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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樂顏 -【紈褲(大宅門之五)】《全文完》

樂顏 - 紈褲(大宅門之五)

在金陵城說起原四公子,紈褲米蟲之名無人不曉
他自幼生活在富貴窩裡,整日尋芳問柳、喝酒玩樂
萬萬沒想到他這富貴閒人的日子也有到頭的一天──
他爹娘與皇帝聯手強塞了個黃毛小丫頭給他當老婆!
婚姻大事被別人擅自決定
按照紈褲子弟任性妄為的性子,鐵定要鬧翻天
但沒關係,他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在她及笄前,絕對可以找出一百零一種方法退親
卻不料,這一次他可打錯如意算盤了
一見到小丫頭可憐巴巴的樣子,他就心軟得一塌胡塗
只能摸著鼻子自認倒楣,心甘情願認下這門親事……
唉!說來這世上沒有比他更悲慘可憐的新郎了
好心接管一個小可憐,就活該要守三年空房
看著水靈靈的小妻子卻不能動口,讓他鬱卒得快內傷!
偏偏皇帝還來攪和,絲毫沒有棒打鴛鴦兩分散的愧疚
可憐他才新婚,就得為了辦皇差拋妻離家賣命去……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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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江楓: 很棒的文章分享!給您掌聲鼓勵! ...威望 + 10 金錢 + 10

第一章

  景國,金陵。

  日頭初升,和煦的陽光灑落在這座剛剛甦醒的京城重地,青石板鋪就的寬闊街道上,一輛錦緞豪華馬車正急速行駛。

  馬車內燃著玉華香,鋪著虎皮毯子,百鳥朝鳳錦緞上正半躺半坐著一位似睡非醒的俊美青年,他身著紫色錦緞長衣,外面罩著件銀緞面雪白貂毛做裡的連帽斗篷,斗篷的系扣乃是一枚鴿子蛋大小的紫色寶石,流光溢彩,華貴無匹。

  可是這一切,都比不過青年本身的容顏如玉,俊美逼人。他的肌膚光滑白皙,宛如上好的羊脂白玉,雙眉清晰挺秀,雙目清湛幽深,鼻樑高挺,嘴唇秀氣,就連他微微抬高的下巴似乎都比別人更迷人一些。

  此時這位俊美貴公子正迷迷糊糊地半睜半閉著眼睛,心不在焉地敲著修長白皙的手指。

  書僮銀子焦慮又擔心地看著自家公子原平之,不時扭頭再看看馬車外的侍衛邵五和隨從金子,而圍繞在馬車四周的御林軍才是銀子焦慮的最大原因。

  今天一大早公子就被御林軍從金陵最大的煙花之地迷樓裡架出來,抬上了馬車就一路疾行,而所行的方向顯然並非原府,亦非常去的皇宮,那麼是要去哪裡?前途可有凶險?

  看公子好像還未從昨夜的宿醉與美夢中清醒,一副天塌下來也無所謂的樣子,銀子就不由得焦急,並感嘆:他家公子被譽為「金陵第一紈褲」,可真是名副其實。

  「公子,您醒醒啊,難道您就不擔心嗎?」銀子搖著自家公子的手臂,說:「您可是被綁架了啊!」

  一直陪伴在馬車旁邊的隨從金子笑出聲來,說:「銀子,你可真逗。放眼金陵城,不,就是放眼全國,誰敢綁架咱家公子?」

  侍衛邵五插嘴道:「有人敢的。」

  金子騎在馬上,用手摸了摸自己硬硬的胡碴,說:「當然了,天下皇上最大。可是除了皇上之外,還有人敢嗎?」

  邵五不吭聲了。

  對於金陵第一紈褲原平之原四公子來說,皇上第一他第二,天下間再沒有人敢惹他,就因為皇上在他後頭撐腰,連他的老爹和長兄都管不太動他。

  剛剛十五歲的銀子皺了皺眉頭,他才跟了公子一年,對於提拔他的原四公子很是感恩,所以自然處處小心伺候,唯恐哪裡不周到,但他還未意識到自家公子是個怎樣的金貴主兒。

  別的不說,原平之身邊的侍衛邵五就不是原家的普通侍衛,而是皇帝將自己身邊的暗衛特別欽賜給原平之的。

  只不過,邵五到了原平之身邊,由暗衛變成了明衛,原平之不喜歡偷偷摸摸暗中保護那一套。

  皇帝玄昱手下到底有多少暗衛外臣不清楚,但是十大暗衛是最出名的,這十大暗衛身手之高外人難以想像,按照姓氏和數位排列,邵五排名第五,其能力不言而喻。

  要知道,一些不受寵的皇子和皇女身邊,都是沒有暗衛保護的。原平之身為外臣之子卻能得到邵五一直以來的隨身保護,難怪外界紛紛傳言皇帝玄昱與原平之之間有著某種不可言說的曖昧關係。

  原平之是皇帝的嫡親姨表兄弟,自幼關係親密,在原家的四個姨表兄弟中,玄昱最疼愛寵信的就是原四公子,不僅因為原四比他小,更因為原四長得最俊美漂亮。

  沒辦法,景國的皇帝就是個不可救藥的好色鬼。

  對於漂亮可愛、賞心悅目的人兒,無論男女,皇帝大人都擁有無限的耐心與容忍度,這種人性里天生的缺點,讓朝中那些有才無貌的大佬就算不甘心,也只能徒呼奈何。

  在原平之懶洋洋的無所謂中,在銀子的擔心憂慮中,馬車最終駛進了一座華美幽靜的大宅。

  馬車在二門外停下,原平之伸了伸懶腰,悠哉地喝了杯茶,才緩緩從馬車裡走下來,迎接他的是兩個上了年紀的嬤嬤。

  大宅門的規矩,二門內不隨便放外來男子進入的,男僕更是絕對不允許踏入,就連侍衛邵五也被隔絕在了二門以外。

  銀子擔心地看著公子的身影遠去,皺著清秀的小臉道:「這是哪裡啊?公子會不會有事啊?」

  隨從金子已經跟隨了原平之六年,交際應酬多是他跑腿,對於金陵城裡的達官貴人已經摸熟了,於是說道:「別擔心,這裡是昇平大長公主府,是皇帝姑母家,誰敢對公子不敬啊?」

  邵五用他一貫嚴肅的表情道:「難說,也許大長公主就會為難公子。」

  金子白了他一眼,說:「那也要看皇帝樂不樂意。」

  在金子的心裡,他家公子就算要星星,皇帝大人也會努力去摘取,所以鐵定不會為難他家公子的。

  只是,這次金子似乎料錯了。

  原平之跟隨著兩位嬤嬤穿越廊庭,一路走到內宅,走進大長公主所居住的庭院。

  在堂屋門外,一位嬤嬤恭謹地對原平之道:「冒昧請原公子前來,老奴代公主向公子謝罪。如非萬不得已,公主也不會出此下策,還望公子一會兒見了公主能夠擔待一二。」

  另一位嬤嬤道:「公主病重已久,如今自知大限將至,再也撐不下去,才向皇帝陛下請了旨意,得到陛下的允許,特意請公子過來的。」

  原平之揚了揚眉,他雖然向來隨心所欲慣了,也隨遇而安慣了,並不太在乎大長公主強行將他請來,但是玄昱居然也從中插了一腳?

  這事倒有點蹊蹺了。

  原平之不認為自己有什麼值得別人巴結的,尤其是對於一國公主而言。

  他雖然自認文韜武略皆有涉獵,但是他並不熱中於做官,所以到現在還是閒散人士一枚,說好聽點是閒雲野鶴,難聽點就是米蟲。

  不過,皇帝確實很偏心,原平之不愛做官,皇帝就特意封了他一個宗室子弟才能享有的爵位──鎮國將軍,這個爵位僅次於親王爵和郡王爵,顯貴不言而喻。

  因為這個封爵,朝廷裡還好生吵鬧了一陣,皆因為景國的爵位制度分為宗室爵和異姓爵,宗室爵自然都是皇帝那一家子的,而異姓爵則是封給那些異姓功臣的。

  原平之不做官,於國家而言無功,不可封異姓爵;可他又不姓玄,並非皇帝的本家親屬,自然也不能封宗室爵。可是皇帝一意孤行,給了原平之鎮國將軍的爵位,在朝廷大臣們的眼裡,這既是敗壞朝廷律法,又是敗壞祖宗家法,根本就是色迷心竅,要知幸臣、佞臣乃壞國之根本啊!

  大臣們在朝堂上吵了好一陣子,御史台更是上了各種彈劾折子,但原平之不做官,裝不知道;玄昱做皇帝,把各種彈劾統統壓下,裝沒事。

  這樣吵鬧了幾個月,大臣們也無奈了,反過來想想,皇帝雖然偶爾好色無度,但在國家大事上還算勤政英明;原平之雖然無功封爵,但他也算皇親國戚,是和皇帝有血緣關係的姨表兄弟,而且他也不插手國事,只是遊手好閒,於國於民無害,這樣說來,也就算了吧。大臣們的職責之一就是包容皇帝偶爾的任性,這也實在是因為沒辦法。

  經過鎮國將軍爵位被彈劾一事,原平之的名聲越發顯赫,更加坐實了「金陵第一紈褲」的名號,但是平常圍繞在他身邊的多是官宦豪門子弟,大家一起尋芳問柳,喝酒玩樂,鮮少有正經人士找原平之,對於真正的朝廷菁英來說,他們根本就不把這個紈褲米蟲看在眼裡。

  所以,今日一大早,昇平大長公主特意強行「請」他來,就真的很蹊蹺了。

  原平之的右眼皮一陣跳,他輕輕籲了口氣,聽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希望不要成真吧?

  公主的府邸規格類比郡王,正屋稱為殿,正殿五開間,左右各有配殿,凡正門、殿、寢均覆蓋綠琉璃瓦。

  正殿一般僅在重大節慶時使用,日常起居的寢宮才是生活的處所。

  昇平大長公主的寢宮位於府邸的東邊,亦是五開間的大屋,院子裡少有花木,只有兩叢修竹,只是初春天氣寒冷,竹子尚未返青。

  由院落而識性情,原平之猜測這位大長公主很可能是個孤傲清寂之人,很少有女子的院落這麼簡單冷清的。

  原平之在嬤嬤的引領下走進寢宮的東次間,昇平大長公主正躺在軟榻上,身形枯瘦,臉色蠟黃,很是憔悴,原本明秀美麗的臉龐如今只依稀可見往日光彩。

  原平之見她印堂兩側發暗,眼神也是沒了光彩,顯然生命已快到了油盡燈枯之時,他心底原本還存有的一絲抱怨也消失了。

  「大長公主。」原平之恭謹地施禮。

  昇平大長公主努力睜大眼睛,看清楚眼前清俊無匹的青年,才勉力露出一個微笑,說:「平之,你來了。」

  「是。」

  「快坐。我身體不好,就不拘禮了。」公主的聲音很低弱,講這些話已經讓她快無法喘息。

  原平之在嬤嬤搬過來的椅子上坐下,挨著軟榻,正好讓公主能夠看清他。

  公主閉了閉眼睛,恢復了一下元氣,才又重新看著原平之,慢慢地說道:「我身體實在不好,就長話短說。你也知道,我只有一個女兒,今年剛剛十二歲,還未議親,我的病來得突然,我自己已經生無可戀,走也便走了,卻只擔心我走了,只剩下她孤單一個……你說,可怎麼好?」

  說到最後,眼淚從公主渾濁的眼睛裡流淌出來,再也止不住,嬤嬤只好上前幫她擦拭。

  又過了好一會兒,公主的情緒穩定一些,才繼續說道:「我的女兒,叫顧惜恩,你是知道的吧?我曾問過她,如果要她嫁人,心中可有良人之選,她就說了你的名字。」

  「我?」原平之訝然。

  他是真的驚訝。

  在金陵城說起原四公子,出身豪門,相貌俊美,才華過人,煙花之地的女子十個里面有九個喜愛他。喜愛他本人,更喜愛他的出手闊綽,他是很多青樓女子夢寐以求的「良人」。

  但是,對於那些真正出身良好的閨秀千金來說,原四公子絕非良配,只因鎮日在風塵女子堆裡廝混,也不做官、不經商,沒個正經營生,根本就是米蟲紈褲一個,以後的日子怎麼過?再大的家業也會坐吃山空的啊。

  說起女兒,公主憔悴不堪的臉色也變得溫柔許多,她緩緩說道:「惜恩這個孩子平時寡言少語,但說出口的一定是真心話,她既然說了你的名字,那一定是認為你很好。所以,我才斗膽向皇上請了旨意,希望他能玉成惜恩與你的美事。我本來只存了一點妄想,算是為女兒盡的最後一點心,成不成也難說,倒沒想皇上居然點頭應允了。想必現在賜婚的旨意已經下達到了原府。只是,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沒有經過你的允許,所以現在請你來,是特地向你道歉的。」

  原平之無語。

  他萬萬沒想到,一夜之間他就多了個未婚妻,而且還是個才滿十二歲、尚未成年的小丫頭。

  公主見原平之神色淡然,不似生氣的樣子,她倒有些好奇,「你不生氣?」

  婚姻大事都被別人擅自決定了,按照紈褲子弟驕傲自負與任性妄為的性子,早該鬧翻天了吧?

  原平之眨了眨眼,用修長如玉的手指敲了敲椅子,才淡淡笑道:「有什麼好氣的?雖然我遲遲不婚,但也知道總有要大婚的一天,至於未來妻子是誰,既然我自己選不好,家人或者皇帝代選也可以,他們都疼愛我,不會為我選個醜笨的惡女子為妻。」

  公主被他說得一時啞口無言,最後忽然笑了起來,虛弱地喘息道:「金陵第一紈褲,原來是個難得的聰明人,難怪讓昱兒這麼偏心疼愛。」

  大長公主是先帝的麼妹,也算是看著皇帝玄昱長大的,自然知道玄昱彆扭的性子,玄昱特別反感貪得無厭伸手向他要東要西的人,越要越不給,而那些討了他歡心的人,卻是越不要越給。

  原平之平和無爭的性格,或許正對了玄昱的心思,所以才格外受寵。

  原平之對公主的話不置可否,淡淡一笑。

  他自幼生活在富貴窩裡,錦衣玉食,金尊玉貴,既沒有問鼎天下的野心,也沒有憂國憂民的事業心,他簡直什麼也不缺,什麼也不想要,活得自得其樂,卻也缺少點動力與活力。

  或許就像他的名字,平之,他的生活就是這樣的平平無奇,平平順順吧。

  當然,他父親為他取名字時所選擇的「平天下」之意,他是明白了卻也故作不知。

  那樣偉大的理想,還是留給他能幹的大哥、二哥和三哥去做好了。

  他是嫡幼子,就是要享盡萬千寵愛,就是要坐享其成,就是要平安喜樂過日子嘛,否則一家子人都忙死累死,圖個什麼呢?

  公主又道:「我聽說過你那些流言蜚語,說你愛流連青樓,花天酒地什麼的。儘管對於男人來說,或許只是個消遣,但是身為一個母親,我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嫁給這樣的人。」

  原平之抿了抿唇,面對這位強塞給他的準岳母,他第一次覺得有些訕然。別說是公主了,就算是平民之家,也不會樂意自家女兒嫁給那樣的男人吧?

  「只是惜恩脾氣執拗,誰叫她就偏偏看上了你呢?」公主嘆了口氣,說:「不過現在親自見了你,我也知道了你定然是個好人選。之所以放縱自己,只是因為沒有成家立業吧?我希望你和惜恩成親以後,能夠收收心,對惜恩好一些。」

  公主停頓了一會兒,才淒然道:「到那時候,我已走了,這世上她大概就只有你一個親人了。」

  原平之握了握拳頭,顧惜恩在他的印像中只是個黃毛小丫頭,兩人在皇宮中似乎見過兩次面,有沒有說過話都不記得了,真不知道小毛丫頭到底看中了他什麼,竟然敢把終身託付給他?

  而對於公主話中的未盡之意,原平之多少也明白。

  顧惜恩並非沒有其他的血緣親人,她有生父,即昇平大長公主的駙馬顧景宏;還有兩個異母弟弟,顧惜賢和顧惜良。

  但是,昇平大長公主在顧惜恩出生之後就和顧景宏已經形同陌路,顧惜恩跟隨著公主長大,很少見到父親,和異母的弟弟之間更是如同陌生人。

  據說,公主和顧景宏最初很恩愛,堪稱皇室中的模範夫妻,可是後來怎麼會反目成仇,就眾說紛紜了。

  原平之聽來的八卦,最可能的傳言就是昇平大長公主沒能為顧家生個兒子,顧家公婆怕自己兒子斷了香火,就私自給兒子安排了兩個通房丫鬟,這便造成了公主和駙馬之間的裂痕。後來公主生了女兒,兩個通房卻先後生了兒子,顧家公婆重男輕女,顧景宏也難免偏心,多往自己兒子生母那兒跑,公主忍無可忍,最終與顧景宏決裂。

  據說當年如果不是顧忌皇室的顏面,由太后出面鎮壓,公主大概都要與顧景宏和離了。

  而事實上,在顧惜恩出生之後,公主便帶著女兒獨自居住在公主府,不許顧景宏再登公主府的門。顧景宏被趕回了顧家,和他那兩個由通房丫鬟升級而成的小妾,以及兩個庶子一起生活。

  按理說,公主的男人是不許納妾的,顧家人先辱了公主的尊嚴,公主會惱怒情有可原;可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民間的輿論實質上卻傾向顧家人,認為公主太小題大做了。

  在世間男人的眼裡,不管是貪官污吏也好,清流名士也好,大多都認為不能容忍丈夫納妾寵婢的妻子,就不是好妻子,這種觀點最終甚至形成了律法,就是專門針對女子的「七出之條」,七出之四就是「妒」──他們認為妻子善妒就會亂家,就會造成家庭不和,更有害於家族血脈的延續。

  在這種「夫為妻綱」的教條束縛下,就算貴為公主的女子,想要一夫一妻也難逃世人的責難。

  昇平大長公主不甘屈服,最終卻是婆媳反目,夫妻離心,只好一人帶著女兒在公主府孤獨度日。

  說到底,這不過是個可憐女子將唯一的女兒託付他人罷了。

  而作為被託付者,原平之忽然就湧現了一種責任感──玄昱說他名為紈褲,實則太過心軟,早晚會吃虧的,如果遇到一個狡猾的人,會被那人玩弄於手掌之中,所以玄昱不能不管他。

  原平之在心底不以為然,想著無論是他爹娘也好,兄長也好,或者皇帝也好,似乎都把他當做了人傻錢多很好欺負的笨蛋,唯恐他被別人佔了便宜。

  原平之想了想,最終也沒有輕易答應公主,只是婉轉地回道:「如果硬算起來,我和顧小姐也算遠親,就算我們不做夫妻,我也會照顧她的。」

  公主的臉色一沉,明顯對他這種敷衍的回答不滿意。

  原平之見到公主眼底的無奈與絕望,咬咬牙補充道:「顧小姐目前畢竟還小,完婚還要幾年,如果到時候我們真做了夫妻,我必不會負她。」

  話已說到這個地步,公主也知道已經是趕鴨子上架難為了人家,她點點頭,說:「雖然我是慈母心腸,為了自家女兒打算,可畢竟難為了你。最終選擇你的是惜恩,不是我,所以不管以後如何,我也不會怨恨你的。你能此時答應照顧惜恩,我已經很感激了。」

  因為昇平大長公主的特立獨行,她在金陵的貴族交際圈子裡並不太受歡迎,能夠求救的人實在屈指可數。

  自己大限已到,想想日後孤單的女兒,倔強了一生的公主忍不住默默垂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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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原平之以為自己和顧惜恩的婚事還有可商量的時間和餘地,可他萬沒想到,他剛從公主府被放出來,回家面對的就是原府的披紅掛綠,張燈結彩,大紅喜字紅通通幾乎閃瞎了他的眼。

  他問書僮銀子:「府裡有什麼喜事?」

  銀子傻乎乎地搖頭,說:「小的不知道。」

  隨從金子東竄西跑,四下打聽消息,然後又氣喘吁籲地跑到原平之面前,滿面帶笑道:「恭喜少爺,賀喜少爺,原來是您的新婚大喜啊。」

  原平之伸手打了他一個後腦勺,「說什麼鬼話?本少爺大喜,本人卻不知?」

  侍衛邵五捏著下巴,嚴肅認真地分析道:「據屬下觀察,應該是大長公主逼婚了,趁著她還有口氣在,趕著把女兒嫁過來,生米煮成熟飯,少爺也就沒有後路可退了。」

  原平之點頭,說:「還是小五言之有理,表哥的手下果然不是白吃飯的。」

  銀子和金子一起抗議,齊聲道:「難道我們就是白吃飯的?」

  原平之唾棄道:「廢話少說,快跟少爺我瞧瞧熱鬧去!」

  金子不甘地小聲嘟囔:「只怕這熱鬧不是好瞧的。」

  邵五搖搖頭,看少爺這主人當的,沒半點威風,難怪誰都愛欺負他,小妻子都被人硬送上門了,還不當一回事呢。

  原府,藤蘿館。

  夜已漸深,喧囂了一天的原府也逐漸安靜下來,只有外院待客的大廳裡還有不少的奴僕在快手快腳地收拾著殘羹剩飯。

  今日是原四少爺的新婚大喜之日,雖然婚禮舉辦得突然,但是京城人士就是消息靈通,隨著婚禮的舉行,達官貴人與富商名紳陸陸續續地攜著賀禮前來,明明都是倉卒趕來,唯恐錯過了巴結原府的大好機會,走到了原府門前時,卻都顯得那麼不慌不忙,舉止得體,讓那些看熱鬧的人讚嘆不已,暗道:這才是大人物啊,送禮都送得這麼從容氣派。

  雖說送禮人士被喜訊炸了個措手不及,但是最受打擊的還是原四公子本人,直到現在夜已深沉,原平之坐在洞房裡,還覺得恍恍惚惚宛如夢中──今天這一天對於他來說,居然比過去二十年都充實忙碌。

  在最早被強行「請」到大長公主府時,原平之還一副優閒模樣,雖然被告知他已經「被訂婚」了,多了個未婚妻,他也並未太放在心上,因為他覺得顧惜恩才十二歲,當然不可能立刻成親。而若大長公主隨後過世,顧惜恩要守孝,最起碼又能拖延三年,這三年裡他如果覺得小丫頭不合自己的心意,總有一百零一種方法退親,反正最後他幫著小丫頭找個好夫婿就是了,又沒有親口承諾那夫婿一定得是自己。

  可是事情怎麼突然就急轉直下,失去控制了呢?

  原平之從大長公主府返回原府後,立刻就被喜娘拖去梳洗換裝,紅艷豔的新郎服穿上身,他才意識到自己很可能掉進了一個大陷阱裡,這個陷阱肯定是他的爹娘與皇帝,還有大長公主聯手設計的,目的就是打他個措手不及,在他反應不過來時,硬逼著他娶新娘拜花堂,快刀斬亂麻,生米煮成熟飯,讓他想反抗都沒時間做準備。

  沒辦法,誰叫他過去有太多不良記錄,原府從他十三歲開始議親,親自被他搞砸了的親事就不下十幾樁,他爹娘實在是受不了這個「任性妄為」的兒子了。再加上他今年已過了戴冠,真真正正的成年了,卻還在秦樓楚館流連嬉戲,原北顧與鄭氏兩人大概是狠下了心要收收兒子的性子,讓他先「成家」,之後再慢慢考慮「立業」的問題。

  說起來,原北顧與鄭氏真的很寵愛這個嫡幼子,原平之不想成親,看不上一般的姑娘,就任憑他挑挑揀揀這麼多年,但是父母的耐心總是有限度,不會任由他一輩子這樣挑揀下去,當他無法替自己選擇一個合適的妻子時,父母就在忍無可忍時果斷出手了。

  原平之揉了揉眉心,今天他就像個陀螺似的被人支使著東轉西轉,完全沒了自己的主張,就算中途想開溜,也被原府的侍衛們給攔住。這一整天,迎親、拜堂、陪酒、送客,從早忙到晚,可把一直養尊處優的四公子累壞了,現在他癱坐在洞房裡的大靠背椅上,閉著眼睛動也不想動,只覺得連手指頭都是麻木的。

  身體的疲憊還在其次,拜自幼勤練武藝的福,他的體力還是不錯的,最重要的是腦袋裡一團混亂,精神上的疲憊才讓人難受。

  就這樣成親了?

