓喬奶奶和捷人都笑翻了。

  捷人搖著頭好笑地道:「瑞雨,你平常都是這麽和姊姊說話的嗎?」

  瑞雨點頭,老氣橫秋地說:「姊姊的腦筋太直了,如果沒有我關照提點,她經常會被騙。」

  「瑞雨,這跟我們剛剛討論酌有什麽關係?」瑞雪臉都紅了,輕聲啐道。

  「大有關係。蘇格拉底說過——」

  「停!」瑞雪用一片水梨塞住他的小嘴,「不要再漏姊姊的氣了。」

  捷人和喬奶奶不約而同地爆笑出聲。

  瑞雪吃驚地看著他們兩個笑得這麽開心,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我講了什麽好笑的話嗎?」

  嘴裏塞著東西的瑞雨口齒不清地道:「因爲你剛剛……」

  「閉嘴!」瑞雪翻了個白眼,拍著額做昏倒狀。

  捷人和喬奶奶笑得更大聲了。

  ※※※

  直到晚間十點多,賓士車才駛至江家的大門。

  捷人抱著已然睡著的瑞雨下車,瑞雪則拎著弟弟的書包跟著走向大門。

  屋內漆黑一片,顯然瑞嵐還沒有回家。瑞雪不禁歎了口氣。

  「謝謝你送我們回家。」她站在門口,就要接手抱過瑞雨。

  捷人深深地望著她,並沒有把瑞雨交給她的意思。「開門。」

  「瑞雨讓我抱就好,你可以——」

  「別廢話。」他揚高劍眉。

  瑞雪只得把嘴巴閉上,乖乖地開門開燈。

  捷人抱著瑞雨走進客磨,環顧著左右問道:「他的房間在哪兒?」

  「這邊。」瑞雪忙帶著他往後走。

  捷人將睡得好沉的瑞雨放在他的小床上,隨即不悅地皺起了眉。

  瑞雨的小腳都超出了床尾,懸在半空中。

  「他的床好小。」他不客氣地指陳。

  「嗯。」瑞雪慚愧地低下頭。

  她一直都覺得瑞雨的床有點小,也一直想要換,可是一方面她太忙碌,一方面則是因爲預算的關係,所以遲遲沒有替他換張舒適點的床。

  「你這個姊姊是怎麽當的?」捷人冷聲質間。

  「對不起。」瑞雪愧疚地說著,但她隨即感覺到不對勁——她做什麽跟他說對不起?

  捷人望向床上熟睡的小男孩,皺眉道:「明天我叫家具公司送一組床過來。還有,他的房間裏面怎麽什麽都沒有?」

  瑞雪瞪大眼睛,傻傻地回道:「有啊!他有書桌和椅子。」

  捷人不耐煩地揮揮手,「書,還有玩具,這些我都沒有看到。」

  「這個我——」

  「你不用說了,過兩天我會叫人送過來的。」他轉身走出房閑。

  「不用啦!瑞雨的東西向來就不多,他也不像一般的小孩喜歡玩玩具。況且,我不能收你的東西。」瑞雪跟在他後頭,急忙婉拒。

  「我是要送給你嗎?我是要給瑞雨。」

  「可是你爲何要這樣做?」

  捷人轉過身看著她,簡單明瞭地回答:「我喜歡他。」

  「可是你今天才見過他……」瑞雪訥訥地道。

  「那又如何?」他睨了她一眼。

  「你喜歡瑞雨,卻很厭惡瑞嵐,這不是……」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唉,這怎麽能相提並論呢?瑞嵐可是在他公司惹了禍啊!

  捷人窺見她的臉色,冷冷一笑,「你自己也瞭解原因。」

  瑞雪羞愧地低著頭道:「那的確是瑞嵐的錯,但我不希望你因爲他的一時失足就判定他是個壞孩子,這對他並不公平。」

  「他太過倨傲了,眼高手低的人永遺成不了大器。」捷人淡淡地說。

  「倨傲?瑞嵐不是這樣的孩子。」

  「他太好高騖遠,不懂得踏實的道理。」捷人疑視著眼前的小女人,「我猜這和你有關係。」

  「我?」瑞雪錯愕地眨著眼。

  「你凡事都幫他處理得妥妥當當,甚至替他扛下他自己的責任和義務,讓他變得一點擔當都沒有,成了一個沒有責任心的侏儒。」

  他的話像是當頭棒喝般,敲醒了她的腦袋;瑞雪機伶伶地打了個哆嗦,想要替弟弟辯解,卻是半個字都擠不出來。

  愛之足以害之,這個道理她也明白,但是心中一直以來的虧欠令她不斷地對弟弟們付出,完全忘記了這麽做會讓弟弟變成一個隻會怨天尤人,毫無責任感的男人。

  她頹然地坐倒在沙發上,喃喃著,「我真的做錯了……」

  看到她失神落魄的樣子,捷人的心頭不由得一緊;但是他馬上揮掉這種情緒,擺出一貫的玩世不恭,「如果不是不忍心看到瑞雨毀在你的手中,我才懶得去管你們的家務事呢!」

  瑞雪沒有說話,此刻她的心中正回蕩著一個響亮的聲音——

  我不是個好姊姊,我根本就不是個好姊姊,我好失敗!

  捷人凝視著她慘白的臉色,一絲憐惜陡然襲上心頭。

  其實她也很辛苦,一個弱女子要獨立照顧兩個弟弟並不容易。

  就在他的心有一絲軟化的同時,他驀地驚跳起來。

  他怎麽能夠有這種想法?難道他忘了女人都是自私可厭的動物嗎?

  捷人的臉色驟然變得森冷,他高做地望向瑞雪,口氣冷淡而疏遠。

  「明天六點我來接你。」

  他拋下這句話後就迅速地離開,那偉岸的身形在黑夜中隱沒,像是一道飄忽的影子。

  瑞雪被他忽冷忽熱的反應弄迷糊了,只是這一次,她無心去深究其中的原由。

  因爲她聽到了重型機車的呼嘯聲隱隱逼近——瑞嵐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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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次日上午,捷人繼續討論昨天沒有討論完的投資案,當他聽完所有的報告,做出裁決時,已經接近中午十二點了。

  「今天會議就到此結束,你們都下去休息吧。」他揉揉眉間,沉聲下令。

  「是。」

  當捷人回到自己的辮公室時,一位麗色女子已笑吟吟地坐在沙發上等待他了。

  看見他出現,謝巧玲起身撲進他懷裏,甜甜地和他交換了一吻。

  「你在開會呀?」

  「你怎麽有空來?」捷人唇邊綻開一抹性感的笑,摟著她纖細的腰肢走向沙發。

  「上午開了幾個會,想想中午剛好沒有飯局,所以想來邀請你一同共進午餐。」謝巧玲美麗的大眼睛裏盈滿了笑意,「怎麽樣,賞不賞光?」

  「謝大經理都開口了,我怎麽能夠說不呢?」捷人調笑著,邊俐落地取過桌上的煙盒,瀟灑地燃起了一根煙。

  「喬董事長這麽說真是要折煞我了,我們那間小小的公司哪能入您的貴眼?」她嬌聲討好著,「說真的,如果不是你這見人才濟濟,讓我壓根兒補不到位的話,我還真是想要跳槽到貴公司呢。」

  捷人看出她眼底精明的光芒,冷冷一笑,挑高眉道:「你想要到喬捷來?」

  「當然。」她熱切地道。

  「這就是你今天來的目的?」他眸中精光乍現。

  「當然不是。」她最想要的是擄獲他的心,成爲性感黃金漢的枕邊人。

  捷人暗暗微笑,不是不知道她在打什麽主意;在商場上打滾這麽多年,有誰能夠瞞得過他?

  凝視著美麗的謝巧玲,他滿意的再次確定自己的論點沒有錯。

  女人都是貪婪、善於僞裝的,江瑞雪也不會例外。

  ※※※

  夕陽的餘暉靜靜地暈染著天邊,化成了變幻多彩的嫣紅。

  瑞雪蹲在花田裏,細心而專注地用花剪剪去枯枝殘葉,讓花朵能夠吸收更多的養分。

  夜色漸漸襲來,在這明暗模糊的時分,一縷幽然晚香悄悄地鑽進鼻端,沁人心脾。

  「姊,我有點餓了。」瑞雨站在門口輕喊,眉頭輕蹙。

  「哦,對不起,姊姊沒有發現時間已經這麽晚了。」瑞雪慌忙地站起來,邊拭手上的泥土邊訕訕地道:「我馬上就做飯。你哥回來了沒?」

  「他剛剛打過電話來,說今天晚上要睡在同學那兒,不回來了。」瑞雨眉頭皺得更緊了,「姊,你也說說他吧,成天流連在外頭,總有一天會發生事情的。」

  「我知道。」唉,小弟說得一點都沒錯。她摸摸鼻子,鞋搖著頭續道:「但是他好像在躲我。」

  「事情要攤開來講,不能總是悶著。」瑞雨搖頭晃腦地道:「蘇格拉底說過——」

  「瑞雨,你不是肚子餓嗎?」瑞雪連忙轉移話題。

  小男孩的滿腹經綸和長篇大論都在這問句裏消失,只見他昔著臉捂著肚子道:

  「對,好餓。」

  瑞雪不禁噗哧一笑,輕撫著他的頭,「瑞雨,幸好有你,要不然姊姊真不知道該怎麽辦。」

  「你還有哥和喬大哥呀!」瑞雨天真地仰起頭提醒姊姊。

  「瑞雨,你喜歡喬大哥嗎?」瑞雪咬著唇間道。

  「我很喜歡他。」

  「爲什麽呢?」瑞雪好奇地問。

  瑞雨的眼睛亮了起來,開心地回答:「喬大哥的手好大,溫暖又有力氣。他對我很好,而且他好了不起,說話舉動都好有個性,我長大以後一定要像他一樣。」

  瑞雪的笑容不見了,聽到瑞雨的評語,她心頭不禁湧上一絲苦澀。是呀!喬捷人喜歡瑞雨,卻討厭極了她和瑞嵐。這讓她的心有些……

  「姊,你的神色不對勁喲!」瑞雨一下子又精明起來。

  「沒有,我們進去吧。」她拍拍弟弟的頭,帶著他進屋。

  ※※※

  捷人下車走向江家,一陣菜香撲鼻而來,勾起了他的心緒。

  這香味既溫暖又溫馨,就像是家的氣息。

  他緩緩地走進客廳,一眼就看到瑞雨乖乖地坐在沙發上看百科全書。

  他整個小腦袋都快要鑽進書裏頭似的,專心得不得了。

  瑞雪呢?

  他的疑惑一下子就得到了解釋,瑞雪正好端著一盤炒青菜走出廚房。

  瑞雪一看到他,趕緊把菜放到桌上,羞赧地擦著手道:「喬……呃,你要不要一起吃飯?」

  她的臉龐因忙碌而紅通通的,鬢邊的髮絲鬆鬆地垂下了幾撮,那模樣既溫婉又慵懶,令他的心猛然一動。「我……」.

