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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華甄 -【狐的陷阱】《全文完》

狐的陷阱 作者:華甄

他向來是忠于自己的男人,所以她終將屬于他,
他更不會放開她,並願為她付出一切!
“原來飛狐大俠也在?難道說這位小美人是你的?”
“不是。”雲彤指著飛狐大聲糾正。“他是我的!”
飛狐走遍大江南北,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吸引人又有趣的女孩!
她的天真活潑打動了他的心,她的嬌憨美麗俘虜了他的目光,
讓他這在萬花叢中打過滾的情場浪子,都忍不住為之傾倒。
奈何佳人防他防得跟賊一樣,不但不肯告訴他芳名,
還時時將她漂亮的容貌隱藏在面紗下,逗得他心癢不已。
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態度,更挑起了他的好勝心,讓他想征服她!
想他飛狐是何許人也,不過略施小計,就拐得美人答應與他同行,
就算她再聰明機靈,也絕對逃不出他精心設下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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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午時的陽光炎熱刺眼,乾燥揚沙的空氣令人窒息,在這商旅疲憊、遊人稀疏的時辰,四個身著玄色長衫的男女行色匆匆地走向石鼓鎮客棧。

  這四人長相殊異。兩個男子一個身高七尺,長髮亂須,魁梧粗壯;另一個瘦長如竿,臉呈芥色,一副吊死鬼模樣。兩個女子雖已年過三十,但一個繪眉染腮,面貼花紙,風韻猶似二八少女;另一位體態豐腴,烏雲墮髻,美豔中透著狐媚風情。

  他們,正是當今勢力正長的吐蕃王子惡名遠播的八大護法中的雷、電、風、雲四煞。雖然這八大護法自詡為‘八神’,但由於作惡太多,為人兇殘,人們私底下都稱其為“八煞”。

  四煞行走間,長髮亂須的雷煞突然膝後一麻,打了個踉蹌,差點兒摔一跟頭,當即惹來同伴的訕笑。

  他瞪著眼睛站住,兇狠地大罵:“他奶奶的什麼人?竟敢出黑招,出來,吃爺爺一拳!”

  安靜,沒回應。

  美豔豐腴的雲煞挪揄道:“雷哥哥不過是絆了腳,生什麼氣呢?”

  這更加刺激了雷煞的好強心,堂堂雷神豈能受人戲弄?

  “雲娘休得取笑,看我毀了這絆腳之物!”他長髮亂須俱張,雙拳猛收再放,身子隨之旋轉,一股強勁的風將四周的沙土樹木吹得飛揚搖動。

  就在這風起塵飛的瞬間,一道紅色身影由空而降,迅即落在他的身後,欲奪他背上寶劍。

  雷煞絕非等閒之流,一驚之後迅速轉身,閃過對方的一擊,肆無忌憚地淫笑起來。“哈哈哈,來得正好,紅嬌娃,爺爺可是想妳多時了。”

  “呸,賊人無禮!速速還我師傅寶劍來!”

  身著紅色衣裙,面覆紅色綢紗,只露出一雙眼睛的紅嬌娃邊罵邊出劍。她手中所持雖是翎翅短劍,卻更善近身對敵。只見她身形變幻莫測,靈巧異常,翻騰跳躍間劍光閃閃令人眼花撩亂。

  這番氣勢驚人的猛烈劈殺,竟讓雷煞一時之間只能閃躲而無還擊之力。

  他的同伴見狀自然沒閑著,紛紛出手相助。

  四煞合力,紅嬌娃頓感身陷重重壓力之中,不免顧此失彼,危機萬分。

  就在此刻,一聲內力充沛的長笑讓所有人都為之一震,不約而同地停住了手,舉頭往笑聲處看去。

  只見身邊大青樹上立著一個身著白衣的青年男子,他相貌俊美,身軀頎長,臉上掛著戲謔的笑容,眼裏閃動著令星月失色的光芒。

  “啊,飛狐小哥!”一聲喜出望外的驚呼,剛才譏笑過雷煞的雲煞躍上了樹。

  可那名喚飛狐的青年卻嘻嘻笑著飄到另一截樹枝上。

  “搗什麼亂?”瘦如竹竿的電煞恨聲咒駡。

  雷煞也是黑臉不悅,一心惦著小美人。“別理他,咱先拿下紅嬌娃再說。”

  而紅嬌娃更不示弱,見他雙拳大展,便一劍向他刺去,隨即躍至他身後,仍舊將目標放在奪取寶劍上。

  當即,電煞和一直不出聲的風煞再次摩拳擦掌重拾對她的圍攻。

  然而頭頂白影一閃,飛狐躍下樹,帶著一股勁風擋開正撲向紅嬌娃的電煞,再秋風掃落葉似地將風煞從漫天飄舞的長袖中發出的暗器,一一打落地上。

  趁二煞大愣間,他狀似搖搖晃晃地撞在了雷煞身上。

  “奶奶的,爺爺的鼻子壞了!”雷煞掩鼻號叫。

  飛狐手摸自己的鼻子嘻嘻笑道:“爺爺的鼻子正好呢?”

  “飛狐小哥你幫誰呀?”樹上的雲煞又氣又妒地跳下,一掌拍向站在一邊看熱鬧的紅嬌娃。可掌力竟如打在棉花上一般,胳膊卻刺痛無比,她媚眼一翻,立刻瞪向那個護著紅嬌娃的青年。“死飛狐,你幹嘛要幫她?”

  飛狐尚未回應,就見雷、電、風等三煞再次攻向紅嬌娃,他立刻興味盎然地叫道:“嘿嘿,好玩!”隨即雙肩一晃,穿梭在肅殺劍氣和滔滔拳風中,既沒有武器也不動手腳,只那麼搖搖晃晃,東張西望,卻破了四煞的攻勢,也阻礙了紅嬌娃奪寶劍的行動,當即氣得他們雙方都在罵。

  “滾開,臭小子!”

  “小子,我看你是鹽吃多了,盡他媽管咸(閑)事!”

  “再攔我,我一劍殺了你!”

  “滑頭小子忒難纏!”

  “噓!”被吵得不耐煩了,飛狐撮嘴一呼,銳聲如劍,直搗各人心窩。爭鬥雙方頓時靜默,他調侃道:“來啊,出招啊。小丫頭劍術了得,四大神仙玩得開心,我飛狐也想攙一腳,不行嗎?”

  四煞八眼瞪著他大為不滿,紅嬌娃也惱恨他的干預。

  看他喜眉笑眼,一副不正經的痞子樣,她很不屑地用劍鞘頂他後背,想將他推開,不料他身形未動分毫,自己的胳膊卻被震得發麻,她心中一驚,知道眼前這貌似輕率的男子實則是個深藏不露的高人。

  再偷眼看他,果真見他氣息沉穩,面色紅潤,目光如炬,似蓄無窮內力。難怪他能在劍光拳影中意態從容,談笑風生。

  而更令她驚詫的是,武功高強的四大凶煞居然不敢跟他‘玩’!

  “飛狐小子,算你有種,今天爺們忙,不陪你玩了。”雷煞悶聲說,再對同伴們一揮手。“走!”

  “飛狐小哥哥……”雲煞欲去還留,用幽怨的眼神望著落拓不羈的男人。

  她身邊的電煞一把抓住她,喝道:“別犯賤,快走!”

  那女人再看飛狐一眼,後者則嘻笑如故。她一跺腳,轉身離去。

  見他們逃走,紅嬌娃拔腿要追,卻被飛速而至的白影擋住,平淡地說:“妳不是他們的對手,放棄吧。”

  放棄?!他輕蔑的語氣讓紅嬌娃氣炸了肺。

  “他們與我有殺師奪劍之仇,我怎能放棄?!”她厲聲質問,奪路欲追,但還是被他擋住。這下她無法忍受了,拔出劍就向他叫陣。

  “你決意阻我報仇,那恕我不客氣了!”她展開劍式向他挑戰,可對方只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望著她,並無意接招,這讓她又氣又恨,心想為了儘快追趕四煞,對這江湖痞子沒必要講究武林規矩!

  她挽起一朵劍花向他攻去,令她驚訝的是,她所出的每一招都是絕招,可對方赤手空拳,僅用手指就能彈開她的劍刃,化解危機,還始終掛著那惱人的笑容!她敢說,他是在為成功地攔阻了她而得意。

  看著他的笑容和輕鬆移動的身形,紅嬌娃既被他怪誕神奇的武功吸引,也很懊惱。對打敗他已經沒了信心,再想到四煞跑了,師姐卻還獨自在庭州城應付那些官兵,她無心再跟他糾纏,撤劍往後飄去。

  看出她欲罷手,飛狐笑得更歡了。“姑娘真是紅嬌娃嗎?傳言紅白嬌娃從不分開,今天姑娘為何獨行呢?”他關心地詢問,可她並無意回應。

  一對清澈大眼睛沖他一瞪,飛快轉身順著車道跑了。飛狐身形一動正待要追,可猛地頓住,眉頭微蹙,往庭州城而去。

  庭州城

  馬車因道路的坑窪不平而顛簸著,飛狐伸長四肢舒適地躺在車棚頂上,腦子盡想著中午在石鼓鎮見到紅嬌娃的事。

  他一進城,就從不同的管道得知‘雪嶺雙嬌’與‘八煞’大鬧都護大人獨子慶生會的事,甚至他消息靈通的下屬還打聽到被俘的白嬌娃已經脫困的消息。

  看來,可愛的紅嬌娃確實是落了單。

  想起那雙年輕又機敏的眼睛,他沉思起來。

  早在數月前就聽說過‘雪嶺雙嬌’的名號,卻從沒想過會以那樣的方式與紅嬌娃相識。雖然面紗遮蓋了她的容顏,不過從她清澈的瞳眸和靈巧的身形,他相信她一定很年輕。

  不過,雖說她武功不賴,但獨鬥四大魔頭?

  他輕輕地搖頭,對她那份莽撞的勇氣,除了深表欽佩外,實在不能苟同。

  想起分手時那對恍若雪豹般機靈的眼裏放射出來的怒光,他無聲地笑了。那只初出江湖的雛鳥引起了他濃厚的興趣,他很想再看到那對美麗動人的眼睛,聽她如雲雀般響亮悅耳的聲音,更想知道她在面紗後的面容到底是什麼樣?是醜?是美?他猜想,應該像雪蓮花那般清新美麗才對。

  “唉,那時真不該放她跑掉!”他懊悔地自語。

  當他成功地替她解圍,又攔阻她獨戰四煞後,他與商隊在庭州城會合的時間也到了,而那關係到柳樹莊大批玉器的帳款收回,他得親自來辦,所以他才不得不讓她溜走。

  如今事情辦妥了,他滿腦子裏都是她,可他能到哪兒去找她呢?

  “二爺,銀子收齊了,貨物也買賣完了,咱是不是該回去了?”坐在車夫身邊的帳房管事金柱的話打斷了他的思緒。

  “是啊,咱們這趟出來也有四、五個月了,是該回去了。”他悠然地說著。

  看看四周,此處正是北庭都護府所在的南大街,本來就戒備森嚴的地方,今日更因上午有人大鬧都護大人獨子慶生會而府兵遍佈,行人寥寥。

  忽然,一點紅色跳入視線。他瞇起眼,還未及看仔細,那抹紅影已經悄無聲息地隱沒在都護府的翹簷飛宇中。

  “是她!”他敢用性命打賭,那正是他剛才一直在想著的女孩!

  “金柱,你們先回客棧。”他對著精明的帳房說,隨即飛身下地。

  “二爺,你要去哪里?”金柱急忙問,但得到的回應是一道流逝的白影。

  北庭都護府院牆高築,守衛嚴密。但那危牆嚴堡、虎兵狼吏都擋不住雲彤闖進去的決心。

  她趴伏在陡峭的屋脊上,面紗半掩,雙眼滴溜溜地搜索著下面的庭院,那裏每一個門前都有手持兵器的士兵把守。

  慢慢地,她的視線集中在了西面,陰暗角落裏那個幾乎與地面齊平的小鐵窗。

  那裏一定就是地牢!想著之前從抓住的士兵口裏逼問出的資訊,她確定那裏就是師姐被關押的地方。

  看著那黑漆漆的洞口,她的眼裏噴出怒火,緊攥雙拳,指甲刺入掌心也感覺不到痛。在十五年的生命中,她從未與師姐分開過,一天都沒有。可今天,那個該死的賊官居然敢把師姐抓走,並關進那個連狗洞不如的地方!

  她好恨,恨不能立即將眼前阻攔在她與師姐之間的東西打碎,將那些把師姐囚禁在那個鬼地方的壞蛋殺死,救出師姐!

  盯著目標,她悄無聲息地順牆滑下,快速閃到鐵窗前,卻發現鐵窗被封,看不到裏面。她暗自咒駡著往地牢門口摸去,那裏只有一個士兵守著。

  她沒給他任何機會,一拳搗在他頸窩,那五尺男人立刻癱軟倒地。

  她迅速將劍架在他頸子上,厲聲命令道:“打開門!”

  “紅……紅嬌娃……”因為吃驚,士兵聲音嘶啞。

  “少廢話,想活命就開門!”她再次命令。

  “可、可是裏面沒有人。”士兵哆嗦。

  “胡說!分明我師姐就是被你們關在這裏!”她壓低手中的劍警告他。

  “真、真的……白嬌娃被、被帶走了。”脖子上冰涼的感覺讓士兵恐懼。

  “誰?誰把我師姐帶走了?”一聽師姐被帶走,雲彤又急又氣。

  見她雙目發出令人膽寒的光,士兵連聲說:“黑……鷹,是黑鷹帶走了。”

  黑鷹?安東府名震關外的神捕?

  他怎麼會跟北庭府有關連?而且剛才在外面抓到的士兵明明說師姐就關在地牢內,因此她壓根兒不相信。“什麼時候?”

  頸子上冰涼的感覺讓士兵哆嗦著說:“約一……一個時辰前。”

  “騙人!”她手中劍一壓。“打開門,否則我就殺了你!”

  她的威脅立刻起了作用,那士兵咕噥著將腰上的鑰匙取下。

  雲彤一把奪過鑰匙,出手往他胸口穴位一點,他再次倒地沒了知覺。

  她跨過士兵的身子打開鐵門,冰冷的氣息迎面而來,牆上的大火把映照著長長的石階,底下陰暗無比,她連聲喊著師姐,可沒有回應。

  她摘下火把拋下臺階,借助火光,看到地上零散的鐵鏈鐵索和無人的石柱,師姐果真沒在這裏。

  “難道這小子說的是實話?”她回頭想點醒士兵,逼他說出黑鷹帶走師姐的目的。可是卻聽到腳步聲往這邊走來。她趕緊把士兵拖進地牢,再將門關上。見到數名府兵迎面而來,她立刻穿過旁邊的小門,轉進一個寬敞院子。

  她的動作夠快,可還是被身後的士兵發現了。“看,那是誰啊?”

  “是紅嬌娃!”

  “站住!快,抓住她!”

  隨著七嘴八舌的吆喝聲,雜亂的腳步聲從幾個方向傳來。見行蹤已暴露,雲彤也就不再躲藏。她快速地在這個迷宮似的院子裏橫衝直撞,試圖找到師姐。

  “紅嬌娃在那兒!”身後傳來吆喝聲,奇怪的是,聲音竟朝另一個方向而去。

  “噢,她用瓦片打我!”

  “快,抓住她!”

  聽著遠去的追逐聲,她大感驚訝,她並沒有用瓦片打任何人啊?難道還有別人闖府?但不管這人是誰,倒真是幫了她的忙,她得利用這個機會尋找師姐!

  跳過一道圍牆,她來到一個更大的院落。倚著牆角往裏看,發現那裏有不少士兵在走動,附近的角樓和觀敵臺上也有手持弓箭的士兵在瞭望,如果她走出去,馬上就會被發現。在沒有找到師姐前,她絕不能被他們發現。

  大院子邊有道月門,裏面傳來“噗噗”的馬鼻聲。她猜想那裏是馬廄,偷偷溜進去,果真看到長長的廄房,有幾匹馬在馬槽邊吃草。

  她環顧雜亂的小院想著要怎麼做時,忽然,頸子後的汗毛豎了起來。她戒備地轉身,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正手抱草料站在身後的馬廄內呆望著她。

  “喂,你幹嘛盯著我看?”她不喜歡這個小馬弁的眼神。

  “紅嬌娃!妳是紅嬌娃?”那少年驚喜地問,語氣中充滿了仰慕。

  “是我又怎樣?”

  “喔,能見到妳太好了。我欽佩雪嶺雙嬌,妳們好有本事……可是,妳還是快走吧,這裏士兵太多,妳一個人打不過他們。”

  “不行,我要找我師姐。”雲彤謝絕了他的好心提議。

  “可是白嬌娃已經不在這裏了。”

  “誰說的?我師姐分明被抓來了。”雲彤生氣地說。

  “是真的,我親眼看到黑鷹把她帶走了。”少年人真誠地希望她離開。

  “帶到哪里去了?”看出他沒有騙她,雲彤著急了。

  “不知道。只聽說都護大人是被黑鷹逼迫,才准他帶她離開都護府的。”少年說著神色一變。“他們來了,妳快躲起來!”

  雲彤也聽見外面傳來此起彼落的吆喝聲,看來那群追逐她的士兵轉回來了。

  “躲?我才不躲呢!”雲彤恨恨地說,看到牆邊馬車上放著不少爆竹。

  “這是幹什麼用的?”她問著走了過去。

  “今天是都護大人兒子的慶生日,本來說要放爆竹的,可現在……”

  雲彤不再說話,既然師姐沒在這裏,那她留下也沒什麼意思,而走之前,她得給這個該死的都護大人一點教訓,算是替師姐報仇。

  “我不想連累你,你快離開!”她命令那個小馬弁。

  但他不走,只是站在那裏看著她。

  “你想阻止我?”她威脅地瞪著他。

  “不,我不會。”男孩吞咽著口水敬畏地注視著她。

  她不再理他,拉過兩匹馬,挑出幾大串爆竹綁在馬尾巴上,把牠們牽到月門邊等著。當吵雜聲越來越近時,她掏出打火石很快把馬身上的爆竹點燃,再猛地往馬背上擊一掌,受驚的馬就這麼帶著火光爆炸聲沖入大院,沖向那群官兵。

  霎時間人喊馬嘶爆竹響,整個都護府如同千軍萬馬在激戰一般。越來越多的官兵、衙役、差吏聞聲湧入,更多的人慌亂地圍著狂奔的馬在院子裏驚跑。

  在震天價響的爆竹聲和驚喝聲中,雲彤並未忙著離開或掩蔽自己的行蹤,而是跳到院子裏興高采烈的觀賞著自己的傑作。

  有些士兵發現了她,喊叫著向她撲來,可聲音全都消失在爆竹裏,而她則好整以暇地用作弄人的招數將他們一個個打得趴下哀號。

  不行,得來點大的。就在她尋思著如何將都護大人引來痛揍一番,替師姐報仇時,一個暗器打在她正想抓爆竹的手上。五指一麻,她吃了一驚,四下看看並無異常,而打了她的暗器是塊小瓦片。

  知道有人暗中搗鬼,她氣壞了,仍不動聲色地再抓爆竹,並留神四周。

  這次,手腕再次被擊。

  有人敢在暗中玩她!憤怒中,她一展‘彩霞舞’躍上屋頂最高處,立即看到一道白色身影消失在前方高起的屋脊後。

  “哼,沒人可以戲弄我後跑掉!”她一提氣,發誓要追殺這個敢在她為師姐報仇時騷擾她的人。

  前頭的白色身影時隱時現,始終與她保持著某種距離,甚至追到城外荒地時,那人如同會隱身術似地突然消失了蹤影。

  跳上一個高高的土堆,她眺望著空曠的四野,不得不承認那人的武功比自己高很多,居然能眨眼間就脫出了她的視線。

  雖然明白那人以瓦擊她,是想將她引出都護府,不像有害她之心,但他敢如此明目張膽地向自己挑釁,雲彤怎麼想都不痛快。

  “死賊人,有種你出來跟姑娘比個高下,偷偷摸摸地算什麼好漢!”她大聲地罵,想激他現身,可是半晌也沒有回應。

  凝神靜聽,除了蕭瑟的風聲和單調的駝鈴、車輪聲,她什麼都聽不到。

  找不到自幼相伴的師姐,失去了發洩怒氣的目標,她懊喪地跳下土堆,低垂著雙肩往前走。可是腳步越走越沉重,心也越走越淒涼。

  再回都護府鬧也沒啥意思了,被黑鷹帶走的師姐下落不明,被八煞奪去的赤霄寶劍未能奪回,殺害師傅和氓山叔叔的仇人所去無蹤,現在,她該怎麼辦?

  一個個無解的愁緒困擾在她心頭,看著漸漸西沉的落日,她不知該何去何從。

  “師姐,妳在哪里?”她坐在路邊落盡繁枝的枯樹下,低聲呼喊著,傷心的眼淚沖出眼眶,浸透了臉上的面紗。

  “師傅,氓山叔叔,嗚嗚……我沒用,寶劍沒尋來,師姐被抓走了,嗚嗚,師姐啊,我該上哪兒去找妳呢?死禿賊,爛心肝,都是你們害的,我要殺了你們,燒了你們!師姐啊,妳快出來啦……”

  呼喊著、嗚咽著、咒駡著,她心中的擔憂和憤怒不僅無法消除,反而帶來更多的悲愁。最後,所有的一切都被淚水淹沒,她毫無節制地號啕大哭起來。

  “師姐——”

  “師姐——”

  哭著、喊著,突然她怪異地發現自己的哭聲有回音。空曠的荒原能有回音嗎?她好奇地忍住淚,向空寂的四處張望,四野茫茫,無遮無擋,怎會有回音呢?她再試著哭喊幾次,每次如此,她眼睛一眨,改變了策略。

  “師……”一發聲,她就停下。

  “師姐啊——”那緊隨她之後的聲音自頭頂而來。

  她循聲望去,當即驚跳起來。

  在她身後這棵不怎麼粗壯的樹上,正半坐著個身著白衫,長相俊美,言語神態卻很痞子樣的男人。這人不是別人,正是中午在石鼓鎮壞她事的“老狐狸”!

  “該死的老狐狸,我就該知道又是你在搗鬼!”看著這個學她哭的男人,她立即明白用碎瓦片打她,將她引出都護府的人就是他。當即她忘了傷心,忘了哭泣,飛身上樹,將心頭所有的怒氣都發洩到他身上。

  “嘿,乖乖,我的名字是飛狐,不是老狐狸。”他避過她的攻擊糾正道。

  “我才懶得管你叫什麼,反正狐狸精喜歡的男人就是狐狸!”

  “這話不對,姑娘可不能壞了我飛狐大俠的名聲喔。”他悠然地折斷一根樹枝輕拍慢推她的劍,氣得雲彤直咬牙。

  “呸,你的爛名聲與我何干?你不該一再煩我!”雲彤毫不手軟的進攻。

  落光了葉子的禿樹上兩人跳躍著,比劃著,可誰也沾不了誰的身,雲彤的“彩霞舞”將一柄利劍幻化成數不清的劍影,把飛狐團團圍住,可每次他都能輕鬆自如地脫身,毫髮無傷地繞著她轉,彷佛有意逗弄她似的。

  使盡絕招未能傷他,雲彤再次嘗到挫敗的滋味。她氣紅了雙眼,跳下樹。

  見她神情淒慘,飛狐也隨她跳下來,還謙卑地對她抱拳行禮道歉。“姑娘別再哭,我認錯了,還不行嗎?”

  雖然不服氣,但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贏不了對方,雲彤也只得忍下,但仍抱怨道:“你就是錯了,中午攔著我抓四煞,下午又阻撓我找師姐,你這個莫名其妙的男人,我又不認識你,幹嘛要打擾我?”

  面對她氣勢洶洶的指責,飛狐也不生氣,依然笑嘻嘻地說:“乖乖,妳講點道理好不好?中午若非我出手相救,妳恐怕已經成了四煞手下的冤魂,先前若非我替妳解圍,現在都護府地牢裏關著的人恐怕就是姑娘妳了。”

  “你胡說!”雲彤反駁,但隨後糾正。“中午算你救了我,可後來……”

  “後來怎樣?後來同樣是我救了妳!”飛狐打斷她,他的笑容不變,目光卻變得犀利。“妳知道都護府內有多少兵馬嗎?我聽說上午在大草場上發生的事了。想想看,妳師姐在寬敞的草原上都未能逃脫,妳以為自己真能在那個四面高牆內,逃脫大批府兵的追捕嗎?”

  他說得不多,但雲彤不笨,師傅和氓山叔叔過去就常說她行為太莽撞,這一年多跟隨師姐尋仇,師姐也常告誡她遇事要冷靜,如今看來,自己又犯老毛病了。

  “可是我師姐……”

  想到師姐,她的眼淚又撲簌簌地滾落不少,因為與飛狐面對面,她不想失態,一把抓起已經濕透的面紗擦拭眼淚,哽咽地說:“黑鷹、是黑鷹帶走了我師姐……他會傷害她。”

  “如果妳師姐是跟黑鷹在一起,那妳沒必要擔心,他是好人,不會傷害她。”她的眼淚扯痛了飛狐的心,他眼裏滿懷憐惜地安慰她。“倒是妳,不要再哭了,把面紗摘了吧。”

  “不!”雲彤立刻緊緊抓住被淚水浸濕的面紗,防備地看著他。“我不能摘下面紗,師姐說過絕對不可以摘下面紗的!”

  見她如此看重面紗,飛狐安撫道:“好吧,只要妳覺得濕面紗很舒服就行。”

  “很舒服。”雲彤喃喃地說,忽然不知該怎麼對待這個總是面帶笑容,似乎天底下沒有讓他煩惱的男人。

  看看寂靜的荒原,飛狐對眼前這女孩實在不放心。“現在妳想去哪兒?”

  這一問問到了雲彤的痛處,看看天邊的落日,她好彷徨,可是她不會放鬆對陌生人的警戒。“幹嘛問?那和你沒關係!”

  飛狐看著她,那雙露在外面的大眼睛雖被淚水浸得更加清澈,也仍像他中午初見時閃動著機警的光芒,但卻掩不住那讓人心痛的迷茫,此刻的她像極了找不到家人又迷失了回家路的小孩。

  “天要黑了,妳不能一直坐在這裏。”他耐心勸導她。

  “我做什麼不用你管。”她看看遠處模糊的庭州城牆,語氣冷淡地說。然而心裏卻憂慮著該如何去找戶好人家投宿一夜?以往這都是師姐安排的,如今,師姐忽然不在了,她深感孤獨無依,茫然失措更甚一年多前驟失師傅和氓山叔叔時。

  看出她很排斥自己,但飛狐絕不會讓她獨自面對困境。“妳跟我走吧。”

  “不!我不要跟男人走!”雲彤的聲音高亢,並戒備地盯著他,彷佛他突然成了長六個腦袋的怪物。“你我互不相識,我為什麼要跟你走?”

  想不到勇敢莽撞的雪豹子竟害怕與男人獨處,飛狐樂了。

  有趣的女孩!他知道自己就是在這一刻喜歡上了她,她正是他所需要的女人。可是現在,他得先獲得她的信任。

  他微笑著改變了策略。“妳要找妳師姐嗎?”

  “當然!”見他換了話題,而且笑容可疑,雲彤像只嗅到危險的鹿,立刻豎起了自衛的犄角,尖銳地回答。

  他輕拍膝蓋,輕鬆地說:“那跟我走就對了。”

  “為什麼?”大眼睛裏寫著不信。

  “因為我認識黑鷹,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他。”他自信滿滿地說。

  “真的嗎?”雲彤遲疑了,這是個很大的誘餌,她無法不被吸引。

  “是的,我保證不會騙妳。”

  面對他的保證,雲彤仍有懷疑。“你相信我師姐真的跟他在一起嗎?”

  “相信,因為我打聽過了,都護大人原想害妳師姐,是黑鷹說服都護大人放過妳師姐的,因此,他一定會將她帶在身邊。”

  “黑鷹為何要幫我師姐?”

  “這個嘛,妳得去問他。”

  雲彤默然,事到如今她相信師姐真是被黑鷹帶走了。可她不明白黑鷹為何要帶走師姐?又把師姐帶去了哪里?他真的不會傷害師姐嗎?而她,能相信眼前這個男人,跟他走嗎?瞟了眼身邊的男人,見他正以等待獵物入套的眼神看著她,她心裏一沉。

  “不,我自己會去找黑鷹,不要你幫忙。”她堅決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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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這女孩夠倔!飛狐既惱且急,真想一掌打暈她扛上肩頭帶走了事。

  “妳想自己去找黑鷹?”他依然笑容可掬地問。“上哪兒去找?妳知道他的行蹤嗎?”

  雲彤一愣。她對那名神捕知之甚少,只知他是安東府的捕快,常在外面追捕人犯,居無定所。要是靠自己去找,她確實不知該如何找起。“我可以打聽。”她倔強地說。

  “打聽?”他搖搖頭歎息道:“妳聽說過神捕黑鷹的事嗎?他行事一向獨來獨往,謹慎小心,從不留蹤跡讓人易尋。若他有心躲藏,除非武功絕高或被他信任,否則無人能找得到他。”

  雲彤輕蔑地問:“那你如何能找到他?”

  飛狐丟給她一個讓人心跳的眼神。“因為我剛好是能找到他的那類人。”

  看著他英氣勃發的神態,雲彤知道他說的是事實,但內心還不想相信他。她轉而問他。“你是幹什麼的?怎麼會認識黑鷹?”

  “我是闖江湖的人。”他以嘻笑的語氣回答,但看到她正用那雙天真無邪,宛如深秋湛澄天空的大眼睛看著他,似乎想從他臉上找出說謊的證據,他知道她還在測試他,於是趕緊改為正經的口吻說:“黑鷹是我認識多年的朋友。”

  雲彤雖然單純年輕,但很會看人,很久以前師傅和氓山叔叔就說她有非同一般的識人本領。此刻,她注視著他,看到溫和的笑容、坦蕩的目光……

  他是個好人。她想。

  當她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時,飛狐繼續說服她。“妳知道我武功不錯,而且我保證人也不錯,如果由我帶妳去找黑鷹,肯定比妳獨自瞎闖要快,也更有趣,因為妳會發現我是個好同伴……”

  “我不要同伴,我只要我師姐。”

  雲彤堅決地打斷了他的自我表白,讓飛狐差點岔了氣。看不見她面紗下的表情讓他備感懊喪,幸好從那雙能迷亂他心的大眼睛裏,他除了看到剛毅和堅持外,也看到了一絲動搖,於是他重樹自信心。

  “好吧,那就算我自願做妳的嚮導陪妳去找妳師姐,這樣行嗎?”他極其溫柔地展示他的決心,又很巧妙地抓住了她的心理。“妳放心,我不是壞人。何況妳的武功很不錯,我也不能把妳怎麼樣的,妳說對吧?”