  和一個面都沒見過幾次、才剛滿十二歲的黃毛小丫頭?

  這讓一向在秦樓楚館號稱「風月小霸王」的四公子情何以堪啊?以後見了他的那些狐朋狗友還不笑話死他?

  「夫君?」一直安靜端坐在喜床上的小新娘怯生生地出聲了,聲音嫩聲嫩氣,雖然力圖端莊,卻顯然還帶著幾分娃娃音。

  原四公子被人玩弄得團團轉,心裡氣憤不平,剛才把伺候在洞房裡的喜娘和丫鬟都趕出去了,如今房間裡只剩下他和小新娘兩人,兩人還未喝交杯酒,大婚的禮儀就不算完成,小新娘顯然是有些焦急不安了。

  夜深人靜,如果就這樣耗下去,那他們的婚事算不算完成呀?而且……小新娘子坐在床上不著痕跡地動了動,她已經端端正正在床上坐了大半天了,腿腳麻木了不說,更迫切的是想解決一下生理問題。

  小新娘子的臉還遮在紅蓋頭下,她有些委屈地扁了扁小嘴,雖然娘親說出嫁從夫,要做個乖順體貼的妻子,不要事事自己拿主張,可是……她現在真的很難受啊,夫君為什麼不理她呢?是不是討厭她?

  這樣一想,顧惜恩就更難過了,小腦袋越垂越低,就在她眼睛泛紅,眼淚快要滾下來時,眼前陡然一亮,她有些不適應地趕緊閉上了眼,好一會兒才慢慢地抬起臉,睜開了眼睛。

  眼前的男人好高大挺拔,好俊美!

  一身火紅的新郎服也能被原平之穿出玉樹臨風的翩翩風采,再加上他身材高?偏瘦,寬肩窄腰,玉帶在細腰上一束,更顯得腰細腿長,怎麼看怎麼好看。

  只是,他的臉色很嚴肅冷峻……嗚……他果然是不喜歡她的!

  小新娘子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小臉也越來越寒,櫻桃般的小嘴也嚴肅地緊抿著,膽怯又勇敢地和原平之對視著。

  原平之則是滿心驚訝與讚嘆,說實話,他早已經不記得顧惜恩的模樣了,還以為依然是個沒什麼看頭的黃毛小丫頭,可此時呈現在他眼前的卻是一張明眸皓齒、眉目如畫的絕美臉蛋,雖然她的小臉蛋還有些鼓鼓的嬰兒肥,卻已經可以想像日後完全長大時,將是如何的傾國傾城。

  小丫頭的肌膚白裡透粉,粉中透紅,嫩得好像一掐就能掐出一把水來,白皙光滑毫無瑕疵,讓原平之甚至很想咬一咬。她烏黑的眼珠認真又膽怯地望著他,小嘴微微嘟著,漂亮可愛極了。

  原平之努力板著臉,辛苦地維持自己貴公子的體面,千萬不能在小毛丫頭面前露出丟臉好色的狼樣。

  他的心底甚至在哀號,爹娘這到底是疼愛他還是整他?知道他愛美女,就專門為他挑選一個這樣的絕色,可絕色佳人他是喜歡,但能不能年紀不要這麼小?他不是好色無度的猥瑣老男人,對著這麼一個胸前還平平坦坦的小丫頭,就算再美,他又怎麼吃得下去?

  他不要做禽獸啊!

  原平之心裡如同滾沸的水,各種念頭滾過來滾過去。

  顧惜恩嘟了嘟小嘴,小聲道:「夫君?我想更衣。」

  「啊?喔!」原平之總算從玄昱附體的好色狀態中恢復,低聲咳嗽了兩下,轉身朝門外喊道:「和冰,和玉,進來伺候。」

  一直守候在門外的喜娘和丫鬟們鬆了口氣,看來四公子還沒有被氣昏頭,不會拿小新娘子出氣了。

  門被推開,原平之的兩個大丫鬟和冰、和玉一起走進來,分別對新婚的夫妻二人施禮。

  原平之轉頭又問顧惜恩:「你的陪嫁丫頭叫什麼?是不是叫她們來伺候?」

  他擔心顧惜恩初來乍到,不好意思讓和冰和玉伺候近身的私密之事。

  顧惜恩看看比自己高一個頭的和冰、和玉,見她們二人都是正當妙齡,貌美如花,心裡有些惴惴不安,嫩嫩地答道:「我總共有八個陪嫁丫鬟,四個大丫鬟,四個小丫頭,還有一個奶娘、兩個嬤嬤,大丫鬟今天是秋水和秋月當值。」

  「那就讓秋水、秋月進來伺候吧。」原平之立即吩咐,又說:「和冰、和玉,叫人準備好熱水,和秋水、秋月伺候少夫人沐浴。」

  「是。」

  一陣紛紛擾擾之後,原平之先沐浴完畢,他換了身淡紫色的常服,頭髮鬆散地披在肩上,只在末尾鬆鬆地用絲帶係了兩下,俊美新郎變成了慵懶貴公子,懶洋洋地坐在喜桌前,白皙如玉的修長手指敲著椅子扶手,若有所思地望著龍鳳喜燭。

  不久,顧惜恩也梳洗完畢,她走進臥室,見夫君懶洋洋笑咪咪地坐在椅子上看她,不由頓了一下。

  她的個子嬌小,站挺了也沒到原平之的下巴,現在剛剛沐浴完,濃妝退去,小臉粉嫩,更是孩子氣。

  原平之在心底又是嘆又是笑又是憐,也不忍心再難為這個努力扮作大人的小丫頭,對她招手道:「餓了一天吧?快來吃點東西。」

  顧惜恩端莊地點點頭,走到桌子前,可當她想坐下時,因為桌子高椅子也高,她的腿還有點短,試了兩下也沒坐上去,她只好偷偷踮起腳尖,仍然上身挺直端正著,可小臉已經憋得泛紅。正當她暗自著急時,一雙大手從前面抱起了她,卡在她的腋下,將她懸空提上了椅子。

  顧惜恩坐好之後,兩隻小腳懸空,她的小臉更紅了,卻努力嚴肅認真地對原平之道:「謝謝夫君。」

  原平之原本看她一板一眼的樣子很好玩,現在卻莫名覺得小丫頭可愛得要命,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粉頰,果然光滑溜溜的,十分好摸。

  「夫……夫君!」小丫頭更窘迫了,臉紅得如同霞染。

  原平之咳嗽一聲,說:「很餓了吧,先喝點粥吧。」

  顧惜恩看看面前的紅棗花生桂圓蓮子粥,小聲道:「要先喝交杯酒的。」

  原平之「啊」了一聲,見她望著自己的眼睛滿是認真和渴望,他雖然覺得這場婚禮如同玩笑,可是對於小丫頭來說,大概是她人生里最嚴肅的一件事了吧?

  原平之轉頭看了看喜娘,說:「你們來伺候吧,該怎麼做就怎麼做。」

  一直在旁的喜娘大喜,急忙上前伺候,分別為新郎新娘斟了酒,在兩人交纏雙臂喝酒時,唱了夫妻恩愛白首偕老祝酒歌,再唱多福多子歌,最後請新娘子喝「早生貴子」粥,洞房裡的流程總算走完了。

  喜娘和丫鬟都退了出去,顧惜恩因為終於順利完成了洞房事宜,一直懸著的心也放下了,緊繃的小臉露出了一絲微笑,神情終於放鬆了一些。

  原平之此時也放下心來,就著一些清爽可口的菜蔬,配上糯米粥狠狠吃了一頓。他一天忙碌,也是沒吃什麼東西,而且原本心情亂糟糟的,沒什麼胃口,此時卻不知道為何,看著小丫頭粉嫩嫩的小臉,頓時就有了胃口。佳人雖小,絕色已初現,看起來秀色可餐。

  原平之一邊鄙夷自己的男人劣根性,一邊繼續大快朵頤,顧惜恩卻吃相斯文,顯然教養極佳。

  原平之道:「餓了就大口大口地吃,不用拿捏。」

  顧惜恩看了看他,難以想像外人心目中最優雅俊美的原四公子,私底下其實相當不拘小節。

  顧惜恩道:「我習慣了的。」

  原平之笑了笑,道:「你娘一定想把你教養成最優雅的閨秀,平時沒少吃了苦頭吧?」

  這個話題一出口,原平之就意識到了不對,如今昇平大長公主身體不好,只怕顧惜恩想起來就會傷心。他一抬頭,果然見顧惜恩的筷子停了下來,眼圈有點泛紅,可是她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顯然不想破壞洞房花燭夜的喜慶。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認真回答道:「你說錯了,娘從未特意拘束過我,她只教了我一個道理,就是要快樂地長大,快樂地生活。」

  原平之一怔,他萬想不到一個公主會這樣教養女兒,按照這位大長公主的人生際遇,大多數人會以為她心懷怨憤,平素裡更應該是一副憤世嫉俗的怨婦模樣吧?

  原平之伸手握住顧惜恩的小手,斂起了嬉笑,溫和地對她說:「你有個好母親,你也被她教養得很好,很讓人喜歡。」

  顧惜恩板著的小臉陡然綻放出一個明媚的笑容,宛如一朵羞怯的花突然綻放出了最華美的姿態,讓原平之心頭一悸,這小丫頭當真有點顛倒眾生的本事。

  顧惜恩第一次笑得這麼甜美,說:「夫君也這麼認為嗎?我也認為我娘是天下最好的母親。」

  原平之點了點頭,心底卻在嘆息。是的,昇平大長公主或許是一個最好的母親,卻未必是個幸福的女人……

  原平之自幼在大宅門長大,這些年在秦樓楚館更是見識不少,多少紅顏麗人在各種男人的摧殘下,轉瞬就變得淒涼寥落,讓人不忍卒睹。

  對於男人來說,或許只是無心之失,甚至在他們心目中未必覺得自己真的就有「過失」,可是一個個女人就因為他們這樣那樣的無心之失而凋零枯萎了。

  就像他三哥的生母,就像昇平大長公主。

  原平之也沒了胃口,放下筷子,親自倒了兩杯暖茶,遞給顧惜恩一杯,說:「漱漱口,再坐坐,便準備休息吧,夜深了。」

  顧惜恩點點頭,小臉紅紅的,烏溜溜的大眼四下轉動,就是不敢再看原平之一眼。

  原平之好笑,她不會以為今夜他們真的要「洞房」吧?

  正在這時,外間值夜的大丫鬟和冰輕聲稟告:「少爺,孫嬤嬤來了,說奉了大人的命來傳幾句話。」

  原平之皺了皺眉頭,站起身,顧惜恩也急忙跟著站起來,原平之擺擺手,說:「妳先休息,我出去看看。是母親身邊的嬤嬤,應該沒什麼事的。」

  顧惜恩乖巧地點頭,只是眼神中多少有幾分不安。

  作為新媳婦,沒有幾個不害怕婆婆的。

  原平之走出內室,在外間看到了已經滿頭花白頭髮的孫嬤嬤,孫嬤嬤是母親的陪嫁,如今也上了年紀,不知道這大半夜的,怎麼會勞動她老人家過來?

  母親親自安排了這樁婚事,總不會再臨時反悔,難為屋裡面的那個小丫頭吧?

  「少爺。」看到原平之走出來,孫嬤嬤趕緊站起來,放下了手裡的茶杯,屈膝施禮。

  「嬤嬤。」原平之向她點點頭,他也算是孫嬤嬤看著長大的,對她還是挺尊重。 「母親深更半夜的,怎麼勞煩妳過來了?」

  孫嬤嬤和鄭氏一樣,也是最為偏疼這個小主子,她看著原平之,慈愛地笑了,連臉上深深的皺紋都顯得和藹許多。

  她靠近原平之,壓低聲音道:「夫人是有幾句重要的話要對您說。」

  「喔?」原平之挑眉,連他大婚的事都瞞著他,如今卻有重要話囑咐了?

  似乎明白原平之心中的不滿,孫嬤嬤也無奈地笑笑,才繼續壓低聲音道:「夫人說,四夫人雖然嫁進了咱家,可年齡實在太小,不宜圓房,所以……」

  原平之頓時明白了母親的意思,他似笑非笑地瞥了孫嬤嬤一眼,問:「既然如此,又何必為我選這麼一位新娘子呢?娶了媳婦卻不能洞房,我娘誠心要讓我不好過是吧?」

  孫嬤嬤急忙搖頭,說:「哎,我的小少爺,別說這話。天底下還有比夫人更疼愛您的人嗎?之所以挑選了顧小姐,也是夫人多方考慮的結果,也是為了您好。」

  原平之「哼」了一聲,甩甩袖子道:「我知道了,妳回去吧。」

  說完,他轉身要回內室,孫嬤嬤急忙一把拉住他,說:「少爺,夫人的意思是問,您今晚是否歇在西間裡?或者書房也好。」

  藤蘿館主屋是小五間,東里間做了洞房,東次間是起居間,也是丫鬟值夜的地方,西里間同樣是臥室,佈置得更清爽些,適宜夏日居住,西次間則做了內書房。

  鄭氏讓兒子住到西間臥室,顯然是想分開兒子和兒媳婦,不讓他們同房。

  在鄭氏的眼裡,顧惜恩真的太小了,如果任憑兒子和她同房共宿,誰也不能保證兒子是否把持得住,如果有個萬一,那真是糟蹋幼苗。媳婦雖然娶進了門,但怎麼也要等她滿了十五歲,到了及笄之年再圓房。

  可是,聽了孫嬤嬤的話,原平之卻勃然變色,大怒道:「我又沒病沒痛的,洞房花燭夜為什麼要和新娘子分居?娶不娶由你們,睡不睡還要隨你們,那我這個新郎有什麼用?我看這婚不成才好,趕緊把顧小姐送回公主府好了!」

  驕縱任性的四公子終於大爆發了。

  他真是受夠了!

  男人怎能如此窩囊,任憑內宅婦人揉捏?

  他才不要!

  顧惜恩既然嫁給他,就要由他來安排!

  和不和她洞房,是他的事!

  哼!

  就算他要辣手摧花又怎樣?誰叫她這麼趕著嫁人呀?

  真當他是菩薩心腸喔?他好心接管一個小可憐,就活該要守三年空房,看著水靈靈的小妻子卻不能動口,這是哪門子的道理啊?好人就活該受委屈?

  孫嬤嬤從小看慣了原四耍小性子,知道他不過是紙老虎,樣子雖然可怕卻沒有殺傷力,所以根本不以為意,繼續笑咪咪地說道:「夫人怎麼捨得讓少爺獨守空房呢?」

  說罷,孫嬤嬤的眼神瞄向一直乖巧站在一旁的和冰、和玉,以及顧惜恩的兩個陪嫁大丫鬟秋水、秋月,又說:「這不是有現成的人兒嗎?大長公主也不是不講理的人,知道她閨女就這麼嫁過來,是委屈了少爺,所以提前言明了秋水與秋月是特意安排給少爺的侍寢。」

  原平之無語。

  這都是什麼事兒?

  雖然在大戶人家裡,新娘子的陪嫁大丫鬟多數就等於默認為姑爺的通房,但是講究的人家還是不樂意主動替自家姑爺安排侍寢的,否則置自家閨女於何地啊?難不希望自己女兒嫁個專情的好夫君?

  但是昇平大長公主也實在無奈,她的病來得突兀又凶險,病倒之後就再也起不來了,而太醫也無奈地對皇帝說她時日無多,就算華佗再世,恐怕也回天乏力,這讓她根本來不及細細為自己女兒謀劃,而她更不放心把女兒交給丈夫去照管,光看顧家公婆重男輕女的那個樣兒,顧惜恩到了顧家,還不知道要受怎樣的委屈,將來說不定還會被隨便嫁出去。

  顧家也是勳貴世家,家底還是頗為厚重,否則顧家公婆也不會有膽子敢對堂堂一國公主不敬,雖然只是偷偷地耍些手段,但真要計較起來,足以讓皇帝治他們一個藐視皇親的罪名。皇帝玄昱之所以忍下了,也是因為顧家以前的功績,另外還要考慮外界的議論,畢竟大家都覺得生兒子是天經地義的事,公主也不能讓人斷子絕孫吧?

  顧家既然有本錢驕橫,就絕對不會把公主所生的女兒看在眼裡,這也是昇平大長公主寧可擅自把小小的女兒嫁出去,託付他人,也不肯交還給顧家的最大原因。

  但是不管她把女兒嫁給誰,剛滿十二歲的女孩子也無法立即圓房,雖然有專門喜好玩弄小女孩的禽獸,但是大長公主絕對不允許別人這樣對待自己未發育成熟的女兒。

  女孩子在癸水來臨之前,不僅骨骼未長好,屬於女性的器官更尚未發育完全,硬要行房,對她的身體損害非常大,而且很容易造成女孩的早逝。

  大長公主在確認病情之後,迅速考慮對策,詢問了自己女兒的意見,未料到她小小年紀卻已經對原平之情有獨鍾,雖然她還未必真正知道「情」的滋味,但對原平之有好感卻是一定的。

  於是,公主聯絡了皇帝,皇帝又聯絡了自己姨母鄭氏,鄭氏在親自見了顧惜恩之後,終於拍板定下了這門親事。

  鄭氏也為顧惜恩的美貌而驚嘆,她知曉自家兒子最愛美色,一旦真正見了面,肯定不會討厭顧惜恩。而她之所以願意娶個小小的兒媳婦,卻是因為這樣才不會引起原平之的反感——原平之心太軟,一旦見到小丫頭可憐巴巴的樣子,鐵定會心軟,一心軟就會摸著鼻子自認倒霉,認下這門親事。

  如果擅自給原平之娶個年齡相當的美麗姑娘,他倒很可能紈褲脾氣發作,擅自把人家姑娘給遣送回門,以前議親的時候,類似的事情他可沒少做。

  所謂知子莫若母,鄭氏也是被原平之纏磨了這麼多年,才算是拿捏住了原平之的要害。

  至於原平之為什麼這麼不願意成親,鄭氏隱約猜測到一些緣故,大概還是和大宅門裡的某些隱私脫不了關係,但是人總不能因噎廢食,該成家立業了,就應該有個屬於自己的家庭。

  鄭氏打算用這三年的時間,好好調教一下顧惜恩,也順便讓自家兒子收收心。

  所以,原平之這樁婚事並非倉卒就事,而是許多人幕後操作的結果。

  大長公主和鄭氏談論婚事的時候就已經約定好了,在顧惜恩及笄之前,先給原平之安排兩個通房丫鬟,只讓她們侍寢,絕對不允許她們早於顧惜恩生男育女。

  這兩個通房丫鬟,就在和冰、和玉、秋水、秋月四個大丫鬟裡挑選,隨原平之的意。

  家長們什麼都安排好了,可就是忘記了紈褲子弟未必就願意稱她們的心、如她們的意。

  瞧,原平之這就陰沉著一張臉,對著孫嬤嬤呵斥道:「我什麼時候要見鬼的通房丫鬟了?還嫌這府裡不夠熱鬧嗎?妳回去吧!告訴我娘,我今夜偏偏就要摟著媳婦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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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原平之回到內室,才覺得被氣得頭都疼了。

  他平常不會這麼輕易生氣的。

  雖然別人都叫原平之為「金陵第一紈褲」,但實際上真正熟悉原平之的人都知道他脾氣挺好,是貴公子中難得不會無理取鬧的人,而且還特別愛操心,對自己親人特別關心,總有操不完的心,比如現在他連自己大哥的庶子原瑯是否會受到嫡子女的欺負都要操心。

  當然,家人其實最操心的是他這種個性,他可就不知道了,或者知道了也故作不知,裝傻也算是他的本事。

  豪門世家的子女,沒有幾個能夠婚姻自主,像原平之這種因為自己不想成親,所以就拖拖拉拉幾年保持單身的,實屬少見,已經是他的父母特別寵愛放縱他才會有的特殊情況。

  原平之內心相當感謝父母的寬宏體諒,而他的戴冠之禮完成之後,他也暗自下定決心是該要成親了,不能再讓上了年紀的父母時刻為他煩惱操心,雖然他不相信這世上能有十全十美完全符合自己心意的女子,但是選擇一個不會差太多的總可以吧?

  他這些年也算是歷經風月,對男女之情已經沒什麼好奇與嚮往了,說白了,男女之間也就那麼點兒事,脫了衣服赤裸相對,這個女子和那個女子,還真沒太大差別。

  所以,父母和大長公主「暗算設計」他,讓他在完全無知中迎娶了一個小新娘子,他並不是太生氣。怎麼樣都好,父母開心了,想必新娘子也不會差到哪裡去,日子就這麼湊合著過下去吧。

  可是,為什麼就因為他的新娘年齡小,就堂而皇之地為他安排通房侍寢呢?他就真的那麼離不開女人嗎?

  而且,做出這個決定的還是他的生母和岳母!

  原平之知道自己母親的個性,雖然外頭人都稱她寬慈大度,但是他知道自己娘親有多厭惡爹爹的那些妾室與通房,她表面上與那些女子和平共處,實則是盡量不與她們見面,能不見就不見,眼不見心不煩。如果她不小心見到小妾們在爹爹面前撒嬌,她會很長時間心情不好。這口氣她不想咽,卻不得不咽,因為達官貴人們就愛納妾寵婢,社會風氣就是如此。

  而原平之的岳母昇平大長公主就更不用說,她的個性恐怕不是一般倔強,就因為她的丈夫顧景宏私自收通房生庶子,她就與丈夫決裂,婚姻關係名存實亡。

  這樣的生母與岳母,為什麼願意替他安排通房?她們不是最厭惡這一套嗎?她們就不心疼小小的顧惜恩嗎?還未成為自己的新婦,就已經要接納丈夫的新歡別愛?

  或許,女人一旦成為婆婆和母親,地位改變了,就不在乎妾不妾的了?反正就算有妾,那也是自家兒子的妾,難受的是自己兒媳婦,和自己無關。

  原平之真的無法理解女人了,她們都恨自己的丈夫納妾寵婢,卻可以很大度地替自己兒子安排其他女人。

  原平之想,如果自己有女兒,他絕對不能容忍這種事情。

  如果他將來有女兒,絕對不會要一個納妾寵婢的女婿,女兒的婆婆如果像母親鄭氏這樣,他也絕對會到人家的家門前去抗議——豈有此理,我的女兒你們也敢欺負? !

  「夫君?」顧惜恩小臉蒼白地盯著原平之看,他的臉色實在人嚇人了。

  原平之有些疲憊地在椅子上坐下,看看站在面前也才到自己肩膀的小丫頭,粉嫩的小臉上此時血色全無,剛才自己與孫嬤嬤的對話她都聽見了吧?傷心難過了?