  「是沒有什麽好菜啦!你多多包涵。」她不好意思地加上一句。

  捷人正要開口說話,瑞雨已經高興地奔到他身邊。

  「喬大哥,你來了。」

  捷人微笑著蹲下身,「嗯。你剛剛在看什麽?百科全書嗎?」

  「是呀!」

  瑞雪趁著他們交談的時候,匆匆地鑽進廚房把其他的菜端出來,然後在桌上擺了三副碗筷。

  「怎麽不見你大弟?」捷人淡淡地問。

  「他今晚要住在同學那裏,不回來了。」瑞雪訥訥地答。

  捷人劍眉一揚,似笑非笑地應了聲,「哦?」

  瑞雪被他看得十分狼狽,結結巴巴地道:「他……他沒有要做什麽壞事,真的。他只不過……只不過有事不能回來。」

  「我說了什麽嗎?」

  「你不用說,光是那個語調就夠奇怪了。」

  「我沒有別的意思。反倒是你,爲什麽那麽緊張?」

  「我沒有緊張。」她只不過怕他再批許瑞嵐而已。「我爲何要緊張?」

  「這就要問你自己了。」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瑞雪趕緊添了一碗飯給他,「請用。」

  捷人接過飯,看著桌上簡簡單單的菜色。

  炒青菜,炒竹筍,炒玉米,香菇清湯……

  「你們今晚吃素嗎?」

  瑞雪尷尬地道:「我知道你一定吃不慣,所以才要你多包涵。」

  「你們每餐都是這樣吃?」捷人不贊同地皺起了眉頭,「瑞雨現在正需要補充營養,你煮得這麽清淡,對他好嗎?」

  「我……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我們家一向就很吃得很簡單,再加上最近的……經濟狀況比較拮據,所以就吃得清淡一點。」瑞雪羞愧地低下頭。

  「爲什麽經濟狀況這麽拮據?」

  「你明知故問。」瑞雪對他使個眼色,不想讓瑞雨知道那些事。

  捷人正要說什麽,卻被瑞雨大口大口扒飯的模樣吸引了。

  「瑞雨,你很餓嗎?」他瞪大眼看著瑞雨,一臉質疑。

  瑞雨的小臉蛋從碗中擡了起來,鼻尖還沾了一粒白飯,「姊姊的手藝很好。喬大哥不信的話可以嘗嘗。」

  看小弟如此捧場,瑞雪差點感動至死。

  捷人被他的表情說服,夾了一筷子青菜入口。

  雖說沒有任何肉食來調味,但是青菜的甘甜清香卻完完全全地被引了出來。

  他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作「菜根香」。

  清清淡淡卻韻味無窮,就像她的人。

  「怎麽樣?」瑞雨自信滿滿地間,「很好吃吧?」

  捷人不由自主的點頭。

  瑞雪的心像飛上了雲端,整個人都變得飄飄然,「謝謝。」

  捷人瞥了她一眼,「謝我什麽?」

  「沒有。」她趕緊低下頭。

  差一點忘了她也是他感冒的人物之一,她還是少說請爲妙。

  「你好像很怕我。」捷人吃著飯,邊好整以暇地道。

  瑞雪吃飯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有嗎?」

  「我很凶嗎?」

  「呃……不會。」

  看著她怯生生的模樣,捷人突然有種捉弄她的衝動。

  「哦?那你爲什麽不敢看我?」他促狹地間著。

  「我哪有?」她的頭埋得更低了。

  「我不會吃掉你的。」

  「那可說不定。」

  「你說什麽?」

  瑞雪倏地擡起頭,訥訥地道:「沒什麽。」

  「對我有什麽不滿,你儘管說吧。」他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

  瑞雪遲疑了一下,終於說出心裏的話。「我並沒有對你不滿,只是我覺得你好像很希望人家怕你,所以你問我怕不怕你時,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捷人蹙起眉,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什麽。

  見他沉默不語,瑞雪便大著膽子道:「我覺得你是一個很好的人,雖然你總是表現出很冷酷無情的樣子,可是我知道你其實不是這樣子的人。」

  「你又知道了。」捷人粗著聲音反駁。

  「你老是對我說你是個殘酷冷漠的人,唯恐我不相信似的,可是你的種種行爲卻又表現出你的慈悲和善良……」她誠摯的眼直直望入他的眼中,「爲什麽要心口不一?」

  「你自以爲很瞭解我嗎?其實你根本不認識可怕的我。」他低吼著。

  「瞧,你又想讓我怕你了。」

  不知怎地,和他相處越久,她就越感受不到他的冷硬和權威;可能是已經免疫,也可能是因爲錢已經還給他,感覺上比較不那麽卑下了吧!

  捷人看著她聰慧的臉,不禁大皺眉頭,「你!」

  「你不是說,對你有什麽不滿可以說出來嗎?」她擡出他之前的「聖諭」。

  「你的口齒倒是伶俐得很,前一陣子怎麽都沒發揮?」捷人輕哼一聲。

  「那時你比較凶。」

  「是嗎?哼,女人就是不能寵。」他眯起眼睛。

  「你有寵過哪個女人嗎?」瑞雪想起了他對女人的評價。

  捷人瞬間回復自信,微微地笑了。「多得很。如果你留意過報導的話,你應當知道我有很多個女伴,而我對她們素來都是大方慷慨的。」

  女伴?大方慷慨?

  這些話讓瑞雪有點胃疼起來。

  雖然她知道風流倜儻的他身邊不乏女子作伴,但是由他親口說出來,還是讓她心底不太好受。

  「我想像得出。」她悶悶地道。

  捷人眉眼間淨是邪惡曖昧,「你想不想知道我都買些什麽東西給她們?」

  「我不認爲我想知道。」她喃喃自語。

  他自顧自地說下去,「美鑽明珠或貂皮大衣,還有珠寶汽車,只要她們有那個價值,我就——」

  瑞雪倏地瞪大眼,失聲驚叫道:「貂皮大衣?!你怎麽可以做這種事?」

  「你在氣我爲何都不買給你嗎?女人果然沒兩樣。」他嘲弄地道。

  「你知不知道做一件貂皮大衣要殺掉多少只天真可愛的貂?」瑞雪不理會他的諷剌,逕自撻伐他的惡行。

  「它們又不是我殺的。」捷人不可思議地瞪著她。

  「如果不是有你們這種人買的話,怎麽會有人要去抓它們?」她振振有詞地道,大眼睛流露出正義之色。

  捷人被她看得有些狼狽,輕咳著左顧右盼,「世上買貂皮大衣的人何止成千上萬,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這麽做。再說貂皮大衣也是穿在你們女人身上,跟我又有什麽關係?」

  瑞雪無奈地歎了口氣,「說得也是。」

  「所以該受譴責的是女人的虛榮心。」捷人又發現了一項女人的罪名。

  「你好矛盾。」瑞雪不解地問他:「上次你也是這樣,說喜歡女人卻又瞧不起女人。我可不可以問你原因啊?」

  「沒有什麽原因,女人本來就適合當玩物。」

  「這……」這是什麽怪論調?

  幸好她不是女權主義者,要不然的話,只怕會和他打上一架呢!

  捷人的神色變得深沉陰鬱,「女人是危險的動物,你永遠都不能太信任她們。」

  瑞雪尷尬地不知該怎麽說,她也是女人耶。

  捷人的思緒陷入憤恨的情緒中,久久才回復。

  「總之,我不相信女人,也不會讓女人左右我。」他放下碗筷,做了結論。

  瑞雪眨眨眼睛,「你吃飽啦?」

  「嗯。咦,瑞雨呢?」捷人環顧空蕩蕩的客廳。

  瑞雨早就吃完飯溜進房裏繼續看他的百科全書了,而且他也相當體貼地將客廳留給了姊姊和喬大哥。

  「我把東西整理一下,你先坐一下。」瑞雪收拾著剩菜和碗盤,邊擦著桌面。

  「好。」早在很久以前,他就沒有過這種悠然的家庭生活了。

  陪伴他的夜晚不是火熱激情,就是孤獨自由,鮮少有這樣溫馨謐靜的感覺。

  這樣的一個夜晚,如此的教人放鬆,像是永遠不必帶著盔甲一樣。

  捷人坐在沙發上靜靜地聽著晚風吟哦,蟲聲唧唧,心底突然有種平和、安詳的感覺。

  行動電話的鈴聲卻在這時殺風景的響起,驚醒了他寧靜的心緒。

  「喂?」他的語氣有些不耐煩。

  「乖孫子,你怎麽一去不復返呀?今天你不是要帶瑞雪和瑞雨來我們家吃晚飯的嗎?害我和劉嬸等到現在,菜都涼了呢!」是喬奶奶幽怨的聲音。

  捷人猛然一驚,「糟糕,我忘了這回事!」

  喬奶奶笑吟吟的聲音傳來,「不過沒關係啦,反正你們小倆口甜甜蜜蜜的就好了,沒事沒事。」

  「奶奶……」

  「好好去玩吧。」喬奶奶笑著結束了通話。

  聽見老人家如此開心,捷人是又好氣又好笑,還有更多的疑惑。

  看奶奶的模樣,哪像是個身體各項功能慢慢退化,暮氣沉沉的老人呢?

  嗯,這事有點蹊蹺!

  「你在想什麽?」

  捷人擡起頭,正好迎上瑞雪關懷的眸光,「沒什麽。」

  「這句話聽來很熟。」她微笑,「那不是我才說過的推詞嗎?」

  「我想什麽也不關你的事。」他故意冷聲道。

  瑞雪輕歎,「那倒也是。我現在的身分是你的擋箭牌,擋箭牌是沒有資格說話的。」

  「知道就好。」他輕哼一聲。

  瑞雪心中有些酸酸的,她到房間拿出了筆記本和筆,回到客廳,遠遠地坐在一旁算起家用,算是陪陪他。

  見她沉默不語,捷人忍不住輕吼,「你爲什麽不說話?」

  「是你叫我不要說話的。」她的聲音裏沒有怨慰,只有認分。

  捷人最不喜歡看到她這種小媳婦似的委屈樣,冷冷地道:「不要在我面前裝出這副委曲求全的樣子,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

  「要不然我是哪種人?」

  「哼,女人都是虛僞可厭的。」

  「你怎可一竽子打翻一船人?」瑞雪覺得冤枉極了。

  「我見過的女人比你種過的花還多,不要跟我爭這個!」捷人忍不住低吼。

  「我知道你的戰續輝煌,但我也是女人,我就不是你說的那種人。」

  「你只是尚未流露本性。」他鄙夷地看著她,那模樣像是在等待一隻九尾狐狸現出原形似的。

  瑞雪又好氣又好笑,「謝謝你對我的高估。我像是聰明到懂得僞裝自己的人嗎?」

  「那倒是。」

  「喂!」就算是事實,也不用回答得那麽乾脆嘛!

