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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日子緩緩流過,春天短短的,再來就是令人透不過氣的夏日。

胡駿傑負責的金融中心將在夏末秋初破土,前置作業讓他們整組人馬長期忙得不見天日,胡駿傑自己更是連去理頭髮的時間都抽不出來,略長的發配上總是來不及刮就又長出來的鬍渣,他全身都散發出成熟男人憂鬱而頹廢的魅力。

從工程師到記者,從會計部門到公關,從自己公司到合作的各大集團裡,不乏被這股特殊氣質給迷惑的女性,也不吝於表達她們的好感。

不過胡駿傑比喪妻之後更加內斂含蓄,永遠目不斜視,公事以外,一句也不多聊,讓所有芳心都只能徒呼負負。

他與劉萱的事情,在刻意的掩埋與淡化後,沒有造成太大的風波。

只不過,他們也不再有見面的機會。

不知道有多少次,他的車都已經開到她工作的醫院或是金爽茶藝館旁邊了,卻在方向盤前猶豫躑躅良久,最後,總是在長長的歎息之後,默默離開。

電話一律是秘書過濾,而他桌上的專線,她也從來沒有再打過。

那一段甜蜜到不像真的愛戀,短得令人無法置信。

有時候,胡駿傑甚至懷疑,一切都只是自己做過的一場美夢,他從來不曾擁有過那樣美麗的時光。

「下午簽約酒會是你去,還是盛藍去?」聶銘宇大刺刺地開門進來,往沙發上一坐,長腿又是很沒樣子的架在玻璃茶几上。

「唐特助去。」胡駿傑頭也沒抬地回答。「我女兒今天生日,我答應要回家陪她。」

「你……」

聶銘宇本來不打算講什麼的,卻還是忍不住說了:「你其實最在意的,就是你女兒的反對吧?」

胡駿傑聽是聽見了,但照慣例沒有任何回應。

「孩子的話怎麼能做准,你都沒有判斷能力嗎?」看他不搭腔,聶銘宇索性自顧自說個高興:「一個八歲的孩子連乘法都還不會,你就因為她的話,要放棄——」

「老聶,你還有什麼別的事?」胡駿傑利落打斷:「我正在忙。」

「好吧,隨便你。」

聶銘宇打個呵欠,懶洋洋地:「不過,我聽牛世平說,那個漂亮的劉醫師,最近好像有新的護花使者了……」

聽到這一句,胡駿傑的心猛地提了起來。

最近已經不止一次聽到這種不經意的風聲了,不管是從牛世平、聶銘宇,甚至是總經理口中,都不輕不重地提過這件事。

不過他還是不動聲色,埋首面前的文件中。

「副總!你為什麼在這裡!」聶銘宇的秘書此刻敲門進來,逮到從自己辦公室溜出來的聶銘宇,簡直聲淚俱下:「週刊的主編跟記者都已經在會議室等了,你居然跑來躲!」

「我不想去啊!」聶銘宇還是那懶洋洋的模樣。「叫牛世平管管他的手下好不好,我被他折騰得不夠嗎?」

要當聶銘宇的秘書絕對也不是普通人物,她拿起手機就打:「錢秘書,麻煩你,請牛先生過來一趟。嗯,就是剛剛跟你講過的那件事。我們在一部的胡副總這裡。」

胡駿傑有點無奈:「你們一定要用第三地當戰場嗎?」

牛世平倒是很快就來了,他爽朗而愉悅,陽光到不見一絲心機地,對不甘不願的聶銘宇說: 「哎呀,小事嘛,既然你不想受訪,那當然就是請集團發言人代為出面效勞了。這次的報導軟性部分有增加,我想可能多少都會涉及你聶副總私人的事情,哎,那讓唐特助出面,再適合也不過了嘛!」

聶銘宇細長有神的眼裡此刻進出憤怒而不耐的光芒。他冷冷睨著依然笑嘻嘻的牛世平。

半晌,才猛然起身。

「算、你、狠。」聶銘宇從齒縫裡吐出這幾個字,忿忿地出去了。

他的秘書跟在後面,還轉過來拱手彎腰,千謝萬謝過牛世平之後,這才離開。

「多謝誇獎。」牛世平笑著說。他轉過來,看看沉穩工作著的胡駿傑,搭訕似的寒暄:「啊,對了,聽說小晴要過生日了?我買了蛋糕,下午會送過去你家……」

胡駿傑抬眼,靜靜問:

「你怎麼知道我女兒生日?」

「我有管道嘛。」

牛世平開朗的臉上綻開寵溺笑顏:「你女兒小小年紀就是個小美人,誰能不疼呢?劉醫師可是早早就買好了禮物……」

胡駿傑又是心頭一緊。

想到剛剛聶銘宇意有所指的那句話,他心裡好像被什麼小蟲啃咬著似的。

可是他就是問不出口。他就是沒辦法。

「不過劉醫師最近可忙啦,要工作,還要約會,我看禮物買了,也不見得有空檔送去給小晴。」牛世平當然是故意的,他雖然還不至於是在人家傷口上抹鹽的那種敗類,不過也相去不遠。「我看讓她把禮物放在金爽,我一起帶過去找小晴好了!」

胡駿傑總算有點反應。深鎖著眉,他語氣平淡地接口:「晚上我會回家陪女兒,不用煩勞各位操心了。」

「我可不嫌煩,反正我沒事。倒是劉醫師,今天晚上不知道是值班還是要出去約會?」牛世平做出個懊喪的表情:「人家郎才女貌……」

她……真的有新對象了?