  原平之拉過顧惜恩的小手,發覺她的手心冰涼,有著沁沁的冷汗,這讓他越發心疼。這麼個小姑娘,可能還不知道她將要面對的真正婚姻是什麼樣的,不知道她的婆婆和娘親為她安排了什麼樣的未來,她只是這樣惶惑不安又充滿祈求地看著他,似乎哀求著他全部的庇護。

  原平之在心底嘆口氣,覺得自己不是娶了個媳婦,反而是多了個女兒,真是讓他操心啊!

  他問她:「剛才的話,妳都聽見了?」

  顧惜恩猶豫了一下,才乖乖地點點頭,說:「我不是故意偷聽的。」

  「我知道,只隔著一道門簾,隔不住什麼聲音的。對於那些話,妳怎麼想?」

  顧惜恩低下了小腦袋,端莊的架子再也端不住了,第一次像個小女孩兒,茫然又無措,說:「嫁過來之前,娘就和我說過了的,我太小了,沒辦法伺候夫君,所以……」

  「那妳也是願意的?」原平之面無表情地追問。

  「我……」顧惜恩窘迫地快掉下淚來,她使勁搖了搖小腦袋,說:「我不願意,可是……」

  「不願意就好,沒有可是!」原平之立即打斷了她的話,他把她抱到自己的膝蓋上,讓她面對自己坐好,這讓小姑娘害羞極了,蒼白的小臉再次泛起令他喜歡的緋紅。

  他認真地看著她,說:「沒有人願意與別人分享自己的伴侶,無論男女。所以,妳不樂意是對的,我喜歡聽妳這麼說。」

  顧惜恩怯生生地看著原平之,看著他幽深又漂亮的眼睛裡是滿滿的嚴肅與認真,沒有半點哄騙她的意思,她抿了抿小嘴,鼻子抽了兩下,眼淚就滾落下來。

  她哽咽地撲進原平之的懷裡,小姑娘以前只是因為在皇宮裡一次見面,就對原平之抱了深深的好感,可是直到倉卒嫁給他,她才發現嫁人很麻煩,嫁人並非只是快樂的事,娘親交代了她許多許多為人妻為人媳的常識,包括盡可能地要容忍丈夫的其他女人。

  昇平大長公主不希望女兒像自己那樣好強,也不希望女兒再重複自己的不幸婚姻,這個社會就是如此的男尊女卑,在某些時候,女人不得不學會妥協與退讓。如果她自己不是那麼奢求,要求不是那麼高,或許這一生也不會如此寂寥孤獨。

  顧惜恩這個小姑娘還不太懂得吃醋與獨佔欲,但是本能地感覺其他女人陪夫君侍寢這件事,她不喜歡,也很難受。她以為今晚要自己獨睡,陪伴這個英俊又漂亮夫君的會是那些發育完全、身材豐滿的大丫鬟,她忐忑不安地聽著孫嬤嬤和原平之的話,心裡懵懂又麻麻地酸疼著。

  只是,她真的沒想到原平之會拒絕!

  外界不都是傳言夫君是什麼「金陵第一紈褲」,生平最愛好美色嗎?

  或許,只有她的感覺是對的,原平之其實是個好人!

  那一年,她才八歲,在皇宮的年夜宴裡,只有這個最漂亮的大哥哥照顧孤單又落寞的她,給了她一個漂亮的紫藤蘿香囊做新年禮物,香囊裡還有一枚顏色漂亮的紫玉平安扣,大哥哥說會保佑她平安如意。

  直到現在,那枚紫玉平安扣還被她貼身戴著,在她孤單難過的時候就會拿出來賞玩。

  她以前沒奢望過能夠嫁給他,如今陰錯陽差地讓如願以償,她其實是很幸運的吧?

  或許,平安扣真的保佑了她呢!

  「以後就要妳為夫君侍寢,妳怕不怕?」原平之忽然壞笑著逗弄小丫頭。

  顧惜恩的小臉越發紅了,認真想了想,搖搖頭,說:「不怕。」

  「真的?」原平之不信。

  顧惜恩使勁點頭,說:「妻子都要滿足丈夫的需要,不是嗎?我會做個好妻子的!」

  原平之莞爾,問:「妳知道怎麼滿足丈夫的需要?」

  顧惜恩嘟了嘟嘴,似乎不滿意原平之真的把她看成什麼都不懂的孩子,她掙扎著從他的膝蓋上跳下來,轉身去翻箱倒櫃,從自己的陪嫁匣子裡取出一件物品,拿到原平之面前,有些炫耀地說道:「看看!我什麼都明白的!」

  她手裡拿的是一座男女裸身相抱交媾的佛像,即歡喜佛,由極品紫檀雕刻而成,人物刻得活靈活現,就連私密處都纖毫畢現清晰無比,男人的陽具嵌入在女人的蜜穴中,巧妙地結合在一起,當手指按動雕像時,兩人結合處還會抽插活動,簡直如同真人。原平之驚愕。

  他用手撫了撫額頭,他的公主岳母還真是狠心啊,唯恐自己過世後無人再教導女兒,連這都提前教導了?

  他看得出來,這歡喜佛用料昂貴,雕工精緻,明顯是皇宮內廷流傳出來的春宮物品,很可能就是昇平大長公主當年出嫁時的陪嫁品,此時卻被她轉送給了女兒。

  可是,他尊貴的岳母大人不明白揠苗助長的道理嗎?就不怕她純潔的小女兒過早被污染嗎?有這樣迫不及待催熟的嗎?

  唉,看來以後他真的有得操心了!

  他把歡喜佛扔到桌子上,彎腰抱起他的小新娘,說:「這種東西少看,沒什麼益處,以後等妳長大了,夫君親自教妳。」

  顧惜恩粉頰紅紅的,眼睛水汪汪的,芳心宛如活潑過度的小鹿亂蹦亂跳,她小聲地應道:「嗯,我也不喜歡看的。」

  原平之將她放到紫檀雕花拔步大床上,細心地為她脫掉繡花鞋,顧惜恩悶著頭揹著身,決速脫掉了自己的上衣和下裙,只剩了小小的大紅肚兜和褻褲,然後她像只受驚的小兔子鑽進了被窩裡,把被子拉到鼻子上面,只留下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怯怯地看著夫君大人。

  雖然夫君不去和大丫鬟鬼混讓她很開心,可是她也很害怕就要來臨的「洞房」呀,她這麼小,據說還不行的,會痛死的!

  原平之看了她一眼,微笑著慢慢脫了自己的常服外衣,只剩下柔軟的內衣內褲,翻身在大床外側平躺下,閉上雙眼,打了個大大的呵欠,說:「睡吧,今天我可被折騰死了。」

  顧惜恩側過身,瞪大眼睛看著幾乎立即就呼呼大睡起來的夫君大人,不敢相信他真的就這麼睡著了。

  他不是對孫嬤嬤說要抱著他的媳婦睡覺嗎?

  還是,他真的就只是單純「睡覺」,再沒有其他意思?

  顧惜恩悄悄地鬆了口氣,可是又莫名覺得有點失望。

  哎,嫁人真的好麻煩,連她自己都變得多愁善感起來了,這真不好。

  顧惜恩以為自己會壓力巨大,可能會睡不著,可實際上她盯著睡美男夫君沒超過半刻鐘,就漸漸瞇上了眼睛,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夫君身上平和的氣息讓她覺得安心,似乎比在娘親身邊還要安心,這真是奇妙的感覺。

  當她陷入沉睡,身體自覺地尋找熱源,自動滾入身邊人的懷抱裡時,原平之睜開了雙眼,那雙眼睛是如此的清醒,哪裡有半點的睡意?

  懷抱裡是個嬌弱可愛的小女孩兒,身嬌體軟超過他以前擁抱過的任何美女,可是他心裡卻五味雜陳,憐惜與無奈壓過了色慾,讓他的心只剩下一片柔軟。

  雖然這個小丫頭也未必是貼合他心意的完美人選,但是既然她已經成為了他的妻,他就會擔起他該承擔的責任,好好照顧她。

  可是想想他挑挑揀揀這麼多年,居然就等來了這麼一個乳臭未乾的黃毛小丫頭,月老也太愛玩弄人了吧?

  帶著滿心的無奈,嗅著懷中小丫頭還帶著甜甜乳香味的體香,原四公子最終也陷入了沉睡,一夜酣甜,夢都沒做一個。

  次日清晨。

  初春的天氣還相當寒涼,太陽出得很晚,原平之醒來時屋外光線還有些朦朦朧朧,但是他習慣了晨起鍛煉身體,時間到了就自動醒來了。

  與以往不同,這次他的懷裡多了個熱呼呼的小身體,正八爪魚一樣巴在他身上,粉粉嫩嫩的小臉紅紅的,很甜美可口的樣子。

  原平之忍不住誘惑,當真在小新娘的粉頰上咬了兩下,滑嫩可口的感覺讓他感覺飢餓,貪婪的嘴唇忍不住就蹭到了小姑娘更加粉嫩甜美的嬌唇上,小姑娘似乎感覺氣悶,小身子扭動了幾下,讓他早晨自然而然飽脹的下身越發充血腫脹起來,硬脹得甚至有些發疼。

  他不自在地縮了縮腰,輕輕把小丫頭抱下自己的身體,放到了床內側,十二歲正發育的小丫頭最是愛睡,翻了個身抱著被子繼續睡了。

  原平之無奈地笑笑,在小丫頭身上偷香讓他有那麼幾分的罪惡感,可這明明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啊!

  正人君子果然不是好當的,很容易造成內傷。

  當原平之打了幾趟拳回來,顧惜恩也已經起身了,她換了身繡了花開並蒂與鴛鴦戲水的貼身大紅襖裙,頭髮也盤了起來,插了一支紅寶石點綴的鳳釵,額前有細密黃金珠簾的額飾,這讓小小的她看起來華貴又莊重,幼稚的外表與成熟的妝扮,奇妙的衝突卻讓人感覺她更為可愛。

  發覺夫君比自己早起床,顧惜恩很心虛也很難過,看到原平之走進來,便急忙走上前親自伺候他洗臉洗手,為他換衣服,踮著腳尖為他系衣帶,同時小聲道歉:「對不起,我太貪睡了,娘早就教導過我,要比夫君早起才行,以後我一定會注意的。」

  原平之摸了摸她的髮髻,這是嫁為人婦的象徵,從此以後,這個小姑娘就再也不能梳辮子了。

  他柔聲道:「沒關係,只要不誤了去向爹娘行禮問安就好。」

  顧惜恩搖搖頭,說:「都是我不好,做妻子怎麼還可以任性呢?以後我一定會早起的!」

  原平之笑笑,也不與她爭執,小丫頭還是太緊張了,有一點做得不完美便誠惶誠恐。

  原平之領著小新娘去拜見原北顧與鄭氏夫妻時,覺得一路上遇見的奴僕眼神都怪怪的他們雖然還是恭謹地向自己施禮,可是總覺得眼神中隱藏了點奇怪的震驚與鄙夷。

  對!就是鄙夷!

  原平之覺得很奇怪,原府的下人何時敢這麼沒規矩了?居然敢鄙夷他堂堂嫡少爺? !

  再說了,他又做了什麼值得讓他們鄙夷的事?

  在他特意留心之下,才發現這些僕人看向他小新娘子的目光多少都帶著點同情與憐惜,似乎可憐她小小年紀就被一個好色無度的紈褲子弟給蹂躪糟蹋了,原平之才恍然大悟。

  因為昨夜他對孫嬤嬤的豪邁宣言,讓這些人以為他昨夜真的和顧惜恩「洞房」了?

  哼!

  那又如何?

  別說他沒做,就算他真的做了,也是那些人趕著把這小姑娘嫁給他的,是他明媒正娶了的娘子,不能碰嗎?

  這麼一想,原平之就越發生氣,把小丫頭的手牽得更緊。

  「夫君?」顧惜恩不解地抬頭看他,夫君把她的手都握疼了,而且他的步子邁得好大好快,她得小跑著才能跟上。

  原平之低頭,這才發現她跟不上自己的步伐,便放慢了步子,對她粲然一笑:「沒事,夫君發現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小人之心。」

  「嗯?」顧惜恩皺著小眉頭想了想,說:「是有人猜測夫君做了什麼壞事嗎?不怕的,身正不怕影子斜,時日一久真假立顯。」

  原平之哈哈一笑,說:「說得好!知我者,娘子也。」

  顧惜恩甜甜地笑,沒有什麼比得到夫君的認可更讓她開心了,她總擔心因為自己年紀太小而讓夫君看不上眼呢。

  顧惜恩雖然是個小新娘,但是她拜見公婆與家人的禮節還是相當隆重,這是給昇平大長公主的面子,當然也是給嫡四少爺的面子。

  原北顧、鄭氏夫妻雙雙在正堂八仙桌的兩旁端坐,兩側則分別坐了他們的兒子、媳婦以及原北顧的妾室,還有原府的第三代孫子、孫女們。

  此時的原府已經有了頗多變故,唯一庶出的小姐原宜之已經出嫁,而六個少爺裡面,二少爺在前線「陣亡」,只留下一個小妾與遺腹子原嘉佑;三少爺被逐出家門,雖然已經成親生子,卻不在原府居住。

  庶出的五少爺和六少爺也已經長大,一個十七歲,一個十六歲,都已經訂親,但是礙於嫡四少爺遲遲不肯成親,連累他這兩個庶出弟弟也還未完婚。因為這事,五少爺的生母孫姨娘和六少爺的生母孟姨娘,私底下對原平之頗多怨言,只是當家主母鄭氏治家嚴謹,再加上還有個規矩更大的太婆婆鎮壓著,她們還沒有膽子鬧到表面上而已。

  現在原府唯一讓原父原母感到欣慰的就是嫡長子原修之一家,雖然長媳雲青蘿的出身與經歷都不太讓人滿意,但是長久相處起來才發現她很賢慧明理,頗有身為長媳的大家風範,養兒育女都讓鄭氏極為放心與滿意。

  二兒子的沖喜小妾蘇抹微,過門沒多久就守了寡,還帶著一個遺腹子辛苦度日,鄭氏對她的憐惜多過喜愛。

  三兒子那一家子,和原府是糾葛與誤會重重,暫且不提也罷。

  至於新娶進門的四媳婦,還是個未成年的小丫頭,鄭氏是打算先當幾年女兒養著,卻沒想昨夜兒子居然就和她「洞房」了,讓她又氣又急,如果兒子當真與人家小丫頭圓房,她還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昇平大長公主。

  說起來,鄭氏這個當家主母也是當得很辛苦,大小事都要操心,但在別人眼裡,她還是特別有福氣的呢!丈夫表面體諒尊重她,兒子又個個英俊優秀,可是只有自家人才知自家事,辛酸無奈只有自己撐著。

  幸好,一大早鄭氏安排孫嬤嬤又過去四兒子房裡詢問,據守夜的大丫鬟說,昨夜並未聽見房內有什麼動靜,大概真的只是同榻而歇。

  她就說嘛,她家四少爺怎麼會那麼不懂事呢?昨夜放下狠話肯定也只是說說而已,四少爺絕對是原府最好心的男人,雖然他表面上最桀驁不馴,最不肯乖乖順順。

  顧惜恩雖然人年紀小,向公婆敬茶行禮卻一板一眼,不知道在娘家偷偷演練過多少遍了。送給幾個小侄子、小侄女的荷包與鞋子也非常精緻,雖然針腳還無法和名繡大家相提並論,但已經頗不錯了,顯然小姑娘下了功夫認真學過。

  原平之見父母眉目慈善,知道他們對顧惜恩頗為滿意,對此他也很滿意,只是母親昨夜肯定沒睡好,眼窩都泛黑呢。

  如果說母親是擔心他昨夜亂來所以沒睡好,還情有可原,可孟姨娘怎麼也眼帶血絲,一副憔悴不堪的模樣?

  原平之見孟姨娘眼神一直朝父親身上瞄,眼神裡頗多哀怨纏綿,心思電轉,不由心底冷笑幾聲。

  說起來,在原府中孟姨娘是父親最年輕的妾,剛進門的時候頗為受寵,據說第一年的時候簡直堪稱獨寵,她那時還給過當家主母鄭氏一些難堪。只是現在她的兒子六少爺也大了,她年紀也不輕了,丈夫的恩愛大概也淡薄了吧?

  以色事人者,得意難長久。

  而且,原平之的目光微轉,看著端坐在上位的父親,他依然有著烏黑的頭髮和飄逸的美須,在外人眼裡,仍然是個相當有魅力的中年男人吧?難怪還可以吸引美貌小姑娘。

  別人不知,可經常在風月場所流連的原平之卻知道,父親在外面新包養了一位外室,據說是異域而來的花魁,身帶異香,紅顏妖嬈。

  其實這些年,原北顧斷斷續續在外面一直包養著某些紅牌,只不過隔幾年一換,厭倦了就換新的,反正年輕貌美的妓女永遠不缺,只是他懂得分寸,從來不將這些上不了檯面的女人納進家門,只在外麵包養,偶爾去享受一下。

  原平之不曉得母親知不知道這些事,以鄭氏的聰慧敏感,應該是知道的,但是她聰明地保持了沉默,只要原北顧不把這些女人往家裡領,不讓她們玷辱了這個家門,她就不去與他計較,也無從計較。

  這就是大宅門,表面是如此的風光體面,實則又是如此的藏污納垢。

  現在孟姨娘大概也知道了吧?所以才如此憔悴消沉。

  有著這樣一位道貌岸然,實則風流花心的父親,又怎麼指望身為兒子的他成為正人君子呢?

  原平之本來對婚姻是絕望了的,所以才遲遲不婚。

  此刻他的心思陰沉,眉頭越皺越緊,正當他又陷入灰色情緒的深淵時,一隻柔軟的小手輕輕握了握他的手。

  「夫君?」

  他低下頭,迎著他的是一雙黑白分明的清澈明眸,那樣純摯,那樣信任,還有無盡的擔憂。

  這雙目光宛如一縷春陽照射進他心底最陰暗的角落,將他最陰沉的情緒一掃而空。

  他微微一笑,回握住那隻小手。

  或許,這世界也並非是令人那麼絕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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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新婚第二天傍晚,昇平大長公主去世的噩耗就傳來了。

  這位倔強的公主硬是撐著病體,親自安排了女兒的出嫁事宜,在得知女兒被夫家認可的消息後,才嚥下最後一口氣。

  因為昇平大長公主的婚姻狀況特殊,再加上皇帝玄昱對他這位姑母印像還不錯,就應允了昇平大長公主去世前最後一項要求:由禮部主持她的葬禮,不許顧家人插手。

  昇平大長公主不肯作為顧家的兒媳婦葬入顧家祖墳,而是要求作為「歸門女」回葬到皇陵。在皇室傳統裡,是允許獨身皇子或者皇女入葬的,可以為他們在主陵旁邊開闢單獨的小墓穴。

  顧惜恩得到報喪信時,小臉立刻慘白,木然了許久。

  當原平之抱住她時,她才像突然醒悟過來,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她已經無法自製,為她換衣備禮的事都由原平之一手操持,而等夫妻倆匆匆趕回公主府,顧惜恩見到母親的遺容,頓時渾身冰冷,頭暈腦旋,跪下還未磕頭,就一頭栽倒在地上,昏厥了過去。

  就算在昏厥中,她依然在淚流不止。

  這世上唯一一個全心全意愛她疼她、為她著想不求回報的人,就這樣走了,永遠地離開了她,再也回不來了。

  顧惜恩在昏厥中哀哭,在哀哭中不願清醒,她多麼希望這只是自己的一場惡夢。

  原平之原本打算一直陪伴在小妻子身邊,他實在擔心她,顧惜恩自幼由昇平大長公主親自撫養大,母女倆相依為命,感情比普通母女更要深上幾分,母親突然離世,一定是椎心刺骨之痛,他希望自己能陪在小妻子的身邊,最起碼可以為她提供哭泣時依靠的肩膀。

  可是這世上總是有那麼些討厭的人會做些令人討厭的事。

  瞧,顧家的人就不請自來了。

  按照道理,昇平大長公主是顧景宏的妻子,是顧家的兒媳婦,也是顧景法兩個庶子顧惜賢和顧惜良的嫡母,她的喪事自然應該由顧家父子主持,但是大長公主不願意。

  顧景宏帶著顧惜賢和顧惜良前來,是讓顧惜賢和顧惜良來做「孝子」,為他們的嫡母哭靈、守靈與送葬。

  禮部負責昇平大長公主葬禮的官員卻得了皇帝玄昱的吩咐,不許顧家父子插手,他們來弔唁可以,但是插手禮儀就免了。

  於是顧家父子和禮部官員發生了爭執,最後沒辦法,他們找到了公主唯一的女兒、女婿這裡。

  顧惜恩還在昏迷著,原平之知道顧家人到來的消息後,臉色很是難看。

  他緩緩把顧惜恩扶到靈前靠牆的草蓆上安置好,讓她的大丫鬟秋水、秋月貼身照顧著,然後才轉身把不相干的人都趕到了靈棚外。

  原平之冷冷掃了眼顧家三父子,顧景宏身形高瘦,年輕時想必也曾經英俊風流,否則不會得到一位公主的青睞,可惜此時他卻有些駝背,額頭上有著深深的皺紋,眉宇間一副抑鬱難消的樣子,似乎這些年他在顧家過得也並不怎麼順心如意。

  其實想想也知道,因為昇平大長公主的原因,顧家惹惱了皇帝,雖然沒有治他們藐視皇族的罪,但是顧景宏已被勒令賦閒在家,連個閒散官職也沒有,身上只剩下繼承自先輩的爵位。

  但是顧家的爵位並非世襲,而是降一等繼承,並且三代而斬,顧景宏是最後一輩,他的兒子已經沒有爵位可繼承,所以他的兩個庶子前途更是黯淡,官場中沒有人願意提拔他們。

  大概顧景宏自己也不會想到,年輕時他和昇平大長公主那樣恩愛,曾被譽為皇室夫妻的千古楷模,曾被多少豪門世家的貴婦千金欣羨,為什麼後來卻變成了這樣?

  顧景宏總是不相信昇平大長公主會真的這樣絕情,總以為會慢慢等到她氣消,他甚至也曾動過「留子去母」的念頭,把他的兩個庶子過繼到昇平大長公主的名下,當做嫡子撫養,然後把兩個小妾遠遠發賣出去。

  可是公主不同意,她鄙夷地唾棄他:別自欺欺人!

  背叛她偷偷生了兒子,卻還要讓她來親自撫養,佔據她公主嫡子的名分,享受皇親國戚的待遇,世上還有比這更划算的「好事」嗎?

  顧家人未免也太會打算盤!