  捷人睇著她氣紅的小臉,頓覺好笑,「這是你自己說的,我只不過附和罷了。」

  「那你也不用附和得那麽快,你就不能稍稍遲疑一下呀?」

  「女人的心思真是教人摸不透。」捷人輕笑。

  「你不是說你很瞭解女人嗎?」嘿,被她逮到小辮子了。

  他輕咳了一下,有些困窘,「你又不是一般的女人,我怎麽曉得你的小腦袋瓜裏在想什麽?」

  「哦,被我抓到了!」瑞雪突然大叫。

  「什麽?」他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

  「你自己說過,我和其他的女人都一樣,只是本性尚未流露而已。」她只差沒有跳起來歡呼。

  捷人沒想到最擅長算計的自己,今朝卻被這個小妮子反將一軍。

  「想不到你的腦袋瓜選挺靈光的。」

  「哪裏,我只是比你好一點點罷了。」瑞雪看到他友善的笑,也大著膽子和他開玩笑。

  捷人唇邊的笑意更深了,「做人不要太得寸進尺。」

  「是是是。我們『女人』的腦力怎麽拚得過您這位『大男人』呢?」

  「愛耍嘴皮子。」

  「彼此彼此。」

  兩個人相覰一眼,不約而同地爆笑出來。

  個性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卻共同點燃了這個春夜的歡樂。

  夜風輕拂,屋內笑聲傳出,天上的明月仿佛也被感染,盈盈地笑了。

  ※※※

  鬧鐘鈴聲劃破靜寂的早晨,瑞嵐轉遇身再將腦袋更深埋進枕頭裏,企圖將那叫囂聲阻絕在外。

  然而鬧鐘最後還是贏得了全面的勝利,瑞嵐受不了地翻身而起,一把按掉鬧鐘。

  「搞什麽鬼?阿德幹嘛不把鬧鐘關掉呢?」他搔搔頭,煩躁地抓遇鬧爐,隨即鼈恐地睜大眼,「天,已經十點半了!我今天上午還有課呀!」

  今天早上是楊教授的生物學,他最討厭學生曠課的了,而且他又最喜歡當人……想到這裏,瑞嵐的頭皮都麻了起來。

  他趕緊跳下床,匆匆地刷牙洗瞼;就在他著急的當兒,阿德哼著歌走進了寢室。

  「你幹嘛?」阿德莫名其妙地看著他驚急的模樣。

  「我快來不及了!今天上午是楊教授的課,如果我不——」

  「不什麽?」阿德笑嘻嘻地截住他的話。「今天不要去上課了,我已經約好了一票女孩子要飆到陽明山上去玩。跟我們一起去擎天崗吧!我已經算你一份了。」

  「不,我……」

  「反正一天不去上課又沒關係,就算是楊教授的課又怎麽樣?你平常已經夠用功了,他不會對你怎樣的。」

  「可是我已經蹺了好幾天的課了。」瑞嵐隱隱覺得不妥。

  他實在不敢想像,當姊姊知道他荒廢了好多功課時,會有多麽的傷心。

  阿德看著他,大呼無趣,「拜託你不要杞人憂天好不好?蹺課又不會怎樣。你知道今天的女孩子裏有誰嗎?XX校的校花呢!你不是說你最欣賞她的美麗大方嗎?」

  瑞嵐有一瞬間的心動,但他還是努力抗拒著誘惑,「不了,我想我還是……」

  「人家校花指定要坐你的哈雷哦。」

  「我——」

  「我什麽我,走啦!」阿德不由分說地把他拉出了門外。

  瑞嵐的心中交錯著惶恐和喜悅兩種複雜的情緒,這五味雜陳的感覺令他感到無比地迷惘。

  他甚至不敢去想太多,只能無意識地順著情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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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今天是個有點陽光、有點微風、有點白雲的好天氣。

  瑞雪的心情也跟今天的天氣一樣晴朗,因爲喬捷人奉奶奶之命要帶他們到動物園去玩。

  雖然知道自己是個陪襯的角色——他最主要是要帶瑞雨去玩——也知道自己並不是他真正的女朋友,但是她心裏還是甜絲絲的。

  天知道她已經多久沒有出去玩過了!真真正正、放開一切,無憂無慮的去郊遊。

  一早,她就穿上了那一百零一件的藍色洋裝,乖乖地坐在客廳等待。

  就連穿戴整齊,還帶個小水壺的瑞雨都沒有她那麽興奮。

  看著她的模樣,小瑞雨又有專家的話要說了。

  「姊,你這樣的情形,在心理學上稱之爲暫時性——」

  叭叭!

  突來的喇叭聲打斷了他即將發表的長篇大論,瑞雪開開心心地拿起她的包包,拉著弟弟道:「小蘇格拉底,我們走吧!」

  坐在駕駛座上的捷人戴著帥氣的墨鏡,身上有別於以往的筆挺西裝,而是穿著簡便的襯衫和牛仔褲。

  雖然是簡簡單單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仍能顯出瀟灑尊貴的味道。

  「嗨,瑞雨,你今天穿得真帥。」捷人絲毫不掩飾對瑞雨的疼愛,也完全不遮掩對瑞雪的忽視。

  明知他是刻意的忽視,但是瑞雪告訴自己,絕對不要被他的行爲破壞她的好心情。

  她今天要好好的放鬆一天。

  「上車。」她開心地喊,邊幫瑞雨開車門。

  一路上,瑞雨和瑞雪都有問不完的問題,其中又以瑞雪的居多。

  她一下子問捷運到底有多長,一下子問動物園有多大,最後捷人索性丟給她一句話:「你到底是不是臺北人?」

  「我是土生土長的臺北人。怎麽了?」

  「我真懷疑你是。」捷人看了身旁的她一眼,「哪有住在臺北還不知道木柵動物園裏有一隻林旺大象的。」

  「我知道林旺爺爺是一隻大象,可是我以爲它住在圓山動物園,而不是木柵動物園。」瑞雪臉紅地辯解著。

  「姊姊,木柵動物園就是以前的圓山動物園。」連瑞雨都聽不下去了,「你不知道動物已經搬家了嗎?」

  「真的?什麽時侯的事?」她瞠目結舌。

  「早在八百年前。」捷人搖頭歎氣,真不知道該說她孤陋寡聞,還是說她離群索居。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瑞雪鄭重地對兩位男士道歉。

  「唉!」捷人和瑞雨互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歎氣。

  「對不起。」瑞雪低頭懺悔。

  待來到動物園之後,她的興奮更是遠遠地超過兩位同伴。

  只見她一會兒對紅鶴讚歎不已,一會兒對著獅子發呆,好奇心和探索的興趣沒有片刻停止過。

  「你姊姊究竟有多久沒有出來玩過了?」捷人不由得好奇。

  瑞雨邊舔著冰漠淋邊認真地想了想,「好像打從我有記憶以來,她就沒有出來玩過。」

  捷人望著前頭蹦蹦跳跳,愉快得像是初次遠足小孩般的瑞雪,心底陡然閃過一抹憐惜。

  她爲了弟弟們,喪失了多少快樂啊!

  然而他又馬上提醒自己,如果她今天是個生長在優渥環境的千金小姐,她必定也是個貪婪自私又驕仿的女人。

  女人哪,骨子裏就是壞透了!他的母親就是個最好的例子。

  捷人眉頭不自覺地皺緊,凝望瑞雪的眼神也逐漸變得冷漠。

  「哎喲!」蹦跳得太急的瑞雪突然被凸起的地面絆了一下,眼看著就要與地面做第一類接觸了。

  捷人毫不考慮,迅速將她攔腰扶抱住。

  「小心!」他呼吸急促地輕斥道:「你怎麽那麽不注意?這地面是水泥的,跌倒了可不是好玩的。」

  瑞雪摔進他寬闊溫暖的懷中,一顆心忍不住狂跳起來;再聽到他關懷的話語,一股甜蜜的感覺更是直上心頭。

  捷人在最初的驚急過後,也敏感地感受到他懷中那柔軟馨香的身子。

  一股清新的香皂味縈繞在他的鼻端,輕輕地溜人了他的心扉。

  他不由自主地摟緊她,黑若子夜的瞳眸望人她羞怯的眼底,心頭驀地抽動一下。

  她麥色的雙頓染上一層嫣紅,更顯嬌媚;他當下有股衝動,想要輕輕吻上她的櫻唇,攫取那份甜美……

  「姊姊,你們沒事吧?」

  小瑞雨天真的聲音打破了神奇的魔咒,捷人和瑞雪同時驚醒,急忙分開。

  捷人輕咳了一聲,顧左右而言他,「呃,瑞雨,你有沒有看到那只黑熊?胖胖的很可愛哦。」

  「在哪裏?我要看!」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瑞雨馬上轉移了注意力,圓圓的大眼四處張望著。

  在捷人「料理」瑞雨的同時,羞紅了臉蛋的瑞雪早就急急躲到了一旁,不敢見人。

  天啊!剛才是怎麽了?

  他的擁抱好溫暖、堅實……

  哎呀!真是羞人,她不該想這個的。

  瑞雪躲躲藏藏地遠遠落在他們身後,試圖遮掩滿面的羞澀,然而捷人的眸光依然情不自禁地頻頻拋向她,流連著她的嬌柔。

  他知道自己不該對她産生任何異樣的情愫,可她那純真的模樣和長駐唇邊的淺笑,卻莫名地困擾著他的心。

  ※※※

  捷人愉快地抄起桌上的車鑰匙和行動電話;今天他答應了瑞雨要帶他到新光頂樓的餐廳吃飯,然,「順道」帶著瑞雪去。

  就在他要出門時,懷中的行動電話突然響起。

  「捷人?」一個嬌柔似水的聲音傳進他耳中。

  是白卿卿,他的「情婦」。.

  白卿卿知情識趣且高雅柔媚動人,這也是她能夠成爲他較固定情人的原因。

  但是現在,他卻不喜歡有她的打擾。

  「卿卿,我現在有事。」他的語氣溫柔卻堅定。

  凡是他的女朋友都知道,這句話不但是「告訴」,還是不容反駁的「命令」。

  聰明如白卿卿,自然也知道這一點。

  她沒有死纏爛打,只是柔柔地道:「那我就不打擾你了。只是最近遇到了林董,他問你什麽時候可以再和他打一場高爾夫。」

  「爲了那件工程,他終於請你出面幫忙了嗎?」捷人冷冷一笑,他可是清楚得很林董的用意。

  白卿卿甜甜一笑,並沒有被識破的尷尬。「他知道決定權在你,我並不能夠左右你什麽。」

  「真聰明。」他一語雙關。

  白卿卿軟聲道:「那你去忙吧!改天有空,我請你喝茶。」

  「好。」

  仔細算算,他也一個多月沒有去找她了,等情況比較穩定一點再說吧!

