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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樂心 -【芳心暗許】《全文完》

芳心暗許 作者︰樂心

第一吻,火熱纏綿;
第二吻,濃烈親密;
第三吻,溫柔綿細……
噢!瘋了瘋了,
她一定是瘋了!她怎能這樣胡想?雖然她年少時的仰慕在歷經他結婚、生子、喪妻之後,
更是滿心滿眼全是他可是他是她的表姐夫,她和他只能是這樣的關系,所以……
第一次的親吻她當是意外,因為他病中脆弱、藥效作祟……
那……那第二次月夜下的熱吻又怎麼解釋?還有第三次那仿佛偷來的甜蜜溫存……
哦!光是回想就令人迷醉,那樣纏綿、那樣憐惜、那樣情不自禁——啊!
他、他……也對她情不自禁了嗎?但是他們這段不能得到家人祝福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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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她上身是一件短袖白色兔毛衣,短短的長度只到腰部上面一點。胭脂色的絲長褲,褲腳寬寬的,一雙白色漆皮高跟鞋若隱若現。當然最吸引人目光的,還是一把垂到腰際的長卷髮,和她雪白的肌膚。這樣一個女子在什麼地方出現都會引人注目,更何況是在醫院裡?仔細一看,她手上還挽著件醫師服。才經過護理站,就有幾個見習醫師馬上眼睛都定住不能動了。

「那是誰啊?」有人終於想起來問。

「耳鼻喉的新住院醫師。」護士小姐說話的聲音不知為何有點冷冷的。

「哇塞!長這樣啊?ENT近來是美女如雲哦!」

說是美女如雲,其實大家心裡有數,其他幾位,最多只能說是校園美女。清秀有餘,美艷還早得很。

而這位新來的劉醫師可不同,只要在走廊上走上一趟,很少不被誤認為是哪個明星在拍戲。

臉蛋長得精緻漂亮,大眼睛、長睫毛,小而豐潤的唇,加上修長有致的身材,一向令人目不轉睛的品味打扮,新來的劉醫師很快聲名大噪,連完全不相關的科裡,都有人趁中午休息時過來一探究竟。

這樣的女子,關於她的傳言是不會少的。台灣的醫學院就是那幾家,到哪裡都會遇到熟人,何況是這麼大的醫院。

當然她也不能例外。

以前跟她同班過的同學們,突然變成炙手可熱的人物,每天被拉著問東問西。不過問歸問,心癢難搔的多事者卻還是沒問出什麼名堂來。

「劉萱?她大五念完就出國了。然後兩年以後又回來,繼續念大六。我們同班同學那時都已經在實習,所以都不知道為什麼……」

「聽說好像是家庭因素吧,才念到一半出國去。」

「她人其實滿好的,功課也不錯,很少聽到什麼八卦。」

「家裡有錢啊!她是那種大小姐,大一就開小跑車來上學!」說話的人忿忿下平,他的摩托車還是打工當家教才掙來的。

不過也有人說了句良心話:「不招搖就是了。來學校,車子還停得遠遠的,然後走進來……」

「你看她的衣服,沒有一件是便宜的。她來當醫生幹嘛?這種人不都是去當明星或嫁人豪門,每天逛街喝下午茶就得了。」

持這種論調的居然不在少數。

交換八卦的人們才細聲說著話,走廊那頭遠遠跟著主任一面講話一面走近的,就是劉萱。

白色醫師袍也沒扣上,整個人真的就像是電視肥皂劇裡的醫生,每天除了談戀愛以外,不必看診也不必值班的那種。

她本來就高,加上一點都不怕死的高跟鞋,主任在她身邊,幾乎是平起平坐。

有著鷹勾鼻的老主任一向嚴肅,看到這樣的美女住院醫師,也沒有多給她什麼照顧或注意。

雖然知道這個學生成績不錯,只是多少還是存著點質疑:這樣的人,真的有心當醫師嗎?

「劉萱,好久不見!」跟主任談完,劉萱往電梯走時,遇上幾個以前的同學,和幾個想藉機認識的人。 「聽說你剛進來?」

「對啊,八月才開始上班。」她倒是客氣地微笑著。上帝真的不公平,劉萱連聲音都比人家好聽一點,婉轉而柔美。

「哪天一起吃個飯嘛!你那時突然就出國,大家都不知道你跑哪去了!」說話的醫生綽號叫胖哥,一聽就是笑呵呵沒有點心機的人。

劉萱繼續微笑。

「好啊,那我們再約時間。」她點頭。

電梯這時來了,她打個手勢,跟大家道別。

從頭到尾,都是客氣地微笑著,只跟老同學敘舊,連看都沒有看一眼旁邊站的幾名年輕有為的帥哥醫生。

「哎喲,又是個冰山美人啊!」

「人家哪有冰山?你沒看她笑嘻嘻的?」胖哥一點也不同意。

×××××××××××××××××××××××××××××

車子才剛剛開進車道,還沒熄火,一個六、七歲左右的小女孩已經跑了出來,一面叫著: 「小阿姨!你回來了! 」

劉萱停了車下來,轉身對那年紀雖小,卻已經是個標準美人胚子的小女孩親暱笑說:「小晴,又去游泳了?頭髮怎麼沒吹乾?小心感冒喔!」

小晴撲進美麗的小阿姨懷裡,全然不管她身上昂貴的服飾,濕濕的短髮就在小阿姨身上揉蹭著:「小阿姨好久沒來看小晴了,都不疼小晴!」

劉萱任著小晴像貓咪一般撒著嬌,一面柔聲安撫:「小阿姨剛回來,事情很多,很忙,當然比較沒有空……」

「不管!小阿姨答應過小晴,永遠都會疼我的!」

「當然啊,小阿姨當然會永遠疼你!」劉萱摟著小晴往客廳裡走,溫柔地說。

一進客廳,便見年過五十依然容光煥發的劉母。

儼然貴婦人模樣的劉太太寵溺地看著女兒,以及劉萱臂彎裡好像無尾熊一樣巴著不放的小可愛。

「回來了?剛好,一起吃晚飯吧!最近看你就是瞎忙,忙東忙西的,就不知道哪裡來那麼多事情可以忙!一定飯都沒吃飽,對不對?」

「媽,我都快二十八歲了,你就別擔心那麼多了。」劉萱放下手中的皮包,摟著小晴坐在沙發上。

小晴是劉萱表姐韓采薇的女兒,今年才七歲。卻是唇紅齒白,大眼睛白皮膚,漂亮得像個洋娃娃。

劉太太不止一次說過,小晴簡直就是劉萱小時候的翻版。

「快二十八歲?在我眼裡,你就跟小晴差不多大!」劉太太微笑著說。

還來不及抗議,一個瘦削而瀟灑的身影從書房裡轉了出來。

男子有著挺拔的身材,濃眉略微蹙起,挺直的鼻樑下兩片抿住的薄唇,整個人散發出溫和的書卷氣,和一點難以言喻的沉鬱,彷彿有什麼心事一般。

他穿著整齊的深色西服,帶著憂鬱的眼神淡然掠過劉萱,淡淡地打了招呼:「回來了?」

「姐夫,好久不見。」劉萱努力隱藏起自己心中的激盪,盡量平靜地回答。

「我跟爸爸吵了好幾天,他才有空帶我來姨婆家。」小晴抱怨著,依然賴在劉萱懷裡。她仰起小臉,對劉萱說:「小阿姨,下次你來我家看我好不好?或是帶我出去玩,爸爸都不肯帶我去動物園!」

「好,下次我帶你去。」劉萱輕聲答應小晴。

「小晴,別這樣煩你小阿姨,她有工作要忙的。」男子沉穩而好聽的嗓音說。

「駿傑,你有空也該多出去走走,老是關在家裡,怎麼成呢?身體不會好,心情也不開朗啊。」劉太太關心地對表甥女婿胡駿傑說著。

胡駿傑只是扯扯嘴角,沒有搭腔。他走到沙發的另一端坐下。劉萱只看得見他的側臉。

她不動聲色地悄悄注視著胡駿傑。

自從表姐采薇、也就是小晴的媽媽死後,這位表姐夫總是鬱鬱寡歡,似乎沒有再開心過。

事情都過去四年多了,為什麼他英俊沉穩的臉龐上,依然沒有一絲一毫復原的徵兆呢?

劉萱在心裡又偷偷歎口氣。

掠掠自己捲曲的長髮,她低頭看睜著一雙明亮大眼睛的小晴。

這女娃兒長相融和了父母的優點,個性卻跟開朗活潑的母親完全樣,甜美而可人。也難怪劉家大大小小都疼她疼到心坎裡去了。

「小阿姨,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小晴附在她耳邊說。

「哦?什麼秘密?」劉萱也放輕聲音,微笑輕問。

甜甜軟軟的嗓音故做神秘地說:「姨婆又要給爸爸做媒了。」

劉萱聽了,略皺起兩道秀眉。「你聽誰說的?」

「剛剛你回來前,姨婆就在跟爸爸講相親的事情。爸爸不想聽,才進書房裡去的。爸爸的臉變這樣。」小晴人小鬼大,學著父親皺眉的表情,一面自己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

說笑得高興,她忘記要降低音量,清脆的嗓音和笑聲,讓劉太太與胡駿傑都轉過來看著她們。

「小孩子別偷聽大人講話!」劉萱寵溺地摟了摟她。

「我才沒偷聽呢!他們就在我面前講,我當然聽到啦!」小晴理直氣壯地說。

「小晴,不可以這樣子說話。」胡駿傑有點不自在地看了劉太太一眼。

「駿傑,你還是再考慮看看吧!畢竟小晴還小,沒有個媽媽照顧,總不是辦法。你也需要個伴啊!才三十二,難道就打算這樣一輩子嗎?」劉太太老調重彈,開始繼續遊說胡駿傑。「這次這個女孩子,很乖巧、很溫柔,是一個小學老師,長得也滿漂亮的……」

「我上去換件衣服。」劉萱不想再聽下去,她輕輕說著,一面站起來。

×××××××××××××××××××××××××××××

漫不經心地進了自己房間,劉萱呆坐在床沿,癡望著桌上銀相架裡的照片。

那是很久以前照的了,小晴都還沒有出生。

相片裡有年輕的她,有神采飛揚的表姐夫胡駿傑,有甜美幸福如數寫在臉上的表姐韓采薇……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呢?

他們曾經是那麼快樂投契,三個人在一起,笑語不斷,而那青春年少的歲月,都一去不回頭了。

命運,對他們開了一個很大的玩笑。

不知發呆了多久,劉萱才毅然甩頭站了起來。

她耳邊似乎還聽見表姐銀鈴般的笑聲,和嬌嫩的嗓音:「駿傑!別鬧!我跟萱萱要去逛街,才不要你跟!」

如果那天,表姐沒有拉她去逛街……

如果那天,她們沒有拒絕胡駿傑開車送她們去的提議…

如果那天,開車的不是采薇……

如果那天,對方車道違規超車的司機沒有喝酒……

劉萱木然地脫下兔毛上衣,在穿衣鏡前,她看著從鎖骨延伸到左腋下的一道醜陋疤痕。

四年又七個月了。

疤痕已經只剩下淡紋,很難想像這疤曾經鮮紅而蜿蜒著息肉,像是扯開她的心肺一般,猙獰地橫在她白皙柔嫩的胸前。

輕輕歎口氣,劉萱用手指在鏡子上,順著疤痕往下劃著。

冰涼的玻璃觸感從指尖傳來,令她微微顫抖。

前座的擋風玻璃,就是這樣冰涼殘忍地劃破她衣衫、剖開她的皮肉,讓鮮血噴了出來……

表姐!表姐!

萱萱……

好痛……好冷……好多血……

「萱萱,阿姨要我來叫你……」好不容易從劉太太的好意撮合中脫身,胡駿傑奉命上來,輕敲了幾次門。

聽不見回應,他逕自推開虛掩著的房門。

劉萱倏然驚醒,直覺地拿依然握在手中的柔軟兔毛上衣掩住疤痕胡駿傑也大吃一驚!

沒料到劉萱還沒有換好衣服,他雖立刻轉過身去,不過劉萱美麗而動人的曲線已經全數落入了他的眼中。

胡駿傑狼狽不堪地解釋著,結結巴巴:「對、對不起,我不知道……」

「沒關係,我馬上下去。」劉萱也嚇得心口亂撞,她感覺一陣陣火燒般的灼熱蔓延過胸口,直往臉上衝來。連耳根子都辣辣的。

胡駿傑沒敢多留,他倉惶地離開門口,急步下樓去。

劉萱急忙換上一件針織洋裝,抬頭望見鏡中的自己,泛紅的臉蛋嬌艷如花,她不禁低聲咒罵了一句:「該死的!你冷靜點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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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胡駿傑在劉家吃了晚飯就打算告辭,不管女兒小晴怎樣撒嬌賭氣,都不願久留。

好不容易見到自己最喜歡、又最疼她的美麗小阿姨,卻匆匆就得離開回家,小晴難過得嘟著嘴,大眼睛裡充滿淚水。

「為什麼要這麼早回家?明天禮拜六,不必去上學啊!」小晴悶著頭鑽在劉萱懷裡,小手臂緊緊圈住劉萱的纖腰,就是不肯走。

「小晴,別胡鬧了,你小阿姨還有事要忙。我們不可以打擾太久。」

胡駿傑兩道好看的濃眉又皺了起來。

他不太自在地很快看了劉萱一眼,溫和地勸著女兒。

「不要不要,我不要回家嘛!」小晴索性放聲大哭。

「小晴,怎麼這麼不聽話呢?」胡駿傑被任性的女兒弄得無計可施,忍不住略提高了聲音。

「人家好久才看到小阿姨一次……」小晴委屈柔膩的嗓音帶著哭聲說,讓客廳裡所有的大人都不得不心軟。

「我看你就讓小晴留下來吧,明天我讓司機送她回去。」劉太太過來打圓場。

「不好吧,老是這樣麻煩你們。」胡駿傑搖了搖頭。「小晴太黏萱萱了。」

「沒辦法,誰要萱萱跟采薇……」劉太太忍不住說,卻在提起故人的名字時,看見女兒及外甥女婿的表情都是一僵,這才硬生生地打住。「反正明天不必上學,駿傑,你就先走吧,小晴留在這裡沒關係。」

「是啊,沒關係。我也很久沒看到小晴了。」劉萱低著頭,溫柔地拍拍破涕為笑的小晴。

「哇!好棒哦!」小晴開心地叫著。「謝謝姨婆,謝謝爸爸,謝謝小阿姨!爸爸,我的包包在你車上,我要去拿。」

「什麼包包?」

「睡衣跟牙刷啊!」小晴理直氣壯地說。

「小鬼頭,原來早就準備好要留下來了?」劉太太寵溺地捏了捏小晴可愛的小鼻子。 「每次來都記得帶,真虧很你了。」

胡駿傑還是搖頭。

女兒人小鬼大,早就算計好大人會禁不起她的眼淚攻勢。

「我去拿進來。」他無奈地說。

「我跟你去吧,姐夫。我也順便要移車,不然你出不去。」

劉萱低著頭先出門去了。小晴則是眉開眼笑地隨劉太太去洗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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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駿傑沉默地走在劉萱身邊。

山上清涼的空氣圍繞著他們,夏夜裡,遠處還有蟋蟀清脆的叫聲。

月明星稀,這樣良宵美景,漫步在小花園裡的兩人,卻是沉默以對,好久都沒有開口說話。

「今天晚上……我很抱歉。」胡駿傑打破沉寂,瘖啞地說。

「沒關係,真的。不是你的錯。」劉萱慌亂回答。

她又感覺臉蛋慢慢燒熱了。

「你……要開始上班了?」胡駿傑低低地問。

嗓音那麼低沉好聽,可惜總像是壓抑著無名的憂鬱,濃得化不開一般。

「嗯,八月份正式開始。」她依然低著頭,不敢看身邊俊美挺拔的他。

「好快,你就要當醫生了。真難想像。」胡駿傑搖頭苦笑。

「難以想像?」劉萱失笑。「我都念了七年的醫學院,中間還休學過兩年,也該開始上班啦!」

「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很難想像,一直像個小女孩的萱萱,現在也是穿著白袍幫人治病的醫生了。」胡駿傑英俊的臉上綻開微微的笑。「我第一次見到你時,你才比小晴大不到幾歲……」

「胡說!我那時都快考高中了!」劉萱不服氣地抬頭,卻看見胡駿傑明亮溫和的眼神裡有著迷惘與憂愁。

他愴然的表情,令所有見到的人都會忍不住同情。

是的,提到他們初見面,怎麼可能不會想到采薇表姐呢?

當初,介紹胡俊傑來當劉萱家教的,就是韓采薇。

韓采薇和胡駿傑在大學裡,是同社團的學長學妹,也是人人稱羨的一對情侶。

那時劉萱在念初中,望女成風的劉家父母想幫女兒找個數理家教。成績優異又口才過人的胡駿傑在韓采薇的介紹之下,果然讓劉萱成績突飛猛進。

一直到胡駿傑大學畢業去當兵,一共教了劉萱四年。除了順利讓她考上高中第一志願,也讓她考上了醫學院。

他們三個人,曾經是那麼快樂的在一起……

「小晴的東西在這裡,麻煩你了。」待劉萱移了車,胡駿傑倒車出來,下來把女兒的凱蒂貓背包遞給站在車邊、還在發愣的劉萱。

「喔,抱歉,我想到一點事情。」劉萱甩甩頭,把自己的胡思亂想給甩掉。

她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柔軟秀髮拂過胡駿傑的面前,甜美的淡淡香氣送到胡駿傑的鼻端,讓他氣息窒了一窒。

他連忙退開兩步。

今天不小心看到的秀色又驀然撞講胡駿傑腦海。

想當初認識劉萱時,她還是削著一頭短髮,瘦高個子,長手長腳,像個小男生般的娃娃。

而這幾年來,劉萱早已轉變成一個美艷奪目的女子了。

他一直知道劉萱長得漂亮,但是,卻從不曾強烈感覺到她是個成熟女子。

今晚在略微暈黃的燈光下,他闖進正在更衣中的劉萱房中……

那如雲的烏黑秀髮映著她白皙溫潤的雪膚,即使匆匆一眼,也讓他印象該死的深刻的豐潤曲線……

那種陌生而令人心慌的感受,不但當時逼得胡駿傑落荒而逃,到好幾個小時後回想起來,還是令他手足無措。

他只得用力甩了甩頭,把那種詭異的感覺甩開,坐進車子裡,一陣風似的把車倒出車道,連再見都沒有對劉萱說。

「姐夫……」

還來不及招呼,胡駿傑的車就加足馬力衝了出去。

劉萱只能望著揚起一陣灰塵的車尾燈,輕輕歎息。

×××××××××××××××××××××××××××××

「你看,茶的顏色透明澄澈,不是很賞心悅目嗎?可樂黑鴉鴉的……小時候不懂事,只知道看外表嘛。」

劉萱剝著毛豆,為年幼的自己辯解。

「小時候不懂事?我看你現在也不怎麼樣。」

田可慈依然慢條斯理,低眉信手擺弄面前精緻的茶具,將滾水輕淋在小茶杯上溫著杯子。

劉萱乖乖閉嘴,不敢多說。

「來吧,中焙火的白毫烏龍,一斤三萬多的好茶。交到我這種朋友算你走運。」

田可慈把茶斟好,小心翼翼地端到劉萱面前放好。

「謝謝,不過,我怕晚上睡不著。所以我喝一口就好。」

「你還怕睡不著?不必喝茶,你就已經輾轉難眠了不是?」田可慈毫不留情地取笑著。「你還打算跟你的『胡老師』撐多久?」

面對好友一針見血的尖銳質問,劉萱端起小茶杯的纖手略顫抖了一下。

她心虛地低頭吹了吹還在冒著縷縷白煙的溫潤茶液。一張粉嫩如花瓣的臉蛋慢慢脹紅了。

田可慈歎口氣。

劉萱這幾年下來,逐漸成熟而散發出來的美貌與韻味,讓同性的她都不得不驚歎愛情魔力的偉大——如果那算是愛情的話。

從她們都還是黃毛丫頭的時候,田可慈就知道劉萱崇拜她的家教老師,崇拜得五體投地。

年紀還小的小女孩,對於情事懵懵懂懂,只知道「胡老師」帥氣、開朗、體貼、風趣、聰明,幾乎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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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單戀算不算是一種愛情?

這問題已經困擾過多少古今中外的癡情人,當然劉萱也並不知道解答。

「你知道嗎?我小時候以為茶是甜的,可樂是苦的。」

在這家室內有著淙淙流水的金爽茶藝館裡,劉萱百無聊賴地看著好友田可慈低眉斂首地仔細泡著茶,一面說。

劉萱開始上班了,每天工作忙得焦頭爛額,可工作之外,還要應付那些慕名而來,想一親芳澤的學長、同學,甚至是病人或家屬。

而每兩三天就要值上一個整夜的班的劉萱,好不容易有了一個晚上的空閒,可以在值班與值班、病房與病例、病人與家屬間偷得幾個小時,她便會來到這家已經熟門熟路的茶藝館。

「有這樣的事?你曾經這麼笨過?」

田可慈長相古典細緻,瓜子臉,秀眉細眼,斜飛入鬢,一頭披肩的直亮黑髮,明明是個氣質美人,但一開口說起話來,卻是絲毫不文氣溫柔。

她和劉萱是初中同學,高中同校,大學念了四年中文系,後來卻開了一家小茶館。茶館名字就叫「金爽茶藝館」。

這樣的店名出自一個中文系高材生,到現在還在寫小說雜文為副業的女子手中。

「真的,他好像沒有缺點,太完美了!他是我以後找男朋友的最佳範本!」十多歲的劉萱曾這樣向田可慈宣稱。

「夠了沒?完人通常都不長命的。」聰穎早熟的田可慈,對於這種盲目的崇拜頗為嗤之以鼻。

當時的劉萱雖然不像此刻這樣奪目,卻已經是個唇紅齒白,清秀動人的俏麗女孩了。

不說那些來校門口站崗的男校學生從來沒有少過,就連有時在速食店吃個飯,也會有人前來搭訕。

而劉萱對那些小毛頭統統視若無睹,微笑應付,轉過頭就把人家的名字忘得乾乾淨淨。

就像現在,醫院裡對她示好的,從未婚到已婚、從實習醫師到別科的主任級人物都有,她依然不放在眼裡。

十多年前是清純的少女心,堅持而傻氣地崇拜飛揚挺拔的家教老師。

而現在……

「最近怎樣?有無任何進展?」田可慈清清喉嚨,慢慢品著茶,緩緩說著。她漂亮的鳳眼閃了閃,語氣雖輕鬆,目光卻很認真嚴肅。

劉萱依然不語,只是粉頰上的薄暈更加深了一點,堪稱艷若桃李。

胡駿傑啊胡駿傑,你可知道自己有多幸運嗎?