  她堂堂公主從來就不是三從四德的小婦人,任憑男人欺負了還要忍氣吞聲。

  她說,恩斷,情絕。

  她到死都不肯再見他一面。

  她死了也要回葬到娘家,回到皇陵,不肯進入顧家的祖墳,不肯與他將來合葬。

  她真是一個狠心的女人。

  人家說不見棺材不落淚,顧景宏此時才感到深深的絕望與傷心,他此時才真的意識到他再也等不到她氣消了,她與他再也不可能和好了。

  他帶著兩個兒子前來幫忙,是真心的,他不願意看著自己的嫡妻沒有孝子送葬,孤零零地一個人上路。

  他向禮部官員與原平之訴說了自己的心願。

  原平之看了他那兩個畏畏縮縮的庶子一眼,冷笑道:「真要當孝子,活著的時候為什麼不當?人死了倒要盡孝了?為的什麼?圖的什麼?別盡惹人笑話了!」

  人們都知道喪禮之中最重要的就是孝子,孝子手持喪棍,扛引魂幡,抬棺時要負責摔盆,此盆乃靈前祭奠燒紙用的瓦盆,起葬時摔碎,作為亡者陰間用的飯鍋。沒有孝子摔盆,亡者魂歸陰間之後就沒有飯吃,沒有供奉的鍋碗,就會成為孤魂野鬼。

  而為了突出孝子的重要性,但凡擔起「孝子」角色的親屬,律法明文規定他們都擁有繼承死者遺產的權利。

  這一點,對於某些生者來說,才是最重要的,比如對於顧家父子三人來說,或許就是如此。

  顧家這些年收入少,開銷卻還維持以前的奢靡,自然是坐吃山空,每況愈下。身為先帝的麼妹,當今皇帝的姑母,昇平大長公主的身家可想而知,必然極為豐厚。

  「你說什麼呢?」顧惜賢臉皮漲得通紅,說:「我和弟弟一番孝心,哪裡有你想得那麼齷齪?」

  「人在做,天在看,心裡有沒有鬼自己最清楚!」原平之冷笑,說:「你們不必擔心岳母身後無人送葬,她有孝女惜恩,也有孝子原平之。」

  「夫君!」恰好醒過來的顧惜恩聽到原平之這句話,頓時大驚,不顧自己的父親與庶兄弟,上前拉住原平之的手,仰起蒼白的小臉看著他,說:「夫君,不可!不可!」

  如今禮儀規矩都非常森嚴,根本沒有女婿為岳母摔盆的道理,只有入贅的上門女婿才有這個責任,但上門女婿是極為丟人的,人們說起來都是背宗忘祖的,滿臉瞧不起。

  何況,原平之不是入贅女婿,他家裡還有親生父母健在,他如果為岳母做了孝子,又置自己的親生父母於何地?

  所以,顧惜恩是絕對不能答應的!

  雖然她年紀還小,卻懂得這道理,她淚眼汪汪地對原平之說:「夫君,不要,我很感恩,可是不能讓你這麼做,不然我再也無顏回原府,無顏去見公婆。我去求皇帝表哥,讓他特開恩旨,讓我親自為母親送葬!」

  「胡鬧!」顧景宏頓時不允了,說:「胡鬧!妳母親不顧體統,連妳也被教育得這麼離經叛道,自古及今,哪裡有出嫁女摔盆送葬的?」

  女兒是什麼?

  人們都說女兒是賠錢的貨,嫁了人就是別人家的人了,不能在父母跟前盡孝,沒有資格為父母摔盆送葬,所以世人皆輕女重男。

  「你——」顧惜恩突然發狠,雙眼通紅地怒視著顧景法,似乎氣極怒極,可是自幼的教養讓她不會像鄉野村婦那樣痛快破口大罵,她咬了咬牙,努力穩住自己因為悲哀與憤怒而顫抖的小身子,語氣冰寒地說道:「父親,不知道你所說的體統是什麼?你所說的經與道又是什麼?天地分陰陽,人間分男女,難道孝心也要分陰陽男女?我只知道我是母親生、母親養的,我為她盡孝天經地義,為她做任何事我都願意,如果這就是違背體統,就是離經叛道,那我寧願不要體統,寧願離經叛道!言盡於此,母親留下的遺囑,不想看到顧家的任何男丁。父親,請你們回去吧!」

  「妳、妳、妳!」顧景宏手指顫抖地指著顧惜恩,被氣得臉膛血紅,恨不得甩這個忤逆女幾個耳光。

  顧惜恩卻不理他,轉身回了靈棚,同時吩咐公主府的大管家去求皇帝下特旨,允許她為母親送葬。

  原平之看著妻子倔強的瘦小背影,緊緊抿了抿唇。

  這小丫頭怎麼可以讓他如此心疼,讓他想去狠狠地抱住她、好好地憐惜?

  按照大長公主的遺囑,喪禮從簡,只停靈七日,七日後,昇平大長公主的棺槨落葬在景國玄氏皇陵一個偏僻的墓穴裡,她唯一的女兒為她摔盆,盡了「孝子」之孝道。

  此次葬禮之後,小小的顧惜恩頓時與昇平大長公主齊名,人們盡皆傳言孤傲執拗的公主生養了一個更加離經叛道的女兒,硬是以女兒之身強搶了兒子該盡的職責,陰陽錯位,牝雞司晨,荒謬至極。

  原平之對種種流言不屑一顧,對於別人給他的同情目光更是一笑置之,反問道:「紈褲子娶離經叛道女,可不正好是天生一對?」

  半月後。

  原府,藤蘿館,外書房。

  已是仲春,天氣越發溫暖起來,萬里晴空上一輪旭日將人間照耀得暖洋洋的,草兒返青,嫩葉發芽,鳥兒在歡快地鳴唱。

  藤蘿館裡的主要花草自然就是紫藤蘿,由專門的花匠用竹竿為紫藤蘿搭建了棚架子,在廊簷下、小徑旁、花牆上,到處都是攀援而生的紫藤蘿。現在這些紫藤蘿已經長了花苞,再過不久,就可以看到如煙如霧如雨如瀑的紫藤蘿花海,那將是原府最為絢爛迷離的春日一景。

  原平之自幼鍾愛紫色,小時候就最愛用紫藤蘿花樣繡製的各種物品,比如荷包、香囊、扇袋,自然他的衣服上也少不了藤蘿纏枝紋樣。

  紫色雖然華貴、神秘,卻非常挑人,並非人人都能穿戴都會好看,大多數人穿了只會顯得暮沉呆板、老氣橫秋,可是原平之卻不然,不管他穿戴哪一種紫色,都只會越發襯托出他的華麗優雅、挺拔俊美,似乎他天生就適合這樣的朱紫色,貴氣襲人。

  皇帝玄昱就曾經這樣讚歎原四公子:「滿朝朱紫貴,唯見原四郎。」

  只是此時華貴的原四公子正毫無形像地癱坐在書房裡的椅子上,瞇著雙眼,沒精打彩地望著窗外的紫藤蘿花架。

  書僮銀子將他手邊已經冷掉的茶水倒掉,又換了杯熱茶,目光在原平之身上繞了幾圈,試探地問道:「少爺在煩惱什麼?」

  原平之看了他一眼,問:「你哪隻眼睛看到我煩惱了?」

  銀子低下頭,悄悄翻了個白眼,轉頭徵詢蜷縮在書房角落裡閒到發慌的侍衛邵五,問:「邵大哥,你說少爺是不是有煩惱?」

  邵五是皇帝玄昱指派給原平之的暗衛,但是原平之認為自己無官無職,與別人又沒有什麼利害關係,根本不會有敵人招惹他,哪裡用得到暗衛?原府自家的侍衛就已經夠了,偏偏玄昱要多事。

  有個雖然風流花心卻像狐狸一樣狡猾奸詐的父親,有個大度好強卻事事妥協的母親,有個近乎十全十美的長兄,有個英勇善戰的二哥,有個一肚子精明的三哥,再加上一個特別愛管他、寵他的皇帝表哥,原平之覺得自己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混吃等死、混天聊日。

  名利非我所想,富貴非我所欲,美色也無非如此,人生何其無聊也?

  邵五用一貫嚴肅認真的表情回答銀子:「少爺成家了,自然多了男人的煩惱。你還小,不懂。」

  銀子撇嘴,說:「誰說我不懂?少爺不就是好久沒碰女人了嗎?可少爺說他要為岳母守孝,要清心寡慾。」

  窩在窗台下曬太陽的隨從金子唾棄銀子,說:「說你不懂就是不懂,少爺是少了女人就不能過的人嗎?少爺是憂心少夫人呢,你個笨蛋。」

  邵五點頭,也說:「確實如此。少夫人昨日不讓少爺陪伴她守孝,讓他去忙自己的事業,可咱們少爺似乎無事可忙,所以……」

  原平之怒吼一聲:「統統閉嘴啊!」

  於是四公子的三個跟班紛紛再度扮起啞巴。

  只不過金子和邵五互相交換了一個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四少夫人的無心之語,傷了四少爺的男人自尊心了。

  事情的起始是這樣的。

  在昇平大長公主的葬禮之後,顧惜恩身為出嫁女,按照規矩要為生母服為期一年的孝,亮麗奢華的新嫁衣悉數收了起來,日常只能穿粗麻布所做的喪服。

  但是顧惜恩畢竟是新嫁娘,又和公婆同住,公婆之上還有位長壽的太婆婆,素日穿白戴孝是不吉利的,她的婆婆鄭氏便吩咐家裡的針線婆子為她特意準備了各種青、藍、灰等素淨顏色的衣服作為常服,頭上也不戴白花,而是統統換成了素銀的簪子、箍子等。

  按理說,鄭氏這樣做,既周全了顧惜恩對生母的孝心,又照顧了她對原府長輩的恭敬孝順之意,是沒有做錯的。但是原平之擔心顧惜恩年齡小,怕她鑽牛角尖,非要為生母披麻戴孝堅持一年,那就要和原府鬧彆扭了。

  而且,按照之前顧惜恩非要為生母摔盆送葬的那股倔強勁兒,原平之的擔憂也並非全無道理。

  所以,原平之在母親遣人將衣服送來之後,特意到了東內室安慰顧惜恩——為了守孝,兩人已經分居,原平之住到了西內室。

  顧惜恩聽了他的話,卻是詫異地看了看他,蒼白的小臉露出一點虛弱的笑意,說:「夫君多慮了,我怎麼會不接受婆婆的好意呢?真正的孝存於內心,並沒必要在意那些形式吧?」

  原平之訝異於小妻子的早熟,也心疼她那哀莫大於心死的傷痛。

  他點頭道:「妳說得對,百善孝為先,有心意最重要。」

  顧惜恩道:「娘親雖然走了,但是她仍然會一直活在我心裡,陪伴我一輩子。一年孝,兩年孝,三年孝什麼的,做給別人看的,沒意思。」

  原平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嘆了口氣。

  是的,那些做給別人看的所謂「大孝子」,有多少人在為父母守孝期間,仍飲酒作樂,嫖娼納妓?而這樣的人,卻能登上孝子賢孫榜,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原平之見顧惜恩自己能夠想得開,便有意轉移這令人傷感的話題,他眼睛瞄到窗台下桌子上的文卷,問:「在抄佛經?」

  顧惜恩搖了搖頭,拿起其中一本遞給原平之,說:「是賬本,我在整理我娘留下來的財物。」

  原平之瞪大了眼睛,問:「妳能處理得了?」

  這個時代,女子識字唸書的很少,就算認識幾個字,也多是學些女則、女誡、女訓這種束縛女子思想的東西,精通算理的極少。

  世人皆道「男主外,女主內」,似乎男人和女人各自掌握了一半的權利,實際上呢?

  男人在外面忙事業賺錢養家,兼或喝酒嫖娼娛樂消遣自在快樂;而女子被困於內宅,名義上主內,卻連「內宅」也掌管不了,她們手裡僅握著自己的一點嫁妝和丈夫願意交給她們的那一點點「養家錢」,入賬出帳都是極為有限的小數目。

  她們所謂的主內,不過是代替男人孝順長輩,生兒育女,洗衣做飯,做沒完沒了的家務事。困於鍋碗瓢盆,困於尿布奶娃,再嬌美的女子都會變成黃臉婆,變成男人眼中的明日黃花,恩愛不再。

  而男人們之所以能讓女人們甘心奉獻,傻傻做牛做馬,除了各種三從四德思想的從小灌輸,就是限制她們讀書識字,特別是算理知識,只有她們愚笨不堪,才便於控制。

  因為他們知道,女人一旦開了心智,並不會比男人差,甚至有許多女人比男人還聰明。

  顧惜恩見原平之看著繁雜的賬本很是詫異,不由心一慌,怦怦亂跳,她忽然想起母親曾經教導過她,不要在丈夫面前顯露聰明,要讓自己變得「笨一點」、 「弱一點」,那樣丈夫才會疼愛她。

  她慌亂地搶過賬本,低著小腦袋,喃喃地說:「其實也沒有什麼的,母親留下了好幾個不錯的賬房先生,他們都是忠僕呢,我只是胡亂看看。」

  原平之狐疑地盯著她,不明白她怎麼剛剛還自信滿滿,轉眼就變成了可憐兮兮的小媳婦樣。

  他想了想,問:「妳特別學過數理之學,還是學過算賬理財?」

  顧惜恩雖然很想藏拙,可是她畢竟還小,學過點知識就忍不住想在心上人面前炫耀,原平之一問,她立即又得意忘形道:「我娘特別請先生教我的,『算經十書』我已經學了前面的三本了!」

  「算經十書」是景國國子監算學科的教科書,是集合了先人千餘年的精華之著作,就算許多國子監的監生也弄不懂這些算題的,他們比較擅長的是背誦「之乎者也」那些古文經典。

  所以,原平之更為驚嘆,他倒不知自己的小妻子可能還是個小天才。

  他問:「妳真的學完三本了?」

  要知道,「九章算術」裡面的一些題目,原平之自己都曾經算得很辛苦。

  顧惜恩仰起小腦袋,驕傲地扳著手指頭說道:「真的呀,『周髀算經』、『九章算術』、『海島算經』嘛,其實這三本書裡面有些問題我還是不太明白的,但是模仿著先生的步驟,好歹也能解題了,所以先生說我已經學會了。」

  原平之點頭。

  也就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但這已經很了不得。

  他繼續問:「妳母親讓妳學算經,主要是為了便於妳日後算賬理財吧?」

  顧惜恩點著小腦袋,說:「公主府的開銷由皇家負責,母親在還好,母親走了,公主府被收回,屬於皇家的田產也被沒收了,我連娘家都沒得回了,只有打點好母親留給我的一些私產。母親說過,手裡有錢,心裡才不慌。」

  說到「娘家都沒得回」的時候,小丫頭眼睛一紅,匆忙低下了頭。

  原平之見她小身子微顫,心疼得一塌糊塗,便伸手抱起她,讓她與自己面對面,直視著她的眼睛說道:「別擔心,以後夫君養妳,有我的地方就是妳的家。」

  顧惜恩烏溜溜的大眼睛裡還噙著淚珠,此時卻怔怔地看著原平之,然後綻放出一個梨花帶雨的明媚笑臉,說:「嗯!」

  可隨即她又不好意思地埋首到原平之的肩膀上,說:「夫君,我沒事的,你不必白日也留在內宅陪伴我,人家會說你沒出息的,你快去忙吧。 」

  你快去忙吧。

  忙什麼呀?

  原四公子被小新娘趕出了內宅,茫然了。

  忙著去和狐朋狗友遛街鬥雞?

  忙著去勾欄青樓調戲新的美女嬌娃?

  以前覺得愜意的紈褲生活,怎麼突然就變得沒意思了呢?

  而且仔細一琢磨,居然還讓他有點光陰虛度的心虛內疚感呢。

  原平之癱軟在書房的椅子上,長長地嘆了口氣,說:「原來長輩們說的是對的,男人只有成了家,才會真的成熟啊。少爺我以前的日子真是白混了!」

  邵五應聲道:「男人成了家,屬於男人的煩惱也多了,再也不能自在逍遙,所以屬下不成家。」

  原平之哼了一聲,說:「你懂什麼?就算是煩惱,那也是甜蜜的煩惱!」

  銀子看向金子,小聲問:「你看少爺的表情,煩惱得很甜蜜嗎?」

  金子同樣小聲回答:「我看他是自尋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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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天氣越發暖和,甚至有些熱了。

  藤蘿館裡的紫藤蘿開花了,花枝從棚架上懸垂下來,花兒茂密,簇簇擁擁,宛如淡紫色的瀑布,濃濃的花香中夾雜著清甜的味道,沁人心脾,令人陶醉。

  院落裡的花兒開得熱鬧,顧惜恩居住的東次間卻素樸得有些寒涼:大喜之日喧囂熱鬧的紅色全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種素藍、素青、素灰,甚至有些剌眼的麻白。

  顧惜恩坐在花窗下的羅漢床上,小手托著腮,目光望著窗外盛開的花兒,心情有些鬱鬱。

  她陪嫁的大丫鬟秋水和秋月坐在她下手的小板凳上,正在為她做一些貼身的小衣裳,自然也都是各種素色。

  顧惜恩這兩個曾經被昇平大長公主特意安排給原平之的大丫鬟,相貌自然都是百里挑一的,而且身材豐滿、凹凸有致,按照老人的話說,一看就是好生養的——這也是公主未雨綢繆,她也擔心自己的女兒以後不利於生養,如果非要給女婿納妾、生子,不如就安排陪嫁的丫鬟。

  秋水、秋月既然能被公主選中,除了身材、相貌出眾之外,性格、人品自然也極好,她們對小姐都極為忠誠——起碼目前是的。

  秋水更愛說話一些,她掃了一眼有些發呆的小姐,柔聲道:「如果覺得悶了,只在院子裡散散步也沒有關係的。」

  就算要守孝,也沒有一天到晚以淚洗面、痛哭流涕的,那樣下去,逝去的人喚不回,活著的人卻都要被折磨壞了。

  顧惜恩小小地嘆了口氣,忽然轉頭仔細打量了秋水、秋月一番,覺得自己的兩個大丫鬟就算不能在原府艷壓群芳,起碼也很出類拔萃,為什麼夫君就看不上她們呢?

  她嘟著小嘴,鬱悶地道:「妳們聽說了吧,夫君最近天天和一個人在一起?」

  秋水和秋月迅速對視一眼。

  秋月道:「大概是下人碎嘴,我倒是聽說自從大婚後,姑爺不再整日玩鬧了,開始認真做些事了呢。」

  秋水有些忿忿,說:「我看是有些人不懷好意,那種流言蜚語怎麼能傳到小姐的耳朵裡?說不定就是有人想故意挑撥小姐與姑爺的關係。」

  秋月瞪了秋水一眼,說:「別胡說!」

  秋水不滿道:「我哪里胡說了?不就是有人眼紅姑爺對待小姐溫柔體貼,就想挑事鬧事了。她們覺得小姐年紀小,不經挑撥,聽到什麼風言風語就一定會去找姑爺鬧,到時候姑爺厭倦了小姐,還不是她們漁翁得利?」

  顧惜恩狐疑地歪著小腦袋,有點弄不太清楚秋水話裡的隱藏之意,她乾脆直接問秋月:「秋水在說什麼啊?誰在不懷好意?我覺得原府的人待我都挺好啊。」

  還沒等秋月回答,秋水已經快嘴快舌地搶答道:「不就是和冰與和玉那兩個?關於姑爺的那些流言蜚語就是從她們那里傳出來的!如果不是她們想找事,有哪家的奴婢敢隨便議論主子?如果被主子知道了,還不亂棍打死?」

  爭風吃醋什麼的,小小的她還是無法完全理解,顧惜恩兩隻手托著腮幫子,認真想了想秋水的話,點點頭,說:「或許吧,唉。」

  顧惜恩的煩惱自然來自於她的夫君大人原平之。

  自從那日顧惜恩推辭了原平之白日也陪伴她的好意,讓他自去忙碌之後,原平之白日就不在內宅廝混了,而是真的找事去做。

  可是他一不做官,二不經商,三不做學問,四不用為家計奔波,又有什麼事可做呢?

  顧惜恩聽說,他先是把他自己的財產整理了一遍,據說身家頗豐厚,足夠他養家糊口,外加讓子孫輕鬆奢華地過個幾輩子——這其中功勞最大的是皇帝玄昱,他將自己私產皇莊的十分之一都給予了自己這個小表弟。

  皇帝的私產,那是什麼樣的數目?所謂的天下首富在皇帝私產面前又算什麼呢?

  所以,哪怕皇帝只是分給了原平之十分之一的私產,也足夠讓原平之笑傲天下,躺在錢堆上打滾玩了。

  而且,原平之被封為世襲的鎮國將軍,歲支祿米一千石,這又是一筆相當穩定的收入。

  再加上原府雖然還未分家,但老太君疼愛嫡麼孫,總是藉各種理由賞他東西,原平之的私房之豐厚,讓他的兩個庶出弟弟嫉妒得眼都紅了— —皇帝偏心他們不敢說什麼,可是為什麼一樣是孫子,老太君也這麼偏心?嫡庶之分真的就這麼天差地遠嗎?

  就是在金陵城一眾王孫貴公子之中,原平之也是個被羨慕嫉妒恨的角色,大家都說他實在太會投胎了。最重要的一點,他生了副好皮相,一定和皇帝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曖昧,否則皇帝怎麼會那麼大方賞賜他?

  玄昱可不是個大方的皇帝,他雖然勵精圖治,可是也很小心眼,那些被他重用的大臣哪個不是為他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他可是很會壓榨大臣們的心血。

  就算原平之的三位兄長,哪個又不是被玄昱耍得團團轉,為了玄昱的帝國而嘔心瀝血?

  唯獨對原平之,玄昱大方得出奇,這也難怪朝野之中流言四起了,所謂無風不起浪嘛。

  皇帝玄昱是個男女皆可、葷腥不忌的花心大蘿蔔,這是顧惜恩聽她母親昇平大長公主對玄昱的評價,並警告顧惜恩不要接近這位皇帝表哥,否則搞不好就會被搞大了肚子——母親教育女兒總是很容易危言聳聽,大長公主尤其如此。

  顧惜恩也知道坊間對皇帝與原平之之間關係的猜測,可是她不願意相信,自己的夫君那麼華美高貴、光風霽月,怎麼會是一個被男人玩弄的侯臣呢?

  可是,顧惜恩最近又聽到夫君和一位美少年走得很近,朝夕相處,外人自然又是種種猜測,不知那位美少年是否成了紈褲原四少爺的新歡?夫君不會是厭倦了青樓女子,改為喜好孌童小倌了吧?

  小小的新娘子顧惜恩很憂愁,十二歲的她雖然被迫早熟,可是對於大人的世界仍然是似懂未懂。

  她知道夫妻成親了要行房,她以為那是為了生娃娃,並不懂得男人的生理需求;她知道這天底下有好女色的,也有好男色的,更有男女色皆好的,可是她不懂得好色與愛情的區別。

  她喜歡自己的夫君,想要獨自霸佔他,可是娘親和婆婆都告訴她不行,她年紀還太小,而且她要守孝,她應該主動為夫君安排通房丫鬟,她覺得自己有點吃醋,可是也並不是太難受。

  她真的有很多不懂,茫然又失落。

  她真希望自己一夜之間長大,能夠理解夫君的整個世界,能夠和他好好恩愛。

  金陵城,皇宮內院。

  景國的皇宮並不奢華,當初景國建國時天下正值戰亂紛擾,開國皇帝崇尚儉樸,故而皇宮建築也相當簡樸,沒有雕琢奇麗的裝飾,規模也不算宏大,圍繞著中心部分只建了三殿二宮。

  正殿為奉天殿,之後是華蓋殿,華蓋殿之後是謹身殿,各殿兩翼皆有廊廡。

  謹身殿後是后宮,前方為乾清宮,是皇帝大人的私殿,皇帝不上朝的時候,辦公和日常起居都在此處。

  乾清宮後是坤寧宮,坤寧宮包括御花園,是實質上的后宮,除了皇后居住的坤寧宮主殿外,左右還各有三個配宮,配宮又分設東西偏殿,這樣林林總總的,也能裝下皇帝的諸多嬪妃了。

  午後,乾清宮,西偏殿。

  西偏殿是一座涼宮,適合夏日炎炎納涼時居住,此時軒窗半開,微風輕拂,吹動起龍榻前的紗簾,讓簾後的春光似遮還露,惹人遐思。

  而空氣中瀰漫未散的某種特有的檀香氣息,更是昭顯了這裡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玄昱側身躺在龍榻上,精壯勁瘦的上半身裸露著,金線繡龍的薄被輕輕覆蓋在他的腰間,隱約顯露出皇帝大人令人噴鼻血的美好身體曲線,玄昱的眼睛似閉未閉,臉上還留有激情未散盡時的迷醉。

  房間裡靜悄悄的,只有極為輕微的聲響,那是紫毫筆落在生宣紙上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連這點聲音也停止了,玄昱忽然懶洋洋地開口道:「眨眼間,已是十年了。」

  原平之收拾著筆墨紙硯,怏怏不樂地道:「什麼十年了?」

  他剛才在為皇帝大人畫肖像,確切地說,是畫皇帝大人激情之後的春宮圖,原平之在心底第一千零一次地吐槽:自戀狂。

  玄昱挑起眼角,眼神戲謔而愉悅地盯著原平之,道:「我登基十年了啊,你偷偷地為我畫肖像也是十年了。」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原平之就恨不得時光倒流,讓自己穿越回十年前,再也不手賤地去為某個自戀狂的皇帝畫畫。

  十年前,剛剛十歲的原平之被譽為丹青天才,小小年紀已經頗得繪畫之真諦,尤其擅長人物肖像畫,宮廷畫師都對其讚不絕口,稱讚其前途不可限量,將來很可能會成為青史留名的一代書畫大家。

  小孩子總是不懂得低調,小小的原平之被誇獎了,就有點飄飄然的驕傲,心裡籌劃著要好好繪製一幅傑作,好好地震驚一下世人,尤其是大家平素都愛誇獎他的三位兄長,這讓他有點小嫉妒,他也想好好表現一番。

  小小的原四公子把自己身邊的人都仔細觀察了一遍,覺得剛剛登基、穿上玄黑龍袍的皇帝表哥最神氣,就決定以他為畫中主角——這一決定讓他一失足成千古恨,日後證明了他的選擇錯得有多離譜!

