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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晴風-【明天還來點餐嗎?】《全文完》

《明天還來點餐嗎?》作者:夏晴風

朝陽甜心甜點店老闆邵一棻,佛前祈禱客訴兼抱怨──

呃……哈囉?十方諸佛菩薩、滿天神佛在上,若祢們有靈聽見,
請幫她轉達當初救了她和孟辰陽的兩光神仙,雖然感謝祂的救命之恩,
但祂開的復生條件也太扯了吧,什麼……處理橫行人間的魔物?!
拜託,光靠祂給的那堪比打火機的放火術、結冰棒的結冰術,
這種破技能,最好能打怪啦!再說了,她跟孟辰陽可是青梅竹馬耶,
什麼叫她和孟辰陽「雙修」才能達到武力最大值……是想逼死誰?
想她當初被趕出家門、創業開甜點店時,
他一個紅牌大律師,出人出力來跑堂不說,還自帶訂單上門,
要她對好哥兒們下毒手「雙修」……老天鵝~臣妾辦不到啊!(醜哭)
但,孟辰陽怎麼好像很可以的樣子?!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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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她關好門窗,確定該關閉的電源全都關妥了,走出甜點店拉下鐵門後,往家的方向走。她在開業的甜點店附近租房子,走路大概十分鐘左右就到了。

  十一點多的深夜,除了大街上車子較多,小巷子裡幾乎沒有人車經過,安靜得像是跟著人們一起入夢。

  她不快不慢信步走著,忽然想起最近幾起夜歸女子遭受攻擊的事件。

  嘆口氣,她拿出手機,想著萬一發生什麼事至少可以先直接撥打電話。拿出手機看一眼,才發現有幾通未接來電以及一通語音留言,她撥號進語音信箱聽留言。

  「少一分,晚上早點回家,不要忙太晚。我今天事情太多,可能沒辦法過去找你,昨天晚上又有兩起夜歸女子被襲擊的案件,警方暫時封鎖消息。你路上小心,一個人不要走巷子,盡量走大馬路,繞點遠路……」

  她邊聽手機留言邊碎念,「我現在才聽到已經來不及了。」

  聽完留言,她有些害怕地加快腳步,靜夜小巷,這時間只有她一人,她忍不住胡思亂想,心裡毛毛的。

  忽然,身後傳來著急喊叫。

  「少一分!」

  她回過頭,根本來不及看清楚,瞬間有人朝她撲抱而來,撞擊力道太過猛烈,她朝後退了幾步,完全不知道究竟發生什麼事。

  轉瞬過後,感覺撲抱住她的人身體被鈍器撕裂,鈍器緊接著穿透她的身體!

  一股說不出的冷,瞬間凍僵她。

  明明她的身體被不知名的鈍器穿透,她卻絲毫不覺得疼痛,只感覺到沁入心骨的冷意……時間像是隨著那股冰冷感,凝結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只有一剎那吧,一道彷佛從極遠之地傳來的嗓音響起——

  「邵一棻、孟辰陽!你們兩個死人,快點起來!」

  孟辰陽?

  兩個死人?

  剛才撲抱她的人是……孟辰陽?

  他們兩個都死了?

  死,原來是這種感覺啊!像是冰冷的活著……

  「邵一棻快起來!」

  她感覺一股力量重重拍了她的背,下一瞬,她看見自己的身體……

  很詭異啊。

  她竟能以旁觀者的視角看見自己的身體,鮮血淋漓地躺在地上,另一具緊緊抱她的殘破屍體,是孟辰陽。

  她低頭,看著半透明的自己,果然是死了。

  邵一棻直勾勾瞪著孟辰陽的屍體,跟她一樣鮮血淋漓,但比她破碎得更凄慘,巨大的悲傷湧了上來。

  極遙遠之處又傳來悠悠聲音,像是沉在水深之處,低沉如厚甕被敲響。

  「你們兩人死於非命,陽壽未盡。」

  邵一棻朝前張望,沒看見孟辰陽的魂魄。

  這時遙遠聲音又響起,回應了她未出口的思緒。

  「他在你後面。」

  她轉向身後,果然看見孟辰陽的靈魂。

  只是,孟辰陽的靈魂似乎與她不同,半透明的孟辰陽魂體周遭染著一層薄薄金光。

  她想開口說話,卻發現自己失去聲音。

  遠方的聲音再度響起,「剛死的人無法言語,但可以傳遞意念。」

  「不要怕,死就死了。反正有我陪你。」

  邵一棻聽見……不,她感受到孟辰陽的意念。

  「我不害怕,我只是難過……」她也向他傳達了意念。

  「你們兩個別急著婆婆媽媽,因為你們不一定死得成。」

  邵一棻望著小巷柏油路上,躺著兩具慘不忍睹的破碎屍體,心想,這樣還不一定死得成,怎麼才算死成了?

  「你們遭受魔物攻擊死於非命,最近陽間魔物橫行,肆意攻擊人類,本神仙沒有太多天國時間插手這些瑣事。我本是來引渡你們的神仙,不過我打算讓你們起死回生,條件是你們必須幫本神仙清理這一帶的魔物……」

  「我們只是凡人,哪裡有本事清理魔物?」

  邵一棻感受到孟辰陽的意念,他反問看不見的引渡神仙。

  「你放心,我可以讓你們各選一項足以對付魔物的特殊能力。」

  眨眼間,五個光點在他們面前漂浮,有紅光、澄光、金光、銀光、藍光。

  「你們若同意我的條件,挑一個你們想要的光點,光點所屬對付魔物的特殊能力就是你們的了,只要你們同意條件收下能力,我就送你們回去。」

  邵一棻也沒細想,伸手碰觸紅色光點,那光便流進了她的身體,孟辰陽接著碰了銀色光。

  「很好,既然你們都收下了能力,我送你們回去。」

  邵一棻看孟辰陽身上透著一層淡淡金色微光,忍不住好奇想,為什麼孟辰陽的靈魂有一層淡金色光芒?她卻是透明的?

  引渡他們的神仙聲音傳來——

  「因為他找到了一生的摯愛,而你沒有。有件事要事先提醒你們,若能兩個人一起修練,效果會好過一個人單打獨鬥。你們收下的能力會隨你們的意志力增強,想擁有瞬間摧毀魔物的強大能力,需要花時間好好修練。

  「在你們能力還不夠強大之前,凡事最好量力而為,彼此照應。起死回生這樣的奇跡可不會天天發生,都回去吧!」

  暗夜小巷,兩具相擁的冰冷屍體瞬間消失,地上一大灘血跡轉眼亦不復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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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1)

  能參加這場盛宴的賓客,十有八九是政商名流、影視明星、名模,泰半非富即貴。

  大型宴客廳裡,播著凱文柯恩輕鋼琴的旋律,柔和舒緩的樂音流淌在空氣裡。

  取餐區香檳、紅酒、烈酒、各式色彩鮮艷的調酒、精致熱食、甜點……應有盡有,空氣彌漫著美食香氣與不同知名品牌的香水味。

  柔和的黃色燈光籠罩整座宴會廳,放眼所及,盡顯富麗堂皇。

  這是個熱鬧的奢華派對,一個用金錢堆砌出來富麗世界。

  男賓客個個西裝筆挺,女賓客身上穿的則是不同知名品牌的量身訂制禮服,各個爭奇鬥艷……以她相形簡單樸素的穿扮,出現在這個奢華派對裡,著實顯得有些突兀。

  不過能被派對主人恩准站在這個角落,她也沒什麼好抱怨的,盡管她知道派對主人之所以這麼做,目的其實是想打擊她的自信心。

  能參加宴會的貴客們,老早就被各方美食養得嘴刁了。

  她做的精致甜點恐怕對這些嬌貴的賓客們沒有多大吸引力,宴會已經正式開始半個多小時,甜點區的甜點並沒有減少太多……倒是酒類飲品幾乎人手一杯,消秏速度異常快,侍者得隨時補充。

  她希望能獲得派對主人的贊助,他們約定了,若在宴會結束前,她今天制作的甜點剩余數低於十,那麼她將獲得宴會主人的贊助金三百萬,開設屬於她自己的甜點店。

  隨著時間流逝,取餐區的甜點卻消耗得十分緩慢。

  她開始有些焦躁,這時,一名身穿鐵灰色手工訂制西裝的高大男子朝她走過來。她之所以認出那是手工訂制,是因為她家最花心的男人也愛那家的手工訂制西裝。

  對方有說得上是非常沉穩好聽的聲音,語氣不經意中流露著習慣掌權的自信。

  「我看你在這株黃椰子樹盆栽旁站了將近一個小時,目不轉睛盯著取餐區的美食,特別是甜點……只要有人走過去取用甜點,你的眼睛就會閃閃發亮,我幫你拿了兩個馬卡龍,要吃吃看嗎?」

  她視線停在男人送到她面前的白色瓷盤上面,一個她用巧克力做的馬卡龍、一個是紅龍果做的粉色馬卡龍,一陣無語。

  「老實說,今天的甜點味道不錯,是真的不錯。吃起來也不會太甜膩,如果你擔心的是卡路裡,我想今天晚上的甜點,以你目前纖瘦的身材絕對不會造成負擔。」男子神情認真地說服她。

  她一臉為難地蹙了蹙眉頭,不知道這位身穿昂貴西裝的富家公子為何跟她搭訕。

  站在不起眼小角落的她,身上穿的是優衣庫早已過季的深紫亞麻襯衫、黑色寬版褲裙,與宴會其他女賓客的昂貴禮服相去甚遠,應該很容易看得出來她與來參加派對的賓客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男人端著白色瓷盤,一副雷打不動的樣子站定在她面前,彷佛無聲說著,她若是不回應,他就不移動分毫。

  她左右為難了好一會兒,揚起頭,聲量極低地對男人說:「我是今晚的甜點師,你手上的甜點是我做的……」

  男人聽完,低頭看了一眼甜點,挑眉笑了笑,好奇問:「所以,你站在這裡將近一個小時,是為了觀察甜點被消滅的速度夠不夠快?」

  他的問法勾出她笑意,她聲音更低,回道:「被你發現了。」

  「如果你非常不滿意甜點消失的速度,我可以偷偷幫你動員賓客,讓那些甜點在半小時內全部被殲滅。我這樣做能不能讓你同意跟我交換一個秘密?」

  「什麼秘密?」她有幾分錯愕,他們能交換什麼秘密?

  「我告訴你我的名字,你告訴我你的名字。」他漂亮的眼睛裡閃著誠摯笑意。

  「你不用幫我動員賓客,我很樂意跟你交換姓名。我叫邵一棻,一是數字一,棻是芬芳芬下面再加木字,意思是有香氣的木頭。」

  「你姓邵?不會剛好與今晚宴會主辦人邵逸夫先生有親戚關系?」

  她想也不想,急忙搖頭否認,「我只是個甜點師……」被趕出家門的小甜點師。

  季東文漂亮的眼睛盛滿了笑意,深深朝她望了一眼,嘴角也揚起笑弧,悠然道:「決渠降雨,荷插成雲,五榖垂穎,桑麻敷棻。你的名字很特別。」

  她驚訝地睜亮了眼睛,這年頭能讀班固〈西都賦〉,隨口引出內文的人應該不多了吧……像她媽媽那樣,出身文學書香世家,自小熟讀四書五經、通曉古文典籍的人,應該算是稀有動物了。

  沒想到今天在這個奢華的上流宴會裡,她竟能遇到熟悉古文典籍的男人,實在不由得眼睛為之一亮,她揚聲問:「你讀過班固的〈西都賦〉?」

  「班固的兩都賦都讀過,能一聽就知道我引用〈西都賦〉,想必你也讀過?」他眼裡也閃著晶亮,那是好不容易與同好相遇的驚喜。

  他將白色小瓷盤遞給她,說了句,「麻煩拿一下。」

  她接下瓷盤,看他從西裝外套口袋裡掏出精致皮夾,抽出一張名片,非常慎重地遞到她面前,語氣卻帶了諧謔。

  「在下季東文,今日實在有幸,能與姑娘相識。」

  她哈哈一笑,開懷地接下名片,看了名片上的頭銜「澄舍飯店總經理」,眼神黯了幾分,她對富家公子一向沒有太多好感。

  不過,今天這位富家公子,用了十六字古文讓她另眼相看。

  鈴——鈴、鈴——鬧鐘鈴聲奮力的響,將邵一棻從夢境拉出來。

  邵一棻閉著眼睛,伸手往鬧鐘方向用力拍了一下,惱人的鈴聲瞬間終止。

  下一秒,她驚坐起來,快速撫摸臉頰又下意識摸了摸身體,她掀開被子看床單,一點血跡也沒有!

  可是……好奇怪啊,她最後的意識是,她與孟辰陽倒在一條僻靜小巷。

  應該是夢吧……真是幸好!