田可慈又歎口氣。

人說紅顏薄命,這樣美麗的女子,情路卻注定坎坷,真是天地不仁。

「怎麼可能有什麼進展?」劉萱細細的嗓音輕輕說。她眼中掠過複雜的神色,有惆悵,有痛楚,有矛盾,還有認命。

「你打算繼續耗下去?告訴你,青春易逝。沒結果的事情最好快刀斬亂麻,一了百了。你這樣等下去,有個屁用?你期待什麼?」

「我沒有在期待什麼!」劉萱抬頭,不平地分辯著,——面對好友的用詞提出抗議:「可慈,你講話愈來愈粗魯了!」

「沒有?沒有最好。」田可慈撇撇嘴,一副不相信的樣子。

「他那天,看到我……」劉萱考慮許久,欲言又止,終於鼓起勇氣,紅暈著一張粉臉,低低地吐出這幾個字。

「看到你……?」田可慈眼睛立刻一亮,心中暗喜,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是有技巧地誘導劉萱繼續說下去。

「我在換衣服……」劉萱艱難地說。「是個意外,那天在我家……」

聽著劉萱敘述完上次那個短暫的春光外洩事件,田可慈失望而洩氣地用手撐著精緻的瓜子臉。

「就這樣?沒啦?」

「沒了。」劉萱終於喝光那一杯拿在手上很久,都涼掉了的白毫烏龍。

「小姐,人類登陸月球已經慶祝過三十週年了,你那是什麼時代的暗戀法?」田可慈痛心疾首。「拜託一下好不好,他老婆都過世那麼久了,你們還在演這種悲情八點檔?你就不能鼓起勇氣,去告訴胡駿傑你真正的心意嗎?」

「不行,我不能這樣做!」劉萱猛力搖頭,驚慌如一隻被獵人追捕的小鹿。「他愛的一直都是采薇姐,我怎麼、怎麼能……而且,采薇姐……」

「采薇姐不會原諒你,做鬼都會來找你,對吧?」田可慈不客氣地說完,看著血色在劉萱美麗的臉蛋上迅速褪盡。「你是不是鬼怪片看多了?」

劉萱還是猛力搖著頭。

這樣的念頭不要說付諸行動了,光連像這樣想一想,都讓她覺得罪惡感排山倒海而來。

胡駿傑是采薇姐的,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會是。她不敢想像自己取代一分一毫表姐的位置。

然而,愛情是無法遏抑的。

年少時純粹的仰慕,經過歲月的悴煉,這一路走來,經歷他結婚、生子,後來的喪妻……她一顆芳心沒有動搖過。

只是在原有的欣賞裡,漸漸加進了更多的心疼、憐惜,甚至是對自己已逝表姐的羨慕。

表姐何幸,可以被這樣深情又出眾的男子所愛!

田可慈還想繼續勸說,卻被一個不知趣的闖入者打斷了。

「嘿!今天一定是我的幸運日,居然可以見到兩位絕世大美女一起出現!」一個輕快醇厚的男聲突然插了進來。「不但有美麗的老闆娘,還有老闆娘美麗的好友劉醫師,看樣子我昨天在地下道佈施出去的五十塊,真的是有好報的!」

「牛皮糖先生,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我是老闆,貨真價實的老闆,不是『老闆娘』!」田可慈沒好氣地回答。

這位笑開一口白牙的男子雖然姓牛,不過當然不叫牛皮糖。

他有個志向頗大的名字,叫做世平,從小就把世界和平當作己任。據他自己所說,現在乃是某本雜誌的主編。

田可慈因為幫這本雜誌寫過一些專欄文章,莫名其妙的跟牛世平認識又混熟了。

牛世平沒事來茶館寫稿鬼混時,遇過劉萱一兩次,驚艷之餘,從不掩飾對劉萱的好感,被劉萱客氣的婉拒過幾次邀約,也不以為證。

如此這般,便得到了個「牛皮糖」的封號。

「牛先生,你好。」劉萱客氣地點了點頭。

「介意我一起坐嗎?」口中雖問著,牛世平絲毫不客氣的拉過椅子,一屁股坐下。「田小姐真偏心,劉醫師在,就泡這麼好的茶招待!這茶我平日連影子都看不到,今天真是沾了劉醫師的光……」

「誰讓你坐下了?真是標準的牛皮糖!」田可慈毫不留情的批評。

「劉醫師一定不在意,對吧?」牛世平依然笑嘻嘻的。

他長得相當英挺,結實的身材,黝黑的皮膚,一口爽朗的白牙,看起來不像是個編輯,倒像個明星一般。

此刻他眼睛盯著楚楚動人的劉萱,滿懷期地問:「劉醫師最近好像很少來?不知道什麼時候有空……」

「她很忙,到明年耶誕節之前都沒空。」田可慈沒好氣地幫淺笑著的劉萱回答。

「我又沒問你,我問的是劉醫師。」

眼看兩人又鬥了起來,劉萱只是微笑。

看了看表,已經快九點了。

向正在唇槍舌劍的兩人道個歉,找出行動電話,她撥到胡家去。

前天去陪小晴時,才發現她感冒發燒,劉萱想問問她好點沒有。

其實,她這樣忙碌的時間表裡,一個禮拜要擠出一兩天去陪小晴,並不是容易的事情。

可是……

誰能拒絕那樣甜蜜貼心的小女孩呢?

「胡駿傑。」接電話的,是那個一樣牽動她心的沉穩嗓音。對方簡潔地報上自己的名字。

「姐夫,我是萱萱。」沒料到是很少這麼早就在家的胡駿傑來接電話,劉萱吃了一驚,莫名其妙的燒紅了耳根。「小晴……燒退了嗎?今天好點沒有?」

「下午還是請假在家。我傍晚帶她去看過醫生了。剛吃過藥,她已經睡了,應該沒有大礙。」

「那就好。」劉萱鬆了一口氣。

話題到這裡斷了,兩人都沒有接續,卻也沒有要掛電話意思。

「那我就……」詭異而彆扭的沉默,劉萱吶吶的開口打破。

「萱萱,謝謝你。」

聽到胡駿傑磁性的嗓音低沉地道謝,那溫柔的語調讓劉萱心頭不受控制地又加速起來。

「謝……謝什麼?」她流轉著眼波,心慌地反問。

「謝你這樣關心小晴。她太麻煩你了。」

「不,不麻煩,姐夫不要這麼客氣。」

略微慌亂的掛了電話,抬起眼,卻發現面前兩人不知何時已經停止鬥口,全都盯著她看。

田可慈眼光是批判而帶點責備的,好像不怎麼贊同她為了「他」這樣嬌羞而慌亂。

而不知內情的牛世平,則是決定大膽假設、小心求證。

劉醫師……跟男朋友講話?「

講電話時,劉萱美麗的臉龐上煥發的光采是騙不了人的。

短短一通電話可以讓一個女人亮眼起來,對方絕不是關係尋常的人。

牛世平索性單刀直入地問了。

「沒有,不是。」劉萱深呼吸幾口,恢復正常的客氣淺笑,溫婉回答。

「真的不是,」牛世平聰明的不再追問,他誇張地呼出一口大氣:「好險,我以為我已經不戰而敗了!」

劉萱還是抿著豐潤的櫻唇淺笑著,沒有回答。

田可慈則是揚起一張瓜子臉,若有所指的說:「是啊,有不戰而敗的,當然就有不戰而勝的。這世上沒有自知之明的人真多!笨牛啊笨牛,牽到北京還是牛!」

×××××××××××××××××××××××××××××

傍晚時分的醫院。

前一夜值班,今天又忙了一整天的劉萱,對於接下來的飯局非常頭疼。

主任請吃飯,科裡面的大大小小醫師沒有人敢不出席的,連晚上值班的醫師都要去敬上兩杯酒之後,才趕回醫院工作。

劉萱一向很少跟同事們一起活動,但這種應酬場合,卻是很多對她美貌好奇、想要一探究竟的同事們非常期待的。

「真的一定得去嗎?」劉萱無奈地對正在排班表的總醫師說。

「去吧,主任有特別指明要看到你。」總醫師是個精瘦的小個子,他無奈地推推眼鏡,很同情地說。

「為什麼?」

「主任覺得你跟大家不夠熟。」總醫師說。

劉萱工作態度很認真,成績也一直很好,這樣的人才,主任當然想把她留下來好好栽培。

只是老主任耳中聽到太多不平的抱怨聲,雖然多少知道是有些人心存嫉妒,但這種局勢對劉萱終究沒有好處。

所以對劉萱寄予厚望的主任不止一次苦口婆心交代劉萱,要多跟大家應酬交際一點,對自己的前途才有幫助。

劉萱卻都只是柔順地微笑著,不置可否。有飯局或應酬時,只見她依然我行我素,能閃則閃。

沉默地隨大夥兒進了餐廳坐定,昨夜整夜沒睡的劉萱,累得連講話都提不起勁,對於旁人熱心的寒暄招呼,都只是客套的微笑頷首。

科裡一大群人,加上來助興的藥商,坐了滿滿兩桌,笑語喧嘩,敬酒戲謔,熱鬧非凡。

「早就聽說你們科裡新進來一個長得像明星的醫師,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真是百聞不如一見!」一個藥商代表端著一杯酒過來,臉都紅了,嗓門也粗了,帶著酒氣大肆誇獎著劉萱:「真是漂亮,有這種醫生,我沒事也要去醫院檢查檢查!」

「你是要讓醫師檢查,還是要去檢查醫師啊?」旁邊有人邪邪地開著玩笑,意有所指的雙關語讓全桌男性居多的醫師們大笑起來。

總是這樣,長得稍微端正點的女孩子,在這種半公半私的應酬中,好像免不了被調侃甚至吃吃豆腐的情況。

劉萱只是淺笑著,努力維持客氣而溫婉的外表。

她的太陽穴正一下一下地跳動著,眼睛酸澀而渴睡。可是,看來這個聚餐還有得鬧,一時半刻是不會散的。

她忍不住在心中歎口氣。

「學妹,這麼漂亮,又這麼能幹,怎麼還沒有對象?」一個已有七分酒意的男醫師過來說話。

醉意可掬的他站都站不太穩,搖搖晃晃的,身子一歪,借勢把手臂搭上劉萱纖細肩頭,親暱地問。

「不急,工作才剛開始……」劉萱很不舒服,只是技巧地輕輕閃躲,一面客氣地回答。

那學長顯然有點借酒裝瘋,他搭在劉萱肩上的手,就是不移開,任劉萱怎樣閃躲,依然保持這樣的姿勢。

眾人轟笑著,有人不平地發出抱怨:「孫醫師不要趁機揩油啊!」

在混亂中,劉萱只覺得有兩道如電的視線,正灼灼地鎖定著她。

她一面客氣而堅持地閃躲著,一面不著痕跡地四下搜尋。

不是自己這一桌的,當然也不是旁邊桌上科裡面的其他人……

那火熱的視線,來自何方?

像是回答她心中的疑問一般,一個有力的聲音制止了那位喝得有點過頭的學長:「孫耀輝,你回來自己位置上坐好!主任說你都沒有敬到他酒,他很不滿意了!」

發話的是主治大夫之一,顯然是老主任示意要他技巧地幫劉萱解這個圍的。

眾人一陣喧鬧,剛剛毛手毛腳的孫醫師也趁亂下了台:「主任,我錯了,我這就來敬酒認罪啦!」

劉萱對主任以及發話的主治分別投去感激的一眼,卻依然感覺得到始終注視著她的視線。

不是主治的學長,不是主任……

到底是誰?

正當她想要放棄尋找時,眼角的餘光終於瞥到一個走近的身影。

劉萱直覺知道,這……就是那視線的主人。

而抬頭一看……

居然是一身熨貼深色西裝、挺拔帥氣的胡駿傑!

他濃眉下的一雙鷹目正炯炯盯著劉萱。

「姐夫?你,怎麼、怎麼在這裡?」劉萱驚訝得結巴起來。

「我跟客戶來吃飯、談案子。」沉鬱穩重的胡駿傑的手叉在西裝褲袋裡,對於滿桌突然靜下來瞪著他們兩人的一群醫師只淡淡點了個頭。「剛剛吃完,要走了,所以過來跟你打個招呼,順便問你要不要搭便車?我可以順路送你回家。」

劉萱對這名風度翩翩男子的稱謂,和胡駿傑故意輕描淡寫,卻讓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的話語,讓這群同事們立刻明白了兩人關係,以及劉萱馬上要走人的事實。

果然,劉萱等胡駿傑一講完,隨即站了起來。

「不行!劉醫師才吃了兩口,怎麼就要走了?」同桌有人不滿地大叫。

「對不起,我想……」劉萱抬頭,一雙明麗的大眼睛轉向隔壁桌的主任。

老主任無聲地對她點了一下頭,默許她的離席。

「我想先走了,大家慢用。」

看著一對璧人般翩然離去的俊男美女背影,剛剛鬧事的孫耀輝還在大放厥辭:「真是驚鴻一瞥!唉,要跟美女喝個酒,怎麼就這麼難啊!」

「你鬧夠了沒?」主任只是冷冷看他一眼。

孫耀輝這才乖乖噤聲。

××××××××××××××××××××××××××××××

上了胡駿傑的車,劉萱舒適地吐出一口大氣,疲憊而放鬆的靠在皮座椅上。

她偷偷看了一眼胡駿傑。

英挺的側面,下鄂線條繃得緊緊的,好像正在壓抑著怒氣。

是的,怒氣!

一股莫名的憤怒,在看到男同事對劉萱毫不掩飾的涎臉賴皮行為時,變得完全無法遏抑。

胡駿傑被那股怒火燒灼得坐不住時,他索性毅然打斷正在談的公事,很客氣地向客戶道歉並約好擇期再談。

不作多想地,起身就往劉萱那一桌走去。

雖然在他到達前,主任已經技巧地解決了劉萱的窘境,但在走近看清劉萱疲倦又強打精神、雪白而稍顯憔悴的嬌顏時,胡駿傑還是克制不住心疼與憤怒,貿然開口就要帶走劉萱。

他們怎麼可以這樣糟蹋她?難道看不出來她有多累嗎?

即使自己正談著公事,胡駿傑還是不時分心,注意著碰巧到了同一家餐廳的劉萱一行人。

那些該死的男醫師,每個都是醉翁之意,司馬昭之心!一個個過來敬酒、談笑,甚至毛手毛腳!

其實並不是非常清楚自己在發什麼脾氣的胡駿傑,只是陰沉著一張俊臉,直視著正前方,專心開著車。

「姐夫,你……在生氣嗎?」劉萱試探性地問。雪白的臉蛋上有著謹慎和不解的神色。

胡駿傑很快看她一眼,臉色依然冷峻。

「沒有!」他悶著嗓子回答。

明明就有!劉萱在心裡偷偷地說。

胡駿傑的個性雖然偏向沉穩,尤其在韓采薇死後,更是把以前的開朗飛揚藏得很好,轉變成了內斂而安靜。

但是,像這樣似乎快要發火的模樣,劉萱並不感到陌生。

特別是最近,她從實習的醫院回到台北就職後,就老是看到姐夫沉穩英俊的臉上,出現這樣的表情。

她沒敢多問,只是閉上眼睛思考著:今天晚上,她應該沒有做錯什麼事情啊?姐夫到底為什麼心情不好?

想不通。

「對了,姐夫,謝謝你剛剛救我。」劉萱睜開美麗的大眼睛,俏皮的一笑。「好險剛好遇到你,不然……還不知道要怎麼脫身呢。」

「幹什麼累成這樣,還要硬跟人家去應酬?上班才沒多久,好的沒學,這些有的沒的倒是學了不少。」胡駿傑像是個緊張的爸爸教訓著女兒:「還喝酒?年紀小小的,喝什麼酒?」

「是我們主任——」

劉萱委屈的想要辯解,卻被胡駿傑打斷。

「還有,你們那些男醫師,怎麼一個比一個不檢點?」說到這個,胡駿傑心頭無名火更盛。「你自己不注意一點,要是哪一天吃了虧,小心哭訴都無門!女孩子在外面工作,自己要懂得照顧自己……」

語氣雖嚴厲,但是內容都是在關心她。

劉萱瞭解到這一點,心頭驟然滑過一陣暖流,剛剛的委屈,突然變得微不足道了。

她噙著甜甜淺笑,卻不敢讓胡駿傑看到,只得把頭轉到自己這邊的窗外,咬著下唇,沒有說話。

誤會了劉萱的沉默,以為自己太過嚴厲…劉萱正在賭氣。胡駿傑硬生生收住話尾,僵硬的打住。

車內頓時沉默了好一會兒。

「我是為你好。」胡駿傑講完,簡直不敢相信這樣老套的話是出自自己口中。

重新陷入沉寂。

車行順暢,這一路上兩人都沒有再開口。

轉進劉家前面的私家巷道時,胡駿傑放慢了車速。

「到了。」

停下車,胡駿傑轉頭一看,卻發現一直沉默著的劉萱,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斜靠在椅背上,累極睡去了。

難怪都沒有講話。

胡駿傑苦笑。他還以為是自己嚴厲的訓話讓她賭氣呢。

凝視她嬌艷精緻的容顏,長長的睫毛恬適地安歇著,如玉雕就的鼻樑下面,是微抿著的豐潤櫻唇……

胡駿傑著了魔似的,伸手輕輕觸了一下她如花瓣般粉嫩柔滑的頰。

如絲緞般的美好觸感,讓他忍不住繼續撫過她挺秀的鼻樑,以及溫熱的紅唇。手指輕而小心的游移滑過,卻讓自己內心產生了陌生的騷動。

胡駿傑居然發現自己有股可怕的念頭——想要俯過去,趁她熟睡時,輕嘗一口她甜蜜誘人的唇!

被這樣的想法狠狠嚇了一跳,胡駿傑像是被電到一般,慌忙縮回像有自己生命的手。

不能這樣胡思亂想!

上次的一個意外,讓她嬌柔媚人的體態縈繞在腦海,久久不去,整整兩三天讓他不得安寧。

胡駿傑感覺到危險的訊號在腦中大作起來。

瘋了!你一定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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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小晴的感冒好了之後,又是活蹦亂跳,她還學會怎麼打電話給她的小阿姨,每天總要打上一兩通,呢喃撒嬌幾句才肯罷休。劉萱有時在查房,有時在打報告,有時在金爽茶藝館聽牛世平和田可慈抬槓,不管什麼時候,她接到小晴的電話時,總是好溫柔、好有耐性的跟小女孩講上半晌,讓牛世平好奇得要死。「是她表姐的女兒。」田可慈那張精緻的瓜子臉上,滿滿都是嗤之以鼻的神色:「不是什麼男朋友,不過,這也不表示你牛皮糖有什麼希望。」

「喔?」牛世平那張輪廓深濃的英氣臉龐略有一刻困惑。

他轉頭看看避到角落去講電話、一臉溫柔笑意的劉萱,又轉回來看看田可慈。

「她表姐的女兒,怎麼找她找得這麼勤?她跟表姐感情很好?」

「好,就是太好了,問題才大。」田可慈懶洋洋的,撥了撥烏亮的發。「她表姐死了好幾年啦。沒媽的孩子,一直都很黏劉萱。」

「年輕女生像這樣,對小孩這麼好、這麼有耐性的,真是不多見了。」牛世平真是欣賞到極點,讚不絕口:「現在的女生都很嬌,要她們哄小孩,簡直是要她們的命……我敢打賭老闆娘你一定不喜歡小孩,對不對?」

「關你屁事?」田可慈毫不考慮的給他一記白眼。

那邊廂劉萱跟小晴正巴著電話喁喁細語,說個不休。

小晴把今天在學校發生的事情,鉅細靡遺報告給小阿姨聽完,然後,有點擔憂的說:「小阿姨,爸爸生病了耶,他今天回來連晚飯都沒有吃。」

「啊?」劉萱一聽就是愣住。「你爸爸生病了?」

「對啊,王媽說是我傳染給爸爸的。爸爸前幾天,還晚上起來好幾次,來看我有沒有發燒、有沒有吃藥,他都沒睡好。」小晴的語氣悶悶的:「今天王媽叫他吃晚飯也不吃,就去睡覺了。小阿姨,爸爸臉色臭臭的好可怕喔。他是不是很難過?」

劉萱聽得心頭就是一緊,恨不得馬上插翅飛過去。「小晴,你要叫爸爸去看病吃藥啊。」

「爸爸不去,他說睡一下就好了,可是王媽也回去了,我……」小晴說著說著,稚嫩的嗓音居然開始帶著水意,幾乎要哭了。她軟軟的請求:「小阿姨你可不可以來一下?一下下就好了?爸爸說你在上班我不可以吵你,可是現在都九點了,你是不是下班了?」

劉萱歎口氣。

今天晚上是她罕見的休假,明天一早又要上班,本來以為可以早點回家睡覺的,也省得父母叨念不休……

看來是泡湯了。「我馬上過去,小晴你等我。」

收好手機,劉萱走過來提起皮包,田可慈馬上抬頭:「你要過去報到了?真是隨傳隨到。」

劉萱微微皺起柳眉,輕輕責備:「你別這樣說話。」

「我說錯了嗎?」田可慈雙眉一揚。「這次又是什麼事?」

「其實是我姐夫——」還不待劉萱解釋,田可慈犀利地打斷:「她指甲痛、頭髮痛,還是眉毛不舒服?一個寵壞的小女孩把你這樣指使得團團轉,劉萱,你好歹也是個醫生,怎麼醫者不能自醫啊?」

劉萱迴避好友銳利的眼光,她低頭輕聲道歉:「對不起,我得先走了,兩位慢慢聊。可慈,我改天再過來找你。」

田可慈從鼻子裡哼氣:「你自求多福吧!」

牛世平很矯健地跳起身,很慇勤的問:「劉醫師要去哪裡,我有這個榮幸送你過去嗎?」

「不用了,謝謝。」劉萱還是低著頭。「我自己有開車。」

她心懷歉疚地離開那張擺滿茶點與小杯的竹桌,本來要跟田可慈好好聊聊的計劃就這樣泡湯了。

她還聽見田可慈略提高嗓音很不耐煩地罵牛世平:「你再獻慇勤也沒用啦!告訴你,沒用就是沒用啦!省省吧你!」

沒用哪!