  原平之用整整一個月的閑暇時間,偷偷繪製了一幅「新帝登基圖」,畫捲上年僅十四歲的少年皇帝身形雖仍纖瘦,卻已經挺拔如竹,緊抿的嘴唇與凌厲的眼神展露了他初登基時的緊張與莊嚴,而微揚的嘴角與向上抬起的手臂又昭顯了他的驕傲與自得。

  少年皇帝初次君臨天下,少年畫家初次認真作畫,兩者都有著稚嫩與生澀,卻也同樣都已經顯得自信滿滿,才華橫溢。

  原平之忍不住拿出自己的畫作來炫耀,結果是被皇帝一眼看中,立即收入皇傢俬庫,並且立即爽快地決定小表弟從此作為自己的御用私人畫家——專門為皇帝本人作畫,不許再畫別人。

  玄昱驕傲到認為這天底下沒有人可以和自己相比,就算是原平之想畫一些神仙圖也不行。

  從此原本應該可以名聞天下的天才畫家從人間銷聲匿跡,只剩下一個偶爾偷偷溜到皇宮里為皇帝繪製肖像的私人畫家,而他所有的畫作都被皇帝大人藏起來了,大概幾百年後才會被公諸於世吧。

  之所以這樣,是因為皇帝大人讓原平之繪製的畫像都很「特別」,比如像現在這樣的春宮圖,淫靡香艷,就算皇帝大人給別人看,別人大概也會害拍被閃瞎了眼!

  原平之嘆了口氣,說:「你以後能不能不要再在這個時候宣我入宮作畫?我可不想變成一個皇帝春宮畫的專家。」

  玄昱呵呵一笑,說:「你不覺得朕這個時候是最迷人的嗎?」

  原平之俊臉冰寒,說:「一點都不。」

  「口是心非啊,口是心非。」玄昱嘖嘖地搖頭,道:「如果心裡沒有對朕濃濃的愛,又怎麼能畫出這麼栩栩如生的畫呢?」

  原平之鬱悶到很想吐血,說:「那是因為我技術好。」

  玄昱翻身下榻,隨手取了件龍袍披在赤裸的身體上,就那樣大方地走到原平之身邊,低頭看了看他最新繪製的圖畫,又嘖嘖兩聲,說:「你說朕是不是有史以來最有魅力的皇帝?」

  「我只知道皇上是有史以來自我感覺最良好的皇帝。」原平之繼續面無表情地說。

  玄昱哈哈大笑,趁著原平之不備,迅速攬他入懷,在他嘴唇上偷親了一下,說:「小四還是這麼不乖啊。」

  原平之氣得跳起腳來,用手使勁擦著自己的嘴唇,大喊:「混蛋!你的嘴唇剛被女人啃過吧?噁心死人了!」

  玄昱歪倒在畫案後的椅子上,蹺起腿,說:「什麼時候小四讓朕好好親親?外人都說你是朕的私孌,可實際上朕一點好處都沒得到,白擔了個好色昏君的罪名,朕也是很委屈的。」

  原平之捏了捏拳頭,認真考慮自己如果是弒君會有什麼後果。

  玄昱若有深意地看著原平之,道:「聽說你最近很忙碌?」

  說起這個話題,原平之總算有了點精神,但隨即不太好意思,低聲說:「不知道該忙什麼,瞎忙。」

  玄昱笑出聲來,他特別偏寵這個表弟,最喜歡的就是和他相處時的這份單純無壓力。

  原平之的性格里有天才藝術家的那份痴與純,他看待世界的眼睛總是比別人更純淨。

  他欣賞的是美,留戀的是美,行為是美,所思所想也是美,與他相處的人被感染了,也會覺得心情很美。

  這樣的一個人,玄昱還真不忍心讓他被各種世俗雜務所困擾,所以盡可能提供了優越的生活給他,就為了保持這份純淨與唯美。

  「聽說有個美少年最近和你走得很近?」

  「什麼美少年?」原平之不解,努力想了想,才不確定地問:「您是說馮敏瑜?他不算少年了吧?比我還大兩歲呢,雖然挺美,那也應該叫美青年了。」

  玄昱問:「重點是,他到底是你什麼人?」

  「天底下還有皇上不知道的人嗎?」原平之翻了翻白眼,說:「您早就調查清楚了人家的祖宗八輩吧,還用問我?」

  玄昱拿起一支羊毫筆扔到原平之身上,說:「再不好好回話,就治你個大不敬之罪。」

  「回皇上,馮敏瑜乃臣弟三年前就認識的舊友了,這次他上京趕考又落第,迫於生計答應成為臣弟的僚屬,擔任鎮國將軍府的教授,輔佐臣弟日常生活,為他請封的折子我早就已經呈上了啊。」

  按照景國的爵位制,被封爵的臣子都可擁有各自的屬官,比如親王府就有左右長史各一人(正五品)、典簿一人(正九品)、伴讀四人(從九品)、教授無定員(從九品),以及其他一些小官吏。

  一些科舉落榜的讀書人,可以自薦進入這些有爵位的府邸,如果被主人賞識,破格提拔為正式的屬官,那也算是以另一種方式正式踏入了官場。

  原平之的爵位是鎮國將軍,雖然他沒有單獨開府,但是他也能擁有自己的屬官,就是教授一名(從九品)。

  「原本我為你推薦了那麼多人不要,怎麼就偏偏選中了他?」玄昱有些不解,難道真如外面的傳言,那個馮敏瑜美若天仙?

  原平之在玄昱旁邊坐下,嘆了口氣,說:「敏瑜很有才華啊,可惜他運氣不好,兩次參加科舉都落第。他父母早逝,家庭落魄,就算返回老家也是生活窘迫,我就勸他不如留在京城,慢慢求個前程。」

  想了想,原平之冒著得罪皇帝的危險,繼續說道:「其實科舉選拔人才也有很大的弊端,有時候真正的人才也會落第,得不到提拔。為了科舉,大家都去讀四書五經,讀死書、死讀書的書呆子多了,白首為功名,其實他們是否真的適合治理國家和百姓,誰知道呢?而且科舉只考那麼幾門經書,局限性太大,真才實學的進士究竟有幾個?」

  玄昱聆聽著,手指輕輕敲著畫案,說:「繼續說。」

  他的心裡卻飛快轉過各種念頭:原平之以前哪里關心過這些事情,看來那位馮敏瑜對他影響還真的頗大。

  原平之見玄昱聽了進去,不由繼續大膽說了下去:「比如說六部官員吧。他們管理一國財政,可是有的戶部官員可能連一些稍微複雜些的數理問題都不懂,這行嗎?再比如刑部,問案審判,他們懂得的專業知識有多少?大多數還不是被手下的奸吏給哄瞞了,欺壓苦主,壓榨血汗錢,還造成冤假錯案?還有工部,治理水患的大臣恨不得一年換一個,每年都撥巨額專款,可是效果如何呢?除了年年砍幾顆貪污公款蛀蟲的腦袋,還有什麼用?他們讀了兩本『水經註』,就以為自己瞭解江河湖海了?真以為『半部論語治天下』?」

  玄昱原本還在微笑,後來神色卻越來越嚴肅,其實這些問題他又何嘗不知?而且比原平之感受更深刻!

  手底下的大臣,爭權奪利的多,真正做事的少;之乎者也風花雪月的多,精通專業知識的少。

  玄昱問:「那你說,該怎麼辦?」

  原平之哈哈一笑,尷尬地說:「我也不知道。」

  「這都是那位馮敏瑜和你談的話題?」

  「是啊,他是個很有理想的人,也很勤奮。」

  玄昱眼神微沉,有理想很好,但希望那不是野心,如果馮敏瑜也看出了原平之的單純善良,從而利用他作為攀爬上位的階梯,那麼,玄昱陰陰地想,朕是不介意讓他領略一下何謂伴君如伴虎的!

  「先不說他,你是不是真的想忙些事了?」玄昱問。

  「唉。」原平之嘆了口氣,說:「我不想做官,不想經商,都不知道該做什麼,惜恩管理她的嫁妝都能夠做得興高采烈,我卻連數清自己到底有多少銀子的興趣都沒有。」

  玄昱微微一笑,笑裡帶著他特有的奸詐,問:「現在惜恩在守孝,而且年紀又小,你們也不能圓房,是否日子有些難過?」

  原平之瞪了他一眼,說:「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離開女人就不能活。」

  玄昱這個囂張的帝王,從來不諱言自己的好色無度,曾經大方宣稱自己「不可一日無婦人」。

  「可是夫妻朝夕相處卻不能親密相處,那感覺想必不好受吧?」玄昱繼續誘哄。

  原平之想想自己成親後獨守空房的日子,心有戚戚焉地點頭。

  他是個完美主義者,既然成了親,就不肯再去青樓廝混,他又不願納妾寵婢,這就讓他晚上有點難熬了,真是悲哉。

  「那麼朕這裡正好有件事需要你幫忙,正好可以讓你和惜恩分開一段時間,如何?」玄昱笑咪咪地說著,一點也沒有棒打鴛鴦兩分散的慚愧。

  原平之心頭警鐘巨響,他懷疑地盯著玄昱,遲疑地問:「什麼事?」

  玄昱招了招手,讓他附耳過來,在他耳邊嘀嘀咕咕了一會兒。

  原平之滿臉的震驚之色。

  玄昱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好好想想,這件事至關重大,我也只能託付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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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原平之在藤蘿館最大的紫藤蘿棚架下找到顧惜恩時,他的小新娘子正坐在花架下的鞦韆上偷偷地抹眼淚。

  春末了,衣衫換成了單薄的,小姑娘穿了身蘇白綢的素裙,僅僅在寬袖上衣的衣角用銀絲線繡了一小支藤蘿花,花架下的小姑娘消瘦了不少。

  聽到腳步聲,小姑娘抬起了頭,見是自家夫君來了,急忙用手帕擦拭小臉,可是她的眼睛已經有些紅紅的了,像只可憐的小兔子,哪裡是掩飾得過去?

  丫鬟們在遠處看著他們,不敢上前打擾。

  原平之把小姑娘從鞦韆上抱下來,自己坐上去,又把小姑娘抱坐在自己膝蓋上,才問:「知道我要出遠門了,所以偷偷地哭了?」

  光天化日之下,在室外被夫君這樣擁抱,讓顧惜恩很是害羞,她羞窘地將小腦袋埋進夫君好聞的懷抱裡,才小聲問道:「我聽銀子說的,夫君真的要出遠門了嗎?」

  原平之摸著她烏黑的秀髮,那頭髮非常柔軟,讓他有片刻的恍惚。

  這麼嬌嫩的小丫頭居然是他的小妻子了,而且還會為了他偷偷抹眼淚,唉,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愁。

  紫藤蘿的花期已經過了,只剩下餘香裊裊,原平之抬頭瞭望湛藍的天空,抱著顧惜恩在鞦韆上來迴盪了幾下,才柔和地說道:「就是出去遊歷一番,也許用不了多久就回來了,有侍衛和家丁跟著,安全和日常生活都不用擔心。」

  可是這樣的話並不能讓小姑娘安心,反而更惹起了她的傷感,剛剛掩藏下去的淚珠又爭先恐後地滾出來,不一會兒居然把原平之的衣襟都打濕了。

  「惜恩?怎麼了?」原平之本以為自己的小妻子少年早熟,不是那種愛哭的小鬼,今日怎麼就成了淚娃娃?

  顧惜恩哭出了聲,一雙小手死死地抱住原平之修長的頸項,哭道:「我不想你走。」

  原平之張了張嘴唇,心下恍然,小姑娘害怕了,難過了——才與生母死別,轉眼又要面臨與夫君的生離,就算成年人一時之間也承受不住吧?

  在她的母親昇平大長公主離開她之後,原平之成了顧惜恩在這世上最後的依靠,也是她唯一願意親近的親人。

  小姑娘多麼害怕自己被丟下啊。

  原平之拍拍她稚嫩的肩背,猶豫再三,還是狠下心道:「我很快就會回來的,等我回來時,惜恩就是大姑娘了,到時候我們就可以……」

  原平之湊到顧惜恩的耳邊,小聲說了什麼,顧惜恩的小臉一下紅起來,她的淚珠還在盈睫,眼神裡卻已經有了羞澀的嚮往與喜意,她嗔道:「誰要生小娃娃呀?」

  原平之逗她,說:「惜恩不願意?那就讓別人為夫君生娃娃?」

  「不要!」顧惜恩立即大聲拒絕,等她發現原平之眼神中的戲謔,才嘟著嘴重新撲進他懷裡,小聲卻堅定地說道:「我很快就會長大了,就可以為夫君生娃娃了!真的喔!」

  原平之呵呵笑了幾聲,才繼續說道:「我已經跟母親說了,我出門之後,平時妳就跟她學學管家,原來岳母為妳請的師傅咱們也續聘進原府裡來,妳就繼續跟他們學習妳喜歡的東西。」

  「真的?」顧惜恩大喜過望,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原平之,見他肯定地點頭,她笑得越發燦爛,忍不住主動在原平之的臉頰上親吻了一下,說:「夫君,你真好!」

  她還以為嫁人後,就要乖乖做一個後宅小婦人,再也接觸不到學問了呢。她對很多學問都很好奇,也喜歡學,她覺得通過書本,可以接觸一個更廣闊的世界,這個世界能夠讓她更為接近自己的夫君。

  她不希望做個傻乎乎的女人,跟著別人人云亦云。

  雖然別人都說她的夫君是紈褲,可顧惜恩就是覺得自家的夫君其實很厲害,很有才華,懂得很多東西,他隨手丟給自己的小玩具都充滿奇思妙想,像那種會動的木偶人,簡直神奇極了。

  為了匹配上這樣的夫君,顧惜恩每天都很勤奮地學東學西,她不想落後太多。而且最為重要的一點是,她學習各種東西,以此為樂,並不以此為苦。

  她明白,雖然她在各種機緣巧合下有幸嫁給了夫君,可是這並不代表就能讓夫君愛上她,只有她足夠出色,夫君才會更喜歡她吧?

  原平之將她的小手握緊,說:「我看妳很喜歡理財,而且還做得很不錯,以後我的那些私房錢也都拜託妳來打理,一會兒銀子會把賬簿什麼的都拿來,妳仔細交接一下。」

  如果說原平之允許她繼續讀書,讓顧惜恩喜出望外,那麼這件事就讓她有點不敢相信了。

  她張著小嘴巴,好一會兒,才遲疑地說道:「這、這真的可以嗎?」

  「怎麼不可以?」

  「我、我還小呀,而且……而且……」而且他們還沒圓房,她怎麼說都還有點心虛呢。

  「沒什麼而且!」原平之霸道地替她做了決定,說:「以後啊,我負責賺錢,妳負責管理,就這樣說定了。如果妳管理不善,咱們夫妻可能就要吃粗菜囉。 」

  顧惜恩立即搖頭,說:「不要不要!我才不要夫君吃粗菜呢,我一定會替夫君管理好的!」

  「好,我相信妳一定會做到。」原平之狡猾地交出重擔,繼續做自己的閒人,結果還換來小妻子感恩的激動眼神。

  「除此之外,我還要拜託妳幫我照顧一個人,她和妳一樣,也很愛讀書。」將顧惜恩哄高興了,原平之最後才說出最關鍵的一件事。

  顧惜恩疑惑地望著他,問:「什麼人呀?」

  她的心突然懸了起來,有了不妙的預感。

  「是我一個屬官馮敏瑜的妹妹,叫馮敏婷。他們兄妹父母雙亡,只剩下兩人相依為命,這次馮敏瑜也要跟我一起出門,只留下她一個弱女子在金陵城裡,實在不放心,就想讓她到咱家裡住一段時間,妳也可以和她一起上課,平時也有個說話做伴的朋友。」

  「她多大了?」顧惜恩敏感地問。

  「多大了?啊……大概十六七吧。」原平之是真的沒詢問過人家姑娘的芳齡。

  顧惜恩低下了小腦袋,過了一會兒才笑著抬起頭,應道:「那就請她來吧,我定會好好照顧她。」

  原平之笑著摸摸她的小腦袋瓜,說:「妳最乖了。」

  顧惜恩嘟了嘟嘴,她才不希望被當成小孩子一樣誇獎呢!

  下午,顧惜恩在藤蘿館的書房見到了馮氏兄妹倆,並且一見驚艷。

  馮敏瑜是位身材中等偏瘦弱的青年書生,可是五官實在生得太過精緻,簡直比美女還要秀氣幾分,如果他梳起辮子換上女裝,絕對不會有人懷疑他是男子。

  或許這太過漂亮出眾的外表曾為馮敏瑜造成了一些困擾,他的表情挺嚴肅,不苟言笑,眼神凌厲,就連和顧惜恩見面施禮也是一板一眼,正正經經。

  馮敏婷的美貌不輸於其兄,並且多了女子特有的溫婉柔美,更添幾分動人,她的眼神比兄長要平和許多,看起來更好相處些。

  這樣一對兄妹,堪稱一對人間的尤物,就算顧惜恩年少,也知道什麼叫「紅顏禍水」。

  馮敏瑜就是前段時間傳言中與夫君朝夕相處的美少年吧?萬萬沒想到,居然還有位更嬌媚的妹妹……

  顧惜恩心裡很是抑鬱,小姑娘的城府還不夠深,認真盯著馮氏兄妹看了半天,才轉頭對原平之道:「他們都好漂亮啊。」

  原平之看著她一副醋氣沖天的模樣,心下好笑,捏捏她的小手,道:「其實他們最不愛聽的就是這句話,以後妳就知道了。」

  原平之與馮敏瑜的認識,還真的是「美色」惹的禍。

  三年前,馮敏瑜第一次進京趕考,考試前,眾多舉子在茶樓聯誼,馮敏瑜年輕俊美,才華橫溢,頗得眾人喜愛。

  適逢某一嗜好男風的侯爺世子也到茶樓喝茶,一眼就看上了「美若好女」的馮才子,遂上前引誘挑逗,誰想馮敏瑜相貌柔美,性子卻激烈,揮拳打了侯爺世子,將他打得鼻血直流,事情就此鬧大了。侯爺家的家丁要捉拿馮敏瑜問罪,馮敏瑜在眾多舉子的幫助下倉皇逃出茶樓,碰巧就一頭撞上了正要進茶樓的原平之。

  原四公子從小就愛美如命,低頭看到自己懷裡的美男子,眼睛陡然為之發亮,再詢問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四公子揮揮手就把侯爺世子趕跑了——那位侯爺家世雖然還算顯赫,但和原府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原平之「紈褲救美」,仗義出手,就此與馮敏瑜相識。

  馮敏瑜雖然年輕,但自幼勤奮苦讀,堪稱博學,而且也是琴棋書畫皆通的全才,和原平之談詩論畫,漸漸發現這位金陵鼎鼎大名的紈褲子弟腹內並非草莽,而是滿腹錦繡,兩人遂成知己。

  但是馮敏瑜的性格激烈,考試的時候策論太過直白,直刺時政的各種弊端,讓監考官大為不悅,他就順理成章地落榜了。

  原平之本想留他在京城做伴,但那時馮敏瑜擔心家中的妹妹,落第後就返鄉了,期間原平之和馮敏瑜靠著書信保持了來往,直到今年馮敏瑜再次趕考、落第,兩人之間的關係才更為緊密起來。

  馮敏瑜出身於耕讀之家,也就是邊種地邊讀書,非常辛苦。他的父母早亡也與缺少請醫看病的錢有關係。兄妹倆生活艱辛,卻都堅持利用各種方式苦讀,這次趕考帶上妹妹,是因為妹妹年紀大了,以前幫忙照顧妹妹的親戚不懷好意,想把她嫁給他們的殘廢兒子,所以這次馮敏瑜乾脆帶了妹妹一起來了金陵,並且不願意再返鄉。

  對於馮敏瑜與馮敏婷兄妹來說,原平之是他們命中的貴人,在馮敏瑜再次落第、前途渺茫的時候,原平之對他們伸出了援手,給了他們一個安穩的收入來源,讓日子得以過下去。

  而且,因為外界紛紛傳言馮氏兄妹雖為絕色,卻已經「屬於」原四公子,便再也沒有人敢打他們的主意,這為馮氏兄妹省了更多麻煩。

  畢竟,徒有美色而無自保之力,那才是真正的大悲劇。

  馮氏兄妹決定落足金陵之後,就在原平之的幫助下,租賃了一處獨門小院居住。平時馮敏瑜幫助原平之打點一些瑣碎事情,比如迎來送往,偶爾一起吟詩作畫,而馮敏婷則留在家裡打點家務,自己讀讀書、作作畫。

  馮敏瑜已經無心科舉,他打算日後開一家書院教書育人,他認為現在的教育方式很不理想,很多讀書人成了書呆子,於國於家不僅無益,反而成了負擔,他想探索教育方式的改革——原平之極為支持他,並且樂意出資贊助書院。

  只是,他們的理想還未付諸實施,皇帝陛下就把他們派遣出金陵城了。

  馮敏瑜跟隨原平之出行,只留下馮敏婷一個姑娘獨自在家,實在讓人擔心,原平之提議讓她暫時住進原府,馮氏兄妹並非扭捏的人,略微考慮之後就答應了。

  多想的反而是那些看熱鬧的閒人,用各種羨慕嫉妒的表情說著原平之終於將馮氏兄妹堂而皇之地納入了府中,男俊女嬌,同時坐擁雙美,真不知道是何等銷魂滋味,又是何等奢靡淫亂。

  於是,原平之原四公子的「紈褲」之名更被坐實,堪稱赫赫有名。

  顧惜恩雖然很想相信自家夫君的「貞潔」,可是親眼看到馮氏兄妹的美貌,肚子裡還是忍不住猛吃醋。

  她緊緊拽住原平之的手,嘟著小嘴嘔了一會兒氣,最後被原平之寵溺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了,才想起要端莊,要拿出「大婦」的氣派。

  就算他們得了夫君的寵愛又如何?

  他們還不是要叫自己「大姊」!

