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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淘淘 -【娘子請上轎】《全文完》

娘子請上轎 作者︰淘淘

身為官家千金,齊書容自是知書達禮、沉靜端莊,
尤其父親再娶後,為了一家和樂,更造就她波瀾不興的性子。
她一直以為日子便如此平淡,直到遇上御史曹平羨──
曹平羨一表人才、前程似錦,是許多姑娘心中的乘龍快婿,
听說他的夫人行將就木,竟惹得一群閨女虎視眈眈,願當續弦妻!
就她齊書容毫不關心,甚至希望此生莫再與他相遇,
只因她正與丫鬟偷偷談論他時,遭他听去,令她好生尷尬;
之後他又刻意接近,似有若無的打量教她完全摸不著頭緒,
因此,她一見到他就渾身不對勁,氣勢上硬是輸了一大截;
本以為兩人毫無關系,豈料他竟上門提親要娶她做繼室?!
萬般無奈成親之後,她發現他根本是言行不一的偽君子!
外表文質彬彬,關起門來卻孟浪過頭,害她又惱又羞,
這下新嫁娘除了要面對婆家一干難搞親戚,
又要對付腹黑的無賴夫君,她可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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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1)

    寶雲寺的素齋與法會是遠近馳名的,每回寺院辦活動總吸引大批善男信女,將周圍擠得水泄不通。

    法會前幾天,寶雲寺特意給達官權貴行個方便,讓女眷在前幾日便住進來,跟著寺廟里的師父拜懺抄經,避開壅塞的人群。

    禪房內,一名女子靜靜地抄寫經文,她的五官秀麗,不是柔弱惹人憐惜的細致,而是端莊大方、沈穩從容,即使燠熱的夏日,也不見一絲焦躁與不耐煩。

    她行筆迅捷,字跡勁朗,倒與她給人的感覺十分契合,經書悄悄來到最後一頁,齊書容一氣呵成,下筆如常,行至最後一畫,才滿意地露出微笑,愉悅地審視抄好的經書。

    安靜地又坐了一會兒,待墨跡風干,將桌上的東西都擺整齊歸位後,才從蒲團起身,走出禪房。

    丫鬟青桂正與翁府的兩名奴婢在說話,一見她出來,青桂開心地跑到她面前。

    「小姐,你抄好了。」

    「你怎麼在這兒,不是讓你跟著瑞成?」瑞成是她的弟弟,小她足足十歲,性子好動,一刻也靜不下來。

    「少爺跟幾位小公子還有沙彌在後山玩,嫌我礙事,就把我趕回來了,不過小姐放心,有阿忠跟著。」阿忠是府里的小廝,人很機靈。「太太在園子里跟官太太聊天。」她順口把太太的行蹤也報上。

    望著碧空如洗,青山白雲,齊書容深吸口氣,說道︰「咱們也去走走。」

    「書容——」隔壁禪房的門忽地大開,一個十六歲的姑娘蹦跳地躍到她面前。「我跟你一塊兒,咱們去散散心。」

    「你耳朵還真靈。」齊書容笑看著翁若琪。

    翁家是武官之家,翁若琪有著一般女子沒有的爽朗英氣,總是蹦蹦跳跳地靜不下來,抄經對她可是苦差事。

    翁府的奴婢見狀,忙上前道︰

    「小姐,老夫人說您沒抄完今天的分不能——」

    「我知道。」翁若琪打斷婢女月瑤的話語。「你就從我停下的地方繼續抄。」

    月瑤一臉苦笑。「老夫人說過任何人都不能幫小姐代抄。」上回就被抓到過一次,小姐還想故技重施?

    「是啊,小姐,還是先把經抄完再出去。」另一位婢女也苦口婆心地勸著。

    「你們真煩。」翁若琪勾住齊書容的手。「我們走。」

    「既然老夫人都發話了,你還是留下吧,我可不敢做幫凶。」齊書容笑著抽出手。

    「你們怎麼一個個都這樣?」翁若琪跺腳。「我關在里頭都快瘋了。」

    「過一會兒你家婆子怕就要來察看,你還是安分些。」齊書容笑道。

    「沒良心。」翁若琪氣嚷。「一個個都欺負我。」

    「快進去吧。」齊書容拍了下翁若琪的肩後,便與青桂沿著小徑散心去了。

    翁若琪萎靡地走回屋內,長長嘆了口氣。

    齊書容刻意選了通往荷花池的小路,另一頭竹林景色雖好,平時也極清幽,可現在官太太與小姐們幾乎都在那兒閑談,她不想過去湊熱鬧。

    到了荷花池畔,就見一少婦提著小竹簍,把里頭的魚兒倒進荷花池中,光是彎身倒魚的動作就讓她如柳枝般顫動,似乎要折斷于風中,她劇烈地咳嗽著,身邊的奴婢忙上前攙扶,婆子熟練地給她撫背。

    「小姐,你說御史夫人是不是……」青桂遲疑半晌,終究還是把「不行了」三個字吞下。

    青桂口中的御史夫人,是監察御史曹平羨的妻子邢氏,自到山東沒多久就病了,听說身子原就不好,但堅持跟著曹大人到山東上任,卻水土不服,听說這一年病得更重。

    邢氏長得極好看,瓜子臉、柳眉杏眼,一雙翦翦秋瞳,惹人憐愛,齊書容還記得繼母李氏曾刻薄地說道︰

    「一個當家主母長得像個狐媚子,那眼楮是想勾誰啊,難怪身子不好,正室就要有正室的福貴雍容,她那長相啊,一看就是個沒福氣的,下巴尖得都能裁布了。」

    初初听到這話,齊書容睨了繼母一眼,在心里嘀咕︰你也不錯,嘴利可比殺豬刀,一刀剁下就是一腿子肉。

    齊書容的父親是個主簿,說穿了就是芝麻綠豆官,可官再小也還是官,因而官眷們有活動時也會順帶邀請她們。齊書容不大愛與官眷應酬,可繼母天生愛打听,喜歡串門子,她雖不喜卻也不能所有聚會都缺席,遂也遇過御史夫人幾次。

    只是上回見她是半年前的事了,當時她氣色雖差還能走上幾步,可如今卻連站著都要人攙扶,即使撲了粉也掩不住病容,想來是病得不輕。

    「姐姐,還是讓我來吧。」一個圓臉姑娘朝氣十足地提起另一個竹簍,將魚兒放進池里。

    站在邢氏身邊的有一粉一黃兩位少女,黃衣那位叫邢煙翠,是娘家派來探望的族妹,說好听點是探望,說白了就是瞅著邢氏不行了,族里送了姑娘過來,萬一邢氏歿了,還希望曹大人能續娶邢氏女,結兩家之好。

    三個月前邢姑娘就出來走動過,所以縣府的官眷們大多也知曉此事,女眷們都在說邢家算盤打得是不錯,可人都沒死就急急送個姑娘過來,實在難看,但也有人說︰「現在不趕緊送過來,等邢夫人走了,還有何情分可攀?自然得趁邢夫人在時謀劃。」

    至于粉衣圓臉的姑娘叫黃裕春,是曹平羨堂嫂的佷女,性格活潑,與邢氏感情不錯,听說也是沖著繼室之位來著。

    「走吧。」齊書容說道,她與邢氏雖見過幾次,可說過的話十根指頭都數得出來,見了面也不知聊什麼,還是離開的好。

    沒想邢夫人恰巧轉過頭,瞧見了她。「是齊姑娘吧?」話畢,又咳了兩聲。

    邢氏的話語輕得讓人听不清,可都打上照面了,齊書容也不好轉身離開,只得上前行禮。

    「見過夫人。」

    邢氏露出笑意。「不用多禮。」

    圓臉的黃裕春露出酒窩。「是你啊,書容。」

    齊書容微笑以對,另一位黃衣姑娘邢煙翠則點了點頭,三人都在之前的春游、賞花會中見過,黃裕春是個開朗的小姑娘,與眾人很快打成一片,邢煙翠則是文靜寡言,雖然個性不一,可兩人都生得十分好看,邢煙翠端莊秀麗,黃裕春則是活潑艷麗。

    幾人不咸不淡地聊了幾句,齊書容隨意尋了藉口要走,沒想邢氏卻道︰「听說齊姑娘寫了一手好字,女紅也極是出色。」

    「都是眾人謬贊,不過是過得去罷了。」齊書容謙虛道。

    邢氏望向她腰間的香囊,上頭的繡樣針線可不一般,她微笑地轉向黃裕春。「你可得多跟齊姑娘學學。」

    「我對針黹可沒天分,姐姐還是饒過我吧。」黃裕春一點兒也沒惱,反倒笑嘻嘻地說。「你讓只雞來繡都比我繡得好。」

    眾人一陣笑,邢夫人笑得都咳了。

    「都是我不好。」黃裕春忙上前給她揉背。

    一旁的邢煙翠卻似事不關己,淡淡地站在一旁。

    「沒事。」邢夫人抬起手,表示自己無恙。

    齊書容瞧著她的手腕縴細如孩童,上頭青筋浮現,連鐲子也掛不住,光溜溜一片,齊書容在心中嘆口氣,虛應幾句後便告辭了。

    待走遠後,青桂才道︰「邢夫人病得這麼重,怎麼不在家休息呢?」

    她也覺得奇怪,不過畢竟是別人家的事,自個兒又怎會曉得?因此主僕二人說了幾句便轉了話題,隨興走了一會兒,突然听見前面的林子里傳來一聲叫喊。

    齊書容疑惑地往右一拐,清楚地瞧見樹林內一個穿紫衣的姑娘狼狽地坐在地上,奴婢正慌張地要扶她起來,兩人身邊還站了一位青衣男子。

    正遲疑著是否要過去了解狀況,男子彷佛察覺到目光,朝她望了過來。

    是曹平羨,他怎麼在這兒?

    是來接邢氏的嗎?怎麼又會與魏姑娘在林子里?

    齊書容再次上前行禮。「曹大人。」

    「不用多禮。」

    她曾遠遠見過曹平羨幾回,也行過幾次禮,不過沒說過話,通常曹平羨都是說了句不用多禮就走了。

    狼狽的紫衣姑娘已被扶起,齊書容目不斜視假裝沒看到。

    「魏姑娘扭了腳,你送她回去吧。」曹平羨說道。

    齊書容也不多問,男女之事麻煩又復雜,她可不想卷進其中,所以她什麼都不問,乖巧地應道︰「是。」

    曹平羨話也沒多說一句,轉身離開。

    紫衣姑娘上前欲說上幾句,可腳踝抽疼,讓她一時顧不上說話,只能眼看著曹平羨離開。

    「青桂。」齊書容示意她上前去扶魏瑩瑩。

    魏瑩瑩瞄了眼齊書容。「我一時沒留神扭了腳。」

    「嗯。」齊書容點點頭。

    魏瑩瑩等著她開口問曹大人為何也在林子里,偏偏齊書容就是不問,雖然面色不顯,但她心中其實有些惱怒,她一向討厭齊書容這樣的人,道貌岸然又漠不關心,發生天大的事她也波瀾不驚、視而不見。

    「我在林子里散步,沒想遇上了曹大人。」魏瑩瑩自顧自地又說了一句。

    齊書容頷首,表示听到了。

    她冷淡的反應讓魏瑩瑩面上不喜。「雀喜扶我回去就行了。」她挪了下手,不讓青桂踫她。

    青桂望向齊書容,見她點頭後才松開魏瑩瑩。

    魏瑩瑩在婢女雀喜的攙扶下一拐一拐往前走,連道別也懶得說。

    「怎麼這樣?」青桂等人走遠後才做了鬼臉。

    齊書容好笑道︰「你啊……」

    「小姐你說,她是不是也想當曹大人的繼室?」青桂問道,邢夫人病重之事早不是秘密,不只邢夫人娘家派了族妹來,一些官太太也想把女兒推出去,希望能與曹大人結為親家。

    「管她想不想,反正不關咱們的事。」齊書容才懶得管魏瑩瑩想什麼。

    青桂認真道︰「連嬸子說曹大人是匹好馬,人人都想騎。」連嬸是齊家做雜務的婆子。

    「噗……」齊書容忍俊不禁笑出來。「可別在人前胡說。」

    「我哪兒會這麼笨。」青桂笑嘻嘻地說。「我也就在小姐面前說上兩句,可憐的邢夫人,她都沒死呢,就那麼多人想著佔她的位置,還有兩個族妹時時在身旁,覬覦曹大人,唉……真可憐。」