田可慈清脆的嗓音像是迴響在她腦海。

沒用就是沒用,再怎麼樣,此生都沒有公平競爭的機會了啊!死者已矣,無法挽回的又豈只是死亡這件事而已,活著的每個人,生命也從此改變了,再也回不去了啊!

這些劉萱都知道,可是,人要是能控制自己的感情與心意,那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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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姐夫家門口,劉萱深深呼吸好幾口氣,才按下門鈴。

小晴馬上飛奔過來開門,撲在小阿姨懷中:「小阿姨!我等你好久喔!」

「小晴乖,你吃飽沒有?功課都寫完了嗎?洗澡了沒?」劉萱摟著小女孩,溫柔詢問:「你爸爸呢?還在睡?」

「我洗好澡也吃過飯啦!功課早就寫完了。」小晴拉著劉萱就往臥房走:「快點去看爸爸,他好像在發燒,我剛剛偷偷進去看過!」

推開臥房的門,裡面黑漆漆的,完全沒開燈。

這房間裝潢擺設還跟韓采薇在世的時候沒有兩樣,連梳妝台都沒有撤掉,牆上還掛著兩人甜蜜的婚紗合照。

大床上,蜷在毯子裡的胡駿傑還穿著白天上班時的襯衫與長褲,鬍渣都長出來了,更增添一股頹廢的俊美。

他緊閉著眼睛正睡著。

即使在睡夢中,眉頭依然微微鎖起,心事重重的樣子。

「爸爸是不是……」

小晴脆甜的童聲把劉萱嚇了一跳,她連忙掩住小晴的嘴,噓了一聲。

小晴睜大眼睛點點頭,改用氣音:「要不要叫爸爸起來?」

「我們先出去好了。」劉萱看著平日整潔到帶點雅痞氣息的姐夫,此刻這樣頹廢落拓的樣子,居然有點莫名其妙的緊張與忐忑。

那緊閉的眼眸和英俊的臉龐,散發著特殊的男人味,劉萱的心怦怦跳著。

一大一小才轉身,床上就有了動靜。

胡駿傑被吵醒了,他勉力撐起身子,沙啞著嗓子,有點困難地瞇眼想看清楚。「小晴?萱萱?」

那樣低啞的語調讓劉萱耳根子麻麻的,她深呼吸著,鼓足勇氣才轉身:「姐夫,你生病了,我來看看。」

「小事,大概就是感冒而已。小晴又煩你了?」胡駿傑翻身下床,才站起來,卻是一陣昏眩,讓他重新坐回床上。

劉萱跟小晴都反射性地過去扶。胡駿傑見到她們的反應,不禁露出一抹苦笑。

「沒事,我真的沒事,就是有點累而已。」

劉萱皺眉。

「姐夫,你在發燒呢。」

「我去倒水!」小晴很熱心的出著主意:「還是要濕毛巾?我生病的時候,小阿姨都是這樣照顧我的!爸爸,要不要吃藥?」

兩個大人都失笑。

「哪來的藥可吃?」

「吃我的啊!」小晴理直氣壯。「要不然,小阿姨,你幫爸爸看病嘛!」

在小晴的指揮之下,劉萱幫胡駿傑稍微診斷了一下,還開車出去買了點成藥。胡駿傑吃點粥又吞了藥之後,這才重新回到床上。

劉萱裡裡外外的忙,料理病人,又招呼小晴去睡覺。

因為藥效的關係,也因為生病的虛弱,胡駿傑在一股奇怪的慵懶狀況中,很安心地發現:有劉萱在,他居然想就這樣埋頭睡個三天三夜,不用擔心任何事情了。

「小晴晚安。」

「小阿姨你要親我一下說goodnight!"

「好,沒問題。」

從小晴房間傳來的細細呢喃、甜甜細語,讓胡駿傑聽在耳裡,嘴角忍不住扯起一個苦笑。

他感覺得到週身血液循環正加速,而腦袋迷迷糊糊的,四肢都使不上力,想必是藥效的關係吧。

睡一覺起來,感冒應該就會好了……

他跟小晴一樣,安安心心地沉入夢鄉。

××××××××××××××××××××××××××××××

醒來的時候是凌晨,一身汗,燒也退了,晚上以來沉重的四肢此時輕鬆了許多。潮濕的衣衫貼著他的身軀,很不舒服的感覺。

胡駿傑索性起身換一套睡衣。

才脫掉上衣,房間裡突然砰的一聲好像有東西掉到地上,胡駿傑嚇了一跳。

隨即,劉萱還帶著睡意的聲音響起:「姐夫,你醒了?感覺怎樣?」

「萱萱?」

胡駿傑以為自己還在做夢。

不過,不是做夢。

趴在書桌上睡了一會兒的劉萱剛醒,不小心把一本書撥落桌面,她開亮了檯燈。

「姐夫,水在這邊,你要不要喝一點?」

說著,她倒了杯水過來遞給胡駿傑,一手很熟練的伸過去探他的額。

「嗯,燒好像退了。」

站得那麼近,兩人氣息相接,劉萱還沒意識到胡駿傑此刻是裸著上身的,她只是很直覺性地在關心病情。

那只柔膩略涼的玉手擱在胡駿傑額上,帶來舒服的感受,她身上幽幽的清香飄在胡駿傑的鼻端。

胡駿傑只覺得一陣陣莫名的煩躁不安湧上來。

他略微粗魯地一把握住探著他額頭的玉手。

劉萱驚訝地抬頭,望進他灼灼的眼眸。

花瓣般柔美的臉蛋上還留著嬌慵的睡意,一雙水漾的大眼睛如訴地看著他。

紅潤如櫻桃般的優美雙唇微微翹著,是疑惑的弧度。

胡駿傑只覺得自己握住她的手心一直滾滾的燙起來,亟想親吻近在眼前的甜美唇瓣的慾望,逼得他自己雙唇都開始覺得刺麻。

氣息不穩、心跳加速,胡駿傑被自己的慾念嚇住,完全不敢動彈。

劉萱沒有發現,她只覺得胡駿傑神色古怪,以為他的感冒還沒有起色。

「姐夫,你哪裡不舒服?如果需要,我可以載你過去醫院急診室,也許打個點滴?」

「我……」一開口就是略啞的嗓音,胡駿傑馬上深呼吸一口,清清喉嚨:「我應該沒、沒事了。你怎麼沒回去?『

「我怕你半夜起來要找人或要水喝。王媽回去了,小晴一個人在這裡,我不放心。」

此時劉萱也慢慢從微弱壁燈光線中,辨識出胡駿傑光裸的寬闊胸膛與結實雙臂……

他的襯衣丟在床上……

他的手緊抓著她的,兩人站得這麼近……

她的臉蛋火辣辣的燒起來,一陣紅暈染上她的臉,她垂下眼睫,不敢再看那雙炯炯的眼眸。

她開始覺得熱,覺得緊張。

「如果姐夫你沒事了,那……」她打算掙脫那太緊的掌握,突破這曖昧迷障。「那我可以回家了。」

然後,事情發生了。

不知道是怎麼發生的。大概是掙脫得太用力以致重心不穩,還是後退時不小心絆到床前鋪的波斯地毯,或是劉萱自己心慌意亂腳步凌亂……

反正她差點跌倒,胡駿傑反射性伸手一撈,把她擁進了懷裡。

已經明顯急促的呼吸就在她的臉畔,她在暈眩之中只感覺到那強健的臂膀牢牢圈住她的纖腰。

然後,一個火熱的吻就這樣降臨,奪去她的呼吸。

她輕呼一聲,隨即櫻唇被佔領,吮吻糾纏,唇舌廝磨,劉萱只覺得像被投入熊熊火焰中。

那樣纏綿的吻,真的是來自那鬱鬱寡歡、淡然沉穩的胡駿傑嗎?

這,真的有可能嗎?

胡駿傑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回事!

他還沒意識過來,就毫無辦法的在擁住劉萱之際,低頭吻住那幾乎快要搞瘋他的甜蜜小嘴。

她沒有掙扎,沒有逃避,為了他如花般開展,迎接他霸道的舌尖,羞澀而遲疑地回應著。

當他放開她時,兩人的氣息都是急促而不穩的。

劉萱輕輕喘息著,那被他吻得越發紅艷的櫻唇濕亮得誘人,一雙黑白分明眼眸也彷彿翦水一般,流轉水意,盈盈欲醉。

雪白雙頰此刻湧著酡紅,迷人而甜蜜。

「啊,我……」

我做了什麼?!

胡駿傑好不容易回神,他好像被電到般猛然放開懷中嬌軀,退了幾步,不可置信地跌坐床沿。

那擁抱、那熱吻的感覺都如此真實,卻又如此虛幻,他完全不敢相信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劉萱也退了幾步,從滾滾烈火中跌入冰窖裡。

彷彿有一把冰冷的刀,就這樣插進她火熱的胸口。

不知道是對這個吻的震驚,還是對姐夫英俊的臉上痛苦而不可置信的表情感到深深受傷的緣故。

「我、我該走了。」劉萱的嗓音已經開始顫抖。

她轉過身,逃命似的衝出房間,奔過走廊,開門就走。

淚水已經逼上眼眶。

根本來不及細細回憶品味那驚人激情的熱吻,她已經被羞恥、自責、震驚、罪惡,以及最難受的——受傷感,給狠狠鞭笞了。

這是不被允許的,這是不該發生的啊!至少在現實生活中……

但是,是他主動吻自己的,為什麼、為什麼激情過去後,他那樣赤裸裸的表現出震驚與懊悔?

自己,為什麼那樣無恥的迎合而回應著?

她捂著剛被熱烈親吻過的紅唇,怕自己哭出聲來,急急衝進電梯。

電梯門一關上,劉萱就背抵著電梯內壁,緩緩往下滑,彷彿撐不住自己的重量一般。

直到滑坐在角落,劉萱的熱淚才滾滾而下,流過她的手背,墜落前襟。

××××××××××××××××××××××××××××××

茶藝館中,週末下午,三三兩兩坐了來品茶聊天的客人。

「你要幹什麼?再說一次?」

放著客人不招呼的田可慈,此刻好像看到外星人一樣,瞪住面前一手撐著頭、很疲倦似的好友,揚聲質問。

劉萱妍麗的容顏帶著倦意,她只是慘慘的笑了一下。「我說,我已經答應我爸媽,要去相親了。」

「相親?你是說,一男一女面對面坐下,討論兩人之間是否有可能性,可不可以用結婚為前提來交往,那樣的事情?」

「嗯,沒錯。」劉萱點頭。嗓音還是那樣帶著無奈與疲倦。「還有,你要是有個性不錯的男生朋友,也可以介紹給我。」

田可慈沒再搭腔,只是上上下下審視臉色有些蒼白的好友。

劉萱任著她看,眉目之間的淡淡愁緒一點也沒打算掩飾。

「你跟你的胡老師,發生什麼事了?」田可慈一針見血地問。

劉萱搖搖頭。「沒什麼好說的,反正,我想,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多交一些朋友,大概比較有建設性吧。」

「我早在幾百年前就這樣說過,你完全當耳邊風,現在突然跑來講這種話,還跟我說沒發生事情。姑奶奶,你以為我是笨蛋嗎?」

劉萱抬起一雙幽怨的大眼睛,默默看著田可慈。

田可慈線條優美的唇撇成嘲諷的弧度,繼續炮轟:「你要交朋友,可以啊,到處都是。像我們新來的苦力,阿樺!你過來跟劉醫師認識認識,當當好朋友,她最近很缺朋友。」

被喊過來的阿樺是個年輕女孩,短髮利落,身材修長而健美,皮膚是淺淺的蜜色,一副運動健將的模樣。

她端過來一杯顏色奇怪的熱飲給劉萱,不理田可慈的大呼小叫,帶著英氣的秀麗臉龐都是擔憂神色:「劉醫師,你趁熱把這喝下去吧,感冒不好好處理,也是很麻煩的!」

「為什麼胡駿傑感冒之後,就是你跟著感冒?」田可慈才不放過她。銳利而直接的抓住問題重心:「到底發生什麼事?給我說清楚!」

這樣一問,劉萱粉嫩的臉蛋又毫無辦法的染上淡淡嬌羞紅暈。她很尷尬地看了阿樺一眼。

阿樺聳聳肩,非常有概念地放下熱飲就離開。「我去後面整理,等一下十二點再出來開門。」

「你別嚷嚷好不好?」待阿樺走後,劉萱急急地說:「真的沒什麼嘛!我只是想、我想,也許我認識別人之後,就、就……

「就不會再心心唸唸想著你的胡老師了?」田可慈一針見血:「你最好是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要不然,連無辜的人都連累下去,我不信你晚上睡得安穩。」

「可慈!」劉萱懊惱地喊:「你到底要我怎樣?你看不出來我想改變了嗎?以前一直不贊成的,不就是你?現在又一直潑我冷水!」

「沒錯,不過,這不代表我贊成你拉無辜的人下水。」田可慈聳聳肩,她清靈精緻的臉蛋上出現正經嚴肅的神色:「你跟胡駿傑的問題,只有你們兩個人才能解決,老實說,你去相親、去認識別人,都不是治本的辦法。」

「嗨!今天一定是我的幸運日!」又是老詞,又是老顧客。

牛世平推開玻璃門大步走了進來,好像把外面週日早上耀眼的陽光都帶了進來似的。

他朗朗的笑開了,對著兩位女士熱情招呼著:「有沒有這樣的榮幸,請兩位吃午飯呢?」

「我們金爽茶藝館有賣簡餐,我剛好又是老闆,大概不用你請了。」田可慈毫不留情地釘回去:「要請吃飯幹嘛來這裡,有沒有一點誠意啊?」

「我每次要請你們出去吃,都是你不肯啊,說什麼自己就開茶藝館,幹嘛給別人賺!」牛世平很無辜。「我可是每次都非常有誠意的!」

「客人,我們還有十分鐘才開店,你不能自己跑進來啦。恕不招待!」阿樺板著臉出現,一副很不想招呼的樣子。

她才上工沒多久,就已經很清楚店裡常客有哪些。

這位牛先生三天兩頭就出現,每次來都纏著田可慈或她自己講個沒完,實在煩人。

「只要你答應讓我們採訪,我就乖乖坐在這裡,不用你招呼。」牛世平笑嘻嘻的對阿樺說。

「我有什麼好採訪的?」阿樺還是板著臉,沒有一絲笑意。

「別這樣,你們這些丹鳳眼美女,像你啊、你們老闆娘都一樣,板起臉來看起來好凶喔。」牛世平不以為忤的依然笑咪咪。「你可是大專棒球界空前絕後,唯一一個女性一壘手黎樺,誰不認識你啊?讓我寫個專訪有那麼為難嗎?」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阿樺冷著臉,轉頭又走回去後面廚房了。

「貴店的女性真是一個比一個有個性。」牛世平做出一臉失意狀。「還是美麗溫柔的劉醫師好!劉醫師,你吃過了嗎?要不要……」

「好好好,我看就這樣好了。」田可慈出人意料的大方起來,她拉起劉萱,往門外推。「牛皮糖,今天算你走狗屎運,你帶她出去吃飯閒逛看電影吧,交給你了。」

牛世平聞言就是一愣。

談笑風生的他傻住了,聞言,好半晌只是眨著眼睛,那張陽光洋溢的臉上都是不相信的表情。

「你……你說真的?」牛世平呆呆的問。

「我哪時說過假話?給你機會就好好把握。快去!」田可慈不耐煩地指著門口,俏麗的人影等在那裡,沒有拒絕或推辭的樣子。

牛世平不可置信地看看抿著紅唇嫣然微笑的劉萱,又看看明明是古典美女卻氣勢驚人的田可慈。

「可是我……」

「奇怪了,平常那麼踴躍的,真的要你上場,又扭捏得跟什麼一樣。牛皮糖,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田可慈痛心疾首地斥罵。「還不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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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跟牛世平「交往」以來,劉萱發現,他是個很有趣的人。

不過,也僅止於如此。

她承認牛世平風趣、爽朗、大方、有禮。

但是幾次共進晚餐或開車出遊之際,她的呼叫器、手機總是接二連三追著響起來,而牛世平自己也忙得要命,兩人常分頭講著電話,等到空檔才能趁隙向對方做個抱歉的臉色。「我從來不知道醫生真的有這麼忙,我以為就像電視上演的一樣,每天穿得美美的,專心談戀愛就可以了。」晚上十點,牛世平開車送劉萱回去醫院值班時,忍不住這樣調侃。

「我也不知道主編可以身兼這麼多副業。」劉萱抿嘴笑了。「這件事,可慈不知道吧?」

牛世平很無辜。「她要是知道,還會這樣對我呼來喝去,把我當狗一樣嗎?」

想到現在每次去金爽茶藝館,都還得跟田可慈報告約會進度,忍受她那與古典瓜子臉一點也不協調的刻薄——「沒用!有色無膽!銀樣蠟槍頭!」他就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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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我知道你是中文系畢業的,不過,不需要這樣運用你的文學素養吧?」牛世平只能討饒:「你希望我怎樣?劉醫師是你閨中密友,難道要我硬上嗎?」

旁邊黎樺已經聽得連連搖頭滿臉不同意了,田可慈卻冷著臉毫不放鬆。

「你、你就不能積極一點嗎?以前講得天花亂墜的,真正要你拿出一點膽色來的時候,卻……」

「劉醫師的心,根本就不在我身上啊!」牛世平被逼急了,只能大喊。

田可慈聞言立刻冷靜下來,她細緻瓜子臉上凝著思慮表情:「你是什麼意思,說說看?」

牛世平攢眉苦思,兩道濃濃的英眉好像打了結一樣。

「劉醫師是很美麗又很溫柔沒錯,人又聰慧,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對像……」

田可慈大喝一聲:「廢話少說!講重點!」

牛世平深呼吸幾口,按捺住想要掐死面前古典美人的衝動。半晌,才繼續講下去:「基本上,我覺得,這一個月以來,雖然常常有幸跟劉醫師約會,不過,她總是心不在焉的樣子,而且常常偷偷歎氣,或是發呆。我相信她應該心裡另有所屬,並不是我辦事不力或魅力不夠。以上,報告完畢。」

田可慈只是聽著,沒說話。那一雙略略上揚的丹鳳眼開始目露凶光。牛世平在旁邊看得心驚膽跳,輕手輕腳放下茶杯,偷偷起身想要逃走。

「站住。」田可慈冷冷開口:「劉萱現在人呢?」

「回醫院值班,我剛送她過去的。」

牛世平心裡痛罵自己犯賤,幹嘛累了一整天,接送美麗醫生也就算了,之後還莫名其妙要跑來這已經準備打烊的茶藝館被老闆羞辱,甚至等等還得幫忙收拾搬桌椅擦地?

最過分的是,完全沒有人感謝他!

他喝的一杯水果茶,茶資照算!

「牛先生,一共是一百五十塊。」英氣勃勃的黎樺面無表情地走過來,一身輕便運動服打扮的她儼然就是執法悍將。

明算賬之後,她把拖把遞給牛世平。

「請拖地吧。」黎樺理所當然地說。

牛世平脫掉西裝外套,捲起襯衫袖子,很苦命也很認命的開始賣力拖地。

要不然,不拖地的話,不是被田可慈痛罵,就是被黎樺趕出去。他早就放棄掙扎了。

看著正在拖地的牛世平結實挺拔的身形、揮汗的英俊側面,田可慈托著腮,想不通。

這個牛皮糖雖然死皮賴臉得很沒出息又惹人厭,但是論外貌也不比那個老是一臉全世界都欠他錢的胡駿傑差到哪裡去。何況他耍嘴皮子很行,老是逗得劉萱笑,這就比胡駿傑強上一百萬倍了吧。可是,為什麼聽牛世平說起來,已經一個多月了,她還是鬱鬱寡歡的樣子?

這不是太難想像,畢竟鬧戀愛跟鬧病一樣,病去如抽絲。

何況,這情絲已經纏繞了這些年,要拔不是那麼簡單的。

但劉萱又明明已經一個多月不曾跟胡駿傑碰面甚至聯絡了,這在以前,是絕不可能的事情啊!

田可慈按著額角,百思不解。

英氣勃勃的黎樺已經拿著手機過來她旁邊站了半天了,田可慈都還皺著眉沉浸在思考中,沒發現。

「嗯哼!」黎樺不是很有耐性的人,她猛咳兩聲,把電話丟給田可慈:「電話!自己接好不好,我要去搬桌子!」

田可慈沒好氣地接過,口氣有點不耐:「喂,金爽你好。」

「你好。」對方是個沉穩的男聲,很客氣:「麻煩請找田可慈小姐。」

「我就是,你是哪位?」

對方咳了一聲。「我姓胡,我是萱……劉萱的表姐夫。」

表姐夫?田可慈一愣。這不就是胡駿傑嗎?