  顧惜恩小大人似地點了點頭,道:「那就把馮姑娘暫時安排在西廂吧,派兩個大丫鬟過去伺候著。」

  原平之笑著頷首,說:「好,一切聽從夫人安排。」

  諸事安排妥當,三日後,原平之和馮敏瑜一行人終於出了門,奔赴了顧惜恩不知道在何處的遠方。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時光匆匆,眨眼三年。

  這三年裡,原府又多了兩個孫子輩的小男娃,而更大的驚喜是原二公子原齊之「死而復生」,還為景國消滅了敵國,立下了汗馬功勞,從前線凱旋歸來了。

  三年裡,顧惜恩的身高猛長,原來平板的身段也漸漸變得前凸後翹,從小小的女孩變成了妙齡少女。

  在婆婆鄭氏的親自主持下,顧惜恩完成了自己的及笄之禮,代表正式成年了,可以與夫君圓房了,可以為他生娃娃了。

  可是夫君在哪呢?

  又是紫藤蘿花開的時候,顧惜恩仍然坐在那株最大的紫藤蘿棚架下的鞦韆上,如今她人高腿長,坐在鞦韆上雙腿能夠直接觸地了,就像以前的夫君那樣。

  此時,顧惜恩正在認真讀著一封信,信是原二哥原齊之親自捎來的,從遙遠的北方帶來的原平之親筆信。

  原平之在信中說,他很快就會返家了。

  顧惜恩的嘴角微揚,這是她最近最愛看的一封信,雖然她已經看過了不下二十遍。

  她天天看,天天盼。

  三年了,夫君變了嗎?還會像以前那樣疼寵她嗎?

  或者,這三年裡,他有沒有在外面又遇到什麼絕色美人呢?

  顧惜恩愛惜地輕撫著信紙,想想這,想想那,一會兒微笑,一會兒顰眉,心緒就如這春愁無可消遣,不知歸處。

  正在她又發呆時,大丫鬟秋水歡天喜地跑來,喊道:「少夫人,四少爺回來了!四少爺回來了!」

  顧惜恩猛地站起來,因為太過匆促而差點摔倒,秋水急忙攙扶住她,說:「別急,別急,是真的呢!四少爺真的回來了!我剛才都看到銀子了,小書僮都變成小伙子啦!」

  顧惜恩心跳如擂鼓,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湧到了臉上,火燒火燒的,她緊緊握著秋水的手,說:「快,快去迎接!」

  走了兩步她又驀然停住,摸摸自己的鬢髮,拽拽自己的衣裙,緊張地問秋水:「我的頭髮亂不亂?衣服呢?是不是不好看?要不要去換身新衣裳?對了,婆婆為我新打造的那些首飾呢?要不要戴起來?」

  秋水又是笑又是嘆息,拉著自家小姐的手大步朝前走,說:「我的傻小姐,頭髮不亂,衣服很好看,首飾也正正好,可是這些都沒有趕緊去迎接少爺重要啊!奴婢剛才過來的時候,看到西廂那位已經朝二門去了呢。」

  秋水指的是馮敏婷。

  這三年裡,馮敏婷老實低調地借居在原府,平時就是讀讀書,間或幫著丫鬟們做做針線活,很少邁出藤蘿館的院子。她言笑溫柔,舉止得體,不驕不躁,也不卑不餒,不是個讓人討厭的姑娘。

  雖然因為她的身分有些微妙,顧惜恩的貼身大丫鬟們對她頗為警惕,但表面上的關係還是算不錯。

  可是如今原平之回來了,她們之間的關係就立刻又緊張起來。

  說到馮敏婷,顧惜恩原本驚喜過度的心總算冷卻了一點,這三年裡她和馮敏婷相處平和,雖然覺得馮敏婷是個可深交的姑娘,卻總覺得難以親近,這或許就是女人的本能排斥?

  「不管怎麼說,少爺回來了,少夫人就一定要抓緊機會,且不可再讓什麼狐媚子趁隙而入。」秋水一路拉著顧惜恩快走,一邊小聲叮嚀。

  主僕倆匆匆趕到二門口,這裡已經等候了許多得到消息的女眷,包括太夫人和鄭氏身邊的大丫鬟。

  顧惜恩剛喘了口氣,端正站好,前方遊廊裡就傳來腳步聲,一身素青布袍的原平之在家人的簇擁下走了過來。

  顧惜恩瞪大了眼睛——他的懷里居然抱著一個小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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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原平之自幼未離開過家門,這次一出門就是三年,其實原北顧和鄭氏夫婦倆也是頗多思念和擔憂。所謂「兒行千里母擔憂」,不管自家兒子多大了,在父母的眼裡,總是不夠成熟,總是讓人擔心。

  而最思念原平之的是何氏太夫人。太夫人年紀更大了,耳朵聾了,眼睛也花了,說話也有些絮絮叨叨,她經常突然就問身邊伺候的婆子丫鬟們:「我的小孫孫哪去了?」

  所以,原平之回府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叩見祖母和父母,之後再見過兄嫂等人,等一一訴過別情,返回藤蘿館時,天色已黑了。

  顧惜恩雖然有許多話想說,卻還是體貼地吩咐奴僕準備了熱水,讓原平之好好地泡了一個澡,洗去一路征塵和遠行歸家的疲憊。

  等原平之沐浴完畢,換了居家常服,重新走進內室的時候,顧惜恩緩緩站起來,看著他。

  他更高了些,也黑了,皮膚變成古銅色,原本養尊處優的凝脂白玉似的肌膚多了風霜磨礪後的幾許粗糙,卻更顯男子氣度了。

  他眼中的那些輕浮與戲謔不見了,眼神變得深沉,整個人宛如經過了某種脫胎換骨似的積澱,變成厚重沉穩起來。

  他的眼神深處有某種凝刻的傷痕。

  不知道他這三年到底都經歷了些什麼?

  「夫君。」三年未見,顧惜恩心裡想的念的都是這個人,乍然重逢,她卻只能喊出這兩個字。

  原平之微微一笑,猶如春風拂面,昔日那位優雅貴公子的感覺又恢復了幾分,這讓顧惜恩感到了熟悉和安心,他還是他啊。

  「惜恩,真的成大姑娘了。」原平之坐到椅子上,眼神柔和地打量著自己三年未見的小妻子。

  與他相比,顧惜恩的變化更大,身高更高了,身材窈窕有致了,臉上圓圓的嬰兒肥不見了,清秀明麗的臉龐越髮美麗動人,眼波似水,櫻唇甜美,小丫頭正逐漸蛻變成為傾城絕色。

  「我已經行了及笄禮。」顧惜恩喃喃地說,說完臉就紅了,因為行了及笄禮,就意味著她可以與夫君圓房了。

  原平之的眼神一暗,伸手將顧惜恩拽進自己懷裡,兩人面對面,鼻翼輕觸,眼神交融,他聲音低啞地問:「可以為夫君生娃娃了?」

  顧惜恩雖然害羞得臉紅如霞,卻還是堅持地與他對視著,輕輕地應道:「是。」

  原平之的大手一點點將她勒緊,然後在她的驚呼聲中,她被懸空攔腰抱起,他將她放到大床上,俯下身盯著她,熾熱的氣息落在她的臉上,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在顫抖,卻咬牙堅持與他目光相接,不肯錯開一絲。

  她明明有許多離情要訴說,也有許多話想問他,比如那個嬰兒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是現在她卻不想開口了,她害怕破壞現在這種美妙的氣氛。

  「小東西……這麼迫不及待了嗎?」原平之低頭在她的櫻唇上輕啄著,雙手卻利落地解開了她的衣裳,連褻衣褻褲也一併脫下,他略微粗糙的手掌流連在她如同乳鴿一般嬌嫩的乳房上,肆意地揉搓愛撫著。

  顧惜恩咬著嘴唇,害羞地閉上了雙眼,她想逃脫那雙充滿魔力的大手,可是她的身體卻背叛了她,柔嫩的小乳尖第一次變得那麼敏感、那麼挺拔堅硬,她的心跳越來越快,呼吸也越來越急促,羞恥與快感讓她將身子緊緊蜷縮起來,試圖保護自己。

  可是原平之的嘴唇又俘虜了她,他的唇在她的身上游移,舔過她身上每一寸晶瑩如玉的肌膚,最後含吮著她的乳尖,輕輕舔舐,與此同時,他的大手分開了她一直緊緊閉攏的雙腿,修長的手指熟稔地分開她貞潔柔嫩的花瓣,食指與拇指更是襲上花瓣上方那枚小小的花蒂,從未有過的強烈酥麻快感瞬間席捲過顧惜恩的全身,讓她不由失聲驚叫,身子更是戰慄起來。

  「不……不要……」顧惜恩完全沒想到自家夫君是如此不客氣,甚至都不等她先慢慢適應。

  失聲的呻吟讓她害羞,急忙用小手摀住了櫻唇,可是這時她的夫君已經更為不客氣地分開了她的雙腿,將他自己嵌身其中。

  原平之低頭俯視著那幽謐的處子之地,是那麼嬌嫩的粉紅色,柔嫩的花瓣固執地閉攏著,保護著裡面更為令人著迷的幽穴。原平之喉嚨髮乾,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俯下身,埋首在她的雙腿之間,舌頭探進緊閉的花瓣之中,飢渴地舔舐著那處幽谷芳穴。

  他已經整整三年沒有碰過任何女人了,這甜美芬芳的處子氣息讓他癲狂,讓他為之血脈僨張,讓他原本以為已經很有成就的自製力瞬間崩潰。

  「啊……不……不要……不要……」顧惜恩真的慌了,急促地拒絕著,驚慌失措地夾緊雙腿,卻阻止不了男人更為飢渴強悍地入侵,他的舌尖在她柔軟緊緻的花徑中來回滑動,逗引得小穴一陣陣悸動收縮,敏感的花穴里分泌出晶瑩的愛液,很快就將花徑打濕,將男人舌頭的來回抽動中,發出淫靡水聲。

  顧惜恩覺得那裡彷彿著了火,她都快要被逼瘋了,洶湧的快感如驚濤駭浪一般席捲她,從私處迅速席捲過全身,讓她不停地在顫抖、呻吟,更多的愛液泉湧而出。

  就在顧惜恩以為自己會被興奮羞恥到昏暈過去時,原平之突然停止了動作,顧惜恩有點奇怪,可還沒等她詢問什麼,她就突然感到了一陣猶如撕裂般的劇痛。

  好痛,好痛。

  壞夫君,居然毫無預警地就狠狠進入了她。

  原平之似乎打著讓她一次痛個夠、痛過就算的主意,根本就不留給她喘息的時間,迅速一挺到底,然後才將自己深深埋在她的蜜穴中,讓她慢慢適應自己的巨大與粗碩。

  兇猛的慾望又粗又長,宛如滾燙的鐵棍侵入嬌穴,而且那粗碩慾望還宛如活物一般不停微微鼓動著,與緊緻蜜穴的悸動收縮同頻率,一收一縮之間,疼痛漸漸緩和,莫名的搔癢與快感卻逐漸強烈。

  「嗯……」顧惜恩忍不住扭了扭腰,而原平之在接受到她的訊息之後,迅速箝制住她的纖腰,然後開始快速抽插律動起來。

  顧惜恩在一波一波不斷的衝擊下,渾身發酥,疼痛感越發淡了,快感卻越發明顯,蜜穴中帶來的酥麻和強烈衝撞感讓她頭暈目眩,只能不斷呻吟。

  原平之也越來越興奮,緊緻的蜜穴帶給他極致的快感,隨著他的來回抽送,宛如嬰兒吮吸母乳一般主動吸吮著他、勾纏著他、挽留著他,讓他欲罷不能。

  顧惜恩嬌柔的身體不斷戰慄著,從未經歷過的快感高潮席捲了她,讓她的眼前白茫茫一片,大腦也有些迷亂,而蜜穴裡不斷的剌激和興奮越發激烈,聲音更是嬌媚得宛如小貓哀鳴。

  原平之也被剌激得越發興起,粗長慾望兇猛快速地搗擊著小妻子的蜜穴,兩人結合之處發出肉體撞擊聲和水潤聲,墊在顧惜恩身下的承歡褥子早就被打濕了好大一片,上面的落紅點點被水潤濕後也變得淺淡。

  顧惜恩只覺得胸口發悶,呼吸都越來越困難,她的酥胸劇烈起伏著,身體隨著男人猛烈持久的抽插而上下晃動,蜜穴中的快感越來越激烈,讓她就要難以忍耐。

  她突然尖叫起來,死死抱住原平之的頸項,蜜穴深處瘋狂地悸動收縮起來,一股股的愛液失控般地泉湧。

  幾乎與她同步,原平之勒緊她的纖腰,發出一聲滿足而低沉的嘶吼,繃緊了身子,粗長慾望狠狠地頂入她的蜜穴最深處,一股股滾燙的灼液盡情射入她的花蕊裡面,與她的愛液交融,直到她小小的花蕊再也承載不了,從兩人交合處汩汩流出,將兩人身下越發弄得一片狼藉。

  當激情的眩暈感慢慢消散,顧惜恩才漸漸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可是她還是不太懂,不由丟臉地哭泣出聲,手忙腳亂地想躲起來。

  原平之長長舒了口氣,伸手製止她無意識的煽風點火,雖然他慾火正熾,不介意做個一夜七次郎,但他的小新娘子是初夜,而且還是個剛剛及笄之年的少女,他可不捨得太辣手摧花。

  「別害羞。」他咬著小妻子的耳朵好心情地低語:「妳的身子很敏感,我可是愛死了。」

  確切地說,男人都會愛死這種尤物。

  顧惜恩羞恥得耳朵都紅了,她埋首在原平之的懷裡,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不管原平之怎麼說,她仍然覺得自己太不矜持了。

  最後還是原平之要了熱水,親手幫她擦拭了一番,才攬著她沉沉入睡。

  原平之結束了三年的辛苦奔波,回家後又與小嬌妻圓房,飢渴的身心都得到了發洩和舒緩,盡情放鬆之下就是大睡特睡,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懶洋洋地睜開眼睛。

  昨夜內室裡凌亂的衣衫早已不見,小嬌妻也已穿戴整齊,正坐在花窗下繡著什麼。明亮的陽光透過糊了輕紗的窗子落在她的臉上,形成柔和唯美的剪影,將她嫩白肌膚上的纖毛都照得格外動人。

  原平之在床上翻了個身,一路回歸時的沉重心情終於變得平和。

  「夫君,你醒了?」聽到聲響,顧惜恩轉過頭來,見原平之醒了,便放下手中的繡花框,走過來,為他取了裡衣外裳,親自服侍他穿上。

  原平之也任由她幫忙,他只管伸臂抬腿做大爺,還不時地打個大大的呵欠,慵懶地道:「還是在家舒服,我啊,以後還是繼續做我的紈褲四少爺才好。」

  顧惜恩抿嘴微笑,說:「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老人家們都這麼說。」

  原平之嘆了口氣,神色有些落寞,說:「是啊,出門難,亂世更難。」

  「夫君?」顧惜恩有些擔憂地看著他,其實她從昨天就敏感地發覺了什麼,原平之的神情有些不對。

  原平之在花窗下坐下,讓顧惜恩為他梳理頭髮,他望著窗外出神,過了一會兒才輕輕地道:「敏瑜死了。」

  顧惜恩的心一顫,手似乎扯痛了原平之的頭皮,可是他動也未動,依然那麼坐著。

  「馮公子?」顧惜恩難以置信地問。

  「嗯。」原平之用手揉了揉臉,說:「他是為了救我而犧牲的。」

  「怎麼會?你不是說你不會遇到危險的嗎?到底怎麼了?」雖然原平之現在已經好端端在自己身前坐著,可顧惜恩還是著急了。

  原平之痛楚地皺了皺眉,良久,才輕聲道:「說來話長,都是我的錯。」

  三年前,原平之新婚之後,男人的責任感讓他不再甘心做一個無所事事的紈褲米蟲,衝動之下答應了皇帝玄昱的要求奔赴遠方,那時候,他才知道二哥還活著,並且在北方潛伏作戰。

  原平之一行人低調地來到幽州,幸好那時候原齊之已經佔據了幽州的薊城,足以保護他們的安全。

  原平之為了玄昱的請託,在幽州待了三年。

  三年裡他做了許多事,一直奔波忙碌,而馮敏瑜就是他最佳的幫手和朋友,他們理念一致,志趣相投,取長補短,讓原平之大有「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暢快滿足感,他甚至覺得此生能擁有如此一知己,堪稱此生無憾。

  原齊之的北府軍南征時,建議原平之隨他一起南行返家,畢竟北方戰事方休,他不放心單獨將幼弟放在幽州。

  當時原平之的工作還剩下一點點未完成,完美主義的他不甘心就此南歸,便決定單獨留下,原齊之無奈,特意給弟弟留下一隊人馬做保鏢才先行離去。

  本來一切都很平靜,就在完工收尾、大家已經收拾車馬準備回家時,被原齊之打敗的匈奴舊部不知怎麼得到了消息,知道了原平之是原齊之的親弟弟,這些野蠻部族的殘餘勢力便打算殺了原平之報仇雪恨。

  在返家路途之中的這場劫殺,不僅讓北府軍保鏢損失大半,原平之的貼身御賜侍衛邵五重傷垂死,而且馮敏瑜也為了救原平之,替他擋了一箭,箭中心窩,一箭致命。

  原平之當時幾乎痛心欲死,可一切都悔之晚矣。

  馮敏瑜就這麼走了,短暫生命宛如夜空中劃過的那顆最明亮流星。

  最初原平之出手救助馮敏瑜,還帶了點「以色識人」的戲謔之意,他對馮敏瑜僅僅是舉手之勞,可是馮敏瑜卻對他以命相酬。

  這樣的深情厚誼,他怎堪承受?

  顧惜恩用手帕輕輕為原平之擦拭他臉上滾燙的淚水,她也被震撼了,同樣無法言語。

  或許世上就有這樣一種人,輕生死重情義,能夠認識他,一定是積了八輩子的德才換來的。

  「妳一定一直在懷疑我昨天抱回的孩子吧?那是敏瑜的兒子。」說起那個嬰兒,原平之的臉色柔和了許多。 「我們在幽州待了三年,期間邂逅了一位教書先生的女兒,敏瑜與那位姑娘彼此有了情意,就在幽州成了親,年前還誕下了這孩兒,敏瑜只給他起了個乳名『望兒』,連正式名字都還沒取……」

  說著說著,原平之的眼淚又滾落下來,他用手掩蓋住雙眼,極力壓抑住自己的哽咽,深深吸了口氣,又道:「孩子的母親也遇難了,只剩下望兒一個……惜恩,我想過繼望兒,將他作為自己的嫡長子培養。」

  收養一個義子無所謂,無非多花幾個錢,多餵養一張口,長大以後再替他娶個媳婦,置辦一份家業。但是當做嫡長子培養的意義就重大太多了,那意味著望兒將繼承原平之大部分的家產,包括皇帝賞賜給他的世襲鎮國將軍爵位。

  當然,這件事也需要與原府眾人商量,不過原平之一旦做了決定,估計眾人也不會反對。

  現在原平之唯一介意的,是顧惜恩怎麼想?

  將來他和顧惜恩也會生兒育女,顧惜恩的兒子本應該作為嫡長子繼承一切,現在卻被望兒霸佔了,顧惜恩會不會心裡不舒服?

  恩情是恩情,利益是利益,有時候人就是這麼自私自利。

  顧惜恩微微一笑,笑得很是輕鬆,說:「這樣最好了,否則我們真是要愧疚負罪一輩子,難以還馮公子的厚恩呢。」

  原平之認真盯著她的眼睛,問:「妳真這樣想?」

  顧惜恩認真地點頭。

  其實她昨夜一直擔心望兒是夫君在外面的私生子,如今聽說是馮敏瑜的兒子,倒真讓她鬆了口氣。至於嫡長子名分被佔去的利益考慮與衡量,還真不是她關注的重點。

  原平之暗中鬆了口氣,他一直很喜歡顧惜恩,小丫頭從剛進門時就極為依賴他,他也願意從此做她的依靠,所以他並不想因為望兒而與顧惜恩疏遠。

  他是一定要好好撫養望兒長大的,如果顧惜恩不能對待望兒如同己出,那麼他們夫妻之間一定會出問題。

  現在還好,顧惜恩表現相當冷靜和識大體,或許是因為她還太小,還意識不到嫡長子名分的重要性。

  但是,還有另外一件事,原平之對顧惜恩就更難以啟齒了——馮敏瑜臨死之前,將妹妹託付給了原平之。

  馮敏瑜也是無奈,馮敏婷自幼跟隨哥哥識字唸書,見識完全不同於鄉下村姑,她心氣傲眼界高,看不上無知無識的村民,遲遲定不下婚事,馮敏瑜原本是打算將她帶到金陵再議親,卻沒料到世事多變,他這個做兄長的突然逝世,只留下妹妹孤獨一人。

  馮敏瑜當時也是出於無奈了才出此下策,他之前就知道自己妹妹暗暗鍾情原平之,可是原平之已婚,他也不願意讓自己妹妹去給人做小,便對妹妹的心思故作不知,可是最後,他還是不得不把妹妹託付給原平之。

  原平之也是一個頭兩個大,按照他的個性,自然不樂意納妾,不管他婚前多麼風流紈褲,或許也沒有人相信,其實他追求的是婚後的彼此忠貞,是一生一世一雙人,是白首偕老,恩愛兩不渝。

  可是,他這樣的完美主義和馮敏瑜的臨死囑託相比,又算得了什麼呢?

  他欠馮敏瑜的是一條命!

  在這沉重的生命面前,他的堅持、他所謂的完美主義又算什麼?

  如果不是他的完美主義作祟,如果不是他堅持完工才南歸,他又怎麼會連累馮敏瑜喪命?

  一切都是他的錯,他就必須承擔起責任。

  馮敏瑜臨終前將妹妹的終身託付給他,他又怎麼能不答應?

  可是,這話又該怎麼對顧惜恩說呢?

  「夫君,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我可以幫忙嗎?」顧惜恩擔心地看著原平之,關切地問。

  「惜恩,」原平之揉了揉眉心,低聲道:「還有件事,是關於馮姑娘……」

  時間平緩地流逝,眨眼間,原平之回家已經十天了。

  前日,原平之正式收養瞭望兒,原府為此舉行了正式的儀式,原平之抱著望兒給祖宗們磕了頭,上了香,同時由原父原北顧親自將望兒的大名錄入原氏家譜。

  望兒的大名是原平之替他取的,在原府屬於「嘉」字輩,所以叫原嘉銘,銘記的銘,銘刻的銘。

  關於望兒的歸屬問題,馮敏婷有過異議,望兒是馮家唯一的血脈,她原本打算獨自撫養他長大,讓望兒為馮家傳宗接代。

  但是她一個沒有任何根基資產的未嫁閨女,有什麼能力撫養一個小孩呢?就算勉強撫養,又能為他提供優渥生活和成長環境嗎?

  為瞭望兒的將來著想,原平之也是不會答應的。

  不過原平之承諾馮敏婷,以後望兒的兒子裡,會選擇一個讓他恢復馮姓,延續繼承馮氏血脈。

  這是對望兒最好的安排,馮敏婷也不是不知好歹的姑娘,最後也就點頭應允了。

  關於馮敏婷的安排,暫時誰也沒有提。

  馮敏婷還沉浸在喪兄之痛裡,這時候提她的婚事本是不妥,可是顧惜恩卻為此焦躁不已。

  顧惜恩甚至有些惱怒自家夫君,把這種棘手的事扔給自己就不聞不問了,算什麼嘛?要納新人的是你四少爺好吧,憑什麼讓她煩惱?

  顧惜恩知道按照時下的規矩,丈夫納妾娶新人都是要得到正妻的允許才可以的,否則就是「名不正言不順」。可是,顧惜恩寧願丈夫做這種事來個先斬後奏,讓她無奈接受事實就好了,給她這種徒有虛名的「選擇權」有用嗎?