    齊書容隨口應道︰「是挺可憐的。」她蹲下身,撿起地上一塊光滑的白石。

    「小姐,你別又撿石頭回去。」

    「你真多話。」齊書容喜愛地拿出帕子包住石頭。

    知道說不動小姐,青桂也識時務地轉開話題。「我說其他姑娘爭什麼呢?邢夫人的位置定是由邢家姑娘頂上的,肥水不落外人田。」

    齊書容彎著身又去挑揀石子。「那也未必。」

    原本隱在樹叢後,轉身要走的青影停下腳步,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曹平羨,他雖先行一步,卻又好奇魏瑩瑩會如何編派兩人在林中的偶遇,遂藏身在樹叢後听二人說話。

    沒想兩個姑娘沒說幾句就散了,因齊書容不走,他也不好就此現身,只得立在原地,沒想會听到這番對話。

    「我瞧著曹大人不是好擺弄的人。」齊書容漫不經心地說著。

    曹平羨挑了下眉,听得她繼續說道︰「要我說,魏姑娘倒是挺適合曹大人的。」

    青桂疑惑道︰「為什麼?」

    「笨的人好拿捏。」她撿起另一塊石子,對著陽光照射。

    青桂噗哧笑了起來。「小姐真壞。」

    齊書容丟棄手上的石子,移動步伐又去找石頭。「聰明的人活得累。」

    「你是在說太太跟自己吧。」青桂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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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2)

    齊書容繞過樹叢,正想撿石頭,卻僵在原地,青袍與黑靴兀的出現在她面前,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幾乎想當場昏死在原地。

    不會這麼倒楣吧……

    曹平羨看著半蹲在面前的身子僵硬不動,嘴角勾了笑意。

    「小姐,別撿石子了。」青桂走了過來,當曹平羨猛地出現在眼前時,青桂嚇得驚叫了起來。「啊——」

    這一叫倒把齊書容叫回魂了,她鎮定地直起身,斥喝一聲︰「叫什麼?」

    青桂趕緊摀住嘴巴,跟著小姐福身行禮。

    「大人。」齊書容恢復一貫的平淡表情,可臉上的潮紅還是讓她顯得有些狼狽。

    「嗯。」

    她忽然覺得這聲音刺耳得很。「大人怎麼在這兒?」

    他盯著她嫣紅的臉蛋。「你姓什麼?」

    對于姑娘們的姓名他一向沒放在心上,因此雖有印象見過,卻記不得姓名,問她姓氏倒不是要找麻煩,不過是好奇罷了。

    青桂倒抽一口氣,要大難臨頭了。

    「齊。」齊書容卻是從容自若。

    他想了一下縣中官員的名字。「齊硯綬是……」

    「是家父。」她回道。

    見她仍從容應對,無一絲慌亂,他贊許地點了下頭。「嗯。」他雙手負于後,忍不住加上一句。「以後說話小心點。」

    她耳朵都紅了。「是。」心里忍不住嘀咕︰你不躲起來偷听不就什麼事都沒了。

    他邁步離開,青桂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他人一走,青桂一時腿軟坐到了地上。「完了,嗚……小姐……」

    「哭什麼?」齊書容擰眉。

    「我說他是馬……」她哽咽道。「他會不會告訴老爺,把我抓去打板子?」她嚇得五官擰成一團。

    齊書容笑道︰「沒出息,快起來。」

    「嗚,我怕,小姐。」青桂抓著樹叢起身。

    「曹大人的度量沒這麼小。」她將帕子放回衣袖內。「走吧。」想到方才的事還心有余悸,差點沒把她嚇死。

    一個堂堂大老爺竟然听壁腳,傳出去丟臉的不知是誰,齊書容倒不擔心他向父親告狀,細想起來她與青桂也沒說什麼,就算青桂說得粗俗些,他一個大老爺跟下人計較什麼?

    開解一番後,青桂總算冷靜下來,兩人也無心再逛,早早回了廂房。

    晚上用過素齋後,齊書容在廂房里與弟弟下了一盤棋,見他邊下邊點頭,如母雞啄米,便打趣道︰

    「我瞧你啄米也啄得累了,去雞窩休息吧,大母雞。」

    齊瑞成不依道︰「姊姊又取笑我,我不是大母雞,要也是大公雞。」他今年六歲,長得與齊書容不甚相像,雖非一母所生,感情卻很好。

    「說什麼話,公雞有比母雞好嗎?好好一個人為什麼自比雞?」李氏不悅道。

    要是在平時他必定要辯上幾句,可今天在後山玩得太累了,話未說就先打呵欠,他起身道︰「娘,我去睡了,姊你給我念點書吧。」

    齊書容朝繼母欠身後,才與弟弟出了房,還听得後頭叨念道︰「書都讀哪兒去了,把人都比成雞了,那可是罵人的話……」

    李氏一向嘮叨,姊弟倆都習慣了也不以為意。

    「明天早上可得把經文抄完,否則下次不帶你來了。」齊書容摸了下弟弟的頭,齊瑞成是個鬼靈精,天資不錯,卻定性不足。

    齊瑞成一臉苦樣,知道姊姊一向說一不二,心不甘情不願道︰「知道了。」

    進屋後,齊瑞成打著呵欠躺下,齊書容拿起書,一段都未念完,他已經睡著了,齊書容好笑地搖頭。

    走出廂房時,就見翁若琪與婢女月瑤悠閑行來。

    「我正要找你。」翁若琪神清氣爽道。「奶奶對我抄的經非常滿意,特許我出來散散心,我們到院子走走。」

    齊書容不想回房與李氏大眼瞪小眼,便頷首道︰「走吧。」

    「青桂呢?」月瑤問道。

    「她在洗衣。」其實明日一早就要回去了,衣物回去洗也是一樣,可李氏見不得下人清閑,執意讓青桂去洗齊瑞成的衣裳。

    「明天能干嗎?」翁若琪疑惑道。

    「母親說天氣正好,為何不干?」齊書容一臉正經地回答。

    翁若琪笑了起來,想起李氏的性子,也不再多言,月瑤提著燈籠給兩人照路,翁若琪與齊書容愜意地在青石板上走著。

    「听說魏瑩瑩扭了腳。」翁若琪小聲道︰「與曹大人有些關系。」

    「什麼意思?」齊書容不解。

    「據說他們兩個在樹林幽會。」

    齊書容佯裝不知。「誰瞧見了?」消息傳得還真快。

    「不知道,反正就是這麼傳的。」她眼珠一轉,有感而發道︰「這曹大人還真是個香餑餑,只是邢夫人還在呢,他也未免太心急了,吃相真難看。」

    「他下午不是來接邢夫人嗎?」因為下午讓曹平羨嚇過,齊書容現在得確認對方已不在寺中才好暢所欲言。

    「嗯,不過邢夫人說還要住一晚。」

    「她的身子……」

    「大家也勸她回去,她偏要留下,說是想求點福,哪能來去匆忙,至少得住一晚方顯誠心……」

    與翁若琪說話很輕松,不需有太大的反應,她就能滔滔不絕地說下去,說完曹大人家的八卦,她又轉向其他官夫人,彷佛要把一下午憋的話全部傾倒而出。

    今晚月色明亮,襯著徐徐微風,加之蟲鳴花香,令人感到寧靜,兩人不知不覺走到荷花池畔。

    齊書容忽然想起白天邢夫人在這兒放生,寶雲寺其實不在荷花池放生,而是野放到後山的溪流或林子里,但總有些特殊情況,例如病重者或是腿腳不便者,寶雲寺也會行方便法,讓香客在荷花池放生。

    主要是荷花池底部能通到外邊的溪流,並不是封死的,把魚兒放進荷花池中,某種意義而言也算是野放,嚴格來說是形式大于意義。

    禪門外,幾聲狗吠傳來,翁若琪開始說起前幾日養的狗,齊書容靜靜听著,偶爾應和幾句。

    「改日你來我家看看,吉祥長得可愛極了,像雪球似的。」

    說著說著,翁若琪忽然噤了聲,直直盯著荷花池另一邊,齊書容感覺到不尋常,忙問道︰「怎麼了?」

    「我覺得水里好像有東西。」翁若琪眯起眼。

    齊書容定神望去,水面映著月色,昏昧不清,荷花、荷葉、浮萍夾著魚兒的波影,她什麼也沒看到。

    翁若琪好奇地往另一頭荷花池跑,婢女月瑤驚道︰「小姐別跑,小心絆著。」

    齊書容不像翁若琪是武家出身,自小練身,善競跑,因此也不急,從從容容地走著,只听得翁若琪大叫一聲︰

    「有人溺水了……」

    齊書容嚇了一跳,還未言語,就听著撲通一聲,翁若琪跳下荷花池,月瑤連聲驚叫︰「小姐,來人啊……」

    齊書容加快腳步,眉頭緊擰,翁若琪熟諳水性,她倒不怎麼擔心,只是池里怎麼會有人溺水?

    月瑤連聲驚叫,在寂靜的夜中如炮竹般打破安寧,齊書容听見話語聲、腳步聲由遠至近。

    當翁若琪將人拖上來時,齊書容驚訝地看著溺水之人,月瑤首先叫了出來︰「邢夫人!」

    齊書容蹲下身,火光隨著燈籠在邢氏蒼白的臉上搖晃,青紫的嘴唇格外令人心驚,齊書容的手顫抖著放在她的鼻下,翁若琪熟練地壓著邢夫人的肚子。

    「怎麼樣?」

    尖叫聲在他們身後響起。「死人了——」

    齊書容示意翁若琪繼續施壓。「還有氣。」

    「別亂叫,邢夫人還有氣。」月瑤對著鬼叫的婆子訓斥。

    人群漸漸聚集,隨著邢夫人身邊的丫鬟、婆子到來,齊書容被擠到一旁,她看見邢夫人終于吐出湖水,嗆著醒來。

    人群中橫出一只手來,將她拉到一旁。

    「你怎麼那麼大膽?還湊到跟前去?」李氏抓著她的手驚慌地訓斥。

    「回去吧。」齊書容此時才發現自己心跳得厲害,雙手冰冷。

    並非她膽大硬要湊前,而是想到那是一條人命……總要確定邢夫人是否還活著,當下也沒想太多,現在才發覺自己也是驚魂未定,不過是面上不顯罷了。

    翁府的婆子早把翁若琪拉走了,想來她回去也少不了責罵,齊書容擰著眉心往前走,李氏頻頻往回看,又是好奇又是害怕。

    「邢夫人怎麼會落水?該不是投湖自盡干?」

    齊書容瞥她一眼。「別胡亂臆測。」

    李氏彷佛沒听見她的話似的,依舊拉長脖子往回看,瞧著曹府的婆子背著邢氏急匆匆地走著。

    「下午曹大人才來,她晚上就投湖——」李氏的聲音有著見獵心喜的興奮。「這中間一定有鬼。」

    齊書容沒答腔,心中也覺得此事透著詭異,邢夫人本就如風中殘燭,如今又落了水,怕是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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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1)

    昨晚一場意外,弄得寶雲寺上上下下不得安睡,邢氏原就病重,如今又落了水,無異雪上加霜,雖說還吊著口氣,大夫卻是連連搖頭,讓人盡快送回府上,意思已經很明顯了,邢氏怕是壽命無幾。

    婆子們當機立斷,連夜趕車將人送回御史府,與丈夫見了最後一面,黎明前便咽下最後一口氣。

    這事沸沸揚揚鬧了好一陣,翁若琪、齊書容還曾與曹平羨私下會晤,他和氣地問了來龍去脈後,還送上謝禮,感謝她們出手相援。

    雖然邢夫人的逝世引得眾多猜想,不管是投湖自盡、久病厭世抑或是遭人推入湖中,皆言之鑿鑿,仿佛身歷其境。

    即使曹府對外說邢氏在禪房抄經抄得累了,出外散步時,因體力不支,暈眩而失足落入湖中,大伙兒還是相信自己臆測的才是真相。

    邢氏一走,她身邊兩個姑娘尷尬了,有一說是她們為了繼室之位而狠心將邢氏推入湖中,不過很快有人說她們當時與幾位姑娘在作詩。

    又有人問為何沒有奴婢婆子跟著邢氏?