  現在,他只想好好安撫奶奶。

  不知爲何,這讓他的心情莫名其妙地暢快起來,甚至不自覺地哼著歌。

  一定是因爲今天天氣很好的關係;他如是想著。

  ※※※

  瑞雪無意識地戳著盤中的牛排,怔怔的不知在思索什麽。

  捷人早早就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餐點,他燃起了一根煙,從繚繞的煙霧間望去,瑞雪的臉龐更顯迷茫空靈。

  「在想什麽?」他脫口問道。

  「啊?呃,沒有。」她搖搖頭。

  「從下午奶奶趕我們出來吃飯,你就一直失魂落魄的。」他仔細地打量她,「在擔心瑞雨?放心,奶奶和劉嬸都會好好看照他的。」

  「我不是在擔心瑞雨,而是……」

  「瑞嵐?」他敏銳地接話。

  瑞雪輕歎一聲,「是的。」

  「他已經這麽大了,何需你來操心?」他的聲音裏有明顯的不認同。

  「我已經聽了你的話,不再將他綁在身邊,也不替他做太多事,但是這一陣子,我完全不知道他在做什麽。我想,他現在一定很排斥我這個姊姊。」

  「爲什麽?」

  「因爲我和你……」瑞雪有點臉紅,雖然知道這是演戲,但她還是覺得不好意思。

  「這關他什麽事?」他的不滿更加明顯了。

  「話不能這樣說。我想,他心裏可能還沒辦法接受。」連她自己都不太能適應這個「事實」哩。

  「接受與否是他的事,你不需要替他背十字架。」他最氣她犧牲奉獻的傻勁。

  「捷人。」一個甜蜜的女聲伴隨著風情萬種的身形出現在他們身畔,瑞雪吃驚地望著面前這位連電影明星都爲之失色的女子。

  一頭長及腰際蓬鬆鬈曲的秀髮,大而有神的雙眸像是會說話,挺秀小巧的鼻梁配上嫣紅的嘴唇,而她的身材更是穠纖合度、動人魅惑。

  瑞雪終於知道古詩所雲「比花解語,比玉生香」,是怎樣的一番韻味。

  她讚歎地望著那名女子,一時之間居然忘了思索「她」究竟是何方人物。

  「卿卿,你怎麽會在這兒?」捷人有些窘然地看著瑞雪,不知怎地,卿卿的出現,居然會讓他對瑞雪感到愧疚與抱歉。

  「怎麽,你跟朋友在談事情嗎?」白卿卿是個聰明至極的女人,就算對目前的情況有所懷疑,她還是會維持大方俐落的態度。

  捷人神色複雜地看著瑞雪,「是的,她是我的朋友。」

  「我會不會打擾到你們?」白卿卿甜美地問。

  「不會。」瑞雪呆呆地答。

  捷人瞥了她一眼,對著白卿卿問道:「你怎麽會來這裏?」

  「我剛好在隔壁買東西,看到了你的車,所以就過來看看是不是你。」

  捷人紳士地替她拉開了椅子,然後招侍者過來。

  「吃過晚飯了嗎?」他溫柔地問。

  「還沒。」白卿卿嫣然一笑。

  她這一笑,讓瑞雪和那位男侍者都傻眼了.,她果然是個顛倒衆生的美人!

  看著有些怔愣的瑞雪,捷人心底的不安和歉疚越來越深。

  他怎麽可以讓她遇到這樣尷尬的情景呢?他的情婦出現在他的「女朋友」面前,這對單純的她會造成多大的傷害?

  猛地,他心頭一凜,他在想什麽呀!

  他怎麽會對她産生這種保護的情緒?別忘了,她也是個女人,一個膚淺自私的女像是要抹去心中不該産生的情愫,捷人故意展現出他平常性感壞男人的形象,對白卿卿柔情蜜意起來。

  「卿卿,你到隔壁去買些什麽?記得帶我給你的副卡嗎?」他深邃的眸中閃著花花公子特有的邪惡與熱情。

  白卿卿眨眨眼,媚然笑道:「當然記得。我去買了一些很好看的衣服,過兩天我穿給你看。」

  「穿在你身上一定很美。」捷人故意用邪氣的眼神掃過她的身軀,曖昧之意不言可喻。

  白卿卿紅了雙頓,輕啐道:「怎麽在你朋友面前這樣稱讚我呢?也不怕人家笑你胡吹大氣。」

  「這是實情。」

  看著他們打情罵俏的親密模樣,瑞雪才猛然清醒過來。

  他們好像是一對情深意濃的情侶呀!

  她結結巴巴地道:「你……你們……」

  「我是捷人的女朋友,我叫作白卿卿,你好。」她落落大方的介紹自己。

  瑞雪訝然地對捷人道:「女朋友?可是你不是說……」

  「你沒有忘記你自己的身分吧?」捷人冷冷地提醒她。

  瑞雪像是受了雷殛般,身子顫抖起來,「我……我當然知道。只是你之前說過……所以我就以爲……我還以爲……」

  「你以爲你對我有特殊的意義?」他嗤之以鼻。

  瑞雪被他突如其來的攻擊打得節節敗退,她不太能理解這些天來溫柔體貼又幽默的他怎麽會莫名其妙又恢復了之前的倨傲與輕蔑?

  她做錯了什麽嗎?

  「我……我不是……」瑞雪訥訥地要辯解,心卻慌亂茫然,無法吐出完整的話語。

  「捷人,這是怎麽一回事?」白卿卿感到一頭霧水。

  捷人沒有理會她,他眼中只看見瑞雪慘白驚惶的臉龐。

  他覺得心頭一陣刺痛,當下就想收回自己說過的話,但是他的腦海裏突然又出現了另一個美麗的臉孔。

  她殘忍、自私又貪婪,利用了他所有的信任與敬愛,狠狠地將他的心靈摧毀,讓他從此墜人無邊煉獄。

  捷人頓時冷汗涔涔。

  因爲在乎,他被傷得好深好深;他怎麽可以再做一次傻瓜,再被可恨的女人操縱呢?

  千萬別相信女人!

  捷人緩緩地露出一抹不在意的笑,瑞雪看了,心裏一陣發涼。

  「沒什麽事。」他溫柔地對白卿卿說。「對了,我很久沒有去看你了,今晚我到你那兒吧。」

  「當然好。」白卿卿瞥了瑞雪一眼,嬌羞地驚呼道:「哎呀,怎麽當著外人的面前說這些呢?你真是不害臊。」

  捷人壞壞地笑了起來。

  瑞雪吃灘他瞪著他,這不是她所認識的喬捷人,不是那個有點霸道、有點囂張,卻又善良體貼的喬捷人!

  她覺得心酸極了,他爲什麽會變成這樣?

  望著他親親愛愛地摟著白卿卿,她清楚地感覺到自已的心跌成了碎片。

  她爲什麽會有這種感覺?她爲什麽要爲他心動呢?

  她像是被抽空了似的,軟軟地癱靠在椅背上,雙眸卻仍緊盯著那一對情人。

  噢!她真希望能馬上瞎掉!

  ※※※

  「楊醫師,拜託你啦!」

  「老夫人,這不行的。」

  「行,一定行。」

  「不行,那有違我的職業道德。」

  「行啦!你也是從小看捷人長大的,難道你不希望他早早成家嗎?」

  這句話堵住了銀髮老醫師的嘴巴,只見他搔頭摸鬍子,一副心動又爲難的樣子。

  喬奶奶看到這話起了作用上立刻打蛇隨棍上,「你不是常說,你把捷人當作自己的孩子一樣,怎麽今兒個叫你幫幫這個忙都不肯?」

  「我——」

  「你什麽?」喬奶奶叉腰質間。

  「那……好吧!」老醫師搖搖頭,又好氣又好笑地道:「老夫人,這種事就只有你想得出來。」

  「不用太佩服我。」喬奶奶沾沾自喜。

  ※※※

  「唉!」

  瑞雪臉色蒼白地下了車,捷人在她身後懶洋洋地道:「瑞雨今晚就住在奶奶那裏,明天我會叫老何載他去上學的。」

  瑞雪表情瞬變,她都忘了瑞雨了。

  「不,瑞雨一定要回家。」

  「爲什麽?」他好整以暇地回嘴。

  「他明天還要上學。」

  「顯然你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他凝視著她,「我會讓老何載他上學的。」

  「他的功課還沒有寫。」

  「瑞雨這麽聰明,還用得著你監督他嗎?」捷人的話裏明顯有鄙視她學歷的意味。

  瑞雪心頭一酸。

  是,她是只有高中畢業的學歷而已,但是這就表示她不是個好姊姊嗎?這對她不公平!

  「我不管你怎麽說,瑞雨是我的弟弟,我有權力要他回家。」她執拗地道。

  「你就只能擡出這個理由來嗎?可悲。」捷人毫不留情的諷剌她。

  一整晚在眼眶裏滾動的淚終於無助的落下,瑞雪委屈地喊了起來,「爲什麽?」

  「什麽爲什麽?」捷人被她的淚擾得心頭大亂,他粗聲粗氣地問,以掩飾自己的無措。

  「爲什麽要這樣對我?」瑞雪衰痛地捂著小臉,壓抑一整晚的心酸無奈終於爆發出來,「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麽,讓你這樣的對待我。你爲什麽要對我這樣刻薄?」

  「你不要哭了。」他想硬起心腸來怒斥她,但是她的淚水讓他無法板起臉孔。

  他的話並沒有止住她的淚水,反而讓她更加心酸。「我知道我欠了你一份天大的人情,也知道我和瑞嵐都虧欠你,但是請你讓我知道,你爲什麽要這樣對我?我做錯了什麽?我……我是不是不應該讓你的『女朋友』遇到?」

  她一連串的問題讓捷人毫無招架之力,他該如何說出這矛盾難解的心緒?連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何會這樣對她。

  捷人煩躁起來,「這不關你的事。」

  瑞雪氣憤地抹去淚水,哽咽地道:「不關我的事?那一整晚你和你女朋友訕笑的物件也不是我嘍?你談的那個只有高中畢業的賣花人朋友,也不是指我嘍?」

  「我知道我晚上說了什麽。」他皺起眉頭。

  「那還不關我的事?」

  「那……那只是一些玩笑。」他輕咳了一聲。

  「我知道對你而言,我只不過是一個傀儡而已,只是我不明白,既然你已經有了那麽美麗大方的女朋友,爲什麽還要找我來扮演這個角色呢?」說出這些話的同時,她的心也狠狠的抽痛著。

  白卿卿的柔媚動人楚她永遠也比不上的,尤其他們兩個人站在一起是這麽的相配……

  清亮的眸光,「我說過了,我奶奶喜歡的是你這一種女孩。如果我把卿卿帶回去的話,奶奶未必會接受她。」

  「奶奶很疼你,她就算不是非常喜歡白小姐,必定也會看在你的面子上接納她的。」瑞雪低聲反駁。

  「最重要的是,我不想結婚。」捷人嫌惡地道:「我就算結婚,也絕不會是爲了愛情。而且卿卿只適合做情人,並不是我理想中的好妻子;她的佔有欲太強。」

  「你的意思是說,你結了婚以後,也會繼續遊戲人間?」

  「對。所以我需要一個乖巧聽話的妻子,完全不干涉我的任何行爲。」

  「我明白了。只是,這好像也不容我置喙。」

  「你很聰明,也很有自知之明,這就是我選你的主要原因。」

  「因爲我不會死纏著你?」她了然地道。

  「對。」

  「你的確很聰明,也很謹慎。」瑞雪苦笑。「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捷人不置可否,只是聳了聳肩。

  「究竟是什麽原因,讓你這麽恨女人?」她清靈的眸子直直望入他的。

  捷人被惹惱了,「這不關你的事!」

  瑞雪看著他,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頹然道:「確實不關我的事,我只是一個『角色』而已。」

  「你很上道。」捷人苦澀地說。

  看著她自尊受傷的模樣,他都討厭起這樣的自己——自私無情,冷血到極點。

  但這是他生存的方式,不容他人來左右改變。

  而他已經可以感覺到,她可能會破壞他建立起的鐵律。

  他不能冒險!