  他的話,特別是對她的恭維讓雲彤心喜。是的,她不用怕他,雖然他武功高,但看起來確實不像壞人,而且從他模仿自己的哭聲及在都護府把自己和那些府兵引得團團轉來看,他還是個很會搞怪的人,這點很對她的胃口,跟他在一起一定很好玩。既然他那麼願意帶她去找師姐,那她何不借助他的力量達成心願呢?等找到師姐和赤霄寶劍,殺了八煞後,再跟他分手也不晚。

  心是動了,可她還有一事不放心。“你沒有事情做嗎?”

  “沒有,我沒什麼事。”他攤開雙手說,心裏暗自祈求他柳樹莊的易水寒老哥寬恕他的“重色忘義”,原諒他為了幸福前程,暫時先把莊裏的事撂下了。

  聽他這麼說,雲彤橫下了心。“那可是你說的,一定要帶我找到黑鷹。”

  “沒問題。”見她終於答應了,飛狐悄然舒了口氣。發現自己是如此渴望照顧她陪伴她,這種感情強烈得讓他既害怕又驚訝,他可是有名的獨行俠哪!而眼前這個小女孩就是能讓他生出一種強烈的保護欲和佔有欲,既然如此,他更加決心要按自己的意願行事,把她永遠地擒在手中——安全地!

  夕陽的最後一點光輝消失了,遠處的天空只留下如同一條橙色彩帶樣的光暈。

  “來吧,讓我們為彼此的相伴拉拉手。”他對她伸出示好的手。

  可雲彤將手一縮,反背在身後。“不要,我不要跟男人拉手!”

  “為什麼?”俊面上的笑容變得僵硬。

  “因為男人摸了女人的手就會想摸更多,我不喜歡。”

  她率真的回答換來飛狐猛烈的咳嗽,他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

  “這裏風太大,你咳嗽了。”雲彤好心地站在他前面,為他擋著風。

  她小小的個子剛及他肩頭,卻想為他遮擋寒風?暖暖的情意在飛狐心底流動,他抑制住咳嗽對她說:“我們快進城去吧,不然城門要關了。”

  “去找客棧嗎?”雲彤跟隨他走著。

  “正是。”看著她靈巧的腳步,他問。“妳叫什麼名字?”

  雲彤沈默。她跟師姐一向不告訴陌生人自己的名字,現在她也不想破例。

  很好,自我保護的不錯。飛狐暗自一笑,再問:“妳幾歲了?”

  “十六。”

  “十六歲?”以為她不會回答的飛狐很高興,但也吃了一驚,沒想到她這麼年輕。從她誘人的身材來看,她該是個發育成熟的小女人了,更別說她獨鬥四煞,私闖都護府的勇氣和不可小覷的武功,他以為她應該比實際年齡再大一點才對。不過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很好,我喜歡。”他滿意地說。

  喜歡什麼?年齡嗎?雲彤疑惑地想著他話裏的涵義,但沒追問。她並不知道自己的確切生辰,生日是以師傅撿她回來的那日算的,所以按師傅的演算法,她還未滿十六呢。

  “你呢,你幾歲啦?”她轉而問他。

  “猜猜看。”

  “你啊——”雲彤站住,轉身面對著他,瞪著眼睛從上到下地打量著他。

  他的皮膚不像尋常江湖人那般黝黑粗糙,反而比較白皙。他的四肢修長,五官俊朗,明眸皓齒,薄口懸鼻,動作靈巧,反應敏捷。身上有種少年人調皮、愛嬉鬧的氣質,雖然也有點油嘴滑舌的痞子樣,但只要注意看他的眼睛,會發現他的目光溫和堅定,戲弄人的笑容中不失穩重與厚道。

  再說他武功高強,內力似乎非常充沛渾厚。光想到中午當她面臨危機,而他忽然從樹上撲向四煞解救她時,那宛如疾矢勁箭離弦一般的速度和力道,她就覺得他不該像他外表看起來的那麼年輕。

  不過,她從未跟年輕男子相處過,而這一個又是那麼難以看透。於是她搖搖頭坦率地說:“我猜不出來。你的武功那麼好,應該有我師傅那麼老才對,可是你的樣子又不像。”

  她那雙迷人的大眼睛讓飛狐覺得自己彷佛正被人剝去身上的衣物,赤裸裸地放到陽光下展示……隨著她目光的移動,他渾身發熱、肌肉痙攣,身體難以克制地起了反應。

  由於長相俊美,個性灑脫,他經常處於女人仰慕的目光中,可再火辣的目光與眼前這純真無瑕的目光相比都相形見絀,就連最善挑逗最大膽的美女水煞、雲煞之流也從不能讓他陷入目前的窘況。

  幸好,在他身上探索的目光退縮了,縮回到她的腳尖,而他也松了口氣。

  “走吧,城門恐怕要關了。”他明智地終止了這個危險的話題,疾速轉身往庭州城快步走去,藉以掩飾自己的失常。

  雲彤感覺到他突然改變的態度,以為是自己猜不出他的年紀讓他生氣了,不由跟上他的腳步解釋道:“我自小只跟師傅、氓山叔叔和師姐在一起生活,沒見過什麼人,所以猜不透人的年紀,你不要生氣。”

  “我沒生氣。”他回頭看看她,臉上又掛起了調皮的笑容。

  “那就好。”雲彤放心地說。

  “妳擔心我生氣嗎?”

  “有點。”

  “為什麼?”

  “怕你一生氣就變卦,不帶我找黑鷹。”

  飛狐笑了,這女孩雖然有勇氣,但天真可愛,自己正是用這一計拴住她,怎麼可能放棄呢?“不會的,就算生氣我也不會變卦,何況我沒生氣。”

  他的笑容對雲彤是個安慰,她也對他笑了。“那你到底有幾歲呢?”

  “二十五。”

  “哇,那你真的很老了。”雲彤吐吐舌頭。

  “老嗎?我倒覺得剛剛好。”飛狐繼續對她微笑。

  明知他話中有話,雲彤也不知該怎麼回答,一向伶牙俐齒的她,在他的面前卻覺得拙口笨舌。

  飛狐對她的沈默十分滿意,帶著她往城門奔去。雖說區區城牆擋不住他們,可是能循正門而入更符合他不喜歡惹是生非的個性。

  雲彤跟隨著他,並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胳膊正被他修長的手指扣著,只是奇怪跟著他,她剛才的憂慮和悲傷不再那麼強烈。

  但在客棧看到一群精壯漢子圍著飛狐尊敬地稱呼他為‘二爺’,連帶對她也彬彬有禮時,雲彤的平靜消失了,她很生氣,覺得自己被他欺騙了。

  怒火在她胸中累積,但她克制著,直到她與他獨處。

  “柳樹莊有多遠?”她悶聲問。

  從走進客棧他就看出她臉色不對,因此吃完飯,他就將她帶進客房。此刻聽她問柳樹莊,他自然小心回答:“距此約一個月路程。”

  “哼,好一個‘跑江湖的人’!”她冷然諷刺道。

  飛狐不以為意地笑道:“我是江湖人,也是柳樹莊的二當家,這不好嗎?”

  他輕鬆的態度讓雲彤更加不滿,她氣呼呼地指責他:“好或者不好,不關我的事,只是你不該欺騙我說要帶我去找我師姐。”

  “我對天發誓,絕沒欺騙妳,我保證會帶妳找到妳師姐。”飛狐還是一臉笑意地為她倒茶。這讓雲彤再大的氣也難發作。

  “你明明就是說謊,身為二當家,你能放下你莊裏的事陪我嗎?剛才你不是才跟那些人說明天啟程回莊的嗎?”她壓抑著怒氣責問他,恨他竟敢當她是三歲小孩般耍著玩。

  “來,喝茶。”飛狐將手中的茶遞給她,可她一扭頭不理他。他立刻轉到她正面坐下。“好吧,妳不喝我喝,這可是真正的好茶喔。”

  “我當然要喝!”馥鬱芳香的茶香味撲鼻而來,令正感口渴的雲彤無法抗拒它的誘惑,立刻決定不跟自己過不去。

  飛狐將茶碗遞上,滿意地看著她彷佛怕有人跟她搶似地,把一碗茶全喝光。

  塞外苦寒之地不產茶,而唐朝茶政嚴苛,關內好茶多在朝廷與回紇的直接交易中流通,私人很難買到,因此能購得好茶者必是“茶之路”或者“絲綢之路”的寵兒。就飛狐和柳樹莊的名號,要弄到好茶倒也不難,因此見自己的小魚兒吞下了誘餌,飛狐很是愉快。

  飲下茶後,雲彤的情緒果真得到了安撫。

  “好喝!”她稱讚道。“馬奶茶過濃、羊奶茶太膻,還是這個解渴又清香。”

  “只要跟著我,我管妳喝個夠。”飛狐的眼睛無法離開她的嘴,因為喝茶她掀開了面紗,喝完後忙著讚美而忘記放下手裏的紗巾,於是他看到了她完美的嘴。那是張引人遐思的嫣紅小嘴,輪廓清晰……

  感覺到他灼熱的目光,雲彤想放下手裏的紗巾一角,但他敏銳的察覺到她的企圖,立刻叫道:“等等!”

  他的聲音緊繃,讓雲彤吃了一驚,自然而然地停住了放下紗巾的動作,而他的手也在這時飛快的撫上了她的唇。

  當他如同烙鐵般的手指觸摸到她的嘴唇時,她猛地戰慄,彷佛被燃燒的火焰燎過一般,全身竄過滾燙的熱流。

  “什……什麼?”她吃驚地問,放下手中的紗巾,掩蓋那股異樣的感覺。

  “這個。”他克制著揭去那塊面紗,一探其下麗容的衝動,舉起手指,在他的指尖上有一滴茶水。

  “哦,這個啊。”雲彤隔著面紗擦擦自己的嘴,笑著說。“我喝得太快了。”

  飛狐看著她,眼前揮之不去的是那沾染著茶水的嫣紅小嘴。他輕輕彈去指尖上的茶水,不在乎自己被一個嬌顏半掩的女孩弄得神魂顛倒。

  “可是你還沒有解釋,既然你是柳樹莊二當家,明天又要啟程回莊,那你哪里有時間帶我去找黑鷹和師姐呢?”飲了茶,放下面紗,雲彤的心情轉好了些,但還是沒忘記他們先前正說的事。

  “正因為是二當家,我才可以決定自己要做什麼。”飛狐站起身來往門外走。“好好睡吧,明天啟程回莊的不是我。”

  夜深沉,人寂靜。

  不知是什麼原因使得沉睡中的雲彤忽然驚醒。她看著昏暗不明的房間,最初有點茫然,但很快就從身上沒有解下的小包袱和陌生的氣息中想起白天發生的一切,想起這裏是客棧的房間……

  幽暗中,她習慣性地偎向身側,尋找熟悉的體溫和呼吸,可是沒有,她找不到十五年來一直在她身邊的師姐,她是孤身一人!

  霎時,難以排解的孤獨感伴著令人窒息的恐懼感從她的心底往外擴張開來,她頭皮發麻,四肢冰涼,恍惚中覺得有不知名的東西正向她潛來……

  她急促地喘著氣猛地坐起來,雙手握住自己的劍,可是沒有用,沉重的孤獨感與恐懼感依然緊攫著她的心臟,喉嚨有種被人扼住的感覺。

  師姐幫我!師姐幫我!

  她在心頭默念著,猛力一躍,跳下炕來,跌跌撞撞地摸索到門邊,毫不猶豫地打開房門,攀著屋簷翻身上了屋頂坐在屋脊上。

  這裏好多了!她眺望四周,雖然夜色蒼茫,但視野開闊,沒有隱蔽的威脅,沒有滋生恐懼的條件,不管是誰出現,她都能一目了然。

  午夜的風沁涼,吹在身上如同刀割,但她沒有感覺。她渾身打著寒戰冒著冷汗曲身抱緊雙臂,將頭埋在雙膝上。

  突然,感覺到身邊有人,她猛地驚跳起來,但立刻因來人熟悉的嗓音而癱軟。

  “別怕,是我。”飛狐蹲在她身邊。“幹嘛不睡覺跑到這裏來?”

  雲彤看著他,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的行為。

  他就睡在她的隔壁,是她的開門聲驚醒了他,開始他以為她想趁夜溜走,於是跟了上來,沒想卻看到她蜷縮在屋頂,緊抱著自己。

  隔著面紗,他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但從她帶淚的眼裏,看到了驚懼和無助。他的心彷佛被黃蜂狠狠地螫了一下。他明白了,這女孩有足夠的勇氣與邪惡抗爭,卻無力面對孤獨與黑暗。

  他伸出手握住她。從她手上傳來的冰涼讓他瑟縮了一下,同樣,他的溫暖也讓她有同樣的反應。但他還是毫不猶豫地將她攬進了懷裏。

  雲彤沒有掙扎,蜷曲著身子靠在他胸前。因為,她確實需要安慰。

  眼淚無聲地滑落,浸透著她的面紗,也染濕了他的胸襟。

  “不要哭,我會幫妳把妳師姐找回來,我會陪妳,妳再也不會孤獨。”他輕拍她抽泣的雙肩喃喃說著,想著她將是自己的責任,他心裏有種甜蜜的感覺升起……

  清晨的霧色恍若淡薄的輕紗,透著寂靜的朦朧。

  荒原上,不時有牧民趕著大群的牛羊和駱駝走過,也有早起的商旅在趕路。

  由五輛馬車,十頭駱駝和二十余騎護衛組成的柳樹莊商隊離開了庭州城。

  雲彤坐在裝滿布匹的馬車上注視著騎馬走在前頭的飛狐,心裏還在為夜裏自己在他面前暴露出的怯懦感到不安。

  從黎明時她掙脫他的懷抱跳下屋頂起,她就不敢正眼看他,因為怕看到他取笑的目光,她也羞於去回想他昨夜像哄小孩子似地抱著她,拍著她的背安撫她大半夜的情景,更不願承認她從基本上還是陌生人的他身上得到極大的安慰。

  從小,師傅就教導她,做人要知恩圖報。可如今,陽光已經劃破黑夜的帷幕,清晰的大地不再令人恐懼,可是她卻不知該如何面對昨晚施恩於她的他。

  雖然不看他,但她能感覺到他的存在和他不時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在他不注意的時候,她的目光也會自動追隨著他俊美的身形移動,那是不由自主的。她發現自己很喜歡他的裝扮,他顯然也像師姐一樣偏愛白色衣服,但與師姐全身皆白不同的是,他的腰間系著一條很寬的青色錦帶,頭上戴了頂棕色水獺皮做的帽子,帽子正中間鑲嵌著一顆很大的彩色瑪瑙石。

  他氣質優雅,容貌俊挺,絲毫不帶習武人的英武好強之氣,說話也總是心平氣和,給人的印象像個貴公子而非他所說的江湖人。她相信這世上不會再有比他更好看的男人。

  忽然,他回過頭,他們的視線在空中交會,他對她展顏一笑,立刻讓她想起昨夜在他懷裏哭泣的一幕,耳邊再次聽到他親昵的保證,她的臉又一次滾燙了。

  “我是怎麼了?”她立刻低下頭,搓捏著手心,不敢再看他瀟灑從容、縱馬狂奔的模樣,不再去聽他笑聲朗朗、醇厚溫和的聲音。

  隨著太陽的升起,空氣變得乾燥。車子有規律地搖晃著,由於夜裏沒睡好,雲彤靠著身後堆高的布料睡著了。

  飛狐悄無聲息地躍上車,車夫識時務地只是微笑沒開口。

  他在她身邊坐下,看著她熟睡後依然輕輕顫動的睫毛,昨夜那股怪誕的感覺再度升起,在他心底擴散開來,漸漸滿溢,形成一種無法捉摸但讓人不忍錯失的帶著甜蜜滋味的微妙情愫。

  他當然知道她從天亮起就一直躲避他的原因,也知道他不會讓她躲得太久。

  “乖乖,醒醒!”

  雲彤睡得很熟,但當一個魅惑人心的呼喚傳入她大腦時,她立刻睜開了眼睛,看到的是飛狐的笑臉。

  “怎、怎麼啦?”她惶惑地問。

  “我們得在這裏跟車隊分手。”沒等她反應過來,飛狐已經抱著她跳下了車。

  雲彤站在路邊,看著他與車隊的人們一一告別。

  “你留下就是為了幫我找師姐?”看著遠去的車隊,雲彤發現自己真的為此刻身邊有他的陪伴開心不已,但又暗自擔心他會離去。

  “不然還有什麼?”他笑望著她,可她立刻躲開了他的目光,讓他好失望。

  看到他往前走了,雲彤急忙跟上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說了自己覺得應該說的話。“昨夜……昨夜謝謝你……”

  飛狐回頭看著她,見她垂著頭,一副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的樣子,聲音又小得幾乎聽不見,不由笑著問她:“開口道謝對妳真的那麼難嗎?”

  雲彤低垂著腦袋沒回答。她怎麼能告訴他,她從來沒有向陌生男人道過謝,因為她從來沒有得到過他們的幫忙。

  “從來沒有那個必要?”飛狐瞭解地問。

  低垂的腦袋點了點。

  他微微一笑,問她:“這是妳第一次獨自過夜?”

  雲彤再次點點頭。似乎又想到了什麼,趕緊抬起頭來強調。“昨夜我不是真的害怕,只是沒有了師姐,我……我很不習慣……”

  當飛狐的視線轉向她的眼睛時,她立刻又低下了頭。

  飛狐寬厚地笑了。“我知道妳很勇敢,昨夜妳只是做了個噩夢。”

  “你真是這麼想的?”盈盈水眸終於望向他,而且立即攫住了他的心。

  “沒錯,我是這麼想的。”他肯定地回答。

  “你、你不會笑我?”晶瑩的眼珠宛如蒙塵的黑曜石。

  “笑妳做了噩夢?”飛狐故作驚訝地問,然後搖搖頭。“我不會笑妳。”

  “真的嗎?”黑曜石塵埃盡去,再次綻放出明亮的光芒。為了這美麗的光芒,飛狐願意告訴她更多他對她的真實情感,可惜覺得為時尚早。

  “我就知道你是好人!”她瞬間恢復了活力,快樂無比地強調。“是的,我是做了個噩夢,謝謝你能理解,以後我不會再做噩夢了!”

  不是膽怯,沒有弱點!雲彤覺得自己的勇氣和信心恢復了,快樂也隨之恢復。“我們現在就去找黑鷹嗎?”

  “沒錯。不過我們得先去祭祭五臟廟。”看她恢復了活力,飛狐也很開心。

  “好啊,我正餓呢。”

  走進路邊小酒家,聞著香噴噴的食物時,雲彤的肚子更餓了,幸好人不多,店家很快就將熱騰騰的湯麵送來了。

  吃著面,雲彤想起了師姐,心情不免憂慮,鬱悶地說:“這也是我第一次跟陌生人在小店裏吃飯。”

  “我不是陌生人。”飛狐抗議。

  “對,你不是。我說錯了。”雲彤糾正,但仍然愁眉不展。

  “妳從小都跟妳師姐在一起嗎?”想起雪嶺雙嬌的傳聞,他想瞭解她的身世。

  “沒錯,我們從來沒分開過。”她眼裏出現霧氣,飛狐真想伸手將其抹去,但他只是靜靜地聽她說。“師姐比我大三歲,我倆都是一出生就死了娘的孤兒,是師傅和氓山叔叔把我們撿回去撫養長大……可是師傅和氓山叔叔被八煞殺死了。”

  “八煞?難怪妳昨天那麼玩命地跟他們打。”

  雲彤沖他翻白眼。“就是你,害我沒能抓住他們。”

  飛狐不想再次告訴她那個誰都知道的事實:憑她一個人的力量是不可能打敗四煞的。他轉一個話題問:“妳師傅是天山老人?”

  雲彤略感吃驚地問:“你怎麼知道?”

  飛狐淡淡一笑。“妳忘了,我是江湖人。江湖人不知江湖事還怎麼混?”

  雲彤自幼居住在天山,這一年多尋找仇人的奔波中又多受師姐的保護,除了天生的識人本領,對人情世故知之甚少,因而好奇地問:“你見過我師傅?”

  “沒有。只是見過天山派劍法,昨天看妳出招就猜想妳出自他門下。”

  雲彤沒有說話,但更加相信飛狐是個武功高過她很多的人,因為她根本就無法從他的招式中認出他的門派。

  飛狐也沒說話,但心裏卻十分納悶,就他所知天山老人隱居天山數十年,早已不問世事,而原為安綠山的手下,如今成為吐蕃王子護法的八煞,為人兇殘,貪圖名利,何以找上一個遠避塵世的孤殘老人呢?

  等兩人吃飽放下碗筷後,他問她:“八煞怎會與妳師傅結仇的?”

  “為了赤霄劍。”雲彤恨恨地說。

  “赤霄劍?!”飛狐一驚。這可是聞名天下的寶劍,不僅江湖中人夢寐以求,就連野心勃勃的官場名流也對其懷有覬覦之心。因為傳說那是一把天龍化身的帝道之劍,攻無不克,持劍者能得天下。

  “沒錯,現在師傅的赤霄劍正在那個老毛賊雷煞手中,昨天我與師姐為奪回劍來到庭州城,後來師姐引開官兵,要我去奪劍,我才跟師姐分散了,誰想到,才那麼一會兒,師姐就被抓走,找不到了。”

  回憶將雲彤帶進驟失師傅時,那種刻骨銘心的巨大痛苦中,手心再次感受到師傅冰涼得令人心寒的身體,眼前是氓山叔叔胸前血淋淋的大洞……她哆嗦著講述往事,眼淚溢滿了她的眼眶。

  一雙溫暖的大手握住她冰涼的手。

  抬起淚眼,她望進飛狐悲憫的眼裏,此刻他的臉上再也沒有嬉戲玩笑的神情。

  “不要難過,我會幫助妳報仇。”他用拇指拭去她懸在睫毛上的淚珠。濃密的睫毛顫抖,抖落下更多淚滴,他一一用手接住,嘴裏不斷地輕聲安撫著她。

  對於曾經飽經戰亂之苦,屢嘗失去親人之痛的他來說,她所經歷過的一切讓他感同身受。他可憐她的遭遇,痛恨那些將苦難過早強加在她身上的人,他發誓絕對不再讓任何人帶給她新的痛苦!

  雲彤見到他溫柔的目光,她的手不由自主地回握住他,這是生平第一次,她主動與一個男人手握著手。在一陣戰慄和悸動中,她感覺到的不是驚惶或羞愧,而是安全、溫暖和被保護,她的心充滿了陌生卻讓人振奮的情感。

  “喲,看看這是誰啊?我的飛狐小哥哥喔。”

  就在他們四目相望,體會到一種新生的情感時,門口傳來嬌滴滴的聲音,隨即一條玄色身影如風般地撲向飛狐。

  他們緊握的手倏然分開,飛狐動作迅速地往後一躍,盤腿坐在另一張桌子上,手裏把玩著幾隻筷子。

  “水姑娘動作真快。”他的表情瞬間全然改變,剛才的柔情與憐惜消失無蹤,臉上是一如往常的笑容,眼裏是調皮的目光,彷佛他一直在跟人嬉鬧似的。

  雲彤認出取代飛狐位置的女人是八煞中的水煞。但她沒在意她,因為她正驚訝地注視著轉眼之間判若兩人的飛狐。他的變化是如此快速,令她不能不懷疑剛剛那個握著她的雙手,為她擦拭眼淚,給她安慰和鼓勵的男人是不是他?

  可是容不得她多想,水煞猛地轉過身來看著她,臉上有明顯的殺氣。

  “快嗎?還不夠快!”嬌滴滴的聲音是對飛狐發出的,可她憤怒的目光是投向雲彤的。

  雲彤同樣回瞪著這個背插雙刀的女人。一個多月前,八煞為了救出她與師姐抓住的沙陀羅而燒了她們的營帳,混亂中她見過水煞一眼。此刻近看,發現她長得還算漂亮,柳眉凹目,修鼻小口,平胸長頸,頭戴華麗的鑲珠頭飾,一頭長髮披散至腰際,但邪惡的目光飄忽不定,一看即知非善良之輩。

  “紅嬌娃,妳怎會在這裏?”就在雲彤打量她時,她發出不耐的責問。

  雲彤以與她等量的音調回應。“妳算什麼東西?憑什麼我要回答妳?”

  不曾受人頂撞的水煞吃了一驚,想不到這個看似小孩的女人竟敢給她難堪,還是在她心愛的男人面前,當即氣得探手就想抓下她的面紗羞辱她。

  雲彤也還以顏色,靈巧的十指飛快地往她胸前點下,並往後一翻跳到門口。

  “呵呵呵……啊唷唷!”原來還殺氣騰騰的水煞忽然抱著胸脯笑了,可立即又滿臉苦相地哭了,哭哭笑笑的模樣甚是不雅。

  飛狐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是雲彤作弄她,但他清楚水煞的內力不弱,很快就能解穴恢復正常,於是他跳下桌子拉起雲彤。“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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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他倆剛跑到一幢破房前就被一陣陰柔的風包圍,他們四周霎時沙土飛揚,草木搖動。飛沙走石間,一個丰姿綽約的玄衣女人出現在他們面前。

  “雲煞!”一看到她,雲彤就恨聲低咒,想抽劍,卻被飛狐拉住。

  “別忙。”他低聲說,雲彤聽從了他的建議。因為她也好奇為何今天她獨自出現?攜帶著師傅寶劍的雷煞呢?而且這女人跟飛狐是何關係?為何老纏著他?

  “飛狐小哥哥,我終於又見到你了!”雲煞一見飛狐站住,立刻百媚橫生,歡天喜地奔了過來,滿眼都是飛狐俊挺的身影,哪里注意到雲彤的存在。

  可是一撲卻落了個空,雲煞惱了,氣衝衝地說:“你站著別動好不好,人家只是想親近親近你,幹嘛每次見面不是躲,就是逃呢?”

  不逃?不逃還不被妳等大淫女害死?飛狐心裏駁斥著,腳下一點沒遲疑。

  雲煞雙手插腰抱怨道:“死小子,姐姐我追了你三年,這次去沙洲,恐怕就不會回來了,今日特為尋你而來,你就不肯屈就一次嗎?”

  沙洲?!飛狐心念電轉間,站住了。“沙洲很遠呢,姑娘去幹嘛?”

  “這你管不著!”雲煞立刻封口,並迅速往他靠近。

  “那好吧,在下告辭了。”飛狐退身要走,雲煞急了。

  “飛狐小哥!”她面生紅暈,目光大膽地盯著他嬌聲罵道:“你以為人人像你可自由來去?我凡事得聽主子令,如今給回紇王送寶,我能不去嗎?”

  “什麼寶貝得勞姑娘大駕?”飛狐看似漫不經心地問,掃了眼站立在一邊的雲彤,與她帶著怒氣的清澈目光相遇。

  “你遂了我的願望,我就告訴你。”雲煞得意地笑著向他伸手。

  飛狐眼角餘光看到正往這兒飄來的身影,便站立不動。

  “雲娘,妳這個賤蹄子又想搶我的男人!”一聲怒駡中,水煞一掌拍開了正抓向飛狐的女人。

  “誰是妳的男人?飛狐小哥哥是我先認識的!”

  “可是我最先看上他的!”

  兩個女人展開了不堪入耳的對罵,甚至拳腳相向,雲彤見機會到了,立刻抽出劍來,飛狐一把拉住她。“現在先別忙著動手。”

  可雲彤不睬他。再笨的人都看得出那兩個女人對他態度曖昧,可他不僅不加制止,還由著她們追逐,這讓她很生氣,因此她不想聽他的建議,她要自己報仇!

  “你走開!”她掙脫他,跳到正在拳來掌往的兩女身前,厲聲道:“兩個魔女聽著,當年妳們殺害了我師傅天山老人和氓山叔叔,今日我要妳們血債血還!”

  兩個正為爭風吃醋打得不可開交的女人聞聲停住,先是一愣,接著狂笑起來。

  “想報仇?來吧!”雲煞冷笑間雙掌一推,綿綿力道向雲彤襲來。

  雲彤提氣升至半空,避開雲煞掌的正面風頭,並反腳踢在她手上,令她踉蹌了幾步。在踢腳的同時,她注意到水煞已經拔出了雙刀,快速向她殺來。

  “紅嬌娃,看我劃了妳的臉!”

  水煞兇狠地喊著,將手中雙刀削向雲彤的臉,而雲煞也趁機再次揚掌而來。

  忽聽飛狐一聲龍吟長嘯,他的身子躍起在半空中翻出個圓形,輕靈舒展地將雲彤從雙煞的魔掌中救出。

  “飛狐,你說過不偏袒任何女人的,為何偏袒這個死丫頭?”水煞氣急敗壞地質問。而雲煞則是一副遇到負心漢的委屈模樣。

  “沒錯,在下不會偏袒任何女人,但這位可不是‘任何女人’。”飛狐拉著雲彤站在丈余高的斷壁上,臉上掛著一貫溫和無害的笑容。

  “這話什麼意思?”水煞面色陰沈地問。

  不等飛狐回答,雲彤決意要報復這些壞女人。她很乾脆地代他回答:“意思就是妳們兩個狐狸精滾遠點,我可不是什麼‘任何女人’,我是他的夥伴,他當然要偏袒我!”為了證明自己的說法,她話一說完還揚起頭問身邊的飛狐。“我說的對不對?”

  “對,妳說的很對。”飛狐立刻給她一個肯定的微笑,並捏了捏她的手。

  他們的這個小動作當場讓雙煞幾乎發狂。

  “飛狐,你當真喜歡這啥也不懂的小孩子?”

  飛狐但笑不語,雲彤卻不容她詆毀自己,她譏諷道:“也是,在妳們這兩個老太婆眼裏,誰不是小孩子呢?”