「我們見過面,不過田小姐大概不記得了。」胡駿傑沉鬱的嗓音是那麼有魅力,連田可慈都不得不承認。「我手邊有田小姐的名片。冒昧打電話給你,抱歉。」

「我是不記得了。您有何貴幹?」田可慈冷冷地問。

「是這樣的。我女兒小晴……她鬧個不停,要找她的小阿姨,可是萱萱已經有好一陣子沒跟我們聯絡了。她爸媽最近又出外不在家,我想請問,田小姐,你知道她最近忙什麼嗎?你能不能聯絡到她?」

田可慈無聲冷笑,讓旁邊拖著地的牛世平光看就是冷汗直流。「胡先生,我想,如果劉萱想跟你們聯絡,你今天就不需要打電話找我了。」田可慈很不客氣。「她若不想跟你們聯絡,你找我也沒用。」

那邊沉默了半晌。

「你們……發生了什麼事嗎?她之前根本是府上的奴隸一樣,隨傳隨到,不傳也會到的。現在你還得跟我一個外人詢問她的近況,這不是很荒謬嗎?」

田可慈說完,聽到話筒那邊的胡駿傑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她有點驚訝。「不管發生什麼,不管她怎麼說,都是我不對。」胡駿傑溫和平穩地說。「請告訴她,小晴很想念她,請她至少來看看小晴,我會避開的,如果需要的話。」

屁!見鬼!田可慈在心裡尖叫。

你除了避開之外還會做什麼!

沒擔當的男人!掛了電話,田可慈實在氣不過,馬上找到號碼打給劉萱,劈頭就是痛罵:「女人,我受不了你們這些八檔演員了!」劉萱顯然在忙,她壓低聲音:「可慈,我現在沒時間講話,明天打給你好不好?還是我下班以後過去一趟…

「你省省吧!去看看你的小晴算了!」田可慈最受不了悶,她對著電話大吼:「剛剛你的姐夫打電話來找我了!他說寶貝小晴想你想得要死,每天哭著入睡,我看他也差不多!我已經講過兩百萬次,你們之間的事情,不要牽扯別人,快點解決一下好不好!我這旁人看得都氣悶!」

「還有我也……」牛世平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她旁邊,莫名其妙插進來加了一句。不過依然沒人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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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了電話,劉萱一面繼續對著電腦打病歷,一面慢慢蹙起兩道柳眉,略微清瘦的秀麗臉蛋上滿滿都是矛盾與猶豫,還帶著一絲苦澀的甜蜜。

她怔忡著,平常也算口齒清晰的,剛剛卻什麼都講不出來。解決?怎麼解決?

一個多月了,那件事發生以後已經一個多月了,她逃離那裡之後,再也沒有回去過。

小晴的電話也沒接,統統轉進語音信箱,那一聲聲撒嬌軟求、到後來的失望難過,她聽了又聽,總是忍不住偷偷掉眼淚,卻捨不得洗掉留言。

而胡駿傑……想到他,劉萱就覺得嘴唇開始麻麻的辣起來,好像點燃一小簇火一樣,直漫過整個臉,火燙燙的讓心都跟著顫抖。不敢再想,不能再想,那一吻彷彿打破了什麼禁忌,她只能倉惶逃離。

太多的情緒思慮壓得她要窒息,她的天空似乎滿佈烏雲。多年來單純的、不見天日的仰慕,那天晚上彷彿被扯開一切偽裝與遮掩,被赤裸裸地暴露出來。

她清楚記得自己唇舌的依戀與回應。

她怎麼可以!

他怎麼可以!

「劉醫師,你印表機用完了嗎?」旁邊另一位值班醫師出聲提醒,劉萱嚇了一跳,臉都紅了,連忙站起來,讓同事用電腦。信步走出辦公室,夜間靜悄悄的廊上日光燈大亮著,她從窗戶的倒影中看見自己。

粉頰紅唇,明眸皓齒,堪稱麗容正盛。可是,她的眉宇之間,卻有怎樣都抹不去的愁緒。

從什麼時候開始,一向無憂無慮、天之驕女般的她,變成這樣畏縮低落?是從車禍開始?

還是從更早以前,發現自己眼光怎樣都沒辦法從那個本來叫胡老師,後來叫姐夫的瀟灑男子身上移開之時?

她又幽幽歎了一口氣。

手機突然像復活似的在安靜的走廊裡響了起來,把她嚇了一大跳。她趕快低頭檢視,發現是牛世平打來的。

「劉醫師,我終於從老闆娘的魔爪中逃出來了。真是恍若隔世啊。」牛世平爽朗的哈哈大笑聲讓劉萱低落的心情回暖丁幾分,嘴角也漾起笑意。

這段日子以來,也只有牛世平能讓她這樣笑了。

「辛苦你了。」

「好說。」牛世平笑完,聲音溫厚誠懇:「劉萱,我剛剛來不及說話,老闆娘就把電話掛了。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們都知道你心裡有事。如果有我能幫忙的地方,請你絕對不要客氣。我人就在這裡,任你差遣,我一點都不介意。」

「嗯,我知道。」劉萱感動得有點不知該說什麼才好。「謝謝你。」

「還有,老闆娘只是嘴巴壞一點,她真的是很關心你的。」牛世平餘悸猶存似的倒抽一口冷氣。「剛剛掛完電話她又發了一頓飆,阿樺沒道義,自己跑去整理廚房,留我一個在前面被老闆娘罵得狗血淋頭。」

劉萱想像那場景,心情再壞,都忍不住逸出輕笑。「委屈你了,可慈她就是這樣。我下次說說她。」

「沒關係啦,她也是為你好。」牛世平爽朗地告別。「我知道你在忙,就不吵你了,為了不讓老闆娘罵我不夠努力,禮拜六可以約你嗎?」

劉萱咬了咬紅潤豐唇,刻意忽略腦海中響起的、小晴嫩嫩的祈求——小阿姨,我這次月考又是第一名,你答應過我第一名就帶我去吃麥當勞的,可不可以帶我去?禮拜六你來好不好?爸爸都不帶我去姨婆家找你……

「當然可以,我恭候大記者的大駕。」劉萱說著,一面甩了甩頭,把那軟軟童音給甩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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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駿傑覺得剛剛那通電話已經耗盡他全部的體力,掛了之後,四肢無法移動,只能癱在沙發上,連把話筒放回去的力氣都沒有。

那嗓音爽脆的女生,是萱萱的好友吧,跟劉萱是那麼不一樣,直接而銳利的拒絕了他的探問,也讓他整整培養了一個多月的勇氣就這樣委靡死去。

是的,從那個他克制不住自己的夜晚開始,到現在,他一直沒有勇氣跟劉萱聯絡。

千頭萬緒的思緒折磨著他。

已逝妻子的身影聲容,兩人從大學開始,一路共度的甜蜜時光,一當完兵就結婚,嬌妻陪伴自己事業的起步期,到車禍意外,剛失去採薇時的黑暗無望,槁木死灰……

到劉萱回台北上班以後,頻繁互動之間醞釀出來的特殊吸引,讓他發現自己的心重新開始在運作。

尤其是劉萱看著他時,那盈盈的眼波,在兩人目光相對時,彷如受驚小鹿般慌亂的逃避……

還有夜裡屢屢入夢的姣好嬌艷,他可以感覺自己如脫韁野馬般的慾望,想碰觸她雪般的肌膚,想愛寵那含羞的紅唇……清醒時不敢想,卻又不能不想,逼得自己快要發瘋,只能一再壓抑。

最後,在病著的時候,意志力被她的溫柔關心擊潰。

他做了,他吻了她。

至今依然不敢相信自己。

那個小男生般,老跟在他和采薇身後團團轉,笑聲清朗如銀鈴,甜甜叫著胡老師的小女生,現在,已如盛開般的玫瑰,美得令他喘不過氣。

深深歎了一口氣。胡駿傑連苦笑都笑不出來。

他就這樣一個人坐在黑暗的客廳裡,聽著時鐘滴滴答答走著,腦中已經不勝負荷,一片空白。

真是一片空白。

這一個多月來,他把自己埋進大量的工作、會議、案子之中,想逼得自己忘記或忽略太多的罪惡感,太多不敢也不該想的事情,累到回家連跟小晴多講兩句話的力氣都沒有,自虐到連同事都看不下去。

「你幹嘛這麼賣命?要搶總經理位置,說一聲就好,我難道是不講理的人?讓給你就是了,誰叫你有女兒要養。」

和他一樣同是副總的聶銘宇,雖然不愛講話,開了金口也是懶洋洋的,但講出來的話卻犀利非常。

「景氣不好,案子都緩推了,你幹嘛還把自己忙成這樣?」

在同一個集團工作這麼久了,兩人率領著不同的部門分庭抗禮,年齡相仿,較勁的味道不是沒有。

不過,他與聶銘宇畢竟是同期進來,一起從基層一路升上來到副總的。

而兩人在集團裡更是僅有的兩位非家族成員而擔任高階主管,頗有一點同舟共濟的革命情感。

胡駿傑只是扯扯嘴角,連苦笑都不算。

丟下面前堆積如山的卷宗文件,往後仰靠在皮椅上,他揉著眉心。「老聶,你到底怎麼辦到的,從來沒看你為了工作以外的事情煩過。有什麼秘訣?」

「原來你不是為了亞太金融中心的案子在苦惱,那我是高估你了。」聶銘宇還是似笑非笑的調調,他斜坐在辦公桌角,隨手翻翻文件。「我看你是悶出問題來的。不然這樣,晚上跟我去喝點酒散散心吧,放鬆一下。」

胡駿傑抬頭。他的斯文俊逸和聶銘宇的瀟灑霸氣,本來就是完全不同的兩個典型。

一向也知道聶銘宇的作風和自己大異其趣,但聽到聶銘宇這麼直接的說出口,他還是有點驚訝。

聶銘宇扯起慵懶笑意。「你這什麼表情?要你喝酒好像要你的命一樣。適當的放鬆是必要的,你這樣燃燒自己,有錢賺沒命花,不是很好笑嗎?」

「喝酒就是你的放鬆方式?」胡駿傑苦笑。「我還好,倒是你,你們二部的壓力比我們更大,酒能少喝就少喝點,你才小心有錢賺沒命花。」

「男人幹嘛這樣婆婆媽媽的,你講話比醫生更像醫生。」聶銘宇哼了一聲,一面說著。

胡駿傑卻是聽到「醫生」二字,心頭又莫名其妙地揪了起來。聶銘宇看著他臉色一黯,不動聲色的繼續講下去:「而且,喝酒管喝酒,跟知情識趣的小姐聊聊,有時也有意想不到的放鬆效果。你別說,這樣沒負擔的談談心說說笑……」

胡駿傑搖頭。「我不好此道。

聶銘宇眼神閃爍著火焰,他就是要逼胡駿傑談這話題。

「男人不好此道,只有兩種可能,清心寡慾,或有適當管宣洩。幹嘛?你老婆已經過去好幾年了,難道打算當一輩子太監?明人不說暗話,你難道一點『需要』都沒有?」

胡駿傑也不是省油的燈。他抬頭反擊:「難道你去那種地方,是去解決『需要』的?我還以為你老聶風流而不下流,只是去喝酒聊天。我倒想知道,我們唐特助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下次我問問她。」

要說長袖善舞、談笑用兵的聶銘宇有什麼弱點,那胡駿傑可抓到七寸了。

「唐特助」三字一出現,聶銘宇黝黑俊臉上的笑意僵了僵。他收起略帶嘲謔的表情,站起身,拍拍熨貼西裝的下擺:「好吧,你要出世修道就隨便你。只是我說真的,你這樣壓抑下去,會早死。別忘了你還有女兒要照顧。」

說完,聶銘宇瀟灑地轉身離去。

辦公室木門關上之際,胡駿傑長長地吐出一口鬱結的大氣。

他一直也以為自己可以這樣出世、寡慾下去,可是最近怎麼愈來愈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思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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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週六夜,在金爽茶藝館吃完宵夜、喝完茶,被田可慈嚴格監督進度的牛世平,照例乖乖送劉萱回家。

轉上陽明山,牛世平熟練地開著車,一副對這附近的路很熟悉的樣子。他一面熱絡地和劉萱談笑著,氣氛很好。

「你家境這麼好,人又漂亮又會唸書,有沒有被討厭過?」牛世平笑問: 「這種女生簡直跟天仙一樣。上天也真不公平。」

「哪有你講得這麼好。你太客氣了。」劉萱微笑著,嬌美的容顏有著一絲落寞。

牛世平突然沉默,他俊朗的臉上還是帶著笑。

半晌,他才正色說:「對於別人的讚美,你一向都這麼淡然處之、不當一回事嗎?這是不是一種冷漠呢?」

「啊,我……」劉萱就算有些心不在焉,也被他這莫名正經的話給震得聚精會神起來。她很不安地調整一下坐姿。「我不是不當一回事,只是真的沒那麼好……」

「劉萱,你好像很害怕太過招搖自己?」牛世平伸過右手,拍拍劉萱擱在膝上的玉手。「認識你這麼久以來,沒看你發過脾氣、大聲說過一句話。可是老闆娘說,你以前不是這樣的。至少不像現在,連笑的時候都還皺著眉頭。」

劉萱莫名其妙的覺得鼻子有點發酸。

可慈啊可慈,可愛的可慈。

她的心愈來愈封閉,太過出色的外貌與家境讓她跟一般同學間總是隔著距離,她只能努力隱藏自己。

苦戀一個不能成真的夢想,讓她應該如花開展的青春總是帶著惆悵。

然而她也會寂寞,她也有渴望。

她多麼希望自己可以大聲談笑,堂堂正正地、傻呼呼地勇往直前,讓那個憂鬱的男子知道,她多麼想撫慰他,想親吻他總是深鎖的眉,想緊緊擁抱他……

那一晚的記憶重新躍入腦海,胡駿傑平日看來斯文修長的身材,卻是那樣結實有力,讓她光想就是臉畔熱辣辣的。

「你不用這麼謹慎,不一樣就不一樣,比別人美就是比別人美,你要很驕傲才對,這樣比較有人味。」已經到劉萱家門口了,車子停住,牛世平還在說,笑嘻嘻的:「你看老闆娘多帥氣,愛罵誰就罵誰,愛說什麼就說什麼,只是可惜了那張還滿漂亮的臉蛋。她活得多有精神啊。」

劉萱聽到這裡,努力忍住笑意。

牛世平……大概不太知道自己在講什麼吧?

這就是所謂的旁觀者清?

「謝謝你送我回來。」劉萱微笑道謝,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嬌美艷容讓牛世平屏息。「你等一下……是不是又得回去跟可慈報到?」

牛世平沒發現什麼不對,他一臉懊喪:「大概等等在車上就會有電話來查問進度了。我今天該說什麼呢?」

劉萱還是微笑,搖搖頭沒有多說。

下了車,她揚頭,深深呼吸一口夜裡寂靜清爽的空氣。「好久沒這麼早回家了。」

牛世平還在苦惱中,他也下車,從另一邊繞過來,一面喃喃自語:「不行,這樣就回去,一定會被老闆娘電。不行不行!」

「那我們走一走,好不好?」劉萱說。

夜裡山間是這樣靜謐,夜風如此清爽,抬頭還可以看到幾點星光,不散散步好像說不過去。

何況,回到家她也只是洗澡睡覺,還要被千頭萬緒的思緒給折磨得不知輾轉幾千回。

他們並肩走著,靜靜的私家道路上,只是停著幾輛車,一個人影都沒有。

在夜風裡劉萱有點瑟縮,牛世平注意到了,他大方地伸出有力健朗的臂膀,環住劉茸纖細的肩。

簡單而純粹的溫暖,劉萱清楚感覺到。

牛世平就像個風趣可親的大哥哥,就算兩人靠得這麼近,她能想到的,只是對兄長般的孺慕與安心。

跟另一雙手臂……是那麼不同。

被另一個人圈在懷裡時,她彷彿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似的,心跳得好快好快,連呼吸都不平順。

她偷偷地歎了一口氣,試圖平息紛亂的思緒。

「你……是不是有話想說?」牛世平穩穩說著,夜色裡,他比平時似乎沉穩許多,沒有那股飛揚之氣。「我知道你有心事,如果你想找人說說,我就在這裡。放心,我不會告訴老闆娘的。」

劉萱有點訝異,她抬頭望著牛世平爽朗的臉龐,他也正溫和地低頭看她。

這樣的溫柔體貼,她卻沒有一絲心動,只有深深的、深深的愧疚不斷冒出來。劉萱咬住紅唇,掙扎著。

「我其實……」

「心已有所屬?」牛世平很輕快地接下去,讓劉萱睜大了黑白分明的美目,驚訝得只會愣愣地望著他。「劉醫師,我雖然姓牛,不過不見得就是只大笨牛。這不難看出來。」

「我不是……我沒有打算要騙你的意思,我以為……」劉萱急了,她停步抓著牛世平那溫厚大手,很認真很認真地急急解釋:「我覺得你是很棒的人,真的!我也以為我們可以從朋友開始,慢慢發展看看……」

牛世平用另一隻空著的手溫柔地把她拂到面前的秀髮順到耳後。「我也覺得可以試試看啊!有你這樣的女朋友,可是每個男人夢寐以求的!」

「可是我……」劉萱急得鼻頭都紅了,看起來更是惹人憐惜,堂堂的一個醫生居然連話都講不清楚了:「可是我還是……」

「還是忘不了『他』,對不對?」牛世平只是溫和鼓勵:「劉萱,逃避不是辦法,我不介意讓你利用,你愛怎麼利用就怎麼利用,這是我的榮幸。不過,你要確定自己是快樂的,好不好?」

劉萱的眼眶發燙,她的眼淚就這樣冒了出來,滾落如花瓣般的臉頰。「我並沒有不快樂……」

「但不是真正的快樂。像老闆娘講的,你連笑的時候,都還微微皺著眉。你可以騙她,可以騙自己,但你不需要騙我。」牛世平好溫柔地替她拭去淚珠,跟平日飛揚爽朗的他一點都不一樣。 「我承認我很喜歡你,我希望可以進一步發展,不過,不是在這樣的狀況下。這樣對你、對他、對我……都不公平。」

劉萱的淚落得更急,她不敢再看牛世平,只是低頭哽咽:「可是……我不能愛他。我不能啊。」

「如果我是偶像劇裡面的男主角,我就會說,沒關係,讓我幫你把他忘掉。」牛世平輕鬆笑說: 「可惜我不是。我最多只是個男配角。所以,我要告訴你,不要勉強自己吧,你可以把我當好朋友,當大哥哥,把心情講出來,我會陪著你。」

劉萱只是無言。無法克制自己源源不斷的淚。

這麼久、這麼辛苦的壓抑,只能在一個不知情的好人面前,得到一點點抒發的機會。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久久,劉萱好不容易讓自己平靜了一些,她抹著淚,略啞著嗓子問。

牛世平還是爽朗笑著,好像大哥一樣的哄著她:「我說過了,你這樣的女生,是所有男人夢寐以求的啊!就算做不成情人,我也得搶個好朋友的位置坐坐。何況,老闆娘那麼凶……」

劉萱破涕為笑,仰起的小臉如帶雨梨花般清妍。「我想,可慈才是最重要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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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濃的夜色中,一輛在路邊停著的車子裡,胡駿傑正坐在裡頭。

實在拗不過哭鬧懇求的小晴,也無法按捺住說不出口的、想見她的慾望,胡駿傑帶著小晴來到劉家。

劉家兩老相偕出外了,管家的阿嬸說劉萱還沒回來。

小晴堅持一定要等她的小阿姨,直等到她呵欠連連,眼睛都快閉上了,還是不肯走。

管家索性抱著小晴進房去,安置在劉萱床上,這樣——"你小阿姨回來的時候,你馬上就知道了。「

而胡駿傑打算就這樣離開,一面努力忽略自己的失落感。

他進車裡發了一會兒呆,正打算發動車子時,後面就是兩道車燈照進車內。

然後,他看到許久不見、卻清麗依舊的劉萱,和一個高大男子一起下車。

不但如此,還並肩散著步。

當他發現在看見劉萱嬌柔身子被圈在另一個男人懷裡時,自己的氣悶與莫名的憤怒,居然如此強烈。

夜色裡,胡駿傑看得並不真切。但兩人身影靠得那麼近男子似乎還伸手輕撫著劉萱嬌艷如花瓣的臉蛋。胡駿傑要用

力握住方向盤,才能克制住自己猛然衝出去的衝動。尖銳的怒氣逼得他坐立不安,虧他對自己的自制力曾經那麼引以為傲,然而最近,好像一切都開始脫軌失序,往他完全無法控制的方向奔去。

他再也沒辦法漠視自己心頭蠢蠢欲動的……

彷彿坐在三溫暖蒸氣室中,忽冷忽熱的,胡駿傑深深呼吸著,平息好像被狂風刮過的思緒。

氣悶的感覺卻不斷不斷膨脹,堵得他快要不能呼吸。

那月色下親密相伴的兩人又緩緩走回頭……不知名男子送劉萱進了門,轉身要過來開車。

黯淡路燈下,一照面,胡駿傑就是一震。

牛世平!

跟劉萱在一起的,居然是牛世平!