    與曹府下人有往來的一個婆子,得到自家主子的首肯後,有條理地給大家細說分明︰

    「邢夫人久病,甚少要求什麼,只要她說出口的,大伙兒都盡量隨順,好比她想來廟中求福,曹大人也不贊成,舟車勞頓怕她身子禁受不住,可大人最後還是應了。那晚她說抄經抄得累了,想出去走走,王婆子跟兩個奴婢就要跟著,可邢夫人一向不喜人多,又說想靜靜,只讓一個貼身婢女跟著,這也不是什麼過分要求,大家也就應了。

    「到了荷花池,夫人突然想喝蓮子湯,讓丫鬟回去吩咐一聲,讓她們在小廚房先做,一會兒她回去了就能喝,那丫鑒是邢夫人娘家帶來的,素知主子的性格,難得夫人有胃口想吃東西,自然急忙忙去了,哪曉得會出事?」

    那婆子又嘆道︰「其實大家都知道邢夫人病重……又有誰會想害她?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其實這話還真是說對了,大家雖然說長道短,也有各種陰謀傳出,但最後都不了了之,為何?只因邢夫人本就病重,誰吃飽了撐著去害她?講粗俗點那就是脫褲子放屁。

    最終流言慢慢淡了,縣城中討論的也少了,百姓又被更吸引人的話題引走了,而邢姑娘與黃姑娘因邢夫人過世,也無理由再留在御史府,喪禮過後便回了京城。

    這些事齊書容也只當茶余飯後的話題听听就算,畢竟與自己八竿子打不著,就當街頭巷尾的閑談,左耳進右耳出。

    半年後,便少有人再提起邢夫人,偶爾談及也是在曹大人續弦之事上打轉。

    第二年春天,齊家迎來了一件好消息,齊父終于升官了,由九品主簿升至八品縣丞,雖然只是小小晉了一階,卻在京城附近,樂得李氏差點沒放鞭炮慶祝,讓齊書容給攔了下來。

    「真是祖宗保佑,終于擺脫萬年主簿了。」李氏感嘆道,齊硯綬都做了六、七年主簿了,雖說克盡職守,也頗得上司信賴,可為人迂腐不懂變通,官路一直停滯不前,別人都升了,就他還在原地踏步。

    讓他送禮打通關節,他便大發議論說她沒氣節,夫妻為了這事沒少吵過,不過如今都好了,該是要時來運轉了。

    李氏開始大拜拜,家里的祖先牌位擦了又擦、拜了又拜,香爐的煙整天沒停過,有一度還因為燒得太旺,街坊鄰居以為發生火災。

    拜完家中的,又輪著拜寺廟,香油錢雖捐得不多,但重在心意,最後連齊硯綬都看不下去,說了幾句後她才消停。

    時序入夏後,他們告別山東往直隸而行,行前翁若琪拉著齊書容的手,眼眶都紅了,依依不舍地讓她別忘了自己。一到驛站,齊書容便提筆記下路上的見聞,待至新家後再給翁若琪寄去,讓她安心。

    她一邊寫信,齊瑞成就在她身邊背書。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

    「瞧你,背得一身汗。」齊書容拿出帕子給弟弟擦汗。

    「我想吃冰。」

    「不行,驛館的人都歇著了……」

    「還沒呢,小的剛剛去打水,還听見一群人在那兒喝酒。」在一旁整理床鋪的青桂順口說道。

    齊書容在心中嘆口氣,青桂什麼都好,就是笨了點,什麼場合該說什麼話全沒概念,也听不出別人的話外之意,稍微靈巧的,斷不會如此答話。

    「青桂都說還沒歇著呢。」齊瑞成立刻接腔。

    「不成,一會兒就要睡了。」她堅定地拒絕。

    「姊……」齊瑞成拉著她的手撒嬌。

    齊書容笑著點了下他的鼻子。「羞不羞?前幾天誰才說要做大官讓姊姊享福的,現在為了一碗冰就受不住。」

    「姊姊不是說了,人要精進也要懂得適時放松,若如繃緊的琴弦,曲子未成,弦已先斷。」齊瑞成搖頭晃腦地說著。

    「一碗冰就能讓你斷弦?你的志氣就這麼點?」她比出一個指甲片。「看來姊姊是沒可能享福了。」她長吁短嘆地搖頭。

    齊瑞成笑道︰「我熱嘛……」

    青桂也跟著笑了起來。

    窗外忽然傳來荒腔走板的歌聲,齊瑞成首先反應過來。「是爹。」

    先前听李氏說父親與驛站幾位大人飲酒聊天,沒想到竟喝得那麼醉,齊書容走到窗前,果見阿爹唱著曲兒走進小院,連站都站不穩,若不是有人攙著,怕早已癱倒在地。

    「怎麼了,醉成這樣?」李氏開了房門,見丈夫喝得醉醺醺,面有不善。

    「我們喝多了。」

    當攙扶齊硯綬的男子望了過來,李氏與站在窗邊的齊書容皆是一驚。

    「曹……曹大人?」李氏聲音先是高揚,想到自己失禮了,趕忙福身。「大人。」

    「不用多禮,還是先把齊大人扶回房吧。」

    「是,是……連嬸、青桂,快來幫忙。」李氏喊道。

    青桂站在窗邊往外看,曹平羨一露臉,嚇得她驚呼一聲,听得李氏喊她,卻一時沒反應過來。

    連嬸正在屋里補衣裳,听得主母喊人,急急走出來攙扶老爺,青桂這才反應過來,局促不安地離開房間。

    齊書容正想閃離窗邊,曹平羨已發現了她,她只得拉著弟弟出去,還未行禮,他已揚手免了繁文褥節。

    「曹大人,咱們再飲一盅。」齊硯綬掙扎著不讓連嬸將他攙離。

    李氏笑眯眯上前,不著痕跡地在他的腰上一扭,齊硯綬大叫出聲︰「哎喲……」

    「大人閃到腰了,快扶進去。」連嬸的丈夫也已聞聲過來幫忙,李氏忙不迭地讓他們把人架進去。「順道煮個醒酒湯,曹大人怎麼會在這兒呢?」

    「我正好要回京。」他在山東的巡視考核已告一段落,得回京面聖。

    齊硯綬听同僚談過此事,但兩人素無交集,自然不會回家說與李氏听。若是李氏曉得曹平羨也要離開山東,定會讓丈夫去攀個交情,兩家也好一起上路。

    「真巧。」李氏嘴上說著,心里卻把齊硯綬罵了一頓,怎麼會嫁了這麼沒眼色的丈夫。「不如一塊兒上路……」

    「母親,咱們拖著一大家子,路程慢,不好耽擱曹大人。」齊書容忍不住出聲。

    曹平羨看她一眼後才道︰「我的確在趕路,家人與行察還落在後頭。」不知是否他多心了,怎麼覺得齊姑娘似乎不大歡迎他?

    「那就不好耽擱大人正事。」李氏立刻道。「想來是我家老爺拖著您喝酒,實在失禮。」

    「沒這回事,前頭還有幾位相熟的同僚在,我就不打擾了。」他告辭離開,臨走前有意無意掃了齊書容一眼,令她既莫名又不解,那臨別一眼似乎別有深意,可她又想不出能有什麼深意,只能當自己杯弓蛇影。

    李氏等人送他出了院子後,一直沒吭聲的齊瑞成才道︰「姊,他是什麼官?」

    「什麼他啊他,那是曹大人,人家可是御史,你爹這次能轉調縣丞定是他的功勞。」李氏滿心感激,曹平羨可是握著考核吏治的生殺大權。

    「御史,那不是才六品官?」齊瑞成說道。

    「什麼才?」李氏推了下兒子的腦袋。「你爹幾品?看看人家幾歲,前途不可限量。」

    「我看他五十了。」齊瑞成不服氣地說。

    齊書容噗哧笑了出來。

    李氏氣得打他一下。「讓你胡說,跟誰學的,沒規矩,人家三十都不到,你說五十,這麼小就說謊……」順手拿了一旁的掃把就要打。

    「我是跟爹學的,爹不是說你看起來像十八,爹爹也說謊,可你笑得多開心。」齊瑞成一邊閃一邊說道。

    李氏一張臉都不知往哪兒擱了。「好你個兔崽子。」她脹紅著臉追著兒子滿園子跑。

    齊書容笑著搖搖頭,進了自己房間。

    雖然曹平羨臨別一眼,讓她心里有些發毛,但她很快便拋諸腦後。

    會在這兒見面不過是巧合,就此別過後,說不定這輩子都不會再見,這麼一想,齊書容倒是很快放下了。

    另一邊,曹平羨卻是將她提在心上了,今天與齊硯綬確實是巧遇,但他卻在見到齊書容時,心中有了想法,如在稻草中拋下一抹火星,原本只是一個小火苗,後來卻燒成大火。

    今次他回京除了面聖外,更重要的是為他續弦之事,母親傷透腦筋,提了幾個人選,他都覺得不妥。並非他對嫁娶人選有意見,主要是考量家世背景,以及未來岳丈家的政治立場,找個與自己為官理念不合的,那是自找罪受。

    包別提他是續弦而非初婚,你中意對方,對方不見得看得上你,七篩八選下來,竟連一顆果子也沒剩下。

    母親索性雙手一攤,要他在山東若有看著順眼的,便先訂下來,她只有一個要求,能生。

    這話可不是說她只要求會生,而是曉得兒子有分寸,不會找個太差的,才放手讓他自個兒選。

    「晚些再說吧。」他當時如此回道,才過半年就找繼室,給人觀感不好。

    後來忙于政事,事情也就耽擱下來,沒想一年就這麼過了,若不是母親幾次在信中催促,他覺得再過半年都行。

    沒想……今晚卻意外遇上齊硯綬,在見到齊書容時,娶她的念頭就這麼蹦了出來,像燎原之火,猛烈地燒著,如同一個口渴的人,見到西瓜第一個念頭是可以拿來解渴。

    畢竟他也老大不小了,與他同齡的幾位同僚早已子女環繞,只有他膝下猶虛。對他而言,娶妻是為了傳宗接代,不是兒女情長,想到未來得及出世的幾個孩子,他的眼神閃過一絲冷意,女人的狠毒他可算是見識了。

    不過還有些事得先確定才行,再急迫也不能病急亂投醫,起碼得先確認這顆西瓜能不能吃,可有摻毒?

    心中有了計較後,他回到大廳,與幾位同僚繼續飲酒閑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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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2)

    翌日用早膳時,得知昨晚失態的言行,齊硯綬簡直坐立難安,昨晚竟喝得忘形了,還讓曹大人送他回來,實在太丟臉了。

    「我去給曹大人賠個禮。」齊硯綬起身道。

    「應該的。」李氏頷首。

    「說不準人家早走了。」齊書容說道,每次見到曹平羨就渾身不對勁,總令她想起背後說人閑話時被听見的尷尬,所以還是別踫面的好。

    「我剛剛還看到他。」齊瑞成也插上一句,他一早起來,把驛站附近逛了遍,方才回來時還見到曹平羨在與人說話。

    「在哪兒?」齊硯綬急了。

    「正廳。」齊瑞成立刻道。

    齊硯綬轉身往外走,李氏叫道︰「要不要帶個禮?」

    「曹大人趕路呢,還是別耽擱人家。」齊書容說道。

    「我去去就回。」齊硯綬加快步伐。

    齊書容無奈地嘆氣,算了,反正人家等會兒就走了,她何必如此在意。

    待三人都快用完早膳時,齊硯綬滿臉笑意地回來。「曹大人說與我們一塊兒上路。」

    「咳……」齊書容讓饅頭給噎了。

    「真的?」李氏轉向咳個不停的齊書容。「怎麼噎著了?」

    齊瑞成趕緊給姊姊拍背,齊書容搖手,示意自己沒事,心中卻是更加無奈,這事怎麼就沒完沒了?