  接著她的手機響了,她撈來手機看,來電顯示是孟辰陽,她有點不安的接起了來電。

  「少一分!」孟辰陽喊她綽號,語氣有些著急。

  「一大早打來吵,什麼事?」她不甘不願地應話。

  「你還活著?」孟辰陽在那一頭,譏誚地說。

  「我當然還活著啊!怎麼?你很失望嗎?你該不會打電話來,只是為了確定我還活著吧?」

  孟辰陽安靜了一瞬,說:「沒事。我無聊,打電話叫你起床,你還活著就好。」

  通話瞬間被切斷,邵一棻狠瞪手機罵了句,「混蛋!」

  語畢,將手機往床上甩。

  昨天晚上的怪事……應該是作夢吧。

  她先作了一個被魔物攻擊又死而復生的夢,接著又夢到她與季東文初識的片段……

  被她甩在床上的手機又響起來,她以為又是孟辰陽,很不甘願地將手機撈回來,一看是季東文,立刻接了起來。

  「東文。」她聲音輕柔幾分。

  「甜心起床了?」

  「剛起床。」她說。

  「我媽媽剛打電話給我,她說今天想帶兩位朋友到你的甜點店,大概下午三點多會到。你幫我好好招待她們,好嗎?」

  她沒料到季東文母親林茹芸會想帶朋友到她的甜點店,她接受季東文的求婚後大半年,季東文帶她去過季家兩回,表面上大家相處愉快,但私底下……

  她一直沒告訴東文,私底下他的母親非常非常排斥她,他卻一直誤以為他母親非常喜歡她。

  其實林茹芸私下找過她十幾回,要她陪逛精品店、珠寶店、名牌服飾店、還要她一塊去名門貴婦家打麻將,發揚國粹。

  美其名,林茹芸是說帶她去見世面,實際上,某些行為已經近乎是羞辱。

  她沒跟季東文說過,是想要再努力看看。

  畢竟,人類都已經在二十一世紀了,她想門當戶對這麼迂腐的觀念,大家都該學著看淡一些。她希望林茹芸能看見她的好,因為季東文是很不錯的男人。

  至少,在這科技發達、事事講求效益與速度的資訊社會,人還能靜下心來,花時間研讀古籍經典,是非常不容易的事。

  她難得碰到一個能跟她聊兩都賦、《史記》、《墨子》、《老子》、《莊子》……這類古文典籍的男人,她真心願意再為季東文努力看看。

  「當然好,為了你,我一定會盡心盡力招待她們。」她嘴上輕松回應,其實心裡打著鼓,有點焦躁。不知這回林茹芸要出什麼招?她沒把握自己能不能再繼續忍耐下去。

  猶豫一剎,她問季東文,「東文,如果阿姨討厭我,你還要跟我結婚嗎?」

  季東文在手機那頭笑,溫柔說:「討厭你?怎麼可能呢?你生活簡樸、國學造詣深厚,我媽媽從小告誡我,要找個知書達禮、溫順乖巧的好女孩,絕對不能找愛慕虛榮的……你完全符合我母親的喜好,她怎麼可能會不喜歡你?」

  「我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甜點師……」她說。

  「如果你是在暗示門當戶對這件事,我想我家並沒有這個問題。我帶你回去過兩次,我爸媽不是對你很好嗎?他們也沒提過家世背景之類的話題。」

  沒提,那是因為沒什麼好提的……她在心裡自言自語。

  季東文又接著說:「你不要想太多,如果我母親不喜歡你,怎麼可能帶朋友去你的甜點店?」

  「我知道了。」她應道。

  「對了,你剛才在跟別人講電話嗎?我打了三次才接通。」季東文問。

  「孟辰陽打電話給我,說他太無聊,叫我起床。」

  「孟大律師啊……」季東文語氣明顯有嘲諷。

  不知為何,季東文與孟辰陽很不對盤。

  「你似乎很討厭孟辰陽?」她探問得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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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2)

  幾個月前,孟辰陽無意間知道了她接受了季東文的求婚,跟她冷戰了兩個月,打電話他不接,送甜點他不吃,她從孟辰陽那邊也問不出為何他討厭季東文。

  有回,季東文來甜點店找她,碰巧遇見孟辰陽,那天孟辰陽訂了五盒甜點當律師事務所員工的下午茶。兩人碰在一塊,她還沒來得及為兩人介紹,季東文便朝孟辰陽招呼。

  「孟、大、律、師!好久不見。」那語氣是她不曾聽過的,帶了點不悅與譏諷。

  孟辰陽也沒有回一句,只是淡淡點頭,然後拿了五盒甜點轉身就走。

  那時季東文才知道,她跟孟辰陽是一塊長大的鄰居。

  「我對孟大律師無所謂討厭不討厭,倒是孟大律師對我的厭惡十分明顯。」

  「你們有什麼過節嗎?」

  「過節沒有,先前見過一次。至於細節,你不妨去問孟大律師,你們是一塊長大的鄰居,也許他會告訴你,他為什麼討厭我。」

  「孟辰陽其實不會隨便討厭別人,他的個性就是高傲了一點、機車了一點、毒舌了一點,很容易被人誤會。」邵一棻忍不住為孟辰陽說話。

  「你對他的形容算是貼切,卻過分保守了。他的機車、毒舌、高傲,可不只有一點。」季東文的話,讓邵一棻笑了。

  「你大概是對的吧,他的機車、毒舌、高傲……確實不只一點,而是非常、非常多點。」當時聽她這樣說,季東文笑開了。

  電話那頭,季東文轉移話題,「我們別再討論他,晚上我請你吃宵夜,十點半過去接你,好嗎?」

  邵一棻從回憶中回過神,「好啊,晚上見。我得趕緊起來梳洗去店裡了。」

  「好,你忙,路上小心。」放下電話,季東文的回憶倒轉回一年前,他還不認識一棻,那時他正為因醫師誤診而過世的奶奶傷心……

  一年多前,剛痛失親人的季東文,聽說孟辰陽打官司勝率是九成九,孟辰陽從台大法律系畢業後進入國內頂尖律師事務所,執業兩年後自己開了律師事務所。

  打從孟辰陽拿到律師執照正式執業迄今僅僅輸了一場官司,而據說那場官司之所以會輸,是因為孟辰陽在最後發現他辯護的被告確實性侵飯局小模,而非被告委托時所主張的絕無過失。

  業內人士都傳孟辰陽是故意技術性失誤,致使委托他的被告輸了那場官司。

  當然這些都只是聽說。

  無論孟辰陽是否真如傳言所說故意輸掉官司,他的高勝率是明擺在那裡的,因而捧著大把鈔票排隊等孟辰陽辯護的委托人數始終居高不下。

  由於排隊等孟辰陽的委托人實在太多,孟辰陽成立事務所後,網羅了幾名與他理念相同的年輕律師,將不是太困難棘手的委托案分轉出去。

  盡管有一半以上的委托案由其他律師接手,但孟辰陽律師事務所依舊維持傲人的勝訴率,因而吸引更多人爭相前來。由於排隊想委托孟辰陽本人打官司的客戶太多,能預約見到孟辰陽的時間,最快要等到三個月之後。

  當時痛失摯愛親人的季東文沒辦法等,不得不想辦法動用關系。

  好不容易費盡心思算是賄賂了孟辰陽的助理,讓助理在最短時間內幫他排了半個小時和孟辰陽相談。

  眾所周知孟辰陽明確對外表達過絕對不接醫療訴訟委托,但那時季東文懷抱了一絲希望想著,孟辰陽被外界評為最富正義感的律師,他以為若對孟辰陽動之以情,一定能讓說服孟辰陽破例接下自己的委托,沒想到結果卻是事與願違。

  季東文永遠不會忘記,那日他懷著深切悲傷的心情,踏進孟辰陽辦公室。

  孟辰陽一雙長腿既閑適又張揚地跨在辦公桌上,他走進辦公室,孟辰陽先是仔細打量了他,才慢慢地放下一雙腳站起來,招呼他招呼得非常「開門見山」。

  「季先生,我不知道你用什麼辦法讓我的助理甘願冒著惹惱我的風險為你插隊。無論如何,我都要事先聲明,我不一定能夠接你的委托,請坐。」

  他依言坐下,與孟辰陽隔著長型辦公桌對望,他拿著裝在牛皮紙袋裡的厚厚一疊資料,溫聲解釋他如何插了隊。

  「我想大概是連老天爺也願意站在我這邊,讓我有機會能夠幫忙林助理的先生。上星期林助理先生車禍骨折,在急診室等開刀,恰巧我有熟識的醫師,所以讓他在最短的時間裡進開刀房……」

  這時候,孟辰陽舉手做了一個要他別再繼續說的手勢,在季東文看來,那舉動十分無禮。

  「骨折並不會立即危害生命,如果醫院讓林助理的先生等,那表示有比他更嚴重的人等著開刀。」孟辰陽語氣非常不以為然,接著又說:「季先生只有半小時,我們進入正題吧。」

  季東文工作繁忙,也是分秒必爭的人,所以很樂意直奔主題,他將裝資料的牛皮紙袋放上辦公桌推向孟辰陽,後者接過紙袋立即拆開抽出資料,然後往辦公椅背一靠。

  拿著厚厚一疊病歷的孟辰陽,只花了幾分鐘便將病歷以及附在病歷後的專業人士報告翻看完,他旋即把看過的資料又放回牛皮紙袋還給季東文,用漠然的態度說:「季先生應該打聽過,我不接醫療訴訟,我不擅長。麻煩季先生另請高人……」

  「孟律師不可能不擅長醫療訴訟,你在學生時期讀了四年醫學院、一年醫院實習後轉法律系,兩年後考取律師執照……」

  季東文還沒說完,孟辰陽便隱含怒氣打斷他。

  「看來季先生做了功課,沒錯,我確實讀了四年醫學院、一年醫院實習,那又如何?我不接醫療訴訟的原則,不會因為我讀過醫學院、去醫院實習過而改變。」

  「孟律師,這件訴訟委托對你來說完全不是負擔,也不困難,你剛才已經看過我附上的專業人士報告,所有證據顯示確實是醫療過程疏失導致我奶奶死亡。難道醫師疏失致使病患死亡,不用付代價嗎?」

  季東文越說越激動,好一會兒他才緩和下來,花了幾秒平復心情,繼續說:「孟律師,我奶奶對我來說是比親生母親還親的人,我出生後是奶奶照顧我,我沒有辦法……明知道我奶奶是因別人疏失而死亡卻什麼都不做、不為她討回公道……」

  「什麼是公道?」孟辰陽又拿回那個資料袋抽出一疊資料,快速翻到病歷中間,說:「六月二十三日患者就醫,主訴食欲不振。季先生,你知道有哪些原因會導致食欲不振?」

  季東文一時無語,他不是醫師,怎麼答得出來?

  孟辰陽悻悻然接著說道:「導致食欲不振的原因,可能是消化系統發炎、自律神經失調,也有可能是精神方面的疾病或者心髒出了問題,又或者是惡性腫瘤。

  「不過通常惡性腫瘤導致的食欲不振,發現多半都是晚期了,但也可能所有的原因都不是,僅僅只是因為六月二十三日前幾天天氣太熱,人自然沒有食欲。

  「所以你看,光是一項食欲不振,可能的原因有這麼多,請問季先生,你認為醫師是什麼?」

  「醫師應該幫病人找出病因。」季東文毫不猶豫答,難道不是嗎?