胡駿傑震驚之際,開了車門就下車。

牛世平抬頭一看,也愣住了。

「你怎麼會在這裡?」牛世平很驚訝,他的手擱在車門上,整個人就保持那個姿勢,好像被雷打到一樣。

「世平?」胡駿傑也說不出話來。

兩個男人就這樣瞪著彼此,好半晌,空氣中彷彿都要爆出火花似的,卻沒有人開口。

「難道你就是……」

牛世平先恢復正常,他嘴角露出耐人尋味的微笑,腦筋開始飛快地運轉起來。

「你女兒,很黏劉醫師吧?」

胡駿傑還在震驚中,他繼續不可置信地直視著牛世平。

來不及多說,已經合攏的大門又猛然打開,臉蛋紅撲撲的劉萱奔了出來,嬌艷麗容上又是慌張,又是期待,呼吸急促。

「姐夫……」

然後她看見對峙中的兩位男士,也硬生生的煞車,呆立當場。

「世界太小了。」牛世平居然是最大方的,他溫暖笑容始終不退,很愉悅地招呼:「原來我們胡副總是劉醫師的親戚!真是太巧了!」

「我們胡副總……?」

劉萱傻傻的重複。

「是呀,弘華集團事業一部的胡副總,我們同事很久了。」牛世平笑說:「我就不多聊了,兩位,我先走一步,還有罵要挨呢。」

牛世平瀟瀟灑灑地上車走了。他把一切資料過濾完,連結整理之後,非常確定,讓劉萱落淚掛念、芳心暗許的,一定就是這位俊帥沉鬱的胡副總。

而讓胡駿傑越發沉默,只是不要命似的加班開會的,應該也就是如花似玉的劉萱吧。

牛世平無法抑制地逸出輕笑。

光看兩人一照面的眼光流轉、情思繚繞,就可以想像,全天下大概也只有那個不識情滋味又愛裝內行的聰明笨蛋田可慈,才覺得他牛世平奪愛有望吧。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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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夫,你認識世平?」劉萱目送牛世平的車子離開,忍不住開口詢問一臉陰晴不定的胡駿傑。

「他……」胡駿傑的嗓音緊繃壓抑:「他是我們事業三部的副總。也是連董的外甥,你不知道嗎?」

「他也是副總?」劉萱大吃一驚。「可是他說,他是雜誌主編?」

「沒錯,他們那個部門有雜誌、有報紙、還有廣告公司,都歸他管。」胡駿傑只覺得有股酸辣直往喉頭冒。

牛世平是貨真價實的黃金單身漢,含著銀湯匙出生的他,一樣在管事業部,卻管得愉快自在,和另兩位副總聶銘宇、胡駿傑是那麼不同。

天生爽朗樂觀,從來沒有吃過苦的牛世平,讓他來看,飛揚有餘,沉穩不足,要配劉萱……

算了吧!他這根本是自欺欺人!

牛世平要配劉萱,哪裡配不上?

要人有人,要才有才,家世學歷都配得過,再怎麼樣,都比他一個結過婚、還拖著女兒的鰥夫要好上千萬倍。

想到這裡,胡駿傑已經深鎖的眉目更添陰鬱,他悶悶地說: 「我沒想到你們認識,是阿姨、姨丈他們安排的嗎?」

「不,不是這樣,完全是巧合。」劉萱還震驚著,她美麗臉蛋上滿滿都是不相信的表情:「他跟可慈認識,我在金爽茶藝館喝茶時,常常遇到他過去,這樣才熟起來的,我真的不知道……」

「現在你知道了。相信阿姨她們會很高興的,你們家跟連家一直都有來往,長輩們會樂見其成。」胡駿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話就這樣從嘴裡自己跑出來。說完他自己也訝異地停口。

抬頭,他看見劉萱臉蛋上有著一絲慘澹。

月色下,那柔嫩的肌膚泛著一層淺淺光澤,水盈盈的大眼睛流轉水意,眼眶還微微發紅。

她……是哭過嗎?

他讓她哭泣嗎?

想到這裡,左胸彷彿被什麼利器劃過一般,讓胡駿傑喘不過氣。

「世平個性比較海派愛玩,加上條件好,你跟他……」胡駿傑被自己話裡的酸澀給嚇了一大跳,他又中斷了,說不下去。

劉萱好像沒聽見他說話似的,只是怔怔望著他。

「我回房間看到小晴,才知道你來過了。」半晌,她幽幽開口,聲音那樣柔軟婉轉,就算鐵石心腸的人,也要融化。「我以為你走了,可是,還是忍不住要衝出來看看……」

「我沒想到會碰上世平送你回來。你們……正在交往?」胡駿傑還在掙扎。

他用盡全力才能克制住自己,沒有伸手去碰觸那花瓣般柔嫩的臉頰。

那樣幽怨中還帶著一絲甜蜜,苦澀中含著更多嬌媚的臉蛋,是怎樣的定力,才能讓一個男人站住不動,連大氣也出不了?

劉萱靜靜搖頭。

她今天晚上已經確定過不止一次,不會是牛世平,不會是其他人,就只能是他了。

是這個站在她面前,光看他憂鬱俊逸眉眼,就讓自己體內彷彿開始煮沸一鍋熱湯一樣,燙燙的直燒到臉上。

更不要說想像自己依偎在他懷中,親吻那總是帶著苦澀的嘴角……

啊,她一定是病了,像可慈罵過的,醫者不能自醫。生這場無法痊癒的病。

克制了一個多月不去想、不去看,卻只是讓情思更加積壓發酵,此刻她只覺得暈眩心跳,她的思念正在潰堤爆發,讓自己都承受不住。

兩人默默相對,遠處只有不知名的蟲子在輕鳴,靜得彷彿可以聽見彼此的心跳。

好像過了一整個世紀那樣久,都沒有人開口。

空氣間流轉的情思,不能出口的戀慕,無法明說的愛意,都只能在沉默間醞釀。

「我,該走了。」胡駿傑深呼吸著,他不能再待下去,否則,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他只是困難地低語:「關於之前……我很抱歉。你要怪的話,就怪我吧,不要生小晴的氣,她還是個孩子,而且,她那麼喜歡你……」

劉萱的眼眶又紅起來,委屈和傷心逼得她克制不住自己的淚。

近來,她真愛哭。

低下頭不敢讓胡駿傑看到自己的淚水,她也一樣用低低的聲音,輕輕回答:「我沒有怪你……」

聽出她語帶壓抑哽咽,胡駿傑猛然抬頭,在看見她晶瑩珠淚無聲滾落臉畔時,自制力就這樣斷裂崩潰。

他的雙臂又像自己有生命似的伸了出去。然後,用力擁她入懷。

那微微顫抖的嬌軀是那樣動人,沒有掙扎,沒有抗拒,只是溫柔依順。

他嗅聞她秀髮的清香,只覺得心跳得又猛又快,彷彿就要從喉頭跳出來一樣。

他知道不該,他知道自己不能這樣,可是……

可憐他已經克制自己到極限。

可不可以就當作月夜下的一場夢,夢醒後天色大亮,一切都會像夢境一般,消逝遠去。

他的擁抱那樣緊,讓她幾乎喘不過氣。

她已經無法思考,埋在胡駿傑清爽好聞的懷抱中,滾燙的臉蛋埋在他寬平的肩,這一刻,她只覺得甜蜜到可以死去。

感覺肩窩有暖意緩緩蔓延,胡駿傑略略鬆開懷抱,低頭探詢,伸手輕輕抬起她精緻下巴:「為什麼哭?世平……對你不好?」

「不是他,永遠不會是他。你應該知道。」劉萱只是這樣回答,哽咽著,晶瑩淚珠落得更急。

她不敢再看胡駿傑深沉的眼眸,怕自己就這樣溺斃,她只能無助的閉上眼。

那樣的嬌弱哀怨,那樣認命的告白,讓胡駿傑再也無法繼續思考或偽裝。

他的唇重新覆上潮濕晶亮的甜蜜紅唇。

糾纏翻騰的是無法平息的騷動與慾念,濃烈而親密,切切輾轉,他們在火燙的熱吻間彷彿雙雙投入火中,只能燃燒,無法回頭。

「我們……」好不容易鬆開她,胡駿傑的額抵著劉萱的,氣息急促,嗓音沙啞:「我們,不能這樣。」

「我知道。」劉萱的淚讓人心疼,她在嬌喘間顫抖細語:

「我知道。姐夫,對不起。」

「不要道歉!你沒有做錯什麼事!」胡駿傑被「姐夫」二字激起沒來由的、罕見的暴躁,他放開她,猛地退後幾步,用力甩了甩頭。「是我!我不該這樣。我……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淚眼迷濛間,劉萱只見胡駿傑再一次逃離,上了車,風馳電掣地遠去。

她只能在揚起的塵土間,聽見自己心碎了一次又一次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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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弘華集團總部大樓。

例行月會開完之後,接下來要開一級主管的會報。

換會議室之際,走廊上,牛世平三步並做兩步地追上先出來的聶銘宇。

「老聶,我有點事問你。」牛世平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

聶銘宇斜眼看看他,臉上似笑非笑,一口就回絕:「不幹。你牛副總來找,從來就沒好事。」

「我什麼時候虧待過你!」牛世平大呼冤枉:「也只不過要你上過幾次報,讓我們寫過幾篇雜誌專訪……」

「問題是那些記者編輯,問東問西的,完了之後還得拍照,比幫我做媒還周到,這算什麼?」聶銘宇搖頭,完全沒得商量的強硬模樣。「不幹,說不干就不幹。」

「這次不是,真的不是啦。」牛世平左右看看,確定無人了,才低聲問:「我要問你胡駿傑的事。他最近……是不是有點……」

「有點陰陽怪氣?」聶銘宇幫他說下去。

「不,要說陰陽怪氣,誰比得過你聶副總。」牛世平笑嘻嘻,對聶銘宇能殺人的冰冷眼光不以為意。「我是說,他最近是不是有事在煩?看他很苦悶的樣子。」

「老胡本來就是個悶人,你認識他多久了?」聶銘宇不耐煩。「何況,他的私事你幹嘛關心?難道是董事長要你寫個報告上去?」

「你別每次都以為我是內奸、眼線好不好,我敢以人頭擔保,你跟盛藍的事,我可從來沒在舅舅舅媽面前嚼過半點舌根。」

聶銘宇還是那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懶洋洋看牛世平一眼。「誰跟你講這個?你到底要問什麼?」

「我只是想知道,他有沒有……有沒有什麼新對像?」牛世平正在考慮應該怎麼問,才能問出胡駿傑和劉萱的事情,他慢吞吞地邊想邊說:「我的意思是,他太太也死掉有四年了,怎麼從沒聽說他有別的對象?」

「這跟你剛剛一開始要問的,不是同一個問題吧?」聶銘宇是何等精明人物,馬上指出他的漏洞:「你剛剛不是要問老胡『最近』怎麼樣嗎,為什麼又扯到他死掉的老婆身上去?這跟老胡最近有什麼關聯?」

「在說我?」胡駿傑的斯文嗓音從後面加進來:「有什麼指教嗎?」

牛世平和聶銘宇雙雙站住,回頭,牛世平尷尬的陪笑。

沉鬱內斂的胡駿傑只是靜靜看著兩位同儕。

聶銘宇攤攤手,一派無事:「不關我的事,我只是路過。你有什麼疑問,自己問他去。少陪了。」

聶銘宇先行離開,走廊上只剩牛世平和胡駿傑兩人相對。

同事這麼多年,他們幾個年輕主管之間雖然多少有點競爭心態,但感情其實還算不錯。牛世平還從來沒像此刻一般,清楚感覺到空氣中那絲淺但令人無法忽略的敵意。這可是破天荒第一遭。

「你和劉醫師……」

「她是我太太的表妹。」胡駿傑很利落地打斷。「她是個非常好的女孩,我希望你能好好對待她。以後,萱萱就麻煩你照顧了。」

牛世平忍著狂笑的衝動。

這樣的語氣,這樣的說法,根本一點拜託的誠意都感覺不到,反而像是在下戰書一樣。

他清清喉嚨:「呃,駿傑,我想你誤會了。我跟劉醫師只是很普通的朋友。」

「普通朋友?」胡駿傑一愣。

他好看的濃眉一揚。無法解釋那暗暗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他不死心地追問:「可是你們明明……」

「劉醫師心已有所屬,她跟我說得很清楚了。我倒是想知道,是怎樣的人能讓她這樣死心塌地念念不忘,連我都不放在眼裡。」牛世平已經打定主意要好好整治這泰山崩於前都不一定會有什麼反應的胡駿傑,要不然,身為三位副總理最年輕的他,老是被兩個前輩耍著玩,這種怨忿不是輕易可以消去的。

果然,胡駿傑的表情有了輕微的波動,好像有點愉悅,又有點煩惱似的。

牛世平在心裡暗暗大笑,這老是憂鬱小生表情的胡駿傑,終於也有點人味了。看來繼聶銘宇的弱點唐盛藍之後,他又摸清了另一位副總的要害。

胡駿傑掉開頭,迴避牛世平直率審視的視線,往會議室走。「開會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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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被牛世平這樣一說,胡駿傑根本無法控制自己在會議空檔片刻,想起那如花般嬌軟甜美的唇、欲淚的眼睛、淒楚的神態。

為什麼自己又控制不住,又吻了她?

在她面前,彷彿就像回到以前年輕衝動的自己,被一個微笑、幾滴淚水給逼得神思不屬,毫無克制能力?

劉萱變了。徹徹底底的變了。

她不再是印象中那個聰慧活潑的小女孩。

韓采薇剛死的時候,她因為重傷而住院,之後赴美就醫,整整兩年不在台灣。而回來之後復學,正是胡駿傑收拾痛苦心情,重新全力投入工作,與外界變相隔離的時候。

然後,是她回台北任職。

漸漸懂事的小晴知道美麗的小阿姨寵她到不計代價的地步,年幼就喪母的她把所有的依戀都投射在小阿姨身上。

互動開始頻繁,他才發現,經過這幾年、經過車禍、表姐過世的打擊,她已經蛻變,已經成熟。她已經是一個散發著令人不敢逼視的光芒、令人幾乎要窒息的女人。

是的,完完全全,不容質疑的,女人。

那純然女性的優美曲線,那一眼就讓他萬劫不復的雪白嬌軀,擁在懷中時的滋味,令已經清心寡慾好多年的胡駿傑無法克制。

最糟的是,望著他時,那盈盈欲訴的眼波、那單純而赤裸的愛慕……

他的心似乎被硬生生扯裂成兩半。

道德的一邊不斷在提醒他韓采薇的好、韓采薇的甜,以及從現實來說,牛世平等黃金人選是多麼適合劉萱這樣的女子。

而不能見天日的另一邊,卻不斷不斷在引誘他、蠱惑他,讓他一次又一次想起劉萱……

「以上,我們散會。紀錄會在下午送到各位桌上。」總經理一面收拾著文件,一面還特別詢問坐在對面的胡駿傑:「胡副總,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太累?金融中心的案子有什麼問題的話,歡迎你過來找我,我們一起討論。」

胡駿傑有點尷尬。

他破天荒地沒有完全專心在會議上,馬上就被看出來了。

回到辦公室,聶銘宇已經等在那裡了。還是那個懶洋洋的模樣,靠在辦公桌邊:「是航道的問題還沒解決嗎?我看你最近忙這個金融中心已經忙到快沒命了。」

胡駿傑只能苦笑。「我已經告訴過你不是。剛剛連總也問我,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聶銘宇看著他把自己拋進小沙發,長長歎口氣,忍不住又出言嘲諷:「不要告訴我是為情所困,你可是清心寡慾出名的。牛世平幹嘛也來湊一腳?」

胡駿傑悶悶地說:「他跟劉萱好像走得很近。我到前幾天才知道。」

「劉萱?」聶銘宇好像有點印象,腦海中搜索半天才想到:「你老婆那邊的親戚對吧?我記得她好像跟你家滿熱的。」

「我太太的表妹。當初出車禍的時候,她也在車上。」胡駿傑累得只想躺下來,他撐著頭。「我沒想到她會跟牛世平扯上關係。牛世平也是最近才知道我跟劉萱是親戚。」

「你死掉的老婆才跟她是親戚,關你什麼事?別這樣東攀西扯的。」聶銘宇嗤之以鼻。「她就是你最近魂不守舍的原因?」

胡駿傑一震,抬頭瞪著表情水波不興,好像天塌下來也無所謂的聶銘宇。

後者只是聳聳肩。「你這個人說悶是悶,不過還不難猜。怎麼,動心了?」

胡駿傑沒回答,只是深深透了口長氣。

在老戰友面前,他也無須掩飾了,何況,連外人都看得出來他的不對勁,何必在如此瞭解他的聶銘宇面前說謊胡混。

「幹嘛要死不活的樣子?」聶銘宇收到他的默認:「喜歡就行動啊,難道雙手奉上給牛世平?」

「你不懂,不是這麼簡單的。」胡駿傑仰頭靠在沙發上。

「抱歉,我確實不懂,我不知道哪裡有困難。」聶銘宇好整以暇。「這種事我沒興趣多管,不過齊家治國平天下,你先把家裡事情搞定了吧,免得這樣兩頭燒,沒多久我就得領養你女兒。」

「你幹嘛沒事就咒我早死?要女兒不會自己生?又不是沒人願意幫你。」胡駿傑反擊。

「算了,多說無益,我還是工作去。」果然,聶銘宇不再戀戰,他打算離開。

「老聶……」胡駿傑最後還是叫住他。

聶銘宇回頭等著,卻等不到下文,忍不住出言催促:「要問我什麼?」

「你覺得,有哪些事情該考慮、哪些事情可以忽略?」

問得沒頭沒腦,聶銘宇卻聽懂了。

他深思了片刻。

「你不該問我。我也是會讓女人哭的負心人。」

語氣中有罕見的、深深的疲憊與無奈,聶銘宇淡淡說完,就開門走了。

××××××××××××××××××××××××××××

她幾乎可以確定,胡駿傑對自己,絕對不是無動無衷。

第一次的親吻要說是病中脆弱、藥效作祟,那第二次月夜下的熱吻,又怎麼解釋?

那樣纏綿,那樣憐惜,那樣情不自禁,光回想就令人迷醉。

可是,知道了這樣的事情,對劉萱自己,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她不知道,也不敢再想。

找了個週末,她帶著小晴來到金爽茶藝館。

完全不知道大人之間情絲糾葛的小晴,只要看到小阿姨,就笑開一張小臉,直膩著撒嬌,開心得讓劉萱心疼。

「哎呀,好漂亮的小姑娘!」牛世平一看到小晴,就心花怒放的直誇獎:「果然是遺傳好,這長大還得了,要讓多少男人心碎啊!」

「牛大副總,狗嘴如果吐不出象牙來的話,最好是閉上。」田可慈自從知道牛世平的副總身份之後,對他臉色越發冰冷惡劣,講話皮笑肉不笑的,讓所有旁觀者聽了都冒冷汗。

而牛世平依然不以為忤的老是笑咪咪,很有風度。

小晴一下子面對這麼多陌生人,只是躲在劉萱身後,一雙骨碌碌大眼睛看看這個阿姨,又看看這個叔叔,怎麼逗她都不肯講話,小手緊緊拉著劉萱的衣角。

「小晴,沒關係,不要怕,阿姨是好人。」田可慈果然像牛世平預言過的,對小孩子沒辦法,她想了半天,才想出這一句介紹自己。

牛世平噗哧就是一笑。

「老闆娘,通常是壞人才會講這一句啦。」

他笑著說,又被田可慈冷冷瞪了一眼。

牛世平才不管,他蹲下身子,很親切地招呼小晴:「小晴,我是你爸爸的同事喔,你有沒有去爸爸公司玩過?我的辦公室就在他的對面,你有沒有看過我?」

「你亂放什麼電啊?從大到小都不放過?」田可慈給他大大的白眼。

當家苦力兼主廚黎樺則是親自動手搾了果汁給小晴喝。「來,小晴,這是給你的,有加珍珠喔!」

小晴還是小臉紅紅的抿著小嘴不講話,抬頭看著她的小阿姨,等劉萱點了頭之後,才怯怯伸手接過果汁,小小聲道謝:「謝謝阿姨。」

「叫姐姐就可以了。」田可慈非常可恥的加了一句。

「怎麼有空來?」放著牛世平跟小晴在聯絡感情,田可慈低聲問一旁微笑看著的劉萱。

劉萱有點支吾。「就……就姐夫出差……」

「你就幫忙帶小孩?」田可慈從鼻子裡哼了一聲。「還沒娶進門就這樣當奴隸,一點骨氣也沒有。堂堂的醫生一名,以後是不是在家燒飯帶小孩就好?沒點出息。」

「你小聲一點啦。」劉萱打了好友一下,雪白臉蛋被說得湧起淡淡紅暈:「講到哪裡去了,也不怕給人聽見。」

「你還怕誰聽見?」田可慈斜睨著劉萱。

大概連瞎子也感覺得出來,面前這位越發嬌麗甜美的小女人,一天比一天更有女人味,那含羞帶怯、欲言又止的神態,要說她跟胡駿傑之間完全沒有進展,田可慈是絕對不相信的。

想到這裡,她一股悶氣又忍不住想發在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牛世平身上。

給他機會獻慇勤,一點用處都沒有!塊頭那麼大有個屁用,根本就是只大笨牛!