    若說曹平羨是父親的朋友,與他們一道兒上路自然無奇特之處,就是因為彼此如同陌生人,卻突然要結伴同行,才令她心生疑竇。

    她想不出曹平羨為何要跟他們一塊兒上路,難道是他的馬拐了腳,突然跑不快了?還是宿醉未消、身體不適,所以不急著趕路?

    「快收拾東西,該走了。」齊硯綬示意娘兒倆快些去準備。「不要拖拖拉拉的,要快,迅速。」

    齊家上下听著號令動了起來,齊硯綬則讓人先把馬車給套上,終于打點好一切後,已過了兩刻多鐘,見曹平羨早已等候多時,齊硯綬忙上前賠禮。

    齊書容實在不明白曹平羨打什麼算盤,昨天才說要趕路,今天又說要跟他們一塊兒上路好有個照應,照應什麼?

    他若需要人照應,又怎會單槍匹馬回京,留著家僕與行當在後頭慢慢晃悠?

    「上車吧。」齊硯綬對妻兒說道。

    「我想騎馬。」齊瑞成盯著曹平羨高大健壯的坐騎,他只騎過阿爹的老馬,像老牛拖車,若能騎上威風凜凜的大馬,—定很過癮。

    「別胡鬧,快上車。」齊硯綬斥責一聲,轉身向曹平羨致歉。

    曹平羨卻道︰「你可以跟我騎會兒,過一下癮。」

    「真的?」齊瑞成興奮地叫嚷。

    除了齊瑞成一臉欣喜外,眾人皆是一驚,齊書容驚訝地望向曹平羨,完全沒料到他會答應。

    「我能不能自己騎,我會騎馬……」

    「不能,我的馬只听我的。」曹平羨打斷齊瑞成的話,俐落上馬。「要不要隨你。」

    齊瑞成立刻就答應了。「好。」他跑到馬旁。

    齊硯綬目瞪口呆,還來不及阻止,兒子已被拉上馬。

    齊書容從起初的訝異,已漸漸轉為疑惑,眉頭深鎖。

    李氏一雙眼楮骨溜溜地轉,當她捕捉到曹平羨往齊書容望去時,腦袋一震,心有所悟……莫非……不對啊,他們倆根本沒說過什麼話,難道齊書容瞞著她……不,不可能,齊書容一向謹守分際,不會與男子私相授受。

    其實現今風氣不像前朝那般保守,即使曹平羨與齊書容私下有所來往,男未婚女未嫁,也不會有什麼閑話傳出,但她就是覺得不可能,齊書容沒有任何異樣,應該是曹平羨單方面……




    若真是如此,一切就合理了,李氏恨不得將齊硯綬拉到一旁,告訴他自己的想法,可現在不是好時機,得立刻上路了。

    她憋著滿腔的話語?坐進馬車,眼神不時望向繼女齊書容,一時間還真不知怎麼開口。

    若是她親生女兒,她早開口問了。

    繼室難為就是這種情形,管得緊了,人家給你臉色看,吃力不討好,她對齊書容始終采取不冷不熱、若即若離的態度,但衣食用度上絕不虧待,免得落人口實,出嫁前娘親殷切囑咐過她︰

    「你不是七巧玲瓏之人,可對方卻是個懂事的,只要你謹守本分,人家挑不出錯來,也不會找你麻煩。至于交心什麼的就不用了,不是你肚子爬出來的,始終隔層皮,表面上過得去就成,最重要的是吃穿用度上不許掐著,該給多少就給多少。」

    李氏始終記著母親的話,日常用度從沒苛扣過,兩人基本相安無事,可牙齒都能咬到舌頭,她們兩人怎麼可能無風也無雨,畢竟一塊兒生活,總有磨擦的時候,要是踩著齊書容的底線,她可不會把她這個繼母看在眼里。

    窗外的景色慢慢往後退去,齊書容若有所思地望著外頭曹平羨的背影,心中隱隱有些不安……他到底想干麼?

    難道是父親犯了事?

    不可能,如若父親犯事,理當不會通過考核,更別說考核官還是曹平羨自己,他不可能自打嘴巴。

    「我說……」李氏打破沉默。

    齊書容轉頭,眼神淡淡地掃過她,李氏忽然覺得沒趣。

    平時有兒子跟丈夫在中間插科打諢,兩人還能搭上幾句,少了他們父子,如同斷了兩只腳的桌案,只能頹然傾倒。

    包別提她將要說的話可能會惹惱齊書容,還不如裝聾作啞,免得自個兒吃力不討好。

    「……是不是該把瑞成叫進來了?」李氏臨時換了話題。

    「父親會拿主意的。」父親都沒發話了,她一個姑娘家總不好說什麼。

    李氏不過是臨時扯了個話題,因此便順著齊書容的話語說道︰「也是。」

    眾人沿著官道行走,偶爾與商隊錯身而過,齊瑞成興奮地東張西望,起先他還能謹守父親的教誨,安靜無語,但過不久便同快樂的小鳥一樣,吱吱喳喳說個不停。即使學了再多規矩,他也不過是個孩子,讓他保持緘默簡直像酷刑。

    「你的馬要多少錢?」還未等曹平羨回答,他又轉到別的話題。「如果讓它去追太陽,能追上嗎?」

    「夸父追日嗎?」他問。

    「對,你覺得追得上嗎?」

    「你說呢?」他反問。

    「我還不知道它能跑多快。」齊瑞成回望他。「能讓它跑快點嗎?」

    他微笑。「不行。」

    「為什麼?」

    「你父親會責罰你。」他提醒他。

    齊硯綬在他們身後幾尺,一直想過來他們身邊,可曹平羨的馬不喜歡齊硯綬的老馬,每次齊硯綬的灰馬一靠近,它就往前跑,不然就是噴氣,朝對方嘶鳴,弄得齊硯綬尷尬萬分。

    齊瑞成馬上想到一個好辦法。「就說是你想讓馬跑一跑……」

    「我為什麼要幫你說謊?」他打斷他的話,擰下眉頭。「這麼小就扯謊可不好。」

    齊瑞成不服輸地說道︰「你們大人還不是愛扯謊。」

    「你父親常說謊?還是你娘、你姊姊?」他不著痕跡地開始套話。

    「父親說我背全了三字經就要帶我去馬市,可他每次都失約,是姊姊帶我去的……」他忽地收了口,有些慌張。

    「啊,禍從口出。」

    曹平羨微笑。「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真的。」他隨即又加上一句。「誰毀諾誰就是小狗。」

    他莞爾地點頭。

    齊瑞成不放心地說︰「真的不能說,姊姊會挨罵,我也會被姊姊責罰的。」

    「她會打你?」

    他搖頭。「她會教我去挑糞,她說罵我打我又沒好處,讓我挑糞還能讓菜長得好,我還會被取笑是逐臭之夫,她要給我取名叫逐臭公子,以後我就成了齊逐臭,字少香,官拜糞屎大將軍。」

    曹平羨忍不住大笑出聲。「哈……」

    沒想到齊書容還有這樣頑皮淘氣的一面,想到她曾在背後調侃他應該娶個笨姑娘才好拿捏,他又覺得果然是她才會有如此天馬行空、令人哭笑不得的懲罰。

    忽然間,對于娶她為妻的想法又堅定了幾分,如此慧黠淘氣的女子,相處起來想必十分有趣。

    後頭的齊硯綬讓曹平羨突如其來的大笑聲給嚇了一跳,連他的老馬都驚了,差點沒把他抖下來。

    「哎喲……」他死命抓著馬鞍。

    馬車里,李氏一聲又一聲驚嘆︰「老爺,小心,喲,這是怎麼了?」她朝齊書容看去。

    對方擰著眉心,望向窗外正笑得不可遏止的曹平羨,心中滿是糾結。他們到底在說什麼?為什麼曹平羨會大笑如斯,在她心中實在很難將眼前大笑的人與當日道貌詩然听壁腳的偽君子聯想在一起。

    她深深認定曹平羨這樣的人是絕對有所圖的,問題是他圖他們什麼呢?

    目光再次落在父親身上,難道是朝廷里有什麼弊案,曹大人想借用父親之力,可問題是父親不過一個小小縣丞……

    倏地,齊書容靈光一閃,莫非是父親即將上任的地方有弊端?

    一切忽然都明朗了,如同陽光照破烏雲,齊書容覺得眼前都亮了起來,卻不曉得她的表情在李氏眼中又有了不一樣的解讀。

    李氏見她一會兒眉頭深鎖、愁容滿面,一會兒又神采飛揚、笑靨如花,心也跟著七上八下,難道她又猜錯了,齊書容其實暗自鐘情于曹平羨,所以心情才會起伏不定,跟著對方忽悲忽喜?

    李氏覺得頭疼了起來,動腦一向不是她的長處,更討厭猜來猜去,想問偏又說不出口,憋得她好難受,快內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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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1)

    午時,一群人在官道旁開設的客棧用膳,曹平羨不著痕跡地觀察齊書容與家人相處的情形,她似乎只有在與齊瑞成說話時才會露出笑容,與李氏則是淡淡的,至于齊硯綬……因為他一直在跟自己講話,齊書容自然不好插口。

    礙于男女禮教,又有齊家夫婦在旁,他無法與齊書容好好說上幾句話,但從齊瑞成口中,他已約略有所了解,齊書容在人前貞靜婉約、溫良賢淑,私底下卻不是如此,也有調皮愛玩的一面。

    對于弟弟雖然疼愛卻也不過分寵溺,該罰還是會罰;與繼母之間雖不親密,但私底下也不會言語刻薄、針鋒相對;下人犯錯時不過小懲小戒,從沒將人打成重傷,以致下不了床。

    齊瑞成是個很好的談天對象,你起個頭,他就能滔滔不絕地往下講。都是些生活瑣碎之事,一般人早不耐煩了,但他反而听得仔細,試圖從中理出齊書容私底下的模樣。

    他必須確認對方不是刻薄自私、心胸狹小之人。

    所謂吃一次虧學一次乖,他並非想娶個慈悲菩薩進門,無規矩不能成方圓,家法家規是必要的,但狠毒殘酷的他絕不想踫。

    外頭烏雲密布,齊硯綬提議在客棧留會兒,等陣雨過了再說,曹平羨順勢點了點頭。

    午膳還未用完,大雨已經落下,眾人點了幾壺茶,靜待雨停,入內躲雨的行人越來越多,座位一下就滿了,人聲交雜,鬧哄哄一片。

    「姊,你看。」齊瑞成指著一個落魄書生。「他是不是跟錫銘哥有點像?」

    齊書容朝著站在窗邊的書生望去,一身濕衣,面**狽,頭上的帽巾還歪了一邊,五官雖不特別突出,卻有沉穩的書卷之氣。

    「一點兒都不像。」李氏率先發表意見,一雙眼楮朝曹平羨掃過。

    「我瞧著挺像的。」齊瑞成說道。

    「也不知錫銘如今怎麼樣了?」齊硯綬忽有所感,對不明就里的曹平羨解釋道︰「錫銘是我一故友之子,因家中貧困,學業無以為繼,他父親將人托到我這兒,我見他機巧聰明,頗有文采,便助他勤學念書,半年前他姑姑捎信過來,把人接到京城去,說想好好栽培他,讓他參加來年科考,算算日子……離科考只剩三個月了。」