  就算顧惜恩再心酸難過,也知道馮敏婷是不得不接納的,這無關情愛,卻關乎人情。

  在這件事情裡,她甚至不能表現出嫉妒,這和普通的妻妾爭風吃醋完全不同,如果她不能表現大方得體,不僅丈夫會討厭她,連原府眾人都會看輕她吧?

  人們或許尊重昇平大長公主,但是沒有人願意娶一個這樣任性驕傲的兒媳婦。大長公主生前也曾不止一次地教導顧惜恩,要她為人處世再婉轉一點,不要步上母親的後塵。

  可是,又有誰樂意和別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呢?

  難道報恩就只能「以身相許」嗎?

  顧惜恩在猶豫了多日之後,終於決定自己先和馮敏婷開誠佈公地談一談。

  顧惜恩來到西廂的時候,馮敏婷正哄著望兒玩耍——對於這個可憐的姑娘來說,這個小侄子是她目前唯一的快樂和安慰了。

  望兒八個月大了,已經會爬,此時他正穿著連身的小老虎衣服在貴妃榻上爬來爬去,馮敏婷拿著一隻布老虎在他前方逗著他,引得他不時伸出小手撈一下,烏溜溜的大眼睛裡充滿了好奇。

  看著這姑侄倆,顧惜恩的心不知為何一下子就軟了。

  馮敏婷雖然臉上帶著笑,可是並不能掩飾她的憔悴神色,她穿著顏色暗淡的素服,原本窈窕有致的身形已經消瘦了許多,衣裙穿在身上空落落的。

  「少夫人,您怎麼來了?快請屋裡坐。」馮敏婷先看見了站在門口的顧惜恩,連忙起身施禮。

  「我過來看看。望兒一切都還好吧?可有短缺了什麼?」顧惜恩微笑著走過去,伸手抱起望兒。

  「望兒很好。他剛來的時候,夜裡還有點不適應會哭鬧,這幾日住習慣了,和新找的奶娘也熟悉了,便吃睡都安穩了。」馮敏婷溫和地回答道。

  顧惜恩親了親望兒的小臉蛋,小傢伙因為癢而咕咕笑起來,露出兩顆雪白的小乳牙,可愛得要命。

  望兒繼承了生父的俊美,再加上原府的財勢,將來長大了還不知道要招惹多少姑娘的芳心呢。

  馮敏婷見望兒伸手去扯顧惜恩的耳環,連忙伸手阻止,她笑著將望兒接過來,說:「小孩子最愛亂扯東西了,我現在都不敢戴首飾。」

  顧惜恩捏捏望兒的小胖手,說:「幾個月大的寶寶最可愛了。」

  馮敏婷點點頭,說:「是啊,再長大點,會跑了,大概就要淘氣了。」

  兩人坐在貴妃榻上,一起逗弄著望兒,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閒話。

  閒話都說完了,房間裡靜下來,便有些尷尬。

  顧惜恩捏了捏自己的手心,強打精神道:「我今日過來,是有事找姑娘,本來這事由我來說不是很適宜,但是幾經變故,咱們原府和馮家關係不同一般,也就不做那些官樣文章,我且直說了。」

  瑪敏婷摟著望兒,神色淡然地聽著。

  「令兄故世之前,將姑娘託付給了咱家四少爺,四少爺也欣賞姑娘,所以想趁著令兄百日孝期時將姑娘迎進門,也能讓令兄走得安心……」

  「少夫人。」馮敏婷忽然出聲打斷了顧惜恩的話,「我知道妳的來意了,不過話不必再往下說了。」

  顧惜恩看向馮敏婷,馮敏婷卻低下了頭,鬢角一綹被望兒拽散的頭髮遮掩了她的眉眼,看不清她的表情。

  「敏婷感謝四少爺和少夫人,不過……」她輕輕笑了笑,說:「如果我哥沒出什麼事,我或許還真的會厚著臉皮賴住四少爺了。說句不怕羞的話,我確實很心儀他,甚至為了他甘心做小。」

  顧惜恩的心一跳,心裡說不清到底什麼滋味。

  有個美麗的姑娘在自己面前坦言鍾情自己的丈夫,這種滋味真的很微妙啊。

  最要命的是,這個姑娘她還不能排斥、不能討厭。

  馮敏婷忽然仰起臉來,臉上的笑容顯得清淡而縹緲,說:「可是我哥走了,而且是為了四少爺才走的,我知道他選擇為四少爺擋箭的時候,一定什麼也沒想,只是覺得該那麼做,所以就毫不猶豫地做了。他也一定不求施恩圖報,那會讓他看不起自己。所以,我身為他的妹妹,又怎麼能讓他丟臉呢?如果我真嫁給了四少爺,那會讓我覺得自己的幸福是用哥哥的命換來的,我怎麼能心安呢?我不能輕賤了他。」

  顧惜恩握住馮敏婷的手,第一次,她覺得眼前這個美麗的女子如此值得尊重。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出這種取捨,尤其是富貴安逸的生活垂手可得時。

  僅僅憑藉著馮敏瑜是原平之的救命恩人,如果馮敏婷嫁了原平之,以後馮敏婷在原府就不會受委屈,而且地位不同一般,就算是顧惜恩這個正妻平時也要謙讓她三分。

  可是這樣的優勢,馮敏婷卻說放棄就放棄了,這姑娘真的與眾不同。

  顧惜恩輕聲道:「我也是個小心眼的女人,並不希望別人來分享自己的夫君,所以我今天本來是打算試探妳的。可是聽了妳的一番話,倒顯得我自私了。」

  馮敏婷淡淡地笑了笑,其實她心底很羨慕顧惜恩。顧惜恩能夠因為門當戶對而順理成章做了原平之的嫡妻,可是馮敏婷知道自己就算在原平之未婚時遇到他,也是不可能成為他的正妻的吧?

  而且,馮敏婷看得出來原平之很喜歡顧惜恩,就算他勉強納了她,怕也只是為了償還她兄長的恩情,那又何必呢?

  她雖然無法控制自己的心意,但她起碼可以控制自己的行為,不讓自己淪落成了為愛乞討的可悲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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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嗯……夫……夫君……不要了……嗯嗯……」

  紗帳輕垂的內室,令人面紅耳赤的婉轉呻吟聲纏綿不絕,令外間值夜的丫鬟都忍不住春心撩動,魂不守舍。

  「真的不要了?剛才是誰來撩撥我的?嗯?」原平之貪戀地愛撫著小妻子的嬌軀,在他的滋潤之下,他的小娘子出落得越發迷人,原本如同乳鴿般的酥胸越發飽滿豐挺,他的一隻手都快無法掌握了,而纖細的腰肢,晶瑩如玉的肌膚,尤其是令他銷魂的蜜穴,都深深吸引著他,讓他越發為她迷醉。

  夫妻之間果然還是要經常這樣「深入溝通」一下才能感情和睦、魚水和諧啊。

  「嗚……我錯了……放過我吧……嗚嗚……」顧惜恩嬌嫩的低泣不似推拒,倒更像調情,讓原平之暗嘆一聲天生尤物,便低頭吻住她的櫻唇,攬緊她的纖腰,又開始瘋狂地抽送起來。

  「嗯……嗯嗯……啊……」顧惜恩仰起頭,烏黑的秀髮如同瀑布般懸垂搖晃,她隨著原平之的律動而款擺著纖腰,令人上癮的酥麻快感一波波席捲過她的全身,她修長的雙腿主動勾著男人的勁腰,盡情配合著男人的激狂。

  正如原平之所說,她今夜是故意誘惑他的,因為心裡的不安與惶惑。

  馮敏婷居然主動婉拒了原之的收納之意,這個結果對於顧惜恩來說是最有利的,可是她卻無法心安,而是感到莫名歉疚。

  在道義與私心面前,馮氏兄妹顯得那麼光風霽月,卻將她襯托得這麼自私與難堪,夫君會不會認為她心地歹毒,不能容人,會不會因此而討厭她? !

  「夫君……這樣會不會舒服?」她緊緊抱住原平之的肩膀,伸出粉舌在他結實胸膛上的乳尖上舔了幾下,原平之低啞地呻吟一聲。

  「小東西,妳又要作怪了。」

  顧惜恩狡猾地偷笑,乾脆含住他胸前的乳尖不放,來回舔舐吮吸,原平之的身子猛然一個哆嗦,將自己的慾望更深地頂入她的花穴,更為凶悍快速地抽送起來,顧惜恩在他激情的衝撞下失聲呻吟,就連堅實的大床都在兩人的劇烈運動之下吱嘎作響,令人聽了面紅耳赤。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顧惜恩以為自己就要昏迷過去時,原平之才最終深深頂入她的蜜穴深處,激射出一股股熱液精華。

  原平之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剛才的快感那麼洶湧強烈,真的讓他欲仙欲死,看來他的小娘子的確是人間尤物,將來他們的生活一定會是「性福」美滿。

  這樣的認知,最容易讓男人心情愉悅。

  幾番雲雨過後,顧惜恩早已身嬌體軟,動彈不得,依然是原平之叫來了熱水幫她擦洗善後,兩人都累得很了,沐浴之事還是等到明日清晨吧。

  等一切收拾妥當,重新躺到乾淨舒適的被窩裡時,原平之伸手把小娘子攬進懷裡,閉目準備入睡。

  顧惜恩此時稍稍恢復了點元氣,卻沒有絲毫睡意了,她在原平之的懷抱裡輾轉反側,依然心緒難安。

  「怎麼了?」原平之的大手在她的椒乳上流連忘返,睡意朦朧地問。

  顧惜恩鑽進原平之的懷裡,頭枕在他的胸口,喃喃地問:「我是不是個壞女人?」

  「嗯?」原平之好笑地問道:「誰說妳壞了?」

  「因為馮姑娘的事啊。」顧惜恩嘆了口氣,說:「馮公子對我們有救命之恩,他將唯一的妹妹託付給夫君,我們按理都該完成馮公子的遺願,可是……」

  「可是妳並不樂意?」

  「嗯。」顧惜恩坦率地承認:「我能夠接受小望兒,卻無法真正接納馮姑娘,如果夫君你真的納了她,我以後一定會討厭她的,哪怕馮家對我們有恩也是不行。當我親耳聽到馮姑娘拒絕嫁你時,我心底好高興。夫君,你說我是不是很壞,很自私?她那麼可憐,我卻仍然不想把夫君分給她一點點。」

  原平之笑了出來,問:「妳要怎麼把夫君分給她?把夫君大卸八塊嗎?」

  顧惜恩惱怒地捶了他幾下,怨道:「胡說什麼呢?哪有這麼咒自己的?」

  原平之呵呵笑出聲,隨即大手分開她的雙腿,將自己的慾望重新埋入她滑膩熾熱的蜜穴,在她的呻吟聲中慢慢抽插起來。

  「不肯將夫君與別人分享,說明妳在乎為夫。為夫高興都還來不及,怎麼會覺得妳很壞?再說了,有時候女人壞一點,男人會更愛的。」

  「嗚……我跟你說正事呢……唔……嗯啊……不要了……我要累壞了……」

  「還有心思東想西想,哪裡累壞了?」

  原平之讓她趴伏在自己的身上,雙手托著她的翹臀,挺腰律動,緊緻的蜜穴敏感萬分,稍微一刺激就水流潺潺,很快就將他的小腹和身下打濕了。

  原平之喉頭髮乾,用顧惜恩聽不到的聲音低喃道:「小東西,我總有一天會被妳累壞才是真的。」

  男歡女愛,自然又是一宿貪歡,顧惜恩滿心的煩惱似乎也變得無足輕重了。

  次日,原平之夫婦在內書房裡整理賬冊。

  原平之見顧惜恩將這三年以來的賬簿整理得井井有條,各種收入和支出都清晰明了,而且特別分了內外兩本帳,並針對管帳的奴僕做了個人記錄,隨時關注他們的各種行為,賞罰分明。

  顧惜恩將人事權與財政權分離,而且分工明確,各司其職,互相監督,效果相當顯著。

  顧惜恩在這方面似乎格外有天分,在她這三年的管理下,原平之名下的私產甚至每年都增收了兩成,對於一個足不出戶的閨秀貴婦來說,這真是了不得的成績。

  原平之笑咪咪地將賬簿逐一瀏覽了一遍,說:「家有賢妻,萬事不愁,果然如此啊。」

  顧惜恩道:「這些年前方戰事吃緊,咱們各個田莊出產的糧食都被徵做軍糧了,皇上可給我打了欠條呢,以後一定記得向他討回來。」

  原平之失笑,說:「一切由妳安排就是。」

  「現在天下一統,國家安泰了,我們也不必再儲備那麼多的糧食,該賣的還是賣掉一些吧,不然堆在糧倉里白白餵養了老鼠。」顧惜恩現在真的很有當家主母的風範了,管家理事頗為有模有樣。

  原平之嘆口氣,說:「南方米糧充足,北方多年戰亂和災荒,卻是缺糧缺得兇,前些年我還看到路上有不少餓殍,如果可能,多做些善事吧。」

  顧惜恩卻道:「一頓餐一碗飯,只可緩解他們一時之飢,又豈是長治久安之策?與其白白施捨,讓他們不勞而獲,不如僱傭他們做些事,給他們工錢與米糧,這才是長久之計。」

  「以工代賑?這是朝廷官員該考慮的問題吧。」原平之悻悻地甩開賬簿,一談及經濟之道他就頭痛。 「算了,我對這些不懂,妳有主意就去做好了,能救一個人也是積德。」

  顧惜恩點點頭,說:「我會努力的。還有,關於馮姑娘的事,我總是不安心,她這樣孤單單的一個人,總不是辦法,不如我和她結拜為姊妹,將母親給我的遺產分她一半吧?將來也好找婆家。」

  原平之抬了抬眉毛,似乎並未料到她會想出這樣的補償辦法,他用手指敲了敲書桌,沉吟道:「不妥,就算妳和她結拜了,她以大姨子的名義也不適合一直居住在原府,名分上仍然尷尬。我去和母親商量,讓她收養敏婷為義女吧,這樣她就算是原府的小姐了,自然可以名正言順地一直住在原府。」

  「這樣也好。」顧惜恩喜歡原平之這個主意,一旦成功,那麼原平之和馮敏婷就是兄妹了,自然不好再論及男女之情。

  「對了,夫君,你這些年在幽州到底做了什麼?我還以為你真的是四處遊歷呢,原來一直待在幽州。」顧惜恩更好奇的是,原平之在幽州薊城究竟為了什麼,居然一待就是三年。 「是皇上派遣你做什麼秘密之事嗎?就像二哥那樣潛伏?方便說嗎?」

  原平之笑了笑,說:「現在戰事已了,國家平定,自然可以說了,過不了多久皇上應該也會正式在朝堂上提出來吧,我去幽州不為了別的,是為了建城。 」

  「建城?」顧惜恩驚訝地張大了嘴巴,說:「建什麼城?怎麼會讓你去?你又不是工匠!」

  「能夠勞動本天才的,自然不是普通城池。」原平之頗為自傲地抬高下巴,說:「是為了遷都,為了建立一個新的京城。」

  「什麼?!」顧惜恩震驚地站了起來,跑到原平之身前拉住他的胳膊,不可思議地連連發問:「皇上要遷都?遷到哪?幽州的薊城嗎?為什麼?金陵不好嗎?北方不是很荒涼嗎?」

  原平之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平靜下來,才說:「當初我也和妳有著一樣的震驚和疑問,皇上是位雄才偉略之主,他有他的考慮吧。天下一統之後,金陵就有些偏安一隅,而且北方多野蠻少數民族,最愛騷擾邊境,甚至大肆進犯中原,如果京城再坐落在南方,就不利於北部的統治。」

  真正打動原平之、讓他這個紈褲子弟甘願奔赴險地的,是玄昱的一句話。

  玄昱說:「不和親,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我大景皇朝當如是!」

  所以,玄昱要把京城建立到危險之地,他要親自鎮守國門,他要與這個天下一統的美好江山共存亡。

  而玄昱之所以選擇原平之作為新京城的藍圖設計者,是因為原平之自幼就喜愛園藝建造,精通測繪與繪畫,他的審美能力更是出類拔萃,最重要的是,玄昱信得過這個小表弟。

  對於一位皇帝來說,還有比什麼京城的建造更為重要的事情?這不僅關係到京城是否巍峨雄偉,更關係到他的安危,他當然不能把藍圖設計交到普通人手裡。

  就像皇陵的建造,一旦皇陵建造完畢,就是那些工匠的死期,皇陵的秘密不能洩漏,人死就無法洩漏出去了。

  可是皇陵可以殉葬,京城卻不可以,新的京城代表著生命,代表著活力,且殺人不祥,因此皇帝就必須尋找真正信得過的人來負責京城的建造。

  這三年來,原平之一直在幽州薊城做著地質測試、地形勘查、人口估算、經濟衡量等等各種複雜而瑣碎的工作,設計一座城市藍圖不簡單,要想真正建設好就更麻煩,而日後一旦遷都,涉及到那麼多人員的大轉移,工作就將更加龐大而複雜。

  三年時間,原平之也不過只做了個前期準備工作而已,初步畫出了新京城的設計草圖。

  未來的工作,時間會更長、更繁重。

  一座城市不是一代人就能建好的,需要幾代人的堅持,有生之年,原平之能夠親眼看到粗略成型的新京城,他就能夠心滿意足。

  而玄昱在位期間,能否實現京城的大轉移,還是個未知數呢。

  「天啊!天啊!天啊!」顧惜恩從最初的不可置信,到震驚,到讚歎,她緊緊捏著原平之的胳膊,似乎不如此不足以表達她內心的震動。

  女人總是渴望平靜安穩的生活,很難理解男人世界裡的驚險剌激和波瀾壯闊。

  多麼厲害,她的夫君將要親自設計修建一座城市,一座嶄新的京城!

  「啊,夫君,那豈不是說以後薊城附近的地價要飛漲?幽州的田地也要飛漲?」顧惜恩忽然醒悟過來,興奮地拍了一下子自己的掌心,說:「我們趁機購買一批土地怎麼樣?這才真正是穩賺不賠的買賣啊!」

  原平之扶額嘆息,自家娘子怎麼會如此財迷呢?她自幼也沒有吃過苦頭啊。

  「娘子,妳可真的很厲害,如果妳是男子,一定可以勝任戶部尚書的職位,掌管天下錢財最適宜了。」

  顧惜恩嘻嘻一笑,晃了晃他的手臂,說:「怎麼樣嘛?你為了皇上這麼辛苦,得到一點回報也沒什麼問題吧?」

  「問題可大了,這叫做利用職權,中飽私囊。」原平之敲了敲她的小腦袋瓜,婦人之見就是容易局限於蠅頭小利,說:「而且妳都能想到的問題,皇上會想不到?他早就派人把薊城的財產收歸國有了,幽州的大部分土地也都歸他了,日後遷都,他可是要用這些田畝土地分封功臣的,哪裡容得私人囤積居奇? 」

  顧惜恩頓時垂下頭,唉唉嘆氣,道:「我還以為可以大發一筆橫財呢。」

  原平之呵呵一笑,說:「妳也不必沮喪,作為我辛苦建城的獎賞,表哥依然把薊城附近皇莊的一成分封給了我,這可比妳去私下購買厲害吧?」

  顧惜恩瞪大了眼睛,看了原平之好一會兒,才用手摀著小嘴,對著原平之做怪臉。

  原平之瞪她,問:「又胡思亂想什麼?」

  顧惜恩呵呵偷笑,覆到他耳邊輕語:「皇上對夫君好大方,如果不是知道夫君的厲害,連我都要以為夫君和皇上有私情呢。」

  原平之好笑地抓過她,伸手在她小臀部上打了兩下,說:「連夫君都敢調笑了,嗯?」

  「我不敢了……不敢了……唔嗯……」

  書房的碧紗窗被放下,掩去了一室的纏綿春光。

  十日後。

  顧惜恩正在縫製衣裳,這是一件春秋日穿的夾衣,外表是厚重的深紫色織錦緞,緞面上有穿絲針繡暗紋壓花,襯裡則是柔軟貼身的松江棉布。

  這是顧惜恩為原平之縫製的外衣,雖然世家大族都有專門的針線婆子,但是別人做的衣服再好,也不如自己親手縫製的衣服穿在夫君身上有成就感。

  顧惜恩準備為原平之做夠一年四季穿的衣裳,因為不久之後,原平之又要起程奔赴幽州了。

  皇帝玄昱已將建設新京城之事在朝堂上公開提出,雖然很多大臣激烈反對,但是顧惜恩相信只要是玄昱決定的事,沒有人能夠阻止得了。

  新京城的建造,已成定局,而原平之以後恐怕要長久駐紮在施工的前線了。

  夫妻倆剛剛團聚還沒多久,又要面臨分離,這讓顧惜恩很難受,她又不能一天到晚纏著原平之不放,就只好藉著為他做衣裳,藉著這一針一線,將自己難捨的情思都縫進去。

  「少夫人!」滿室的清寂之中,忽然響起一道大嗓門。 「少夫人!」

  顧惜恩無奈地放下針線,她剛才不小心扎了自己手指一下,沁出了血珠,還挺疼的。

  她看著匆匆忙忙奔來的秋水,以前覺得這個丫鬟還挺可靠,如今秋水也嫁了人,成了管事娘子,怎麼反而越發毛躁了?

  「秋水,妳好歹也是個管事娘子了,就不能穩重一點?」一直伺候在顧惜恩身邊的秋月不悅地批評道。

  「哎喲,先別提穩重不穩重的,又出事了啊。」秋水用手帕擦拭了一把額頭的汗水,湊到顧惜恩身邊,壓低聲音道:「我的好夫人,妳就只顧做針線,怎麼就不多操心操心少爺身邊的事?」

  顧惜恩皺了皺眉,說:「他如今忙碌的都是大事,我也插不上手,為他料理好內宅還不夠嗎?」

  「哎!」秋水輕輕跺跺腳,問:「妳們兩個啊,不聞窗外事,可不知道轉眼就會變了天?知道嗎?剛才啊,搬到娉婷閣的那位,自梳了!」

  「啊?」秋月也大吃一驚,問:「真的假的?」

  秋水白她一眼,說:「我能拿這種事說瞎話嗎?」

  搬到娉婷閣的是馮敏婷,她之前已經被鄭氏夫人收為義女,成為原家兄弟們的另外一位姊妹,既然成了原家小姐,自然要單獨住一個院子,主母鄭氏就為她挑選了適合女兒家居住的娉婷閣。

  顧惜恩捏著自己還在滲血珠的手指尖,秋月要幫她吮一吮,被她拒絕了。

  她看著秋水,問:「自梳,為什麼?之前我怎麼沒聽到一點風聲?」

  自梳,就是未婚女子自己將辮子綰成髮髻,以示永不嫁人,孤獨終老。

  自梳的女子,就算是其親生父母也不能強迫其嫁人,但社會大眾對自梳女子的要求也是非常嚴苛的,一旦梳起,就一輩子不得反悔。如果自梳的女子中途不能守清白,有了什麼不軌之事,就會被鄉鄰所不容,酷刑毒打之後再將其浸豬籠投河溺死。

  自梳,對於女子來說是相當決絕的一種選擇。

  秋水唾棄道:「我就說那個女人不簡單,心機深著呢,明明想做少爺的女人,偏偏還玩欲擒故縱的把戲。當初她拒絕婚事,我就說她口是心非,收買人心呢,妳們還怪我總把人想得太壞。」

  秋月遲疑道:「難道是真的?那她也太過分了吧,玩弄什麼呢?少爺都說要收她了,她又拒絕,拒絕了又搞什麼自梳?」

  顧惜恩只覺得頭一陣陣疼,一直被昇平大長公主呵護著長大的小姑娘覺得自己完全適應不了這種女人之間的勾心鬥角。

  她發現自己完全無法理解馮敏婷。

  這些天她還一直覺得馮敏婷自尊自愛,是個值得敬佩的姑娘,怎麼轉眼又搞出這樣的手段?