  她這話可犯了正愁年華老去的雙煞大忌,二妖當即大發雌威。

  “死丫頭一張利嘴,豈有此理!”水煞罵著,揮動著雙刀疾速旋轉,滿頭長髮隨其飛舞,任何被她的頭髮和身子碰到的東西立刻粉碎。

  飛狐帶著雲彤閃過了她的攻擊。

  雲煞也不甘落後,在一旁推波助瀾,朝在飛揚的塵土中跳躍的兩人連發數掌。

  一時之間,本已破舊的房屋磚土坍塌,懸木斷裂,灰塵滾滾,直攪雲天。

  當她倆將雲彤與飛狐站立的殘垣斷壁夷為平地後,才發現令她們痛恨和迷戀的男人早已帶著紅嬌娃所去無蹤。

  “該死的飛狐,竟為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丫頭耍弄妳我?”嫉妒心極強的雲煞憤怒地叫嚷。“我絕不放過那個死丫頭!”

  “那何不今天就動手?”被作弄得出了大醜的水煞更是把雲彤恨之入骨。她與雲煞一樣,巴不得立刻除掉那個顯然已經迷住了飛狐的紅嬌娃。

  她們是那麼渴望得到飛狐!三年前,在瓜州第一次遇見他,他灑脫的氣質,高超的武功和俊美的容貌就深深地吸引了她們,挑起了她們內心深處的欲望,因此她們都決心要得到他,兩人還因此爭吵打鬥。但是三年來,她們誰都沒能得到他。

  他的武功太高,要想不傷他而得到他幾乎不可能,而且他像泥鰍一樣滑,像狐狸一樣精,想對他下毒使計簡直不可能,最讓人惱的是他輕功極好,擅隱身術,偶爾相遇時,依舊被他跑掉。可是越是得不到,她們就越想得到。如今眼看著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輕易得到了他的心,她們焉能不恨?

  “沒錯!”雲煞幽怨地說。“得給飛狐俊小子一點教訓!”

  而就在雙煞憤怒不已地合計著復仇時,她們的對頭已經跑遠了。

  “妳今天這樣跟她們拼命太莽撞。”放慢奔跑的速度後,飛狐責怪她。

  可雲彤毫不在意。“沒事的,有你在。”

  她如此信任他讓他很高興,可是她不當回事的神態也讓他擔心。

  “妳絕對不可以這樣想!”他抓著她的肩膀,以少有的嚴厲對她說:“我在並不能保證妳就一定沒事!今天我若慢一點點,妳的鼻子恐怕就被削掉了!”

  這倒是實話。雲彤想起擦面而過的刀鋒,不由隔著面紗摸了摸鼻子。“可是,我就是知道你會配合我,保護我。”

  “可妳也在生我的氣,不是嗎?”飛狐放開她,沒忘了那時她的情緒。

  “那只是剛開始的時候。”雲彤急忙辯解。“看到你跟狐狸精說笑,我是很生氣,可是我很快就弄明白了你跟她們應酬是想套她們的話。我知道你武功高深、頭腦冷靜,在弄清楚對方底細前是絕不會輕率行事的。所以就不氣了。”她靈活的眼睛望著他,所透露出的不只是不氣而已。“而且剛才看到你望著我時,我就知道你是真的喜歡我,不喜歡她們,對不對?”

  “對,聰明的乖乖,妳說的全對!”聽了她的這番話,飛狐抬起手做了他早想做的事——隔著面紗輕捏她的鼻子。

  他並不準備跟她解釋自己的個性,也無意告訴她他從不輕易動武,討厭以武恃強,更痛恨殺人。對他來說,習武只是為了強身健體和防身自衛,而水煞、雲煞等不過是輕佻浪蕩的江湖女人,他不屑與她們為友,也不想為她們花精神傷元氣。如果要跟每一個喜歡他、糾纏他的女人計較的話,那他的日子就沒法過了。所以對她們,他總是在嘻嘻哈哈中溜走。

  雲彤對他親昵的稱呼和動作很不習慣,卻沒有抗議。是自己沒把名字告訴他,而他的動作,則給她帶來的是令她吃驚又甜蜜的感受,因此她無意阻止他。更何況經過昨夜到今天,她已經非常非常地喜歡他!

  跟著他沈默地走了一會兒,她忍不住拉拉他。“老狐狸,你在想什麼?”

  他扭頭對她笑笑。“想知道就喊我‘大哥’。”

  “不要。”叫他大哥?她一輩子都沒叫過誰大哥呢!

  “那叫『郎君』,好不好?”他以溫柔的笑容誘惑她。

  “不好!”這個稱呼更肉麻,她怎麼能叫得出來?

  “那我就不告訴妳。”飛狐的答復也很簡單。

  “你是在想剛才雲煞說的話吧?”她改變方式試探性地問。

  即便她猜中,飛狐也不會讓她得逞。“不告訴妳。”

  “喔,我知道了。”她走到飛狐面前,堵住他的路,仰頭盯著他英俊的臉孔,皺著眉頭說:“你一定在想八煞現在要帶去沙洲的寶物到底是什麼?也許是我師傅的寶劍?或許是其他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呢?”她瞇起眼睛注視著他的反應。

  好個聰明女子!飛狐在心裏讚歎她問話的技巧和心思的縝密,在第一次面對這雙美麗的眼睛時,他就知道這是個狡黠、精明、機智的女子。

  但跟他比,她還是差了一點,他絕對不會上她的當。他是誰?老狐狸哩!

  他柔柔地對她一笑,趁她失神時將她的身子轉了個面,牽起她的手往前走。

  “噯,你還沒說我的話對不對?”走了幾步後,她才回過神來拽著他再問。

  “妳自己想。”他回她一笑,這次的笑容充滿了神秘感,並立刻發揮了效用。

  雲彤更想知道了。“好吧,我認輸,大哥,你就告訴我吧。”

  “沒聽清楚,再喊一次。”飛狐開心地逗她,如果說他真是老狐狸的話,那她也能稱得上是只小狐狸了,看來她果真是老天許來配他的!

  一次與兩次有何區別呢?雲彤這次很爽快地做到了。“大哥,快告訴我吧。”

  飛狐也信守承諾,把想法告訴了她。“妳猜得基本都對,我在想八煞如今的主子是吐蕃王子,而他們真要去沙洲的話,那裏是回紇汗庭所在地,我猜想他們是要把寶物送去給回紇可汗。平白無故送寶,這其中一定有鬼。”

  雲彤一聽,感興趣地說:“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回頭去找那兩個妖女,暗中跟上她們去探探虛實吧,反正赤霄劍在八煞手裏,我總是要去奪回來的!”

  這正是飛狐所想的,於是他點點頭,又把另一個消息告訴她。“我相信妳師姐也正在跟蹤八煞,所以跟緊他們,一定能找到妳師姐。”

  “你怎麼知道的?”對他如此肯定的語氣雲彤有點懷疑,但也希望屬實。

  飛狐如她所願地保證:“因為我剛好知道黑鷹的任務就是要抓住八煞!”

  這個消息確實帶給雲彤很大的希望。就在他們想著要去找八煞時,忽然聽到前面傳來騷動。

  “走,去看看!”飛狐正想拉雲彤,可她早已一溜煙地往那奔去了。他微微一笑,緊隨她身後跑去。

  繞過隆起的土坡,他們看到一隊商人正遭人搶劫,行兇者竟是水、雲二煞。

  看到頗具威力的雲煞掌正在隊伍前發威,飛狐怒吼一聲前去救援。而雲彤看到有人被打落駱駝背,摔得滿頭是血,便毫不遲疑地趕去幫他。

  沒想到就在她忙於救人時,忽感身後寒光起,回頭一看,發現水煞正從身後偷襲。她急忙躍起,避開了迎頭砍來的雙刀,卻來不及避開早有預謀的臨胸一腳。她只覺得心頭彷佛被山嶽緊壓,強大的壓力迫使她張口吐出一口熱血,面紗和胸前的衣服立刻被浸透,更加鮮紅耀眼。

  在前面與雲煞交手的飛狐看到雲彤受傷,心頭劇震,立刻在水煞手舞雙刀再次撲向她前趕來相救。他一掌逼退水煞,抱起了倒在地上的雲彤。

  雲彤胸口沈鬱,再吐口血後頹然倒在他的懷裏。但她的意識是清醒的,她看到他替她把脈,抱起她,感覺到充斥於他全身的烈火般怒氣,看到他恍若天神般站立在水、雲二煞面前,臉上全然沒了往日的笑容,眼裏堆積著冰冷至極的嚴霜。

  “還想活命的話就滾!”他低沉地說。從雲彤虛弱的脈相中,他知道她所受的內傷極重,必須立刻治療,否則難保一命,因此他無暇跟這兩個陰險歹毒的女人算帳。“這是我放過妳們的唯一一次機會,下次,祈禱下次不要遇見我!”

  這是他的聲音嗎?雲彤驚詫地想,她想用手摸摸他,想對他說話,可是她做不到,她的身體和意識是脫離的,她無法控制身體。

  她試著運氣,卻換來萬箭穿心的痛,一股血腥味竄上喉嚨,她張開嘴,滾燙的腥熱從口中噴出,這次,她失去了知覺,最後的感覺是他狂猛的心跳。

  當她再次有意識時,她已經不在荒原上,而是躺在一個小房間的炕上,屋子裏有淡淡的草藥香味,夕陽從小小的窗戶進入,剛好照著她身上的棉被。

  “乖乖,妳醒了?”溫柔的問候來自右側,她轉頭,眼前是一張陌生而又熟悉的笑臉,是飛狐嗎?她眨眨眼睛,是飛狐。可是他怎麼變了這麼多?光潔的下巴多了許多毛茸茸的的胡碴,溫柔的眼睛佈滿紅通通的血絲?

  “你……易容了嗎?”她伸手摸摸他的下巴,吃力地問。

  隨著一聲如釋重負的輕歎,佈滿紅絲的眸子閃閃發亮,她看到一層水霧彌漫開來。她想替他拂開水霧,但他抓住她的手,將臉埋在她的掌心。

  感覺到手心的濕濡,她漸漸地想起了先前發生的事,想起了他們與水煞雲煞的交鋒,想起水煞那致命的一腳,想起自己吐血,也想起了被他擁在懷裏時,她所感覺到來自他身上的憤怒和憂慮。

  是他救了她!

  “我沒死。”感激和慶倖的心情激蕩在胸間,她轉動被他握住的手。

  他猛地抬起頭,激動地說:“妳不會死!”

  “你救活了我,我欠你一聲謝謝。”她感激地說。

  “我不要妳的感謝。”他眼裏閃動著淚光,臉上帶著微笑。

  “我欠你一條命。”她伸出另一隻手,他立刻用大手包住握在掌心。

  “沒錯,妳的命是我的。”

  她嘴角揚起,頰邊出現動人的笑渦。“你摘掉了我的面紗和頭巾?”

  “是的,妳生氣嗎?”

  “不,摘掉好。”笑渦更深,吸引了他全部的目光。“如果沒有面紗,我就可以把血吐到妖女身上了。”

  她充滿鬥志的話讓飛狐開心地笑了,看來她真的清醒了。可是她忽然間又閉上了眼,他的心猛地一抽。。

  “乖乖?!”他臉上的笑容倏然消失,急切地呼喚她。

  她緩緩張開眼睛,眼裏閃動著調皮的光芒。“我叫雲彤。”

  “知道了,乖乖。”知道她沒有昏迷,他放心了。他極其自然地握起她的手貼放在唇邊,這是幾天來他已經習慣的動作,卻在雲彤心底掀起了軒然大波,她的臉彷佛被火焰燎過,炙熱難耐,但她沒有抽回手。

  “這裏是什麼地方?”她問,想將羞澀感驅散。

  “客棧。”飛狐明白她的意圖,也愛極了她臉紅時的模樣。

  客棧?她怎麼什麼都不知道呢?秀氣的眉頭皺起。“我睡了多久?”

  “我可不認為妳是在‘睡’。”飛狐輕輕搖動她的手。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好吧,我昏迷了多久?”

  他看看外面的日頭。“再過兩個時辰就兩天了。”

  “兩天?!”她驚呼一聲,難以相信自己竟然昏迷了這麼久。

  “是的,乖乖。”

  “那……”撲閃的長睫毛顯示著她的困擾。“一直是你在照顧我?”

  “不然還有誰呢?”

  “呃——我的衣服……”當意識到自己的衣服被換過,想到那一定也是他做的時,雲彤發出模糊不清的咕噥,尷尬地閉上了眼睛。

  彷佛瞭解她的羞澀似地,他放下她的手,替她蓋好被子,輕柔地說:“血浸透了妳的衣服,所以我不得不替妳換下。”

  因為羞於面對他,雲彤不敢再睜開眼睛。

  他沒有為難她,替她蓋好被子後輕輕地說:“睡吧,妳剛清醒,要好好休息,內傷才能恢復得好。”

  雲彤沒有辜負他的期望,重傷後的疲憊和虛弱讓她很快就睡著了。

  又一個夜晚來臨,屋裏寂靜無聲。

  他懷著截然不同的心情,坐在炕上觀察著她的呼吸與脈搏。現在的他仍然不願再回想這兩天來他是如何傾注全力挽救她的生命,不願回想每時每刻他是如何地害怕她在他來不及救活她時就停止呼吸……

  他感激自己有充沛的內力和不賴的醫術,也感激客棧掌櫃的幫助,是他幫忙買藥買衣服,才讓他有時間和條件來救活她。如今,她終於脫離了危險!

  他愛憐地撫摸著她黑亮光滑的長髮,從那天揭開她的面紗,將它與頭紗一起扔掉後,他就愛上了她濃黑烏亮的秀髮,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柔軟秀美的頭髮。

  把玩著她的長髮,注視著她姣好的面龐,他對自己笑了。他沒猜錯,她果真如雪蓮花般美麗清秀。他愛她美麗的頭髮,可愛微翹的鼻子、光滑白嫩的肌膚、清澈明亮的眼睛,秀麗的眉毛和那張讓他無法忘記的完美小嘴……當然,他也愛她頑皮的個性,莽撞的行動力。

  想想看,在她的身上,有什麼是他不愛的呢?他想不出來。

  他一直是個知道自己要什麼的男人,當確定她正是他的所愛,而她終將屬於他後,他更不會放開她,並願為她付出一切!

  夜深人靜,燈熄火滅。雲彤從黑暗中醒來,無影的怪獸在剛恢復意識的腦海裏飛竄,孤獨感與恐懼感再次攫住她的心房,她渾身僵硬冰冷地停留在黑暗裏,喘息著,期待怪獸離去,可是沒有,它還在那裏!

  她猛地張開眼睛,眼前一片漆黑。

  師姐?她驚懼地呼叫,喉嚨卻像被人掐住出不了聲,她伸手尋找熟悉的慰藉。

  立刻,她冰冷的手落在一只有著修長手指的溫暖大掌中。

  那不是師姐柔軟纖細的手,可是當那只手握著她時,她被扼住的喉嚨立刻放鬆了,狂亂的心跳平息了。

  她深深地、滿足地低吟和呼吸,並順從意願和本能握緊那只手,往溫暖的手臂靠近、再靠近,直到緊緊依偎著強壯的身軀,感受到溫暖和安定,她才發出一聲欣喜的喟歎,容自己在踏實的安全感中沉入夢鄉。

  飛狐用最大的意志力克制住心頭的蠢動,一動不動地躺著,沒有去擁抱、安慰她,因為他知道如果他採取主動去抓住她或擁抱她的話,只會更增加她的恐懼,所以他不動,讓她自己選擇。他已經想好,如果她要像第一夜那樣跳到屋頂上去,他也會像那夜一樣陪伴著她。

  他發誓要小心地看護這個他已經深愛上的、敏感又防備的小女人。白天,她是個無所畏懼的鬥士,可是夜晚,她卻是一個害怕黑暗和孤獨的小孩。

  他保持安靜地在黑暗中注視著她移動、喘息、摸索,最後安靜的身影。讓他高興的是她做了明智的選擇:抓住他的手,靠近他,主動尋求他的安慰。

  為此,他給自己和她一個獎勵:在她沉睡的面頰上輕輕吻了一下。

  當雲彤從熟睡中醒來時,天早已大亮,炕上只有她獨自一人,但她明白昨晚是誰安撫了她。奇怪的是這次她沒有任何不安的感覺,只有一種說不清的甜蜜感。

  此時,飛狐正好端著一碗藥進來。

  “昨晚謝謝你!”她略帶羞澀地說,因為胸口依然痛,她的聲音很小。

  “很好,今天的謝謝說得順口多了。”飛狐以一貫的笑謔說。“那妳要我今晚睡在這兒?還是另外開一間房?”

  雲彤沒想到他會這樣問她,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明知與男人同寢是很不合適的事,可是想到漆黑的夜,她還是希望他留下,但要她開口說出來卻是個難題。

  “你……”她遲疑地抬起頭,看到他促狹的目光,頓時恍悟他又在捉弄自己,不由心頭一熱,技巧地回答:“這房間好大,幹嘛要浪費銀子呢?”話一說完,她早已臉紅地低下了頭。

  “說的也是。”她婉轉的回答讓飛狐樂極了。其實即便她逞強要他去另外開房間,他也不會離開她,但聽到她以這樣的方式挽留他,還是讓他很想為她的聰明機智開懷大笑。可又怕惹惱了她,讓她改變主意,他只能強忍住笑,將手裏的碗舉向她。“來吧,把藥喝了。”

  雲彤看著那碗黑呼呼的藥,皺著鼻子說:“好難聞,我不想喝……”

  “不行。”飛狐立刻制止她。“這是好藥,不僅能治療妳的內傷,還能增進內力,妳都喝了兩日,再喝今日就好,否則妳的傷不好我們無法上路。”

  他的話提醒了雲彤。“是啊,我們得趕快上路,不知八煞現在到哪里去了?”

  於是飛狐趁機把碗遞給她。“那就快喝藥,傷好了我們馬上去找。”

  知道拗不過他,雲彤接過碗,可隨即又將碗推開,苦著臉問:“這藥我真的已經喝了兩碗?”

  “不只兩碗,是四碗。”飛狐比出兩根手指糾正她。“一日兩次。”

  “哇,這麼多?”雲彤難以相信。“怎麼下嚥啊?”

  “相信我,妳就是喝了這麼多,不然哪能這麼快醒?喝吧。”飛狐催促她。

  她嘗了一點,立刻皺著眉頭說:“這麼苦,我根本不可能喝它!”

  “妳喝了。”

  “你亂說!”雲彤堅決地搖頭。“你告訴我,我昏迷不醒怎麼喝?”

  “妳真想知道?”飛狐瞇起眼睛問。

  “想知道。”雖然他臉上有種看到獵物步入陷阱時的詭異笑容,雲彤還是不信邪地堅持,這麼苦的藥她絕對不可能喝!

  “那好,給我碗,讓我做給妳看。”說完,他接過雲彤手中的碗,喝了一口,然後不等她有所反應就把她壓在膝蓋上。

  雲彤驚駭地瞪大眼睛,還不知該如何做出反應,他充滿藥味的嘴已準確地覆蓋在她唇上,一絲窒息感後,來不及反抗或多想,溫熱的藥水已灌入她的嘴並滑下她的喉嚨。

  忘了藥的苦澀,忘了他動作的大膽,她唯一感覺到的,是他摟在她頸子下的胳膊和遺留在她唇間柔軟有力的嘴唇熱度和力度。

  “哇,真是想不到的方式。”過了好半天,她才用手撫摸著自己的嘴,滿臉漲紅地說。“你可以再像這樣喂我嗎?”

  一直注視著她的飛狐聽到她的話,英俊的臉上出現怪異的笑容。

  他以為她會羞惱地罵他,或者眼淚婆娑地訓斥他,而他已經準備好要跟她解釋那是為了救她的命不得不採取的方法。他也想過她或許會不在意地謝謝他,就像謝他昨夜陪她同睡那樣,然後自己把藥喝掉,可他絕對沒想到她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為、為什麼?”他第一次發現自己的舌頭也有打結的時候。要是讓師弟兼大哥的易水寒看到他此刻的模樣,那瀟灑一生的飛狐可真要英名掃地了!

  “因為你喂我藥就不那麼苦,喝起來容易些。”躺在他膝蓋上的雲彤絲毫不覺得不妥,反而理所應當地說:“既然你一定要我喝,那你就得幫我。”

  幫她?老天爺哪,這個女孩知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飛狐的眼睛瞪的老大,面孔漲紅,一貫悠閒自得的笑容沒了,灼熱的目光盤桓在她恢復了血色的紅唇上。

  “不好,妳還是自己喝吧。”他將她拉起來坐好,把碗塞進她手裏。可是看到她痛苦的臉色又有點不忍,便取來一把小木勺。“來,用這個喝。”

  看他不願意幫她,雲彤也不想勉強,接過勺子舀了一點送進口裏,隨即吐了出來。

  “啊,太苦啦!”她皺著眉說。“你這人真怪,都喂過四碗了,再多兩碗有什麼關係?不是一樣的嗎?”

  當然有關係,飛狐暗道,光是想著與清醒的她嘴貼嘴就讓他熱血沸騰,如何能忍受只是將藥水送進她誘人的小嘴而不得有所為呢?

  他堅決搖頭。“那時妳沒意識,現在不同了,妳能喝。”

  任性的雲彤說什麼都不肯再嘗試,她自小服用的藥都是師傅和氓山叔叔製成的藥丸,那樣吞服起來簡單得多,而且多年來,她一直是被照顧得最好的那個,如今雖然事情變了,可她還是她,她沒法喝這麼苦的東西。

  “不,我不喝!”她同樣堅決地說,並看向窗外,想把藥倒掉。

  她的點滴思緒都逃不掉飛狐敏銳的眼睛,他對她的任性不免有點生氣,口氣也顯得尖銳。“妳這女人怎麼回事?良藥苦口,如果不喝藥,那我這幾日的功力都白廢了,妳的內傷也永遠好不了。”

  “不好也不喝!”見他態度不好,雲彤任性頑劣的個性抬頭了。
  
  飛狐氣急敗壞地低吼:“你不要命了?”

  “命是我的,要不要是我的事,你管不著!”美麗的圓眼睛倔強地瞪著他。

  “你忘記那是你欠我的命?”

  “我沒忘,現在我還你,可以嗎?”倔強的目光閃動著淚花瞥向他,而這是能讓最頑固的石頭解體,讓最寒冷的冰雪融化的一瞥。

  飛狐讓步了,誰教他愛慘了她的一切,又急於治好她的內傷呢?。

  “好吧,你說什麼是什麼!”他低吼著伸手抓過她。

  “幹嘛?”她掙扎。

  “喝藥!”他將她壓在腿上,她不再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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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接下來的時間,房裏安靜極了。

  一切似乎變得那麼簡單,雲彤不再皺眉,配合得很好,而飛狐知道這是因為藥水經由他直接進入她的喉嚨,避開了她味覺集中的舌頭,她自然嘗不到太多苦味。而且這樣特殊的服藥方式帶給她的新奇,也取代了其他的感覺,她自然嘗不出苦。

  一碗藥喝完,雲彤目光氤氳,雙頰緋紅,美得像盛開的花朵,她看著他忘記起身。而他也沒讓她起來,只是低頭凝望著她,用手指擦拭著她的嘴唇。

  他的臉距離她很近,近得她能從他明亮的瞳眸裏看到自己,看清他向上彎曲的睫毛又是又密,還有他挺直的鼻樑上有一個小小的凹陷,再就是他的嘴,他嘴巴四周和面頰上的鬍鬚都已被清理乾淨,但留下了一道道漫漫的青白痕跡,她伸手去撫摸那些印跡,卻被他的大手握住,於是她癡迷的目光轉向他的眼睛,看到那裏正跳躍著紅色的光。

  “記住了?”他輕聲問。

  “記住什麼?”

  “記住這個。”他眼裏的火焰在燃燒,令她也熱起來了。

  “哪個?”她腦袋裏暈呼呼的,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這個。”他俯下身,用嘴輕輕地摩擦她的唇,聲音低嗄地說。“因為這個,你是屬於我的!”

  他的呼吸帶著藥草味在她嘴邊徘徊,她多渴望能再品嘗一下他富有魔力的嘴,可是他不好好貼近她,只是輕輕擦過。於是她毫不猶豫地抬起臉,迎上前去,將自己的嘴與他的緊密相接。

  而這次,他不再含著藥水的唇帶給了她全然不同的震撼!

  她的心急速狂跳,整個人好像剛醒來時一樣虛弱不堪。她的手緊緊摟著他的脖子,在他口中微微張開嘴喘氣,而這個動作立刻在他們之間引起了強烈的戰慄。

  他放縱自己在她純真的誘惑裏沉淪。他一手摟著她,一手從她的頸項後面插入她濃密的發間。那是讓他興奮得發顫的感覺!

  雲彤依偎著他,隨著陣陣愉快的波浪竄過她的身體,她的心,為他綻開了。

  他的動作十分輕柔,即使因為她單純熱情的回應而激情橫溢,但他的自製讓他沒有忘記躺在他懷裏的,是剛離開生死線的女人。

  他的大手溫柔地托著她的身子,將她壓向自己,他的嘴唇片刻都沒有離開她的嘴,在呼吸間他再次輕聲問她:“記住了嗎?”

  “我記住了。”她喃喃地說。發現她很喜歡屬於他的感覺,從石鼓陣初遇,再到庭州城外相逢,他一直都吸引著她。

  他說他喜歡她,而她又未嘗不是呢。有這麼英俊出眾,武功好的男人喜歡她,那是她的福分,她要珍惜!

  “記住了什麼?”飛狐追問。

  “我是屬於你的。”甜美的回答後,立即是完美的補充。“你也屬於我!”

  果真是與他旗鼓相當的小狐狸,就在這樣的時刻她也沒忘記自己的權力。

  飛狐快樂的笑聲充滿了整個房間。

  又用了兩天時間雲彤才真正康復。

  當他們上路時,天氣不是很晴朗,灰濛濛的,仿佛要下雨的樣子。

  “不用頭巾面紗,沒人知道我是誰了。”出門前,雲彤摸著頭髮和面頰。

  飛狐將自己的皮帽摘下來戴在她頭上。“你想讓大家知道你是紅嬌娃嗎?”

  “不要,那名字是人家取的,再說雪嶺雙嬌從不分開,如今雙嬌沒了。”雲彤摸摸柔軟的帽子,喜孜孜地說。“這帽子漂亮又暖和,我好喜歡!”

  可看到他頭上只有用來束發的簡單中襆頭時,又擔心地問:“你怎麼辦呢?”

  “不用擔心,我不需要。”他笑著捧著她的臉,在她的額頭、面頰和下巴各處落下一連串的吻。“瞧瞧,多漂亮的小娘子,這塊瑪瑙石正好配了你的衣裳。”

  確實,戴上這頂帽子的雲彤更顯美麗,嬌俏的臉上透著紅潤的光澤,翹起的鼻頭和總是高揚的眉毛讓她顯得機靈活潑,仿佛總在笑的圓眼睛讓人一看就喜歡。

  飛狐替她將帽帶系上,手指摩挲著她柔嫩的面頰和纖細的頸部,再在她嘴上大聲親了一下,才滿意地說。“我們走吧。”

  因為飛狐判斷八煞送往沙洲的‘寶’一定正是黑鷹的目標,因此他們打算直奔沙洲而去。

  沿途不時遇到趕在冬季到來前返鄉的商旅和尋找定居點的遊牧民,單調的駝鈴和騾馬車聲在空曠的荒原時高時低地響著。

  午時,在一處有帳篷篝火的休憩地點,飛狐去向人打聽消息,雲彤則被空中一隻盤旋的蒼鷹吸引了。那是她從小就熟悉的飛禽,她看著它掠過頭頂飛向遠處,但忽然改變扶搖直上的姿勢,像一把利劍似地橫空劈下,她知道那是地發現了獵物,而當它捕獲到獵物後會立刻振翅而去,毫不停留。果真,那兇猛的鷹即撲即起,展開雙翼往高空飛去。

  看著這熟悉的一幕,雲彤心頭一陣痛楚,它讓她想起了往日與師傅、氓山叔叔和師姐在一起的快樂生活。

  “嚇,黃沙孤塵一點紅,美景總是為咱留。小美人是在等哥哥我嗎?”

  一陣酸溜溜的說笑從她身側傳來,她疾速回頭,發現幾個男人正向她圍來。為首的一個身披褡褳,手持彎刀,不算難看的臉上帶著興奮的光彩。顯然,看到美麗的姑娘讓他樂壞了。不等雲彤開口,他已經伸出手想拉她,但被她一掌拂開。

  “喔,姑娘不僅貌美如仙,功夫也不錯嘛!”見自己被她打開,那男人不惱反喜,趨近一步涎著臉道。“來來來,別躲開,跟哥哥走……”

  “狗順,想要你的胳膊完好,就收回你的爪子!”

  另一端傳來冷冷的警告,男人們回頭,看到飛狐正站在他們身後。

  欲抓雲彤的男人立刻縮回手,皮笑肉不笑地問:“喔,原來飛狐大俠也在?難道說這位小美人是你的?”

  “不是。”否定的話竟是從小美人口中發出。

  雲彤不理睬飛狐略帶驚訝的目光和狗順得意的笑容,指著飛狐大聲糾正。“他是我的!”

  笑容在狗順臉上僵住,他看看一言不發的飛狐,突然大笑起來。“小姑娘說笑了,飛狐大俠何曾屬於女人?”

  卻見飛狐輕鬆地走到雲彤身邊,似乎無意糾正這個荒謬的說法。

  狗順轉而吃驚地問:“飛狐,你真是這個小美人的?!

  飛狐嘻笑道:“小美人說是就是囉。”

  狗順嘴裏發出既表示不相信又表示失望的嘖嘖聲。“堂堂七尺男兒,鼎鼎飛狐大俠,豈能屬小女子所有?你是功夫輸了,還是吃錯藥了?”

  飛狐對他輕彈一指,看著他敏捷地跳開,說:“若非看你一向還夠義氣,今天大爺我定要你脫層皮。”

  狗順也挺機靈,趕緊點頭賠禮。“是在下言語冒犯,該打該打。”

  “算了。”飛狐擺擺手,對雲彤說。“他是‘鴻運幫’幫主,也算是我的一個江湖朋友。”

  飛狐又問他:“不是聽說你等人回紇汗庭護送貢馬入朝嗎?怎又在這裏呢?”

  “唉,別提了。”狗順皺眉歎氣,看看不遠處的火堆。“二位可願賞光到我那裏歇歇?”