    李氏立刻道︰「當初說好每個月捎信問安,大半年都過了,也只來了兩封信。」

    「你懂什麼,讀書那是要專心一意。」齊硯綬斥責。

    李氏不好當著外人的面頂撞丈夫,只得道︰「是,我婦道人家不懂,念書是大事,我可不敢褻瀆。」

    酸溜溜的語氣讓齊硯綬尷尬幾分,齊瑞成則是低頭竊笑,見曹平羨似笑非笑的扯了下嘴角,齊書容頓時有種讓人看笑話的感覺。

    「待我回京再留意有無此人的消息……」

    「不用,不用,哪敢煩勞曹大人。」齊硯綬忙道。「我就是順口說了兩句,沒別的意思。」

    「是啊,那小子是什麼東西,打听他做啥?」李氏忙撇清。

    「怎麼罵人東西?」齊硯綬轉頭又斥責一句。

    李氏急道︰「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做什麼老找確,讓人看笑話。」

    「你——」

    「父親。」見情況快要失控,齊書容只得上陣。「這兒的茶葉不錯,女兒想買點。」

    畢竟是同處一個屋檐下的家人,齊硯綬哪會不明白女兒是在幫忙打圓場,立刻道︰「你多買點沒關系,也能送人不是?」

    「不曉得齊姑娘對茶還有研究?」曹平羨問了一句。

    「談不上研究,不過是個俗人,牛飲而已。」齊書容答道。

    「你太客氣了。」

    「大人言重了。」

    兩人你來我往,客套萬分,卻看得李氏熱血沸騰,腦中又轉了七、八個彎。

    齊瑞成一邊吃著花生,一邊說道︰「我姊可厲害了,什麼都懂。」

    齊書容頓時十分尷尬,齊硯綬卻是一副沒錯沒錯的表情,李氏急道︰「不是我褒揚自家閨女,書容不只學識好,人又聰慧了事,從來不需要我操心。」

    齊書容的臉一下紅了,眼神卻是有些惱羞,李氏一副逢迎巴結的模樣,還拼命褒獎自己,她要再不懂李氏的用意,那就是蠢人了。

    偏偏有外人在,她發作不得,父親又是個遲鈍的,只當李氏疼愛自己,頻頻點頭贊賞。

    她喝口茶,告誡自己要冷靜,卻在放下茶杯時刻意用了點力,杯子與桌面踫撞的聲音讓李氏回過神來,一轉頭發現繼女發沉的臉色,她立時暗叫一聲糟糕,怕是要好心辦壞事了。

    李氏雖然不聰明,可人情世故的機靈還是有的,立馬收斂起來。「自家人看自家人總是好的,我話多,冒犯曹大人了。」

    「哪兒的話。」齊書容的不悅,曹平羨看在眼里,自然不想說出任何唐突佳人的言語,因此淡淡地說了一句。

    李氏的躁進讓齊書容起了疑心,曹平羨立即改變想法,決定不再與齊書容攀談,免得壞了大事。

    齊硯綬渾然沒有察覺席上異樣的氣氛,不過也贊同李氏少開口,曹大人哪會對婦道人家的話感興趣。

    因為曹平羨不再找齊書容說話,態度也恢復到淡然,甚至有點冷漠的樣子,齊書容才漸漸感到自在,沒再引起她的疑心,她只當李氏一頭熱,讓人看了笑話。

    雨在半個時辰後停了,陽光再次露臉,眾人午寐過後才又驅車上路。

    第二天一早,曹平羨表示得加快腳程回京覆命,齊硯綬自然不敢多留,兩方人馬自此分道揚礁,齊書容望著曹平羨逐漸遠去的背影,終于松了口氣。

    山在遠遠的一端,牛羊在草地上懶懶地走著,尾巴晃啊晃的,悠哉自在,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她不討厭曹平羨,但也談不上喜歡,與他一塊兒總感到不自在,老讓她想起自己在寶雲寺被抓到小 子的一幕。

    雖然談不上大事,但每次見到他,就覺得氣勢上輸了一截,如果可以,她希望他們再不會相見,若是避不開,十年……不,還是二十年後吧,最好二十年後再看到他的尊容。

    兩個月後

    顯然上天對她的祈求相應不理、視而不見,齊書容此刻的心情只能用氣憤與委屈來形容。

    她不只很快要與曹平羨再次相見,而且還得一輩子與他綁在一塊兒,因為他即將上門提親。

    簡直太荒唐了!

    「曹大人你也見過的,才識學問、人品外貌無一可挑剔。」齊硯綬在書房內來回踱步,眉眼嘴角都是喜悅,連坐也坐不住。

    相較于齊父的喜不自禁,齊書容卻是憤怒難當,嘴角抿緊,生平第一次有想丟花瓶的沖動,而當她看到父親難以掩飾的欣喜面孔,內心的憤怒逐漸轉成了失望。

    案親不過是一個縣丞,個性務實,也不曾想過要拿自家女兒換利益前途,就想著把女兒齊大,順順當當嫁出去也算盡了為人父母的責任。

    因此一開始曾暗示過要將她許給萬錫銘,而繼母也從未有過意見,對于她這個前妻生下的孩子,未曾狠心的虐待苛刻,但也不會主動親近關心。

    齊書容明白她是不想攬下這吃力不討好的工作,自古繼室與元配所生的子女就有諸多難以為人道之處。

    只要繼母不行虐待苛刻之事,就算是稱職的了。

    齊書容正因為明白個中道理,所以對李氏一向也沒什麼怨言,大家維持表面和樂便是。

    可人總是要到利益交關之時才能看出真品性,曹家人來探口風時,李氏心動了,開始在父親耳邊吹枕頭風,人嘛沒有利益時總能說得高風亮節、潔身自好,可當誘人的利益在前,又不用付出什麼代價就能得到,何樂而不為?

    「雖說是繼室,但男方還未有所出,你嫁過去也無子女需要教養,除了一個姨娘外,便無其他妾室,說起來也是上好的良緣。」

    齊書容沒應聲,低頭望著繡口的花樣。

    「怎麼不吭聲?」

    「父親既決定了,又何必問我?」她微微轉開臉,望著窗外隨風擺動的芙蓉花。

    也不知是良心不安還是心中有鬼,她不咸不淡的一句話惹得齊硯綬不快。

    「有你這樣跟長輩說話的嗎?」他臉蛋激動得都紅了。「這樣好的人家要上哪兒找?說到底是咱們家高攀了。」

    「女兒自知不是鳳凰,上不了高枝。」她依舊是淡淡的。

    齊硯綬一時噎住,先前他頂頭上司的千金妄想嫁給三品京官,央求老父親給她求去,最後弄了個沒臉,貽笑大方,他回來一時有感而發,說給女兒听,要她引以為鑒。

    「你老爹連鴻雁都稱不上,你萬不可高想了自己,把自己想成鳳凰了,丟人現眼,女兒家眼光高最要不得,你可別學人家眼高手低,我就一個小縣丞,可沒法給你招個乘龍快婿,你記著了,咱不是鳳凰麒艷,配個一般般的,能過日子就成了。」

    結果她現在拿這話來酸他,臊得他沒臉,齊硯綬惱羞道︰「你……」

    他氣得拍了下桌子。「一事歸一事,能亂比的嗎?又不是咱們去攀附,是人家瞧上咱們,給咱們搭好了梯。」

    他得說自己從沒有過非分之想,否則來此的路上,早把女兒往曹平羨那兒推了,可他沒有,為什麼?

    因為他心中壓根兒沒存在攀附的念頭,可現在不同,是曹大人看上了自家閨女,不是自己逢迎阿諛、諂媚妄求。天上都掉餡餅了,難道還不讓他伸手接?

    她一臉受教,認真道︰「女兒明白,咱們搭了梯,就能扶搖直上九萬里,阿爹是大鵬鳥,要乘風而起了。」

    他的臉又是一陣青一陣白。「你……你……讀了幾本書就來折辱你老子,我就不該讓你讀書識字。」

    在外頭偷听的李氏忙問道︰「說的什麼?老爺怎麼生氣了?大鵬鳥不挺好的,氣什麼?」

    「阿姊是在諷刺阿爹趨炎附勢,想變成大鵬鳥。」齊瑞成擰著眉解釋,想到阿姊要出嫁,他就不痛快。

    可他也明白姑娘家十七、八歲就得嫁人,如今阿姊都十七了,就算他不讓姊姊嫁,爹娘也不會允的,還不如給姊姊挑個好的,他平時看著愛玩,但並非什麼都不懂。

    曹大人他是見過聊過的,對他印象不差,而且官還比阿爹大,如果阿姊嫁他,他勉強同意。

    李氏冷笑。「我就說姑娘家讀書做什麼,都自以為了不起,有學問、眼界寬,合著別人就是芝麻綠豆眼、心胸狹小。」

    齊瑞成忍不住為姊姊說話︰「若阿姊不願意就算了……」

    「說什麼,小孩子管起大人的事了,誰讓你在這兒的,把少爺帶下去。」李氏瞪了青桂一眼。

    青桂訕訕地說道︰「少爺,我們走吧……」雖然她也很好奇事情的發展,可也不敢違逆李氏。

    「我不走。」齊瑞成不耐煩地甩手。

    書房里,齊硯綬一張老臉拉不下來,順手拿了雞毛撢子,作勢要打她。「哪家子女的婚事不是爹娘作主的?」

    「太太,咱們要不要進去攔著?」青桂急道。

    「不用,走吧。」

    見齊瑞成想沖進書房,李氏一把抓住。「別去添亂,你什麼時候見過你爹打人,書容可是他心頭一塊肉,平時捧在手心里疼著,他才下不了手。」

    齊瑞成頓時由暴躁的猴子變成溫馴小羊。「我是怕萬一……」

    「沒有萬一。」李氏強制拉了兒子離開。

    至于結果?她一點都不擔心,而且胸有成足,婚姻大事一向是父母說了算,說白了,齊書容願意也得嫁,不願意也得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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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2)

    十個月後

    大紅二字里里外外貼著,抬頭低頭都能瞧見,喧鬧聲從早就沒停過,更別提炮聲震天,齊書容坐在床帳內,四周是撒落的干果,媒人與福婆滿嘴的吉祥話——

    「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縷結同心、百年好合。」

    「佳兒佳婦、宜室宜家。」

    齊書容鎮定地坐著,待蓋頭被挑起時,明亮的燈火讓她眨了眨眼。

    新房內擠了不少人,她的瞳內卻只有他,他們已一年未見,偶爾想起他時,容貌早已模糊不清,如今卻清晰的映入眼中,顯得陌生又熟悉。

    他穿著大紅衣裳,雋朗英挺,神采奕奕,黑睡如夜晚的星空,深邃寬廣,仿佛要將人攝入其中。思及自己就要與他白首相偕、共伴一生,胸口一陣緊縮,怦、怦、怦……心跳莫名加快,臉蛋頓時泛起一陣紅暈。

    而在曹平羨眼中,齊書容與記憶中的模樣有些不同,女子到了上花轎這一天,挽面梳妝、濃妝艷抹,與平日大相徑庭,唯有眼神和氣質與記憶相嵌無誤,沉穩又帶著一絲慧黠。

    「兩人都看傻了不是?」一婦女調侃道。

    埃婆則笑眯眯地說道︰「堡鴦成對永相親。」

    齊書容害羞地垂下頭,眾人又是鬧哄地取笑著,接下來由媒人按著禮俗讓他們坐床,眾人歡慶地撒下果子,又說了幾句吉祥話,笑鬧一陣後,媒人端了合耋酒到兩人面前。

    曹平羨拿起酒杯,恍惚中想起第一次成親的情景,其實從方才到現在都有種時光倒流的錯覺,但他很快將這種異樣的感覺拋開。

    齊書容端起系著紅繩的酒杯,側身與他四眼相對,旋即低下眸子,臉上發熱,婚禮進行至此才有自己真的成親了的感覺。

    以後兩人便要共度一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榮辱與共,不求鶻鰥情深、相知相惜,只盼能相互敬重、舉案齊眉。兩人雙臂交纏,如交頸的堡鴦,貼近地靠著,齊書容從未與男子如此親近,只覺臉上一陣熱紅,難為情地垂下雙眼。曹平羨察覺她的羞赧,微微扯了下嘴角,低頭飲下她手中的酒,齊書容的動作沒有他的俐落,當酒液入喉,熱辣的感覺令她暈眩又讓她想咳,眼眶沾了幾許水氣,令她更加嬌艷、楚楚動人。