  「對,醫師應該幫病人找出病因,給予適當治療。但醫師只是人,只能做合理推斷。根據求診者狀況,醫師做出了合理判斷,認為先從消化系統檢查,這樣的處置並無絲毫錯誤。」

  「但在檢查過程出了錯,胃鏡檢查時,檢查手法不夠成熟,導致喉嚨摩擦受損與吸入性肺炎,接著又因醫師經驗不足,處置失當,惡化成了敗血症。我奶奶原是身體健康的八十歲老人家……」季東文氣憤難平。

  孟晨陽截了季東文的話,「八十歲老人必須承擔的醫療風險,原就比一般年輕人來得高,所謂的並發症機率再低,哪怕只有百分之零點一,就是意謂著有百分之零點一的風險,意思是每一千個例子中有一個會『中簽』。對那一個千人中唯一一個遭遇不幸的人來說,百分之零點一的死亡機率就變成了百分之百。

  「八十歲的老人家,換句話說她的抵抗力會比較低,一旦有並發症,後果當然會比一般人年輕人來得嚴重許多。」

  「孟律師是在勸我放棄追究嗎?如果今天這病例不是我奶奶,而是你的家人,你依舊會視若無睹,選擇不追究、不為家人討公道嗎?今天若是換成孟律師的家人,你會怎麼做?」季東文完全無法接受被勸說。

  孟辰陽放下手裡的病歷,往椅背重重一靠,一雙墨黑色眼瞳如深沉得不見底的古井,安靜盯著季東文半晌,緩緩問道:「你確定想聽我的答案?」

  「當然,願聞其詳。」季東文說。

  「如果我是你,我若是手上錢夠多,就找人買個龍穴。錢若不夠多,就買個塔位。想土葬,就快點挑出黃道吉日下葬,打算進塔就盡快火化了。

  「人死不能復生,該做的事就趕緊做一做,這就是我能給你的答案。」孟辰陽語氣波瀾不驚的說著令人驚心動魄的話。

  季東文一股氣上來,幾乎完全無法壓抑,他拿出畢生修養,坐在孟辰陽對面深呼吸了幾回,飽含怒氣卻試圖平靜的對孟辰陽說:「我完全不相信!若今天換成是孟律師的親人,你也能這麼做。」

  「這是季先生今天第二次詛咒我的親人了。不過念在季先生痛失親人不久,其情可憫,本人不與你計較。如果季先生非要討個同理心的印證例子不可,我倒是可以告訴你一個親身經歷。

  「幾年前,我奶奶只是開個盲腸炎的小手術,按理說成功機率非常的高,但主刀的是一名年輕醫師,盲腸摘除不夠干淨,手術後我奶奶細菌感染,也是引發敗血症,短短幾天便過世。」孟辰陽語氣有些漫不經心,又補了句,「對了,我也是奶奶帶大的。我奶奶在手術之前,曾握者我的手對我說,萬一有意外,不要急著把她火化,她要捐出身體,讓實習醫師有更多機會練習。

  「所以,確實我有親人因醫療疏失而過世,但我並不是像我剛說的那樣,有錢趕快買龍穴,沒錢就買塔位。我如奶奶生前所願,將她的大體捐給醫學院。我說完我的自身例子,希望多少能給你一些安慰。季先生若執意打這場官司,我還是一樣的話,麻煩你另請高明。

  「我們的時間已經超過半小時,我的下一個客戶應該已經在外面等待,季先生,慢走。」孟辰陽結束談話的意圖明顯。

  「你奶奶的事是真的嗎?」季東文不敢相信。

  「我有必要為了安慰你詛咒我自己的親人?愛信不信,隨季先生了。」說完,他按了內線電話,對接起電話的林助理說:「麻煩請楊先生進來。」

  季東文拿起資料袋,頭也不回地離開孟辰陽辦公室。

  那已經是一年前的事了,但對季東文來說記憶猶新。

  他對孟辰陽的印像,不僅僅只是高傲、機車、毒舌而已……還有一項——不近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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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1)

  與季東文的母親林茹芸一同進朝陽甜心甜點店的,是兩名穿著打扮貴氣凌人的林茹芸的女子,其中一個與林茹芸年紀相仿,一個則年輕許多,約莫二十三、四歲。

  在下午茶時間,甜點店通常客人稍多。

  今天雖是周間,但邵一棻的朝陽甜心甜點店已經滿座,只有一桌放了保留席牌子,是她為季東文的母親特地保留的。

  早十分鐘之前,孟辰陽帶了一名年輕男子進甜點店,在最後一桌空位坐下,剛巧是她為林茹芸保留的桌次隔壁。

  邵一棻站在孟辰陽桌邊等候他們點餐,孟辰陽特地看了眼隔壁的保留桌,狀似不經心問:「你的甜點店,不是不接受預訂?」

  邵一棻聳肩,端著一副不打算回答他的態度,公式化地問:「請問兩位要點些什麼?」

  畢竟是一塊長大的青梅竹馬,孟辰陽很識相、很會看眼色,沒有再追問,帥氣地闔上菜單,說:「我要一個草莓塔、一杯伯爵拿鐵,你要什麼?」他望著對面的年輕男子。

  對方似乎有些緊張地說:「一樣好了,草莓塔、伯爵拿鐵。」

  「兩份草莓塔、兩杯伯爵拿鐵。麻煩兩位稍候。」邵一棻拘謹有禮說,轉身要走,有股掩不住的煩躁。

  孟辰陽看在眼裡,想也沒想,直接抓住她手腕劈頭問:「你怎麼了?在煩什麼?」

  「跟你無關啦!」邵一棻根本不想解釋。

  這時玻璃門被推開,三位穿著打扮十分貴氣的女客人魚貫進來。

  甜點店有兩位外場服務人員,是對雙胞胎姊妹花,小甜與小蜜用甜美清脆嗓音齊聲招呼。

  「歡迎光臨!」

  走在前頭那位以傲氣盡顯的目光環視店內一圈,然後落在邵一棻這頭。

  意識到孟辰陽還拉著她手腕,邵一棻些焦急,對孟辰陽說:「趕快放開我。」

  孟辰陽感受到邵一棻罕見的緊繃,朝門外看過去,他分了心,手勁稍緩,邵一棻趁隙趕忙抽出手,舉步往三位女客人走去。

  她臉上展露的笑容有幾分明顯刻意,也有幾分緊張。

  孟辰陽將一切看在眼裡,眉頭微蹙。

  沒多久,邵一棻領著三名女客人來到事先保留的座位,小甜端著手裡的托盤走來,分別擺置了三個水杯、三份菜單,安靜的與邵一棻一同站在桌邊等候。

  林茹芸神情冷淡,拿起餐單翻了翻,神情不甚滿意,細著聲問:「今天的招牌甜點是什麼?」

  「今天招牌甜點是莓菓慕斯,用藍莓、蔓越莓醬做基底……」邵一棻還沒介紹完,就被無禮地打斷。

  「你用的藍莓是進口藍莓的嗎?最近很多進口藍莓農藥超標。」她揚聲問,音量像是刻意提高了分貝。

  邵一棻的甜點店不算太大,店面有六張兩人座、六張四人座,再加上吧台八個位置,林茹芸刻意提高的聲音,成功引來甜點店其他客人的注意力,有些客人甚至停下了進食的動作,目光朝她們這裡集中。

  邵一棻臉上的笑褪去了幾分,語氣卻依然溫順,解釋著,「我們甜點店的藍莓、蔓越莓,全部都經過有機食品認證,請阿姨放心……」

  「我今天帶了兩位朋友來,你不需要刻意與我攀親帶故。我對面這位是跟我們家往來密切的世交,海豐銀行總裁夫人。」林茹芸接著又比了下總裁夫人旁邊的年輕女子,語氣高傲。

  「這位是海豐銀行總裁千金梁詠嫻,詠嫻剛完成視覺藝術碩士學位,今年才從英國回來,小時候她常和東文玩在一塊……」

  也許是這半年來的努力無果,讓邵一棻非常挫折。此時,林茹芸明目張膽的挑釁與暗示她配不上季東文的行為,讓邵一棻理智驟然短路。

  表面上,邵一棻確實是非常溫順乖巧、知書達禮……如季東文一直以為的那樣,但其實她骨子裡叛逆的細胞多了去,只是平日被她收拾得十分隱密,很少顯露。

  林茹芸今日擺明帶名門千金來她面前叫囂的舉動,完全把她惹惱了,讓她再也壓抑不住本性。

  邵一棻臉上的笑容淡了,開口的語氣恭敬有禮,但遣詞用字卻明顯帶了刺。

  「季夫人,我絕對無意攀親帶故,您實在不必大費周章為我介紹這兩位女士身分如何尊貴。我小小一間甜點店,如果無法令三位貴客滿意,歡迎三位公主、女王們隨時移駕,隔兩條大馬路就是五星級飯店君悅,那裡肯定有頂級甜點大廚,我相信他們十分樂意為三位高貴的夫人小姐們服務。」

  「你這什麼態度?你憑什麼……」林如芸立刻變了臉,怒聲質問。

  一旁隔壁桌的孟辰陽終於弄清楚狀況,臉色難看極了。

  居然有人敢帶不相干的阿貓、阿狗來找邵一棻麻煩!

  邵一棻是誰?邵一棻是只有他孟辰陽才能欺負的人!

  「我看甜點店老板的態度很好,倒是你這位阿姨囂張的嘴臉實在讓人食不下咽,你自己不知道嗎?想找碴就去茶店!你看不懂招牌?這裡是甜點店,專賣甜點,不賣高山茶,高貴的客人肯定買不到烏龍茶!」

  孟辰陽冷開口,說話夾槍帶棒、一語雙關,惹得一旁的小甜忍俊不住,低頭悶笑。

  林茹芸臉色十分難看,盯著孟辰陽問:「你跟她什麼關系?」

  「我跟甜點店老板什麼關系?不勞夫人掛心。倒是夫人您究竟想找茶?還是想品嘗甜點?最好趕緊做個決定。免得害甜點店其他客人食不下咽。」孟辰陽滿不在乎的回答。

  「邵一棻,你跟這個男人究竟是什麼關系?你們是不是背著東文亂來?你不要忘了,你手上還戴著東文給你的訂婚戒指!」

  邵一棻揚了揚無名指上一枚閃閃發亮的粉色鑽戒,皮笑肉不笑的說:「季夫人說的是這枚戒指嗎?」

  孟辰陽看著邵一棻揚無名指上的戒指,心抽了一下。

  下一瞬,邵一棻利落拔下戒指,用力拍在桌上,揚聲,「我這間小廟容不了三尊大佛,這戒指麻煩夫人幫我還給季東文。」

  「你算什麼東西?憑什麼退我們家東文的戒指!」林如芸大聲喝斥。

  這下子,整間甜點店安靜下來,所有客人的目光無一遺漏地全往他們這裡集中了。

  「季夫人真是愛說笑,您找了總裁夫人、千金來光顧我這家甜點店,目的不就是希望我摘下手上這枚戒指嗎?現在我已經如您的意了,您不是應該額手稱慶,拿了戒指趕緊走人嗎?這麼大吼大叫的,有失季夫人辛苦維持的貴婦風範,何必呢?」

  邵一棻生起氣來,說話完全是口不擇言的。

  林茹芸從不曾見識過邵一棻伶牙俐齒的這一面,又怒又氣!正要發作時,甜點店的玻璃門又被推門開了,進來的正是季東文。

  季東文一踏進甜點店便察覺到店裡詭異的安靜,順著客人們的目光,他看見邵一棻與外場服務生小甜兩人站在桌邊,服務的正是他的母親、母親閨中好友,與好友的女兒。

  季東文快步走了過來,問:「怎麼了?」氣氛實在太過怪異,他望著邵一棻。

  林茹芸一見兒子到場便發作起來,揚高聲量指控,「東文,你壓根就沒認清邵小姐的真面目,什麼乖巧柔順、知書達禮,她通通都是騙你的……」

  林茹芸話還沒說完,邵一棻雙手抱在胸前,聲量不高不低,訕訕說道:「季夫人,我這家店呢,麻雀雖小,但五髒俱全,該有的設備一應俱全。您現在大可以對著攝錄鏡頭打招呼,我店裡監視器攝錄影像1080P,聲音畫質十分清晰。

  「不勞夫人有失儀態地大呼小叫,我可以馬上將方才的過程完整回放給季先生看。」說完,她毫不遲疑轉頭對一旁外場服務生道:「小甜,去拿我的筆電。」

  一旁的小甜應了聲,「好,馬上拿來。」

  季東文因為邵一棻見外的喊他「季先生」,不禁皺了眉頭,轉而問母親,「媽,發生了什麼事?」

  「季先生不必多問,待會兒看影像自然一清二楚。」被林茹芸惹怒的邵一棻,理智所剩不多,這半年被林茹芸暗地羞辱又挑剔的壓抑情緒一鼓作氣爆發出來,因而此時她攻擊力大增。

  沒見過一棻這模樣的季東文,臉色不太好看。

  小甜拿來筆電,邵一棻點進監視器的存檔畫面,將游標移至十分鐘前林茹芸帶人進店裡的錄影存檔。

  季東文看著、聽著影音檔,臉色益發難看,待他看完該看的,邵一棻闔上筆電。

  季東文拿起戒指,對邵一棻說:「當初我是以慎重的心情為你戴上這枚戒指。我母親今天縱然有些失禮,但你反應實在不需要這麼大,老實說我對你有些失望……」

  邵一棻壓抑大半年的怒火,因為季東文這句「我對你有些失望」,瞬間徹底爆發,她破口狂罵,「我為你忍了半年,你母親對我的挑剔與羞辱,我一個字也不曾對你提過。

  「她會在我店裡最忙的時候,突然給我一通電話要我趕去你家,你知道為什麼嗎?她要我到你們家隔兩條街的干洗店幫她拿干洗的大衣。她也不直接在電話裡告訴我,而是在我到你家後,才『指揮』我去干洗店。

  「你們家有佣人不是嗎?我為了討好你母親,放下店裡所有客人,讓小甜、小蜜兩個人忙,匆忙趕去你家,居然只為了幫她去拿一件大衣!最好笑的是,那件大衣並非她馬上需要穿到的,她只是突然想到要拿。請問季夫人是不是有這回事?」邵一棻轉頭盯著林茹芸,怒火滔天。

  季東文臉色難看,問母親,「媽,真是這樣嗎?」

  邵一棻根本不給他們交談,又緊接著說:「我還沒說完喔,這只是眾多事件的其中一小件。還有一次,季夫人要我陪她去『發揚國粹』,我在她旁邊站了整整三個小時,幫幾個打麻將的高貴夫人端茶、買甜點,我買甜點回來,認真服侍幾位夫人享用甜點後,得安靜站在一邊,聽高貴的季夫人冷言冷語說我只是你最近認識的一個女人,玩玩而已,睡膩了就不要了。

  「我是什麼?暖床丫頭兼佣人嗎?好,這些我認了,算是我自找的!但我真的想請問一下,你們季家有錢有勢,就可以這樣隨意踐踏別人嗎?