  “走吧。”飛狐點點頭,拉著雲彤隨他過去坐在正烤著兔肉的火堆旁。

  狗順坐下取來一隻烤熟的兔肉遞給他,邊告訴他自己的遭遇。“五百匹回紇馬還沒走完一半路就被吐蕃兵搶了。”他拍拍胸前褡褳。“幸好一半酬金還在這裏,如今剩下那半咱們也不敢要了,還是離開的好。”

  “吐蕃兵搶馬?”飛狐幫雲彤撕著兔肉,心裏卻是很吃驚,雖說吐蕃國力日漸強盛,也不時騷擾邊境居民,但敢這樣明目張膽的搶劫回紇可汗與唐王朝之間交易的東西卻還是頭次聽說。

  “唉,塞外終歸是苦寒之地,中原地肥物美,吐蕃早晚得串聯著回紇跟大唐打一場。”狗順邊吃邊說。“我聽說,吐蕃得了兩件顯示帝王之權的珍寶,欲送給回紇可汗結盟稱霸天下。依兄弟看來,如今朝廷欲振乏力,關外六府又各掃門前雪,你我不如早些離開這是非之地。”

  飛狐連連點頭。“說的是,在下也正要回莊呢。”

  狗順看看一直沒開口的雲彤,嘻嘻一笑。“是啊,美人在側,還耽擱啥呢?”

  飛狐笑著打哈哈,狗順忽然想起什麼似地湊近他。“不過,為小美人好,你得小心你的追命冤家,我看到她們正往金山峽谷去呢。”

  金山峽谷?飛狐一把抓住他。“什麼時候?”

  “約莫兩個時辰前。”

  飛狐蹙眉,望著遠處依稀可見的山巒,轉眼又是滿臉閒適的笑容。“沒錯,那兩個女人不好惹,我得走了。”他拉著雲彤站起來。

  “是啊,天下最毒妒婦心,你還是走遠點吧。”狗順好心地說。

  飛狐與他道別後,帶著雲彤離開了。

  “‘追命冤家’是水煞、雲煞吧?”走了一陣,雲彤問他。雖然在他們交談時她沒有插話,可是她能聽懂他們在說什麼。

  “沒錯。”他低沉地回答。

  “我們要去金山峽谷找她們?”此刻他們走在遼闊的荒原上。

  “正是。”飛狐指著遠處荒原的盡頭。“那裏就是金山峽谷,有最危險也最隱秘的水涵穀。我相信狗順說的‘帝王之道的珍寶’,一定就是你師傅的赤霄寶劍和北庭都護府被竊的天王玉璽。”

  “天王玉璽?”雲彤第一次聽到這個東西。

  “那也正是黑鷹奉命尋找的東西。我現在終於全明白了!”飛狐雙目閃亮。

  “明白什麼,快告訴我。”雲彤要求,但他只是拉著她催她快跑。

  “沒時間了,我們快跑,否則就晚了!”

  見他神色凝重,雲彤不再耽擱,立刻隨他奔向金山。

  以他們的速度,不過半個時辰就到了金山峽谷,而大雨也在這時嘩唪地下了起來。幸好離開客棧前飛狐就有所準備,立刻將蓑衣斗笠取出披戴在兩人身上,然後牽起雲彤的手順山坡而行。

  看他快步如飛的樣子,雲彤相信他很熟悉這裏。儘管雨幕遮擋視線,穀中騰騰上升的霧氣像一層紗幔蒙在眼前,但他仿佛循著看不見的路標似地,領著她繞過一面光禿禿的山坡,深入谷中有樹木的那一面。

  越往前走,樹木越加茂密,不久他們已身處一片松樹和白楊樹林中,眼前更加迷蒙潮濕。這裏除了樹木山壁,就是谷底雨水集成的泱泱湖水。

  飛狐知道那水下掩藏著無數可陷人於死地的沼澤,因此他一直帶著雲彤走在有樹木的半山坡上,環穀搜尋。

  可是他們冒著雨將山谷搜了一大圈,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雲彤看不出這樣山谷有何異常,便問:“這裏是什麼地方?你來過嗎?”

  “我來過。”他拉過她,用手擦去她臉上的雨水。“這裏就是水涵穀,是這座山的最底部,隱藏著數不清的沼澤地,稍有不慎就會被吞陷喪命。”

  “你來這兒做什麼呢?”她隨口問著,雨幕中一切都那麼模糊。

  “被黑鷹追來的。”他小心地牽著她的手,走上坡頂一棵大樹下避雨,同時也觀察著穀中的情形,思考著為何水煞等二人要跑到這樣的地方來。

  “黑鷹幹嘛要追你?”看看四周,雲彤感興趣地問。

  飛狐咧嘴一笑。“那是三年前,他為了打探柳樹莊莊主和夫人的消息,死命追著我跑了三天三夜。”

  看著他的表情,雲彤明白了。“所以說你們並不是朋友,因此你不想告訴他,而他一定要你說,是嗎?”

  飛狐笑得更開心了。“錯,應該說那時我們還不是朋友,但等他把我從那堆爛泥里拉出來後,我們就成了好朋友。”

  “他武功很高嗎?”想到師姐正跟他在一起,雲彤擔心地問。

  “嗯,夠高了。”回憶當年的往事,飛狐贊道。“他是個意志堅強的男人。”

  雲彤知道從飛狐口中得到這樣高的評價,黑鷹一定是個可以信任的男人。

  不久雨勢轉小並逐漸停了,山谷一片寧靜,但霧氣更濃。飛狐凝神傾聽,聽到遠處有紛亂的腳步聲,雖然很輕,但他聽到了,雲彤似乎也有所覺,她瞪著被霧氣浸濕的大眼睛望著他,無聲地告訴他她聽到了什麼。

  飛狐對她微笑,俯身在她濕淋淋的鼻子上親了一下,表示自己知道了。

  兩人都不說話,取下身上的蓑衣斗笠,蹲伏在樹木雜草裏注視著四周。

  不久,雜亂的腳步聲和三三兩兩的人影出現了,雖然他們距離不等,但每個人的動作都很迅速。因為濃霧彌漫,距離又遠,要辨識出是誰實在很難。但他們仍看出其中有身穿玄色長衫和靜塞軍制服的人,這讓他們大為驚詫。

  很快,那些人影消失,腳步聲也聽不到了,可是飛狐卻蹲著不動,似乎對繼續跟蹤與否有點遲疑。他一向不與官府打交道,可在這裏見到官府中最有實力的靜塞軍,他難免猶豫。但他隨後想起黑鷹是替官府做事的捕頭,這些人的出現也許與他有關。於是他改變主意,決定跟著那些人去看看。

  就在他拉著雲彤起身時,忽然又拽住她,亞用手指壓在她的唇上。

  雲彤被他這奇怪的舉動弄迷糊了,不過隨後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她明白了,山谷對面正有一道鬼魅般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像風箏似地飄落穀底。

  當這團快得如同融入谷中的玄色露氣消失在林木中後,雲彤附在飛狐耳邊說:“那是月煞!”

  “何以見得?”飛狐雖然看出那是個身著玄色長衫的男人,但要確定他就是八煞中排名第二的月煞,他還是沒有把握。

  “因為一個多月前我在夜色中見過他,他的光頭和寒氣騙不了我。”

  “那好,我們去看看他們聚在這裏到底要幹什麼?”飛狐側耳凝聽,確定附近再無別人時,拉著她走下山坡,來到那些人影消失的地方,穀底。

  大雨驟歇,積水緩緩退卻,穀底裸露出大片大片的沼澤地。

  他倆欣喜地發現大雨雖然使得道路泥濘難行,但也因如此,順沼澤邊緣伸延出來的一條由原木接成的橋上遺留下不少足跡。

  “太好了!”飛狐拉著雲彤躍上原木橋,跟隨腳印而行,這是既安全又快速的方法。如果不是有腳印,他絕對不會輕信這裏的任何石木,記得三年前,他就是相信了一段樹木踏上去,結果差點兒陷入沼澤中。

  原木橋斷在垂直的崖壁前,眼前地上出現的淩亂腳印和血跡,顯示這裏不久前才發生過短促而激烈的打鬥。

  兩人沿石壁往上看,只見離地數尺處有一個小凹洞。

  雲彤湊近,即聽到洞那頭有打鬥呼喊之聲,並聽有人高喝‘珊兒’!

  “啊,是我師姐,”她頓時飛縱而上,立刻看到洞那方出現一座小巧的庭院,池水蓬竹間寫著‘水仙洞’牌匾的長廊連接著一幢精會!

  而院中怵目驚心的一幕令她有如五雷轟頂:師姐!她苦苦尋找的師姐正被那個賊月煞一掌擊中……

  “師姐!”她一聲痛呼,飛身下地,抱住倒地的雲珊大哭起來。

  緊隨其後的飛狐則接替了正與水煞和電煞纏鬥的黑鷹。

  “飛狐,怎麼是你?”黑鷹驚詫地看著赤手空拳殺入陣來的飛狐,可是等不及他的回答就趨至雲珊身邊,他相信飛狐能對付這兩人。

  “飛狐,這裏關你什麼事?我是真心喜歡你,你為何處處與我作對?”看到他出現,水煞驚恐之餘不忘用美色相誘,企圖將他拉入她那一方。

  可是,她還是像以前一樣錯判了情勢。

  “你錯了,這裏的一切都關我的事!”飛狐冷然道。

  他臉上不再有笑容,目光似劍,揮掌如斧,掌風緩緩而出卻內力綿綿不斷,氣勢充沛駭然。電煞的催魂刺才碰到他的掌風,立刻失去準頭,那鬼哭狼虢般的狂笑也受成蠅蠅哀號。

  水煞見他下手無情,知道硬拼不行,就想來軟的。於是故意垂下雙刀,媚眼一拋,嬌聲道:“飛狐小哥哥,只要你收我在你身邊,我從此往後必定聽從於你,改惡從善,如何?”

  飛狐冷冷一笑。“改惡從善?此刻說這個,你不覺得太晚了嗎?”

  見他神情全不似平日那般嬉戲隨和,水煞怕了,再哀求道:“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我與你無冤無仇,你何苦這樣逼我?”

  “逼你?”飛狐銳目咄咄,耐心盡失。“你一生行惡多少自己心中明白,如今廢話少說快動手吧!”

  看出他今天絕對不會給她機會,水煞便橫下心決意拼個死活。只見她狂吼一聲,舞動雙刀殺向飛狐,電煞也立即與她呼應,對飛狐形成兩面夾擊之勢想置他於死地。可是幾個回合後,都無法傷他分毫,自己卻連連挨打,防不勝防,因此二煞失了鬥志,只求偷空逃入屋內,因為那裏有秘道能保其性命。

  就在二煞拼盡全力想擺脫飛狐時,一道紅影掠至水煞身後。

  “死妖婆,還我師傅寶劍來!”雲彤因自己來遲一步,讓師姐承受月煞致命一擊而又愧又悔,如果不是她數日前被眼前這個妖女打傷,白白浪費了那麼多日子療傷的話,師姐怎麼會遭此厄運?

  她氣怒攻心,傷心和悔恨讓她完全失去了理智,一出劍就直撲水煞,一心要奪下她身上的赤霄寶劍。

  見她將自己置於危機之中,飛狐心急如焚,只好分心來保護她,反而給了二煞機會,他們趁機逃入小樓內。

  “站住!”氣憤不已的雲彤還欲追擊,但被飛狐拉住。

  “他們跑不了,先看看你師姐要緊。”他帶她走回面色烏青,渾身散發著催骨寒氣的雲珊和那位關鍵時刻用身體替雲珊擋去大部分冰魄寒掌的祁山老翁身邊。

  飛狐扶起老人,立刻知道寒毒已浸其五臟六腑,沒救了。

  “師姐,是我不好,我來遲了……”雲彤跪倒在已經無法開口的師姐身邊,哭泣不已,恨自己為何慢了一步。

  她驚訝地看到黑鷹將嘴貼在師姐嘴上,像飛狐喂她藥水那樣將一粒藥丸送入師姐咽喉,再看到師姐與他彼此凝望的深情目光,她驀然明白了他們之間的微妙處,便不再試圖從黑鷹懷裏奪回師姐。

  可是,她也不想讓黑鷹獨自抱著師姐離開,她要跟在師姐身邊,親自照顧她。

  “我要跟師姐在一起!”但黑鷹抱著師姐離去時,她哭泣著要求。

  可是黑鷹不答應。他不僅不讓她碰到師姐,還嚴厲地對她說:“你得繼續你師姐沒做完的事,此刻水煞正帶著赤霄寶劍前往沙洲,你想讓你師傅的寶劍落入回紇可汗之手,讓你師姐不安嗎?”

  “不……”不是這樣的,她會將寶劍奪回來,可是她也要看到師姐平安無事。

  因為過度傷心,她一時無法把話說清楚,只能哽咽地說:“可是我要我師姐……”

  然而黑鷹不再給她任何親近師姐的機會,只是要求飛狐好好照顧她,然後抱著師姐飛速離開了混亂的水仙洞。

  “師姐,”眼兄自幼一堍昃大、曾登誓永不分同的師姐消失在眼前,雲彤想不顧一切地追去,卻覺心頭一陣劇痛,她膝蓋一軟跌坐在地。

  “彤兒!”飛狐一把扶起她,溫柔地勸導。“你想讓你師姐活著,就得讓她隨他去,黑鷹一定會救你師姐。”

  “我知道……”傷心欲絕的雲彤靠在他懷裏,啜泣著說:“師姐屬於他……你看到了嗎?他也喂師姐吃藥,師姐是屬於他的!”

  飛狐笑了,好個可愛的女孩,她把他對她說的話都記住了。

  “我看到了,他們就像我們一樣彼此相屬,所以你應孩放心,黑鷹會像我保護你一樣保護你師姐。”

  “嗯,我也會保護你。”她吸著鼻子補充。

  “沒錯,你也會保護我!”飛狐不在乎身邊清理戰場的官府士兵,緊抱著她,在她頭頂親了一下。天知道,這一刻他愛她更甚從前!

  隨後,他們搜索了樓內,沒發現水煞電煞,料定此間必有秘道讓其逃了。一時沒法追,只好先取來綢椴被褥將祁山老翁的遣體包裹好安葬於蓬竹下,在墳頭立了墓碑。官兵們也幫忙將月、火、雷、雲、風等幾煞都葬了,免得引來野獸或兀鷹。死傷的士兵和捕快則被送到停留在山谷外的馬上,準備帶回軍營。

  天漸漸暗了,瘸了腿的靜塞軍參軍走來向他們告辭,飛狐想起自己正是尾隨這位軍爺而來的,便問他:“官爺是如何找到這裏來的?”

  “是黑鷹老大最先找到的。”參軍回答道。“黑鷹曾是我的上司,這次本是為接應他而來,卻在山谷中迷了路,直到雨中發現水煞等三人足跡才尋到此處。”

  說到這,他苦笑。“可誰知,我們身後又跟來了火煞電煞。”

  當這位參軍帶著下屬和被黑鷹點穴暈倒的八煞走卒離去後,飛狐知道這裏天一亮就會有官府的人前來搜索查封,於是他走向雲彤。

  “來吧,我們得進去找出秘道追水煞去!”他拉起她,可她只是沈默地注視著走廊盡頭的洞口。自從師姐被帶走後,她的精神始終不振。

  飛狐俯身看她,見她淚流滿面,不由心中一軟,將她擁入懷裏,輕輕搖晃著。

  “乖乖,不是說好要奪回寶劍的嗎?你這樣哭著還能找到秘道嗎?”

  “你說師姐會有事嗎?”她近乎耳語地問。

  “不會,她不會有事。”飛狐說,但他心裏其實卻沒有多大把握。從雲珊的面色判斷,她的內臟和經脈都受了重創,現在唯一的希望是祁山老翁的秘方奏效,而黑鷹能及時找到正在開花的天山雪蓮救她一命。

  但雲彤對他說的話深信不疑。她重新振作起來,懷抱希望地仰頭看著他。“等我們尋回寶劍,你帶我去找師姐,好嗎?”

  “好!”他毫不遲疑地回答,將她的淚水吻盡,“現在,我們走吧!”

  可是,他們在屋內順著牆角仔細搜索了一遍,並沒有發現任何秘道。

  “唉,天都黑了,這鬼秘道究竟在哪兒呢?”雲彤沮喪地坐在椅子上。

  飛狐走過來逗她。“怎麼?這點挫折就折了你的鬥志啦?”

  “誰說的,我可是不會放棄的!”

  “這就對了。”飛狐笑著表揚她,並將供桌上的燈檯點亮。

  “哼,惡人也拜佛?真是作孽!”雲彤看到條形供桌上有尊佛像,不由憤怒地罵。再細看佛像,她更生氣了。“不男不女,行止yin蕩,這是哪家的佛?”

  她的話讓飛狐也端詳起那座木胎泥塑佛像,發現那果真是尊身披袈裟,模樣不甚端莊的坐佛。此佛雕塑精細,外形似女子,盤膝而坐,高約三尺,肩寬二尺,耳朵長達尺餘。表面金裝彩繪,動態逼真,視之若醒,呼之則寐。

  “我不喜歡這尊佛像。”見他看得仔細,雲彤厭惡地說。

  “為什麼?”飛狐問她。

  雲彤皺著眉回答道:“我也說不清,但是看著他就覺得帶著股邪氣。”

  飛狐再轉向佛像,邊觀察邊琢磨著她的話。

  “你沒發現這佛像很醜嗎?”雲彤見他看得專注,便湊近他問。

  “沒有,只是覺得比較特別。”他尋思著轉開了視線,拿起燈檯。“來吧,我們再繼續找找。”

  雲彤忿忿不平地朝那尊佛像當胸一拳。“討厭!”

  不料她這一拳打塌了佛像的胸,隨即一陣輕微的喀喀聲從他們腳下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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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小心!”飛狐沒耽擱片刻,拉著她就往後退去。

  他們腳下的地面霍然裂開了,出現一個方形洞口,裏面黑呼呼的。

  “秘道口!”雲彤興奮又緊張地抓著飛狐的手,而他正舉著燈往下看,下麵是一截石階。

  “做得好,乖乖,這正是我們要找的地方。”飛狐回頭對她一笑,耀眼的白牙在燈火下閃閃發亮,臉上頑皮的神態讓雲彤緊蹦的心頓時放鬆了,“我先下去,你再跟上來。”他放開她的手。

  “小心點。”她蹲在洞口邊提醒他。

  飛狐舉著燈跳到臺階上,再一跳,然後招呼她。“來吧,這就是底了。”

  雲彤學他的樣子,先跳到臺階上,再跳落在他身進。

  他抓著她的手,找到秘道機關,將洞口封閉,想來那尊佛像的胸部也復原了。

  “啊,好黑!”雲彤吞咽著唾液小聲地說,這裏豈止是黑,還有股陰森森的寒氣混合著潮濕的泥土氣,讓她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別怕,有我在。”飛狐知道她對幽閉黑暗的地方有恐懼感,立刻安慰她。

  她逞強地說:“我沒怕!”

  “很好。那我們快走,看看它能把我們帶往何處。”

  這條秘道很長,也很窄小,兩人並肩勉強可過。走了很久,才感覺到前方吹來微弱的風,他們知道出口要到了。

  果真,風越來越大,燈火搖曳著,晃了幾下後熄滅了,飛狐將其扔掉。

  不久,前方出現微弱的光和嘩嘩的水流聲。

  來到洞口,天早已黑了,月亮被重重雲霧遮擋,只露出淡淡的光,但已足夠讓他們看到自己所處的位置,現在,他們在金山的另一側。這個出口同樣被設置在垂直的半山壁上,而山壁下是一條寬大的河流。由於暴雨,河水猛帳,水流湍急。

  雲彤看著腳下的河流,再探頭看看兩邊光禿禿的石壁,皺眉道:“難道他們是跳入河中再渡到對岸逃走的嗎?”

  “顯然是。”飛狐靠著石壁問她。“咱們也跳河遊過去吧?”

  “可、可我不會游水。”雲彤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你趴在我背上,我馱你過去。”

  “你馱我?”雲彤嘴巴張得大大地,腦子裏出現大海龜泅水而過的畫面。

  飛狐捏攏她的嘴,笑道:“怎麼?不相信我能馱你過河?”

  “呃,不是,只是好奇你馱著我怎麼游水?”

  飛狐笑了,在她嘴上用力親一下。“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不過今夜太冷,我可不能讓你濕淋淋地在風裏趕路,所以等下次吧。”

  說著,他站起身,解下腰帶輕輕抖動。那條寬寬的青色錦帶在他手中轉眼成了細細長長的繩子,繩子頂端有個銀色小掛勾。

  “蠶絲帶!”她驚喜地用手摸摸那條富有韌性又光滑如緞的繩子。“你要用這個把我們送上崖頂?”

  飛狐輕快地笑了。“果真是我的女人,深知我心哪!”

  “誰是你的女人?”雲彤心裏喜歡,嘴裏卻不饒地啐他。

  他一把抱過她,熾熱的嘴覆蓋在她的唇上,誘使她張開嘴,用行動給了她明確的回答:你就是我的女人!

  雲彤立刻被體內異高的熱情包圍,她抱著他的肩,大膽地學他的樣回應他。

  飛狐被她的熱情迷惑了。過了好久他才費力地離開她,兩人火熱的目光相接。“乖乖!”這是此刻他懂能說的話,然後他親吻她的下巴和鼻子。“讓我先把我們弄出這裏吧。”

  她靠在洞壁上,雙手捂著胸口,震驚於自己狂猛異常的心跳,那激烈的心跳聲仿佛振動著山壁。

  飛狐放開她,但目光仍停留在她臉上,他親吻過她很多次,可這是第一次她以同樣的熱情回應他,並激起他全身的反應。許久,他輕輕呼出一口氣,轉向洞外。

  他從洞口探出身去大概估算了山崖頂部的位置,將手中的蠶絲帶往上拋出勾住石壁,拉著繩子試了試,回頭對她一笑:“我先上去,數十下,你就跟來。”

  雲彤迷茫地點點頭,看著他靈活的拽著蠶絲帶躍出洞去,消失在眼前。洞內沒了他,但她仍被他濃濃的氣息所環繞,她的感覺還停留在與他熾熱的擁吻中,她渴望他能留在這裏像剛才那樣緊緊地抱著她,讓她與他成為一體……

  一聲尖銳的鷹叫聲喚醒了她,她注意到懸於洞口的蠶絲帶在抖動。那是他在召喚她,她忘記了他說過數十下就跟上去的話。

  面對茫茫夜色,她拍拍自己的臉,羞澀地笑駡道:“不害臊的傻丫頭!”

  然後,她抓住蠶絲帶跳出洞口,借助那股力量往上竄去。腳還沒落地,身子就先落在了飛狐溫暖的懷裏。

  “怎麼這麼慢?害我擔心你被野狸子吃了!”他溫暖的氣息將她剛平靜一點的心再次攪亂了。

  她反手勾住他的脖子,迎向在她耳邊低語的嘴。“我忘記數數,因為我的心被一隻老狐狸吃了……”她未完的話被他熱情的嘴吞噬。

  他激情的吻讓她情不自禁地更貼緊他的身體,急切的渴望得到了部分滿足,她再次品嘗到在秘道內那樣的心跳和顫慄,沉醉在濡濕而甜蜜的感覺之中。

  夜裏的風非常冷,可是他們卻如同置身於火中。在感受到灼熱的同時,他們也同時領悟到,並非寒冷才會讓人戰慄。

  軟玉盈懷,飛狐用了很大的意志力才克制住心頭失控的情感,清除掉腦子裏旖旎纏綿的幻想。他抬起頭,迎著寒冷的風深呼吸,然後將臉埋在她的頸窩裏發出低沉的笑聲。

  他突然終止這個讓她備覺甜蜜的吻,讓雲彤頓覺若有所失,又聽見他的笑聲,她不由心中一寒,僵硬的站在他懷裏,不知該如何回應他的笑。

  而他依然在笑,她終於又羞又惱地推他的手臂,想離開他的懷抱,可他非但不放手,還抱得更緊,她只好在他胸前咕噥:“我就知道會這樣。”

  她消沉的語氣讓飛狐止住笑聲,他輕咬她的耳垂。“會哪樣?”

  被他這樣挑逗,雲彤忍不住顫抖,喃喃地說:“會嘲笑我。”

  飛狐捧住她的臉,與她相望。月光下,她眼睛清澈如水,充滿了激情與欣喜的餘波,但也有羞愧和憤怒的色彩。他知道這對大眼睛永遠不會說假話,看來自己抑制不住的笑聲傷害了她的感情,他得趕快補救。

  “不是,我沒有嘲笑你。”他向她解釋,但她推開他走出他的懷抱。他趕緊又說:“只是我不喜歡這樣。”

  “既然不喜歡,以後就不要親我。”她生氣地說,轉頭就要走。

  知道她誤會了他的話,飛狐立刻將她抓回來,在她眼睛、鼻子和嘴巴上連連親了幾下,嚴肅地說:“就是因為發現我太喜歡親你,我才忍不住笑的。”

  她圓睜的大眼睛告訴他,她不相信他的解釋。

  “而且我說不喜歡,是說不喜歡你讓我失去自製的感覺。”他用手指撫摸著她的唇,溫柔地說。“一碰到你這裏,我就只想吃掉你,讓你成為我的一部分。”

  “真的嗎?”喜悅的火花在她眼眸裏錠放,因為那也正是她的感覺。不過她還是有一絲困惑。“失去自製不好嗎?”

  飛狐替她扶正帽子後,便走到懸崖邊取下蠶絲帶,將它還原成原來的樣子,一邊往腰上纏,一邊嘻笑著說:“當然不好,想想看,大名鼎鼎的飛狐大俠竟因一個十五、六歲的小丫頭失去自製,那不讓人笑死?”

  “這有什麼好笑的,又沒人知道。”雲彤走過來幫他系好腰帶。

  他讓她幫忙,輕輕地說:“很快就會知道的。”

  等他拉起她的手往山下走時,雲彤又問他:“你真的為我失去自製嗎?”

  “只有你能做到這點。”他微笑著承諾。

  雲彤看著他的側影,愛極了他真誠無比、俊美無儔的笑容。因此她也毫不吝嗇地還給他一個美麗的笑容。“我也為你失去自製!”

  看著她嬌俏的笑臉,飛狐終於同意如此單純美麗的女人確實該藏起來。他想去為她買頭巾面紗,可更想時時刻刻都看著她美麗的臉,因此只好作罷。

  當晚,由於附近沒有村鎮和客棧,他們只好到一個騾馬客棧投宿。

  還沒走進客棧,就聰到裏面亂哄哄的嘻笑叫駡聲,飛狐指著燈光照不到的屋簷輕推雲彤。“去,先上那裏去藏一會兒。”

  雲彤不解其意,蹙眉望著他。

  “這裏人雜事亂,我先進去看看,弄到地方再來帶你進去。”

  雲彤明白了,立刻足尖一點,飛身上了屋簷,蹲伏在屋檁與橫椽相交的架上,身上的紅衣完全融入了黑暗。

  飛狐對她輕靈的身形十分滿意,給她贊許的一笑後走進亮著燈火的大堂。

  雲彤等了一會兒不見他回來,覺得無聊,便貼著木檁往傳出笑聲的視窗挪去。當探頭看到裏面的情景時,她嚇了一大跳。

  屋內有不少人在吃喝,空氣中彌漫著酒肉和低劣煙草的味道,有幾個男人的腿上竟坐著衣衫不整、塗脂抹粉的年輕女子,她們不時為周圍的男人斟酒添菜,還伴著男人們的粗言穢語傻笑。過去她與師姐大多投宿于遊牧民家或善良的小戶人家,就是投宿客棧也選清靜整潔處,哪里見過這樣的陣勢?!

  直到一隻大手抱著她躍到地上,她才知道自己看傻了。

  “你來了,找到地方嗎?”她神情恍惚地問:心裏還在想著那些女人。

  “當然。”飛狐將她頭上的帽子壓低,幾乎蓋到了眼睛,責備道:“我若再不來,你是不是要從那窗口竄進去了?”

  不等她回答,他佔有性地摟著她走進大堂。才走進燈光下,就遇上不少驚豔與不懷好意的目光,但那些目光在接觸到飛狐冷冽如冰的眼神時都迅速移開了。

  於是,沒有干擾地,他們被帶到比較安靜的內堂。

  吃著店夥計送來的熱呼呼的黃羊肉湯和烙餅,飛狐才跟她解釋,這種客棧是專供販賣牲畜的商隊歇腳的,趕騾馬牛只或駱駝的人多是四肢發達的粗人,一天奔忙後只圖個熱呼呼的吃喝和暖烘烘的炕,因此這類客棧牲畜欄廄及飼料用具等都十分整潔寬裕,但人住的房間則以直鋪大炕為主,只有少數幾間單房是為這些商隊的領頭、掌櫃準備的。

  想到外面那些粗野男人,雲彤臉色變了。“那今晚我們要睡大通炕嗎?”

  他笑笑安慰她。“不用,我已經弄到一間為販牛老大預留的單房。”

  “真的嗎?你怎麼弄到手的?”雲彤驚喜地問。

  飛狐得意地彈彈手指。“簡單,只要多給那個吝嗇老闆一點銀子,再告訴他明年我會來這裏買五十匹好馬,一百頭牛,他就什麼都樂意了。”

  “果真還是大哥有本事。”雲彤安心地讚美他,讓他得到了最大的滿足。

  “那是因為你。”他看著她柔聲說。這是真話,因為她,他改變了。過去他從不喜歡聽人讚美,為人處世更是十分謙虛低調,可現在他喜歡聽到她的讚美,願意為她做一切事,哪怕必要時得用點武力恫嚇和言詞欺騙也在所不惜。

  本來雲彤想問他那些女人是幹什麼的,可是最終還是問不出口。

  當他們進了那間草房後,雲彤舒服地躺在炕上,打著哈欠說:“啊,真不錯,果真是只老狐狸,竟然……”

  “噓!”飛狐拉起棉被捂在兩人頭上,在她耳邊警告道:“牆薄不隔音,住這裏的龍蛇混雜,小心為上。”

  雲彤學他的樣子小聲問:“你說水煞電煞會走這條路去沙洲嗎?”

  “會,這是唯一通道。”飛狐近乎耳語般地解釋。“但去沙洲路途遙遠,他們恐怕不會用雙腳走著去。”

  “你說他們會騎馬?”雲彤吃驚地問。飛狐忙示意她安靜。她本能地靠近,湊在他耳朵邊問:“你想從店老闆和客人那打聽水煞等的去處,是嗎?”

  他很高興她的主動靠近和敏捷的思維,他抓起她的手擱在自己腰上,將她圈進懷裏。“既然周圍沒有其他客棧,那這裏就應該能打聽到點什麼,我已經問了店老闆,他說沒見這一男一女。等天亮,我再去打聽看是否有人買了牲畜。”

  “我也可以去問。”

  “不行,你絕對不能出這個門。”他堅決地對她說。

  雲彤不滿地在被子裏沖他翻白眼。“別忘了我不是沒用的弱女子!”