    「真是一對璧人。」福婆大聲道。「早生貴子、白頭偕老。」

    眾人又是一陣歡欣鼓舞,輪流取笑新郎新娘,福婆見時候差不多了,讓擠在新房的親友陸續走出去,只留了幾個相熟的親戚。

    曹平羨低聲說道︰「不需拘著禮,讓自己舒服點。」

    她驚訝地望著他,沒想他是如此體貼的人,她輕輕應了一聲。「我知道了。」旋即又加上一句︰「酒別喝多了,傷身。」

    她果真是務實的人,曹平羨微微一笑,起身到前廳應付賓客,他一走,立刻有個姑娘問道︰

    「你們剛剛說什麼悄悄話?」

    齊書容望向發問的姑娘,卻是黃裕春。

    自從先前在寶雲寺見過後,她們便不曾再見,當時她還伴在邢氏身邊說笑,為她放生,對照此番情景,真有物是人非之感。

    那時的黃裕春臉蛋圓潤,如今已成了鵝蛋臉,身子也抽高了一些,更顯得亭亭玉立,明艷照人。

    想到自己取代黃裕春,頂上她最想坐的位置,齊書容還真不知該怎麼反應,黃裕春卻是落落大方,好奇地盯著她。

    一個穿著鵝黃衣裳的婦人上前介紹道︰「這是七姑娘……」

    「哪要嫂子介紹,我們在山東見過。」黃裕春脆聲說道。

    「都忘了新娘子也在山東待過。」另一人說道。

    「先別扯閑話,還是給弟妹先介紹介紹,免得人家一頭霧水。」一個四十歲上下,全身閃著貴之氣的婦人說道。

    「我是你大嫂。」

    接著便是一連串的認親活動,自稱大嫂的婦人叫黃絡媛,嚴格說來應當是堂嫂,雖然同樣住在京城,兩家卻不住同一市坊,而她亦是黃裕春的姑姑。

    苞著黃絡媛來的還有她的三女曹雯熙,今年十六,也是個相貌俊秀的姑娘,只是有些心高氣傲,從頭到尾斜眼看人,也沒听她叫自己嬸嬸,齊書容維持一貫淡淡的笑容,並不與她計較。

    又介紹了十幾位親戚後,齊書容頭都要昏了,福婆看出她的疲倦,再次請出了眾人,讓她得以歇息。

    齊書容立時讓青桂給她遞上一個大紅包。

    「辛苦你了。」

    「哪兒的話。」福婆笑眯眯地收下了,出發前李氏已經給過了,但照禮數新娘子還會意思意思給點兒。

    「我瞧著大官人面貌端正,氣質非凡,姑娘好福氣,日後定是幸福美滿……」

    「承你吉言,只是我有些累了。」再听一句好話,她可能會嘔出胃里的酸水。

    埃婆立時明白她的意思。「折騰了一天了,定是累的,那我讓你好好歇息,我到前頭去吃酒。」

    難得來一趟京城,她得好好逛逛,還得吃吃看京城的宴席與他們那兒有何不同。

    「明天你回去,就說我一切都好。」想起家人,齊書容頓時有些傷感。

    「我知道,你別多想,想了可會哭的,大喜的日子,不能落淚。」福婆叮囑,臨行前就哭了一場,如今到了夫家可不能掉淚。

    齊書容深吸口氣,點了點頭。

    埃婆又交代幾句在婆家要注意的事項後,便到前廳去了。

    齊書容讓屋里的丫頭去打水,讓青桂把頭上的婚飾鳳簪給拆下,順便洗去臉上的濃妝。

    自婚事定下來後,李氏又給她買了三個婢女一個嬤嬤,她們與自己相處了大半年,已有默契,所以她一吩咐下去,大伙兒各司其職,賴嬤嬤主要幫她折騰一張臉,將胭脂全洗掉。

    四個丫鑒里最干練的青柚則吩咐曹家的丫頭把床帳內的干果全拾掇干淨,最小又機靈的青棗則端了糯米糕給小姐填肚子。

    青桂負責將她身上的各種頭飾、發釵、黃金墜子、玉鐲卸了大半,全分類裝好,最壯實的青楓則打開箱籠收拾、歸位。

    賴嬤嬤一雙巧手,在她身上東揉西捏,一番折騰後,齊書容才終于感到舒服。

    為免自己思家憂傷,她即使已餓到沒什麼胃口,還是逼自己吃了點東西,喝下青棗倒來的熱茶。

    「結婚可真累。」青桂在一旁打了呵欠。

    賴嬤嬤笑道︰「正主兒都還沒喊累,你倒來勁。」

    大伙兒全笑了,連齊書容都覺得心情好了不少。

    青柚賞了青桂一個大白眼。「比小姐還嬌貴。」

    青桂也不惱,笑嘻嘻的,雖然她跟著小姐最久,可她貴在自知,曉得自己不比青柚干練,就把大丫頭的位置讓出來,青柚雖然嘴上不饒人,可心眼兒卻不壞,反正她皮厚,被念也不會掉肉。

    齊書容听著幾人插科打諢,時間過得也快,就在齊書容坐著快睡著時,曹平羨在幾位好友的簇擁下回到新房,一身的酒氣,走路顛顛倒倒的。

    因京城地區不盛行鬧洞房,他們把人送到,打聲招呼就走了。

    齊書容甚感慶幸,她已經累了,要再有鬧洞房,她可能會裝昏了事。

    「拿些醒酒湯過來。」齊書容說道,醒酒湯是早備下的,她一吩咐就有奴婢端了上來。

    曹平羨也不多言,喝了幾口後,才轉頭看他的娘子,房里的婆子丫叢早已識相地退了出去。

    她低著頭,不知是害羞還是想睡了。

    「累了?」

    她頷首,但又很快搖頭。「還好。」

    「你打算一整晚看著膝蓋?」他問。

    她抬起臉,燭火在瞳中閃爍,沒有他想像的羞怯,只是有些不安,他覆上她的手背,感覺她縮了一下。

    「你不用緊張。」他將聲音放柔。

    說得倒輕松,齊書容在心中反駁,易地而處,就不信你不緊張。

    「你若不想說話,我們就歇息吧。」

    話語才落,就听見她說道︰「我還不累。」

    天還沒亮就被挖起,像木偶任人張羅,怎會不累?但她寧可撐著也不想面對即將到來的事。出嫁前,李氏找了婆子給她說過夫妻間的私密事,賴嬤嬤也提過一些,听得她臉紅耳赤,坐立難安。

    「小娘子不用想太多,都是這麼過來的,咬咬牙就過去了,以後會越來越好的。」

    之後那婆子曖昧地笑了幾聲,塞給她一卷嫁妝畫,她好奇觀之,差點沒羞得鑽到地底下去,想到赤條條的畫像,還是說話安全些。

    「明天會見到哪些人,你同我說說,我先有個底。」

    他的親戚她一個也不認識,只曉得曹府人口簡單,只有老夫人鄒氏與婆婆林氏,老太爺十年前因病過世,公公則在七年前因公殉職,當時江南一帶發大水,因心急救災,卻給大浪卷走了,連尸體也沒見著。

    听聞噩耗,老夫人一口氣差點沒緩過來,林氏大病了一場,幸好曹平羨已近弱冠之年,否則孤兒寡母的,怕要受人欺侮。

    曹氏宗族在河北原是大族,後來朝代更迭便沒落了,直到曾老太爺官拜宰相,才又有復起之象。曹平羨的祖父共有三個兄弟,成家後便分了出去,分家後就他這房子嗣艱難,兩代都是獨苗,幸好兒孫都爭氣,順遂的走上仕途,在朝為官,否則在宗族間連話都說不上。

    這些都是齊書容先前在山東時听來的,父親知曉的也不多,李氏後來雖去走了關系,能探听到的也多是浮面的事情,好比曹家除了曹平羨當官外,本家大房的堂兄也有一人在朝為官。

    「為夫有些不勝酒力,我一邊說,勞娘子為我寬衣。」他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腰帶上。

    她的臉一下就紅了,忍住抽回手的沖動,在心中喊了一聲︰騙子!

    他瞧起來哪有半點不勝酒力的模樣?

    雖然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冷靜,但臉上的紅暈與顫抖的雙手破壞了一切,她盯著他的喉嚨,想像自己在給弟弟更衣……

    「家中只有祖母、母親、姨母以及姨母的兒子顯貴,顯貴今年十五,幾乎都待在國子監,半月才回來一次。」

    齊書容點點頭,姨母林又芳是婆婆的妹妹,五年前丈夫去世後,回娘家住了一段時日,後來為了讓顯貴在京城念書,特地來投靠姊姊。

    听說兩姊妹感情很好,林氏問過老太太後,便讓自家姊妹與外甥住在府內,她知道的就這些,還是翁若琪在信上說的。

    翁若琪拉拉雜雜寫了一堆,真的假的也搞不清楚,她只當在听故事,能知道一些是一些,總比兩眼摸黑、完全不知底的情況要好,至于真假,她日後自會印證。

    順利解開腰間的細繩,她遲疑著沒有動作,他決定幫她一把,握著她的手拉開外袍,當她害羞地閉上眼楮時,他忍不住勾起嘴角,低頭輕觸她柔軟的唇。

    她驚嚇地睜大眼,他輕笑地抬起頭。「怎麼,嚇著你了?」

    他直白的話語讓她臉兒紅透,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家里人口少,娘跟祖母都好相處,你不需太過擔心。」

    她迷迷蒙蒙地點個頭,也不知是真听進去了,還是在想方才的吻,曹平羨正想再偷個吻時,卻听她說道︰

    「曹家宗親很多吧。」

    他點了下頭。「後天回本家祠堂祭祖時,你會看到他們,加起來百余人,不過通常只有過年過節或是祭祖時才會遇上,其他時間甚少來往。」

    曹平羨語氣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哀樂,齊書容卻嗅到不一樣的訊息。

    「為什麼來往不多?」她直接問道。

    「曹氏宗親眾多,旁支更是龐雜,今天參加婚禮,已是盡了禮數,再說還隔著半個城,往來也不方便。」

    齊書容點點頭,心里想的卻是隔半個城算遠嗎?

    曹平羨無意多談,起身讓她褪下外袍,露出白色單衣,她的頭垂得更低,專心一意地折著他的袍子,他也不催促,重新坐回床沿。

    她折得又慢又仔細,仿佛在折蓮花而不是衣裳,昭然若揭的小心思令他覺得好笑,難道她還能躲一個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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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1)

    終于,袍子已經折得像豆腐干一樣完美,齊書容才轉過頭去,就見他躺在被子上,雙眼閉緊,像是睡著了……

    她可不是傻子,自然不會被他騙了,可即使知道他是裝的,不過去也不行,床那麼大,他偏不躺好,卻像螃蟹橫佔著,讓她怎麼睡?