牛世平看著胡駿傑已經扮撲克好長一段時間的俊臉愈板愈緊,眉頭愈鎖愈牢,知道好計得逞了,他很得意地開門離去。

要比陰險,笑面虎不見得比較好相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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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的思念與無法控制的醋意交相煎熬,知道她可能另有懷抱的消息,讓胡駿傑長久以來的克制與偽裝都瀕臨崩潰。

他煩躁地處理著公事,心裡翻騰的,都是她嬌嬌的笑、甜甜的唇、溫柔的依偎、令人心碎的眼淚……

把簽約事宜交代給嫵媚中帶著英氣的唐特助,胡駿傑提早離開公司,帶著紛亂思緒開車上街,想幫小晴買禮物。

卻完全無法集中精神,只是沒頭緒地東繞西繞。

最後,他發現自己居然毫不自覺的又繞到了金爽茶藝館附近。

把車停在有段距離的路邊,坐在駕駛座,只是遠遠看著金爽那特殊而有味道的典雅門面。

下午時分,客人依舊不多,靜謐的門口廣場,曾經有他們快樂嬉鬧的身影……小晴好像蝴蝶一樣開心奔跑,在美麗的劉萱身邊膩著撒嬌……

那麼快樂的時光都會過去,胡駿傑只能苦笑。

他打算掉頭離去時,卻看到一個熟悉的嬌美修長身影,一身淺色輕便打扮,從金爽走出來。

就是劉萱。

長髮剪短了,她也瘦了許多,之前濃得化不開的美麗,此刻沉澱成帶著點愁緒的優雅。

還是令他光看一眼,就覺得身體內部開始湧起一股疼痛的渴望。

她的臉龐在夕陽下依然雪白,一雙幽幽的大眼睛更深了,比他記憶中更美好、更令人心疼。

此刻她偏頭笑著說話,對象是旁邊一個高大健朗的男子。

那男子臉孔陌生,留著很精神的短髮,輪廓深刻而充滿男性魅力,簡單的T恤牛仔褲襯出運動員才有的高壯精實身材。

劉萱站在他身邊,居然有小鳥依人的感覺。

那是誰?

就是所有人欲蓋彌彰暗示過的新對象嗎?

他們在門口相談甚歡,一時間沒有要離開的樣子。

劉萱的微笑那樣甜美,胡駿傑只覺得再看下去,他會活生生地窒息而死。

懦夫一般,他在痛悔與醋意中掉轉車頭,加速逃逸。

他不能再看。

這一段路開得昏昏沉沉,胡駿傑簡直像迷路了一樣,東繞西轉的,就是沒辦法集中精神,把那嬌美笑靨從腦中揮去。

那對著另一個男人的笑靨。也許,她也會讓他親吻那柔潤小嘴,擁抱那雪白而火熱的嬌軀……

他受不了這樣的折磨。

胸口好像被冰冷的刀刃插入,痛得令他只能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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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作痛的心與腦袋回到家,胡駿傑卻發現小晴不在家。幫傭的王媽也不知去向。

暫且放下自己紛亂思緒,裡裡外外巡了一圈,卻依然沒有小晴的蹤影。

他開始焦慮。

沒多久,開小差的王媽回來了,驚得呆住:「我只是去超市買點東西,不到一小時啊!她之前在玩電腦,說要等爸爸回來一起吃晚飯,然後還要切蛋糕!」

「蛋糕是哪裡來的?」

胡駿傑按捺怒氣,沉沉問。

「一個牛先生拿來的,他說是你同事。他還跟小晴講了幾句話才走的。」王媽驚惶失措:「怎麼會這樣?小晴會不會是跑到樓下去玩?」

「我剛剛找過了,沒有,大廈管理員也說沒看到她。」胡駿傑深深呼吸一口氣,試圖平靜自己的慌張躁亂。

拿起電話,他找到牛世平。

「牛世平,你剛剛來過我家?」

「對啊,早一點有過去,我不是說要送蛋糕給小晴嗎?」牛世平嗓音還是那樣心無城府: 「蛋糕好吃吧?不用客氣了。」

「還沒吃。小晴不見了。」

胡駿傑壓著作痛的太陽穴:「她有沒有跟你出去?」

「沒有!我只是祝她生日快樂而已!」牛世平也慌了。「小晴不見了?怎麼會?剛剛還在的呀!」

「你對她說了什麼?麻煩你,盡量詳細的講給我聽。」

「等一下,讓我想想。」牛世平很快冷靜下來。「我對她說生日快樂,然後說你應該快回家了,還有……」

「還有什麼?」胡駿傑焦急詢問。

「我跟她說了劉萱今晚可能要約會,大概不會過來看她……」

「你對她說這個幹什麼!」胡駿傑終於忍無可忍,一輩子幾乎都沒有大聲說過一句話的他,此刻像負傷的野獸般,痛苦地吼了起來:「你到底想幹什麼!你不知道這是我們不能碰的傷口嗎!你憑什麼對她這樣說!」

牛世平那邊是一片寂靜。

「你終於承認了?」半晌,牛世平沉穩接口。「你女兒跟你簡直是一模一樣,年紀那麼小,就那麼會壓抑。這實在太殘忍了。」

「你沒有權力管我們家的事。」胡駿傑喘息著,努力降低自己的音量,他冷冷說:「抱歉,我不能多講了,若有任何消息,麻煩跟我聯絡。」

「駿傑……」牛世平沉吟了幾秒鐘,推想著,然後說:「你要不要……試試看金爽茶藝館?我有點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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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駿傑重新跳上車,一路猛踩油門,風馳電掣來到沒多久前才離開的金爽茶藝館。他在路上不停打著電話,從岳父母到自己家,甚至是劉家……

他焦灼的詢問,讓所有本來對他仍有成見的尊長們都忍不住放下之前的冷漠,關心起來。

「怎麼會不見?」劉萱的媽媽焦急著,出言責怪:「忙到連孩子都丟了,這像話嗎?」

胡駿傑只能苦笑。「我知道,我會盡量找。阿姨,如果有消息的話,麻煩跟我聯絡。」

已經不通聲息好久的兩方,此刻在驚慌之際,暫時停戰,放下一切恩怨。劉太太答應著:「好,好,我現在打給萱萱問看看……」

這名字一出現,雙方都是一愣。

劉太太支吾著掩飾,有些僵硬:「還是你已經打給她問過了?」

胡駿傑盡量不帶感情地輕輕回答:「沒有。阿姨,我答應過你的。」

「你這孩子……」劉太太蹙起眉,想責備又說不出口:「唉!算了,我去問問,你等等啊。」

還來不及接到回電,胡駿傑已經開到金爽茶藝館。

下車也顧不得鎖門,他才要衝進去時,卻一眼就看見側門的台階上,孤零零的坐著一個小女孩。

胡駿傑這才鬆了一口大氣,全身乏力。如獲重生。

他走過去,不敢驚動小晴,只是盡量放軟聲音喚她:「小晴?」

看到緊張焦慮的父親出現,小晴抬頭,大眼睛都是驚懼與恐慌,她滿臉淚痕,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爸爸!」