感受到背後兩道冰冷目光,牛世平開始寒毛直豎。

果然,一回頭就看到田可慈那張清秀瓜子臉上好像可以殺死人的眼神。

他一臉無辜:「我又做錯什麼了?我只是問小晴要不要玩球,反正現在又沒客人!」

「我們店裡的生意都是被你唱衰的!給我閉嘴!」田可慈借題發揮,罵了回去。

結果牛世平這個大孩子帶頭,脫掉西裝外套,捲起襯衫衣袖,逼著黎樺把球套跟棒球都拿出來,真的開始在門外空地玩起拋接來。

連田可慈都很驚訝:「我們店裡為什麼會有這些東西?」

小晴平日哪有這樣的機會玩鬧,她很快就丟開初見面的羞澀,和牛世平、黎樺一起丟著球,漏接了奔著去追,笑聲清脆悅耳,好開心的樣子。

「劉醫師、老闆娘,一起來啊!」牛世平揚聲招呼:「你們別光站在那裡看,小晴,叫你小阿姨下來玩!」

小晴紅撲撲的臉蛋上,一雙大眼亮晶晶的,她奔過來拉劉萱:「小阿姨,來玩!」

幾個人歪七扭八的丟著一顆已經磨損的棒球,拋得高高的讓婦孺們都好接,小晴仰著頭追,清亮笑聲讓人聽了就打心裡跟著笑出來。

「牛叔叔我接!讓我接!」

「這個我來!」

一個拋得太遠的球眼看就要滾到大馬路上,結果黎樺才請完,一閃身就準準的來到球的落點附近,伸手一晃就徒手接住,然後很流暢的一揮臂,咻的一下往牛世平方向傳,牛世平啪的一下接進手套裡,球速快,他還退了一步才站穩。

因為動作實在太流暢自然,玩著球的幾個大人都有點嚇到。

小晴先拍手喊了起來:「阿樺阿姨好棒喔,比叔叔還厲害!」

劉萱和田可慈都傻眼。

牛世平笑著說:「我就說她厲害,你們現在相信了吧?」

黎樺英氣的臉蛋上依然面無表情,聳聳肩:「小晴,你想不想打棒球?來,我教你。」

「要!我要跟阿樺阿姨一樣厲害!」小晴仰著小臉,很崇拜說。

「我覺得我們茶藝館是臥虎藏龍……」田可慈後來只是這樣說。

玩了好一會兒,冬日的陽光下,大家都出了薄薄的汗。一開始只是應付式的接幾個球的劉萱,沒多久之後,也被帶起興致來。

好久沒有這樣好好奔跑運動了,她們拋接得很投入。

「我來接!」劉萱一面抬頭看著阿樺拋上來的球,一面往後退,退得急了,沒注意身後,哎呀一聲就這樣猛然擅進一個堅實胸懷。

後面來人還握住她的肩,才讓她不至於跌倒。

球掉在他們腳邊。

「玩得這麼高興?」低沉而熟悉的嗓音在劉萱耳邊響起,握著她的肩的雙手那樣溫熱,她耳根子隨即麻麻地辣起來。

「姐夫?」

可不就是斯斯文文的胡駿傑。

他才停好車走過來,迎面就是劉萱撞進他懷裡。他低頭淺笑著調侃她,一面放開讓她站穩:「這麼莽撞,就不怕跌倒?」

劉萱臉紅紅的,嬌嬌一笑:「謝謝姐夫。」

「爸爸!」小晴飛奔過來,小臉興奮得發著光:「爸爸我跟你說,阿樺阿姨好棒喔!牛叔叔也很厲害,我以後可不可以常常來跟他們玩球?」

「牛叔叔?」胡駿傑這才看到一旁玩得一頭汗,英偉身材在略微汗濕的襯衫下一覽無遺,充滿年輕活力的牛世平。

他老遠的對著這邊揮揮手,笑開一臉朗朗的陽光。

胡駿傑不自覺地又鎖起了眉。

「劉醫師,你漏接嘍。」牛世平走過來,故意板起臉開玩笑:「大失誤,下次不讓你上場了。」

「抱歉啦。」劉萱俏皮地皺皺鼻子。

看著他們的熟稔自然、劉萱笑得那樣開心……

胡駿傑無法遏抑自己心頭冒起的酸意和那股氣悶。

他只覺得自己像個闖入者。

「小晴,該回家了,晚上你外公外婆要來接你。」胡駿傑只是淡淡跟每個人都點頭算是招呼,然後對女兒這樣說。

「可是……」小晴還不想走,她依戀的過去又抱住小阿姨:「可是我不想去外公家過寒假……」

「小晴乖,小阿姨會去看你。」劉萱蹲下來安慰小晴。「你外公外婆都很想你啊,而且爸爸最近工作好忙,他也沒時間好好陪小晴……」

「爸爸好忙好忙,小阿姨也好忙好忙,大家為什麼都要上班?」小晴嘴一嘟,眼眶就紅了。「為什麼別的小朋友都可以天天看到爸爸媽媽,寒假還可以跟爸爸媽媽出去玩,我就要去外公外婆家?」

「小晴……」劉萱耐著性子解釋:「因為王媽要放假,你外公外婆又……」

「我也想跟爸爸媽媽出去玩,小阿姨,你跟爸爸帶我去迪士尼好不好?」

在場兩個大人聞言都是一愣。

「小晴,不能這樣喔,你都七歲了,是大女生了喔,不能這樣鬧脾氣。」牛世平這時走了過來,他也蹲下來哄小晴:「而且,你小阿姨又不是你的媽媽,她也要上班,自己也很忙的呀。」

「可是……可是……」小晴大大的眼睛裡都已經盈滿淚水,讓劉萱心疼得手足無措。

童言童語是那樣天真又尖銳,她已經完全不知道怎麼辦了。

牛世平刻意忽略胡駿傑陰晴不定的臉色,他輕輕擦去小晴細嫩臉蛋上的淚水,朗聲繼續說下去:「小晴,不然,叫你爸爸把小阿姨變成媽媽,好不好?這樣你們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聞言,胡駿傑和劉萱都臉色大變,小晴只是睜著一雙困惑的大眼睛,好像聽不懂一樣。

「牛世平,我等一下一定要剝你的皮,拔你的舌!你根本是活得不耐煩了!」田可慈在後面全部都聽見了,為了牛世平出的險招捏了一把冷汗,一面喃喃詛咒著。

「強迫上壘?」黎樺也咕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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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小晴放寒假之後被外公外婆接去住了。沒有後顧之憂,胡駿傑更是沒日沒夜的加著班,打算在過年前完成他負責的金融大樓初步評估計劃。

此計劃預算之大、野心之巨、規模之宏,都是空前的,所以在各方關注之下,一點都錯不得。他每天領著一群屬下埋首工作,好像豁出去似的連命都不顧了,拚命到連董事長親自來探班好幾次,還派特助唐盛藍送熱騰騰的鮮魚粥過來慰勞。

唐盛藍飄逸的身影才剛出去,聶銘宇後腳就進來了。

他性格的俊臉上表情高深莫測,涼涼看著已經累得鬍渣都冒出來,略顯憔悴卻更添頹廢美的胡駿傑。

「有事嗎?」胡駿傑連頭都沒抬:「那個,你要吃就拿去,聽說是唐特助煮的,你應該吃到不想吃了吧。」

「你哪壺不開提哪壺幹嘛?」聶銘宇沒好氣。他到旁邊的皮沙發坐下。「我還以為你今天下台中去了,怎麼,會議取消了?」

「那邊臨時要改時間,我反正這邊事情也做不完。」

「忙得怎麼樣?已經快九點了,你不用回家?女兒吃什麼?」

「她在外婆家。」胡駿傑還是埋頭振筆疾書籤著名:「你才該回家了吧,怎麼不跟唐特助一起走?她剛出去。」

聶銘宇拉松領帶,索性把長腿就跨在玻璃茶几上,也是累得慘慘的樣子:「不用你關心,你先煩你自己那一筆吧。」

「斷層的評估報告還沒全部出來,不過其它的都差不多了。」胡駿傑翻著文件:「過完年可以開始做第二階段融資評估的部分。如果順利的話……」

「誰跟你說這個。」聶銘宇揉著太陽穴。

「不然你要說什麼?」

聶銘宇沉默。室內陷人寂靜,只剩外面大辦公室偶爾響起的電話聲當背景,以及空調出風口幾不可聞的細小噪音。

「你跟唐特助……最近有事?」胡駿傑隨口問。

聶銘宇沒有回答。半響,只是吐口長氣。「女人,我永遠搞不懂她們。」

「你這樣的人說這樣的話,很沒有說服力。」胡駿傑還是低著頭,嘴角略揚。「你聶副總不都是讓女人搞不懂的嗎?怎麼,風水輪流轉?」

「你不用取笑我,我聽牛世平講了。」聶銘宇哪裡是讓他調侃著玩的角色,他涼涼的出擊:「你跟那個漂亮醫生怎麼樣了?牛世平說他還冒險幫你們撮合?」

胡駿傑的笑意隱去,陰鬱表情重新籠罩他疲倦的英俊臉龐。

「他多管閒事。」

對一向寡言內斂的胡駿傑來說,這已經是很重的話了。

聶銘宇稀奇地挑了挑眉:「原來真有其事,連你這種得道高僧都可以惹火,牛世平真有點本事。」

胡駿傑不搭腔,只是悶著頭繼續看他的公文。

「你到底打算怎麼樣?」

「老聶,這世界難道是我想怎樣,就可以怎樣的嗎?」胡駿傑終於受夠了,他抬頭,炯炯的目光直射向聶銘宇:「你覺得我可以做什麼?她是我太太的表妹,她們的媽媽還是親姐妹,我老婆死了才幾年,我就去招惹人家,這算什麼?講出去有多難聽?」

我從來不管好聽難聽這種無聊事情。「聶銘宇還是一派閒適:」不過你自己摸摸良心,你是覺得『不能』招惹,但不是『不想』吧?

「我……」胡駿傑語塞。

聶銘宇慵懶眼神此刻燃起細微火焰:「別想騙我,我是過來人,看得出來。明人不打暗語,你有沒有招惹人家?」

尷尬和些許羞愧浮現在胡駿傑刻意用文件遮住的臉上。

他的濃眉愈鎖愈緊。

「男歡女愛,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喜歡就喜歡,沒什麼好多想的。你老婆死了,她也還沒嫁,我看不出有什麼理由,好讓你這樣苦惱得要死,還要變相壓搾員工加班賣命。」聶銘宇嘴角一直掛著嘲謔的淡笑。

「別再說了,我自己心裡有數。」胡駿傑難得有點火氣,他啪的一下把文件丟開,又翻過另一份。「沒有可能的事情,說了也是白說,浪費你我的時間。」

聶銘宇也乾脆,就這樣閉嘴。

他起身,把扯掉的領帶塞進襯衫口袋,緩步走到門邊開了門,卻又停住了。

「老胡,你有沒有發現……」握著門把,聶銘宇嗓音中的嘲意不見了,他只是很平淡,好像壓抑著什麼似的,緩緩問:年紀有了一點以後,人會愈來愈膽小?「

胡駿傑有點不解,他抬頭,聽著。

「我剛說我搞不懂女人。我是真的搞不懂。」聶銘宇那樣永遠自信滿滿的男人,此刻居然有些落寞蕭索:「她們為了所謂的愛情,為什麼可以那麼傻?還是,那其實是一種勇氣?」

「勇氣?」胡駿傑重複著,皺起眉。

「沒錯,我們沒有的東西。」聶銘宇嘴角又扯起那嘲諷中帶點苦澀的笑:「我跟你,都是膽小鬼。」

××××××××××××××××××××××××××××××

那天晚上一直忙到過十一點才下班回家的胡駿傑,沉默地開著車在台北街頭走走停停,腦中不斷重複著聶銘宇的話。

自己膽小嗎?

他一直以為是謹慎而理性,他一直告訴自己這一切行不通,卻在強烈的吸引力之下節節敗退。

理性與感性交戰之下,讓他簡直要精神分裂。

他無法忽視自己的心,那樣深深的被劉萱的淚與笑給牽引。

但是他也沒有力氣去面對可能必須面對的一切,那千絲萬縷的人際關係、外界觀點、甚至是自己的罪惡感……

也許聶銘宇是對的,他們只是膽小。

因為有些神思恍惚,他在前車煞住之後沒有及時反應…

等到已經要撞上了才千鈞一髮的猛然踩死煞車!

「吱!」

煞車發出刺耳噪音。

力道太猛,整個人還往前狠狠壓上方向盤,他嚇了一大跳,這才回神。

「少年仔,開車嘜度孤——打瞌睡——啊!」旁邊並排停住的計程車司機按下車窗,豪邁地喊過來。

胡駿傑只是一頭冷汗。心跳得好猛,握著方向盤的手甚至有些顫抖。

光是這樣,他就嚇成這樣,他一點都不能想像,當時被酒醉駕駛的車迎頭撞上之際,那嬌滴滴的血肉之軀是受著怎樣的苦、怎樣的驚嚇。

他永遠記得到醫院看到中午分開時還巧笑倩兮的韓采薇,急救失敗後一身血污的樣子。他只覺得自己身體有一部分已經隨著她死去。

而當時還在急救的劉萱呢?

他完全沒有記憶。

韓采薇沒有再睜開眼睛,把深重而巨大的悲傷留給他和不滿三歲的女兒。

而劉萱睜開眼睛之後,面臨的是更多手術與痛苦復健。

沉浸在哀傷裡這麼久,封閉了內心這麼久,胡駿傑今天才真真切切開始想到,劉萱所經歷的痛苦也不在他之下。

然而,她沒有退縮。

復原以後,是她照顧小晴,也照顧他。

甚至,在胡駿傑意亂情迷之際,只是溫順承受,對於他之後的痛悔與退縮,也沒有任何埋怨。

那樣一個天之驕女,從小被捧在手心,沒有吃過一點苦的小公主,是什麼讓她這樣堅強?

自己明明克制不住親近的慾望,卻不能勇於面對。

這不是膽小鬼,是什麼?

腦中塞著太多太多紛亂思緒,一路有如夢遊一般回到家,開了門,胡駿傑就赫然發現,應該是漆黑一片的家裡,有著溫潤燈光。

幫傭的王媽在臨過年這段期間放假去了,小晴在外公家,他已經好幾天沒有回來睡覺,這是怎麼回事?

胡駿傑還呆站在門邊,聽聞聲響也探頭出來的,居然是俏臉上滿滿都是訝異的劉萱!

「姐夫?你怎麼回來了?」劉萱驚訝得連小嘴都合不攏:「你不是去台中開會,要後天才回來嗎?」

「臨時改時間……」胡駿傑用力甩甩頭,試圖把這太不實際的感覺給甩掉。「你又怎麼會在我家?」

「我明天要去看小晴,剛下班,過來幫她拿點東西。衣服啊,跟這個……」劉萱舉起她拿在手上的絨布兔子,嬌嬌的笑了:「她打電話跟我說,沒有兔子她睡不著,可是你忘記幫她放進行李裡面啦。」

胡駿傑沒有講話,他只是目光灼灼,瞪視著微弱燈光下,清麗奪目、令他呼吸有些不平順起來的劉萱。

「怎麼了?我已經整理得差不多,馬上要走了。」劉萱一直都有他家的鑰匙,不過最近她很少來,胡駿傑自己也很少回家,兩人根本碰不到面。

今天出乎意料的碰見,加上剛剛一路思緒翻湧……

胡駿傑可以清楚感受到體內開始騷動。

「姐夫,你早點休息吧,我明天會過去看小晴。」劉萱拿了裝好小晴要的東西的包包,走過來淺笑著說:「小晴今天說她好幾天沒跟你講上話了,她很想你。姐夫,你有空的話……」

「你呢?」胡駿傑很低很低地這樣反問。

「什麼?你說什麼?」劉萱沒聽清楚,只是略偏著頭,打量著胡駿傑,美麗眼睛裡流露出無法掩飾的濃濃關心。「姐夫,你是不是很累?快點去休息吧,我知道你們最近很忙,世平說……」

夠了!

牛世平這名字的出現,在紛亂思緒中更是增添醋般的燃料,讓可以燎原的野火就這樣轟地燒起來。

「小晴很想我,那你呢?」胡駿傑往前跨了一步,把劉萱困在門邊。

他的胸膛那麼近,體溫幾乎就熨上她。

低啞的語氣沉鬱又逼人,讓劉萱開始頭暈。「牛世平又說了什麼?我們的事,為什麼要他多管?」

語氣多像個吃醋的情人,劉萱聽得粉頰發燙,心跳加速。

迷離的氣氛開始氤氳,她已經暈沉沉的說不出話了。

她靠在玄關牆上,覺得自己沒有這麼脆弱過。她囁嚅著:「我……」

還沒說出話來,強健的雙臂已經擁住她。

在胡駿傑懷裡,劉萱只聽見猛烈的心跳,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胡駿傑的。

她昏沉之際,還在徒勞地要辯解:「世平不是多管閒事,他只是說你們的工作……」

「別再說了。」胡駿傑低低警告:「再說,我就不保證會發生什麼事了。」

劉萱乖乖閉嘴,溫順地埋首胡駿傑有力而火熱的擁抱中。她發燙的嬌顏只能無助地貼在他肩窩,兩人就這樣享受著彷彿偷來的一點溫存。

「萱萱。」他沉沉喚她。「你知道,我不應該這樣的。」

「每次都這樣說。」劉萱鼻子發酸,還是俏皮回嘴。

胡駿傑苦笑。

是呀,每次都這樣說,卻每次都控制不住自己。

想用工作麻醉那過分活躍的思念,卻每次都在身心俱疲之際,越發渴望那嬌麗甜美容顏。

他已經長出鬍渣的下巴就抵在她額際,輕輕歎息似的說著:「我該拿你怎麼辦呢,萱萱?」

情思已盛卻如此彷徨無助,率領一整個部門,經手多少規模巨大案子的胡副總,此刻只能深深歎息,無計可施。

沒有承諾,沒有告白,甚至沒有任何確定的情緒性字眼,劉萱卻紅了眼眶,心中滿滿漲著欣喜與酸澀、疼痛與甜蜜。

她不知道單戀算不算戀愛,不過此刻,她很確定,她的單戀得到了回應。

這麼多年來不能見光的思慕與傾心,都在這一刻重獲光明。

她又悲又喜,根本無法動彈,無法思考,只能繼續埋首心上人的懷中,靜靜的,流著淚。

「為什麼你總是在哭呢?」胡駿傑對於她的眼淚完全沒有抵抗力,他只是又歎了口長長的、長長的氣。

然後,放棄了所有掙扎與矜持、退縮與自責,他以最溫柔的吻來償還那晶瑩的珠淚。

×××××××××××××××××××××××××××××

那確定心意的一夜之後,劉萱變了。

如果說之前的美麗中還帶著些許不確定,此刻她就是毫不遲疑地綻放出最奪目的光芒。

前途雖然還未見光明,他們之間還是有著陰影,但確定心上人對自己也有溫柔愛意,便足夠讓一個本來就好看的女人變得璀璨動人。

彷彿受到充足滋潤的花朵一樣,徐徐盛開,劉萱現在是一朵艷麗得令人不敢逼視的嬌妍玫瑰,美得令人心悸。

她在繁忙工作之際依然時時抑制不住甜美笑意,在接到特定電話時那甜蜜更像是濃得可以沾染到所有路過的人身上一般。

眼神閃亮,嬌羞又煥發光芒的粉嫩臉蛋,讓看到的人都忍不住心跳加速。

再忙再累的值班、查房、打報告、晨會……對她來說都不是問題,她整個人像是脫胎換骨一般,精神奕奕。

她週遭的人從朋友到上司,當然還有她父母,都注意到了。

如果說這樣還讓人看不出來在戀愛,那就不知道還有什麼可能性丁。

「萱萱啊,你最近,要不要請朋友回來家裡吃個飯?」劉媽媽笑咪咪的,陪著剛下班回家、坐在餐桌前狼吞虎嚥的女兒,一面探問:「有朋友就帶回來,爸爸媽媽都很歡迎呀。」

劉萱低頭只是猛吃飯,不敢答話。

做母親的以為女兒只是害羞,所以繼續再接再厲:「你別緊張,我知道,現在都只是普通朋友,你就請人家來家裡吃個飯,跟爸爸媽媽聊一聊嘛!」

「沒有啦,沒有。」劉萱模糊不清地打混著。

「萱啊,你別不好意思,你爸爸前天才說,你好像跟牛家的老二認識?」劉太太笑得眼睛都瞇成一條線。「本來就有人要介紹,沒想到你們有緣,自己就認識了。其實我跟牛太太也認識,還有他舅舅連董他們也……」

「媽,我跟牛世平只是朋友,普通朋友而已嘛。」劉萱趕快解釋,免得太過欣喜的母親亂點鴛鴦譜。「他另外有喜歡的人了,你不要想太多。」

「真的嗎?」劉太太愣了一下,難掩失望。「可是我聽說……」

「聽說的不准。媽,我吃飽了,我上去洗澡換個衣服。」劉萱忙忙吃完已經晚了好幾個小時的晚飯,跳起來就想逃離母親太過親密的探詢。

她怎麼能說呢?她現在愛戀的對象,是媽媽也很熟的——姐夫?