    曹平羨听到她輕手輕腳的靠近,等了一會兒卻無任何動靜。

    她試探性地喊了他幾聲,問他要不要喝茶,他不動如山,听到她小聲咕噥一句︰「就不信你真睡了。」

    他還是不回應,忽然肩膀被戳了一下,接著是臉頰,他笑著抓住她的手,用力一拉,她驚呼一聲,跌落在他身上。

    他睜開眼,對上惱羞的眸子。「生氣了?」

    「你……」她的聲音小如蚊蝸。

    「什麼?」他靠近她。

    他臉一挪前,她嚇得往後退,倒把他逗笑了。「沒想到你膽子這樣小。」

    她定下心神,為自己倉皇失措的模樣感到懊惱,新娘子理當感到羞怯,但她就是不想在他面前服軟。

    「你為什麼故意裝睡?」她問。

    她羞怯又惱火的樣子令他興起捉弄之意,他挑起眉頭,好笑道︰「為了把你引來。」

    她臉色更紅,再次垂下雙眼,沒想他也會說這樣孟浪的話。

    婚前兩人見過幾次,談話都是拘謹而合于禮節,在她眼中他就是個正經斯文的人,只听過他一次大笑,那回還把她嚇了一跳,事後問起弟弟,他卻謊稱記不得了,一溜煙跑走。

    如今又見著他不一樣的面貌,原本淡漠有禮的眼神令人臉紅心跳,黑眸閃著溫暖與魅惑,相比起來她比較喜歡溫文淡漠的他,起碼她知道如何應對。

    見小妻子走神地不知在想些什麼,曹平羨有些不悅,不過他知道如何讓她將注意力放回他身上。

    他低頭印上她的唇。

    仿佛給燙著似的,齊書容一下回過神來,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沒把他推開,他親吻她柔軟的嘴唇,感覺她顫抖得更厲害。

    「害怕?」他低聲問道。

    她遲疑道︰「怕。」

    他輕聲笑了起來。「你娘沒告訴你……」

    「說了。」她困窘地打斷他的話。

    「那你怕什麼?」他一邊說話,一邊動手解她的衣裳。

    她得握緊拳頭才不至于失態地打他。

    「並不是知道了就不怕,難道告訴你你明天要去打老虎,你就不怕了?」她反問。

    當他的手伸進她的單衣內,撫上她赤luo的腰時,她再忍不住拍上他的手臂,旋即又反應過來,難為情道︰「我不是故意要打你的。」

    她的臉燒紅起來。

    他低聲笑著。「我知道。怎麼,你把我當成老虎了?」

    見她不說話,他再次覆上她的嘴,吻得她又是顫抖又是哆嗦,他再次低語︰「你可以打我沒關系,但不能太用力。」

    他取笑的口吻讓她不悅,不甘心一直屈居下風,她決定改變戰略,用擰的,他頓時倒抽口氣。

    這回換她輕聲笑了起來,有些得意。

    「你可真敢。」他握住她的手,似笑非笑,還以為她是嬌羞的雀鳥,一轉身卻成了凶猛的鴛鳥。

    「你自找的。」她不服輸地說道。

    黑眸中的笑意隱去了蹤跡,取而代之的是被挑起的熾烈火焰。

    齊書容妾時感到危險,她緊張地想緩和氣氛,他卻不再溫吞,高大的身子整個壓在她身上。

    ……

    翌日,日陽升起未久,即使疲倦,齊書容已照平日的時辰醒了過來,床頂上堡鴦交頸的紅鸞帳,讓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身在何處。

    昨晚的一切涌現腦海,她恍然頓悟,她成親了,已經離家了。想到如今已為人婦,不能再像待字閨中時隨興自在,忍不住嘆了口氣。

    她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以梅花的堅忍不拔勉勵自己,即使遭受風雪依然在枝頭綻放,盡管雙腳沉重如石,還是得讓自己嫻靜端莊。

    幸好曹平羨早已起床,她著實不想一大早就與他赤luo相對。

    待她梳洗完畢,他才自外頭進來,相對于萎靡不振的她,曹平羨卻是神清氣爽、精神奕奕,讓人心生不平。

    簡單喝過一碗小米粥,兩人才動身往廳堂走。

    「你還好吧?」他輕聲問道。

    她本想說還好,但臨時改變主意。「不好。」

    她原意是想讓他知道,昨晚他太過孟浪,希望以後他能有所節制,沒想他卻低頭說道︰「一會兒我給你捏捏。」

    她驚訝地望著他,忙道︰「不用了。」頰邊飛上兩朵紅雲。

    他低聲笑著,她顯得更加困窘,心跳越來越急,昨晚起她就知道自己犯了一個致命錯誤。

    他不只是個道貌岸然會听壁腳的偽君子,還是個無恥的好色之徒,根本不是表面所呈現文質彬彬的模樣,而是個放浪形骸、沒有羞恥心的無賴。

    齊書容在心中將他罵了百遍,他假裝沒看見她咬牙切齒的模樣,莞爾道︰「走吧。」

    齊書容跟在他後頭一步左右,繞過長廊與園子,兩人進了廳堂,堂中坐著鄒老夫人與婆婆林氏,除了二人外,還有昨天見過的幾位嫂子、姑娘以及少爺。

    鎊房通常都指派一、二人過來,有男有女,都是輩分小的,明天回本家祠堂祭祖,才會見到輩分高的。

    鄒老太太今年六十七,瞧著氣色不錯,臉如圓月,慈眉善目,穿著寶藍色襖子,貴氣而不張揚。

    林氏四十有八,溫婉嫻靜,卻又透著一股不怒而威的氣質,旁邊椅上坐著一個也是四十開外,與林氏有幾分相似的婦人,齊書容猜想她就是婆婆的妹妹,林又芳。

    容不得齊書容多想多看,丫叢已放了拜墊,她與曹平羨就著禮節給老夫人與婆婆行跪拜禮。

    幸好青柚扶她起身時比平時多用了幾分力,否則她真要摔跟斗,全身上下像要散了似的。

    奉完茶,拿了紅包,齊書容也拿出自己的見面禮,分給在場幾位嫂嫂跟姊妹,禮物沒什麼稀奇,就是荷包與繡工精致的帕子。

    她不想花巧思送出什麼驚天動地、引人贊嘆的禮物,寧可規規矩矩的,即使無法討喜,但別人也挑不出錯來。

    傍老太太與婆婆的也全照禮數來,只是做得精致些,在質料與繡樣上用了一番心思。

    曹平羨微微勾了下嘴角,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當初他看上的就是齊書容的穩重,果然與他想的如出一轍。

    林又芳拿著荷包、帕子一干禮物,嘴角不屑的撇了撇。

    一看就是上不了台面的,可不比邢氏邢儷娘那會兒還送了金簪子,哪像現在這麼窮酸,果真是新不如舊,可惜邢氏是個短命的……

    「沒想弟妹的手這麼巧。」黃絡媛摸著荷包愛不釋手。

    「只是一些小東西,大嫂不嫌棄就好。」齊書容不急不徐地說道,今天只黃裕春陪著她來,眼高于頂的曹雯熙並不在場。

    「怎麼會呢?」黃絡媛笑眯眯地說著。

    「先用膳吧。」老夫人發了話,眼中盡是和藹,對孫媳婦的應對進退很是滿意,只是這性子到底如何,還要再觀察。

    想當初她對邢氏也很滿意,誰曉得是個妒心重的,自己生不出又容不下妾室,平時看著大氣,卻在傳宗接代的大事上拎不清,搞得全家上下雞飛狗跳,不得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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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2)

    隨後林氏示意大伙兒到偏廳用膳。

    新婦照理說要幫老太太與婆婆布菜,不過曹家人口簡單,一向沒這規矩,老太太只意思意思讓齊書容挾兩道菜,就讓坐下了。

    齊書容哪敢真坐,立刻望向曹平羨,見他點頭後,才放心地回到位子上。

    林氏一直不多言,只靜靜地看著兒子與媳婦的互動,她同老太太的心思是一樣的,日久見人心,雖然眼下瞧著不錯,可真性情只有相處久了才知。

    眾人用過膳後,曹平羨與族里子弟有事要說,便移至書房。老太太體恤齊書容讓她回去歇著,看來老太太與外邊的傳言一樣,為人和善,不會為難媳婦,反而是婆婆一直沒什麼表示,倒讓她忐忑不安。

    屋子里姑娘一堆,她也不好兩手一撇就走人,還是留下來與幾位姑娘聊了一會兒後才告退。

    與青柚悠閑地穿過園子時,齊書容忽然听到一聲熟悉的叫喊。

    「書容。」黃裕春自後頭趕上她。「不介意我到你那里去坐坐吧。」她一臉笑意地來到她面前。

    「當然不介意。」雖然齊書容很想小寐一會兒,不過也好奇黃裕春找她何事。

    黃裕春笑道︰「現在看著你,想到當時在寶雲寺的情形,覺得好奇妙,人的緣分真是不可思議。」

    齊書容若有所感地點頭。「是啊。」

    「以前我常到這兒跟姐姐說話……」她不安地收了口。「我不是故意在你面前提邢姐姐。」

    「沒什麼要緊的。」齊書容搖頭,又不是什麼大事,邢儷娘曾是曹平羨的妻子,是真實存在的人,不可能因為她走了,就刻意抹去從此不提,而被拿來與前妻比較,是繼室逃不開的命運。

    有時她會壞心的想,除了貪圖貴外,李氏或許也想讓她嘗嘗當人繼室的滋味……

    回到自個兒的院落,青桂一馬當先跑了出來。「小姐,怎麼樣?」一見到有外人在,她忙收了口,神色尷尬。

    「怎麼還小姐小姐的叫,該改口喊少奶奶了。」黃裕春取笑道。

    青桂呵呵兩聲,摸摸自己的頭。「一時改不過來。」

    青柚賞她一個白眼,雖說青桂比她資深,但遲鈍得很,實在讓她難以心生尊敬。

    「去泡茶吧。」齊書容對青桂說道,青桂的不著調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她早習慣了,當初李氏曾暗示要將青桂留下,換個機靈的,她卻不肯。

    青桂除了憨實點外,也沒什麼大缺點,而且手腳俐落,做事穩當,只是不善變通,更別提兩人多年的主僕情誼,不是輕易能舍下的。

    「水我都燒熱了,一會兒就送來。」青桂立即走到隔壁茶水房張羅。

    黃裕春跟著齊書容進了右次間的小廳,雖然齊書容還未開始布置,可以前熟悉的裝飾與氛圍都不見了,黃裕春若有所失地嘆了口氣。

    齊書容與她臨著窗邊的床榻安坐,閑聊地說了幾句話,待青桂上了茶點,黃裕春才進入正題。

    「之前你應該听過傳言吧。」黃裕春問道,見齊書容面露不解之色,她尷尬地接著說︰「說我跟煙翠想嫁給曹大哥,其實不是這樣的,煙翠跟我都沒非分之想,我不過是去山東作客,陪邢姐姐的,她剛嫁給曹大哥的時候我才十三歲,像她的妹妹,她知道我家境不好,特別憐惜我。她跟著曹大哥到山東時,我們陸陸續續都有通信,知道她身子越來越弱,我很擔心,所以才到山東陪她。」

    齊書容微笑道︰「原來如此,我明白了。」黃裕春大概是怕她有心結,日後兩人見面尷尬,所以特地來解釋的。

    「你不誤會就好。」黃裕春也露出笑。

    見她動動身子,似乎想告辭,齊書容說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跟我說說曹家的事吧,明天得見一票人,想著就怕,我一個也不認識。」

    黃裕春家境不好,一家人幾乎都靠姑姑黃絡媛支助,因她幾次進出曹家,頗得大房的吳老夫人喜歡,偶爾吳老夫人會留她在府里住段時日,所以她對曹家的情況大抵都很了解。

    只是與先前相比,黃裕春少了天真無邪的爛漫之情,眉宇間倒多了幾分郁氣。想她家境清寒,少不得看人臉色,倒也容易理解。

    晚點婆婆應該也會對她講宗族之事,提點一二,讓她有心理準備,可絕不會給她說人情道八卦,如同曹平羨一樣,都是四平八穩地宣說,想听真心話,現時是不可能的。

    「曹家就跟許多家族一樣,關系復雜,需要一點時間厘清。」黃裕春理解地說道。「光把人認清就花了我不少時間……」

    于是黃裕春開始敘說曹家有哪些人,自然是挑重要的長輩與平輩來說,齊書容唯恐漏下,讓人拿了紙墨書寫。

    黃裕春掩嘴而笑。「以前姐姐都不用拿筆墨……對不起,我又說錯話了。」

    見她一臉惶恐,齊書容立刻道︰「不礙事,我真不介意。」

    邢氏都死了有何好在意的,只要說話之人沒有褒邢貶她之意,她又何須介懷,難道還能把人的嘴堵起來,不讓人說?