  原平之將馮敏瑜這些年積攢的傢俬都給了馮敏婷,而且還私自增加了許多;鄭氏夫人也送給了馮敏婷不菲的私房錢,作為收養義女的賀禮;顧惜恩自己也送了她不少金銀珠寶,感謝馮家救了她的丈夫。

  說起來,如今的馮敏婷傢俬豐厚,算是個小富婆了,而且成了原府的義女,身分陡增,以後也能說個好人家,她還有什麼想不開的,居然要自梳?

  她用這種方式表達自己永不再嫁的決心,是想證明什麼?

  如果她不能堂皇嫁給原平之,那麼就寧願孤獨終老?

  讓她嫁,她不嫁;她不嫁了,卻又自梳,弄得自己可憐兮兮的,想要刺痛誰的心窩,礙誰的眼睛呢?

  顧惜恩只覺得一口鬱氣堵在胸口,難受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真的很想衝到馮敏婷面前,對她大吼幾句:妳要嫁就嫁,乾脆利落點,何必搞這麼多小動作?

  妳為了什麼?圖個什麼?

  就為了顯示我不能容人,顯示妳癡情絕對嗎?

  就為了奪得原平之的一顆心嗎?

  「少夫人?妳別急,別急,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她愛折騰是她的事,只要四少爺不理她,她又能如何?」秋月見顧惜恩臉色蒼白,連忙端了杯茶水遞給她,安撫道:「快喝點水順順氣,咱不和這種人生氣,不值得。」

  顧惜恩揮手擋掉茶杯,搖了搖頭,說:「秋月,我快難受死了,怎麼女人成親了還要遇上這麼多難事?以前我不理解母親為什麼執意要獨守公主府,現在才明白,女人多了真正鬧心啊。她這還沒嫁給夫君呢,就這麼能折騰,如果當初真順勢,答應嫁了,我以後的日子恐怕才真的要生不如死。」

  秋水不滿道:「少夫人,妳也太長她人威風,滅自己志氣啦。那位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以德賣德,施恩圖報嗎?她嘴上講得好聽,架子端得好高,可實際上做的事可真正抹黑她兄長呢!她成了夫人的義女,原家的小姐,現在又自梳了,永不再嫁,可不就能名正言順地賴住原府一輩子了?」

  顧惜恩道:「隨她吧,愛怎樣就怎樣。」

  「哎呀,少夫人,您可不能這麼想,還真不能隨便她!您知道她自梳之後有什麼打算嗎?她說要跟隨四少爺北上,去幫他建造新京城,完成她兄長的遺願呢!」

  顧惜恩站了起來,神色嚴肅,問:「此事當真?」

  秋水用力點頭,說:「千真萬確!」

  顧惜恩一陣頭暈目眩,她扶著秋月的胳膊才穩住身子。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恨恨地道:「豈有此理!」

  藤蘿館‧外書房。

  原平之聽了馮敏婷要跟隨他北上的決定之後,淡淡地拒絕道:「我明白妳思念兄長的心意,但是建城之事非同小可,沒有讓女人插手的道理。」

  這個時代對女人有許多的歧視,比如遠洋出海的船隻是不允許女人登船的,認為不吉利,會導致沉船。

  而建設新京城這種可能會影響一個皇朝幾百年的大事,更加不可能允許女人插手其中了。

  馮敏婷靜靜地說:「我不會插手建城之事的,只是想為你料理些生活瑣事。你長年在外,沒人幫忙,生活總是不方便的吧?如今我們是兄妹,也沒什麼可避諱的。」

  按照時下的傳統,男人出外謀生,或做官,或經商,或者做其他什麼行當,妻子一般不能隨行,得要留在家中代替丈夫孝敬公婆,隨丈夫遠行的一般反而是小妾或通房大丫鬟。

  這種規矩,男人很喜歡,嫡妻正室很討厭,但在三從四德的威壓下又不能不遵從。

  馮敏婷顯然就抓住了這個漏洞,想陪著原平之一起遠行,到了遙遠的地方,就只有她陪在他的身邊,就算不是他的妻子又如何?

  只要看著他,守護著他,她就心滿意足了。

  她所要的不多,真的,她不奢望成為他的妻妾了,為了亡兄的體面,她不得不拒絕原平之的收納之意。可是她也絕對不想再嫁給別人,她的心只在他的身上,默默地守候在他身邊,默默地愛他一輩子,就足夠了。

  原平之笑了笑,說:「敏婷,我很感謝妳的好意,不過這次北行,我會攜家眷一起去。所以,真的不必麻煩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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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顧惜恩最近心情很好,非常好。

  誰都能一眼就看出來,才成為名副其實新婦的小姑娘總是眉開眼笑,肌膚滋潤,表情愉悅。

  女人是很感情化的生物,一旦離開了她的所愛,很快就會枯萎,而一旦被她的所愛呵護、滋潤,那麼她將美麗得驚人。

  「聽說北方的冬天很冷,咱們一定要多帶些皮毛大衣裳。還有啊,珍貴的補品藥材也要帶著,萬一長途跋涉水土不服,再缺醫少藥的,可怎麼好? 」顧惜恩指揮著女僕們打點行裝,語氣輕快地囑咐這囑咐那。

  回屋來換外出衣裳的原平之無奈地笑笑,說:「娘子,妳快要把整個原府搬走了,這一路遙遠,帶不了這麼多繁雜物品。而且,薊城沒有妳想像的那麼荒涼,那裡是幽州的府城,也是相當繁華的,什麼東西都能買到,妳只要攜帶足夠的銀兩就行。」

  「那怎麼行?北方的物品或許我們用不習慣呢?還是多帶一些才好。」顧惜恩嬌嗔著反駁,現在的她很愛對原平之撒嬌,因為她知道自己的夫君會包容她這種小小的任性,這樣的互動會讓她更能深刻體會到自己的被愛與被呵護。

  「行,行,隨妳,一切都隨妳。」原平之對她寵溺地笑笑,這種小事也不用計較,隨她喜歡就好了。

  反正這一次北行,是打著官方的名義,要和許多任務部專業人員一起北上,皇帝玄昱大方地撥給了他們三艘大船,其中原平之就獨佔了一艘。

  原平之這一次北去薊城,很可能就要常駐那裡,如果沒有什麼大的變故,三年五載是回不來了,所以還真的等於大搬家,攜家帶口,不僅妻子顧惜恩要帶走,連他新收養的兒子原嘉銘也要一起帶走。

  除此之外,他的隨從中還有一個特殊的人物,就是他的長兄原修之的庶長子原瑯。原瑯今年剛剛十歲,小傢伙卻很有點少年早熟的沉穩勁兒,舉手投足都像個小大人,懂事又明理。

  當原修之說要讓原瑯跟著北上,去遼闊的塞北增長一點見識的時候,原平之是非常反對的,他很喜歡自己這個庶出的大侄子,怎麼忍心讓小小的他遠離父母,單獨去面對風霜?

  當時,原平之很不客氣地對大哥原修之說:「我知道你和大嫂恩愛,感情很好,越是這樣就越容不下庶子,或許嫂子更覺得原瑯是眼中釘,巴不得把他趕得遠遠的。可是不管怎樣,他也是你的兒子,你怎麼可以不盡到為人父的責任,好好教育他?北方並不太安定,你也知道的,上次要不是敏瑜捨命相救,我都可能出了事。」

  原修之卻意味深長地回道:「既然你也知道他在家中地位尷尬,倒不如放他出去自在成長,他是個好孩子,又聰慧異常,原府對於他來說,太小了。」

  原平之忿忿回道:「大哥,你這話太不負責了啊,越聰慧的孩子越敏感,越渴望父母的關愛好不好?你這樣做,會傷了他的心的。」

  原修之擺擺手,說:「是雛鷹,就應該早日學會飛翔,早日搏擊風霜,他日後要面對的驚濤駭浪還多著呢,早點適應了,只對他有好處。」

  「你太差勁了!」原平之憤怒地瞪了大哥一眼。

  他一直覺得自己大哥很有才華能力,可是現在卻第一次覺得大哥很混蛋,真是繼承了他們父親花心薄情血脈的好兒子啊,哼!

  既然對庶子這麼冷漠,當初還生他幹嘛?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男人,最混蛋了!

  聽說四叔為了自己和父親爭吵,原瑯特意去找原平之,十歲的小少年向原平之鞠躬致謝,卻說:「四叔,和父親母親無關,是我自己想出外遊歷的。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兩者相輔相成,我會學到更多東西吧。」

  原平之見他身形挺拔如小松樹,眼神明亮而堅定,顯然是個極有主張的孩子,並不像個受虐兒,雖然心底憐惜他,最終還是答應了帶他一起北行。

  此時的原平之並不知道,要原瑯親自去參與、見證新京城的建造意味著什麼,更不知道這是玄昱的意思。

  於此時,玄昱其實就已經有了立儲之意,只不過他將這件關係到國本的驚天大秘密暫時藏在了心底,別人不知情而已。

  原平之與顧惜恩又閒話了幾句,換好了衣服,便準備外出了。

  這次遠行,他有許多準備工作要做,而且皇帝玄昱還給他掛了個工部左侍郎的官職,可以讓他名正言順地領銜新京城的建設,既然戴了官帽子,就要盡職,起碼每天都要到官衙去露個臉。

  原平之正準備外出,二門口的值守婆子進來傳話:「四少爺,四少夫人,顧伯爺來訪。」

  原平之怔忡了一下,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誰是顧伯爺——他的岳父大人顧景宏。

  顧景宏的祖上被封為國公,但是爵位不是世襲,到了他這裡已經變成了伯爺,而且就此斷絕,不能再給子孫繼承了,再加上顧家的兒孫裡也沒有什麼傑出的人才,所以現在的顧家已算是走入日暮途窮的境地。

  景國的爵位制度比較嚴苛,就連皇室嫡系的爵位也少有世襲,都是逐代遞減,皇室的旁系遠房其實不比普通貴族之家過得體面。

  所以原平之被玄昱封為世襲的鎮國將軍時,才在朝堂上引起了那麼大的爭議。玄昱有時候很英明,但有時候也真的很任人唯親,任性得可以。

  只不過,一旦原平之主持修建了新京城,那麼他的功績也足以配得上他的爵位了,算是從另一方面再次證實了皇帝陛下的「慧眼識人」。

  原平之回頭看了看顧惜恩,他到現在為止也不確定妻子對她父親的真正態度。

  顧惜恩站在那裡也是怔忡了一下,才淡淡地吩咐道:「請伯爺到客廳稍候,我更衣就去。」

  原平之想了想,也吩咐身邊的小丫鬟:「傳話給銀子,說我晚一會兒出門,先會客。」

  小丫鬟自去傳話。

  原平之隨著顧惜恩到了內室,見她任憑大丫鬟為她更換外出見客的正式服裝,她自己則有些發呆,便咳了一聲,道:「說起來,自從我們婚後,還未曾正式去拜會過岳父,有些失禮了。」

  顧惜恩皺了皺眉頭,手指無意識地握住一根鳳釵,說:「不孝的是我。」

  原平之握住她的手,說:「別這麼苛責自己,這幾年妳不是一直在金錢上資助著他嗎?」

  顧惜恩低下頭,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對待他,我娘或許是怨恨他的,可是他畢竟是我的父親,雖然沒撫養過我,但是我總不能不認父親。」

  然後,她壓低聲音道:「母親生前不許我見他,可是如今想來,他雖然辜負了母親,但除此之外也沒有其他對不起我們的,母親和他絕了夫妻之情,我卻總不該和他也絕了父女之情吧?」

  其實顧惜恩這些年不願意見父親,除了她的母親昇平大長公主的原因外,還因為她不喜歡顧家的長輩,顧家的祖父祖母實在太偏心,重男輕女到個離譜的境地,這些年完全當她這個孫女兒不存在,簡直荒謬至極。

  在妻子、嫡女,和父母、庶子的爭鬥中,顧景宏選擇了父母和庶子,這多少也傷了顧惜恩的心,小時候的顧惜恩甚至以為自己是個沒有父親的孩子。

  等她漸漸長大,明白了父母之間的爭執後,也曾怨過恨過,也曾發誓就當自己沒有這個父親。可是當她嫁了人,尤其這三年跟隨著婆婆鄭氏見識了更多的人情世故,見識了各個權貴之家裡面的妻妾之爭、嫡庶之爭、家產之爭等等,明白了很多家務事真的分不出絕對的是非對錯,也明白了血緣至親不可輕拋。

  她的母親已經不在了,而她的父親還好好地活著,她總不能等到父親也死了,她真正變成了孤女,再去哀嘆「子欲養而親不待」。

  所以,正如原平之所說,顧惜恩婚後就一直沒有斷了對顧景宏經濟上的支持,顧家雖然還號稱伯爵府,但是因為不被皇帝玄昱樂見,早已境況淒涼,日子相當艱難了。

  等顧惜恩換好了衣裳,原平之道:「走吧,我陪妳一起去見岳父。」

  顧惜恩微微一笑,她最喜歡夫君的就是他的這份體貼,當年她那麼小嫁入原府,如果不是原平之,她恐怕早就嚇哭了。

  客廳裡,顧景宏正坐立難安。

  這三年來,他越發老了,頭髮花白了大半,臉上的皺紋也更深刻,身形也更見瘦削,駝背得更厲害了。

  昇平大長公主的去世對他的打擊相當大。

  這世上有一種人,總喜歡把自己不願意麵對的事情往後拖延,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後天,一日拖一日地往後拖延,顧景宏就是這樣——他對大長公主還是相當有感情的,他在兩個庶子出生後就有些後悔了,打算向公主道歉,發誓以後不再納妾,不再生子,只要顧家有血脈延續就足夠了。他想挽回和公主的感情,可是他又覺得男人的面子重要,覺得對一個女人低頭很羞恥,道歉的事就一日拖一日。他總覺得時間還來得及,可是隨著他一日一日拖延,兩人的感情越來越惡劣,大長公主也突然撒手歸西,讓他再也沒有了低頭道歉的機會。

  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萬事成蹉跎。

  顧景宏的一生,就是這樣的悲劇。

  聽到腳步聲,顧景宏從座位上站起了身,這些年被外人冷漠待遇,讓他再也難以端什麼伯爺駙馬的架子,對誰都先陪出三分笑臉。

  「父親。」顧惜恩率先施禮。

  「岳父登門,小婿有失遠迎,還請見諒。」原平之也彎腰行禮。

  「沒什麼,沒什麼。」顧景宏連連擺手,說:「倒是我冒昧登門,事先也沒打聲招呼,才真正失禮了。」

  「自家人哪裡需要這麼客氣,岳父快請坐。」原平之笑呵呵地請顧景法上座,顧景宏連連擺手不肯,翁婿倆最終分賓客之位坐下。

  小丫鬟重新為三人奉上了熱茶,然後恭敬地退到門外守候。

  「父親,您可是有什麼事情?」顧惜恩見父親坐立難安的模樣,自己也替他難受,一個大男人越到老年越落魄,誰見了也會不忍,何況還是她的生父。

  因為這些年的隔絕,顧惜恩不會對顧景宏有多尊敬和親近,但是也不會惡毒地唾棄他,說他一句罪有應得。

  其實按照傳統道德來評判,顧景宏到底有什麼罪呢?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他想要個兒子真的不算有罪。

  在世人的眼裡,他甚至很無辜受害,是皇權壓迫下的可憐蟲。如果他娶了個普通的千金貴女,那他的妻子肯定不敢像昇平大長公主這麼「欺負」他。

  顧景宏唯一的過錯,大概就是沒有認清自己的身分,他娶了公主,卻沒有給予公主應有的尊重,所以公主憤怒了,皇家生氣了,他這個駙馬就被打入「冷宮」了。

  至於公主更看重的感情的背叛什麼的,世人誰理會這些呢?

  娶老婆生孩子,延續家族血脈,是時下世人的共識,至於其他的,可有可無,感情什麼的,能當飯吃嗎?

  但顧景宏和那種拋棄糟糠之妻、另娶年輕漂亮新人的忘恩負義之輩還是有些不同的,他只是有些軟弱,甚至懦弱,在延續香火與夫妻之情之間左右搖擺,他想求個兩全,結果公主不給他兩全的機會,所以才發生如此悲劇。

  「呃……」顧景宏用手端著茶杯,臉色微赧,鼓了鼓勇氣,才低聲道:「我聽說四公子就要北上薊城,所以想替妳兄弟找點事兒做,如果方便的話,隨便給他們安排個什麼職事,如果能讓他們得到點鍛煉就更好了,他們也大了,整日在家裡賦閒,總不是辦法。」

  原平之微微頷首。

  自從外界知道了他主持建造新京城之後,這些天來找他說項的達官貴族和親戚朋友絡繹不絕,大多都是想為自家的子弟找個清閒又有油水的事做。

  誰都懂得,最容易貪污的就是工程,而油水最大的工程就是皇家工程,現在原平之把持著皇家最大的、或者說全國最大的一件工程,他手指縫裡隨便漏一漏,那將會有多少利益可沾?

  顧惜恩卻皺了皺眉,問:「是惜賢還是惜良?他們現在還是應該讀書的年紀吧?建設新京城事關重大,不是能夠隨便混日子的地方,他們可不能存了偷懶揩油水的心思。」

  顧景宏連忙道:「不會!不會!我在家裡已經再三教育過,這是非常重要的事,一旦出了差錯是要掉腦袋的,可不敢混日子。惜賢和惜良書讀得不好,武藝也普通,我想早點讓他們出來跟著鍛煉鍛煉,趁著年少,能多學點東西,他們都想去……」

  顧惜賢、顧惜良和顧惜恩年紀一般大,只是三人出生的月份各自不同,當年這也是大長公主很生氣的原因。

  顧惜恩看了看原平之,見他對自己悄悄豎起一根手指,心底微微鬆了口氣。

  夫君肯提攜就好,哪怕只是一個。

  說起來,建設新京城實在是龐大的工程,需要的人員非常多,要安插一些紈褲子弟並非難事,但是原平之不肯輕易開這個口,這件事太重要,大意不得。

  顧惜恩於是對父親說:「北方初平定,還不是太安穩,兩個弟弟總要有一個留在家中孝敬長輩。惜賢和惜良,我都是以前只見過幾面,惜賢似乎性子很倔,惜良更平和一些。我看不如讓惜賢留在家裡支撐門戶,讓惜良出外鍛煉吧?」

  顧景宏也知道自己的庶長子個性衝動,容易惹事,而且他也不願將兩個兒子都送出去,如果有個萬一可怎麼好?

  所以他立即同意了女兒的建議,說:「好!好!就讓惜良去好了,惜良更老實更能吃苦些,讓他去好。」

  這麼說著,顧景宏卻將目光試探地看向原平之,沒有原平之的允肯,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放心。

  原平之笑道:「今日下午就讓惜良來家裡一趟吧,我看看他擅長些什麼,或者先跟著我一陣子,慢慢學些東西再獨立工作也行。」

  「好!好!我這就回家去,讓他準備準備!」顧景法頓時大喜過望,立即放下茶杯站了起來,迫不及待就要回家去。

  原平之和顧惜恩親自將顧景宏送到二門口,見他上了馬車,逐漸遠去了,夫妻兩人才迴轉藤蘿館。

  途中,顧惜恩輕輕挽住原平之的手,輕聲道:「夫君,我們一定會感情如一白首偕老的,對不對?」

  父母感情不睦,母親早逝,父親落魄,看著這樣的結局,顧惜恩真的難過。

  原平之沒有回答她,只是反握住她的手,輕輕拍了拍。

  承諾什麼的,只有經歷了時間的驗證,才會真正珍貴,他希望到了晚年,她已經不需要這樣不安地向他詢問。

  時間會讓她逐漸安定,逐漸篤定。

  暮春四月底,原平之率領大隊人馬浩浩蕩盪地奔赴幽州。

  金陵到薊城這一路並不算太難行,前半段路沿著大運河的路線乘船,龐大的船隻非常平穩,而南方人士亦多識水性,不會暈船,所以平安無事;倒是在海津鎮下船轉乘陸路馬車之後,土路的顛簸讓許多嬌生慣養之輩難以適應。

  而顧惜恩也很不適應,多年的征戰讓北方處處荒蕪,連官道也因為缺少修繕而起伏不平,再加上天氣燥熱起來,北方又乾燥,快到薊城時,顧惜恩開始不舒服了。她先是渾身虛弱,後來小腹疼痛,一開始她以為是月事來了,而且也確實見紅了,可是後來算算日子根本不對!

  之前因為原平之返回金陵,驚喜紛擾後又馬上準備北行,各種忙碌中,顧惜恩忽略了自己的月事並沒有按時來到,那時已經延遲了半個多月了。

  當她的小腹疼痛越來越嚴重,已經無法忍耐時,她才偷偷告訴了自己的陪嫁嬤嬤。陪嫁嬤嬤立時大驚,當嬤嬤問清楚了顧惜恩的情況後,更是擔心——她家小姐可能流產了。

  誰也沒想到顧惜恩會這麼快懷孕,她真的年紀還太小。

  原平之自己也特地吩咐過嬤嬤和大丫鬟,在顧惜恩沐浴時加入有助避孕的一些藥材,他也擔心妻子年紀太小便懷孕,有害身體。

  可是千防萬防總還是沒防住,顧惜恩真的懷孕了,而且因為路途顛簸勞累流產了。

  跟隨北行隊伍的太醫也沒能救回原平之和顧惜恩的第一個孩子。

  顧惜恩整個人都傻了,甚至連身體的痛楚都感受不到了。

  她的寶寶沒有了? !

  她怎麼會沒注意到自己月事的異常?她怎麼會沒考慮過夫妻圓房之後就有可能懷上小娃娃?

  她口口聲聲說要為夫君生娃娃,可是她怎麼就這麼不經心?

  都是她的錯!

  身為一個母親,她居然不知道寶寶已經在她的肚子裡,她怎麼可以如此粗心大意?

  顧惜恩難受得幾乎無法承受,在原平之的懷抱中淚流不止。

  「別哭了,太醫說了,這個時候要小心自己的身體,小月子也是月子,這時候哭泣對眼睛不好。」原平之也難過,可是他更在意顧惜恩,她真的年紀太小了,這個年紀無論懷孕還是流產都是極大的折磨。

  說起來還是他的錯,如果他不那麼心急與她圓房,如果他能再耐心等待兩年,等一切水到渠成,瓜熟蒂落,就不會對她造成傷害了。

  顧惜恩啜泣著,埋首在原平之的懷中,哭道:「都是我的錯,都是我,我不是個好母親,嗚……嗚嗚……」

  她已經這樣哭泣了好久,原平之真怕她哭壞了眼睛,他嘆口氣,低聲對她說:「快別難過了,如果不是一路顛簸也不會出事,而且寶寶也絕對不願意讓母親傷心,不然他會不安心的,知道嗎?」

  顧惜恩的哭泣果然壓抑住了一些。

  原平之繼續安慰她:「我聽老人家們說過,寶寶未成形之前如果去了,父母若真心思念,寶寶還會再回來的。」

  「真的?」顧惜恩抬起紅紅的眼睛問。

  原平之點頭,說:「妳要好好調養身體,這次要把自己養得健健康康的,然後我們再要孩子,到時候寶寶一定會回來的。」

  顧惜恩點點頭,握緊了原平之的手,她努力想讓自己振作,可是熱淚還是忍不住灑在了兩人緊握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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