「有朋友要帶回來呀,只是看看也好……」劉太太還在女兒身後叮嚀。

劉萱只能落荒而逃。

像這樣的關心愈來愈多,愈來愈讓她喘不過氣。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瞞多久,她現在只想抓緊機會,偷偷地,背著所有人,享受那秘密的纏綿與溫柔……

洗完澡換了一身清爽,她抓起電話。

「胡駿傑。」專線電話一接通,就傳來沉穩而篤定的男聲不管聽過多少次他的聲音,劉萱在電話這一頭依然心跳加速,她只是掩住嘴,生怕洩漏自己傻氣的笑。

「喂?」眼睛還盯著面前文件,在一行行英文間銳利搜尋著的胡駿傑詢問著。「哪一位?」

劉萱清清喉嚨,正待開口,胡駿傑就笑了。

「萱萱?」

「嗯,是我。」劉萱輕輕說,笑意與紅暈湧上她如雪的粉嫩臉頰。「還在加班?」

「是呀,你已經回家了?」胡駿傑寵溺地問:「今天不用值班?」

「不用,我這禮拜都值三班了,變熊貓了。」劉萱皺皺鼻子,甜甜地說。

「也會是只美麗的熊貓。」胡駿傑也輕笑。他放下手邊文件,往後仰靠在辦公椅上,閉上眼睛,暫時放鬆自己,好享受她嬌甜的嗓音與嬌嗔。

「熊貓才不美,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哪裡美?」劉萱笑聲如銀鈴。

「那就早點睡,明天還要上班。」胡駿傑溫柔交代。

「姐夫才應該早點下班休息,你每天都這樣忙,怎麼受得了?」劉萱輕輕抱怨著:「是不是又沒吃晚飯?你們公司也太沒人性了,我下次要跟世平好好反應一下。」

胡駿傑心頭一窒,忍不住又五味雜陳起來。

「世平是個很好的對象,如果可能,萱萱,你真該好好把握……」

「又來了,又要唸經了。」劉萱不聽這些,她愛嬌地打斷:「我都會背啦,胡老師,你愈來愈像老頭子了。」

聽到這聲甜甜的舊時稱呼,胡駿傑歎了口氣。

面對劉萱,他總是這樣無奈。

「我本來就是老頭子了,萱萱,你還是應該……」

「不聽不聽,不聽這個。」劉萱皺起臉,撒嬌:「如果打給你都得聽你講這些,那我不打給你了喔。」

換來一陣溫和笑聲。

「你不打,我也會打給你,才能好好的念一頓經給你聽。」

「討厭。」

說是這樣說,不過看到她此刻甜得可以膩死人的嬌美容顏,不管是誰,被這樣埋怨,大概連骨頭都要酥掉了吧。

「萱萱啊,媽媽明天……」劉太太推門進來,發現女兒笑得好甜的正在情話喁喁,連忙又擺擺手。「沒關係,沒關係,你講啊。」

劉萱臉色一變,壓低聲音:「抱歉,等我一下。」

「嗯。」胡駿傑在電話那頭也猜到了大概,他本來充滿溫柔纏綿情意的思緒又沉冷下來。

不能見光的戀情、躲躲閃閃的情意,這樣的辛苦,又是為了什麼呢?

他握著話筒,兩道俊秀濃眉鎖得更緊了。

跟母親周旋完,劉萱重新喚他:「姐夫,不好意思,我媽來跟我講話。」

胡駿傑不出聲,只是無聲地歎口氣。

「不要生氣……」劉萱帶著鼻音的呢喃那麼嬌柔,讓鐵石心腸都得融化。「姐夫,你不要生氣,不要歎氣,也不要皺眉喔,好不好?」

「我沒有生氣。」

「真的嗎?」

「真的。」

只是猶豫。只是不捨,只是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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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一波強烈寒流過去之後,就是流行性感冒的高峰期。

明明快過年了,劉萱還是陷入瘋狂值班中,一個晚上要幫好多人洗鼻子或檢查扁桃腺,累得讓學長都警告她小心自己沒兩下就趕起流行來。

已經過了午夜,劉萱才開始有時間坐下來整理明天晨會上要報告的文獻。

身上的白色醫師服已經有點皺,她過肩的秀髮本來紮了起來,卻因為忙了一整天,耳際有些髮絲散落,襯托她雪白的臉蛋更是嬌艷。

她在護理站旁邊休息室裡埋頭讀書寫筆記,幾個護士經過,也都沒有打擾她。

桌上擺著她的手機和院方的呼叫器,翻書頁之際,她會下意識地瞄一瞄那安靜的手機,有點惆悵。

姐夫在忙嗎?怎麼都沒有聯絡呢?

她不知道身後走廊上,胡駿傑正站在那裡,靜靜看著她。

剛剛才結束一個冗長的晚餐兼會議,胡駿傑累得在車子裡坐了半晌,才發動引擎。

才開出飯店停車場,轉上大馬路,他突然想到,劉萱今天值班,而醫院就在前面不遠。

他已經累到沒有力氣多考慮了,只是非常想念劉萱清麗甜美的笑臉、還有她又擔心又心疼的嬌嗔。

想到她,心頭一股溫暖很快變成灼灼的火焰,燒得他如著了魔似的沒有多遲疑,就開到了醫院旁邊。

他費了一番工夫才問清楚耳鼻喉科值班醫師在哪裡。護理站的小姐盯著一身熨貼西裝,英俊臉龐雖然帶著疲倦,但依然很吸引入的胡駿傑直打量,還搭訕似的問:「你找耳鼻喉的醫師?哪一位?」

胡駿傑沒有多講,只是笑一笑,往休息室走來。

他一眼就看到虛掩著的門內,桌前低頭認真閱讀書寫的劉萱。

從來沒在醫院看過她,此刻穿著潔白醫師服、還戴著聽診器的劉萱,有一股特殊的、很不一樣的味道。

然後看到她拿起手機檢查,小嘴還嘟起來,顯然有些不甘的俏模樣,胡駿傑再累也忍不住泛起了微笑。他也找出手機,一面撥了號,然後壓低聲音:「萱萱?」

「姐夫!」劉萱不疑有它,只是好開心的回應著:「我還在想,你今天是不是忙過頭了,怎麼都沒打電話給我呢。」

「我剛開完會。你呢?」胡駿傑盡量控制自己的笑意,閃身站到旁邊,免得走廊上來來去去的醫護人員瞪著他看。「還在值班?」

「嗯,在唸書,還要做投影片,明天要報告。」她說著,聲音甜甜的:「今天患者好多,感冒大流行。你要小心,不要太累了。趕快回家休息喔!

「知道了,小管家婆。」胡駿傑故意輕描淡寫。「我明天下班以後就直接過去小晴外婆家了,過幾天再見?」

果然,劉萱軟軟的歎了一口氣,好無奈的樣子: 「已經好幾天了,再來還要好幾天,你好忙啊。要見你一面好難!」

「想見面?」胡駿傑輕笑著。「那,我來想想辦法。」

「沒關係,我知道你忙,還要去看小晴。」劉萱努力藏好自己的失望,強打起精神。「幫我跟小晴說,我也很想她。過年我會帶她出去玩。」

讓那樣的美女歎氣真是好罪過的事情。

掛了電話,劉萱有點開心又有點惆悵的嬌艷容顏那樣動人,胡駿傑覺得心都快融化了。

他深呼吸一口,慢慢走到門口。

伸手,輕輕敲了敲門。

「嗨。我想到辦法了。」胡駿傑淺笑。

猛然轉頭,看到瀟灑沉穩的來人,劉萱的臉蛋好像突然什麼點亮一樣都發起光來,原來含愁的大眼睛煥發興奮的光芒。她只是仰著臉,笑得好甜的看著他。

胡駿傑走近,忍不住伸手撫過她嬌嫩如花瓣的臉頰,輕輕摩挲:「怎麼傻了?都不會叫人了?」

「姐夫。」她還是那樣滿心崇拜的,甜得好像要滴出蜜來,小小聲的叫。

胡駿傑眼神一黯,反手輕輕掩上房門。低頭搜尋她誘人櫻唇。

溫柔輾轉,舌尖追逐嬉戲,好不容易結束這長長的蜜吻時,劉萱粉嫩臉蛋已經染上嬌羞紅暈。氣息急促,眼波流轉,美得讓胡駿傑屏息。

實在忍不住,他有力的手臂一扯,把劉萱從椅子上拉起來,擁進懷裡。

軟玉溫香抱滿懷,胡駿傑閉上眼睛,輕嗅著她散發淡淡幽香的發,舒服得只能長長歎口氣。

「會不會有人進來?」畢竟不是沖昏頭的小伙子了,雖然殺風景,胡駿傑還是低低詢問。

問歸問,卻捨不得放開她。

「會。等一下主任會帶全體醫師進來巡房。」劉萱淘氣地回答,仰起臉,笑得好調皮。「怎麼辦?」

「不知道。不過沒關係,反正我不在這裡工作。」胡駿傑眼神閃爍著露骨愛意,攬緊她的腰,兩人之間幾乎沒有空隙。

他又低頭攫住那含著甜甜笑意的小嘴。

每一次的熱烈親吻都讓劉萱幾乎要暈厥。

那麼濃烈大膽的熱情,真的是來自外表沉鬱斯文的胡駿傑嗎?在他的需索間,劉萱只是昏昏沉沉地這樣想著。

愛情之火燒得雖旺,一時雖然情不自禁,胡駿傑畢竟是個謹慎慣了的人。他依依不捨放開氣息不穩、紅暈滿面的嬌美佳人,退了一步,稍稍拉開那太過親暱危險的距離。

卻是忍不住順手幫她把散落下來幾絲秀髮掠到耳後。修長手指滑過細膩肌膚,戀戀地摩挲精巧柔嫩的耳垂,讓她一陣一陣地酥麻。

「幸好這裡是醫院。」胡駿傑沉沉開口,飽含莫名慾望的嗓音有點沙啞,更是性感惑人:「要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會有什麼後果?」劉萱只是睜大氤氳的雙眸,嬌嬌反問。

「你會被我一口吃掉。」胡駿傑一時忍不住,老實說了出來

劉萱聽得一雙貝殼似的小耳朵都燒得幾乎透明,心跳得又快又猛,好像要從喉頭冒出來似的。

那樣露骨的話,讓兩人之間升起一股濃烈暖昧的緊張。

胡駿傑的手終於回到自己的褲袋中,他握緊拳,克制自己要不顧一切重新擁住劉萱、親吻那甜美櫻唇的慾望。

他清清已經太過沙啞的喉嚨。「我該走了,你好好用功,別太累。小晴回來以後,我會帶她去找你。」

「嗯。」劉萱依戀不捨的視線還是繞在那俊逸的臉龐,看著那深刻五官罩著淡淡疲憊,劉萱心疼得只想投入他懷中,用最溫柔的吻撫慰他總是不開朗的眉眼。

相對無言,只是眷戀不能捨,兩人都好辛苦地控制著自己。

胡駿傑不敢再多看那張染著淡淡紅暈、美得令人心疼的小臉,道別之後,要用盡全身力氣,才能轉身開門離去。

前後逗留才不過十分鐘,劉萱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場甜蜜美夢。

她重新在桌前坐下,雙手捧住滾燙的臉蛋,又滿足又惆悵地,歎了一口長長的氣。

××××××××××××××××××××××××××××××

過年期間,劉萱只有兩天半的假,卻花了一整天在陪小晴。

而完全沒有時間休息的胡駿傑,依然馬不停蹄的在應酬與商談、開會與簡報、文件與文件間周旋。

過完年,他負責的金融中心開發案將在弘華的開春酒會上正式出場,弘華集團是最大持股代表,他等於是團隊的負責人,其責任之重自然不在話下。

而沉浸在甜美愛情裡的劉萱整個人像是會發光一樣,她的越發美麗讓所有過年期間來走動的親友都忍不住探問是否好事已近。

某些消息比較靈通的,甚至還直接問起牛世平,讓無辜的牛世平莫名其妙打了好幾個噴嚏還耳朵發癢,忙忙打電話找耳鼻喉科的劉醫師請教。

「大太陽底下連打兩三個噴嚏,然後耳朵一直發癢!」牛世平拜完年就哈哈大笑起來。「是不是該去掛個號讓劉醫師看看?」

劉萱抿嘴直笑。「抱歉,我想是我家親戚朋友害的,他們問了好幾次我是不是跟你有來往,問得我好慚愧。這樣影響你的名聲。」

「不介意,一點都不介意。」牛世平爽朗的嗓音讓人聽了打心裡開心起來。「最近好嗎?胡大副總忙到快要變超人了,過年依然瘋狂加班。你不來幫他打打氣?」

「我……」雖然沒人聽見,劉萱還是嚇得把電話摀住,四下張望了一下,才喘口大氣。 「別這樣講話,嚇死人了!」

「放心吧,我旁邊沒人……啊!幹嘛打我!」牛世平突然大喊一聲,把劉萱又嚇了一跳,他很不甘願地改口:「好吧,老闆娘你不是人,是天仙下凡,可以了吧?」

「你跟可慈在一起?」劉萱忍不住笑。

「嗯,有點事情找她。」牛世平支吾過去。 「不過說真的,胡駿傑最近工作起來真是如有神助,虎虎生風,精神奕奕,再忙再累都撐得下去,劉醫師真是賢內助、強心劑……我又說錯了嗎,我這是在誇獎她……你到底不滿意什麼,我……」

聽他說話夾纏不清的,顯然正在被田可慈「荼毒」,劉萱嫣然一笑。「你們去忙吧,若真的有需要,來找我就可以,不用掛號了。我明天就開始上班。

「替我向小晴問好,下次再帶她去玩棒球!」牛世平爽朗地說。

掛了電話,劉萱轉向正窩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小晴。「小晴,牛叔叔祝你新年快樂,他說下次我們再一起去打球,好不好?」

小晴只是點點頭,悶悶的,沒有意料中開心的模樣。

「小晴,你怎麼了?」劉萱過去她身邊坐下,攬著她小小肩頭。

小晴從外公家回來以後,就是這樣不太開朗的模樣,讓劉萱有點擔心。

「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怎麼都不笑呢,等一下我們出去玩好不好?去麥當勞?」

「可是,我不想去。」小晴整個人縮著,尖尖下巴擱在膝蓋上,小小臉蛋上烏雲密佈。

劉萱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額頭,溫度很正常。

「你不是一直想去嗎?怎麼現在不想?」劉萱很有耐心地溫言詢問:「是不是想外公外婆?還是……」

「我想爸爸,我好幾天沒看到他了。」小晴堵著小臉,慢吞吞地說。

劉萱差點就脫口而出「我也想他」,不過努力忍了下來。

她索性把小晴拉到懷裡抱著,親暱地哄著那不開心的小女孩:「爸爸很忙,小阿姨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他晚一點會來接你呀,你就可以看到他了。」

小晴不像以前那樣膩著劉萱直撒嬌,她聽了這些,只是點點頭。

小小的身子有點僵,過了一會兒,掙脫劉萱的懷抱,自己又縮到沙發角落。

小孩子要彆扭起來,大人通常都是束手無策的,何況是小晴這樣讓人憐惜、打罵都捨不得的孩子。

劉萱愈來愈困惑,她知道小晴不對勁,連對自己都有股奇怪的防衛心出,這是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可是怎麼問,也問不出所以然。怎麼哄,都哄不了她開心。所以除了輕輕摸著小晴的頭細心安撫,她不知道可以怎麼做。

×××××××××××××××××××××××××××××

華燈初上時分,胡駿傑來了,他照舊是一臉疲憊,累得連嗓音都沙啞,跟劉家父母都打過招呼後,就要帶女兒回家。

這次小晴一反常態,沒有哭鬧著要留下,沒有使盡所有撒嬌本領要黏著小阿姨,她只是乖乖提了包包,抱著她的絨布兔子,讓胡駿傑牽起手,往門外走。

「小晴,你不跟姨婆他們說再見嗎?」胡駿傑也有些不解,他溫言問著女兒。

「姨婆再見,小阿姨再見。」小晴說完,抬頭軟聲央求父親:「爸爸,我們走了好不好?」

送他們父女倆出去,劉萱面對胡駿傑不解的眼神,也只能以困惑回報。

默默相隨,劉萱不敢多講話,怕不小心洩漏太多思念與依戀。

胡駿傑也是一樣。

剛剛在客廳,他連正視劉萱都沒勇氣。

加上小晴異常的安靜,居然平常很親密的三人,此刻都沒有人開口

「對了……」讓小晴上了車,胡駿傑關上車門之際,才突然回頭對夜色中如花般嬌美的劉萱說:「有件事要問問你……」

「嗯,什麼?」劉萱不敢看他,沒有抬頭,只是盯著他寬厚胸膛上襯衫的扣子。

「弘華的春酒,你可以來嗎?」胡駿傑淡淡地說: 「下禮拜六。方便的話,希望你來參加。請帖我會讓秘書送給你。」

「你……要我去?」劉萱抬頭,訝異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真的?」

胡駿傑嘴角扯起淺笑。他只是點點頭。

他知道這很冒險,酒會上一定會有不少劉家的熟人,雖說大家都知道他們有姻親關係,但是這樣讓劉萱出現,絕對會招來議論。

可是,他想讓她分享這個時刻,他投注全部心力的工作,在驗收的那一天,他希望劉萱能在場。

眼光閃爍,胡駿傑注視著臉蛋亮起來、更是如花般嬌艷的她,深深覺得自己已經快要真的變成超人了。居然能夠控制自己不去抱她親她,狠狠疼愛她……

「趕快進去吧,要不然,我怕我會……」

胡駿傑略啞的嗓音壓得低低的,只有彼此聽得見,話也沒有說完,劉萱卻已經清楚感受到那強烈的吸引和慾望迎面而來,讓她喘不過氣。

從脖子開始火辣辣的燒上來,她只能快快低下頭,祈禱夜色裡,小晴不會注意到她的小阿姨臉上一陣又一陣的嬌羞紅暈。

×××××××××××××××××××××××××××××

在酒會之前,劉萱盡量低調的選了禮服、排開班,希望完全不受到注意地去參加酒會。

不過這是不可能的。

劉太太不知從哪裡聽到這消息,神色有些古怪地問女兒:「萱萱,你要去喝弘華的春酒?」

「嗯,對啊。」

臉蛋泛著薄暈,已經換上黑色小禮服的她,肌光勝雪,長髮鬆鬆挽了上去,削肩設計微妙地遮去延伸到鎖骨的疤痕,讓她線條優美的手臂都適當而性感地裸露著。及膝的貼身魚尾裙勾勒姣好曲線,修長的玉腿更是瑩瑩生光。

不用照鏡子,劉萱都知道自己有多嬌艷。

她對鏡輕輕上著妝,鏡中反映著坐在床上、一臉困惑中隱隱帶著不贊成的劉太太:「以前每次這種應酬要你去,你說什麼都不肯,這次為什麼……」

「媽,姐夫的案子要發表,我想去聽聽嘛,這麼大規模的金融中心,光聽就覺得很吸引人,對不對?」劉萱試圖轉移話題與注意力。「而且,牛世平也有邀我嘛。」

一提到牛世平,劉太太就眉開眼笑:「也是,世平這孩子真有禮貌,他還親自送請帖過來呢,好有誠意!你們年輕人玩得高興點,玩得高興點啊I」

劉萱偷偷吐吐舌頭,吐出口如釋重負的大氣。

她從來不愛去這類應酬,上班之後,更是推拒一切正式或非正式的飯局,這次如果沒有牛世平,還沒這麼容易可以矇混過關。

也難為牛世平幫忙遮掩,把胡駿傑秘書的工作搶過來做,親自送上請帖,這才讓劉萱有正當借口出席酒會。

辛苦了,牛副總。劉萱在心裡偷偷說。

×××××××××××××××××××××××××××

來到了弘華集團旗下的豪華飯店,父母在商場上有點名氣的劉萱已經盡量低調了,卻還是馬上被認出來。

從宴會廳門口一路點頭微笑招呼進去,看到高大爽朗、神采飛揚,一身整齊深色西服,胸口還別著新鮮昂貴蝴蝶蘭的牛世平迎了過來,劉萱這才鬆口氣,展開一個燦爛的笑靨。

「劉醫師真是艷冠群芳,有這樣的美女大駕光臨,我們簡直是蓬蓽生輝啦。」牛世平完全知道有多少人在注意他們,索性伸臂非常表演性質地輕輕擁抱了一下劉萱,趁機在她耳邊說:「胡副總在休息室,我等等帶你過去。他在準備等一下的發表會呢。」

劉萱甜甜一笑,很合作地接受這個擁抱,也輕輕說:「謝謝你。不過,你今晚的女伴呢?」

「就是你呀,劉醫師。」牛世平一臉無辜。「我以為我們說好了的!」

劉萱笑意更濃。「那站在那邊的田可慈,又是為什麼來呢?」

聞言,頓了一下,牛世平爽朗笑容裡閃過一絲尷尬與忸怩,隨即正色申辯:「她欠我一個大人情,今天得乖乖的還我。」

劉萱抿著嬌潤紅唇:「沒關係,你說這樣就這樣好了。」

他們一路寒暄談笑著慢慢移動,衣香鬢影間,牛世平一面招呼著客人,一面不動聲色領著她來到宴客廳的角落:「……陳董謝謝你來,施董,盡量喝,沒問題,別客氣啊!各位,請盡量,請盡量!」

然後他在劉萱背後輕輕一推,把她推向角落不起眼的門邊,低聲說:「密碼是7477,你自己進去吧。」

劉萱感激地道謝:「謝謝。我等等過去找你跟可慈。」

「不急,她根本是來觀摩酒會食物的,還有得忙。」

用工作人員才知道的密碼按開門,劉萱閃身進了一個小小會議室似的房間。

裡面一身整齊西裝、英俊得令劉萱幾乎忘記怎麼呼吸的胡駿傑,正在和另外一對男女低聲商討著什麼,三人手上都翻著厚厚的報告書。

門關上,那三人都抬頭望來。

胡駿傑眼中慢慢燃起驚艷的火焰。他只是默默看著劉萱,沒有出聲,但眼神已經說了千言萬語。

「嗯哼。」另一名英挺男子黝黑而性格的俊臉上,有著嘲謔笑意:「小姐,我想你應該不是走錯房間……如果沒猜錯,就是劉萱吧?」

劉萱在胡駿傑的注視下幾乎講不出話,她清清喉嚨,有點困難地回答:「是的,我是。抱歉打擾各位,是牛世平帶我……」

那樣的清麗,那樣的欲語還羞,那樣盈盈的眼波與嬌羞

聶銘宇完全不懷疑為什麼一向含蓄壓抑的胡駿傑會深深陷進去。他現在懷疑的是,之前到底有什麼原因,可以讓胡駿傑掙扎那麼久!