    對于擺在眼前無可爭辯的事實,她向來不會多做抗爭,與自己過不去。就拿婚姻大事來說,她雖不喜,可明白父親心意已決後,她便不再說什麼了。

    如果對方人品低劣、惡行滿盈,她拼死也不會嫁,可曹平羨不是這樣的人,除了二娶外,他的條件無可挑剔。

    她氣不過的是父親趨炎附勢、攀比富貴,但靜下心一想,謀求貴又有何錯?父親不是聖人,他也有想發達的心思,更何況曹平羨品行端正,從沒傳出過惡行,父親沒理由推掉婚事。

    最後她也只能接受事實,難道還能為了這事拒上花轎、離家出走?那是戲曲才會發生的,真實人生哪會如此行事。

    九歲時母親去世,父親與她一起抱頭痛哭,為此還病了一場,瘦了一大圈,街坊鄰居都說父親真乃重情之人。可一年半後,父親還是續了弦,她躲在奶奶懷中,心里不平、難受,不想父親再娶。

    可最終還是只能接受,否則又能怎樣?

    母親自小就教導她,對于沒辦法改變的事,只能努力讓自己過得好,過得不委屈,跟老天要公平是沒有用的。如果老天公平,世上怎麼還有餓死、病死在路邊的人,怎還會有缺手斷腳之士,難道他們心里沒恨過老天嗎?

    人要是落得只會抱怨,那就再沒辦法看到其他漂亮的事物了,也沒辦法再快樂起來。

    她一直牢牢記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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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1)

    齊書容正與黃裕春說話間,青柚走了進來,神色隱隱有些不快。

    「少奶奶……」

    「怎麼?」

    青柚遲疑了下才道︰「方才周姨娘說要過來請安,我說有客人,讓她一會兒再來,誰想……她竟昏倒了。」

    昏倒?齊書容挑眉,正想起身去看,黃裕春已先道︰「怎麼會昏倒了?」

    「去看看吧。」齊書容說道,黃裕春既然與邢氏往來頻繁,應當也對周姨娘知之甚詳。

    黃裕春遲疑著點了點頭。

    兩人來到隔壁小房,周姨娘面色蒼白地躺在臥榻上,身子削瘦,找不到幾兩肉,臉上更透著病氣,連她的奴婢也怯生生的,只在旁邊不安地低著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齊書容蹙下眉頭,怎麼回事?曹家不可能苛扣一個姨娘的飯食,或是不給看病干。

    黃裕春倒抽口氣。「瓊玉……」意識到自己失口,她趕忙改了稱呼。「周姨娘怎麼變成這樣?」

    你問我一個剛進門、什麼也摸不清的新婦,我怎麼回答你?齊書容轉頭吩咐丫叢。「去請大夫。」

    「是……」

    「等等,先去看大爺得不得空,讓他過來一趟。」今兒個來的都是堂兄弟,他要找借口離開應該很容易。

    賴嬤嬤壓了壓周姨娘的人中,就听見她如哽咽似的呻吟一聲,緩緩蘇醒,待她瞧清四周的人,忙要起身,可腦袋一陣暈眩……

    「不用忙著起身,躺著吧。」

    周姨娘雖沒見過新進門的奶奶,可瞧齊書容的穿著、說話的語氣與態度,立刻明白眼前的人是誰。

    「給奶奶添麻煩了。」她低著頭,神色極其不安。

    「不過是小事。」齊書容說道。

    「你怎麼成了這樣子?」黃裕春忍不住上前。

    周姨娘抬起頭,一見來人,眼淚便掉了。「姑娘……」

    賴嬤嬤冷冷地翻了個白眼。

    齊書容說道︰「你們說說話吧。」說完便走了出去。

    賴嬤嬤立即上前道︰「我瞧著她就是來觸雷頭的,身子虛成這樣,請什麼安?存心給人添麻煩。」

    齊書容好笑道︰「也不是什麼大事,你瞧她的身子……」

    「不知道是瘦得沒了中氣,還是帶著病。」賴嬤嬤皺眉。「曹府不像是刻薄的人家。」要真刻薄也不可能放任周姨娘到處亂跑。

    「我讓青柚留下來听听她們說什麼。」賴嬤嬤一副「你別擔心,萬事有我搞定」的表情。

    齊書容笑著進了房,不多時,曹平羨果然來了。「她呢?」

    「隔壁。」

    曹平羨沒有立即離開,而是看著她閑適地坐在榻上刺繡,神情沒有一絲不悅。

    「是我疏忽了,昨晚應該跟你提一提的。」他在她身邊坐下。

    她的眼中立刻閃過好奇,弄得他一時不知該怎麼反應,仿佛在听街里巷弄的流言。

    「兩年前產下死胎後,她就了無生趣,什麼事也提不起勁,宛如木頭,後來儷娘走後,她更是厭棄的尋死尋活,我本想給她一筆錢,放她出去與家人過日子,說不準會好些,她卻不願,你若不想見她,便免了她的規矩就是。」

    丙然是他說話的風格,三言兩語,平鋪直敘,沒有一點多余的感情起伏,即使在提到死去的孩子與邢氏時都一樣,要知道他心里真正的想法還真不容易。

    「我再問問她。」齊書容說道。「我不知你們習慣找哪位大夫……」

    「我已經讓人去請了。」他起身道︰「我去與她說說,她若再這般要死不活,不如待在她自個兒院子里。」

    他不是殘酷刻薄之人,可也見不慣別人要死不活地在他眼前晃,他自認從沒短少過周姨娘什麼,也試著讓她離開傷心地與家人過日子,畢竟她還年輕,還能再嫁,可她只一徑兒地哭,實在讓人生厭。

    齊書容倒覺得周姨娘會來跟她請安,應該是想好好過下去吧,不過她不會笨得在曹平羨面前說什麼。

    她才剛嫁進來,在還沒熟悉人事物前,最好少開口,讓別人作決定,免得吃力不討好,無故惹了一身腥。

    曹平羨離去後,齊書容悠閑地喝口茶,拿起籃子里一塊五彩斑斕的石頭,對著窗邊的日陽轉,色彩的變換讓她揚起嘴角。

    突然一陣腳步聲傳來,她趕忙將石頭放回竹籃內,以各式布料蓋好。

    「小姐……」青桂急忙忙地走進來。

    「怎麼?」

    「黃姑娘哭著跑走了。」青桂慌慌張張地說。

    齊書容的下巴差點掉下來,哭著跑走?這一出去不是要引人誤會嗎?還有離開之前,不是該跟她打聲招呼……

    「幸好被賴嬤嬤攔下來了。」青桂喘氣道。

    「一口氣把話說完行不行?」齊書容放下籃子,才到門口就見賴嬤嬤攙著哭紅眼的黃裕春過來。「拿些冷茶水給黃姑娘捂眼楮。」

    「是。」青桂趕緊到茶水間去。

    「怎麼哭了?」齊書容關心地上前。

    「對不起。」黃裕春拿著帕子抹眼楮。「只是想到一些傷心事,我不想讓你誤會……」

    「先進來吧。」齊書容開始慶幸其他姑娘們沒有跟來,否則還不亂成一團。

    黃裕春搖頭。「不了,我也該走了,一會兒姑姑來找我……還有,我也不想跟曹大哥打照面。」

    「可你這樣……」

    「已經沒事了。」黃裕春止住眼淚,抱歉地望著她。「是我失禮了。」

    既然執意要走,齊書容也不能把人按著不讓走,只得頷首道︰「那我就不留你了。」

    黃裕春松口氣,見曹平羨由隔壁房出來,她匆匆行過禮,低著頭快步離去,賴嬤嬤卻是一臉不贊同,怎麼會有如此不懂事的姑娘。

    「茶水來了,啊……」青桂從耳房出來,看到站在廊上的曹平羨,嚇得差點沒把碗盆打破,他怎麼老是不吭一聲就冒出來。

    曹平羨莫名其妙地望著她,怎麼每回見她都如此冒失?

    他邁步進了寢房,齊書容則示意青桂出去把茶水倒了。

    不知哪兒竄出來的青柚,小聲問嬤嬤。「咱們要不要進去?」

    賴嬤嬤搖首。「姑爺是個有主見的。」萬一惹惱他可就不好。「你剛才听到了什麼?」

    「沒听到什麼,黃姑娘跟姨娘不過提了以前的夫人幾句,兩人就哭得眼都腫了,黃姑娘只讓她好好保重身子,後來青棗給我遞信兒,說大爺回來了,我不敢留在屋子里偷听,就到茶水間待著。」

    賴嬤嬤滿意地點頭。「你倒是個機伶的。」她瞥了眼還站在原處,一臉認真听她們講話的青桂,當下有種恨鐵不成鋼的無奈。「多學著點。」

    青桂立刻道︰「小姐說豬就是豬,學不成猴兒的。」

    賴嬤嬤翻白眼。

    「你說我是猴兒?」青柚氣得臉都擰了。

    「你自個兒說的。」青桂一溜煙窩進茶水房。

    「我已經同她說清楚了,再這樣要死不活的就讓她父兄來接她。」曹平羨一進屋就把話簡短說了。

    「噢,好。」他自己都拿主意了,她還能說什麼?

    「有什麼想問想說的?」

    他的態度像是在詢問下屬,齊書容忍不住回道︰「有什麼我需要知道的?」

    他一怔,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原本糾結的眉宇松了開來。「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不滿?」

    她揚起眉頭,大惑不解。難道是指周姨娘?

    「沒有。」她搖首,嫁他之前她就曉得周姨娘的存在,哪會為此生氣。

    「可我昨晚卻覺得你對我有怒火。」他深思地盯著她的臉。「我的肩到現在還在痛。」

    她的臉霎時嫣紅一片,原本怡然的表情也消失無蹤,連話也說不出來。

    真是太……太下流了,竟然在她面前提昨晚的事。

    曹平羨忽然覺得神清氣爽,故意道︰「櫃子有傷藥,你替我抹抹。」

    她的頭越來越低。

    你痛?有我痛嗎?該敷藥的是我吧!不過這種話她是沒臉說的。

    見她一徑兒盯著地上,不動也不說話,他索性自己動手,拿了傷藥,將她拉進內室。

    「來。」他拉著她的手去脫自己的袍子。

    齊書容隱忍著,耳根都紅了。「你自己脫。」

    「怎麼,不願服侍我?」他挑眉,故意道︰「妻子為丈夫更衣伺候,不是天經地義之事嗎?」

    「你……」她咬牙切齒地望向他。

    昨晚就覺得他喜歡捉弄人,一會兒裝醉一會兒纏著她脫衣,每每令她尷尬又不知所措,偏偏她又不知如何反駁,妻子為丈夫更衣確實是本分。

    他以手指點了下她的腮幫子。「夫妻總要有點閨房情趣。」

    彪房情趣四字令她臉蛋更加燒紅,她惱道︰「受教了。」她粗魯地扯開他的袍子,一把奪過他手中的傷藥,示意他在榻上坐好。

    他好笑地看著她粗暴地扯開他的單衣,露出精壯的胸膛,她不自在地浮起紅暈,努力讓自己顯得世故。

    不過當她看到他肩上酡紅的齒印時,所有的旖旎遐想全數散去。

    她有咬得這麼重嗎?

    她不安地轉開藥罐,往他肩上抹了一把。

    「你這是在刑求吧?」當她毫不溫柔地往他肩上的齒印涂藥時,疼痛讓他動了一下。

    齊書容頓生歉意。「弄疼你了?我不是故意的。」

    他左肩上的齒痕咬得有些深,還泛著青痕,怵目驚心。

    昨晚她疼得受不了,根本沒注意到自己的力道,他又比她早起身,是以自己根本不曉得傷口如此嚴重。

    見她一臉難受,曹平羨心中升起一股溫柔,將她拉坐在大腿上,對著別扭不自在的她說道︰「沒事,男人哪有女人嬌貴,沒兩天就好了。」

    「哪有這般快的……」

    他故意在她耳邊低喃。「只要你別又給我添上新傷。」

    暗示的話語、低沉的嗓音,令她紅霞似火,不安地動著。

    「別亂動。」他摟著她輕語。

    「這樣太沒規矩了,讓人瞧了不好。」她羞赧地低頭。

    他低笑。「誰瞧見了?」屋子里的丫頭早不知哪兒去了,誰會不識相留在原地。

    她一時語塞,反正是說不過他,只得道︰「我還沒包扎好。」

    「不用,小傷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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