  「季夫人有件事情,我得先聲明一下,你兒子沒睡過我,我沒那麼隨便!你們季家或許有錢,但季家還沒有錢到讓我願意因為那些錢,迫不及待為季東文寬衣解帶!」

  季東文聽到這裡,異常憤怒地看著林茹芸質問:「媽,一棻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嗎?」

  季東文的怒氣讓林茹芸有些心虛,她慌忙解釋,「她出去買甜點,我不知道她買好回來了……我只是隨口跟你幾個阿姨開玩笑聊,有必要在意嗎?」

  林茹芸蹩腳的辯解讓邵一棻更加狂怒,當時的情況分明並非如此,她剛才都說那麼清楚了!

  邵一棻再也不想忍,大聲喝道:「季先生,請你們都回去吧!我這裡店小,招呼不了高貴的你們。」邵一棻望著季東文,完全沒掩飾怒氣。

  「一棻,這些事你該先對我說的,晚上我過來找你……」

  「不必了,季先生剛才看過影片了,我已經把戒指退還給季夫人,我們好聚好散吧。你們季家,我高攀不起。」

  「一棻……」

  季東文不舍地喊她的名字,可惜邵一棻無動於衷,她越是回想這半年來的大大小小事件,越覺得自己是鬼遮眼。

  季東文再好,也不值得她委曲求全,任由別人百般踐踏!

  林茹芸今天帶人來她店裡囂張,完全踩到了她的底線,被折磨了大半年,真是夠了!她毫不留情對季東文說:「季先生,請你別麻煩了,帶著你的戒指,去找個門當戶對,真正合你母親心意的千金小姐吧。我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甜點師,真的高攀不起你們季家。」

  在邵一棻說完,整間店鴉雀無聲之時,孟辰陽不合時宜的笑出了聲音,邵一棻狠狠賞了他一記白眼。

  「要是你邵一棻高攀不起季家,那台灣有幾個名門千金高攀得起?我真的很好奇。」孟辰陽不怕邵一棻賞白眼,涼涼地說。

  邵一棻丟了一句話給孟辰陽,「不要你多事!」

  孟辰陽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狀,說:「好,我閉嘴,我不多事。」

  季東文眉頭深鎖,來回望了邵一棻與孟辰陽,感覺他們之間有一股旁人無法介入的默契。

  此時,林茹芸語氣不善地開口,「你敢說你跟這男人之間沒什麼嗎?你們要沒什麼,他怎麼一而再再而三幫你講話?真好笑!邵一棻本來就高攀不起季家,隨便一個名門千金都強過她這個小小的甜點師……」

  「媽,別再說了!」季東文制止母親繼續往下說。

  「我說的是實話啊……」林茹芸憤恨不平。

  「很抱歉,我母親傷害了你,我還是那一句,你應該早點告訴我這些事,晚上我會過來找你……」

  「她都把戒指退還給你了,你還來找她做什麼?」林茹芸插話。

  「的確,我已經把戒指退回了,我跟你之間沒什麼好說的。」邵一棻接話,卻看也不看林茹芸一眼,直接望著季東文。

  「你那是什麼態度?憑什麼這樣對我兒子說話?」

  邵一棻雙手一攤,神情無奈地對季東文說:「我實在沒辦法與你的家人相處,結婚不是兩個人的事,你母親的修養,我完全不敢領教、無法領教,也不想再領教。很抱歉,我們就到這裡為止吧!

  「我的想法不會改變,麻煩季先生離開。我的店還要營業,再說下去大家都很難看。」

  「我晚上會過來找你。」季東文很堅持,接著對林茹芸說:「媽,我們走吧,不要妨礙人家做生意。」

  「呿!」林茹芸哼了一聲,「就一家小店,一天能賺幾個錢。」

  邵一棻翻白眼,忍無可忍發火說:「你們到底走不走?再不走,我馬上去拿鹽!」

  「拿鹽?什麼意思啊!」林茹芸臉色猙獰。

  「驅邪啊!還能有什麼意思?您不懂嗎?或者夫人希望我拿蒜頭?雖然我這裡是甜點店,但我說過了,這家店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無論夫人要鹽還是蒜頭,店裡都有。你們再不走,我不客氣了。」

  「一棻!」季東文喊她。

  邵一棻卻怒視季東文說:「忍半年,到今天是我的極限。再不走,我不只對你母親跟她帶來的朋友不客氣,我連對你都不會客氣。」

  季東文自知理虧,閉上嘴,扶了母親一把,說:「我們先走吧!別再說了。」

  終於,四人魚貫離開了甜點店。

  送走了大佛四尊,甜點店一剎那陷入寂靜,客人們沒看過這麼犀利激動的老板,幾位熟客竟拍起手說:「邵小姐太帥了!對付這種自以為是的有錢人,根本不必給面子!」

  邵一棻怒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在季東文與他母親離開沒多久,她就有些後悔,其實她可以留些情面的……只是林茹芸的嘴臉有讓她理智斷線的威力,害她控制不住顯露了本性。

  邵一棻沒多久就像顆泄了氣的皮球,方才的怒氣不復存在,犀利也消褪不見,她對店裡的客人們歉然說道:「很抱歉,讓各位看笑話了。今天的甜點由本店招待,不好意思,我要提早打烊。還沒用完餐點的客人,服務人員會協助您外帶。」

  店內用餐的賓客們或許有些不開心,但剛剛一場灑狗血的劇碼在眼前真實上映,他們大概也能理解邵一棻的復雜心情,沒多抱怨便陸續離開店裡。

  幾個暖心的客人在走之前,還為她加油打氣了幾句。

  小甜、小蜜收拾好店裡的桌椅,跟她道再見。

  「一棻姊,東西收拾好了,我們先走羅。」

  她在廚房整理材料,轉身看那對雙胞胎姊妹有點擔憂的臉,她若無其事的笑說:「謝謝你們,今天時薪我會算滿六個小時。」

  小甜小蜜是單親家庭的孩子,父親在她們十一歲時外遇,拋家棄子,她們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母親僅靠一份微薄薪水養一家五口。

  這對雙胞胎姊妹是懂事的孩子,高中就出來半工半讀,兩人無論做什麼事都認真,今年考上同一所國立大學,一個讀財經、一個讀國貿。

  邵一棻特別喜歡這對早熟勤懇的姊妹……

  「沒關系啦,一棻姊,我們今天才工作兩個小時而已。」小甜說。

  「今天是我的問題,我當然應該給滿你們今天應得的薪水。你們趕快回去吧。對了,冰櫃裡招牌甜點還有六份,你們帶回去給弟弟妹妹吃。」

  「謝謝一棻姊。」小蜜說。

  「一棻姊,你還好嗎?要不要我們留下來陪你?」小甜問。

  「你們別擔心,我沒事。我正好趁這空檔試做新甜點,你們快點回去。」邵一棻笑著說。

  小甜、小蜜見邵一棻堅持,只好點點頭,又一次說了再見後,相偕離開甜點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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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2)

  一會兒,聽見鐵卷門被放下來的聲音,應該是小甜、小蜜離開了。

  整間甜點店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邵一棻站在不鏽鋼料理台邊,盯著剛打好的生料,呆了半晌。

  她想起她跟季東文初次見面的派對,後來季東文見她十分在意那日宴會甜點被取用的狀況,悄悄動用了關系,宴會結束前,甜點區的甜點一個都不剩。

  她順利拿到了三百萬贊助金,開了這家甜點店,店面裝潢那兩個月,季東文陪她監工許多次。

  她知道季東文是很忙的人,但他願意不厭其煩地擠出時間來陪她做無聊的監工,她不是不感動。

  邵一棻呆呆想了許久,脫下圍裙,用力摔在料理台上,接連咒罵兩聲。

  「Shit!Shit!」

  「在後悔嗎?」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打斷邵一棻的思緒。

  她驚訝轉身,看見孟辰陽雙手交叉環抱在胸前,整個人斜靠在廚房門邊上,臉上要笑不笑的,帶著幾絲彷佛幸災樂禍的神情。

  「你怎麼還沒走?」邵一棻有些不高興,諷刺道:「孟大律師最近Case接太少嗎?怎麼很閑的樣子……」

  「我Case滿滿,不勞費心。你還是關心、關心自己吧!如果你剛剛是在後悔,現在趕快到季先生面前好聲好氣撒嬌兩句,放軟身段,我相信那枚戒指很快會回到你手上。」

  「我的事不要你管!」邵一棻說。

  孟辰陽沒說話,繼續側倚在門邊,依舊是同樣姿勢,神情除了幸災樂禍,還多出幾分譏誚,一雙眼緊緊盯住她不放。

  邵一棻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很不淑女地喊,「看屁啊!」

  「少一分,季東文給你的打擊這麼大嗎?怎麼好好一個人忽然變成了屁?」孟辰陽皮笑肉不笑地諷刺她。

  邵一棻聽完,愣住一瞬才反應過來,生氣朝他大吼,「孟辰陽,你一天不毒舌會死嗎?」

  「死是不至於……就是會全身很難過,我以為你早就習慣,已經被我訓練得百毒不侵,你今天的抵抗力實在有點弱。」他嘖嘖兩聲,不以為然。

  「孟辰陽,可不可以別挑這種時候故意氣我?」

  孟辰陽見她帶了點求饒味的語氣,沉默片刻,說:「少一分,我們兩個從小認識。我不知道你身段可以軟到像是練過軟骨功,你就那麼愛季東文?愛到被那個勢利眼又沒水准的老女人當佣人使喚都能忍?居然還忍了大半年!我不得不對你另眼相看。」孟辰陽酸溜溜地說。

  邵一棻本來很憤怒,但被孟辰陽這麼一用力挖苦,她的怒氣反倒消失無蹤了。

  她有些沮喪地靠在料理台邊,望著孟辰陽自嘲的說:「別說你,我都看不起我自己了。」

  孟辰陽看她沮喪的模樣,也沒了挖苦人的興致。

  他走到邵一棻身旁,靠在不鏽鋼料理台邊,與邵一棻並肩,緩了語氣開口,「少一分,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真的很愛季東文?」

  「是不是真的很愛……」她復述孟辰陽的問題,停頓下來,無比認真地思索,其實剛才若不是孟辰陽出聲打斷她的思緒,她也正要問自己同一個問題……

  她真的很愛季東文嗎?

  如果真的很愛,為什麼今天她會完全難以忍耐?鐵了心要放棄這段感情?

  但如果沒有很愛,她為什麼願意忍耐大半年?不愛的話,她應該連求婚戒指都不會收……可若真的愛,為何再也不能忍耐,為何不肯拿出籌碼?

  她並非完全沒有籌碼。

  要收服林茹芸的心,並非不可能,但她卻完全不想拿出手底的王牌。

  「孟辰陽,你覺得很愛一個人是什麼感覺?」邵一棻問。

  孟辰陽安靜地盯著邵一棻的側臉,許久沒說話,邵一棻忍不住出聲嘲笑他。

  「我看你每天忙著毒舌,八成不知道愛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哼哼!」孟辰陽哼哼了兩聲,竟開始滔滔不絕說:「當你很愛一個人,你忙的時候想她,你不忙的時候也想她。想她現在正做什麼?是高興?還是生氣?想她一個人回家安不安全?想她吃飽了沒?有沒有好好休息?想她要的東西是不是都得到了?

  「很愛一個人的時候,你會細心觀察她、理解她,你會縱容她在你面前原形畢露……她對你張牙舞爪,你會暗暗偷笑,因為她在別人面前不是這個模樣。

  「她哭的時候,你想替她哭。她痛的時候,你想替她痛。她高興的時候,你希望她加倍高興。

  「當你很愛一個人,你會把自己的需要擺在第二順位,把心裡的第一順位讓出來給她……」

  「停!孟辰陽,你該不會談戀愛了吧?」邵一棻像發現新大陸,驚奇發問。

  孟成陽沒好氣的瞪她一眼。

  「不行嗎?你可以戀愛,別人不可以戀愛?什麼道理?」

  邵一棻哈哈笑,忽略心上流過的些許怪異感受。

  原來,孟辰陽戀愛了啊?