「我們知道。他等你很久了。」旁邊一直沒有開口的,一身白絲襯衫配鐵灰色高雅利落套裝,卻不掩嫵媚的女子親切地說:「還有一點時間,你們聊聊吧,我先出去準備了。」

「唐特助,麻煩你。」胡駿傑說。

唐盛藍回眸淺淺一笑,點了點頭。

她領先開門出去,聶銘宇也隨著跟上:「我看我這燈泡也別在這窮發光了。」

門才關妥,她已經被火熱的胸膛與手臂給緊緊包圍。

嚶嚀一聲,劉萱仰起精緻小臉,只是嬌嬌地問:「那是誰呀,好漂亮喔。」

「我想你不是在問聶銘宇吧?」胡駿傑笑:「唐盛藍,我們董事長特助,也是集團發言人,等一下發表會是她主持的,我們在對流程。」

「那我不就打擾……」

可她的話根本來不及講完,就變成模糊的抗議:「別……口紅會沾上……」

一個長長的、纏綿的吻好不容易結束,劉萱伸手幫胡駿傑輕輕拭去剛剛還在自己唇上的口紅,一面嬌嗔:「你看,你看。」

「看什麼?」說著,胡駿傑又是低頭要索吻,讓劉萱閃過了。

「別這樣,你等等要上台呢。都準備好了嗎?」

「準備了快兩年,你說呢?」胡駿傑抵著她的額。「謝謝你今天來。我一直擔心你不會出現。」

劉萱逸出銀鈴般笑聲:「你們弘華集團出面邀請,誰敢不來呀?外面多少政商名流你有沒有看到?」

「我不管那些,我只希望你今晚能在,能看著我。」

對胡駿傑來說,這已經是非常露骨而赤裸的表白了。

劉萱只是覺得幸福得幾乎可以死去,主動迎上去,獻上她嬌嫩而生澀的櫻唇,火辣辣的吻迅速點燃兩人之間深深的愛戀與慾望,擁抱愈來愈緊,讓她喘不過氣,又無法思考。

他們能單獨相處的時間那麼少又那麼珍貴,每次都只能任由星星之火轟地焚燒,簡直像要等到一切都燒成灰燼才肯罷休。

兩人纏綿廝磨了好久,才依依不捨分開。

她倩笑著幫胡駿傑稍整儀容,左閃右閃的不肯再讓他糾纏,待就緒了之後,胡駿傑才深呼吸一口,正色說:「好,不能再拖了,我該出去了。

「不催還不動,現在又說這樣的話,好像我拖著你似的。」劉萱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嬌嬌睨他一眼,胡駿傑只是微笑。

他伸手,握緊她的纖纖柔荑:「祝我順利。」

「嗯,祝你順利,一切都順利。」劉萱衷心地說。

放開她,胡駿傑拾起剛剛落在桌上的報告書,端肅而自信的風采籠罩他全身,俊逸身形散發內斂的智慧光芒,他開門準備出去。

「等一下散會等我,我會送你回去。」

「我會的,我會等你到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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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由唐盛藍引言,胡駿傑主講的發表會,果然引起一陣巨大旋風。

媒體爭相報導不說,業界所有相關人士都在討論這大型金融中心打造計劃,規模的宏大、資本額的雄厚,都是前所未見的。

而主導的計劃實際執行人胡駿傑,更是在酒會之後,成為話題發燒人物。

他整合了幾個投資大型財團,斡旋在政府、業界以及投資者之間,整整長達兩年的籌備,從土地徵收方案,到預定地的選擇、各項精確詳盡的分析、成熟而穩健的營運回收藍圖……全部由他領軍籌劃。

毫無疑問地,胡駿傑這一役,讓本來就已經富可敵國的弘華集團聲勢更是如日中天,他自己也躍居業界幾位最耀眼的領導人之一。

而胡駿傑在空前成功的發表之後,那天晚上,居然只接受幾個安排好的簡短採訪,然後一切都讓集團對外發言人唐盛藍接手。

他很早就不見人影了。

「真是太低調了吧,多講兩句話都不願意?」搞得要採訪的記者有點微詞:「個性永遠這麼含蓄,是要我們丟飯碗呀?讓我們寫什麼?」

外人猜的並不全對。

胡駿傑證明了他並不是永遠如此含蓄。

那天晚上,帶著發表成功、意氣風發的興奮與激動,胡駿傑本要送劉萱回家的,不過,最後是送回了自己家中,床上。

「不行……」劉萱嬌喘著抗拒:「小晴在……」

胡駿傑激昂的情緒根本無法遏抑,也不想克制,他一切的美夢都在今晚實現。夢裡佳人此刻在抱,劉萱的羞怯與驚只是換來他加倍熱烈的對待。

「萱萱……」在耳邊切切呼喚的,是因為激動與熱情而不穩的沙啞嗓音。

劉萱根本無法抵擋這樣的狂熱,她在他懷中如同遇熱的奶油一樣,只能融化。

情火狂燒,兩人的廝磨纏綿彷彿沒有盡頭,夢境成真,他在激烈的交纏間吐露深深的依戀與愛意,初解人事的痛楚、甜蜜的歡愉,都讓劉萱惶恐,讓她顫抖,讓她哭泣。

喘息間,胡駿傑吻去她晶瑩淚珠,壓抑的輕吟迴盪在全然黑暗的空間裡。

今夜,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只有兩個赤裸而全無矯飾的靈魂,在分享著彼此濃烈而無法回頭的愛意與需索。

夜已深沉,伏在胡駿傑結實寬闊胸膛上的劉萱,在耗盡體力之後,嬌慵渴睡,溫順地讓胡駿傑修長手指恣意游移在雪白嬌軀,滑過柔膩胸前那一道由鎖骨延伸下來的疤痕。

她只模模糊糊聽見胡駿傑輕輕在問:「還……痛嗎?」

「不會痛了,只是很醜。」劉萱如蛇般扭動閃避,不讓他繼續碰觸那傷疤。

胡駿傑眼神一黯,翻身重新壓住她美麗的身軀,低頭輕輕一路從她雪白頸子開始,親吻過那道長長疤痕。「不,我不得。」

「不要……」劉萱試圖遮掩,卻被他執意格開。

她流轉醉意的美麗眼眸又重新盈滿淚水,滑落耳際。

想到她經歷過的痛苦,胡駿傑的心也毫無辦法的為之顫抖。他只能用最溫柔的熱情來撫慰、來疼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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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經過了多久,劉萱在全身甜蜜的酸疼間醒來之際,發現枕邊空空的,胡駿傑已經起身。

她翻身抱緊棉被,貪戀著還留有他淡淡氣息的枕頭,昨夜火熱的一切慢慢回到她腦海中,她呻吟一聲,覺得全身重新辣辣地燒了起來。

有他氣息的床是如此舒服,劉萱賴著不肯面對現實。

不過,在外面腳步聲響起之際,她卻立刻猛然驚醒,彈坐起來。

這裡是胡駿傑家!

小晴!

萬一小晴或王媽進來,看到她這個樣子……

雲鬢散亂,俏臉暈紅,身上到處有淺淺玫瑰色吻痕,雪白嬌軀一絲不掛的蜷臥在男主人床上……

光想就讓她覺得好像一桶冰水迎頭淋下來一般,她急忙起身,開始在床邊慌亂尋找自己的衣物。

聽見王媽哄著小晴帶書包和水壺,然後趕著出門送上學後,劉萱才鬆了一口大氣,心頭依然怦怦跳得好大力。她在床沿坐下。

胡駿傑一身清爽有精神的開門進來,看到怔怔的劉萱擁被坐在床沿發愣,英俊的臉上就浮現淡淡笑意:「起來了?」

劉萱根本不敢看他,小臉都羞紅了。

「昨天在外面過夜,怎麼辦?」胡駿傑還好整以暇逗她:「媽媽問起來,你要怎麼說?」

「說我在男人家。她一定會很高興,只是得背黑鍋的牛世平可能不會太開心。」劉萱紅著臉回答。她擁著被站起來:「我想洗個澡,可以嗎?」

「請,浴室在這邊。我家你應該比我更熟。」

整理之後,胡駿傑送劉萱回家。

一路上,劉萱俏生生的臉蛋暈紅始終不退。胡駿傑倒是少見的神清氣爽,脫胎換骨一般。

「到這邊就可以了,我自己進去。」接近家門,劉萱開始慌張,她急急對胡駿傑這樣說。「姐夫,你先回去吧,讓我爸媽看到,事情會很麻煩的!」

胡駿傑淺笑:「他們遲早會知道。」

「遲比早好,拜託你先走好不好嘛!」

好不容易哄得胡駿傑先走,劉萱偷溜進家門。

輕手輕腳,回房換掉昨夜的衣服,這才鬆口大氣。

正打算下樓找點東西吃時,卻在走廊上被劉太太遇到。

「媽……」正面相遇,母女倆都停住腳步。

「啪!」

還來不及開口,一個火辣辣的耳光就迎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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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萱根本傻掉了。

從小到大,她是被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不要說打,連重話都沒有被罵過,此刻一向寵溺她到極點的母親,居然慘白著臉、手抖抖的,連嗓音都不穩:「你在你姐夫家,過夜?」

血色從劉萱的臉上褪去。

她撫著熱辣辣的臉頰,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上次,小晴來家裡玩的時候就跟我說,她看到爸爸牽小阿姨的手,我還以為她是年紀小搞不清楚,弄錯了,我沒有放在心上。可是,今天,你怎麼說?」

「我……」

劉太太眼眶都氣紅了,她抖著聲音質問:「一整夜沒有回來——你跟胡駿傑,做了什麼好事?」

那樣慌亂緊張,神態卻帶著無法錯認的嫵媚與甜膩,這分明是個被徹底寵愛過的小女人了。

劉太太看著自己女兒一夜之間的巨大轉變,怎麼可能猜不出來。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跟他糾纏不清?天底下男人這麼多,為什麼一定是他?」劉太太用力握住女兒的手臂,聲聲質問:「他是你表姐的丈夫,小晴的爸爸啊!你在幹什麼!你到底在幹什麼?!」

「我沒有辦法啊!」已經不需要否認或辯解,劉萱用力咬著嘴唇,劇痛傳來,一股血腥味開始從齒間升起。「媽,我就是愛上了,我能怎麼辦?」

「你……」劉太太說不出話來,她原本總是笑盈盈的富泰圓臉上此刻表情慘澹,只能重複地問:「什麼時候開始的?怎麼會弄成這樣?」

劉萱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驚惶而慚愧,痛苦而無奈。

她慢慢靠著牆滑坐到地毯上,困難地想解釋:「我們……我們到最近……才……才真的在一起的,之前,之前都沒有……」

「別人不會這樣想,別人不會相信!」劉太太還是緊握著女兒的手臂,緊到簡直要扭斷她。

「是真的,媽,我沒有騙你!」劉萱的聲音顫抖。

「我不管你有沒有騙我,反正,你絕對不能跟他繼續下去!不管誰都好,只要不是胡駿傑!你不能這樣對我們!」

劉太太還是忍不住哭了。

劉萱看著母親激動的眼淚,好像一滴滴都是燒紅的鐵一樣烙進她心頭。

她記憶裡,從沒有見過母親痛哭過。

就算自己車禍重傷時,也只是默默紅著眼眶照顧她。

而此刻,為了她跟胡駿傑,母親哭得好像小孩子一樣。

「姐夫……有什麼不好?」她微弱地反問。

「你自己想想,你叫他什麼!他是你姐夫!他是采薇的丈夫,他們還有小孩!」劉太太哽咽著嘶聲低吼:「教我怎麼跟你阿姨交代?有多少人會看笑話!」

「媽媽……」

「不能是他!你不能跟你姐夫在一起,我不准!萱萱,媽媽從來沒有強迫過你任何事,這一次,你要聽我的!」

母親痛心而慘澹的面容,紅著眼睛,嘶啞而淒厲的命令,讓劉萱的喉頭像是被烈火焚燒過,乾澀得連半個字都無法反駁。

一向是乖乖女的她,只是束手無策。

從旖旎美夢中,翻身墜落至地獄一般的惡夢。

劉萱不敢相信,從最甜蜜到最痛,只需要短短的一夜。

從來不知道如何違逆母親的劉萱,在慈母眼淚中無助地屈服。

然後她發現,地獄也是有很多層的。她一層一層的經歷著。

母親完全變了,一向溫和慈藹的她,此刻只是不斷用冰冷的沉默,直率地表達自己的怒氣與不同意。

而無奈的父親則是扮著白臉,表面上好生勸慰著,但,說出來的,卻句句都是如針如刺一般的話語。

「結過婚又有小孩,我們不是把你養大來跟這種人的…

「胡駿傑?他能爬到今天的位置,還不是因為娶了采薇。現在他有機會,怎麼可能不攀上你……」到後來,更是溫和的威脅:「如果他真要來招惹你,爸爸媽媽也有辦法讓他失去這一切。」

知道父母這次完全沒有轉圜的餘地,被親情變相勒索的劉萱,從頭到尾,只是慘白著一張愈來愈憔悴的嬌顏,不肯多說。

她沉默地迎接著一波又一波的逆境,幾乎要讓她滅頂。

在這一切發生之際,她所有希望的寄托——胡駿傑,卻像消失在空氣中一樣,沒有聯絡,沒有探問。

連以前每天要打電話黏小阿姨的小晴,也不再有音訊。

劉萱在工作與家庭之間心力交瘁,她無法相信,擁著她時纏綿熱情的胡駿傑,在與她那樣親密過之後,會就這樣放手離開。

她絕對不相信,那一夜只是激情、只是一時情動。一切的甜蜜,都只是幻影。

然而,為了一些莫名的理由,她沒有瘋狂地尋找胡駿傑。

獨自吞忍著撕裂人的心痛,她無助而認命地,一天天消瘦憔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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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這已經不是八點檔了,這根本就是六零年代的八點檔!」田可慈找到醫院去,看著短短時間內就瘦了一圈的好友,心痛地斥責:「你現在是最需要他的時候,為什麼不去找他!有人這樣吃干抹淨就拍拍手走人的?我看不下去了,讓我跟他好好『談一談』!」

看著田可慈古典秀致瓜子臉上扭曲著痛心與憤怒,劉萱只是慘澹笑笑。「你說得好像要去潑硫酸一樣,根本不只是要去談一談吧?」

田可慈要不是忌憚著醫院裡人來人往,大概已經把休息室翻過來了。

她秀美的鳳眼裡燃燒憤怒:「我不懂你們到底在演哪一出,你爸媽明明是很明理的人!」

「事情牽扯到面子問題、跟親友交代這種事情的時候,他們一向不太明理。」劉萱只是輕輕說。

「就這樣?」田可慈尖聲反問:「你就屈服在面子問題、跟親友交代這種鳥事上面?!」

「還有……我沒辦法看我媽難過。」劉萱美麗的大眼睛只是帶著最無奈的悲傷,靜靜說:「以前我車禍受重傷之後,我在病床上,看著我爸媽那樣擔心痛惜的樣子,我就發過誓,以後,一定不再讓他們這樣痛苦傷心……」

「那你自己呢?」田可慈幾乎要撲上去抓住她潔白醫師服的衣領大力搖晃:「你自己的痛苦又置於何地?」

「我不知道,可慈,我不知道。」

劉萱原來嬌麗無比的容顏此刻只是慘澹,一張原是鵝蛋形的臉已經瘦出尖下巴,可憐兮兮的大眼睛顯得更大、更淒然。

「你怕什麼呢?到底為什麼不跟胡駿傑談一談?」

「他會失去一切,那會有多痛苦啊!」劉萱在咄咄逼問下,艱難地細細吐露她最深沉的擔憂。「他那麼重視他的工作,為了這樣的事情可能被迫放棄,我不要他這樣,我不要他後悔!我怎麼可以冒這種險?」

田可慈只是氣惱地猛跺腳,恨不得要抓個人來踩死一樣。

「你不要太激動,怎麼比我更像在演悲情連續劇?」劉萱最後只是輕輕說,露出個比哭更慘澹幾分的苦笑:「早知道就該聽你的,不要跟他多糾纏……」

「我從來沒有叫你別跟他糾纏,我只是要你去面對自己的心,不要膽小鬼一樣的躲來躲去!」

「那又有什麼用呢?」劉萱苦苦地反問:「知道彼此的心,就會讓人比較容易接受分離的痛苦嗎?」

胡駿傑其實也沒有太好過。

劉萱在面對家庭風暴的時候,胡駿傑自己的處境,也一天比一天更加艱難。

除了亡妻韓采薇她父母的嚴重關切以外,他自己父親的斥責、甚至上司偶爾輕描淡寫的關心,都讓他清楚瞭解到,這一段戀情就如他之前所想,完全不受到祝福。

這一切也就罷了。最嚴重的問題還在後面。

小晴。一向甜蜜貼心的小晴。

那樣小的女孩,曾經跟劉萱親呢到讓所有人都吃醋的,現在則是拒絕任何跟小阿姨有關的話題,甚至尖叫哭喊,絕不要看到小阿姨,不要跟她說話,不要爸爸去找她。

「小晴,你不是很喜歡小阿姨的嗎?」面對所有外人都可以努力淡然以對,可是面對自己的女兒、唯一的骨肉,他困惑至極:「為什麼現在……」

「爸爸你不能喜歡小阿姨,我不要她當我的新媽媽,我不要!」小晴的尖叫與哭泣簡直淒厲。

胡駿傑困惑到極點,安撫著情緒激動的女兒,他的眉頭鎖得緊緊。

而午夜夢迴,在曾經纏綿廝磨的大床上醒來,胡駿傑思念劉萱簡直到全身都開始發痛的地步。

不是沒有試著聯絡她,卻在劉母冷冷的言語中卻步:「我們萱萱,明明可以找到更好對象,為什麼要這麼委屈的跟你在一起?如果你真的是為她好,可不可以麻煩你,放過萱萱,別來招惹她?」

他深深珍愛著劉萱,所以不願意看她承受壓力與責難。

他從頭就知道,兩人就算在一起,會有多少阻礙,會是怎樣的艱辛情境。

最重要的是,他也覺得——劉萱不該委屈。

所以他暫時就讓排山倒海而來的繁重工作給淹沒,背負著岳父母乃至於親友的不諒解、女兒的眼淚,他只能辛苦地壓抑著那濃烈而無望的思念。

愛情,在現實的壓力下萎縮。

最可笑的是,雙方明明都是可以獨當一面的成年人了,卻在三流劇本間,怯懦地妥協。

胡駿傑變得更沉默、更抑鬱,他原本就不開朗的眉眼,現在更是永遠不見笑意。他只是埋頭工作,連週末假日都在加班,每天不忙到夜深人靜是不會回家的。

他絕口不再提那曾經令他全心戀慕的佳人,連牛世甚至是聶銘宇來,都以無法動搖的沉默相對,不肯談就是不肯談。

然而從他消瘦的臉龐就可以看得出來,思念的苦還是摧折著他。

每天,午夜時分回到家,他總會繞到小晴房間去,在床前靜坐片刻,看著那近來情緒非常困惑混亂的女兒,嬌甜的眉眼在睡夢中那樣天真無邪,胡駿傑只是伸手輕輕撫摸女兒嫩嫩的小臉。

回到自己床上,就算已經刻意累到無法多想了,在躺上床的那一剎那,還是毫無意外地又想起那個火熱而纏綿的夜。

宛轉羞怯,卻依然嬌艷惑人的她,那輕輕的顫抖、細細的呻吟……

不能再想。

否則,又是一夜輾轉。

累極要沉入夢鄉之際,突然,小小的身影怯怯地走進來。

小晴低著頭踅到床邊,小嘴委屈地抿著,臉上有隱約的痕。

「小晴?」胡駿傑困惑地支起身。「怎麼了?過來爸爸這邊。」

小晴爬上床,窩進父親的懷裡,哭得濕濕的小臉貼住爸爸的胸膛,她哽咽:「爸爸,我做惡夢。」

胡駿傑心疼地拍撫著女兒瘦弱的背,小小人兒蜷在他懷中,彷彿回到了她好小好小的時候,年輕母親剛剛意外身亡,只剩父女二人相依為命的光景。

那時,他也是夜夜這樣抱著才三歲的女兒,忍受著巨大的苦痛,沒法入睡。

「做了什麼惡夢?沒關係,爸爸在這裡。說給爸爸聽。」他沙啞地哄著小晴。

小晴抬起淚痕狼藉的小臉,可憐兮兮的,讓人好憐惜。

「我夢見小阿姨。」聽到小晴說出這最近幾乎是禁忌的名詞,胡駿傑就是一震。

小晴不肯提小阿姨已經很久了,此刻她卻啜泣著斷斷續續說著:「我夢到她變成媽媽了,我不要,我不要!」

「小晴,小阿姨不是媽媽……」

「外公外婆,還有王媽,他們都說,如果我不乖,新媽媽會打我,還會罵我,把我趕出去……」小晴哭得累了,呢喃著傾訴:「王媽還說,新媽媽生了弟弟或妹妹,你們就不要我了,到時候,我只能被送去孤兒院……爸爸,孤兒院裡的老師是不是都會打人?我不要去……」

胡駿傑愈聽愈心驚,他擁緊了女兒。「你不會去的,爸爸不會讓你去。」

「可是新媽媽都好可怕,我們班的王信,他的新媽媽就常常罵他是笨豬……」小晴的恐懼是那樣直接而無掩飾,他終於知道女兒那反常的激烈與抗爭是所為何來。

「每次我不乖的時候,王媽都說,讓爸爸娶個新媽媽打我……」

為什麼大人要這樣恐嚇小孩呢?一句無心的話,就會在兒童那樣單純而稚嫩的心靈留下深深的陰影啊!

胡駿傑從來沒有像此刻這麼憤怒過。

「小阿姨不可以變成新媽媽,她變新媽媽以後,就不會再疼我了!」小晴又嚶嚶哭了起來,哭聲那樣淒慘,胡駿傑的鼻子居然也跟著有些發酸。

「你小阿姨絕對不會不疼你的。她寧願自己痛苦,也不會讓你受到一點委屈。」

不管女兒聽得懂或不懂,胡駿傑只是這樣幽幽地說著。

小晴終於慢慢平靜下來,她在父親溫暖的懷抱中,帶著滿臉淚痕,又重新睡去。

胡駿傑輕輕拭著那柔潤小臉,溫柔拍撫,在女兒頭頂落下一個吻。

「寧願自己痛苦……」胡駿傑聽到自己還在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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