「不哭,不哭,小晴乖。」胡駿傑擁住那哭得抽抽噎噎的小女孩,心裡又是踏實,又是不捨; 「你怎麼……你怎麼自己跑到這裡來,也沒跟爸爸或王媽媽講?你怎麼來的?」

「牛叔叔說,小阿姨,今天晚上會過來……我坐公車,還走好遠……大家都不知道田阿姨的茶藝館在哪裡……」小晴哭著說:「爸爸你都不回來,你說好要陪我吃蛋糕的,可是你都不回來……牛叔叔說小阿姨要嫁給別人,她不要我們了,爸爸,怎麼辦?怎麼辦?」

好你個牛世平。

胡駿傑從來沒有像此刻這麼想殺人過。

他強忍心痛,深深呼吸著,輕輕拍撫女兒哭得一抖一抖的肩,又扯起衣袖幫那張哭得皺兮兮的小臉擦淚。

「別哭了,你不是……不喜歡小阿姨了嗎?」

「我沒有啊!」小晴又委屈又害怕,一整晚的折騰與奔波,此刻完全爆發,她放聲嚎啕大哭:「我沒有不喜歡她啊!我只是不要她變成我的新媽媽!如果她這樣就不要我了,那我……不然,好嘛!她當我新媽媽,她打我、罵我都沒關係!可是她不能不要我啊!」

胡駿傑抱緊女兒,把俊臉埋在女兒哭得打顫的小小肩窩。「傻瓜。」

她小小腦袋裡裝的是什麼呢?

那樣傻氣的恐懼、無法跨越的心理障礙,卻在更強大的愛意中,甘願讓懼怕與自己並存。

寧願受傷,也要去愛,也不肯放手。

「她可以打我罵我,我會乖,我會很乖啊。」小晴還在哽咽,顛顛倒倒傾訴:「我會勇敢,她變成壞媽媽也好,只要她、只要她……」

「我也只要她啊……」胡駿傑忍不住心頭那尖銳的酸澀,他抱著女兒,低低呢喃: 「可是,爸爸沒有小晴這麼勇敢。」

「兩位……」

一個嬌脆嗓音突然出現。

抬頭一看,立在路燈下的,是俏生生的田可慈。

她一張細緻古典的瓜子臉上,表情凝冷。「在這裡上演親情倫理大悲劇也不是辦法,請進來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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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駿傑抱著已經哭累的小晴進來茶藝館。

田可慈張羅個角落的包廂給他們,英氣逼人的黎樺板著臉送來熱茶和濕毛巾,胡駿傑細心地幫眼睛都腫起來的女兒擦乾淨小臉。

他讓她躺在日式榻榻米上,枕著自己的腿。小晴累得只是安靜溫順,過沒幾分鐘,小人兒就睡著了。

「真狗血,父女抱頭痛哭,這是要幫我們金爽打廣告嗎?」田可慈冷笑著進來,盤腿在榻榻米上坐下,嗓音不帶一絲暖意地細聲批判。

「對不起,小晴太任性了,給你添麻煩,我代她向各位道歉。」胡駿傑低頭。

「代她道什麼歉?你才應該道歉吧?」田可慈冷哼一聲:「要比眼淚,劉萱絕對比得過你女兒。你怎麼不向劉萱道歉?」

「她……」胡駿傑心頭百味雜陳,說不出話來。

「我話說在前面,從頭到尾我就沒欣賞過你。」田可慈聲音細軟,說出來的話卻銳利非常:「是男人就有點擔當,愛人家就要有勇氣承擔,不要愛了又退縮,讓女人去受苦受折磨。我告訴你,我最看不起這種裝悲情的爛男人。」

「田小姐說得是。」胡駿傑淡然接受。

「劉萱只會逆來順受,幫你考慮東考慮西的,就怕你受到一點委屈。我才不吃這一套。」田可慈還是略揚著精緻的尖下巴,傲然說: 「你有本事招惹她,就要有肩膀扛下來。人家越說你們在一起不會幸福,你就更要給她信心啊!結果不是,一遇到事情、遇到外界反對,你就嚇得躲起來了!這種烏龜作風,恕我直言,劉萱要是真的跟了你,這才是最大的不幸福。」

胡駿傑沒有答腔,只是一下一下順著女兒的發,靜靜看她呼吸勻靜地睡著。

連一個八歲的小女孩都這樣奮不顧身地要抓住可能會讓自己受傷痛苦的愛,那——他這個事業有成的大男人在退什麼呢?