  飛狐悶聲笑了,輕咬她的鼻尖。“那好吧,跟我一起去。”

  對他的讓步,雲彤很滿意,作為報答,她噘起嘴在他嘴上親了一下。

  她的吻絲毫不帶情欲,但飛狐的血液卻因此而沸騰。可是想到眼前的環境,他克制著,只是將她擁緊,輕聲說:“快睡覺,以後幾天的路長著呢!”

  飛狐吹熄了燈。為了保暖避寒,這裏的窗戶都被窗紙貼得很嚴密,失去燈火後,房間內立刻陷入黑暗。

  雲彤在刹那間有絲驚懼,但感覺到環抱在腰間的強壯胳膊時,她的心情隨即一松,很快就睡著了。

  飛狐就沒那麼容易入睡,他隱約覺得帶雲彤去沙洲將會遇到很多風險,他害怕讓她歷險。此刻他最想帶她去的地方是柳樹莊,在那裏,他們可以成親,過著安定恩愛的生活。他知道她會得到莊裏所有人的喜歡和尊敬,也相信她會喜歡那裏。他是如此渴望與她同床共枕、長相廝守。可是,他給過她承諾,要幫她找回她師傅的赤霄寶劍,因此他必須克制住自己的渴望,先完成這個承諾。

  她已經告訴他,寶劍在水煞身上,因此,他得設法找到水煞,奪回寶劍。

  想到多年來一直避之唯恐不及的妖女如今成了自己追尋的目標,他真有點哭笑不得。可是世事難料,當初誰又能想到他會被一個大眼睛女孩一眼就迷住呢?

  歎息間,他思考著去沙洲的計畫。

  八煞送寶,寶未送到已折兵損將,還賠了天王玉璽,對此,八煞中的老大日煞和他們的主子吐蕃王子,抑或吐蕃王會甘休嗎?如果不甘休,他們會去追殺黑鷹嗎?畢竟他們並不知道天王玉璽已經被官府兵帶走,而黑鷹可以說是他們送寶失敗,失去與回紇結盟機會的主因。

  他並不擔心黑鷹的安危,因為他知道黑鷹一定會帶白嬌娃去天山最靠近雪線的地方,因為只有那裏的雪蓮花最好。但天山錦延數千里,雪峰無數,要找到他是相當不容易的事。

  至於他,無論怎麼艱難,只要他的乖乖需要,他一定會帶她去尋找他們!

  低頭看看懷裏沉睡的雲彤,他寬慰地笑了,沒錯,他會陪她去任何地方!

  夜裏,一種奇怪又陌生的吵雜聲驚醒了熟睡的雲彤,她猛地睜開眼,四周一片漆黑,但她沒有驚懼感和恐怖幻影,因為熟悉而溫暖的大手正緊緊地把她擁抱在安全的地方,她的心是踏實的。

  可是那聲音依然干擾著她,讓她無法繼續入睡。

  那是一種仿佛要掙脫痛苦似的申吟,是男人的,好像還有女人的聲音。

  有人受苦!這是第一個閃入她大腦的念頭,她本能地想起身,但被有力的手臂困住,未及反應,被子已經蓋在了她的頭上。

  “別管!”耳邊傳來飛狐低沉而壓抑的聲音。原來他也醒了。

  “我們得去救人,你聽見嗎?有人在申吟!”她急切地說著想掙脫他。可飛狐不僅沒放手讓她去救弱扶傾,反而翻身壓住她,而他的嘴也封住了她的抗議。

  她沒想到他是這樣冷血的人,聽到有人受苦不去救,反而忙著占她便宜,這真是讓她失望。於是她更用力地反抗他,想將他推開。可他更緊的壓著她,溫柔卻嚴密地吸吮著她的唇,當她想要罵他時,他的舌頭探入堵住了她的言語,將她的意識弄得迷糊。再後來,她忘了自己要做什麼,只是沉浸在他的熱情裏。

  感覺到她的順從,他的雙手不再用力地控制著她的身體,而是溫柔地擁著她。

  頓時,她墮入了陌生又激狂的欲望之海,除了本能地回應著他的需要,心中只有一個渴望就是靠近他,與他成為一體,分享彼此的一切。

  飛狐似乎也陷入了與她一樣的狀況,直到她因熱情而輕咬他的舌頭時,他才清醒,並發現自己正處於崩潰的邊緣。

  他抬起頭來看她,黑暗中,只看見她充滿激情之火的眸光,還沒來得及細看,一聲不並於隔壁那樣的申吟從她口中發出,嚇得他立刻俯身將那聲令人心旌搖盪的申吟吞沒。

  感謝老天,她似乎也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身子一僵,她不再有任何動作,所有熱情的反應都消失無蹤,只剩下兩人激烈的心跳在這黑暗的小屋內怦怦作響。

  飛狐小心翼翼地抽回手,從她身上滑下,而她立刻轉了個身,背對著他。

  此刻的她真是羞愧得無以復加,幸好飛狐只是非常體貼地替她蓋好被子,然後安靜地躺在她身邊,甚至沒再碰觸她。如果此刻他問她什麼,或者取笑她的話,那她真的不如死了算了。

  心跳漸漸恢復正常,隔壁的噪音也消失了,只剩下幾聲低喃和呼嚕聲。

  她一動也不動地躺著,雖然深感羞愧,卻忍不住回想著他剛才帶給她的奇妙感受……

  想著這些,她的心又開始亂跳了,雙頰也如火燒一般。

  不許再想了!她無聲地命令自己,一翻身趴在炕上,努力地默念著小時候練功時,師傅要她背誦的心法口訣。一遍又一遍,她的心情慢慢平靜了,而她也再次沉沉入眠。

  直到她急促的呼吸變得平穩後,飛狐知道她睡著了,懸著的心才放下。他真怕她因羞愧而哭泣,也怕她對他生氣。他輕輕地將她翻了個身,換成舒適的姿勢,替她蓋好被子,然後側身躺在她身邊,知道自己今夜是不會再睡了。

  在黑暗中注視著她,他的身體和心靈依然因為對她的渴望而發熱,他無法忘記她緊貼著他的身子有多麼柔軟。他的指尖仍能感受到她柔嫩的肌膚,他的呼吸間全是她的少女馨香。這個美麗的女孩的一切都那麼美好,而最重要的是她屬於他,他會全心地愛她,珍惜她,保護她和尊敬她!

  黃沙如浪,長空如洗,空氣中幾乎沒有絲毫水分,無論是人還是牲畜,都極易疲乏。可是,沙漠中那一蕞蕞生機勃勃的紅柳,卻讓人的精神為之一振。

  “這紅柳多美啊!”雲彤停在一株紅柳前,驚歎地說。“荒無的沙地裏,所有植物都無法生存,可是它卻長得這麼好!”

  “是的,它們確實美。”飛狐慢吞吞地說。“可是不及你的十分之一。”

  雲彤對他皺眉頭。“人怎麼能跟植物比?”

  她終於回應他了!飛狐開心地笑道:“我還以為你不跟我說話了呢。”

  他的話提醒了她,從今早醒來後她就沒跟他說過一句話。她本想裝做昨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可是做不到,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因此只好什麼都不說。

  現在因焉美麗的紅柳,她情不自禁地開了口。被他一說,她立刻轉開臉看著那些沙漠中豔紅的植物,輕聲說:“我沒有不跟你說話。”

  飛狐聽到她的低語,微微笑了。他當然理解昨晚的事讓她很羞窘,但他不覺得那是件錯事,他也不想在她不願面對問題時跟她談那事。

  此刻,見她主動開口了,他自然不失時機地握起她的手,拉她靠近,而她也沒有拒絕,讓他很開心,便想利用這個機會把昨晚的事談開。

  “乖乖,昨晚……”

  雲彤嬌羞地低斥:“做人厚道點,不許提昨晚,昨晚什麼事都沒有!”

  飛狐看著她紅得美麗又可愛的臉笑了。

  “為什麼笑?水煞跑了,你很高興嗎?”聽到他笑,雲彤挑釁地問。

  “不……”既然昨晚沒事,他機靈地將話題轉回安全的紅柳。“因為很少有人發現這些樹的美麗,可你卻發現了,我真的很高興。”

  “你真是因為這個笑嗎?”她狐疑地問。

  “當然。”他正經地說。“你看那些旺柳,在這樣荒涼乾燥的野地裏卻長得繁茂健美,呈現出一股活力,所以我覺得用它來與你相比是再恰當不過的,因為你也像它一樣美麗和富有活力!”

  他的話讓雲彤松了一口氣,她一直擔心昨夜的行為會讓他以為她是個放蕩的女人。可是他並沒有看低她,還讚美她,將她比喻成紅柳。她心裏的擔憂終於散去,立刻笑著說:“你也這麼想的嗎?我就是喜歡做紅柳。”

  “不要,我雖然喜歡紅柳,但我不喜歡你做紅柳。”

  “為什麼?”

  “因為紅柳不能陪我說話做事和睡覺,也不能嫁給我。”

  雲彤的臉‘唰’地又紅了,她沒想到他會這麼直截了當地說出來。

  看到她羞紅的臉,飛狐打趣道:“你師傅真會取名,你就是紅彤彤的雪。”

  “盡瞎說,我若是雲,現在就飄走了。”

  “可以啊,你飄到哪里我就追到哪里。”

  “真的嗎?”雲彤突然玩性大發,盯著他問。

  看著她機靈亂轉的黑瞳,飛狐輕鬆地說:“當然。”

  “那你放手。”她搖搖他緊握著她的手。

  飛狐果真放開她,她立刻放足飛奔。“我飄走囉,你來追我吧!”

  “我來了!”看著她飄逸的身形,飛狐充滿信心地提氣追去。

  荒蕪深遠的黃沙藍天間,一紅一白的身影在競相追逐,與英姿颯爽的紅柳構成了沙漠中最美麗的風景。

  此刻在飛狐眼裏,只有前頭飄然若仙,笑聲似鈴的女孩。望著她優雅美麗的身影,他竟不願趕上她。他喜歡看她這樣快樂地飛跑,因此他若即若離地跟隨在後。

  雲彤見他始終在她身後保持一定的距離,知道他沒盡力,便發出新的挑戰。

  “來啊,盡全力追我呀,看我們誰快?”

  “追到了有什麼獎賞?”他興趣高昂地問。

  “追到再說。”

  “那不行,得先說清楚才能激勵士氣,否則我就這樣了。”

  好強的雲彤想了想。氣好吧,追上了隨你要什麼。”

  “此話當真?”飛狐躍躍欲試。

  “當然,雲彤一言,駟馬難追!”

  “那好,到時你可不許耍賴。”

  “不會!”急於戰勝對手的雲彤爽快地回答。

  “好,先讓你再跑一段。”飛狐放慢腳步,大方地讓她。

  雲彤見他如此有信心,不免有點遲疑,但又想話已出口,絕不能不戰而敗。便二話不說地加速,當真如同紅色流星似地往天邊飛逝而去。

  可就在她以為自己必勝無疑時,飛狐掠過她的頭頂,輕飄飄地落在她身前,而她收腳不及的身子就這麼撞進他有力的懷抱。

  “我要我的獎賞。”面對她驚訝的目光,飛狐提出要求。

  看著他迷人的笑容,雲彤的心沒來由地怦怦亂跳起來,雙腿也變得無力,她倚在他手臂上,虛弱地問:“你要什麼?”

  “親一口!”他灼熱的目光落在她的嘴上,讓她覺得口乾舌燥,忍不住伸出舌頭舔舔嘴唇。飛狐的呼吸變得粗重,摟在她腰上的手也輕微顫抖,他俯身靠向她。

  “不要,在這裏誰都看得見……”她驚惶地阻止他,可他笑得賊兮兮地逼近。

  “站住,老傢伙!”

  突然一聲粗魯的吆喝伴著急促的駝鈴聲傳來,他倆直起身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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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只見前方坡上有個瘦小老頭手牽一頭駱駝急急忙忙跑著,駱駝背上馱了幾卷毛氈和棉布,還坐著個八九歲大的男孩。在他們身後有幾個男人正大喊著追趕而來。

  “走,我們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雲彤抓住飛狐就往那兒跑。

  飛狐捏捏她的手。“那記住你欠我的獎賞喔。”

  雲彤的回答因那頭的叫駡聲而消失。

  “死老頭,想跑?”

  那群男人追上了老頭,其中一個頭戴氊帽的男人粗暴地將駱駝背上的男孩拉下地。男孩跌倒,另一個男人立刻揚手給了他一掌,老頭喊叫著跑去抱起男孩。

  “住手!”雲彤飛身上前,一腳將那個打孩子的男人踢翻在地。

  “娘兒們管什麼閒事?”戴氊帽的男人怒不可遏地轉向雲彤,可看到她的容貌時,立刻露出一排不齊的黃牙傻笑。“噢,天仙下凡哪!”

  他伸出手就往雲彤臉上摸,可立刻又縮了回去,連聲哀叫:“誰打我?”

  “敢碰她,你就死定了!”飛狐懶懶地說,而他的目光卻讓人不寒而慄。

  那男人看出這是個惹不起的男人,立刻點頭哈腰地說:“是小的魯莽,這位姑娘實在好看,一時忘形、一時忘形。”

  說著他對跟在他身後的其他人使了個眼色,那些人立刻拉起駱駝就想走。

  “強盜,還我駱駝!”老頭放開男孩去搶奪駱駝,卻被戴氊帽的男人攔住。

  “什麼你的駱駝,分明是你從我這偷走的!”他用力一推,老頭跌倒在地上,那個男孩立刻跑到他身邊,大聲哭喊著‘爺爺’。

  雲彤毫不猶豫地站在駱駝身前攔住他們的路。

  “姑娘,這是我的駱駝!”氊帽男氣急敗壞地說,眼睛還不時瞟向飛狐。發現他只是站在那裏看著他的女人,一副無心管事的模樣時,膽子不由大了點。

  “真是你的駱駝嗎?”雲彤問他。立刻得到他連聲肯定的答覆。

  雲彤又問老頭:“這駱駝到底是誰的?”

  老頭站起身,不顧身上沾滿了沙粒,急切地說:“是我的,我家如今就指望駝兒幫忙,如果沒有它,我爺孫倆如何能回得了家,如何熬過這個冬哪!”

  “亂說,姑娘不要信他,這是他昨夜從我的商隊偷走的!”氊帽男也不讓步。

  雲彤問那個眼裏有驚恐和淚水的男孩。“小弟弟,這駱駝是你家的嗎?”

  男孩點頭。老頭指著那些人說:“姑娘,駱駝是我家的,這幫強盜專門搶人家的牲口,不是好人!”

  “你再敢亂說,我敲碎你的牙!”

  雲彤把手一攤。“駱駝只有一頭,主人卻有兩家,那我們來問問駱駝吧。”

  “什麼?問駱駝?”爭執不下的雙方都愣住了,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她臉上,彷佛這漂亮女孩有毛病似的。

  雲彤毫不理會他們詫異的目光,自顧自地說:“以前你們怎樣,我沒看見就不管了,今日這事既然叫我遇上了,本姑娘就得管。等駱駝告訴我主人是誰時,說假話的那人就得給我下跪吃沙。聽見了嗎?”

  她的說法實在荒唐,但老頭、男孩,還有那個氊帽男,甚至跟隨氊帽男來的那些人居然都點了點頭。

  飛狐心想,也許是她的美麗迷惑了他們。

  雲彤不慌不忙地走近駱駝,從那個拉著駱駝的男人手中奪過韁繩,再拍拍駱駱的頸子,駱駝搖晃著頭,用鼻子輕觸她的肩,她對氊帽男說:“喚它吧。”

  “喚它?”氊帽男似乎不懂。

  “對啊,如果你是主人,那麼就跟他說話,做你最常做的。”

  氊帽男猶豫了片刻後,鼓起勇氣對著駱駝大聲吆喝道:“駝兒,走!”

  可駱駝絲毫沒有反應,他又吆喝一聲,它只是俯頭輕觸雲彤的肩。

  “不算,這畜牲一向有點笨。”他大喊著,想再試,但雲彤已轉向了老頭。

  “你來喚它吧。”

  老頭立刻吊著嗓子喊:“駝兒,趴囉!”

  那駱駝立刻搖搖頭屈下前腿,再是後腿,蹲伏下來了,男孩跳著跑過去爬上他的背。

  老頭再吆喝:“駝兒,走咧!”

  駱駝立刻站起,邁開長腿往前走去,駝鈴悠揚的響起。

  雲彤將韁繩遞給老頭,模仿他的口氣說:“大爺,一路走好咧!”

  老頭感激地笑著連連對她彎腰行禮,接過韁繩走了。

  氊帽男見一直在旁不語的飛狐走來,立刻帶著手下拔腿就跑。可沒跑出十步,就紛紛雙膝跪地,向前摸倒,隨即發出嘔吐之聲,因為他們都吃了滿嘴的黃沙。

  “臭強盜!沒接受懲罰就想跑?”身後傳來美如天仙的女孩嚴厲的警告。“聽著,再敢恃強淩弱,強搶財物,下次姑娘我要你們缺鼻子少眼睛!”

  嘗到苦頭,幾個男人不敢多言,咳嗆著頭都不回地逃走了。

  “呸,欺軟怕硬的臭男人!”她扔掉手裏剩下的幾塊卵石,忿忿不平地罵著。

  “你果真獎懲分明,那我的獎勵呢?”飛狐笑著靠近她。

  她對他甜美一笑。“那個嘛,下次再給。”說完咯咯笑著往前跑了。

  飛狐也不急著追趕,滿足地跟在她的身後保護著她。

  越往西走,越見荒涼,風蝕沙化的土地偶爾有小片的草地和沼澤。幾天後,他們終於發現了水煞和電煞的行蹤。

  那是黃昏時,他們到鹿兒山下的遊牧民營地尋找投宿的地方,見一座帳篷前圍了不少吵嚷哭喊的人,兩人立刻跑過去查看原因。

  當看到有兩個男人渾身是血的躺在地上時,飛狐立刻坐下馬他們點穴止血。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雲彤向圍著他們的人打聽。

  牧民們看到他們一來就幫忙救人,立刻七嘴八舌地說出原委。

  不久前有一男一女來到他們營地,開口就要罵,他們自然不答應,結果那兩個人二話不說,拔出刀劍就砍,傷了他們的族長和領隊不說,還搶走了他們最好的四匹馬。

  “他們穿什麼衣服?”雲彤心裏已經知道那惡人是誰,但還是想再確定。

  “玄色長衫,男的醜,女的俏,可都是惡魔降世!”一個男人憤怒地說。

  “他們往哪里走了?”正替傷者療傷的飛狐插口問道。

  “那邊。”那人指了指晚霞的地方。

  飛狐看著雲彤,無聲地徵求她的意見。如果他們此刻去追,說不定能追上,可是眼前兩個傷者他無法坐視不理。

  雲彤理解他的意思,看了看血雖止住,但依然昏迷的傷者,對其他人說:“你們把他們抬進去,讓我大哥救他們吧。”

  於是,飛狐在帳篷裏專心救治傷者,用內力幫助他們恢復元氣,雲彤則帶人到營地附近的草地找來飛狐需要的藥草,再讓人熬煮。

  到午夜時,那兩人醒來了,自然對他們的救命之恩感激涕零。而後,照顧他們的事由他們的族人接手,而他們則受邀去與其他族人飲茶吃肉,之後又被請進一個新搭起的帳篷裏歇息。

  帳篷很小,地上鋪了幾張牛皮,一片石塊上點著松脂燈。雲彤坐在牛皮墊上脫了鞋,遺憾地說:“可惜我們遲了一步,這下他們有馬,恐怕會跑得更快了。”

  “不會,他們跑不快。”飛狐自信地說。

  “為什麼?”見他如此肯定,雲彤急切地問。

  飛狐解釋道:“馬在沙漠裏發揮不了多少作用。”

  “你、你幹嘛脫衣?”看到他把身上的長衫脫下,露出修長的四肢和精瘦的身軀時,雲彤的臉發燒,卻也忍不住看著他。

  飛狐邪氣地對她一笑,在她身邊坐下。“睡覺不是都該脫衣服嗎?”

  “那是獨自睡時才可以!”雲彤知道他又在捉弄自己,便命令他。“快穿上,就像前幾天那樣不好嗎?”

  見她害羞,飛狐不再逗弄她,將鞋脫了,拉她躺下,再把自己的衣服蓋在她身上,正經地說:“前幾天我們住的是客棧,那裏有棉被,可今夜這裏只有獸皮。相信我,你不會習慣蓋獸皮的。”

  雲彤看看那張獸皮,好奇地說:“那張獸皮看起來挺軟,應該會很暖和。”

  飛狐把獸皮加蓋在她身上的衣服外面說:“那是現在,等夜裏氣溫驟降,它就會給你顏色瞧了,除非你用體溫先控制住它。”

  “我能溫暖它。”雲彤還是希望他穿上衣服。

  “得了吧,你還是先溫暖自己吧。”飛狐在她身邊躺下,笑道。“如果好心,你也許可以溫暖我。”

  雲彤不回答,但見他真的只蓋獸皮,又忍不住問:“你不與我合用衣裳?”

  飛狐平躺著,沒回頭看她。“算了,你獨自享用會更暖和。”

  想到他心裏只想著她,雲彤很感動。

  她本是個單純善良的女孩,何況她信任和喜歡飛狐,因此她極自然地掀開長衫一角。“來吧,我是雪嶺張大的,不怕冷,我可以溫暖你。”

  這樣的邀請有誰能拒絕?

  飛狐立即鑽進去,一把將她摟住,笑說:“我一定是上輩子積了德,今生才能得到小仙女的情!”

  聽到他的讚美,雲彤心花怒放,她用力回抱著他,將臉依偎在他赤裸的臂窩,陶醉地說:“我也是前世修來的福,今世得到飛狐大俠的寵愛。”

  “是的,我寵愛你,今生今世,來生來世,水生永世,好不好?”

  “好,水生永世!”她緊緊靠在他的身上,深愛他頎長結實的體型,心中有種朦朧的衝動,好希望能無一遺漏地接觸他身體的每一部分。“大哥,難怪你能飛那麼高的樹,你的腿真長。”她用腳丫子摩挲著他的長腿。

  “唔,也許。”他支吾著。

  雖然穿著長褲,但她天真無邪的動作仍激起了他強烈的情欲。他知道她是無意的,她根本不懂這樣的舉動對一個男人的影響,因此他除了抱著她外,一動也不敢動,竭力克制著心頭的蠢動,忽略她依偎在他懷裏的柔軟嬌軀。

  雲彤並不知道他的感覺,仍想著心事。“你的功夫那麼好,可是我從來沒見你使用過兵器,你都不用刀劍嗎?”

  “我習過刀劍鞭棍。”他頓了頓。“兵器煞氣太重,我發過誓不用兵器。”

  雲彤明白他是個宅心仁厚之人,但並不贊同他的做法。“兵器雖帶煞氣,但用兵器的人多點善心就可化戾氣為祥和,讓兵器助我們懲惡揚善不好嗎?”

  “好,那樣很好。”飛狐愛憐地揉揉她的頭頂,但並不準備破誓。

  知道他在敷衍自己,雲彤也不勉強,好在他武功夠好。“是誰傳你武功的?”

  “我的武功嗎?”飛狐輕笑。“是爹娘傳授的。”

  “你爹娘?”她驚奇地揚起頭看他。

  他在她眼睛上親了一下,將她壓回原處。“我小時候個兒小,我爹娘看我根基還行,就讓我沒學說話就先學輕功。聽我娘說我會走路時,就可以在屏風上奔跑了。”

  “真的?”她驚喜地輕拍他的腰。“因此你的名字才被取了飛狐嗎?”

  他抓住她讓他分心的手放在胸口。“我姓齊,單名一個飛,後來因見我機靈,我爹娘就管我叫飛狐了。”

  “你爹娘真厲害,傳你絕世武功,還給你特別的名字。”聽出他與他的爹娘十分親近,雲彤羡慕地說。“他們現在在哪兒呢?”

  飛狐呼吸一窒,頓了頓才低沉地說:“很多年前就死了。”

  死了?雲彤深感抱歉,安慰道:“你別難過,我也沒爹娘,可你比我幸運,你見過爹娘,得到了他們傳授的武功。我連爹娘姓什麼長怎樣都不知道呢。”

  “是的,我很幸運!”飛狐在她耳進低語。心裏對天山老人充滿感激之情,是那位老人的慷慨和仁慈,讓他得到了他一生最好的寶貝!松脂燈終於燒盡熄滅了,帳篷裏只剩下淡淡的月影,一如以往那樣,雲彤在他懷裏恬然入睡,而他則心潮澎湃地注視著她帶著笑面的睡容。

  數日後,秋陽當頂,飛狐和雲彤在沙漠裏發現一行馬蹄印,並沿著它來到一座古城堡。這是座廢棄多年的舊堡,早已沒人記得是何時何人的產業。

  “大哥,這裏怎麼會有城堡呢?”雲彤驚訝地問。

  “聽說很多年以前,這一帶曾經是綠洲。可惜如今全被沙漠覆蓋了。”飛狐拉著她走進寂靜的廢墟。經過長期的風化剝蝕,這座曾經宏偉的古堡已經被‘切割’成了一座座孤立的小堡、樓臺或殘垣。

  曾經威嚴的圍牆只剩一圈隆起的沙堆,高聳的城門斷裂後形成數節石柱,城內到處是頹牆廢塔和形狀怪異的風化石林等。

  站在風化的石柱下,雲彤用手拍打那堅硬的沙體,驚歎道:“我從來沒用見過這樣詭異的地方。”

  “是很詭異。”飛狐看看在陽光下呈現五光十色的城堡,心頭掠過一種不安的感覺,他略顯擔憂地說:“你看,好多的馬蹄印,他們一定在這兒!”

  雲彤轉頭看他,見他緊蹬眉頸便笑著打趣。“怎麼了?飛狐大俠擔心什麼呢?我們不正是要找他們嗎?”

  她的笑容是最好的鼓勵,飛狐排開內心莫名的不安說:“沒錯,沒什麼好擔心的,不就是兩個四處逃竄的魔頭嗎?”

  “走吧,我們進去看看。”雲彤豪邁地大步往前走,但被飛狐拉住。

  “不可單獨行走!”他提醒道。“這裏地形複雜,得特別留神。”

  雲彤立刻安慰他。“放心吧,我會緊緊跟著你。”

  聽到她的保證,飛狐方感放心,兩人並肩走進迷宮似的沙城。

  很快,他們就發現這座古城堡的規模遠比外觀上看到的要大的多。

  在一塊巨大的蘑菇石前,他們聽到時斷時續的聲音,細聽之後,他們判斷那是有人在說話。於是兩人相視一眼,循著聲源跑去。

  那聲音引導他們穿過幾根聳立的沙柱,來到一處被黃沙覆蓋的、類似庭院的空地,空地前方有幢輪廓完整但已經風化的樓宇,樓前是個兩丈高的方形沙台,四周則是形態各異、大大小小的沙石。

  穿過庭院,繞過沙台,他們走進頹坍的樓宇,赫然發現這裏更像是由一個垂直山洞串蓮而成的山洞群,洞內分上下兩層,四面有沙檣,中間是一個個彼此相連、似室似道的洞。

  走過一道沙牆,他們與一群被長鐵鏈鎖在一起的男人面面相對。這群人雖然面容憔悴,風塵朴樸,衣著襤褸,但從他們身上的衣料和服裝式樣不難看出他們該是唐朝的達官顯要。

  看到他們,那群人立刻戒備地望向其中一個神態倨傲,灰發長髯的老者。

  知道那老者定是領頭的,飛狐朗聲問道:“你等何人?為何在此風沙之地?”

  那老者見他英俊灑脫,倦熊不凡,猜想他不是邪惡之人,便回應道:“在下乃大唐京畿道知事副使翟光,敢問閣下是誰?”

  唐朝官吏?飛狐頓時明白了,想必這些人就是送絲綢來與回紇人做絹馬貿易的朝廷商隊。只是不知怎麼會被鎖在了這個廢棄沙堡內。

  他微微頜首,謙和地說:“晚生乃一介山水俗人,名姓不值一提,只因此處風景奇特,故前來訪幽,不料打擾了各位的靜處,晚生這便告退。”

  聽他這番言語得體,更見他身後妙齡女子秀美絕倫,身背短劍,老者知道他倆定是武林高人,立即連聲喚道:“少俠請留步。看二位裝扮,當屬我大唐人氏?”

  飛狐朗聲一笑。“大人所言正是。”

  翟光立刻面露喜色,此刻他唯一的希望是得到他們的幫助離開這裏。於是他連連作揖,直言相求。“在下唐突,請少俠莫怪。我等奉朝令前往沙洲送絹,半月前被一夥冒充回紇汗王侍衛的吐蕃人劫持,困於此處。若大俠願伸援手救我等脫離苦海,他日當親往府上,叩謝救命之恩!”

  “大哥……”雲彤見他們人人面帶苦楚,再聽老者哀求,心中早已不忍。但飛狐沒讓她說話,握著她的手,把她拉到身後。

  “你說吐蕃人冒充回紇人劫持你們,可否確定?”他繼續問老者。

  “確定,領頭之人即是吐蕃王子,他的手下個個彪悍兇猛,下手狠毒。我們的護衛死傷過半,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他們人呢?”

  “都出去了。他們的帳篷就在上面。”翟光指指頭頂。“看管我們的主要是數日前剛來的一男一女,聽他們說要用我們跟牟羽可汗做交換。”

  一男一女?飛狐看看雲彤,知道那正是他們的目標。“交換什麼?”

  翟光搖頭。“不清楚,隱約只聽說是什麼盟約。”

  盟約?飛狐心中一凜,看來他早先猜的沒錯,吐蕃王想用至寶收買回紇與其定下滅唐奪天下的盟約。而如今寶物丟失一件,他們又想劫持絹馬和唐朝官吏,以此迫使回紇與其結盟。如果不順從,則將綁架甚至殺死唐朝官員的罪名誣賴到回紇頭上,以此造成唐王朝與回紇汗庭的爭端,而他,就可坐收漁翁之利。

  可恨!他無法不管。“既然你們是被劫持而來,我們自然不會坐視不救。”

  “謝謝兩位少俠!”當他與雲彤將鐵鏈斬斷後,翟光等人齊聲道謝。

  飛狐提醒道:“各位趕快吃點東西恢復體力,不然也跑不出這片沙漠。”

  “你們的駱駝和貨物呢?”雲彤問他們。

  “就在後面。”那些重新獲得自由的人紛紛起身帶著他們轉到下一個山洞。那裏有百餘頭雙峰駱駝趴臥在地上,因為一面牆壁坍了,因此這裏的光線充足。

  “看,四十萬匹絹布都在這裏。”翟光激動地指著駱駝說,在他們身上依然捆綁著絲絹。

  “喔,可憐的駝兒!”雲彤對那些畜牲大發悲憫之心。

  “不要擔心,他們像紅柳一樣,是沙漠中最有生命力的部分。”飛狐安慰她。“這裏可是值不少銀兩的寶呢,四十萬匹絹,按朝廷一馬換四十匹絹來算,這裏該有多少寶馬了呢?”