  「我真要為你愛上的人默哀一下,你的毒舌不是一般人忍耐得了……」她模仿孟辰陽的毒舌。

  孟辰陽沉默一瞬,心不甘情不願地接了句,「這話,你倒是沒說錯。不過你還沒回答我,你是不是真的很愛季東文?」

  邵一棻認真想了一回,才慎重回答,「如果像你剛剛講的那些,才叫做很愛的話,我想我大概還不算很愛吧。很忙的時候,我根本不會想到季東文,不忙的時候,我也不是太常想到他。不過你說那些,會不會只是你們男人對愛的感覺?說不定女人根本不會這樣……」

  孟辰陽忍不住又白她一眼,沒好氣地問:「既然不是很愛,你為什麼收下人家的求婚戒指?平白讓那個老女人把你當佣人使喚?」

  「孟辰陽,你根本不知道,這年頭要找個知書達禮的男人多難!」邵一棻沒好氣說。

  「知書達禮是什麼鬼啊?你找男人的標准會不會太瞎?」孟辰陽揚高音。

  「哪裡瞎?我三歲背《論語》、四歲背《孟子》、六歲開始背《古文觀止》……」

  「照你這種標准,只要會古文就算知書達禮的話,你是不是忘了……你三歲背《論語》、四歲背《孟子》、六歲開始背《古文觀止》時,旁邊陪你背書的人是誰?是我好嗎!照你的瞎標准,我也算知書達禮了!」孟辰陽好怒!

  邵一棻翻了翻白眼,用手肘推了他一下,說:「你嘴這麼毒,哪裡知書達禮了?懶得跟你爭辯。」

  「既然你不是那麼愛季東文,趁早分也好。我可告訴你,你別心軟,想不開又回頭當女佣!我一定笑你一輩子。」

  「不會啦!老娘是那種三心二意的人嗎?」

  「嘖嘖……怎麼在我面前講話就是這麼粗俗呢?其他男人要看見你這樣,誰敢娶你?」

  「要你管!你嘴巴那麼毒,我在你面前講話粗俗,剛好而已。」

  孟辰陽似笑非笑的又哼哼了兩聲,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孟辰陽神色轉為嚴肅,開口問:「你昨天有沒有遇到什麼奇怪的事?」

  「什麼奇怪的事?沒有啊。」邵一棻漫不經心地回答。

  「真的沒有?」孟辰陽眉頭微鎖,他覺得昨天晚上好像是作了夢……

  但他實在無法解釋,夢為什麼那麼真實?

  「沒有啊。怎麼了?」邵一棻反問。

  孟辰陽搖頭說:「沒什麼。我看既然你今天這麼早關了店,就趕快回去吧。我今天晚上可能沒辦法過來接你,剛錄取了一個年輕律師,要帶他熟悉狀況……」

  「我說了好幾次,不需要你接我,我可以自己回去。」

  「最近這一帶發生十幾起襲擊事件,你一個人那麼晚回去我不放心。」

  「我爸媽都沒不放心我了,你到底是在不放心什麼?」邵一棻無情地打斷他。

  孟辰陽恨鐵不成鋼,淡掃她一眼。

  「警方公布有十幾起襲擊事件,那只是警方願意公布的數字,我一個委托客戶跟警界高層很熟,他說這附近一帶已經發生超過五十起襲擊事件,沒公布是不想引起恐慌,實際情況很嚴重。」

  「真的嗎?」邵一棻有些不相信。

  「我不會拿這種事跟你開玩笑,所以你不要拿自己開玩笑。」孟辰陽再嚴肅不過地說。

  她看孟辰陽憂慮忡忡的表情,也嚴肅起來,說:「我知道了。以後,我等你來接我再回去,可是你能天天來接我嗎?」

  「不然呢?你有更好的辦法?甜點店下午就打烊?可能嗎?」孟辰陽接二連三拋出問題,問得邵一棻頭暈腦脹。

  「當然不可能啊!我只是在想……你都不用約會嗎?不是在談戀愛?」

  「我談我的戀愛,跟接你回家沒有衝突。」孟辰陽淡淡說,「好啦,我得趕快回事務所,你這邊要沒什麼事的話,收拾完早點回去吧。趁現在白天,時間還早。」

  「可是我想試做一些新甜點……」邵一棻有點猶豫。

  「回家做!你家不也有材料和烤箱?」孟辰陽很堅持。

  「材料沒那麼齊全……」

  孟辰陽不接話,只是安靜的用一雙眼盯著她。

  他們倆從小認識到大,邵一棻用膝蓋想也知道,孟辰陽這眼神代表她不答應早早回家,他就不會罷休。

  邵一棻索性放棄掙扎,說:「好,回去做就回去做,你記得晚上到我那兒拿甜點。」

  「呿!每次都拿我當白老鼠,吃你那些實驗品……」孟辰陽咕噥,狀似十分不滿。

  「拜托,我的實驗品也是很多人搶著要好不好!」邵一棻沒再搭理他,開始收拾料理台上凌亂的材料。

  孟辰陽也不再出聲,安靜站在一旁,看著她收拾完。

  「怎麼還不走?」收拾得差不多,邵一棻發現孟辰陽還杵在原地盯著她看。

  「確認你收完東西、離開甜點店、鎖好門了,我就走。」

  他實在是有些擔心邵一棻在他走後繼續留在甜點店裡,這家伙每次一忙起來就把時間拋在腦後。

  十分鐘過後,兩人一前一後離開甜點店,邵一棻鎖了門,接著將側邊一扇手動鐵卷門拉下來,轉身對一旁的孟辰陽說:「好啦,我門鎖好了,你可以放心回你的事務所了。」

  孟辰陽點點頭,終於露出滿意神情,說:「我看有沒有辦法把事情趕快做一做,晚上去你那兒吃飯。」

  「去我那兒吃飯?」邵一棻有些訝異。

  「你剛和一個年輕有為的富二代帥哥分手,我怕你心情不好想不開。畢竟要遇到一個富二代,又是帥哥又剛好符合你的瞎標准……知書達禮……確實不是太容易。有人願意陪失戀的你吃飯,你應該感激涕零才對。」孟辰陽說。

  「謝謝喔!感謝孟大律師願意陪老娘吃飯,感謝孟大律師擔心老娘我想不開,可以了吧?」邵一棻一臉諷刺。

  「這還差不多,晚上我要吃墨魚海鮮義大利面,附餐要玉米濃湯就可以。」

  邵一棻受不了的瞪他,轉身就走了,也沒應好或不好。

  孟辰陽站在原地目送邵一棻的背影逐漸遠離,他看了很久,直到邵一棻拐入另一條街,再也看不見為止。

  他輕輕吐了口氣,轉身往事務所方向走。

  孟辰陽嘴角微微地揚起,眼裡的笑意閃閃。

  多好的一天!

  邵一棻的無名指上,沒有戒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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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1)

  孟辰陽已經氣喘吁吁,卻仍奮力在安靜的巷弄中奔跑,汗水如雨,濕透他前胸後背襯衫,他撥打手機好幾回,手機那端總是響著音樂卻無人接聽,然後轉入語音信箱。快接手機啊!

  孟辰陽心急地想,忍不住再次回頭望……真的不是他看錯、聽錯……

  他身後有一只滿身觸須、流著黏液的深咖啡色魔物,邊發出吱吱聲響邊追趕他!

  孟辰陽不斷狂奔,突然靈光閃過,那個夢……根本不是夢!是真實發生過的……他死而復生前選了銀色光點,他努力回想引渡他們的神仙送他們回來前說的話……

  對了!意念。

  意念……

  他轉身定在原地,喘著氣,等後頭深咖啡色怪物追過來。

  孟辰陽伸出手,集中心念,突然一道銀光從他的掌心直射而出,落在怪物腳上!

  魔物發出激烈嘶鳴,孟辰陽突然射出的微弱銀光竟勉強定住了怪物的雙腳,像是結了層薄薄白霜,流淌著黏液的怪物一時動彈不得,無法再前進。

  孟辰陽趁這空隙轉身繼續奔跑。他不知道那像是冰霜的薄層能困住魔物多久。

  什麼跟什麼!居然不是夢,而是真的……

  孟辰陽心髒狂跳,從這裡到邵一棻的住處大概還要十分鐘左右,若盡全力衝剌,跑快一點,可能五六分鐘……

  他暗自祈禱,邵一棻乖乖在家。

  該死的!

  他已經打了好幾通電話,手機、室內電話……不管哪一個,邵一棻都沒有接聽。

  才九點多,那些魔物就出來四處亂竄,不是作夢、不是他發了瘋!

  他簡直不敢相信,這世上真的有妖魔鬼怪!而且活生生在他後追趕頭,一副想吞吃他的惡心模樣。

  所以,他在夢裡抱著邵一棻,被魔物剌死是真的了?

  所以……他跟邵一棻,真的死過一次……又活過來?

  老天啊!他覺得他快要精神錯亂了。

  孟辰陽跑著、跑著,轉進一條巷子,忽然看到邵一棻被兩只魔物圍困……

  他大喊,「少一分!」

  邵一棻朝他這邊望過來,神色寫滿恐懼。

  她左右手正做出發射的動作,對著兩只魔物,雙臂卻明顯顫抖,模樣看來有些可笑。

  正左右包圍邵一棻的兩只魔物,與他方才遇到的不太相像,它們身體呈橢圓球狀,頭上有兩根長觸須,只有一顆大大的眼珠子,牙齒尖銳,身形伴著青光,對著邵一棻嘶嘶叫著像是有所顧忌,與邵一棻比著槍狀的手形保持約莫兩公尺距離。

  孟辰陽幾乎沒多想,拔腿朝邵一棻狂奔而去,兩只魔物轉而想攻擊孟辰陽,邵一棻的左右手在這時朝兩只魔物發出稍微強烈的火焰光芒——

  瞬間兩只魔物身上著火,發出狂鳴,但不到兩秒,魔物身上的火便熄了,那兩只球狀魔物在地上滾了幾圈。

  孟辰陽跑到邵一棻身旁,望著地上魔物,心想,老天爺是在跟他們開玩笑吧?

  不,那個引渡他們的神仙,是在耍他們玩吧?

  邵一棻攻擊魔物的技能是火焰,空氣裡飄散著明顯的燒焦味。

  而他選的銀光卻是冰,冰與火不正好是相克的嗎?

  讓他們死而復生的神仙不可能不知道,到底在搞什麼鬼!

  孟辰陽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法不斷冒出來,而邵一棻則嚇白了臉,對著打滾的兩只魔物再次發出攻擊,這一回火焰更大,連她自己都嚇著,霎時收住攻擊。

  邵一棻轉向孟辰陽,說:「孟辰陽……你離我遠一點……快點……」聲音抖著。

  孟辰陽不明所以,卻仍是聽了她的話,將兩個人的距離拉開了五六步,邵一棻再次發出攻擊,但這次發出的光芒竟弱了一些。

  「孟辰陽,你再往退後……」她又抖著聲音喊。

  孟辰陽又退後了,邵一棻再度攻擊,這一回火焰更弱。

  邵一棻這回索性跑向孟辰陽,兩人幾乎貼在一起,她牙關一咬,再次射出火焰對著那兩只魔物,而這一回,兩只魔物竟在瞬間燒焦了!

  邵一棻呆住,瞪著地上兩具黑色球型焦屍,空氣彌漫著難聞的臭味。

  好半晌,她將視線轉向孟辰陽,孟辰陽驚愕瞪著她,兩人面面相覷,許久沒說話。邵一棻的手不停顫抖著,孟辰陽伸手過來緊緊握住她,見她出神發怔,說:「我們先回你的住處再說。」

  她沒有更好的想法,只能點頭附和。望著地上兩具焦黑屍體,空氣裡難聞的臭味還沒散去,她仍驚慌著,不安地問:「那這、這兩具屍體……怎麼辦?」

  孟辰陽瞪了眼地上的焦屍,沉聲說:「它們看起來就像兩顆燒得焦黑的皮球……不管他們了!先回去再說。」

  邵一棻點點頭,緊挨著孟辰陽,然後低聲說:「孟辰陽,我好害怕……」

  孟辰陽握緊她的手,什麼也沒再多說,拉緊了她快步往前衝。眨眼間,兩人已奔出小巷。

  不消幾瞬,一抹高大身影在兩人匆忙奔離後,拐進了小巷。

  一個極好看的年輕男子,扎了一把長馬尾,輕快吹著口哨信步走來,一會兒停在兩具球狀焦屍旁邊低頭看了看,又抬頭朝小巷前後左右張望。

  他從懷裡拿出一個藍色玻璃瓶,一道好聽低沉的嗓音,萬分溫柔地在小巷裡響起,

  「難得看到死得這麼透澈的魔物啊……」

  他打開藍色玻璃瓶,用滴管取了些許無色透明的水,朝地上兩具屍體分別各滴了一滴,下一瞬,地上焦屍化作一陣白煙,消失得無影無蹤。

  男人將藍色玻璃瓶瓶蓋旋緊,放回衣服口袋,那極好聽的嗓音非常慎重吐出兩個字。

  「阿門!」接著,他又聳聳肩說:「盡管你們注定進不了天堂了,我還是祝你們一路好走。」

  說完,高大男子踩開輕快腳步,嘴裡哼著教會常聽的詩歌——

  「我不知明天將如何,

  或遭遇貧苦飢餓,

  但那位看顧麻雀者,

  祂必然也看顧我,

  祂是我旅途的良伴,

  縱遭遇各樣災害,

  我救主必與我同在,

  祂寶血把我遮蓋……」

  那把如名琴般好聽的歌聲,漸行漸遠,緩緩消失在夜色中。

  兩人一路狂奔回邵一棻的住處,關上公寓大門後,孟辰陽才終於松開邵一棻的手。孟辰陽彎身,雙手抵在膝蓋上不停急促喘氣,汗水沿著他的臉頰滴落下來,瓷磚地板上轉眼印上幾滴水漬。

  邵一棻身體虛軟地靠在大門,同孟辰陽一樣急促地呼吸著。

  呼吸聲此起彼落,好一陣子過去,她終於緩過氣,喃喃自語地說:「原來不是我在作夢……」

  孟辰陽大大的吐了一口氣,終於也覺得呼吸比較平順了。

  他站直了身,雙手叉腰,轉過來面對邵一棻,臉色難看地問:「不是叫你待在好好家裡嗎?為什麼跑出去了?打你電話都不接,搞什麼鬼!」

  她神情復雜看著孟辰陽,想起夢裡……不,想起那些真實發生的過程,被魔物襲擊那一晚,孟辰陽的身體被魔物穿透,她甚至沒看到是什麼魔物、沒看清撲向她的是孟辰陽。

  只記得她被孟辰陽抱得死緊……一個模糊的想法,快速又模糊地流過去。

  她在孟辰陽……心裡的地位,應該很重要吧?