  捷人發動了車子,拋下一句話。「再見。」

  瑞雪虛脫地坐倒在泥土地上,捂著臉,唇邊逸出一絲嗚咽。

  黑點用濕潤的鼻子輕靜地觸碰著她的手背,不知該如何安慰主人的它只能低低嗚叫著,遲疑地用身子摩娑著她。

  「黑點,我該怎麽辦?我讓自己陷入了怎樣一個尷尬的情境中啊!」她單手環過大狗的脖子,失聲哭泣。

  可她沒有想到,更大的打擊還在前頭等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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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瑞雪失神地執著水管灑向向日葵,怔忡的她連自己快把一大片向日葵淹死了都不自知。

  她的腦子裏充斥著昨夜捷人無情的話語,一句句一聲聲,像波濤般嘯卷不休,幾乎淹沒了她。

  直到黑點跑到她身邊大聲吠叫,她才驚醒過來。

  「黑點,怎麽了?」她望向大狗。

  黑點汪汪叫著,又朝屋子的方向吠叫兩聲。

  瑞雪這才注意到微弱的電話鈴聲。

  「黑點,謝謝你。」她連忙將水管丟下,匆匆忙忙地往屋子跑去。

  「喂?」她氣喘吁吁地接起電話。

  「請問你是江瑞嵐同學的家長嗎?」一個老老的聲音傳來。

  「是的,我是他姊姊。請問您是?」瑞雪邊撫著胸脯邊道。

  「我是教他生物學的教授,我姓楊。」

  「呃,楊教授您好。」瑞雪有些手足無措,直覺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了。「請問有什麽事嗎?是不是瑞嵐在學校怎麽了?」

  楊教授的聲音衷有明顯的不滿和惋借,「江瑞嵐以前是個很用功的學生,成績也相當好,尤其在我的課上更是表現突出……」

  以前?

  瑞雪的心沉入谷底,只能靜靜地等待楊教授宣判。

  果不其然,楊教授沉重地接著說:「但是他最近不但報告都沒交,而且老是蹺課。我和他其他科目的教授談過了,他這學期的成續一落千丈,再照這個情況下去,他可能會被退學。」

  退學!

  這個字眼重重地敲人瑞雪的腦袋,震得她幾乎站不穩。

  「退……退學?楊教授,那要怎麽辦呢?」

  「這就是我打這通電話的目的。」楊教授語重心長地道:「我希望你這個做姊姊的要多督促他。」

  「如果他再在功課上用心的話,那麽他可以把成績拉回來嗎?」瑞雪戰戰兢兢地問。

  「那就要看他自己了。」

  「楊教授,謝謝您通知我這件事,真是謝謝您。」瑞雪由衷地致謝。

  「不用客氣。江瑞嵐是個好學生,我也希望他能夠再專心課業,以後在社會上有所發揮。」

  「謝謝您。」

  瑞雪掛上電話後,傻傻地站在原地,腦中一片空白。

  好半晌,憤怒和焦急氣惱才迸發了出來。

  她氣得全身發抖,然而心底卻有更深沉的悲哀。

  她恨弟弟爲什麽這樣的不爭氣,不知愛惜求學機會,白白糟蹋了大好人生。

  她更恨弟弟踐踏她的一片苦心。能讀書是多麽好的一件事,像她現在就爲自己的失學感到羞愧,爲何弟弟卻如此不知珍惜,這麽不懂事呢?

  瑞雪心痛的閉上了眼睛,痛苦在四肢百骸漸漸蔓延開來;她該怎麽辮?

  瑞嵐一再的給她出難題,一個喬捷人就已經讓她疲於奔命、惶惶不知終日了,現在再加上這個……

  「爸、媽,你們爲什麽要這麽早離開我呢?」

  自從父母去世以來,她從不曾說過這樣的話,但是此刻,她卻再也忍受不住了。

  爸、媽,我好累……

  ※※※

  當喬家的司機老何將瑞雨載到拄家門前,一臉嚴肅的瑞雪緩鍰地走向正要下車的瑞雨。

  「瑞雨,你今天再到喬奶奶家住一夜好嗎?」

  「爲什麽?」瑞雨敏感地嗅出一絲不尋常。

  「你不喜歡到喬奶奶家嗎?」

  「喜歡。」瑞雨眼睛一亮,「喬奶奶好慈祥,對我好好。如果她是真的奶奶就好了。」

  瑞雪聽了,眼淚差點掉下來。

  她真想抱著瑞雨痛哭,對他說:瑞雨,這一切都是假的,我們只能扮演著自己的角色,當人家的傀儡,做人家的替身,我們是替代的,永遠不能夠戊爲真正的主角!

  但是她只能壓下滿心的痛苦,勉強露出笑顔,「那麽,瑞雨今天到喬奶奶家過夜好不好?」

  「你和喬大哥要出去約會嗎?」他突然想到。

  爲了不讓弟弟失望,也爲了怕他再追問,瑞雪只得胡亂點頭。

  「那我就再到喬奶奶家過夜吧!」

  瑞雨興高采烈地再關上車門,對著好脾氣的老何道:「何伯伯,我們走吧。」

  老何微笑著對瑞雪點點頭,將車子駛離。

  瑞雪這才頹然地垮下臉,慢慢走進屋內,等待瑞嵐回家。

  她已經打電話給瑞嵐的同學,轉告他務必要回家一趟了。

  四月的風,吹在她身上卻格外清冷……

  瑞雪坐在客廳等待著,宜到黃昏時分,哈雷機車的引擎聲才急吼吼地飆近。

  「姊,有什麽事情?」瑞嵐出現在門口,一邊摘下安全帽,一邊不耐煩地問道。

  「你怎麽現在才回來?」瑞雪緩緩地轉向他。

  「你知不知道我正和朋友有事在忙?這麽急把我叫回來是爲什麽?」瑞嵐清秀俊朗的臉龐上儘是埋怨。

  「你已經很久沒有回家了,我關心一下你不行嗎?」

  事情不對勁!

  瑞嵐看著姊姊那雙溫和卻布瀟心痛的雙眸,突然有些驚懼。「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

  「你最近的功課如何?」她溫柔地詢間。

  瑞嵐驚跳起來,防備地反問:「你怎麽會突然問起這個?」

  瑞雪的眼底寫滿痛心,「你的生物學教授打過電話來。」

  簡單的一句話,卻重重地剌入瑞嵐的心,他像是被火燒到尾巴的兔子一樣,猛地跳了起來。

  「他打電話來?」

  「你爲什麽要這麽做?」瑞雪深慟地問。

  「我……我做了什麽?」他眼睛望向別處。

  「你爲什麽要這樣對我?」

  「姊姊,你冷靜一點。」

  「你叫我如何能冷靜?」瑞雪終於爆發出來,「你爲什麽要把自己的課業搞成這樣?你是不是真想被退學?」

  「退學?!事情有那麽嚴重嗎?」瑞嵐顫抖著曆,不斷地搖著頭,「不,不會這樣的。」

  「楊教授說你的功課越來越差,甚至連課都沒去上,你每天都在外頭跑,到底在忙什麽?」

  「我只不過和朋友……」

  「和朋友怎樣?」

  望著姊姊懾人清明的眼睛,瑞嵐心中慚愧羞赧的情緒積壓到了最頂點,他惱羞成怒地叫嚷著:「你幹嘛這樣問我?難道我就不能有朋友嗎?」

  「如果你交的都是只會把你帶壞的朋友,那麽還不如沒有朋友。」瑞雪氣惱地道。「只會交豬朋狗友有什麽用?」

  「我不准你侮辱我的朋友!」瑞嵐暴跳如雷地大吼。

  「我是你姊姊,難道我連說話的餘地都沒有?」儘管不想這麽說,但她還是忍不住抗議,「別忘了我是那個提供你上大學的人!」

  這句話直剌進瑞嵐的心,他氣呼呼地沖到她面前,眼睛都被怒火燒紅了。「對,你最偉大,你是聖女貞德,我這輩子都只能靠你吃飯!你以爲我喜歡被你養嗎?我已經厭倦了活在你的陰影底下,我已經恨透了有你這麽一個『犧牲奉獻』的姊姊!」

  「瑞嵐!」她驚喘著。

  「你只會說我,你自己還不是一樣不檢點!居然妄想攀龍附鳳,去當那個喬捷人的情婦!」瑞嵐氣得口不擇言。

  「你在說什麽?」瑞雪的心像被利刃深深劃破,只覺心頭一陣火燙、一陣冰冷。

  「我說!」瑞嵐已經失去了理智,「我愛怎樣就怎樣,不關你的事!」

  說完,他像一陣狂風般席捲出門,頭也不回地離去。

  不關你的事!

  這句話反覆地在她耳際響起,敲痛她的腦袋。瑞雪只覺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光了,只剩下絕望和淒涼。

  「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她重覆著這幾個字,昨夜喬捷人所說的話也在此時浮上了心頭。「對,都不關我的事,什麽事情都和我沒關係。我這個人本來就這麽失敗,我的存在對任何人都沒有意義。」

  她環顧著四周,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好像只剩下她自已而已。

  一點意義都沒有。

  對喬捷人而言,她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傀儡;對於瑞嵐而言,她只是個煩死人的姊姊。

  她這些日子以來的寧靜與快樂,原來都是假像;她覺得自己被人生狠狠地愚弄了。

  活了二十幾年,她這才發現自己的存在毫無價值,這個家、這個世界,有她沒她,還不是都一樣。

  她想起了捷人對她的諷刺——

  你忘了你的身分嗎?你以爲你對而言有什麽特殊意義碼?

  瑞雪捂住了耳朵,好像這樣就能夠阻止腦海中的聲音,不讓它殘忍的繼續回蕩。然而,那些話語依然清晰地重覆著——

  你忘了你的身分嗎?你忘了自己的身分嗎?