  “既然這麼值錢,回紇可汗恐怕真會想吐蕃妥協。”雲彤堅決地說。“不行,我們得讓駝兒跑了,讓他們結不了盟!”

  飛狐微笑。“翟大人,你們儘快整理好,我們去查看一下就來帶你們出去。”

  然後他與雲彤往上一層山洞躍去。

  看到他們輕靈的身形,翟大人等自然明白他們果真是身手不俗的武林中人,於是當即遵照他的要求做離開的準備。

  而飛狐與雲彤在高離地面的沙洞裏,果真看到幾頂帳篷和不少吃剩的肉食,地上到處是亂七八糟的骨頭廢物。

  他們逐一搜索帳篷,搜一個搗毀一個,但並未發現赤霄劊和任何證明這些人身分的東西。當所有帳篷都成一堆破爛後,他們才回到地面,這時翟光和他的下屬都已牽著駱駝準備就緒。也許是知道獲救了,他們的精神面貌跟先前大不一樣。

  可就在他們走入空地時,飛狐忽然喊:“他們回來了,大家快藏起來!”

  “怎麼藏?”翟大人慌了,想到那些野蠻人的武功,他和手下全都變了臉色。

  飛狐指著一堵坍牆。“先退到那邊,等我們把他們引開,你們再一直往西走,從那裏可以越過沙漠,看到綠洲。”

  “那你們怎麼辦?”翟光畢竟是個好官,並不想只顧自己。

  “我們沒事。”飛狐催促他們。“來不及了,大人快走吧!”

  雲彤跳上沙台往遠處眺望,隨即大聲說:“有一隊吐蕃兵騎馬來了,翟大人恐怕難以走遠!”

  飛狐只得問老者:“大人的手下可有能戰之士?”

  “有,他們都是精心挑送來護送唐絹的武士。”翟大人指指身邊的男人。

  “很好。”飛狐立刻對那些人說:“各位勇士請拿出勇氣來救自己一命吧!”

  “行!我們隨身的兵器雖然被奪,但駱駝背上還藏著弓箭,可以射殺敵人!”大家齊聲回應。

  “太好了,我正需要你們的弓箭!”飛狐畢竟自小久經戰陣,見多識廣,當看到翟大人的手下都振作起精神來後,立刻做了部署。

  很快,那隊吐蕃兵騎馬出現了,而迎接他們的是一大片駱駝陣式。那些駱駝被縛住四腳,臥於地上,背上的唐絹成了最好的掩護,衛士們藏在駱駝背後往騎馬奔來的吐蕃兵放箭。

  毫無防備的吐蕃兵策馬而來,馬匹一看到隊于前方的駱駝就揚蹄嘶嗚,不肯前進,馬背上的士兵則被從駱駝陣內放出的弓箭射落,有的想往其他方向逃竄,又被分守兩側的形狐和雲彤攔截擊殺,最後剩下幾個慌不擇路地往回逃竄,也被士氣正旺的唐朝衛士追上,射落馬下,連同受驚的馬拖了回來。

  一番突襲後,一隊吐蕃兵就這樣被消滅了。

  等大家把死傷蕃兵與馬匹藏於廢墟中,將現場清理好後,飛狐讓翟光的人立刻解開駱駝,先行離開。

  翟大人起初想請他們一起走,被飛狐和雲彤拒絕了。

  雲彤拒絕的理由很簡單,她還沒找回師傅的寶劍,絕不離開。而飛狐的顧慮則更多。他對翟大人說:“這吐蕃兵雖敗,但他們的主子很快會來,你們目標過大,移動緩慢,有我們拖住他們,你們就能少一分危險,而你們離開後,我們要脫身也容易得多。”

  他的話提醒了翟大人他們武功不錯,自己的人留下只會礙手礙腳。因此他不再堅持,率隊先離開了。

  “你又聽見有人來了,是嗎?所以你才讓他們先走。”看著這些唐朝官兵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黃沙那端,雲彤聰明地問他。

  飛狐點點頭。“沒錯,等一會你也能聽見。”

  果真,雲彤很快就聽到‘唰唰’沒有規律的聲音。“怎麼不是馬蹄聲?”

  “馬蹄被包住了,聽不到。”

  “包住了?”雲彤好奇了。“既然聽不到馬蹄聲,你怎麼知道有人來呢?”

  “看這個。”他指著地面。

  雲彤低頭,看到陽光下黃沙閃著淡淡的光,看不出有什麼變化。

  “仔細看。”

  她蹲下身觀察,終於發現沙粒在移動,而且是成片地往一個方向移動。那種唰唰聲就是造成片的沙粒移動時發出的聲響。

  “它在動!怎麼會這樣呢?”她驚訝地問。

  飛狐抓起一把沙解釋。“沙漠上的任何振動都會引起流沙,風大時會吹得沙粒飛揚,也會讓沙漠成塊移動,有的沙在移動中會發出不同的聲響,我們可以根據流沙的移動和響聲來判斷振動它的力量。”

  他指著地面。“看看這些流沙,以我的估計,來人不少,為首之人移動迅速,內息沉凝,定是有武功、擅沙地奔跑之人。”

  “會是水煞嗎?”

  “會,但不只她。”飛狐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前方。“你見過日煞嗎?”

  雲彤搖頭。“那次在山上,就他始路沒現身。”

  “看來他是個深藏不露的人。”

  “你很擔心嗎?”見他面色沉凝,不似往日那般閒適,雲彤關心地問。

  “有點。”他就是甩不掉心頭那種不祥的感覺,但還是振作地對她說:“答應我,今天我們的目標就是水煞和赤霄寶劍,奪了劍就走,好嗎?”

  “好,我聽你的。”

  “還有,等會兒無論來者是誰,都要緊跟著我,聽見嗎?”

  “沒問題!”見他神色緊繃,雲彤十分聽話地答應他。

  她的順從讓飛狐的心情略微放鬆,他飛快給她獎勵的一吻,拉著她往中庭後方跑去,藏在一處背陽的地方。

  不久,果真見一夥人馬穿過聳立的沙柱,奔進中庭後紛紛跳下馬來。雲彤一眼認出水煞和電煞,不由恨得牙癢癢。

  “你看水煞,赤霄寶劍就在她背上的劍袋裏。”她輕聲告訴飛狐。

  “確定嗎?”

  “當然,看到那截露出來的紅色穗子嗎?那是我為師傅編織的。”

  “知道了,放心,我會替你奪回來!”

  不一會兒,又有更多的身穿吐蕃軍服的騎士湧入。

  “跑了?該死的唐人跑了!”有幾個跑去查看翟光等人的蕃兵跑來通報,其中一人尖叫著揮舞手中長刀。“水姑、電爺,你們離開時可曾發現異常?”

  “沒有,絕對沒有。”水煞保證。

  “大法師,這可如何是好?”那人繼續尖叫。“我們要帶他們去沙洲交換,如此一來,王子豈不白等了嗎?”

  “別吵!”站在水煞身邊那被稱為大法師的矮胖男人聲音不大地說。“憑那個怯懦的唐吏絕對掙不脫鐵鏈!”

  “就是,而且我們事先派出的二十名士兵呢?怎麼一個都不見了?”電煞說。

  “大家分頭去找,看看發生了什麼事!”大法師一聲會下,眾人散開搜索。

  見奪劍機會來了,飛狐和雲彤盯住了水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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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隨同水煞往沙堡後方跑去的是兩個黝黑魁梧的蕃人,他們只顧著往斷牆沙笱裏尋找,沒有注意到身後跟蹤而來的飛狐與雲彤。直到進入一片沙林,飛狐和雲彤分別解決了那兩個不堪一擊的蕃人後,水煞才警覺身後有異。

  “什麼人?”她緊握雙刀,疾速回身查看。

  當看到身後沙石下竟出現她癡迷數年的飛狐時,她既驚且喜,可是看到隨後出現的雲彤時,她臉色一變,張嘴要喊,但今天的飛狐絲毫沒給她機會。

  一塊尖銳的石頑直擊她的啞穴,她立即沒了聲音,但仍轉身欲逃。

  雲彤揮劍想追,被飛狐攔住。只見他雙掌一翻往水煞背後拍去,那看似輕飄飄的一擊卻沉以千鈞,水煞哪能承受,掌力襲身,她便飛撲向前,跌落一個沙坑內,嘴裏噴出污濁的濃血。

  飛狐跳下沙坑,抽出她背上的寶劍,扯掉外面包裹著的絲綢,露出一把飾有七彩珠、九華玉的赤色寶劍。他將寶劍遞給站在坑邊的雲彤,雲彤激動地接過來抱在懷裏。

  飛狐低頭用腳尖將水煞踢轉過來。

  水煞漂亮的臉蛋上儘是汙血和沙塵,了無生氣的眼睛注視著飛狐。

  飛狐冷笑道:“這是你咎由自取!今日的血是償還雲彤的,我說過你只有一次逃生的機會,上次水仙洞已讓你逃走,今天你就認命吧!”

  水煞瞪著眼仰起頭,可最終還是雙眼一閉,倒地死去。

  雲彤看著她,再看著手中的寶劍,仇人已死,寶劍終於奪回,她該高興,可是她眼前卻是師傅和氓山叔叔慘死的模樣、是師姐蒼白無血色的面容,她的眼淚滾滾而下,心裏忽然湧起對這把劍的憎恨。

  她把寶劍猛地扔在地上。

  飛狐一愣,跳上沙坑拉著她問。“你不是一直要找回寶劍嗎?如今找到了,為何要扔掉?”

  “我恨它!我恨它!”雲彤一頭摸進他懷裏,哽咽地說。“如果不是它,我師傅和氓山叔叔還會活的好好的,我也不會跟師姐離山尋仇,吃盡千辛萬苦。如今,也不會跟師姐分開……”

  她的身體顫抖得十分厲害,飛狐只好撿起寶劍,抱著她轉到另一處沙岩後。

  雲彤很快就意識到眼前他們所處的環境,立刻擦幹眼淚,對飛狐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不知道怎麼會這樣。”

  飛狐在她的淚眼上連親幾下,溫柔地說:“我知道。可是現在不能再哭了。”他指指自己的胸膛。“等逃出後,我讓你在這裏哭個夠。”

  雲彤沒說話,在他指的地方蹭了蹭鼻子,然後跳出隱蔽的沙柱。

  飛狐將寶劍插入衣襟後的腰帶裏,緊跟著她避開搜尋的人,往外走去。

  可是,就在他們奔到中庭時,一大群蕃兵忽然從四面八方冒出來,將他們團團圍住,其中領頭的正是那個矮胖的大法師,電煞則滿臉殺氣地佇立在他身邊。

  與電煞的表情截然不同的是,那個肥頭大耳的大法師滿面帶笑,一見他們站住便和氣地對他們拱手作揖。

  “哈哈哈,果真英雄出少年,二位不僅俊美若仙,武功更是無人匹敵,令人敬佩不已啊!”他笑嘻嘻地說。“老朽不會拳腳功夫,但極喜歌舞,此地相逢,算是有緣之人,今願獻醜與二位少俠同樂。”

  他的話讓雲彤大惑不解,而他長滿橫肉的面相和眯縫小眼睛裏的目光也讓她確定此人不可信。

  她本能地靠近飛狐,想提醒他小心提防這個胖子。飛狐立刻感覺到了她緊繃的情緒,他握住她的手,傲然屹立於眾人之中,臉上帶著一真的笑容注視著說話者,但未發一語。

  胖法師似乎並不介意他傲慢的神態,逕自舉手擊掌。

  驀地,圍著他們的人紛紛席地而坐,其中竟有幾個人取出胡琴羌笛吹奏起來。而他則再次對飛狐和雲彤鞠躬,攤開肥胖的手做出邀請狀。

  雲彤不明白這胖子葫蘆裏究竟買的是什麼藥,便仰頭看向飛狐,見他依然一臉神情輕鬆地看著法師和那些奏樂者,唯一讓她察覺到他戒備之心的,是他將她的手握得很緊,緊得能感到疼痛。

  那音樂很好聽,讓人有種飄然欲仙的感覺。飛狐自幼習的是中原正宗武功,後來接觸的也是正派武學,他從未聽說過胡舞能傷人,因此除了提醒自己留神外,並未探取防衛措施,後來甚至情不自禁地被那從未聽過的美妙音樂吸引。

  肥胖法師見他二人不動,便自己跳起舞來,雲彤的注意力立刻轉到了他身上。

  這個法師很胖,跳起舞來全身都是晃動的肉,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個大肚子,雲彤相信他得有人扶著肚子才能把腰帶系上。可是此刻他竟然帶著偌大的肚子,跳起了節奏感十足的胡旋舞!

  見他舞起,人群中有個酷似風煞的女人站出來甩勁著雙袖也跳了起來。如果不是跟眼看到風煞被埋葬在水仙洞內,他們會以為眼前這女人就是風煞。

  這女人雖已徐娘半老,但纖腰豐胸,扭動間仍舊風姿綽約。她媚眼如絲,款款搖搖著舞到胖法師身謾,渾身帶有一股難以抗拒的魅惑之氣。

  這兩人一胖一瘦,互相應和,舞步輕盈,舞姿縹渺,讓看得人如癡如醉。

  忽然,音樂急轉直下變得激蕩,而他兩人也隨之旋轉如風。

  就在這時法師旋至雲彤身邊,龐大的身體在轉動中剝烈顫動,產生出一股股迥旋不斷的強勁氣流。雲彤頓覺頭暈目眩,身不由己地被那股力量牽引著隨其旋轉,旋轉中又感覺到似有無數根針刺向她的周身穴道,她漸漸地不能動彈……

  而就在胖子旋轉到雲彤身邊時,那股力量同時震撼著飛狐,他本能的拉緊雲彤的手,想將她帶走,可那女人的袖子忽然拂向他。

  彩袖拂面,令他一陣暈眩,越趨高亢激昂的樂曲也震得他心弦猛顫。他悚然驚悟其間必定有詐,立即微閉雙目,屏棄雜念,凝聚心神,片刻之後方恢復清明。

  “彤兒,快走!”知道情形不妙,他拉起雲彤欲退,卻駭然發現手中握著的不再是雲彤的手,而是那個狐魅女人的。

  ‘你?!’他急怒交加,一拳擊向緊抓著自己不放的女人。

  那女人早有防備,見他一拳搗來,旋即全力回擊,但仍無法與他的至陽至剛之氣抗衡。兩股力量相接,那女人頓時七竅流血,倒地不起。

  “彤兒!”他撤回掌力往四處查看,卻不見那個大法師和雲彤的蹤影,而圍困他的力量伴隨著剌耳的樂曲有增無減。

  “彤兒──”他再次焦慮地大喊,並怒不可遏地聯繫出掌攻向四周圍困著他的無形力量。他的掌風淩厲害,帶有渾厚的內力,音樂總算停止了,可那些蕃兵仿佛打不完似的,倒下一波又來一波,始終緊緊圍困著他。

  “你……找不到她了!”那個垂死的女人躺在他腳邊得意地冷笑,混合著沙土的血將她的臉塗抹得如同鬼魅一般可怖。

  飛狐一把揪住她,厲聲喝問:“說,你們把她帶去哪了?”

  那女人的眼皮低垂,呼吸急促,但仍不失仇恨地盯著他。“你休……休想找到她,她的血、得祭……奠我妹……”

  “你妹?”飛狐眉峰一挑。“風煞!”

  “沒錯……我……乃日神夫人,你、你的女人……是我夫君的婊子!”她歇斯底里地狂吼,痙攣著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不,沒有人可以傷害我的女人!”飛狐憤怒地摔下這個邪惡的女人。

  他直起身,又一群手持武器的蕃兵將他圍住,受了輕傷的電煞冷酷地說:“飛狐,你的女人在我大哥手裏,你若要她完好無損,就得答應我大哥的條件。”

  “什麼條件?”他克制著心頭熊熊燃燒的怒火問。

  他的怒火一半是沖著自己而發,他恨自己竟然會蠢到被那個法師──日煞耍弄得這麼徹底!

  電煞似乎很理解他的怒火,也很樂意往他燃燒的火焰中再加一些柴。“只要你答應加入我們,大哥就不計前嫌,放了紅嬌娃。”

  “否則呢?”他咬牙發問。

  “否則你永速也見不到她,她將成為老大的女人,並終身受其奴役。”

  他邪惡的話挑戰著飛狐的自製力。他雙拳緊握,渴望一拳砸碎這個吊死鬼的腦袋!可是為了雲彤,他得冷靜!

  今天他面對的是實力強大的魔鬼,這魔鬼用法師之名掩蓋真實身分,以肥胖癡呆的傻笑掩飾殺人如麻的冷酷之心,將魅惑人心的胡旋舞與邪惡武功融為一體……而他,居然上了他的當,沒能及時認清!

  最令他冒冷汗的是,他想不通他一直緊握在手中的分明是雲彤的手,他們是在什麼時候,用什麼方式將其易了主?這麼大的改變,他為何沒有感覺?

  而讓心愛的人在自己的手中被公然‘偷’走,更讓他痛心疾首,無以冷靜!

  “我得確定她安然無恙。”他嚴厲地要求。

  雷煞陰測測地說:“你得先答應──”

  “我得先看到她,其餘免談!”他堅決地打斷他的話。

  “好吧,我就讓你一步,看吧。”雷煞冷冷地將一個東西扔到他的面前。

  看到那頂棕色有彩色瑪瑙石的皮帽,飛狐渾身的血液幾乎凍結,仿佛被千萬把利劍刺穿。

  “我要見人!”他木然地撿起帽子揣進懷裏,用力壓下心中的痛苦,黑眼珠如雪霜一般冰冷,雷煞全身不由得竄過一陣寒流哆嗦起來。

  “我大哥說──”他的聲音被卡在喉喉口,因為飛狐單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我說我要見她,立刻!”忍耐終於到達種限,他雙眼赤紅狂怒大吼。

  飛狐的動作快如閃電,四下包圍著他的士兵最初都傻了,但很快就有數十把刀層層將他困住,他的心因對雲彤的擔憂而無所畏懼。

  雷煞的臉色漸漸變得青紫,他手中的劍無力地墮落在地。

  “她在這裏,你可以見她。”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

  飛狐在刀陣中轉身,看到距離他不過數丈的沙臺上,肥胖的日煞與雲彤正站在那裏。

  雲彤的身子靠在日煞的身上,從她瞪得又大又圓的眼睛可以看出,她被點了穴道,既不能說話也不能行動。

  “日煞,你到底想怎麼樣?”他用力克制住想殺人的街動,冷靜地問。

  “哈哈哈,你終於知道我是誰了。”日煞依然面帶笑容,細小的眼睛冷冷地掃了雷煞一眼。“先放開我的兄弟!”

  飛狐很不情願地鬆手,雷煞咳嗽著坐在地上,其餘刀手仍用圍著他。

  日煞看著飛狐,像與人話家常似地說:“你、黑鷹、雪嶺雙嬌,在短短時日裏就毀了我四十年的基業,殺我的人、廢我的巢,實屬可誅!但如今,我愛惜人才,不想計較你等的冒犯,欲接納你等成為我的兄弟姐妹,你可答應?”

  飛狐輕蔑地看看緊圍著他的刀,然後目光犀利地盯著日煞,冷笑道:“八煞惡貫滿盈,天下人得而誅之,我豈能與你等同流合污,辱沒祖先?”

  日煞銳目一張,精光倏閃即逝,仿佛想起什麼似地說:“哦,對,我得記住,你乃一代武林宗師齊天飛俠之後,如今大名鼎鼎的飛狐大俠。”他口氣略頓,眼睛再次半閉。“可是,你也要記得,如今你的弱點捏在我的手裏!”

  飛狐的心一緊。是的,對雲彤的愛是他的弱點,但即便如此他也絕不向罪惡低頭!他的眼睛雖然沒看向雲彤,但餘光中他看到她面色平靜,雙目明亮,絲毫沒有畏懼之色,他為她有如此的表現感到自豪和驕傲。

  他嘴角一揚,譏誚地說:“是啊,誰沒有弱點呢?你沒有嗎?”

  日煞的笑容不變。“年輕人,不要以為你能激怒我,我是很有耐心的。”他的笑容在轉向雲彤時變得十分yinhui,他用一種讓飛狐幾乎喪失理智的神情輕拍雲彤的臉。“你若答應了,咱們皆大歡喜;若不答應,則你死我存。噢,當然謔,在你死前,我會讓你看到你心愛的女人如何成為我的女人!”

  他又肥又粗的手指在雲彤的臉上摩挲著,再沿著她柔嫩的面頰滑下她翹起的下巴,落在她的頸子上,然後那只骯髒的大手握住了她纖細的脖子,仿佛只要輕輕一掰,就能將它折斷似的。

  “不許碰她!”看著那邪惡的魔爪肆無忌憚地在她身上遊移,飛狐的胸口仿佛被烈火燒灼。他厲聲大喝,很想拼一死命跳上去救下雲彤,可那只魔爪正捏著她的頸子,如果他動手,雲彤定先遭毒手,可是讓他屈服也萬萬不能!

  “不許嗎?”日煞邪惡的手順著雲彤細嫩的頸子繼續往下滑動,嘴裏則陰險地追問。“要我不碰她可以,那你的回答呢?”

  “拿開你的手,不然我讓你死無全屍!”飛狐警告他,而他與雲彤的目光相接,從她堅定的眼神中,他看出她絕對不會同意他為了救她而放棄原則!

  “你的回答!”日煞看到他們倆的目光在痛苦中交會,更加自得地問。

  “你去死吧!”他充滿挫折感地怒吼,全身的肌肉因憤怒而蹦緊。

  “既然如此,那麼──”日煞陰冷地說著,抓住雲彤的衣領猛一用力,刺耳的衣帛撕裂聲中,雲彤身上的衣服連同包袱短劍一起落在地上,潔白圓潤的嬌軀只覆蓋著一件紅色絲綢訶子(注)。

  高舉著刀的蕃兵們跟那個肥胖的大法師一樣,都被眼前美麗的女人吸引,一時忘了被困的人。

  “禽獸!”飛狐的腦袋嗡嗡作響,高熾的怒火令他毀欲發狂,然而,他沒有失去冷靜。色魔們的貪欲給了他機會,而他絕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一抬腳,一串石塊直飛對著雲彤流口水的日煞和蕃兵,而他的拳頭也沒閑著。一陣密集的出拳,圍困著他的刀陣破了,可是,再有力的雙拳終難敵百手!

  在一片哀號聲中,日煞閃過迎面飛來的石頭,以一種變態的狂笑抓住雲彤身上的最後遮蔽物。“殺了他,這女人是我的!”

  紅色內衣應聲而落,純潔無瑕的同體在陽光下任淫逸罪惡的目光踐踏,任魔鬼的手蹂躪。雲彤閉上了眼睛,極度屈辱與憤怒的淚珠從她的眼角滑落。

  飄落的絲質物仿佛在飛狐眼前覆蓋上一層紅霧,雲彤的眼淚摧裂了他的心,魔鬼的惡行激起了他殺人的決心。為救心愛的人,為懲治大惡之徒,他終於不得不破了自己立下的誓言──不用兵器!彤兒是對的!兵器可助人懲惡揚善,可惜自己一直太愚鈍,競受制於此!

  “惡魔!”懷著憤怒和悔恨的心情,他爆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隨之,鏗鏘一聲,赤霄寶劍已然出鞘,高舉在他手中。

  霎時,薄如紙屑、寒光逼人的劍峰直指天空,一道絢爛耀眼的五色劍光將天地相連,圍困在飛狐周圍的力量應聲消失,他挾著這道劍光直撲沙台。

  因被劍光和飛狐的英武神姿所惑,日煞有一瞬間的失神。他沒想到赤霄寶劍已落入對方之手。而就是這一刹那間,飛狐已一掌擊向他。

  但他畢竟是高手,又邪惡至極,一揚手便將身旁的雲彤迎著對方的掌風拋出。

  飛狐早已料到他會出此惡招,因此這一掌只是虛發,隨即而出的雙腿才是聚全身之力發出的實招。在踢出雙腿的同時,他矯如騰龍地接住了淩空而來的雲彤。

  日煞絕非浪得虛名之人。當發現對方那一掌虛弱無力時,已料到必是虛招,因此立即變招,當對方攜萬鈞之力的雙腿踢至眼前時,他立刻揮舞著肥胖的胳膊,以頗具節奏感的招式將那猛烈的勁道化解,同時向剛落臺上的飛狐反攻。

  飛狐將雲彤緊護在懷裏,來不及為她蓋上一件衣服,便與日煞展開搏擊。

  他快速而有力的一腳眼看就要踢中日煞的大肚皮,不料那賊人竟猛然收腹後退。

  飛狐雖踢了個空,但強大的力量仍將那胖子震落沙台。

  日煞又驚又恨,他沒有想到這個看似書生的瘦弱青年竟有如此深厚的功力,這樣的人,如果得不到,就得毀掉,何況他手中還有自己渴望而不可得的神劍!

  於是,他鐵青著臉對電煞等手下大聲下令:“殺死他!”

  立刻,沙台前的蕃兵們摩拳擦掌,揮動著兵器呐喊著沖向沙台。

  然而飛狐此刻手中握著的乃千古神劍,加上他一身正氣和充沛的內力,只要他用劍,無論如何出手,碰上劍風的人無不倒地而亡,於是一時之間無人敢近沙台。

  可越是這樣,日煞殺人奪劍的企圖心就越強烈。他絕對不讓這個強敵活著,也絕不能在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手裏賠了夫人又折兵,最後還連寶劍都失去!

  他抖勁起肥胖的身軀,再次跳起了胡旋舞,而沙台前的吐蕃兵也再次奏起快節奏的激昂樂曲。在飛速旋轉中,他猛地提氣向沙台撲來。

  看到他鬼魅般的身形飛旋而來,飛狐心裏充滿復仇的怒火,決心無論如何都不再放過這個惡魔!

  “彤兒,這一劍是為你而出!”他抱緊渾身冰冷的雲彤大聲地說。

  他將全身的純陽真氣貫注於右手緊握的赤霄寶劍上,對準身前強敵橫空劈去,銳利的劍氣立刻迸射出亮麗的光芒。

  劍芒襲身,日煞龐大的身軀被完全籠罩在五色劍氣中,隨著飛狐復仇的呐喊,竟宛若五馬分屍般散了開去。

  同樣,隨著這聲呐喊,劍光過處,那些已佇立數百年的沙林沙柱紛紛倒塌,隆隆巨響中,沙飛石嘯,滾滾黃沙卷地而起。吐蕃兵們──奏樂的、持劍的,無一不是哭天喊地四處逃竄,卻沒有一個人能逃過天覆地陷的厄運。

  良久,風平沙息,一片寧靜,太陽散發出血黃的光,大地籠罩著無邊沙幔。

  他緊抱著雲彤立於巍然不動的沙臺上,他們無法動彈,甚至無法呼吸,眼前的景象實在讓他們驚骸得難以置信。

  不久前峭岩聳壁、沙柱林立的庭院,如今被一座新隆起的沙山所取代,日煞、電煞和向他們進攻的吐蕃兵們全都被掩埋在了沙山之下!

  “老天,這真是匪夷所思!”過了很久,飛狐才吐出這句話。他低頭查看懷裏的雲彤,見她正以敬畏的目光注視著他手中高舉的寶劍。

  此刻,寶劍光芒已斂,只余湛藍幽光。

  “乖乖,這是把足以除惡斬妖的利劍,我們得收好它!”

  “你破了誓言。”雲彤幽幽地說。

  “我想通了,你說的對,兵器能行兇,也能懲惡揚善。”他將寶劍插回身後劍鞘中,懷著劫後餘生的激情用雙臂擁抱她,熱烈地親吻她。

  可是她卻閉上了眼睛,沒有任何回應。

  他再親她的眼簾,懇求道:“彤兒,睜開眼睛!”

  可她一徑緊閉雙眼,就是不肯睜開眼看他,讓飛狐覺得很沮喪。

  他抱她坐下,輕柔地拂去她身上的沙粒,撿起散落的衣服替她穿上。在看到日煞邪惡的手在她嬌嫩的肌膚上留下的瘀青時,憤怒地罵道:“那該死的魔鬼已經受到老天的報應,否則我定會再次將他碎屍萬段!”

  看到被撕破的衣服內仍露出些許肌膚,他心痛地說:“我會給你買新衣服。”

  雲彤仍不睜開眼睛。

  他知道她心裏的委屈和羞辱感,便帶著內疚和轔惜的心情懇求她。“彤兒,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好不好?我們現在沒事了。”

  但她仍不為所動,他只好將她放在身前。“我替你解穴,你忍著點。”

  他盤膝端坐,運氣凝神為她解穴。那老賊的點穴法十分陰毒下流,但還難不住他,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他已經為她解了穴。

  “來吧,你運氣試試看。”他扶她坐起來。

  雲彤不睜眼,但依言盤腿合掌,默默運功。隨後,她放下手,點點頭並緩緩張開了眼睛,卻在飛狐剛想鬆口氣時,忽然抓起落在沙臺上的短劍,揮手就往自己的胸口刺去。

  “彤兒!”飛狐心神俱裂地抱住她,奪下了她手中的劍。

  “你不可以──不可以這樣嚇我!”他哆嗦著抱緊她,將臉埋在她的身上,不敢去想如果不是他一直緊盯著她,如果他距離她遠一點點,動作慢一點點,那她的劍此刻早巳沒入她的心窩!

  雲彤不說話,此刻她的感情是麻木的,神志卻是清醒的。

  無邊無際的恥辱感和絕望感讓她不願睜開眼睛面對任何人,她唯一的心願是死!因為如果不死,她的腦子裏就會不斷地出現那些男人落在她赤裸身軀上的粗鄙邪惡目光,是日煞下流的言語和在她身上亂摸的讓人噁心的手!

  那一切、所有的一切都讓她的血液冰涼。她有殺人的衝動,可是那些惡人都死了,她連報仇的物件都沒有,她活著還有什麼用,她想死,想忘記這一切!