  他竟願意擋在她的面前,不顧自己死活。

  「你怎麼了?干麼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看我?」孟辰陽被看得有些心慌。

  邵一棻一臉呆呆傻傻的。她完全被剛才發生的事,以及原來他們真的死過一回又重生的事實,震驚到呆傻了。

  還有,孟辰陽竟願意為了保護她而死……

  「孟辰陽……我們死過一次耶!」她低聲說。

  孟辰陽愣住了幾秒,沒好氣的說:「那又怎麼樣?我們又活過來了啊!現在該擔心的是,接下來要怎麼辦?」

  「接下來要怎麼辦?」邵一棻復述他的話。

  「你怎麼老喜歡重復我說的話?」

  「沒有啊!我只是在想你的問題。」邵一棻語氣很無辜,她想了想,又說:「孟辰陽,我不知道原來你對我很好耶。」

  「你傻了嗎?我哪裡對你好啊?」孟辰陽生氣,這時候該討論的是大街上那些隨時可能出來游蕩害人的魔物,而不是他對邵一棻究竟好不好吧。

  這女人是嚇傻了嗎?

  「可是你真的對我很好啊!你寧願擋在我前面,替我死耶!」邵一棻不服氣地說。孟辰陽又是一怔,臉色冒出一陣可疑的潮紅,他撇過頭,想掩飾突然而至的不自在。

  他清清喉嚨咳了兩聲,讓神色鎮定下來,說——

  「我小時候做過童子軍宣誓,你不知道嗎?背給你聽。

  憑我的榮譽,我願盡力遵守童軍規律,終身奉行下列三事:

  第一:敬天樂群,做一個堂堂正正的好國民。

  第二:隨時隨地扶助他人,服務社會。

  第三:力求自己智識、品德、體格之健全。

  「我不知道別人是怎麼樣,但我對自己的宣誓很認真。所以少一分,你清醒一點,不要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我沒有對你特別好,今天要是換成其他老人小孩,我看到都會衝上去幫忙……」他的話說到一半就被打斷。

  「可是我不是老人,也不是小孩啊……」

  「對喔,你既不是老人,也不是小孩,你是笨蛋!我們認識一輩子了!我對陌生的老人小孩都會這樣了,我難道能眼踭睜看你去死嗎?」孟辰陽氣怒地說。

  「喔!」邵一棻應一聲,說不清是失落還是失望的情緒流過,也不知為什麼。

  方才以為自己在孟辰陽心裡位置很特殊的那一剎那……她覺得有些開心。

  「喔什麼喔!你趕快回神好不好?我們是不是該趕緊討論一下?」

  「要討論什麼?」邵一棻完全不在狀況內地的傻問。

  「討論那個兩光的神仙!讓我們死而復生,卻給我們那麼爛的打怪技能,該怎麼辦?」這女人從小到大最不愛用的就是腦,他真會被她氣死!

  「對喔,說到這個,你還沒來之前,我遇到那兩只魔物,才知道昨天晚上的事不是在作夢,是真的。

  「我對魔物使用神仙大人給的技能,可是發射出來的火焰根本跟打火機一樣微弱。雖然那兩只長得像球的魔物好像有點畏懼,可是那點火根本傷不了他們。

  「對了,你的技能是什麼?我記得你選了銀色的光,那是什麼?我的是火,紅色的是火,那銀色光是什麼?」邵一棻問。

  孟辰陽一臉無奈的仰頭長嘆,不以為然地說:「什麼神仙大人?虧你還稱祂大人!根本就是個兩光的神仙,明明你先選了火,我要選銀色的光,祂是不是應該提醒我水火不容?水火不相容,難道火跟冰會相容嗎?這麼簡單的邏輯推理,那個兩光的神仙會想不到嗎?怎麼會把兩樣矛盾的技能傳給我們?」

  邵一棻腦子轉了轉,將孟辰陽的話吸收進去,瞪大了眼睛,有點不太相信反問:「你是說……你的技能是冰嗎?」問完,她不合時宜地笑出了聲音,越笑越大聲,最後誇張到抱著肚子,彎身蹲到了地上還在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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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2)

  孟辰陽看她笑得不能自已,唇角也微微冒出了一小朵笑花,然後問:「笑夠了沒?」

  蹲在地上的邵一棻仰頭看孟辰陽,眼角尾笑出了淚花,她擦了擦,不得不同意孟辰陽,說:「那個神仙真的很兩光,虧我心裡還很尊敬祂可以讓我們死而復生。你真的選了冰喔?」邵一棻還是覺得很好笑,如果孟辰陽真選了冰,那神仙就不是普通兩光,根本是兩光到最高級。

  「遇到你之前,我被一只全身是觸須,身上布滿黏液的魔物攻擊,我也像你那樣用了神仙給的技能,結果只能冰住它的腳,暫時困住它 …現在腳上的冰應該已經融化了,在外面亂跑了吧。」孟辰陽萬分無奈地嘆口氣後,撫了撫空空的肚子,問:「有沒有吃的?我好餓。」

  蹲在地上的邵一棻站了起來,說:「我先弄東西給你吃吧。反正事情一時半刻也解決不了,先填飽肚子比較重要。」

  她走進廚房,孟辰陽跟了進去,打從少一分搬進這公寓後,他三不五時就會過來。

  邵一棻之所以搬出家裡,是因為她老爸壓根不看好女兒要開甜點店的主意。

  拗不過邵一棻執意要開甜點,索性將邵一棻「趕」出家門。

  很有骨氣的她二話不說搬出來住,只為了證明她能靠甜點店收入支付生活費、支付台北市的昂貴房屋租金。

  邵一棻知道她老爸等著看她笑話,看她能養得活自己多久,說白了就是根本不看好她的甜點店。

  邵一棻搬離家,租下這個兩房一廳的舊公寓,離甜點店大約十分鐘路程,廚房空間大,但租金一個月要兩萬五。

  不過,眼看大半年過去了,邵一棻很驕傲地不靠爸不靠媽,依舊活得好好的。

  孟辰陽沒聽過邵一棻喊窮。

  事實上,邵一棻的朝陽甜心甜點店生意很不錯,每天下午茶時間,即使是周間,店裡幾乎都是客人滿座。

  孟辰陽跟著邵一棻進廚房後,看著已經煮好放在一旁待用的墨魚意大利面條,放在鋼盆裡,他問:「你東西煮一半就跑出去喔?」

  邵一棻開爐火,起鍋倒了橄欖油,丟進一旁已經切好的蒜末,從頭到尾頭抬也沒抬回答,「對啊!我剛煮好面條,接到電話出去了一趟,回來的路上就遇到那兩只魔物。」

  「接到電話?誰打電話給你?」孟辰陽漫不經心地問。

  邵一棻沉默了一下,左手伸進牛仔褲口袋裡,不一會兒掏出一枚戒指。

  「喏!」

  孟辰陽看著那枚剌眼的戒指,不高興地問:「心軟了?打算繼續當女佣人?」

  「才不是呢!」邵一棻隨意將戒指又塞回口袋,沒戴回手上的意思。

  趁著蒜頭還在爆香,她從冰箱裡拿出先前備好的海鮮食材,有小卷、蛤蠣、蝦仁以及紅醬,她快手翻炒食材,倒入紅醬後,再將已經煮好的墨魚意大利面倒進平底鍋裡,迅速全部拌炒過後,分裝進兩個白色瓷盤,接著端上餐桌。

  「先吃面吧,我也好餓了。」她拿了兩只叉子,一把給對面的孟辰陽,一把自己用,坐了下來,然後又說:「我只是暫時保管那枚戒指。其實今天的事,並不是季東文的錯。我跟他確實是不可能了,但就這樣絕情的分手,我也覺得自己很殘忍。反正我就當先保管那枚戒指,半個月過後我再把戒指退回。

  「照我對他媽媽的認識,他媽媽要是知道我又收了戒指,一定不會放棄,會想盡辦法折磨我,所以,就到時候再說……」

  「你既然都認定你跟他不可能,為什麼還要給他無謂的希望?」孟辰陽老大……非常不開心。

  「你沒聽說過,做人留一線,日後好見面?我今天下午在家想了想,如果今天直接一刀兩斷當然是干脆,可是對季東文來說,他今天才知道真實情況,干脆的一刀兩斷對他有點殘忍,他畢竟沒做錯什麼事。我再花點時間,讓他看清楚我跟他之間確實不可能,對我其實也沒什麼損失。」邵一棻詳細解釋,她對孟辰陽向來是直白地表達想法,喜怒哀樂藏不住。

  「萬一他媽媽改變了,不那麼勢利地接納了你,你是不是就不跟他一刀兩斷了?」孟辰陽追問。

  「牛牽到北京還是牛啊!一個人骨子裡的觀念、性情很難被改變吧?」邵一棻想也不想地說。

  「你還記得你姓邵嗎?其實要改變他媽媽對你的看法,對你來說根本易如反掌。」孟辰陽訕訕的提醒。

  「不管我姓什麼,真正的我就只是個甜點師,我要的是別人接納真正的我,而不是接納我繼承的姓氏。」這點,她真覺得不容易。雖然她厭惡她的花心老爸,但又不得不承認,老爸禁止她對別人報出父親大人的名號這點是非常有智慧的。

  她看過不少勢利的嘴臉,看得越多就越不想對別人報她老爸的大名,何必呢?她又不喜歡被奉承。更何況,她心裡也不屑當花心老爸的女兒。

  「你最好把持住!」孟辰陽冷冷的說。

  邵一棻沒打答腔,埋起頭來吃她的墨魚海鮮意大利面……她真的餓慘了!

  兩人心情其實都亂糟糟的,沉默地掃光了面前的意大利面,邵一棻問:「你還想喝玉米濃湯嗎?」

  孟辰陽搖搖頭,回道:「暫時不想。我們還是討論一下正經事吧。那些魔物是真的,我不放心你一個人住這裡……」

  邵一棻眼睛閃閃發亮,打斷他。「嘿!說到這個,你記不記得剛才我們在外面,只要你靠近我,我的火焰就會變強大,後來我叫你離開我幾步,我發射出來的火光就變弱。我們來試試看好不好?」大概因為吃飽了,她精神振奮許多。

  「試什麼?」

  「那個兩光神仙不是說了,兩個人在一起修練勝過一個人。我們來試看看祂的話是不是真的啊!」她興奮說著,像個找到新玩具的小孩。

  「怎麼試?」

  邵一棻二話不說伸出手,瞬間射出火光,遽然一轟,嚇了兩人一跳!

  可奇怪的是,她射出的火光非常明亮又大,卻沒有損壞任何東西,她眼前的家具、盤子全都完好無缺。

  兩人面面相覷。

  孟辰陽過半晌說:「你再試試看。」

  他從餐桌上抽了兩張面紙出來,放在邵一棻面前。

  邵一棻用念力再次發出很大的火光,餐桌上的兩張面紙卻紋風不動。

  孟辰陽沉吟了半晌,才說:「我們的技能應該只對那些魔物有作用,現實生活裡的東西並不會受到影響。」

  邵一棻點點頭,接著她對孟辰陽說:「孟辰陽!你快握住我的手。」

  孟辰陽定住了幾秒,然後伸手。

  她握住孟辰陽伸過來的右手,深呼吸一回,將手舉起,對著離他們約有五步遠的抽油煙機比出射槍的動作,下一瞬一陣異常猛烈的火光噴向了抽油煙機,紅色火光完全籠罩住整座抽油煙機。

  孟辰陽好震驚,沒料到邵一棻會發出這麼強的火焰!