「我也希望還有機會,可是……」胡駿傑輕輕說著。

「你說什麼?我聽不見。」田可慈起身拉開包廂紙門:「而且你不用說給我聽,我沒興趣。等一下那個蠢女人來了以後,你自己說給她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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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小晴在包廂睡著,胡駿傑握著手機出來,在門外打著電話,一一向剛剛打擾過的長輩們致歉。

「找到了,沒事。我知道,我以後一定會注意……」

「如果真忙不過來,帶過來讓我照看著也好嘛。」劉太太畢竟不是硬心腸的人,她有些彆扭地悶聲責備:「女兒就是要好好疼的,就一個寶貝,還這樣漫不經心……」

「我知道了,阿姨,謝謝你。」

掛了最後一通電話,胡駿傑收起手機,仰頭深呼吸著。

夏夜清爽的微風裡,他的心緒也如今夜的星空一般,澄明起來。

因為不能捨,所以該受的試煉與磨難,他只能甘心領受。

從小晴那裡,他真真切切學到,什麼是因愛而生的勇氣。

因為愛,即使還有恐懼,還有驚怕,還有不確定……

卻都已經無法動搖。

他怕耽誤她,他怕她不幸福,怕她受委屈,怕她被責難……

可是,經過今晚之後,他已經不在乎了。

他只知道,不管發生什麼,他只想用最堅定溫柔的胸懷擁抱她。

一轉身,胡駿傑就看到傍晚那名高大英挺的陌生男子往這邊來。頸上披著條毛巾,一額頭的汗,剛剛慢跑完的模樣。

他身穿運動褲和球鞋,上衣脫掉了,露出精壯的胸膛和傲人的手臂。肌肉線條剛毅優美,這人分明是個運動員。

男子看到胡駿傑,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嘴角扯起慵懶的一絲笑意:「你應該就是有名的胡先生了?」

胡駿傑略略訝異地挑起眉。「劉萱跟你提過我?」

那人嘴角笑意更濃。「沒,我是聽阿樺說的。」

「請不要隨便亂講,我哪時跟你說過這個?」黎樺此刻也跟上來,一樣一身慢跑打扮,她英氣的臉蛋上綴著汗珠。

那男子扯過毛巾要幫她擦。

黎樺偏頭閃避,搶過毛巾,很沒好氣地說:「我自己不會擦嗎?還有,跑步就跑步,你幹嘛脫衣服?店裡客人這麼多,顧惟軍,你這樣很噁心好不好。」

「你既然知道店裡客人很多,還有時間跑出來跟我比賽?」叫顧惟軍的偉岸男子好整以暇:「不用招呼客人嗎?」

黎樺恨恨地瞪他一眼,摔過毛巾,自顧自的進去了。

顧惟軍手腳敏捷地接過剛剛黎樺用過的毛巾,他一點都不以為意地、很自然地握住,順手擦擦額上的汗。

胡駿傑再狀況外也看出點端倪來。

這男人和劉萱講話時是親切,但剛剛短短的肢體語言與互動,都清清楚楚表達出他和黎樺根本是親暱。

「你們……」

胡駿傑忍不住出聲。

「還不是。」

顧惟軍慵懶地笑了。

「他是另一個無用的犧牲者,這樣你高興了嗎?」田可慈出來找人,冷冰冰地說:「劉萱來了,在包廂看小晴,你快請吧。」

「等等,田小姐。」他一定要弄清楚,誰才是他應該好好修理的最終目標:「請問你,為什麼牛世平要告訴我,還有小晴……」

聽著胡駿傑敘述著牛世平暖昧不明的言辭,田可慈那張冷淡的瓜子臉居然慢慢湧起詭譎的笑意。

「他故意的,他是在耍你。」田可慈鳳眼裡閃爍讚賞光芒:「看來我不該再叫他大笨牛了,不錯、不錯,能想到放這個煙幕彈!」

「很好。」胡駿傑最後只是簡單地這樣說。

不過任何沒瞎的人都看得出來,牛世平再來的日子絕對不會跟「很好」二字扯上什麼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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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包廂,還沒走進去,胡駿傑就從門縫看到那熟悉的嬌柔背影,輕手輕腳地在拍哄小晴。

而小晴緊緊抓著小阿姨的手,不肯放開。

「小阿姨不可以走,不可以不要我們。」

「小阿姨哪裡都不會去啊,小晴乖。」

「可是你好久好久都不來看我們。」

「那是因為……」劉萱斟酌著,不知道怎麼解釋:「因為爸爸很忙,小阿姨也很忙……」

「牛叔叔說只要爸爸跟小阿姨結婚,就可以住在一起,你們就不會那麼忙了。」小晴呢喃著,講出這一聽就知道只有牛世平才想得出來、完全不合邏輯、令人啼笑皆非的話。「小阿姨,你跟爸爸結婚好不好?我們住在一起好不好?可是我不要新媽媽。你不要當我媽媽喔。」

「小晴啊……」劉萱眼眶莫名其妙紅了,她潔白的玉手很快拭去不聽話的淚珠。

「那就這樣說好了,你不可以當我新媽媽,可是你要跟爸爸結婚。」小晴說著說著,軟軟童音又低下去,她重新跌入夢鄉,還不忘信誓旦旦:「說好的喔,要跟我們在一起,可是小阿姨只能是小阿姨……」

她被大人嚇得對後母存有太多恐懼,怎樣都沒辦法接受疼愛她的小阿姨有一天會變成恐怖刻薄的後母。

所以她只能抗拒,只能死命把這兩個角色分得清清楚楚。

劉萱遏抑不住紛紛滾落的淚珠,她低低飲泣著,被小晴直率而天真的希望給弄得心疼不已。

聽田可慈說她一個小女孩就這樣孤身衝來找自己,只為了牛世平的玩笑話,說她已經不要他們了,劉萱怎樣都沒辦法克制自己的眼淚。

傻孩子,不是不要,是不能要,不敢要啊!

可是,有誰在聽了這樣的聲聲呼喚之後,還能無動於衷的?