  “你為何要這樣?你的勇氣呢?這麼點事就讓你想死嗎?看著我,睜開眼睛看著我!”那令人虛弱的驚嚇過去後,飛狐忽然怒氣勃發,他高聲命令她,可她依然緊閉雙眼不言語。

  勇氣?她需要勇氣做什麼?面對自己最愛的人鄙視的目光嗎?她暗泣。

  “你以為不看我就可以逃開我嗎?”他沮喪又憤怒地搖晃著她的肩膀,恨不能立刻將她搖醒。“我告訴過你,你永遠都逃不開,我會永生永世跟著你!”

  想起他們那夜在牧民小帳篷裏說過的話,雲彤更加悲傷,那時她是多麼快樂,多麼乾淨啊,可如今……

  感覺到她的身子在顫慄,看到她緊閉的眼角滲出晶瑩的淚珠,飛狐的心碎了。

  混蛋!他不知該咒駡那個已經死掉的惡人,還是該咒駡自己。他怪自己先前沒照顧好她,讓她受辱,此刻又粗心地忘記她是一個多麼單純年輕的女孩。日煞對她的所作所為在她心理上造成了傷害,可自己還對她吼叫,實在是不應該。

  帶著內疚的心情,他深吸口氣,克制住內心的焦躁把她抱到腿上,理順她淩亂的長髮,將她的眼淚吮去,痛心地說:“乖乖,原諒我,我不該對你大聲吼叫。今天的事都是我的錯,是我沒照顧好你,讓你遭遇到這樣的事。你很勇敢,我以你為傲,日煞敢對你做這麼殘忍的事,就連上天也不容他活!”

  在他懷裏的身子依然仿佛寒冷似地顫抖著,讓他的心抽痛,他想親吻她,可她將臉埋進他懷裏躲開了。

  他絕不能允許她逃避他,逃避現實,尤其在他們兩人剛經歷了一番生死危機後更不能。但他會給她時間認識這點,因此他親吻她躲藏不掉的部位,她的頭頂、頸部和耳朵,並輕柔地撫摸她的背,用非常認真的語氣說:“你不必感到羞恥,你的身子很美麗,每一處都那麼完美。”

  感覺到她身子一僵,知道她生氣了,但他還是繼續說下去。“可是,你的美麗是我的,除了我之外沒人能窺視!那些看過的男人都死了,被我殺死了。今後,誰要是敢看,我還會殺死他,你要忘記他們,忘記今天的事!”

  她的身子更加僵硬,而她推開他的胳膊,離開他的懷抱讓他好失望。

  “乖乖?”他俯下身想看清她臉上的表情,她扭過身子避開了他。

  他握起她的手,幸好她沒有掙脫,這多少給了他一些信心。他真誠地道歉道:“我知道你在怪我,是我不好,我該保護你,可是卻讓你受到這般侮辱……”

  “我不怪你!”雲彤終於出聲了,他感動得幾乎要跪地謝老天。

  “那你為何不理我?”他急切又委屈地問。

  “你不會再尊重我,也不會再真心喜歡我!”雲彤霍然睜開眼睛,充滿淚水的眼裏帶著羞愧、憤怒和冷漠的情緒,這麼複雜的情緒讓飛狐的心亂了。

  “為何這麼說?”他吃驚地問。

  “因為……因為我髒了!”她大眼睛裏的淚水汨汨湧出,就像當初她哭喊師姐時那樣,大滴大滴的淚珠很快就浸濕了她的面頰,可這次沒有了面紗,那些淚珠就直接滾落她的下巴,落在衣領上,墮落在沙地裏。

  飛狐看著她傷心欲絕的模樣,腹部仿佛被人猛揍一拳,他不知道天下是否還有女人能像她一樣,淚眼婆娑,衣服淩亂,頭髮披散,卻更顯千般風情,萬種嫵媚。

  就在他被她獨特的美所震撼時,雲彤的下唇卻在劇烈地顫抖,在看到他不說話後,猛地嘴巴一癟……

  “哇──”她大哭著跳下沙台,不辨東西地往前狂奔。

  她尖銳的哭聲終於喚醒了癡迷的飛狐。

  “壞了!”他猛捶大腿,翻身躍起追趕她而去,心中直怪自己不該發呆。

  “彤兒!”他在翻越過那座新隆起的沙山后,趕上了她。可她不想跟他說話,哭著要掙脫他。

  如今她身上的衣裳不經一扯,因此他只好張開手臂抱住她,讓她動不了。

  雖然跑不掉,但她依然沒停止悲傷的痛哭。她趴在他懷裏用力地哭,將所有羞辱、委屈和失望的眼淚都抹在他身上,響亮的哭聲震得他耳朵嗡嗡響。

  可他毫不在意,他知道她需要發洩。就這樣,他抱著她坐在背風的沙石上,讓她痛快地哭。

  許久後,太陽偏西,她緊緊依偎著他的身子不再顫抖,哭聲也漸漸變小,直到這時,他才取出手帕為她擦拭眼睛,問她:“哭完了?能聽我說話嗎?”

  雲彤不看他,默默點頭。

  “很好。”飛狐用手托著她的下巴,讓她看著他,嚴肅地說。“那你聽好,因為以後我不會再跟你說這些話。”

  雲彤眨著酸澀的眼睛看著他,對他少見的嚴肅有點不知所措。

  而飛狐對她的反應似乎很滿意,他用指頭抹去她下巴上的一點沙粒說:“我真心喜歡你、愛你,無論你發生什麼事,這點永遠都不會變。”

  雲彤的下唇再次哆嗦起來,飛狐立刻緊張地注視著她的眼睛,看那裏是否又積聚了淚水,現在他可真的不希望她再像那樣傷心大哭!

  幸好她沒有流淚,而是顫抖地問:“你、你說,你愛……愛我?”

  飛狐松了口氣,轉而瞪著她。“沒錯,我愛你,愛得心都碎掉了,你難道不知道嗎?”見她震驚地看著他,他無力地歎息。“喂,乖乖,你不要說你不知道喔,那樣很無禮,也很傷害我的自尊心。”

  “傷自尊?”雲彤納悶地看著他,他這樣強壯俊美的男人,誰能傷他自尊呢?

  “正是,就你傷了我的自尊心。”飛狐一臉苦相地說。“我告訴過你的,我,堂堂飛狐大俠,為一個十五六歲、愛哭的小丫頭神魂顛倒,如今被她折磨得心都碎了,可她居然說不知道我愛她,這要是傳出去,我飛狐大俠還有什麼面子?”

  “我沒說我不知道。”聽他說的嚴重,單純的雲彤俯感內疚,伸出手摟著他,安慰似地說:“我知道你對我好……”

  飛狐不樂意地質問:“只是對你好?”

  她趕快改口。“不是,是很喜歡我……”

  “比喜歡多。”飛狐糾正。

  “是,是比喜歡多。”雲彤不忍他著急,趕緊補充道。“如果你不要打斷我的話,你就會聽到我想說的是,你對我很好,很喜歡我、愛我,這些我都知道,可那是在今天以前。現在,我被那個惡魔碰了,不乾淨了,你……”她的聲音漸小。

  飛狐立刻打斷她的話。“那個惡魔碰了你,他該死!我不會因為那樣就改變,相反,現在我更喜歡你,更敬重你,也更愛你!”

  “真的嗎?”她的眼睛揚起,迎接著他的目光。“你是說真的?”

  “水遠不要懷疑我對你說的話。”飛狐親吻她明亮的眼睛,深情地說。“我喜歡你的美麗,敬重你的骨氣,愛你的全部,我要你記住,你是最美麗的女人!”

  注:‘訶子’是唐朝女子最貼身的無肩帶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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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育綾 於 2021-3-16 01:03 編輯

第八章

  被羞憤堵塞的心豁然開朗,壓在心頭的沉重石頭被搬走,率真純潔的雲彤被飛狐真誠的愛感動,擺脫了心頭的陰影。

  如果今天沒有發生那樣的事,雲彤絲毫不懷疑飛狐喜歡她、愛她。可是她雖然天真單純,卻知道一個被玷污的女人是得不到人們的真心喜愛和尊重的。因此,從

  被日煞抓住,撕破她的衣服,當眾羞辱她起,她的心就死了,她覺得自己的快樂也結束了,因為飛狐不會再喜歡她,不會再像對珍寶似地愛惜她。

  可現在,他親口告訴她他依然喜歡她、愛她,這怎能不讓她欣喜萬分呢?她早就已經喜歡上他,愛上他了。

  她高興得想大聲笑,大聲叫。然而,在他深情的目光下,她卻頑皮地扯扯自己的頭髮。“即便我的頭髮沾滿沙粒,衣服破爛骯髒,臉上都是眼淚鼻涕?”

  飛狐立刻在她頭髮上、臉上、身上連親幾下。“是的,即便如此,我愛你!”

  她再轉動著眼珠子,笑著問:“即便我脾氣壞,又愛哭?”

  動人的笑容與清澈的水眸相輝映,凸顯了她的純真和美麗,飛狐立刻親親她的鼻子和眼睛。“沒錯,即便如此,我還是愛你!”

  “那你是說要娶我嗎?”她閃動著慧點的眼睛,恢復了一向的活潑機靈。

  飛狐抱緊她,仰頭大笑。“哈哈,寶貝,這下你總算說對了,從見到你的那刻起,這就是我的打算!”

  雲彤立刻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老狐狸,原來你從一開始跟著我,熱心地幫我找師姐、陪我尋寶劍都是個大陷阱啊?”

  飛狐絲毫不介意地承認。“正是,如果不那樣,我能套到你這只小狐狸嗎?”

  雲彤滿意地靠著他,歎氣道:“好吧,我認栽,我會嫁給你!”

  “為什麼要歎氣呢?你不願意嫁給我嗎?”他皺眉看著她。

  她甜蜜一笑。“還說是老狐狸呢?連這都聽不出來,這是快樂的歎息啦!”

  “真的嗎?”他欣喜地問。

  “當然,因為有你,我才快樂。”雲彤收起玩笑的心,充滿感激地說。“當初找不到師姐時,如果不是你出現要我跟你走,我根本不知道愛怎麼辦。你是對的,我根本無法獨自對付八煞。如果不是你,今天我一定被老色魔糟蹋了!”

  “不要再想那個老魔頭,也不要謝我,因為老魔頭已死,而我為自己的女人做什麼部是應該的!”飛狐用一個吻阻止了她的感激。

  “我不再想他們,他們全都死了!”她回頭看看那座新起的沙山,再看向他。“至於你,我會用今後的一生來謝你。”

  飛狐立即眉開眼笑。“這話我愛聽,我等不及想娶你了。”

  雲彤大眼睛一轉。“行,等找到我師姐,我就嫁給你。如今我師傅和氓山叔叔的大仇已報,寶劍也已經尋回,我唯一的心願就是找到我師姐!”

  “我一定儘早陪妹去找你師姐。“飛狐輕撫她因惦記師姐而皺起的眉頭,感歎她小小年紀已經承擔了太多的責任。“可是馬上就要到下雪的季節了,我們要等明年雪融化時才能上天山……”

  “不行!”一聽他說要等那麼久才去找師姐,雲彤的臉色變了。如今她對師姐的牽掛超過一切,她片刻都不能再等。“不行,我得現在就上天山!”

  “只是幾個月,時間很快就會過去的。”飛狐勸她。他知道她心裏惦記著她師姐的安危,但對他來說,如今她是他的責任,他絕對不會讓她拿生命去冒險。

  “幾個月?”雲彤從他腿上跳了起來。“不,這幾個月我要如何熬?”

  飛狐拉住她,好言相勸道:“天山很大,雪線很長,黑鷹會把你師姐帶去哪里我們還不清楚,在降雪時期去尋找他們,會把你累死。所以你先隨我回柳樹莊,等我們準備好才能上山……”

  “不!”一聽他要先回柳樹莊,雲彤的眼睛刺痛,原來他只想著他們柳樹莊的事,根本沒把她對師姐的掛念當一回事!

  見她反應強烈,飛狐吃了一驚。“彤兒?”

  “不,我不跟你去柳樹莊,你自己回去吧,我要去找我師姐,如今我師姐生死未卜,下落不明,要我跟你在柳樹莊等幾個月,那我會死的!”

  “彤兒,你又在任性了!”見她排斥他,飛狐的耐心出現了危機,他厲聲阻止她,卻讓她往更極端的地方去想。

  “是的,我任性,你難道不任性嗎?從我們認識以來,總是你在發號施令,我什麼都得聽你的,否則就是任性!好吧,既然這樣,你走你的,反正你還沒娶我,你可以回你的柳樹莊去。”她賭氣地大喊。“我自己能找到師姐!”

  在眼淚流下來之前,她奔離了他。

  飛狐看著她飄若彩雲的身影與晚霞融為一體,也看到她眼中的淚影,他理解她對她師姐的牽掛,讚賞她的忠誠,可是他不喜歡她質疑他的做法和動機,更不喜歡她一生氣就跑掉的做法,同時,他也生氣她為什麼就不能體會,他做那樣的安排全是為她的安全考慮呢?

  看著她莽撞地跑向一個完全錯誤的方向,他苦笑,也許該讓她去折騰,等吃到苦頭後才會明白他的心意。

  雖然這樣想,可他還是縱身而起,疾如流矢地尾隨那片紅色彩霞而去。

  睹氣而走的雲彤很快就迷失在茫茫沙漠中,她記得她跟著飛狐就是從這裏走來的,可是此刻,她熙法找到記憶中的路。

  晚霞燒紅了半邊天,放眼四周,到處是起伏的沙丘,她想尋找駱駝足印或者馬蹄印,可全無所獲。於是她心慌地繼續往前奔跑,雖然有點後悔那樣冒失地離開飛狐,但她絕對不願意回頭。都怪他,是他害她身陷困境,還說愛她呢,如果不是他那麼固執,她怎麼會獨自跑掉,又怎麼會陷入這片無邊沙漠呢?

  她焦急地抱怨著,可是心裏也明白這是自己的錯。誰教她沒有常識,不記路,還任性呢?過去她一直被師傅、氓山叔叔和師姐照顧得很好,失去師姐後,又是飛狐在照顧她、陪伴她……

  她又累又乏地尋找出路,卻一直在沙漠中兜圈子。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飛狐輕鬆的陪伴和豐富的知識是多麼珍貴!他從來不需要問路,也不會迷路,而她早已經習慣聽他的話,如今是自己離開了他,陷入困境中,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晚霞消失了,黑夜即將降臨。涼風中,她瑟縮著拉緊腰帶,終於承認自己無法在天黑前跑出這片沙漠。與其這樣,不如保存體力,熬過今夜再說。

  前面有座平地而起的沙丘,她想到那裏去找個背風處過夜。不料才走近,就聽到沙內發出雷鳴號角般的聲音,時斷時續,時高時低。她大吃一驚,站定不動,那聲音竟又像是有人在爭吵的低語聒噪聲。

  這實在太詭異了!難道沙丘裏有人?她很好奇,也有點害怕,茫茫沙漠中明明只有她一個人,可又似乎藏了許許多多的人,只是她看不見。她往山丘下跑去,想離開這裏,卻聽到更多激烈狂響。

  就在她心跳如鼓地奔下沙丘時,被一隻有力的臂膀抱住。

  “大哥!大哥!”她抱住來人大喊,為他的及時出現欣喜不已。

  飛狐對自己受到如此熱烈的歡迎感到十分驚訝和高興,他一直都跟在她身後稍遠處,只是因為怕她還是那麼固執,而自己又不想再跟她吵,也不想妥協,所以他沒有現身,可是當看到她在這裏時而跳上,時而留下,還東張西望時,他弄不清她發現了什麼,於是決定結束他倆的跟蹤遊戲。

  當她的身子依偎在他懷裏,感覺到她狂猛的心跳後,他知道她被這個新發現的沙丘嚇壞了,心裏不由對她只有心疼和愛,再也不想責備她。

  見他只是用胳膊環抱著自己,卻不說話,雲彤以為他還在生氣,趕緊抱緊他的腰抬起頭來看著他。“你不要再離開我,我聽你的就是。我知道我該相信你,不該任性,可是我真的很想念我師姐,那日水仙洞分別時,她生死未蔔,她是我唯一的親人……”

  “我明白。”他環抱著她的手不由收緊。“我不是你的親人嗎?”

  “你當然是。因為這樣,我離開你才會很難受。”雲彤的頭靠在他胸前,將自己對他的依戀毫不隱瞞地表現出來。

  飛狐心頭一熱,克制著內心的感情逗她。“因為難受,你才走錯了路嗎?”

  “啊?我走錯路了嗎?”雲彤拍著腦門。“你為什麼不早點攔住我?”

  飛狐笑著拉下她的手。“你氣呼呼地跑了,我能攔得住你嗎?”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是我不好,那現在我們怎麼辦?”

  “沒關係,跟著我走就對了。”

  他自信的語氣讓雲彤既安心又不服氣地低聲罵了句‘老狐狸’。

  聽到她的低語,飛狐只是咧咧嘴,笑著問她:“你在沙丘上玩什麼?”

  這提醒了她剛才的奇異經歷,她馬上將自己的發現告訴他。可他卻笑了。

  “你不信?”她圓瞪著眼睛問他,語氣中頗有幾分受傷的感覺。

  飛狐不以為意地刮刮她的鼻子解釋道:“我相信。那種會響的沙丘很多地方都有,但那不過是大自然的一種現象罷了。”

  聽了他的解釋,雲彤明白了,看看落霞消失的天邊笑了。“原來是那麼回事,我還以為沙漠裏藏了很多人呢。”

  “害怕嗎?”飛狐牽著她的手問她。

  雲彤本想否認,但還是羞愧地承認。“有一點,不過看見你就不怕了。”

  飛狐擦掉她臉上的沙粒,輕聲說:“以後我不會離開你!”

  她歪著腦袋看看他,潔白的牙齒輕咬下唇。“你保證?”

  她俏皮的模樣讓飛狐忍不住想親吻那排如玉貝齒,但他忍住了,只是嚴肅地看著她的眼睛。“我保證!”

  他的保護給了雲彤最大的快樂,她笑意盈盈地問:“今夜我們去哪里呢?”

  飛狐給了她一個種具魅力的微笑。“我們要去住最好的客棧,吃香噴噴的羊肉面,洗熱呼呼的熱水澡,再安安穩穩地睡一覺!”

  他的笑容和他的描述讓雲彤急不可待地說:“那我們快走吧!”

  說完,她想甩開他的手盡展彩霞舞,卻被他拉住。

  他轉動她的身子,握緊她的手。“往這邊走。你能跑多快就跑多快吧。”

  雲彤知道他能追上她,因此不以為意地展開身形快步奔去。

  飛狐果真不快也不慢地緊隨在她身邊,兩人風馳電掣般地在曠野裏奔跑,迎面的風不再寒冷,空曠的沙漠不再寂寞,沉沉的黑夜不再恐懼。

  雲彤看看身邊意態瀟灑的男人,發現這真是奇妙,同樣的環境,僅僅因為身邊有了他,她的心情就截然不同。片刻之前,她仿佛身陷困境的孤雁,充滿恐懼和不安;而此刻,則仿佛擁有了整座山林的金絲雀,沒有憂慮和煩惱。

  心裏湧動著對他的依戀和感激之情,她不由得靠近他,更緊地抓住他的手。

  而他似乎也感覺到了她的熱情,俯身看著她,對她微笑,那笑容讓她覺得此刻他們不是置身於黑夜荒漠,而是在陽光明亮的百花從中。

  她也以笑容回報他,哪知卻讓他皺起眉頭。“乖乖,如果你想快點有香噴噴的羊肉面吃,有熱呼呼的熱水洗澡,有暖暖的炕睡,就別再對我笑。”

  這次換她皺眉了,可立刻被他用手抹平。“不要皺眉,等到時候,我會讓你笑個夠。”說完,將她的手說在腋下,繼續趕路。

  她覺得自己並沒有用力,但他們奔跑的速度似乎加快了。

  當月亮升上頭頂時,他們終於來到一個不小的集鎮,找到一間不算最好,但很不錯的客棧。

  一切都如飛狐先前所說,他們吃到了香噴噴的羊肉面,洗了熱呼呼的熱水澡。

  最讓雲彤高興的是,當她穿著單薄的內衣坐在熱炕上為她被撕破的外衣發愁時,飛狐進來了,給她帶來了一套新衣裳。

  “你去哪買的新衣?”看到他放在炕上的衣服,她驚喜地問。在她洗澡時,他就出去了,她知道他是去為她買衣,那時她還擔心這麼晚了,能上哪兒去買呢。

  她取來一件想穿上,可還濕的頭髮讓她不忍弄濕新衣服,便先放下,急忙梳理著頭髮,想將它弄幹。

  “找鎮裏最大的商號,敲開他們的門,買幾件衣服還難嗎?”飛狐嘻嘻笑著脫鞋上了炕,雲彤發現他也洗澡換了一身乾淨衣衫。

  “你到哪兒去洗的澡?”她沖口即問,問完才臉上一熱,羞紅了臉垂下頭。

  “幹嘛難為情?你沒聽人家都當你是我的小娘子嗎?就算我倆一塊兒洗,也不會有人說話。”飛狐逗她,讓她的臉更抬不起來了。

  兩人一塊兒洗澡?男人和女人?她難以想像,可心裏對他的話除了害羞外,竟也有絲期盼和遐想。但這樣的對話對她來說太陌生,她不知道要如何應對,於是只好裝沒聽見,專心地梳頭。

  過了好久都不見他說話,她好奇地回頭,發現他正興味濃厚地注視著她。

  “幹嘛看著我?”她好奇地問。

  飛狐沒說話,因為他說不出來,他被眼前的景色感動了。

  只著內衣的她跪坐在炕上梳著頭,全身散發出甜美純真的氣息。剛洗過的長髮烏黑光亮,披散在她的肩背仿佛一件黑色披風將她裸露在外的肌膚覆蓋,柔和的燈光在她身上投下暈黃的光圈,讓她看起來朦朧又聖潔,而當她回頭看他時,那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是如此的天真無邪。

  她的美麗和純潔震撼著他的心靈,將他的呼吸窒住。

  因他久不回話,只是靠在炕頭看著她,雲彤以為他累了,就往裏挪了挪身子,說:“我頭髮濕,你先睡吧。”

  他搖搖頭,對她招手。“過來。”

  “幹嘛?”她不明白他為何要她過去,可還是溫順地向他挪過去。

  飛狐把那堆衣服推開,等她靠近後,猛地把她抱住,讓她圓潤的身軀緊貼著自己堅硬的身體,他的嘴用力地親吻著她,他的手穿過她潮濕的頭髮,性急地撫摸著她裸露的肩。因為再不這樣做,他覺得自己漲滿愛意的心就要炸開了。

  雲彤以同樣的激情緊抱著他,回吻著他,渴望將自己對他的全部愛通過彼此的親吻和愛撫傳遞給他。

  他的擁抱和親吻一改以往的優雅輕柔,變得十分熱情狂野,但她欣喜地發現自己正是需要他這樣熱烈的親吻。

  只有他狂猛的觸摸及聲音中濃郁的情感,才能減輕她因為羞愧的記憶而產生的疼痛,他讓她感受到自己的美麗和乾淨,讓她體會到真誠而美好的情感,讓她忘記了所有的羞辱和絕望,只有他的撫摸能帶給她感情、身體和心靈上的舒適與快樂。

  激烈的親吻帶給他們彼此的狂喜難以用言語表述。當他們膠合在一起的唇瓣終於有了一點點距離時,除了彼此急促的呼吸聲,他們還聽到了有力的心跳聲。

  “吻我,讓我忘記……讓我真的美……”她仰頭看著他,下意識的低喃著請求他,請求他給予更多的愛。

  而他果真沒有讓她失望,像捧著易碎的珍寶似地捧著她的臉,如她所願地親吻著她。

  他溫柔的笑容和美妙的親吻將他濃濃的愛意灌注在她心頭,令她感動得想哭,而她的眼淚確實流了出來,染濕了他們倆的面龐。

  感覺到她的淚,飛狐吃驚地離開她的唇。“為什麼哭?”

  “因為我好愛你!”她感動地低語。

  飛狐笑了,逗她道:“因為愛我而哭,聽起來我不是很悲慘嗎?”

  雲彤知道是自己表達不好,也笑了,噘嘴道:“你明知道那是高興的淚。”

  她嬌嗔的模樣引來更多的逗弄,也贏得了更多她所渴望的吻,他們誰也不記得是誰先停止了數以饜足的親吻,不記得是誰先提議躺進溫暖的被子裏,總之,最後他們是帶著滿足的笑容,相擁入夢。

  第二天,穿上承狐為她新買的衣裳,雲彤覺得自己更漂亮了。

  絲綢石榴花裙從肩膀直垂到腳踝,外套錦緞做面、白棉布做裏,內夾駱駝毛的紅色夾襖,貼身又暖和,長裙帶襯裙,裙腰高束胸際,然後在腰部系一排同色帶暗花的闊錦衣帶,裙子內則穿了類似胡服的細腿褲,腳上是羊皮花靴。頭上則戴著飛狐給她的那頂有彩色紅瑪瑙石的皮帽。

  紅撲撲的臉蛋,黑亮亮的眼眸,整個人顯得神采奕奕,明豔動人。

  “好美!可惜沒有頭巾面紗。”飛狐滿意中略感遺憾地說,看來他最終還是想把她藏起來。

  雲彤安慰他。“這麼久沒用,都習慣了。再說有你在,我不需要。”

  “說得也是,誰要是敢多看你一眼,看我不挖出他的眼珠。”他發狠地說。

  對他極俱佔有意味的話,雲彤以跳到他身上給他一個吻做回報。

  飛狐就著她的這個姿勢抱住她,讓她的腳落不了地。小心地問:“乖乖,你是真的同意我們先回柳樹莊,明年開春再去找你師姐嗎?”

  她神色微暗,但還是點點頭。“昨天是我任性,你說的對,天山雪線綿延數千里,我知道那裏此刻已經下雪了,而我根本不知道黑鷹會帶師姐去哪兒。再說我相信黑鷹一定對師姐很好。所以,我聽你的,等開春再去。”

  “好姑娘!”他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懸著的心終於放下。

  雲彤摟著他的脖子,看著他的眼問:“如果我還是要去找師姐,你怎麼辦?”

  “我當然會陪你去。”他認真地回答。“雖然我的安排是為你好,但如果你執意現在就上天山,哪怕那樣會遇到很多預想不到的困難,我還是會陪你去。”

  “為什麼?”

  “因為我喜歡看到你快樂。”

  他的回答讓雲彤很受感動,在這世上,除了師傅、氓山叔叔和師姐,從來沒有人對她好過。為了掩飾湧出的眼淚,她將臉埋在他肩上。“你對我真好!”

  飛狐在她面頰上親了一下。“你是我的小娘子,我不對你好,對誰好呢?”

  帶著幸福甜美的笑,他們踏上了返回柳樹莊的路。

  本以為返回柳樹莊的路會快樂而順利,誰知一個意外的經歷,差點兒讓飛狐失去他此生認定的新娘。

  雪層很厚,荒原上除不時有趕著牛羊和駱駝走過的牧民外,已經很少看到遠地商旅,在雪嶺長大的雲彤,可以從雪層和寒風中預測到大雪不久就要來臨。

  由於柳樹莊位於祁連山下,他們得先到沙洲,再過雁門關,到肅州。

  數日後的傍晚,他們沿著起伏的山道往甘泉村走去,飛狐告訴她那是位於山腳的小村子,是絲綢路上的綠洲,它三面環山一面臨河,水草豐美,土質良好,村民生活富足,熱情好客,極少遷徙。這裏的男子能牧能耕,女子健美秀麗。

  “你常來這裏嗎?”聽他如數家珍般地介紹著這個村子,雲彤好奇地問。

  飛狐眼裏閃動著喜悅的光芒。“到塞北跑買賣,此地是我常來的休息地。”

  “因為這裏美麗的姑娘嗎?”雲彤促狹地對他擠擠眼睛。

  他也故作正經地笑道。“是啊,為了美麗動人的姑娘。”

  知道他在說笑,這是他們這幾天一路走來玩得最多的遊戲,但今天這笑話讓雲彤很不舒服,她用力掐他一下,問:“你的老相好叫什麼呢?”

  “叫什麼呢?”他故作沉思狀地想了想。“嗯,叫美芳還是美花?我忘了,不過我記得有美蘭,還是美心、呃,不對,是叫美菱……”

  可他的話還沒說完,雲彤的拳頭已經很有分量地落在了他身上。“哼,花心老狐狸,居然敢有這麼多相好的,看我不打死你!”

  她氣勢洶洶的打罵惹來飛狐的大笑,他特別喜歡激怒她再哄她,看著她因為吃醋而雙目晶亮、面頰紅潤,這讓他十分高興。輕鬆躲過她的攻擊,他笑著往前跑去。

  雲彤發狠地追趕他,卻一頭撞在他背上,因為他突然猛地站住了。

  “浪蕩子,竟敢有那麼多相好……”她不依的捶打他的背,但被他抓住手。

  “別鬧了,我是逗你玩兒的。”他心不在焉地解釋。

  他緊盯著前方的眼神讓雲彤安靜了,順著望去,頓時大驚,山那頭濃煙滾滾,天邊籠罩著一片烏雲。

  “火燒山了嗎?”她驚駭地問。

  “不,是甘泉村!我先走,你慢慢來。”他臉色一變,展開身形往那頭奔去。

  雲彤立刻追趕他,可也只看到他如煙霧般消失的身影。這是第一次,她目睹了他的輕功,由此知道自己過去要跟他比試,簡直是自不量力!

  轉過山道,前方出現幾條岔道,她猶豫了一下就選擇了樹林茂密的那條。

  鼻息裏聞到越來越濃的煙味,就在遠處出現一些被燒焦的坍塌房會時,她聽到樹林右側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銳哭喊聲和男人粗野的笑聲。

  她持劍奔去,穿過被拴在樹上的健壯戰馬,眼前的景象讓她頓時怒火中燒──

  小樹林的空地上,十餘名衣裳不整的女子正被一群同樣衣裳不整的吐蕃兵壓倒在地,那些土蕃兵淫笑著撕扯著她們的衣服,說著不堪入耳的骯髒話。十日前在廢沙堡的遭遇活生生地再現眼前,深埋心底的屈辱感和仇恨瞬間爆發。

  “淫賊!”她猛然躍起,一腳將第一個遇到的男人踢翻,再揮劍向那些只忙著尋歡作樂的男人劈去。

  毫無防備的吐蕃兵紛紛跳起想尋找兵器,可被她迅疾有力的攻擊阻擋。

  她的功夫本就不弱,在怒氣之中所爆發出來的能量更是驚人,而那群正陷於淫欲之中的男人怎麼會是她的對手。在她的一番瘋狂砍殺下,那些男人連反抗的力量都沒有,有的甚至來不及拉起褲子就躍上馬背逃命去了,女人們則掙扎著逃離這充滿羞辱的地方。

  不一會兒,林子中除了她之外,再無站立之人。她這才放下手中的創,看到零星剩下的馬匹處藏著三個沒有逃走的女孩。她走過去,那些衣不蔽體的女孩跪在她腳前哆嗦地說:“謝女俠救命之恩!”