  一瞬,他松開手,奇特的是他松手那瞬,邵一棻發出的火光驟然減弱。

  邵一棻盯著孟辰陽看,新奇地說:「你好像可以增加我的能力耶!」

  孟辰陽沒說話,心想再傻的傻子也能看出來,習慣不用腦的人,總是很搞笑。

  兩個人坐在餐桌,對看了好一陣子都沒說話。

  「少一分,煮玉米濃湯給我喝吧。」孟辰陽打破沉默。

  邵一棻站了起來,收拾桌上兩個空盤子跟叉子,放進流理台後,開始煮玉米濃湯。

  孟辰陽走到她身邊,兩個人盯著爐子上的火燃燒湯鍋,孟辰陽又開口。

  「你晚上收拾幾件衣服,還有鹽洗用品,搬到我那裡住吧。」不是商量語氣,是命令句。

  邵一棻轉頭,對上他迫人的視線,原要出口的「不要」,緊緊卡住了。

  兩人又一陣沉默,許久後……水都滾了,她才有些虛弱開口。

  「孤男寡女同住在一個屋檐下,我擔心我的安危……」

  「少一分,拜托你醒一醒好不好?在我眼裡,一個會把老娘、老娘掛在嘴邊的粗魯女人,不算女人,根本是半個男人,好嗎?你這種男人婆,我一口也啃不下去。你真的別想太多了。」孟辰陽沒好氣地說。

  「哼!玉米濃湯我不煮了!」邵一棻很生氣,直接關掉爐火。

  「不煮就不煮。既然你不煮湯,趕快去整理行李!整理好就回我家。」孟辰陽也不跟她生氣,直接催促她。

  「為什麼是我去你那裡?為什麼不是你搬來這裡?」邵一棻很不開心。

  孟辰陽轉身跟邵一棻面對面,雙手環抱在胸,淡淡問:「你真的要我說清楚?」

  「你說啊。」

  「你這裡主臥室加書房加衛浴剛好十坪,我那裡光是一個浴室就有十坪。

  「你這裡有冷氣的地方只有主臥室,有床的地方也只有主臥室,我那裡不管是主臥室、客房、客廳、餐廳一律是中央空調。我的每間客房,除了書房之外都有床,更別說且我的三間客房都含衛浴,你這裡只有一間浴室。

  「讓我搬過來可以啊!你把主臥室讓給我,你睡客房,打地鋪、吹電風扇,我搬過來也無所謂。你趕快做決定,一句話,住你這裡?還是住我那裡?」

  邵一棻只想了一秒鐘,不甘不願地說:「住你那裡。」

  孟辰陽雙手一攤,一副我早就知道了的踐樣。

  「算你有自知之明,快去整理行李。」

  「哼!」邵一棻用力地哼了一聲,轉身走出廚房。

  她自然沒看見,孟辰陽那張俊帥的酷臉,瞬間開出燦爛笑花的歡樂模樣。因禍得福呢!孟辰陽無比歡喜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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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1)

  輕快的口哨,在無人的樓梯間輕響。

  邵一棻對這口哨聲不是太陌生,她搬來孟辰陽的住處已經一個多禮拜了,每天差不多在這時間回來,也多半是差不多這時間會聽見有人在樓梯間吹口哨,從樓上一路下來。

  自從跟孟辰陽一起遭遇魔物攻擊而暫住孟辰陽的住處後,孟辰陽便要求她縮短每日營業時間,她的甜點店因為位在巷弄裡,一般周間都是十點開店,營業時間到晚上十點,假日營業時間則會延長到深夜十一點。

  但遭遇魔物攻擊以及死而復生的事實太讓兩人震撼。她覺得孟辰陽的提議在情理之中,再加上……她其實也很怕。

  那天他們各自確認了彼此的技能,孟辰陽是冰,而她則是火焰,他們兩人靠在一起技能的攻擊效果會大幅增強,但孟辰陽跟她怎麼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時都綁在一起。

  孟辰陽有自己的工作,她也有工作。

  他們試了無數次,只要兩人距離超過十步,孟辰陽就結不了大冰,她就噴不出大火。

  事實擺明了,只要她跟孟辰陽分開,他們各自的攻擊技能就會弱到爆……她的只能點煙,而孟辰陽大概只能結出一小層薄冰。

  神仙說過兩個人一起修練比較好,或許修練一段時間後他們技能會大大增強,但在技能強大到能獨自戰勝魔物前,她聽從理智,難得地當了一個乖乖女。

  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之前,她只能乖乖聽孟辰陽的話提早結束營業,將甜點店每天打烊時間提前到七點,這樣她大概七點半左右就能回到孟辰陽的住處。

  因而,每天她也是差不多這時間會聽見樓上的人吹著口哨,輕快地拾階而下,經過孟辰陽居住樓層,再一路往下。

  邵一棻猜測對方應該是喜歡運動的年輕人,才會每天不搭電梯走樓梯,輕快的腳步聲聽起來是個年輕男子。

  邵一棻正准備拿鑰匙開門,突然一個紅色影子從她的左後方穿牆出來,她嚇一跳,轉頭看往,不禁旁邊退了好幾步。

  那是個約莫七、八歲孩子般高的魔物,沒有臉,卻有人的四肢,全身上下不停冒出紅色黏液。

  紅色魔物身上的黏液不停往下落,滴落下來瞬間就會消失,它有著一張血盆大口,尖銳的白齒一張一闇的。

  邵一棻忍不住發出尖叫,那驚嚇的尖叫聲音讓那下樓的口哨音戛然而止。

  她本能想逃,但電梯在紅色魔物的身後,她除了往樓梯方向跑,沒有別的選擇。

  邵一棻往樓梯的安全門拔腿奔去,那紅色魔物朝她快速逼近,她舉起手對著魔物喊,「你不要過來喔……」聲音充滿顫抖,弱得很,根本沒有絲毫威嚇效果。

  魔物恍若未聞,對著她繼續齜牙咧嘴,甚至聽她喊不要過來時,那一張血盆大口還似是諷剌的發出尖銳嘲笑聲。

  「你不要過來、不要靠近我……再過來我就對你不客氣了!」她的話竟只是讓魔物笑得更歡、更囂張,靠近她的速度更是加快了些!

  就在邵一棻無路可退,背緊貼著安全門那剎,魔物已經幾乎逼近到她眼前,正要撲上她時,她朝魔物發出紅色火焰,魔物因為突如其來的灼熱,慘烈的嚎叫了一聲,急速往後退去。

  紅色魔物的身體被她燒出約莫九寸大的焦黑圓圈,魔物憤怒嘶吼,再度朝她逼近,邵一棻想往後退卻被身後安全門擋住,她萬分緊張地以身體用力往後壓開了長條安全鎖,門剎那被推開了,她後退到樓梯間。

  這時她聽見樓下有腳步聲匆忙往上奔跑,沒多久,紅色魔物眼看就要撲上來,她自我保護的本能再次激發了火焰光射向紅色魔物,奔跑上來的腳步聲驟然停下來……

  這一次,也許是恐懼強化了她的技能,她發出的光芒比剛才的九寸大的焦黑圓圈再加大了兩寸,魔物被打得朝後退幾公尺。

  邵一棻緊張地朝樓梯間望下去,入眼的是一個高大男子,站在離她五六階的樓梯上。邵一棻有一瞬愕然,因為那是一張非常、非常好看的臉……

  邵一棻想,都這種時候了,她竟然還能注意到男子的臉有多好看,可見那張臉……真的是好看到令人印像深刻。

  這時,剛被邵一棻擊退的紅色魔物心有不甘,又撲上前來。

  說時遲那時快,方才邵一棻愕然地望著的男子轉眼已經撞在她身前,伸出手一把抓住魔物,他嘴裡喃喃念誦。

  「神吩咐這一切的話說:我是耶和華——你的神,曾將你從埃及地為奴之家領出來。

  除了我以外,你不可有別的神。不可為自己雕刻偶像,也不可做什麼形像彷佛上天、下地,和地底下、水中的百物……

  當孝敬父母,使你的日子在耶和華——你神所賜你的地上得以長久。

  不可殺人。

  不可奸淫。

  不可偷盜。

  不可作假見證陷害人……」

  邵一棻完全呆住了,被眼前的情況驚嚇到動彈不得。

  她看著紅色魔物在年輕男子的手裡掙扎,發出異常尖銳的叫聲,之後在他的念誦下全然虛弱,男子喃喃的念誦停下來,望著拎在手裡的紅色魔物,笑笑地問了一句,「還要繼續聽嗎?」

  虛弱的魔物這時又劇烈的掙扎起來,像是在求饒。

  年輕男子說對魔物說:「看來是不想再聽了,我想你應該快扛不住了。要是讓我念完,你大概就只剩粉末了。」安靜了半晌,男子嘻皮笑臉問:「想我放你走嗎?」被他拎在手裡的魔物,彷佛毫無重量。

  僅有一張血盆大口的魔物,像是在點頭。

  男子滿意的笑了笑,略略放松手勁,食指與拇指輕松掐著魔物,說:「方圓十公裡這帶歸我管,你最好滾出我的範圍,再讓我遇到,下次我可以念《金剛經》給你聽。不過我看你可能扛不過一句就灰飛湮滅,或者你不怕死,到時要我送你個痛快也行。識相的話快滾!記住別在我的範圍內晃蕩,下一次可不會那麼容易放過你。」說完,他徹底松開手。

  虛弱的魔物整個癱在地上,極緩慢蠕動著……像是耗盡力氣。

  年輕男子回頭看邵一棻,她也看了年輕男子,兩人同時開口。

  「怎麼樣給它一個痛快?」邵一棻問。

  「你想看?」年輕男子問。

  「我想。」邵一棻答。

  「你想看我怎麼給它一個痛快?」年輕男子又問,看著邵一棻微蹙眉,像是在考慮。

  邵一棻望向那蠕動得極為緩慢的惡心魔物,毫無懸念地點了點頭,說:「非常想。」

  年輕男子看往魔物的方向,沉吟了一秒,接著朝魔物說:「你去死吧。」

  瞬間,魔物轟的一聲爆炸,碎得連粉末都不剩。

  邵一棻徹底震驚了!瞪著年輕男子,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探問:「就這樣?」

  她腦子亂糟糟的想,他只說一句……

  「你去死吧!」

  魔物瞬間就死透了……死得屍骨無存連粉末都沒留下。

  年輕男子轉頭看她一眼,神情有些苦惱,反問:「不然,你還希望怎麼樣?」

  「沒、沒希望怎麼樣……只是沒想到,這麼容易。你剛剛對魔物念那一大串……什麼?」邵一棻難得出現求知欲,如果能單單念誦幾句話就將魔物徹底消滅,她也想學。

  「〈聖經十誡〉,可惜還沒念完,它就快掛點了。」年輕男子一臉惋惜。

  邵一棻瞪著他,「你剛說下次再看到它想念《金剛經》……所以〈聖經十誡〉、《金剛經》都有用?」

  年輕男子表情很嚴肅,似乎在思考,好半晌他才緩緩說:「有沒有用要看個人天賦,我是天賦異稟,不管念什麼都有用。換成你念的話,應該什麼都沒用。」他語氣有滿滿的抱歉。

  「蛤?」邵一棻滿臉錯愕,希望是自己聽錯了。

  「你不用難過,這種事講究天分。我真的是天賦異稟,至於你嘛……不過是死而復生,擁有一項驅魔技能的平凡人罷了。重點是,你的驅魔技能,水平平平,想自保可能都有些困難。」

  邵一棻十分驚訝……這年輕男子怎麼都知道?

  「喔!對了,我忘了自我介紹,我姓閻王,單名晏,上日下安晏,閻是我母親的姓,王是我父親的姓。」

  閻王晏……真是好特別的名字!邵一棻想,沒說出口。

  「我的名字是邵一棻……」

  「我知道。我認得你啊,你是朝陽甜心甜點店的老板娘。我的教會就在你甜點店同一條巷子,我們教會的同工很喜歡你做的檸檬塔。」

  教會?

  邵一棻覺得自己完全抓不到重點,一個簡單用一句「你去死吧」就能徹底消滅魔物的高手,可以念〈聖經十誡〉十誡讓魔物虛弱,也可以念《金剛經》讓魔物飛灰湮滅,這個閻王晏果真像他自己講的……天賦異稟!

  「我是香柏木教會牧師,你的名字最後一個字意思是有香氣的木頭,跟我們教會的名字香柏木同義,香柏木是種香氣濃郁的香樹。我教會的同工們都稱你是上帝為我們教會特地找來的甜點師……」

  邵一棻有些恍惚聽著他說,腦子亂糟糟的,想起讓他跟孟辰陽一起復生的神仙說,希望他們能清理這附近一帶的魔物,可眼前這個年輕男子明明就已經夠厲害了,跟他們的兩光技能相比,他一個人對付魔物根本綽綽有余。

  她跟孟辰陽復活好像有些多余啊……

  邵一棻甩甩頭,甩掉那些沒有邏輯的思緒。

  活著,當然還是比較好啊!

  「你為什麼不一開始就將魔物消滅?還打算放它走?」

  閻王晏沉默好一會兒,才答,「其實它跟我們都是一樣生命,只不過它們依靠汲取人類的惡念或精魂生存。」

  邵一棻滿臉不解,難道這樣還不該把魔物徹底消滅嗎?