「別再哭了,再哭,眼睛都要掉出來了。」身後響起那如酒般醇厚低沉嗓音,彷彿在夢裡。

好心疼又好無奈那樣地,深深歎著氣。

劉萱抬起一張佈滿淚痕的甜蜜小臉,含著淚,揚起動人淺笑:「你是在說我,還是說小晴?」

「都是。你們都一樣愛哭。」胡駿傑反手拉上紙門。

他低下頭,準確而毫不遲疑地攫取那濕潤而嬌軟的唇。

所有的眼淚,都在這個甜蜜輾轉、萬般憐惜的熱吻中,被蒸發得乾乾淨淨。

蒸發之後還是會有新的眼淚,不過,只要有那樣溫柔愛寵的懷抱在等待,就算哭到眼睛掉出來,劉萱也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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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很辛苦。」低沉魅力的男性嗓音在警告。

「我知道。」

「會很困難。」

「我知道。」

「要委屈你……」

「當過老師的人,嘴巴是不是除了講話,就不會做別的事了?」嬌嗔的聲調甜軟而嫵媚,很快的,這聲音的主人得到她應得的溫柔懲罰……

「未來的路一定不會好走,不過,只要有堅定相伴的心,哪裡都去得。」

「我們要不要考慮改開愛情賓館?」黎樺一面收拾著,抬頭望望那個角落包廂,面無表情地問。「應該會比光賣茶來得有賺頭很多。」

「旁邊還有個小晴,你以為他們敢幹什麼?」

田可慈百無聊賴地看著帥哥顧惟軍毫不介意的幫忙端茶跑堂,熟門熟路。

閒得發慌的她只是伸直雪白修長玉手招了招:「哎,阿樺,麻煩把電話給我,我得通知一下牛世平,叫他小心了。」

「要小心什麼?」黎樺依言把電話遞過去。

「他敢耍胡駿傑,就該有心理準備,這種人通常悶歸悶,要火起來的話,十隻大笨牛都不夠他燒。」

田可慈一撥通電話,劈頭就幸災樂禍。

「你完啦!牛先生,我已經把你耍人的事都告訴胡駿傑……什麼?為什麼不能說……被剝皮活該呀……去你的,你給我聽清楚,我會心疼的話,我馬上跟你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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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一年後。

又是小晴的生日了。

從一個禮拜前,小晴就興匆匆的計劃著生日要做什麼、禮物想要什麼,滿屋子跑來跑去,念個沒完。

「我要吃麥當勞!」小晴清脆嚷著。

「好呀。」溫軟女聲含笑答應。

「我想要新鞋,還要新衣服!」

「好,都買。」還是那樣溫柔的口吻。

「還要蛋糕!」

「當然有蛋糕,小晴想吃什麼口味的?巧克力?草莓?」

「嗯……人家還沒想好。」小晴偏著頭思考半晌:「小阿姨,我明天再想蛋糕好不好?」

劉萱嬌麗臉蛋上的笑意更深了,她停下正在打著鍵盤的雙手,摟了摟膩在她身邊嘰嘰喳喳,像只快樂小鳥的小女孩。

「好呀,明天再想。」

「小阿姨,那我們……」

「小晴,你別鬧你小阿姨,讓她把報告打完。」溫醇低沉的男聲在書房門口響起。

聞言,一大一小兩個女生都回頭。

「爸爸!」小晴奔過去抱住父親的腿,仰起紅撲撲的小臉,好興奮的報告:「小阿姨說,我們可以去吃麥當勞,還可以吃糕!大蛋糕喔!」

「這麼多,小晴吃得下嗎?」胡駿傑微笑,一面往劉萱望來。

如花般清麗的容顏,有著甜得讓人一看就酥軟的笑。

她也只是盈盈望著他,沒有開口,卻依然緊緊揪住他的心。

「吃得下。」小晴小大人似的很慎重點頭說著:「我吃,還有爸爸、小阿姨、牛叔叔、可慈阿姨……」

「這麼多人?」胡駿傑失笑,伸手捏捏女兒嫩嫩的臉蛋。「你生日要找牛叔叔跟田阿姨?」

小晴點頭。「我們已經說好了,我要請牛叔叔吃蛋糕。」

「為什麼要請牛叔叔?」胡駿傑忍不住好奇,他溫和地問。

「因為可慈阿姨說,沒有牛叔叔,爸爸跟小阿姨就不會結婚了。」小晴吐吐舌頭,精靈的大眼睛一轉。

看著兩個大人都有點尷尬,她淘氣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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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在金爽茶藝館,田可慈是這樣對小晴說的:

「小晴,沒有牛叔叔從中作梗,你爸跟你小阿姨才不能在一起呢!何況,你以前那麼反對你小阿姨……」

「人家才沒有!」小晴漲紅了臉反駁。

可是她哪說得過她的可慈阿姨。

只見田可慈撇著潤紅薄唇,繼續很壞心地欺負小孩子:「沒有?哭著說不要小阿姨、爸爸一定不可以喜歡小阿姨的,是誰?難道是我嗎?」

「老闆娘,你不要這樣,小晴都要哭了。」牛世平過來主持正義:「小晴不哭,反正你爸跟你小阿姨現在都結婚了,你可以放心了吧?」

「可慈阿姨欺負我!」小晴賴在牛世平懷中哽咽控訴:「我生日,不要請她吃蛋糕了!」

「拉倒!」田可慈嗤之以鼻。

「跟小孩子鬥氣幹什麼,真幼稚。」牛世平輕輕斥責,招來白眼一雙。

「本來就是,你以前那樣折磨你小阿姨,看現在要不要乖一點,不然,你怎麼對得起她!」

「我很乖,我現在都很乖了!真的啦!」

小姑娘被激得眼眶一紅,眼淚咕嚕嚕的滾下稚嫩的臉頰。她跺著腳,小臉都掙紅了,抗聲說:「小阿姨不會不要我!」

「她當然不會不要你,她疼你疼得要命。命都可以不要,也不能讓你受點委屈。」田可慈秀氣古典的眉毛一舒,對著抿著小嘴、一臉淚痕的小晴伸出手:「好了,不說了不說了,小晴乖,過來。阿姨抱。」