  她看看這幾個女孩跟她年紀差不多大,想到那些男人對她們的所作所為,不由很同情地問:“你們為何不逃?”

  “請女俠救救美蘭……”一個眉目清秀的女孩說。

  “美蘭?!”飛狐的相好?雲彤心中一痛,可仍強忍著問。“她在哪里?”

  “她是我們的大姐,被幾個吐蕃軍士搶去小河邊了。”

  “走,帶我去!”一聽那女孩在受難,她忘記了心頭的妒意,只覺怒火填膺。

  那幾個女孩爬起來,帶她往林子另一頭跑去。

  遠地眼就看到樹木稀疏的小河邊,一個長髮散亂的女子正手握一根馬鞭與四個強壯的男人對時,她衣裙破碎,一截大腿露在外面,看來,她跟這些男人搏鬥了很久,是個烈性女子。

  雲彤在心裏稱讚著她的勇氣,看到那些男人向她撲去,一人抓住她的馬鞭,其餘幾人則將她壓倒在地上,而她用力掙扎。

  “滾開!”雲彤厲喝一聲,淩空一腳踢向那個奪美蘭馬鞭的男人,他往前一撲摔了個狗吃屎。

  “哈哈,這個更俊!老天送來的寶……”聞聲跳起來的男人們看到冷然站在美蘭身前的小女子冷眉帶俏,美目含冰,竟色眯眯地轉向她。

  “老天送你見閻王!”她再出一腳,那口出淫言的男人仰天倒下,但旋即翻身而起,臉上的yin蕩之氣被暴戾所取代,看來這一腳把他踢醒了。

  另外三人也立刻意識到眼前的危機,立即抖擻精神,抓起兵器將她圍住。

  看到他們手中握著的都是長兵器,對自己並不利,雲彤卻絲毫無懼。她不給他們出手的機會,身形一展,拳腳並用,劍起掌飛,與四人打了起來。

  美蘭姐妹驚駭地看著她很快就將那幾個男人殺得狼狽逃逸。

  當她想繼續追殺時,飛狐趕到了,一把抓住她。“彤兒,你沒事吧?”

  她淡淡地說,“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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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二爺!”一聲淒慘的哭喊,露著大腿的美蘭撲到了飛狐身上,抱著他的臂膀哀傷地哭了起來。“吐蕃兵燒了我們村子,搶走我們的牲畜,還殺死了好多人,我爹……我哥……他們都被殺死了……”

  隨著她的哭聲,她的妹妹們也都哭了起來。

  飛狐輕拍美蘭的肩,安慰她道:“我知道,我已經去看過了。”

  雲彤木然地問趴在他肩頭哭泣的女孩。“你就是美蘭?”

  飛狐眉頭一挑,想起先前在山上跟她信口開的玩笑,心中不由不安起來。

  那女孩從他肩上抬起頭來。“對,我是美蘭,謝謝你救了我。”

  雲彤什麼話都沒說,轉身問那幾個女孩。“你們叫什麼?”

  “我叫美心。”那個最先央求她來救她們的大姐的女孩說。其餘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恭敬地說──

  “我叫美芳。”

  “我叫美菱。”

  雲彤看著飛狐,臉上露出比哭更淒慘的笑容。“你果真沒說錯。”

  “彤兒!”看著她跑走,飛狐的心口發涼,這次他陷入了自己的陷阱。第一次恨死自己好開玩笑的個性,恨透老天爺對他的戲弄,竟讓他胡說八道卻歪打正著。

  他想去追她,但身上的姑娘不放手,哭著哀求他。“二爺,你每次來這裏我爹爹和哥哥都照顧你,幫助你,現在,他們死了,你也要幫助我啊!”

  飛狐因為她的哭泣而腳步難移,他無聲地歎息,對相貌一樣的女孩說:“你們跟著她,帶她到村裏找我。”

  兩個女孩點頭去了,他則跟隨美蘭姐妹往村裏走去。

  雲彤蹲在河邊,用河水清洗她的劍。她的四肢冰涼顫抖,她的呼吸困難,她的心好沉重,她好傷心難過!

  她剛剛殺了人,很多的人,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殺了這麼多人。但她知道自己並不是因為這個而冰涼顫抖,不是因為這個而心情抑鬱。那些都是該死的壞蛋,他們殺人放火,淫掠女人,搶劫牲畜,通通是該死的壞蛋!

  她的傷心難過都是因為他,那個該死的老狐狸!

  原來還以為他說老相好是鬧著玩的,可現在,這裏不僅真有這幾位姑娘,而且那個美蘭一看就跟他關係非淺,再想想,當他看到村莊冒濃煙時,撇下自己就跑了,可見心情有多急,如果沒有什麼關係,他怎會急成那樣呢?

  她從來都不知道嫉妒是什麼滋味,可如今,她知道了。她好恨他為什麼不能只對自己一個人好!她多想要他今生只愛她、只要她啊!

  看得出來,那個叫美蘭的姑娘很喜歡他,可是話說回來,如他這般英俊完美的男子,又有哪個女人會不愛呢?自己不是才跟他認識就愛上他了嗎?

  她心痛地想起這段時間與他的相處,她相信他對她的感情是絕對不會假的,也許他以前喜歡過這些姑娘,那時她還沒出現,那麼她可以接受,但今後,她要他專心對她,不能再喜歡其他的女人,她要他的心裏只有她,只愛她!她要他永遠不能做對不起她的事!她要他忘掉那個美麗大方,又有勇氣的美蘭……

  “姑娘,你的手出血了!”身邊一個聲音提醒她。

  她低頭,原來過於用力,手裏的劍刃劃破了她的手指。

  她將流血的指頭放進河水裏,冰涼透心的水立刻將她手指的傷沖洗乾淨,可是她心頭的傷口似乎在擴大。

  “姑娘,你好漂亮,又有本事,為什麼要哭?”又一個聲音傳來。

  她回頭,看到兩個一模一樣的女孩站在身邊。她抹了把眼淚,淡淡地說:“我沒哭,是風沙。”

  兩個女孩做出不信的表情,但她不想再說,問道:“你們是美芳和美菱?”

  “對。”愛說話的美芳說,她對這位救了她們的俠女很崇拜。

  “多大了?”雲彤眼睛看著安靜的美菱問。

  “十三歲。”她小聲地說,即便同樣有崇拜,但她很含蓄。

  “美心十六,美蘭十九。”美芳補充。

  “我們的爹爹和哥哥都死了。”美菱眼裏含淚。

  她一說,美芳也開始掉眼淚了。

  雲彤看著這兩個單薄的女孩,不太相信飛狐會跟她們有關係,可是她又怎麼知道男人心中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你們為什麼不回去看看?”過了一會兒她問。

  “二爺要我們來帶你去找他。”

  對這樣的回答,她說不出是高興還是生氣。“他為什麼不自己來找我?”

  “美蘭要他幫忙。”

  喔,這就是原因所在。她對著河水撇撇嘴,站起身將劍插回去。好吧,就去看看他要如何在她面前幫助他的老相好吧!

  可進了村,看到一片狼藉的景象,特別在看到飛狐和依然露著一條大腿的美蘭及其他人都在忙著救人扶傷時,她忘了自己的痛苦幽怨,跟著大家忙碌起來。

  飛狐看到她,眼睛一亮,欣喜地走近她,但她藉故避開了。

  忙到初更,他們幫助村民把失散的牲畜找回來,把死者安葬,再替傷者處理完畢,小村子人不多,但損失慘重,幾乎沒留下一間完好的房屋,因擔心吐蕃兵還會來報復,一部分人準備先去依路靠友,度過嚴冬再回來。大多數家有傷者或老人的則不願離開,堅持要留下來重建家園。

  最後問題集中在了失去家中所有男性粗人的美蘭姐妹身上,眼前的條件,誰都無力收留她們,可是看看她家燒得只剩半邊屋頂的家和被搶光的家當,誰都知道她們無力靠自己重新建起她們的家。

  看著那四個女孩,雲彤雖然因為她們與飛狐的關係氣惱,卻也可憐她們。

  “二爺,帶我們去柳樹莊吧。”美蘭率先提議。“我們會做很多活。”

  “不行,柳樹莊沒有適合你們做的事,還望各位體諒!”飛狐搖頭。

  不是他不願幫忙,而是柳樹莊有規矩,他也知眼前這位姑娘對他有心,可他絲毫無意,如今雲彤正將他的玩笑當真,對他生氣,他怎能再惹麻煩?

  “那也是。”村民中立刻有人說:“今天若非二爺幫忙,我們還不定要死多少人,垮多少房呢,咱不能再給二爺添麻煩!”

  “那怎麼辦呢?這幾個閨女孩投誰去呢?”一個老人同情地說。

  一個女人忽然問美蘭:“雁門關王石匠不是你家親戚嗎?不如去依親吧。”

  “那是我姨丈家,早就沒來往了,他家不會收留我們的。”美蘭用哀傷的眼睛看著飛狐。“二爺一向為人心好,如今,真想見死不救嗎?”

  她漂亮的臉上佈滿憂傷,心裏卻恨那女人多嘴。

  她早就渴望去柳樹莊,自三年前第一次見到二爺她就喜歡他,也因此每當柳樹莊車隊路過時,她雀躍萬分。幸好她的父兄也喜歡這個俊秀和氣的年輕人,每回總要爭著把他邀到家來歇息。雖然他對她一向有禮,也沒說過幾句話,但她仍很高興看到他。

  如今,總算有了跟著他、侍候他的機會,她是多麼高興,可這女人偏要多嘴壞她的事,她能不恨嗎?

  不知道她的心事,大家隨即議論起來,大多認為她們姐妹四人去依親比投靠柳樹莊好,雖說多年沒來往,但畢竟是親戚,不會不管她們的。

  聽到她家有親戚,而且那位元王石匠他也認識,飛狐總算松了口氣。

  可是美麗不這麼想。當眼見去柳樹莊的夢難成,她忽然哭著在飛狐面前跪下,惹得她的姐妹們也隨她跪下,哭了起來。

  “我不想去雁門關!”她哀哀地說。“二爺是柳樹莊的二當家,偌大的莊子難不成容不下我們姐妹四人?我姨家遠在雁門關,路遠不說,多年未曾來往,誰知他家是否還在那兒。還請二爺看在我爹爹面上收留我們吧!”

  飛狐平生最討厭有人對他下跪磕頭,再被她這一哭,更有了一種被人協迫的感覺,心裏很不舒服。

  “起來,你們別對我下跪。這個忙,我幫不了!”

  他跳起來,閃身進了黑暗的樹林,暗惱自己惹上了什麼樣的麻煩。他不想因為這些女人破壞他與雲彤之間的關係,也不想沒跟莊主打聲招呼就帶一幫女人進莊。他們當初建莊時就商議好的,柳樹莊不隨便接納外人。如今雖然甘泉村事出有因,但如果他貿然開了這個先例,那日後該如何收場?

  “大哥……”雲彤跟隨他走進林子,這是自進村後,她第一次跟他說話。

  聽到她的呼喚,飛狐心頭一喜,轉過身看著她。

  斑駁的月光透過樹葉落在她身上,形成點點花紋,而她的目光機警中又帶著遲疑和防備,讓她看起來很像被獵人套住的雪豹。

  他伸手將她拉進懷裏,低頭就想吻她,但她扭頭避開了。

  他身子一僵。“彤兒,你還為我那個玩笑生氣?”

  “是玩笑嗎?”她氣惱地問。

  “是,那就是玩笑。是我這輩子開過最糟糕的玩笑!”他激烈地說。“我真的不知道那是她們的名字。”

  雲彤生氣地看著他。“巧極了,你怎麼剛好就胡編了這幾個名字?”

  “這……”飛狐一時語塞。那是因為他以前來這裏時,當從她們的父兄口中聽到這幾個名字,所以才會信口說出。可是這樣解釋她能信嗎?

  “算了,我們不要再說這個。”雲彤掙脫他的手,退後一步說:“帶她們去柳樹莊吧。”

  飛狐不悅地問:“你跟我來就是為了替她們說情?”

  雲彤點點頭,看到他面頰上有煙熏的汙跡,很想替他擦去,但她忍住了。

  “你相信她們是我的老相好,還要我帶她們回去?”

  “我相信如果不是因為我,你早同意帶她們去柳樹莊了。現在我要你做的無非是你本來就會做的事。”他的話讓雲彤心裏刺痛,她冷冷地回答。

  “錯了,無論是否有你,我都不會帶她們去!”他很乾脆地說。

  雲彤一時氣結,瞪著他。“你還是那個古道熱腸的飛狐大俠嗎?”

  “是或不是,都不是我說的。”他面帶僵硬的笑容,懶懶地靠在樹幹上。

  “你、你真讓人失望!”看到他這樣,雲彤轉身就往林子外走,但被他一把抓回來,俯身就用力吻住了她的嘴。

  開始時因為震驚,雲彤沒有反應,後來很生氣他這樣對她,因此她用力打他,想推開他,可是他更加用力地抱緊她,隨後,當他的吻變得溫柔多情時,她的心軟了,她熟悉他的吻,知道他在用心向她傾訴愛意,因此她不由自主地回應著他,回應著這個她生生世世都會深愛不悔的男人!

  一隻夜鳥飛過驚動了他們,他們緩緩地離開彼此。

  飛狐用拇指輕輕摩挲著她被吻得嬌豔濕潤的雙唇,低聲請求道:“相信我,那是一個不該有的玩笑,我從來沒有相好,要有,也是你。”

  雲彤想相信他,可是美蘭抱著他哭泣,他輕柔安撫的畫面讓她無法釋懷,她就是無法接受她不是他唯一的事實,她要她的夫君只愛她,可是,他是嗎?他會嗎?

  眼淚在她眼眶裏聚集,她不想在這時哭泣。“我很抱歉……”她喃喃道。

  飛狐以為她接受了他的解釋,不再跟他生氣,正感到高興時,卻聽她說:“讓她們去柳樹莊吧,不管你跟她們是什麼關係,我不想再知道。我是個挑剔的女人,我要我的夫君只愛我,只要我。如果你做不到,就不要再來招惹我!”

  說完,她轉身跑了,只留下一滴滾燙的淚墮落在他的手背上。

  飛狐一拳打在樹幹,把臉埋在手背上,嘴裏嘗到了苦澀的滋味。

  雲彤努力平息情緒後走出樹林,看到村民和那幾個女孩還等在那裏,只有美蘭站在樹林邊,滿眼敵意地看著她。

  想起那只驚飛的夜鳥,她想美蘭一定偷聽了她跟飛狐的說話,但她不在乎,現在她已經把該說的話說了,其餘的,讓他決定,而她也許天亮後就會離開

  不久後,飛狐走出樹林,神情疲憊地對美蘭姐妹說:“今夜你們收拾好,明天一早啟程,我送你們去雁門關王石匠家,其他的我無法答應。”

  聽他這麼說,大家似乎都松了口氣,美蘭雖然不願也只能暫時接受這個安排。

  “不過,我得先說清楚──”他的口氣讓大家都安靜地注視著他。他指向雲彤。“到雁門關前,如果她離開了,我的決定就取消!”

  “你真是──”雲彤想阻止他這個荒唐的條件。但他手一揮,阻止了她。

  “不要再說了,免得我現在就改變主意!”他轉身召集大家搭帳篷去。因為幾間沒被燒毀的房屋用來安置傷者和老人了,而夜晚的氣溫很低,村民們仍需保暖。

  接下來的時間,美蘭的三個妹妹一步不離地跟著雲彤,她們與其他村民一起,收集木頭燒起一堆堆篝火,男人們則在火堆邊搭起一頂頂帳篷。

  圍著篝火吃了點烤肉,女孩們拉著她鑽進帳篷,很快就抵抗不住倦意睡著了,雲彤被左右兩側的雙胞胎姊妹緊抓著手,又好氣又好笑地想,她們真傻,如果她真的要走,這樣就能攔住她嗎?

  夜深了,她睡不著,便輕輕擺脫女孩們的手,走出小帳篷。

  愁苦而擔憂的村民們大都熟睡了,一堆堆的篝火邊幾乎沒人,只有偶爾走來幾個看夜的人往火堆裏添柴加木,守候著火苗,守候著溫暖。

  看到不遠處有一個火堆將要熄滅,她走過去加了些木柴將它重新點燃。

  坐在火堆邊,她看看寂靜的四周,不知飛狐在哪里?過去的這段日子,她已經習慣有他相伴,今夜沒有他熟悉溫暖的懷抱,她覺得空虛、寒冷和毫無睡意。

  而且,她也沒看到美蘭,難道他們在一起嗎?她雙手抱膝,下巴放在膝蓋上注視著劈啪作響的火苗心痛地猜想著。

  忽然,她秀眉一聚,飄然而起。

  一根燃燒的木柴從身後飛來,擦著她的腳跟落在她剛剛坐著的樹枝上,將它們點燃。

  “你想幹嘛?”她冷然轉身面對那個暗中想用火燒她的女人。

  “我……”美蘭站在她身後的另一個火堆旁,心虛地說。“娃娃美人別多心,聽我妹妹說你的武功比二爺還厲害,我只是想試試嘛。”

  明知她在撒謊,但雲彤不想再說什麼。知道飛狐沒跟這女人在一起,她心裏覺得一陣舒坦。她低頭拍了拍被火燎過的裙角,希望這女人能識趣離開。

  可美蘭並沒離去,剛才她是有意將燃燒的木柴踢向雲彤想傷害她,因為她妒嫉飛狐對她毫不掩飾的情感,可是看到她靈巧的身形,吃驚之餘也很欽佩。

  “你真的很美呢!”美蘭隔著火堆打量著她。發現面前這個小女孩雖然年少,但武藝高超,長得十分漂亮,特別是那對讓人羡慕不已的圓眼睛。

  “你也不醜。”雲彤放下裙角冷笑著回答她。“不過如果下次你再用這種卑鄙小動作來測試我的武功,我保證你的美麗將會消失!”

  聽到她的話,美蘭臉色一變。“你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雲彤見她怕了,開心地一彈手指。“就這意思,”

  “哎唷!”美蘭只見眼前紅影一閃,捂住了臉。“好痛!”

  “痛嗎?”雲彤笑嘻嘻溜走。“怕痛以後就少跟我玩小動作!”

  “狗屁俠女,竟然偷偷打人!”美蘭跺腳咒駡,可雲彤早跑沒影了。

  “活該!”一聲低咒從樹林裏傳來。

  “二爺?!”美蘭驚慌地往樹林裏看,但那裏黑漆漆的什麼都沒有。

  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讓她的心猛跳,是飛狐!她小心地走近躍上了樹。

  透過白霧,她看見飛狐與美蘭各牽著一匹馬站在樹林中。

  “在下與姑娘姐妹們並無交往,甚至連各位的名字都說不上,如今之所以答應送你們去雁門關依親,完全是看在姑娘父兄的面子上。所以,今日上路後,請姑娘注意言行,不得冒犯在下的朋友,更不能再做傷人之舉。”

  飛狐冷漠的語氣是雲彤從來沒有聽過的,於是她豎起耳朵聽。

  “二爺的朋友就是那個娃娃美人嗎?”美蘭不屑地問。

  娃娃美人?聽到她輕蔑的稱呼,飛狐眉毛一擰,很想教訓這個無禮又張狂的女人,但又覺得這個稱呼挺符合雲彤的,不由氣惱地說:“沒錯,正是她!昨天救過你和很多女人,又說服我護送你們去雁門關的人也是她!如果你還想要我護送你們姐妹,就得記住,她不懂是你們的救命恩人,更是我要娶的女人,你如果再做出昨夜踢火傷害她的事,我絕不會再念你父兄的舊情!”

  話說完,他牽著馬逕自離去,只留下面色慘澹的美蘭站在樹下發愣。

  樹上的雲彤則快樂地笑開了眉眼。

  原來他真的跟美蘭姐妹沒關係,他是真的愛我!要娶我!

  所有的鬱悶隨風消散,她的心在歌唱,她快樂地從一棵樹躍到另一棵樹,在清晨的風裏,飛奔於樹梢間,釋放著積壓在心頭多時的壞情緒。

  出發前雲彤再次領教了這些女孩的精明與能幹,她們居然每人騎著一匹高頭大馬,並將行李安穩地放置在馬背上。

  “哇,你們真行!”她由衷的讚歎。

  “你想不想要,我可以替你找到馬。”美芳熱情地問她。

  “不要,我不會騎馬。”她羞澀地說,自幼生長在天山,她很少騎馬。

  這時,飛狐和美蘭也各騎一匹馬過來。換了一身綠色衣裳的美蘭騎在一匹大紅馬上,顯得矯健漂亮;一身白衣的飛狐則騎了一匹全身黑亮的馬,越顯英俊挺拔,就是雲彤也無法否認他們很登對,只可惜飛狐的心已被自己佔據。她快樂地想。

  飛狐看到她,立刻策馬過來,向她伸出一隻手。“上來!”

  “不要,我可以走路。”知道他要她同騎,雲彤將手放在身後連連搖頭。

  “不行,路很遠,騎馬可以筋省體力和時間。”飛狐力圖說服她。

  雲彤還是連連搖頭。“以前我們都是走路,未何現在要騎馬?”

  “以前是沙漠,騎馬意義不大,可現在很快就到沙洲,騎馬方便很多。”飛狐想說服她。

  “那我也不跟你同騎。”雲彤看到緊跟在他身邊的美蘭,還是堅決搖頭。雖然知道了實情,但她還不想這麼快饒了他。她跑向後面。“美菱,你帶我可以嗎?”

  “可以,當然可以!”女孩笑著伸出手拉她。

  “不用。”她笑著拒絕了美菱的手,足尖點地,輕盈地躍上馬背。

  可坐在馬背上,她卻一陣發慌,忍不住緊抱著美菱,心兒怦怦地跳。

  美菱控制住馬安慰她。“姑娘別怕,抱緊我就不會摔下去。”

  飛狐知道她害怕,很想將她拽到自己馬上來,可又不想在這些姑娘和送行的村民面前做的太過分,只好轉身上路。

  一路上,他心裏一直悶的緊,他想到她不會騎馬,因此從那些吐蕃兵遺留下的馬中特意選了這匹健壯的駿馬,他期待與她共騎時重修兩人間的信任和感情,可沒想到她竟然寧願找一個小姑娘帶她也不願與他同騎。

  由於大家都各懷心事,因此路上誰也不開口,就只是沉悶地趕路,等到非得讓馬休息時,飛狐才讓大家停下休息,而此刻的雲彤只覺得胯部酸痛,身軀僵硬,當短暫的休息結束時,她真想提出以徒步行走來取代騎在那該死的馬上!

  可是看到美蘭挑釁的目光相飛狐陰晴難測的臉色,她將所有要求咽回肚子裏,她絕對不讓他們看笑話!

  然而口頭的要強容易,真的做起來卻很難,等到天黑暗在一間客棧住下時,雲彤覺得自己全身像被梆了木板似地無法動彈,但她咬著牙不吭聲。

  草草吃了晚飯,她藉口太累回到房間,總是緊跟著她的雙胞胎姐妹幫她打水洗臉,讓她休息。可是沒等她有睡意,那兩個女孩已經先呼呼大睡了。

  看著將自己圍困在中同的兩人,雲彤覺得她們既可愛又單純,如果找不到她們的親戚,她一定會說服飛狐收留她們。隨後,她坐起身來,收心盤腿,微閉雙眼運氣調息,漸漸的,渾身的酸痛和不適感消失了。

  半夜,一聲幽長的鷹叫聲將睡得很不安穩的雲彤喚醒,她側耳聽了聽,又一聲響起,她微微一笑,滑下炕,悄悄地打開門走了出去。

  才翻過屋頂,她就看到飛狐。夜色中,他安靜地站在那裏,眼裏閃爍著可與天空中的月亮媲美的晶瑩光芒。他僵硬的身軀和臉上急切與期盼的神情,仿佛已經在這裏等待了她一百年。

  “大哥!”她靠近他輕聲呼喚他。他突然抓住她,熾熱而帶有懲罰意味的吻立刻奪去了她的呼吸。

  屋頂上很冷,可是被熟悉而有力的胳膊抱住,她邵感到無比的溫暖,她放縱自己貼緊他,除了激情澎湃地回應他,希望他緊緊抱著她外,她再無所求。

  很久之後,他微微撤離她的嘴,在她耳邊低聲要求:“乖乖,跟我進屋去。”

  她很想答應他,可是想到屋眉下熟睡的女孩,她猶豫了。

  而她的猶豫被飛狐理解為她還在生他的氣,他的心一沉,更加抱緊她。“你要怎麼樣才能相信我,我告訴你的都是實話,我只愛稱,只要你,從來沒有其他相好的女人,她們……”

  雲彤用手捂住他的嘴,靠在他懷裏小聲地說:“我知道,我好想你!”

  “你知道?”她的話讓飛狐驚喜萬分。

  “我聽到你跟美蘭在樹林裏的談話。”雲彤用鼻子摩挲他的臉。

  “小壞蛋,既然知道了還折磨我?”他抱起她,用充滿愛的吻懲罰她。“跟我進屋去,再不看著你、碰觸你,我會死的!”

  “好。”她在他嘴裏吐氣如蘭地輕吟。

  仿佛得到聖旨般,他立刻抱著她飛躍下地,輕巧地進了他的房間。他始終不願放下她,好像擔心一放下她就會消失似的。他不停地親吻她被風吹涼的面頰和被他吻得紅豔豔的雙唇,急切地說:“抱著你我才踏實了……”

  “噓!”雲彤將他壓到炕上,用被子蒙在兩人頭上,示意他安靜。

  想起他們那次住騾馬客棧的經歷,飛狐笑著親親她的腧,本想告訴她這裏不是騾馬客棧,而且他住的是上房,隔音相對好很多。但轉念又想,這樣鑽在被子底下更好,可以更親近她。因此他什麼都沒說,只是順應她的意願抱緊她。

  終於又能像這樣抱著她,他的心裏充滿幸福感。想到白天看到她在馬上僵硬的身形,他用雙手按摩著她的肩背,喃喃地說:“我還以為我失去你了。”

  “你不會失去我。”他輕柔的按摩和溫暖的懷抱讓雲彤舒服地不想睜開眼睛。

  “沒有你,我都睡不著覺。”

  “那你為何一直都不理我?”他輕拍她的背。

  雲彤原不想回答他,可最後還是氣嘟嘟地說:“誰叫你胡說八道一通後,又那麼急的丟下我跑掉?”

  飛狐想想昨天的情景,歎氣道:“甘泉村是我們常留宿的地方,那裏的村民和藹好客,看到那裏出事,我自然心急。只是之前跟你說笑時,只想著好玩,信口說出常聽到的名字逗你,誰知惹了這麼大的禍,以後我再也不會了。”

  “你要是還敢開那樣的玩笑,我就會真的跑掉再也不理你!”她的威脅立刻換來讓她滿意的保證和熱情洋溢的親吻,她逗弄的拉拉他的耳朵說:“如果你真的喜歡美蘭姑娘,也許我可以讓她跟著你。”

  “看,現在是誰在胡說八道!”他在黑暗中用力親吻她,認真地說:“我不喜歡她:你再胡說我就要懲罰你囉。”

  “好好好,我不胡說,我困了。l她依偎著他,感覺到睡意濃濃。

  飛狐輕柔地將她壓回懷裏,撫摸著她的背說。“睡吧,我的娃娃美人!”

  雲彤在他的輕言細語和款款深情中終於睡著了,而他則凝視著她姣好的面容徹夜未眠。她果真是他的娃娃美人,既有娃娃般天真純潔的本性,又有成熟美女的嫵媚風情,這樣的女人,他飛狐三生有幸得到了,焉能不好好珍惜呢?

  由於誤會消除,第二天再上路時,飛狐毫不猶豫地將已經坐在美菱身後的雲彤抱過來,橫放在自己的馬上。看到她張嘴要爭辯,他一根指頭壓在她唇上。

  “不許抗議,在我這裏你可以放輕身體,今後幾天我們得趕很多路。”

  看到其他姑娘們都又羞又驚地注視著他們,而美蘭則帶著失望和不甘的眼神看她一眼後,策馬扭頭先走時,雲彤不再與他爭論。

  飛狐則滿意地看著這些女孩們不同的表情,相信從現在起,沒有人能再在他與雲彤之間攪和。

  確實,雲彤在飛狐懷裏享受到了騎馬的樂趣,她不再感到疲憊和疼痛,也恢復了一向的快樂和活潑。而飛狐對雲彤無微不至的呵護和關照讓美蘭再嫉妒羡慕也無可奈何,而她的妹妹們倒很輕鬆,因為二爺自己時時看顧著俠女姑娘,她們不用再擔心二爺會因為俠女姑娘逃走將她們扔下不管。

  兩天後,他們到了沙洲,這時就連美蘭都明白沒有人能讓二爺離開那個娃娃美人,於是她對飛狐不再抱幻想,也不再關心雲彤晚上睡哪里及和誰睡,她認命了。

  第五天,他們終於到了雁門關,找到了王老石匠家。久別的親人相逢,還好美蘭姐妹一見到姨媽、姨丈都還認得。看到已經可以幫忙做事的甥女們到來,王家也沒有不收留的道理,在一片道謝聲中,飛狐與雲彤向他們辭行。

  “二爺,以後你經過此地會來看我們嗎?”臨行前,美蘭依依不捨地問。

  “會,當然會,說不定等你嫁人時,我還會來喝你一杯喜酒呢。”飛狐爽朗地回答令她紅著臉笑了。

  她准身看著雲彤咧咧嘴,眼裏依舊有股不服又敬佩的表情。“娃娃美人,你不過多了丁點武藝,以後要照顧好二爺喔。”

  雲彤嫣然一笑。“美蘭姐姐說對了,二爺就是看上了這丁點武藝,所以你不要再惦著二爺,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吧。”

  然後她一回頭,對身後的飛狐說:“大哥,我們走。”

  “我們走吧!”飛狐遵令掉轉馬頭,在一聲快樂的吆喝聲中,帶著他最心愛的小狐狸往他幸福的樂園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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