  再也壓抑不住心裏的疼痛,她的淚水瞬間奔流而出……

  天啊!她真想死!

  ※※※

  捷人煩躁地揉著太陽穴,飛快地開著車要前往白卿卿的住處。

  雖然待會兒和白卿卿有個浪漫激情的晚餐約會,但不知怎地,他的腦中卻一直浮現昨夜瑞雪蒼白如紙的面孔。

  那溫柔的臉龐上沒有哀怨,只有認命;他突然對她感到無比的歉疚。

  儘管他嘴上說得冠冕堂皇,請瑞雪假扮他的女朋友是爲了安撫奶奶,也給她個機會還人情,但是說穿了,他還不是在利用她,利用善良又有點傻氣的她。

  但是他又馬上駁斥自己這樣的想法。

  在現實社會中,這種交易的行爲根本就是天經地義,很正常的事情,他毋需愧疚。

  再說,他早就跟她坦白說清楚了。

  他甩甩頭,告訴自己專心開車,別再胡思亂想。

  然而,爲何他心底又有種紛亂糾結、酸甜苦澀交雜的複雜感覺?

  就在他的車子停靠在白卿卿住處前的同時,他的行動電話突然響起。

  「喂?」他不耐煩地應道。

  「喬大哥嗎?」是瑞雨那稚嫩又理智的聲音。

  「瑞雨,你怎麽知道喬大哥的電話?」捷人立時放軟了聲調。

  「喬奶奶說的。喬大哥,我只是要跟你說一下,今天晚上你和姊姊約會完後,別忘了幫我帶另外一套制服到喬奶奶這邊來。」他像個小大人般的叮囑。

  「約會?我今天沒有要和你姊姊約會啊!」捷人頓了頓,心虛地問道:「瑞雨,你現在在喬奶奶家啊?」

  「對。姊姊叫我今天再住在這裏,我問她是不是因爲要和你出去約會,她有點頭啊!」

  捷人直覺不對勁,遲疑地問:「除了這個以外,她有沒有再說什麽?」

  「沒有,可是姊姊的表情很奇怪。」瑞雨顯然有些困擾,「你們今天不出去約會嗎?那姊姊爲什麽叫我住喬奶奶家?」

  「這我也想知道。」他喃喃道。

  「什麽?」

  「沒有。」捷人的表情嚴肅起來,「瑞雨,沒事的,我待會兒再繞到你們家看看。」

  「好。」瑞雨乖巧地道。

  捷人關上電話,擡手就想按下喇叭告訴白卿卿自己的來到,但是不知爲何,他又放下了手。

  他心裏有種不祥的感覺,好像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了。

  他毅然決然地掉轉車頭,往陽明山疾馳而去。

  當車子來到江家門前,一片漆黑的屋子讓他心中升起一絲驚懼。

  他想安慰自己,她一定是出去逛逛街,要不然就是出去買衣服什麽的,卻深知不可能。

  她是那種寧可自己省吃儉用存錢下來給弟弟花用,也不肯多花半毛錢在自已身上的人,看她常穿那兩、三套舊式洋裝和牛仔褲就知道了。

  他跳下車,沖到門前猛敲著大門。

  可是儘管他敲得震天價響,裏頭就是沒有半點回應。

  捷人更急了,心一狠,擡腳把門給踹開。

  黑點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著急地在他身旁繞圈子,還朝著門內吠叫。

  捷人俊帥的臉龐上淨是恐懼,而當他看到躺在床上,皓腕泊泊流出刺目鮮血的瑞雪時,他的恐懼心慌更是聚集到最高點。

  「該死!你爲什麽想不開?」他邊低咒邊心疼地將她攔腰抱起,火速地沖向門外。

  夜風輕輕地拂遇他額前的黑髮,此刻他心中卻是一陣陣的發涼。

  她千萬不能死啊!

  接下來是一連串的荒亂,哭聲和焦慮交織在手術房外,構成了令人膽戰的場面。

  瑞雨趴在喬奶奶的襟前痛哭,小小的臉蛋上滿是對死亡的恐懼和驚駭。

  「奶奶,姊姊爲什麽要自殺?」

  「奶奶也不知道啊!小瑞雨,沒事的,醫生已經在救姊姊了。」喬奶奶老淚縱橫,既心疼瑞雨的害怕,更憂心瑞雪的情況。

  像瑞雪這麽乖巧溫柔的女孩子,可千萬不能有事呀!

  劉嬸和老何也陪在一旁,他們都已經把瑞雪當作是喬家的一份子了,心中的擔心憂慮自是不在話下。

  臉色慘白的捷人內心更不好受,他頹然地倚著牆,不斷地自責著。

  都是他不好,都是他!爲什麽要對她說那麽殘忍的話?害得她……

  如果她就這樣死去,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瑞雨,要不要通知你哥哥過來呀?」喬奶奶突然想到這件事。

  「可是我不知道哥哥人在哪裏。」

  「該死!他這個渾蛋跑到哪去了?」捷人捶了牆壁一拳,恨恨地道:「他到底當不當瑞雪是姊姊?每天都不在家,一點男人的擔當都沒有。」

  「喬大哥,你在罵我哥哥嗎?」瑞雨擡起淚痕斑斑的臉蛋。

  「我……」捷人走了過去,輕輕地將他抱起。「喬大哥是太心急了,不是故意要罵你哥哥的。」

  「我知道。」他乖巧的點點頭。

  這時,醫生從手術房走了出來,直接迎向捷人。

  「喬先生,手術非常順利。幸好及早送醫,雖然失血過多,總算還是把她從鬼門關拉回來了。」醫生微笑著告知手術緒果。

  捷人吁了口氣,倏然放鬆的情緒讓他差點站不住。他摟緊了瑞雨,欣慰地道:「瑞雨,聽到了沒?你姊姊沒事了。」

  瑞雨這才破涕爲笑,「那我可以進去看姊姊了嗎?」

  「她現在還很虛弱——」

  「我們『現在』要進去看她。」捷人打斷醫生的話,堅定地說。

  「這……好吧!但是你們不能停留太久,讓病人休息最重要。」醫生說完後便離開了。

  捷人向醫護人員交代完事情後,便讓奶奶他們帶著瑞雨先回去,他自己則留下來照顧瑞雪。

  本來瑞雨還不願意離開姊姊,是喬奶奶再三對他保證捷人一定會好好照顧他的姊姊,他才勉強地和他們回去。

  捷人走進病房,一眼就望見瑞雪那張蒼白的小臉。

  此刻的她是如此脆弱、纖細,就像是一尊易碎的水晶娃娃,他心頭立時湧上一陣憐愛不捨。

  看他做了什麽好事,他怎麽可以這樣傷害她?

  捷人心痛地坐在她身邊,不住懺悔著……

  而在臺北市的街頭,惱怒的瑞嵐正騎著機車,在馬路上狂飆,似乎想藉著疾風卷去他所有的羞惱和內疚。

  是的,他內疚極了!

  他怎麽可以這樣對待疼愛他的姊姊呢?他知道自己其實是在替他的過錯找代罪羔羊,也是在替他的惶恐驚懼找一個發洩的管道。

  他對不起姊姊,太對不起她了。

  漸漸的,瑞嵐冷靜了下來,開始感受到被自責啃噬的痛苦。

  他這一陣子被阿德牽著走,每天不是玩樂就是騎車載著女孩子去兜風,現在的他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功課好、意氣風發的江瑞嵐了。

  他知道這樣不對,但他就是身不由己的想和阿德一起去瘋去玩,不想理睬現實;他不想和姊姊一樣挑起那麽重的擔子。

  可是,他的良心又不斷的譴責自己……他猛然地搖頭。

  當瑞嵐看到前方的行人時,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車子急沖過去的同時,他只記得自己用力扭轉車頭……

  ※※※

  清晨的陽光穿遇窗子,輕輕地灑落在瑞雪的臉上。

  她從一場迷霧中醒來,全身虛軟,力氣像是順著江水流失了一般。

  她勉強擡起了沉重的眼皮,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柔和的白。

  她到了天堂了嗎?她可以見到爸媽了嗎?

  如果可以,她真想永遠埋在他們溫暖的懷中,不再離開。

  「你終於醒了。現在感覺怎樣,好些了嗎?」

  咦,天堂裏怎麽會有這個令她心痛又心動的聲音呢?瑞雪慢慢地朝聲音來源望去。

  「怎麽會是你?」她以爲自己在驚叫,但事實上,她只是發出了細弱的呻吟。

  「你先別說請,多休息,什麽都別想。」捷人輕輕地撫著她的額頭,柔聲道。

  「我一定是在作夢,你不可能對我這麽溫柔的。」

  她的自言自語讓捷人又好笑又自慚;難道他真的那麽渾球,對她的態度都是壞到極點?

  「是真的,我就在你身旁。」看著她荏弱的模樣,他突然感覺到自己心底某個冰封的角落慢慢地融化了。

  原來她的模樣是這樣的惹人愛憐……他沒來由地想起她對待瑞雨時的溫柔笑語,對待瑞嵐時的諄諄用心,還有對待他的巧笑慧黠。

  她和媽媽不一樣!他驀地領悟到這一點。

  她溫暖、柔和、有愛心,她是個和媽媽截然不同的女人。

  而他卻該死的瞎了眼睛,不知道她的好。

  一想起自已以前對她態度,他就好想重重地踢自己一腳。

  瑞雪沒有看到他臉色的變換,只是了無生趣地道:「是你救了我?」

  「是的。你爲什麽要想不開?」他一想到她躺在床上,血染紅了她白皙手腕的模樣,就忍不住地打了個寒顫。

  「你爲什麽要救我?」她望向窗外,心裏空空的。

  她什麽都不想了,不想哭、不想笑、不想說話。

  「你怎麽可以這麽說?生命何其寶貴,你爲什麽要輕易結束?答應我,你絕對不會再做這種傻事。」一想到幾乎失去她,他都快要瘋掉了。

  經過這件事,他才知道她在他心中所占分量之重,遠遠超過了他之前的想像。

  如果是在平常,瑞雪必定會感動萬分,深深爲他迷醉。

  但是現在經過一次大刺激,她已經失去生存的動力了。

  「瑞雪?瑞雪,你不要不說話。」捷人察覺到她異樣的況默,緊張地道:「你說說話啊!」

  「說什麽?」她的語聲平靜無波。

  「你爲什麽要輕生?」

  「我不想活了。」她簡單明瞭地道。

  「爲什麽?」

  「不想活了還有什麽原因嗎?」她回過頭望著他,眼底的毫無生趣讓他一驚。

  那個有些迷糊、很是溫柔,又熱愛生命的女子到哪去了?

  現在在他面前的,只是一個蒼白虛弱又沒有生命力的人罷了。

  「我居然傷得你這麽重!」他哀慟地低喊,痛心像一根鞭子細細地劃遇他的心臟,隱隱的痛楚漸漸地蔓延開來。

  瑞雪不說話,視線再度回到窗外的那片藍天。

  這樣的藍天,藍得好似要掩蓋住虛假,好像所有的事物都是這樣的純淨真實……然而,她知道這都是假的。

  她的生命中就是充滿著虛假!