「我不要!可慈阿姨都欺負我。」

「你最愛告狀了!」

「我才沒有!」

牛世平一臉無奈,開朗的俊臉上又是好笑又是好氣:「兩位實際年齡有二十年的差距,為何心智成熟度如此一致?真是神奇。」

「牛叔叔等一下再講話啦!」

「你給我閉嘴!」

這時忙著鬥嘴的一大一小,突然又同仇敵愾起來,被波及的牛世平只能摸摸鼻子自認倒霉。

所以吵歸吵,過兩天講到要請誰吃蛋糕,小晴還是不忘她的可慈阿姨。

年紀雖小,小晴卻很懂事。

知道爸爸和小阿姨結婚這一年來,小阿姨工作忙,加上跟親戚朋友都幾乎斷絕聯繫,只剩下偶爾跟可慈阿姨出去喝茶的時候,小阿姨才能比較開心一點。

她聽到過好幾次,爸爸用好低好低的聲音輕輕問小阿姨:「難過?想媽媽?」

小阿姨總是那樣堅強地反應:「沒關係。」

可是她知道才不是沒關係。

每次去姨婆家吃飯,要去之前,小阿姨都會緊張好幾天。

然後去了,飯桌上,姨婆都好像沒看到爸爸跟小阿姨,講話只對著她講,菜也只夾給她吃。

飯後,他們就匆匆離開,也不會跟以前一樣,留下來聊聊天或看看電視之類的。

而每次從姨婆家回來,小阿姨都會沒精神好久。

「姨婆為什麼這樣?」她曾問過。

「姨婆生小阿姨的氣。」小阿姨卻只是這樣簡單地解釋給她聽。

「可是姨婆跟我說……」察覺自己差點說溜嘴,她連忙按住自己的小嘴。

「姨婆跟你說什麼?」小阿姨溫柔地問。

「沒有,沒有。」她埋頭鑽進懷裡依偎著,甜甜呢喃著。「小阿姨,你以後生我的氣,不可以生這麼久。」

「不會,小阿姨不會。」

小阿姨溫柔但堅定的保證,讓她小小的心靈覺得好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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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萱說到做到,她對小晴,真的只能用溺愛來形容,有求必應,從來沒有一句重話。

每每從醫院累得都有黑眼圈的回到家,還不忘去小晴床前跟她說上幾句,讓她黏著撒撒嬌。

連胡駿傑這個做父親的,有時都忍不住溫言勸說:「你不要太寵小晴了。」

劉萱只是甜甜一笑。

笑得人心都軟了,還講得出什麼話來。

「你小阿姨要打報告,小晴,讓她專心打一打,晚點我們再出去吃飯,好不好?」胡駿傑對女兒說:「來,爸爸陪你看一下電視?」

「可是我要跟小阿姨……」小晴還賴著劉萱不肯走。

不過耳尖的她一聽到電話響,就立刻雀躍的跳起來,奔出去:「電話!我要接!我接!」

小晴伶俐的一閃而過,跑了出去。

胡駿傑失笑:「她幹什麼?老是搶著接電話?」

劉萱淺淺微笑著回答:「應該是世平吧,他有說這兩天會打電話問小晴想要什麼禮物。她等電話等了一整天了。」

胡駿傑走到書桌前,伸手輕輕滑過那如花瓣般柔膩的粉頰。指掌略粗的觸感,令劉萱的臉蛋很快燒了起來。

「明天幾點回去看阿姨?」

雖然他和劉萱已經結婚了,胡駿傑還是依著舊時稱呼。

他溫和說著:「我盡量早點回來,趕不及的話,你們先過去,我直接到阿姨那邊就好。」

「你……」劉萱欲言又止,美麗的大眼睛一暗,有著猶豫和黠然:「我自己過去就好,爸媽……他們……」

劉萱的父母,尤其是劉萱的媽媽,從婚前到婚後,每次見面,臉色都不甚好看。

要不是劉萱的爸爸出面要求他們一個月至少回來吃一頓飯,兩家簡直可以說是完全沒有來往。

劉家捧在手心養大的獨生女,嫁出去卻是這樣的景況。

就連婚禮都簡單到不像真的。只有三五好友、同事如牛世平、聶銘宇等人出席,劉家二老只待了半小時便離開。

劉萱從來沒有後悔過。胡駿傑卻一直覺得自己虧欠她。

「還是我跟小晴過去就好,爸媽對你都……」劉萱咬住唇,有些困難地說:「沒關係的,我們自己可以過去。」

那樣故意的忽視與白眼,劉萱看在眼裡,只是心疼。

自己的父母,血濃於水,她可以理解爸媽的態度,也無法責怪。

可是胡駿傑總是沉默地接受這一切,她捨不得。

果然,胡駿傑溫和堅持:「我一定會陪你。」

「何必呢,也不過是吃頓飯,不用那麼辛苦……」

「是誰以前就說過,知道會很辛苦的?」胡駿傑笑了,瀟灑的眉眼間愁緒已經淡到幾乎看不見。

有了愛情的滋潤,與心上人歷經艱辛而能相守,令他的憂鬱已經去掉大半。他現在唯一的不快樂,就是劉萱對於父母態度的耿耿於懷。

他伸手把劉萱從椅子上拉起來,圈入剛健懷抱中。

依偎在他胸口,劉萱輕輕歎口氣。

她低低呢喃:「每次看你被爸媽擺臉色,就好難受。這麼久了,他們還是……」

「別多想了,我們只能盡人事,然後,就是等待。」胡駿傑撫著那嬌嫩雪白臉蛋,凝視烏黑的美麗眼瞳。「我想,只要繼續努力,有一天,他們一定會接受的。」

其實爸媽都是面子拉不下來吧。劉萱想著。

若真的不接受,又怎麼會讓她嫁呢?為什麼在結婚當天,小晴還偷偷告訴她,姨婆眼睛紅紅的,在擦眼淚呢?

恍惚之際,一個熾熱的吻就貼上她嬌潤櫻唇。

輾轉纏綿,依然那樣溫柔甜蜜。

不管已經多親密了,他的吻總是能令她氣息紊亂,俏臉暈紅。

舌與舌糾纏嬉戲,親吻愈來愈深,擁抱愈來愈緊。

這個她以全心愛戀著的男人,此刻是她的丈夫,以一樣深沉濃厚的愛意在回應著她。

如是,所有的挫折與荊棘,她都不在乎了。

「小阿姨,明天我們是不是要去姨婆家……」接完電話的小晴興高采烈邊嚷邊衝進來。

擁抱熱吻著的兩人一驚,立刻分開了依戀著彼此的唇,劉萱俏臉都紅透了。

胡駿傑卻還是緊緊攬著劉萱的纖腰,任她掙扎了一下,嬌嗔地回首睨他,都不肯放。

小晴已經看慣這樣的恩愛,只是自顧自的跑過來巴著小阿姨:「……那我可不可以不上鋼琴課?我們早點去姨婆家?」

「為什麼要早點去?」劉萱柔聲問著小晴。

「因為要吃蛋糕啊!」

「吃……蛋糕?去姨婆家吃蛋糕?」

掙脫不開那鋼鑄似的手臂,只能任著他抱緊自己,埋首在她頸側。那溫熱的吐息令她耳根一陣陣發燒,讓劉萱極度分心,沒有認真注意小晴話裡的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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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到了劉家,劉萱才發現自己的媽媽也幫小晴訂了個生日蛋糕。

豪華精緻的鮮奶油蛋糕飄散香甜氣味,上面綴著個小公主糖偶,還有點點新鮮草莓,小晴高興得小臉都紅通通的。

奇怪的是,小晴好像早就知道了。

「你看,是你說要吃的草莓喔,還有小公主!」劉太太領著小晴看蛋糕。

「謝謝姨婆!」小晴黏著劉太太撒嬌。

劉太太對自己女兒女婿雖然臉色都不好、愛理不理,對這個甜蜜貼心的小女孩,卻從來不能抗拒。

她攬著小晴,好像完全沒看到面前的劉萱和胡駿傑一樣。

結婚這麼久以來,每月一次的聚餐,母親都是這樣的態度。劉萱又是矛盾,又是難受。

明知道要看臉色,明知道她與胡駿傑在親友口中是怎樣的八卦題材,對自己的父母又造成多麼尷尬的處境,她還是每月一次定時來報到,忍受著這樣的難堪。

只因為相信胡駿傑說的——一定要努力,總有一天會好轉。

她實在佩服她的胡老師。

這樣艱辛的場面,胡駿傑卻一定排除萬難,從忙碌到不可思議的工作中抽時間出來,陪她們吃這一頓很難下嚥的飯。

飯桌上,總是只有男士們——劉萱的爸爸與胡駿傑談著話,討論商場上共同的朋友或敵人。

劉太太則只跟小晴說話,偶爾丟出幾句冷冷的問句,又都是對著小晴問,像「爸爸還是天天忙到半夜才回家?」、「小阿姨又值班?沒人陪你?」之類的,令人舒服不起來的問題。

這樣的景況,每次都讓劉萱頭痛,緊張得全身繃緊,胃好有自己意識一樣翻絞不休,根本食不下嚥。

這次特別嚴重。最近她值班頻繁,又有點小感冒,精神已經不好一段時間了。而要回家之前,更是雪上加霜,她已經緊張到睡不好了好幾夜。

飯後,那個裝飾華的鮮奶油蛋糕一端出來,小晴樂得小臉都笑開了,劉萱卻是一聞到那濃濃奶油甜味,就覺得更加難受。

胃裡像是被灌了熱熔岩漿一樣又辣又酸的翻攪,喉頭一陣反射性的痙攣,她險些把剛剛吃下去的晚飯都給吐在桌上。

用手掩住嘴,她連話都來不及說,臉色慘白地起身就往洗手間疾奔。

嘔了一陣,晚飯都吐出來之後,她辛苦地洗了把臉,靠在臉台邊喘息。

鏡中的她,臉色不好。

就是最近工作忙,人很累,加上精神壓力……

不行,一定要過得好好的,讓爸爸媽媽都沒辦法挑剔。

「好點沒有?」胡駿傑敲敲門,他英俊的臉上都是擔憂神色,一雙溫柔的眸子嚴肅地盯著雪白臉蛋。

劉萱搖搖頭。

「沒事,只是有點緊張。」

「你臉色很不好,我們早點回去?」胡駿傑低聲說。「要不要看醫生?」

「我……」

劉萱還來不及說話,小晴已經領了命跑過來,清脆童音宣旨:「姨婆說,小阿姨你上樓去休息!」

劉萱覺得一陣暈眩,眼眶辣辣的熱了起來。

媽媽……還是關心自己的吧。雖然嘴硬,不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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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舊時房間,胡駿傑讓她躺下,拉好被子。

「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幫你倒杯熱茶。」

「我沒事,躺一下就好了。」劉萱抱歉地說。「你們先吃蛋糕吧。」

結果胡駿傑一下樓,就發現小晴跟劉太太早就開始吃蛋糕了。小晴還好高興的招呼爸爸:「爸爸吃蛋糕!好好吃哦!小阿姨呢?」

「她在樓上休息。躺一下,應該就沒事了。」胡駿傑輕描淡寫地說,順便也說給劉家父母聽。

劉萱的爸爸只是看了劉太太一眼,兩人交換一個眼神。

劉太太還是冷著一張臉,她起身,硬著嗓門說:「你坐下來吃蛋糕吧。」

「謝謝阿姨。我幫萱萱泡杯熱茶,她剛吐過,喝點茶應該會舒服一點。」

「還叫阿姨,是什麼意思?」劉太太低聲咕噥著,然後忍不住提高聲調:「她糊塗你也跟著糊塗?喝茶,現在還喝刺激性飲料?你們兩個,一個自己是醫生、一個都當爸爸多少年了,還……」