  對於捷人的話和誠摯的表情,她聽而不聞、視而不見,因爲她已經深深地埋進那個悲傷的世界中了。

  捷人驚懼地望著她,大手顫抖地輕觸她沒有受傷的那只手。

  「瑞雪?」

  「我累了,我想休息。」

  「我……」

  瑞雪索性閉上雙眼,回絕他所有的關愛凝注。

  捷人無聲地喟歎著,只得先離開病房,讓她獨自靜一靜。

  他沒有注意到,她緊閉的眸邊悄悄地滲出了一滴捩。

  ※※※

  當瑞嵐額頭包著紗布,臉上一塊紫一塊青的出現在阿德的面前時,阿德整個人都呆掉了。

  「嘿,你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

  「我出車禍了。」瑞嵐拖著疼痛的身子,一臉尷尬地道:「阿德,我有一件事情想拜託你幫忙。」

  「你說,都包在我身上。」阿德阿莎力的拍拍胸脯。

  瑞嵐釋然地呼出一口氣,欣慰地道:「我就知道你能幫我。」

  「到底是什麽事?」

  「我想要……跟你借五萬塊。」瑞嵐匆匆地再加了一句:「我很快就會還你的,真的。」

  「爲什麽要五萬塊?」阿德的臉色變了,他防備地間:「幹嘛的?」

  「我撞了人,醫馨費加上什麽收驚費的,一共要五萬塊。」瑞嵐慚愧地低下頭。

  「那個人傷得很嚴重嗎?」

  「沒有,我閃得快,所以只有擦撞到他而已。」瑞嵐想起了那輛摔得破破爛爛的哈雷,不禁悲從中來,「我現在是車子毀了、自己受傷,還要賠對方醫藥費。阿德,幫幫我好嗎?」

  「開什麽玩笑?」阿德急著和他撇清關係,「你出車禍撞到人是你的事,幹嘛要把我給拖下水?」

  「你……你不是說包在你身上的嗎?」瑞嵐驚呆了,不敢置信地瞪著阿德,「你不是說過,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哼,我還以爲你要我幫你約哪一個妞呢!原來是這種事。免談!」

  瑞嵐有種受騙上當的感覺,氣悶地叫道:「阿德,你太不夠意思了!」

  「你闖的禍憑什麽叫人家替你收拾?你以爲你是誰呀?」阿德哼了一聲,「就只有你那個白癡姊姊才會跟在你後面幫你擦屁股。」

  「阿德,你怎麽可以這樣說我?我有今天還不是你害的。」瑞嵐瞪著他叫嚷。

  「誰害你了?如果你自己不貪玩的話,你會去買那輛哈雷嗎?你會飆車飆到撞人嗎?」阿德叉著腰反駁,「害我還約了那幾個想坐哈雷的小妞呢!這下子全都泡湯了。」

  「原來你和我在一起,就是爲了我的哈雷機車。」瑞嵐恍然大悟。

  「彼此彼此,你和我做朋友也不就是爲了我那輛FZR嗎?」阿德輕蔑地道:「這年頭本來就是這樣,你別那麽不上道好不好?」

  「你真是個混蛋!」瑞嵐氣極了,破口大駡。

  阿德睜大眼睛,「你憑什麽罵我?我可不是你那個笨姊姊,隨便你欺負的。我勸你最好跟我道歉,要不然——」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瑞嵐一拳擊倒在地上。

  「不要侮辱我姊姊!」說完,瑞嵐急急地沖出門。

  其實真正的大混蛋是他!

  想起了自己是怎麽對待姊姊的,他就恨不得重重地打自己一拳。

  他是個大混蛋,居然這樣對待愛他的姊姊,還對她說了那麽多殘忍的話!

  他要回去向姊姊懺悔,向她認錯。千錯萬錯,都是他這個好高騖遠、不切實際混蛋的錯。

  然而當他搭著公車,心急如焚地回到家時,見到的只有一間空蕩蕩的屋子和因無人照顧而顯得憔悴的花朵們。

  就連黑點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只剩下鼓噪的雞只歡迎他回來。

  他茫然地立在家門口,一種前所未有的害怕和孤獨感迅速地淹沒了他。

  他這才知道,家對他而言有多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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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縱有萬千美景入眼,亦未能填一寸心傷。瑞雪的心情像是沉落在海底,她不想思考,也不能思考。

  「瑞雪……」又是那個小心翼翼、讓她又愛又恨的聲音。這些天,他日日都來看她……

  瑞雪驀地一凜。

  她愛他?

  她愛上了霸道冷血又風流倜儻的喬捷人,她的「債主」?那個殘忍地摧毀她所有自信的喬捷人?

  瑞雪悽楚地笑了。

  是的,她愛上了那個在冷硬面具下藏著一顆脆弱易感的心,體貼溫柔卻又從不承認的喬捷人。

  她明白,自己的心早就交給了那個複雜迷人的男人。

  可是,現在說這個有什麽用呢?

  在他的心中,始終沒有她的位置,她只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傀儡罷了,隨著他的需要左右搖擺。

  「瑞雪,你今天覺得好些了嗎?」捷人示意看護離開。他提著一籃水果和一大束花,笨拙地遞向前,素來不羈的臉龐上有一絲羞怯和嫩澀,修長有力的手竟微微顫抖著。

  送過女人那麽多禮物,這還是他第一次送花給女子。

  因爲在他的心中,花是美麗聖潔的,只能夠送給最重要的人。

  自從當年他送了一束花給母親,卻被母親隨手丟在垃圾筒之後,他就再也沒有送過花給任何人。

  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麽會選擇送花給瑞雪,但是他心底卻期盼這是個開始。

  瑞雪的眼眸在見到那束由純白百合和嫩黃向日葵組合戊的花束時,眼中的冷漠突然崩塌了一方。

  熟悉的花香縈繞鼻端,她心底的空虛慢慢的被某種柔軟的情緒填滿。

  花,她日日看顧的美麗,她生命中最真實的美麗……

  看著他忸怩的模樣,她不自禁地問:「爲什麽要送我花?」

  一個連走過她的花田都會皺眉頭的人,爲什麽會送花給她?

  「我想……我想你或許會喜歡。」他尷尬地輕咳了一聲。

  「謝謝你。」她沒有動手收下,但是流連在花朵上的眸光讓捷人倏地鬆了一口氣。

  他將花束放在一旁的茶幾上,試探地問道:「你……現在覺得怎麽樣?」

  「我很好。」瑞雪別過頭去,不想多說話。

  「瑞雨這幾天都在奶奶家,他一直問起你。」捷人輕柔地道。

  「瑞雨!」瑞雪低呼,想起了稚幼的弟弟。

  捷人察言觀色,遲疑地詢問,「你爲什麽想不開?你難道不知道瑞雨很需要你、很依賴你嗎?」

  他的話讓瑞雪又羞愧又悲傷,她哽咽道:「奶奶很喜歡他,瑞雨也能夠適應你們家,我想這對他比較好……我一直是個不稱職的姊姊,我的離開或許對他們才是最好的。」

  「你這是什麽話?!」捷人勃然大怒,加大了音量,「你怎麽能夠這麽說?你在他們心中是多麽的重要,難道你不知道嗎?」

  「你也說過,我不是個好姊姊。」她雙眼無神地望著他。

  「那是我說過最混帳的話了。」

  「對你的話,我很贊同。」

  「你說什麽?」他瞪著她。

  什麽時候開始,她變得這樣的沒自信又自暴自棄了?

  「你不用安慰我。事實上,你爲什麽要安慰我呢?我又不是你的什麽人,要死要活也不用你關心。」她突然煩躁起來,「難道你忘了你說過的話?我是什麽身分?我怎麽敢妄想會對你有什麽特殊意義?你又何必來理睬我?」

  她激憤的話聽在捷人的耳裏既諷刺又難受,他愧疚至極地道:「原諒我,我是個大混蛋,那時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你走吧!我不用你來可憐。」她的脾氣終於爆發出來,淚水和著委屈和憤怒一起傾洩。

  「瑞雪!」

  「你是高高在上的大董事長,有無數的美女等待你臨幸,你究竟還在我身邊做什麽?等我快快傷好,再陪你演一齣戲嗎?不,我不要,我已經厭倦了!」她捂著臉痛哭失聲,「我不要再傻傻地守在你身邊,任由你開心時拍拍我,不高興時一腳把我踢開,我不要再扮演你的假女朋友!」

  看著她傷心的模樣,他的心就像被針細細戳刺般的痛楚。

  他沖口而出,「那你做我真正的女朋友好不好?」

  「我不要再做傻瓜,我不要再——」瑞雪倏地擡起淚痕斑斑的小臉,「你說什麽?」

  「我說……」捷人做個深呼吸,而後鄭重地說:「我要你做我真正的女朋友,唯一也是最後的一個。」

  「你……」瑞雪完全傻住了。

  「是真的!」他急切地握住她的小手,誠摯地道:「我發現我不能沒有你,當我看到你躺在床上流著血的樣子,我幾乎快要死掉了!我是真的喜歡你,你和其他的女人不一樣,你是特別的。」

  「可是你說過所有的女人都一樣,貪婪自私、心如蛇蠍。」瑞雪冷哼一聲。

  捷人的眼底閃過一絲黯然,「我會這麽恨女人是有原因的。可是你不是普通的女人。」

  「有何不同?」她再吹輊哼。

  雖然他的話讓她又驚又喜,但是她完全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更別提相信他的「恨女人情結」會消失了。

  捷人沉重地道:「就是不一樣。」

  他沉痛的表情澈起了瑞雪的好奇心。

  「你爲什麽恨女人?」

  「這個以後再說。」捷人重重地甩甩頭,目光溫柔地看著她,「你原諒我了嗎?」

  看著他誠摯探情的黑眸,突然之間,瑞雪不知道該相信什麽了。

  他的話語柔和、面龐柔情,原有的冷漠和輕蔑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十足的誠懇。

  「我……」真變假、假變真,她真能如願了嗎?