「你講這些幹什麼,上去看一下女兒吧。」劉爸爸打斷她的數落。

劉太太又不滿地瞪了胡駿傑一眼,自顧自的去吩咐家裡幫忙煮飯的歐巴桑該煮些什麼、明天又該買些什麼。然後,倒了一碗顏色詭異、不知道是什麼的飲品,捧著準備上樓。

「我……」

胡駿傑還要幫忙,被劉太太給瞪了回來,他只能有些無助地看看劉爸爸。

「讓她去照顧萱萱吧。女人家比較知道怎麼一回事。」劉爸爸說。

「姨丈,萱萱的臉色不太好,我想先讓她躺一下,然後帶她去看個醫生?」

胡駿傑沉穩的英俊面容,此刻有著盡力壓抑但依然清晰可見的焦慮。他商量似地問。

「萱萱自己就是醫生。」劉爸爸此刻忍不住失笑。

他對於這個女婿其實一直都算欣賞,只是女兒一意孤行,確實讓他難做人又生氣了很長一段時間。

不過現在……

「可以改口了,跟萱萱結婚都快一年了,還叫姨丈?」劉爸爸和氣地說。

還要怎樣呢?胡駿傑人品好、事業成功,最重要的是,這段時間以來的觀察,他們兩老只得到一個結論:雖不甘心,但他確實對自己女兒非常好,愛如性命。

每每看到他們一家三口親密談笑、和樂融融的樣子,都讓劉爸爸雖然生著氣的心不得不軟化。

他好好地照顧著自己的女兒。

而且現在……

胡駿傑暗暗訝異著。對於劉家兩老的轉變,他真的摸不著頭緒。

「事業忙是一回事,該休息的時候也該好好休息。萱萱的工作,若真的忙不過來,叫她這段時間,看是要請假,或甚至辭職都好。」劉爸爸微笑著,襯著兩鬢灰白的髮色,儼然就是個和藹可親的長者。

這段時間……

什麼意思?

胡駿傑漂亮溫醇的眼眸中依然是不解。

劉爸爸歎口氣。

「小晴,你跟你爸爸說吧。」他最後很無奈地呵呵笑著,這樣告訴小晴。

一面滿嘴蛋糕、一面抬頭,睜大黑白分明的眼睛,小晴看著爸爸,模模糊糊的邊吃邊說:「小阿姨要給我生弟弟或妹妹了。爸爸,我比較想要妹妹。可是姨婆每次都說,她想要小阿姨生個弟弟。」

「姨婆說……?」胡駿傑一向沉穩,此刻也忍不住驚訝得挑起濃眉,好像看到外星人一樣,直盯著自己的女兒。

「對啊,姨婆常常都會打電話給我啊。她上禮拜就說,小阿姨好像懷孕了喔。只是你們都不知道,叫我保密。喔,就像不可以說姨婆常常打電話給我一樣……」

「小晴,那你還說?」劉父有點狼狽地制止。

「啊,對不起,我忘記了!」

小晴按住自己沾染了奶油的小嘴,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骨碌碌轉,輪流看著表情尷尬的姨丈公,還有驚訝得不得了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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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上跟樓下,都有人一樣震驚。

「讓你念醫學院,好像念假的,你自己都不知道嗎?」劉太太上樓來,把燉了一天、本來就打算要幫她補一下的枸杞雞湯遞到已經坐了起來、一臉震驚的劉萱面前。

「我……」

「就是你,還有別人嗎?」劉母故意要板著不高興的臉,不過她微紅的眼眶出賣了自己,那聽似冷淡、實際上都是關心的話語,迴盪在劉萱耳際:「自己不注意一點,還有誰會知道?駿傑已經當過爸爸的人了,還是那樣糊塗!工作忙成這樣,到底又為什麼?」

「媽,我真的……」

「你自己算算時間,看是不是吧,看你吐成那樣,最近小晴也說你常常不舒服,我看八九不離十。」劉太太板著臉督促女兒:「把這碗湯喝光。」

劉萱還是愣愣的,睜大一雙美麗眼睛,只是呆呆看著自己的母親。

「媽,小晴……何時跟你說過,我最近常常……?『』

「工作忙不過來,就辭職算了,反正駿傑也不是養不活你們。」劉太太打斷女兒的疑問,一面還是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激動與開心,聲音保持平平的:「好好把我的外孫生下來,再來看你要怎樣,都隨便你。我也不說你了。反正你不聽我的話,又不是第一次。」

劉萱聽到這裡,眼眶也跟著紅起來。

「媽,我不是不聽你的話……只是……」她居然哽咽了。

這麼久以來,這是第一次跟母親好好的說幾句話。

要不是她懷孕的事給大家一個台階下,她們母女之間,還不知道要僵持多久。

「只是你非嫁他不可,愛上了,你也沒辦法,對不對?」劉太太冷冷說。「你一定要這樣,做父母的能說什麼?你也要當媽媽了,以後你就知道。」

「我都知道啊……」劉萱困難地說著,她的視線模糊了。

盈盈帶淚的女兒依然那麼嬌麗甜美,做母親的哪裡看不出來,女兒現在被照顧得好好的,連微笑都帶著蜜一樣的甜度呢!

胡駿傑靜靜站在門口,沒有出聲。

「你來看著她,叫她喝掉這碗湯吧。」劉太太發現之後,只是故意冷淡地說,板著一張臉要離開。

「我會的。我會照顧她。」胡駿傑溫和回答。

離開之前,劉太太回身幫他們掩上門。在關門之際,她看見英俊挺拔的胡駿傑過去劉萱床前。

劉萱抬起潤濕但清亮的大眼睛,默默看著這偉岸沉默的男子。她的摯愛。

胡駿傑只是蹲下身,拉起劉萱左手,深深吻著她的手心。

「萱萱,你要當媽媽了。」嗓音那樣沉穩而充滿感情、那樣溫柔寵溺:「小晴說,她想要個妹妹。可是,阿姨好像比較想要男孫。」

纖細小手撫在依然俊逸,但先前憂鬱氣質已被滿滿的欣喜、與一點點擔憂所取代的臉龐。

劉萱略略顫抖著嗓音,輕輕問:「我們,應該先告訴誰?」

「你想先告訴誰?」胡駿傑也那樣輕輕地反問。

「我們,明天去掃墓,去看采薇姐,好不好?」

「我也是這樣想。

關上房門,劉太太拭去臉畔剛剛偷偷滾落的一顆淚珠。

她想——下次再來吃飯的時候,真的要嚴重警告胡駿傑該改口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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