  「請你原諒我,我知道我做了太多傷害你的事,我是個大混蛋!」他再次痛責自己,「我真是該——」

  瑞雪急急地捂住他的唇。

  「不要亂講話!」她臉色蒼白地斥責。

  捷人趁勢抓住了她的手,凝視著她的臉龐。

  「瑞雪,我是真心的。」

  瑞雪羞紅了臉,咬著唇不知如何是好,頭越來越低。

  她嬌怯的樣子讓人又愛又憐,捷人心中一動,情不自禁地低下頭,飛快地攫住她溫潤柔軟的唇瓣。

  高雅清新的病房衷,頓時流轉著無限春光……

  愛情尋覓到了它最終的依歸,今夜伊人終不再與孤獨相對。

  ※※※

  瑞雪在醫院裏住了兩個星期,因爲霸道的捷人堅持她待在院裏多休養,不准她回家勞動。

  「你的花我會請專人幫你照顧,你不准亂動,只能多吃多睡多休息,其他的一概免談。」他強橫的宣佈。

  「喂,這樣下去,我會生銹的啦!」瑞雪忍不住抗議。

  「我不管。從今以後,你的身子就是我的了,我不准你再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來。」捷人溫柔的命令著。

  「要不就對我很壞,要不就對我很好,你還真是兩極化呵,」她嘟起小嘴。

  「你非得提醒我以前的劣行嗎?」他慚愧地望著她,「瑞雪,饒過我好嗎?」

  「我要你終生都對我愧疚。」想起自己之前流過的捩,瑞雪忍不住對他扮了個鬼臉。

  「我已經愧疚到快挖個地洞鑽進去了。」捷人舉起右手,用慎重的口吻宣誓,「我以後絕對會好好的待你,我發誓。」

  瑞雪的眼眶立刻紅了起來,眼淚威脅著要掉下來。

  「我又說錯什麽了?你別哭啊!」他臉色大變,「我求你不要哭,你這麽一哭,我整個人都亂了。瑞雪,我若說錯什麽,就請你糾正我,要不然你打我也行,就是不要哭……」

  「我幹嘛打你?」瑞雪破涕爲笑,「我只是覺得我好幸福,所以才會喜極而泣。」

  捷人深深吁了一口氣,一把將她攬入懷中,「老天,嚇死我了,我以爲我又害你難過了呢。」

  「你怕我想不開呀?」她倚著他溫暖的胸膛,愛嬌地問。

  「以後不許再說這三個字,我上次真的被你嚇死了。」捷人心有餘悸地道。

  「其實認真說來,我會極生,你只是其中的一個原因。」雖然他們之間的風風雨雨已經過去了,但她還是有些黯然,「另一個原因是瑞嵐。」

  捷人的肌肉頓時僵硬起來,「他又對你做了什麽事?」

  瑞雪輕輕撫觸著他,想平撫他的怒氣。「你別忙著生氣,他不是故意的;只是當時沮喪又失落的我實在受不了剌激,所以才會因爲他的話就想不開。」

  「他對你說了什麽?」他的眼神變得冷硬。

  「沒什麽。」瑞雪驚懼地看著他,怯怯地道:「捷人,再怎麽說,他也是我弟弟,你千萬別跟他計較。」

  「他不是小孩子了,你爲什麽還要替他說話?」

  她就是太善良了,所以才會被吃得死死的。

  從今天起,他再也不准任何人傷到她一絲一毫,讓她再掉一滴眼淚。

  她是他的寶貝!

  「捷人,如果瑞嵐變好的話,你願意接受他嗎?」瑞雪看著他嚴肅的瞼,小心翼翼地問。

  她怯生生的模樣讓捷人好生心疼,他長長地吁了口氣,語氣柔和了下來。

  「愛你就要也愛你的家人.,只要瑞嵐有擔當,我當然會接受他,甚至等他畢業後,我還會讓他的才能有所發揮。」

  「真的?」她很高興他對大弟的接受和尊重。

  「真的。」他微笑地允諾。

  瑞雪傻呼呼地笑了,突然間,她腦袋中閃過兩個字。

  「等等……」瑞雪的聲音因緊張而有些顫抖,她睜大眼睛,遲疑地道:「你剛剛是說,愛我就要也愛我的家人?」

  「有什麽問題嗎?」他淺笑。

  「你……你是說你『愛我』?」她不敢置信地求證。

  捷人重重地點頭,心裏也因這個真切的頓悟而感到歡喜舒暢。

  他愛她,他真的愛這個溫暖寧馨的小女人!

  「你愛我!老天,我是不是在作夢?」

  怎麽所有的美好都在一夕之間全湧向她了?這是真的嗎?

  捷人熱情地吻上她的唇,語音模糊地低喃:「我愛你,我愛你,感受到了嗎?」

  端雪哪還說得出話來,她早就陶醉在這般的濃情蜜意之中了。

  ※※※

  白卿卿煩躁的在房間裏來回踱步,美麗的臉龐因焦急而微微扭曲。

  她今天聽到了消息,說捷人又交了一個新女朋友,而且那個女人還相當得他的寵愛,是最有可能成爲喬太太的人選。

  雖說商場上的流言和社交圈子耳語的可信度總是令人質疑,但是下星期喬家要在自家大宅舉行酒會卻是千真萬確的事。

  而她沒有接到帖子。

  據說,這是喬老夫人爲了把未來的孫媳婦介紹給各界老人認識,特別舉辦的酒會。

  不,她不相信!

  捷人的身邊雖然一向不乏女人,但是她有把握,真正能夠坐上喬太太寶座的人,就只有她而己。

  她一定要去平息這個流言,讓所有的人知道,捷人還是屬於她的。

  「Helen,叫司機準備車子,我要去逛街。」她邊吩咐,邊踩著高跟鞋步下樓梯。

  「是的,夫人。」傭人迅速地領命而去。

  她要光鮮亮麗的出現在那個酒會上,讓所有的人都不敢再懷疑她的地位!

  白卿卿優雅地捂著嘴,得意的笑了起來。

  ※※※

  賓士車駛近久別的家園,瑞雪雖然開心見到熟悉的花田和房捨,但臉上還是寫滿了擔憂。

  「爲什麽老奶奶要舉辦酒會?」她大大歎了一聲。

  「怎麽,你不高興嗎?」捷人不解地望向她。

  「有什麽好高興的?我從來沒參加過酒會,我那天一定會出醜的。」她煩惱地再歎了一口氣。

  捷人輊點她的鼻頭,笑她的杞人憂天。「那有什麽難的?只是穿著美美的衣服和一堆人聊天打混兼微笑而已,又不是要把你推上股東大會。」

  「股東大會是幹嘛的?」

  「股東大會是……」他甩甩頭,「那不是重點啦!重點是,你不用擔心,那天的事奶奶會打點好的。上海貴婦人可不是簡單的人物喔,你等著看那天奶奶的社交手腕吧。」

  「天哪!」瑞雪呻吟著,把發燙的面孔埋在他懷裏,「我不敢去參加了啦!」

  「那怎麽行?你可是酒會的主角。」捷人好笑地道。

  「主角?」她從來沒有嘗過當主角是什麽滋味呢!這讓她既興奮又害怕。

  「放心,這幾天奶奶會把你打點得好好的,你只要配合奶奶就行了。」他細細叮囑。

  「唉!」這聲輕歎裏有著許多的緊張和無限的喜悅。

  捷人輕輕地擡起她秀麗的臉龐,在她唇上印下深情的一吻。

  「你是我最最珍愛的寶貝。」

  刹那間,瑞雪覺得自己擁有了全宇宙的幸福。

  這才是一種圓滿的快樂啊……

  ※※※

  喬奶奶得意又滿意的聲音回蕩在大宅裏。

  「我說楊醫師呀!這次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你不用替我假造病歷了。」

  電話那頭的老醫師明顯的鬆口氣,而後又訝異的問:「爲什麽?你不是說——」

  「我跟你說,這一輩的年輕人真是了得,動作快得連太空梭都比不上。我前幾天還在考慮要不要趕緊派老何去你那兒拿病歷回來,結果一通電話急呼呼地就催過來了。你猜是誰來著?」

  「誰?」老醫師已經被她快得像太空梭的說話速度摘昏頭了。

  「就是捷人那小子。他高高興興的對我說,他想要娶瑞雪,叫我辦個酒會宣佈這事。哎呀,你說這是不是件喜事?」喬奶奶眉飛色舞,「我可真是高興死了!」

  「老夫人請保重身體。」楊醫師開心之餘,還是不忘叮嚀。

  「哎哎哎,我不跟你說了,今兒個我要聯絡酒會承辦人來家裏看場地,還要忙上一大堆事……對了,我帖子都已經發出去了,你的可能這兩天就會收到了。我待會兒還要一忙著帶我那孫媳掃去買東西呢!」

  待掛上了電話,八十幾歲的老奶奶精力就像年輕人一般旺盛,連聲吆喝著老何和劉嬸。

  「老何,快快快,快備車。劉嬸,你和我一起到瑞雪那兒接她,咱們可有一堆事要忙哩。」

  「得令。」劉嬸笑嘗嘗地道。

  ※※※

  瑞嵐背著背包,失魂落魄地下了公車。

  他臉上滿是憔悴和失意,一想到得再面對那個冷清寂然的屋子,他就忍不住悲從中來。

  都是他搞砸了一切,害得姊姊和瑞雨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難道姊姊是在傷心難過之下,就帶著瑞雨離開了臺北嗎?

  人海茫茫,他該到哪兒去找他們呢?

  瑞嵐低著頭走到門口,掏出鑰匙插入鎖孔——

  「咦,門怎麽沒鎖?」他愕然地擡頭。

  一陣菜香悄悄地瓚進了他的鼻端,瑞嵐踏進屋內,驚愣地看著餐桌上的菜肴。

  熟悉的感覺,熟悉的味道……

  瑞嵐眼眶泛紅,急急地沖進廚房,卻差點和擦著手走出來的瑞雪撞個滿懷。

  「瑞嵐!」瑞雪驚叫一聲,瞪大眼睛看著一臉憔悴的弟弟,「你怎麽會變成這樣?你到哪兒去了?你沒事吧?」

  對弟弟的關懷已經取代了之前的傷心,她完全忘了上次的不愉快,此刻心底漲滿了對弟弟的憐惜和關切。

  瑞嵐聽到姊姊真誠關心的聲音,他再也忍不住,撲上前去抱住了姊姊,連日來的愧疚擔心和委屈,全都藉著淚水一古腦地發洩出來。

  「姊,對不起,都是我不對!」他哽咽地嚷著,「我該死,我不應該對你說那麽多殘忍的話……我不是人!」

  瑞雪被弟弟真情流露的舉止撼動了,她顫抖著手,輕輊地撫摸著弟弟濃密的頭髮,熱淚潸潸落下。

  「瑞嵐,你回來就好……姊姊從來就不曾怪過你,你和瑞雨都是姊姊最親的親人……」

  「姊,都是我的錯,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會爲了我們家貧窮而感到羞愧,我現在知道外在的貧窮根本不足爲懼,最怕的是心靈上的貧窮啊!」

  這些天來,他嘗盡了心靈空虛的滋味,他再也不要重蹈覆轍了。

  唯有家,唯有親人,才是他最終的依歸。

  「瑞嵐,」

  瑞雪緊擁著弟弟,猷往的委屈辛苦都化作甘甜的滋味。

  她知道,弟弟是真的長大了。

  她多年來的努力果然沒有白費,她這個姊姊畢竟還是得到了認同,讓弟弟真正成爲一個男人,一個有擔當、懂得自省、頂天立地的男人。

  爸、媽,你們在天之靈可以安心了,弟弟真的長大了。她在心裏暗暗訴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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