  「打個比方,老虎是肉食性動物,大部分都吃其他動物,偶爾碰到人類吃掉幾個人。難道因為老虎是肉食性動物,人類要將老虎趕盡殺絕嗎?」閻王晏神情非常認真,態度嚴肅的解釋。

  邵一棻聽得一愣一愣的,一會兒,閻王晏又說:「再者,我放它走,是想讓它去警告它的同伴們,別在這一帶為非作歹。」

  邵一棻一陣無言,聽起來他說的都對,但感覺就是哪裡怪怪的。

  魔物跟老虎,根本不是同類的吧?

  「你男朋友今天沒陪你回來?」閻王晏又問。

  「男朋友?什麼男朋友?」邵一棻錯愕。

  「每天都會到甜點店,等你關門、陪你回去的那個帥哥啊!又高又帥,酷酷的,不太理人的樣子,給人的感覺很冷漠,不過看起來對你很好。我常在甜點店打烊時間看你們一起離開。你們現在同居嗎?」閻王晏好奇地問。

  「我們不是男女朋友,只是從小一起長大。他就像哥哥一樣,因為我們一起遇到魔物,被魔物攻擊……然後又遇到引渡的神仙讓我們復活,神仙給了我們驅魔的技能,不過有點不好用。

  「我們的技能就像你講的,水平平平,可是只要我們兩個在一起,攻擊力就會變強,所以我搬過來他這裡暫時住在一起,神仙說我們兩個一起修練會比較好。」

  閻王晏恍然大悟似的點了點頭,問:「那你們平常怎麼修煉?」

  「因為神仙只說技能是靠意志力,還有兩個人一起修練比較好,我們最近晚上會一起靜坐,希望意志力能變得更強。」邵一棻詳盡解釋。

  「閻王先生,我有件事想請教……」邵一棻覺得這姓實在是太威了,跟他除魔能力一樣威。

  「別這麼見外,你可是我教會同工們最喜歡的甜點師,你可以叫我阿晏。」

  「阿晏……」邵一棻開口喊,覺得有些尷尬,不過她想一回生二回熟,以後如果有機會碰面,應該會越喊越熟。

  邵一棻沒想到的是,以後他們碰面頻率會高到離譜的程度。

  「你怎麼會知道,我是死而復生的人?」她求知欲很濃的發問。

  「死而復生的人身上會有一種……該怎麼說呢?基督徒的話,會說是種接近過天堂的淡香,佛、道教徒大概就會說是鍍了層神仙的香氣,總之,你跟你男朋友身上有那種淡淡的香。尋常人聞不到,但我跟魔物聞得出來……」

  「孟辰陽不是我男朋友。」邵一棻打斷他。

  「喔……孟辰陽啊!難怪我看你男朋友有點眼熟,電視上的他沒有本人好看,本人真的好看多了。他就是那個很有名、絕對不接醫療訴訟的大律師吧?你知道你男朋友很有名嗎?我看過他的人物專訪,滿欣賞他的……」閻王晏自顧自的說著。

  邵一棻重重的嘆了口氣,第三次說:「他真的、真的不是我男朋友。」

  閻王晏偏了偏頭,模樣狀似極為苦惱,有些猶豫地說:「不是男朋友?那你平常怎麼稱呼孟辰陽?老公?寶貝?親愛的?是嗎?但你平常用的稱呼,總不能要別人也跟隨你用一樣的稱呼,這樣很怪啊。」

  邵一棻再次重重的嘆口氣,這位閻王先生……腦回路跟正常人不太一樣啊,一如他的強大能力,也跟正常人不一樣。

  「他不是我男朋友!不是我老公!不是我寶貝!不是我親愛的!我們不是那種關系。」她努力解釋。

  「那你們是什麼關系?只做愛卻不能說的關系?」闇王晏直接問,他揚眉想,現在的年輕人實在是……很不一樣了啊!至少跟觀念相對迂腐的他來比是太、太、太不一樣了,他到現在長那麼大還守身如玉呢。

  「都不是!我跟孟辰陽完全沒有男女之間的關系,我們沒做愛,不是男女朋友、不是夫妻……我們真的只是朋友,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他是我鄰居,我是他鄰居,就這樣,很簡單,沒別的了。」她很慎重、很仔細地解釋。

  「喔……」閻王晏敷衍的應了句,一副不相信她的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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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2)

  這時邵一棻的手機響了,她慌忙掏出了手機,是孟辰陽。

  她按下接聽,手機那頭傳來孟辰陽急切的聲音。

  「你到家了嗎?不是說好,到家會給我電話?」他劈頭就是質問。

  「我還沒到家啊。嚴格說來,我在你家門外的樓梯間。」

  「怎麼了?」

  「我剛遇到一只魔物。」她說。

  「在我家?」孟辰陽有些不敢相信,他以為那些魔物只會在街上游蕩。

  「不算在你家,我是在你家電梯口出來沒多久遇到的……」

  「你沒事吧?」他很擔心,恨不得能馬上在她身邊。

  「沒事。我遇到一個人……很厲害耶,他是教會牧師喔。」

  「他在你旁邊?」

  「是啊!他還在我旁邊,他跟你住同一棟樓……」邵一棻說。

  「我住樓上。」閻王晏插了話。

  「他說他住你樓上,剛才說的……」

  「你趕快回去,不要隨便跟陌生男人說話!」孟辰陽在電話這頭聽見年輕男子的聲音,有些氣急敗壞。

  「他不算什麼陌生男人,他剛才救了我。」邵一棻不滿。

  「無論如何,你趕快回家!我這裡收拾一下,等會兒就回去。」

  「好啦,知道了。」

  她結束通話,將手機收進口袋,閻王晏擺出一副……別再說你們不是男女關系的表情。

  邵一棻有氣無力,做最後一回解釋。

  「我跟孟辰陽真的只是朋友。」

  「隨你怎麼說。一年後,你應該就不會這麼認為了。說不定不需要一年。好啦,既然你沒事了,我還有事要忙,你趕緊回去吧。

  「家是每個人最終、最堅固的堡壘,只要心無邪念,魔物或邪祟之物無法隨意進出。我忙完大概十一點左右,方便的話我去找你們一趟。如果不方便也沒關系,總有機會再遇到。

  「這是我的名片,跟你男朋友商量一下,如果不想我打擾你們,撥打名片上的手機號碼,我就知道了。如果你沒打電話給我,我大概十一點二十左右拜訪你們。」

  邵一棻接下名片,點了點頭轉身回去了。她聽見閻王晏的口哨音在樓梯間輕輕響起,然後漸漸地不見了。

  孟辰陽將辦公桌稍微收拾一番,他辦公室門是敞開的,林助理這時來到門口,敲了敲玻璃門。他抬頭掃了一眼,問:「什麼事嗎?」

  林助理神情有些遲疑,期期艾艾說:「張律師剛下班沒多久,他打電話給我說辦公大樓外面有很多記者。」

  這兩天發生一樁女童被虐案,一家小型綜合醫院拒收傷重女童,導致女童搶救不及而死亡,新聞炒作很大。

  女童的父母在鏡頭前聲淚倶下,喊著要為女童討回公道。

  今天黃姓女童父母來事務所希望孟律師接下委托,但孟辰陽拒絕接受委托。

  消息大概已經傳開,記者才會在辦公大樓外面等孟律師。

  孟辰陽手邊收拾的動作稍微停頓下來,然後對林助理說:「我知道了。」心裡暗罵,在他趕著要回去的時候,那群嗜血記者偏挑這時間來亂。

  「要不,孟律師晚點回去?記者等久了,說不定沒等到人就會離開。」林助理提議。

  孟辰陽否決林助理的提議,說:「我有急事得趕緊回家一趟,沒時間跟他們耗。你要是沒什麼事,也早點下班回家。」

  「好。」林助理說,轉身回辦公桌整理東西,准備下班了。

  孟辰陽三兩下收拾妥所有東西,拿了鑰匙與外套,風也似地離開辦公室,臨走前跟尚在收拾東西的林助理招呼了一聲。

  「我先下班了,你等會兒回去,路上小心。」因為三番兩次遇到魔物,孟辰陽忍不住叮嚀。

  跟在孟辰陽身邊工作兩年多的林助理,頭一次被這樣叮嚀,倒是愣了一下,才回,

  「謝謝。孟律師明天見。」

  「明天見。」孟辰陽有幾分尷尬,回道。他不習慣以溫情待人,只是接二連三的怪事讓他有了一點改變。

  走出辦公大樓,一群記者蜂擁而上,拿著麥克風將他層層包圍。

  他的委托人不少是知名人士,孟辰陽對這陣仗早已是見怪不怪了。

  「孟律師,聽說你拒絕接下黃小妹妹的委托案,是真的嗎?」一名女記者問。

  孟辰陽冷著一張臉,面對不斷擠過來的麥克風與閃爍不停的閃光燈,略顯不耐。

  「黃小妹妹確實是因為楊綜合醫院急診醫師處置不當而死亡,孟律師為何不願意替小妹妹討公道?」一名記者提問。

  「急診醫師處置不當?請問醫師如何處置不當?他的哪一個醫療步驟錯誤?記者先生,能不能請先仔細說給我聽聽看?」孟辰陽義正詞嚴地反詰發問記者,聲音隱約有怒火燃燒。

  這時更多閃光燈閃起,按快門的聲音更是哢嚓、哢嚓地響,攝影師鏡頭也將他拉得更近,焦點集中在他那一張微微含怒,卻又充滿說服力的好看臉龐上。

  他眉峰似刀,目光銳利如劍,彷佛隨時都能給敵人致命一擊,被反問的記者一時也成了焦點。媒體鏡頭往記者的臉上帶了一會兒,又轉回孟辰陽身上,記者聲音揚起。

  「楊綜合醫院急診醫師拒絕接收傷重的黃小妹妹,導致黃小妹妹必須轉到距離更遠的大型醫院,一來一往的時間差導致黃小妹妹死亡,難道不是急診醫師處置不當、見死不救嗎?」

  「你認真做過功課嗎?你知道黃小妹妹傷重的程度嗎?你知道楊綜合醫院醫療設備等級到哪裡嗎?如果你沒做功課,就隨意幫急診醫師扣上處置不當、見死不救的罪名,那是不負責任的說法。」

  孟大律師在鏡頭面前毫不畏懼展露他咄咄逼人的律師本色,接連將問題拋回給記者,媒體鏡頭又往被拋問的記者身上帶了一會兒,立刻回到孟辰陽這頭。

  孟辰陽見記者答不出話來,冷冷淺笑,那一笑再次引發一連串閃光燈,也被攝影記者牢牢捕捉住,孟辰陽從容不迫說:「楊綜合醫院只是小型地方綜合醫院,急診只能處理一般輕微的皮肉創傷,黃小妹妹斷了八根肋骨、頭顱破裂出血、左右手腳全骨折,楊綜合醫院沒有大醫院才有的計算機斷層、更沒有血庫,手術室等級也僅能處理簡單外科小手術。

  「在這情況下,急診醫師的處理沒有錯,他若接下黃小妹妹才是見死不救。更何況,大家該追究的是楊綜合醫院急診醫嗎?真正該追究的是黃小妹妹的親生父母吧?是他們不負責任生下黃小妹妹,又將黃小妹妹托給生母前男友,讓黃小妹妹有機會被毫無血緣關系的人虐待致死。

  「現在黃小妹妹過世了,不負責任的生母生父竟然拿得出錢來委托我,想提告楊綜合醫院急診醫師處置不當造成他們『深愛的』親生女兒死亡。

  「我倒是想問問,一個對外宣稱打零工維生,養不起親生女兒而將女兒丟給生母,生母又因吸毒入獄再將女兒丟給同居男友,一個吸毒犯母親、一個打零工維生的父親,現在卻拿得出一筆錢找上我想為他們失去的女兒討公道,合理嗎?

  「我的律師費不便宜,一場官司打下來夠他們負責任的養活黃小妹妹三、四年了。你們這些記者不打算去好好了解黃小妹妹的父母嗎?他們才是最該負責任的人!」

  語畢,孟辰陽的聲音到最後已經冷得像極地寒冰了。「不好意思,我趕時間,請讓一讓。」

  現場記者被凍得一時啞口無語,大家心裡想的都是同一個念頭……果然是律師!孟辰陽往前,包圍著他的記者往後退,麥克風雖是追著他,卻沒有人發問。

  孟辰陽走了幾公尺,突然一個女記者提問:「孟律師不接醫療訴訟,是因為您的父親嗎?」

  他臉色轉眼難看幾分,停下腳側頭往發問的方向看去,一個長鬈發的年輕女記者,臉上流露出勝券在握的笑容,挑釁地盯著孟辰陽。

  他婳眉,本在思索要不要回答,但下一瞬看見的景像讓他異常驚愕。

  年輕女記者身旁突然冒出一個咖啡色魔物,有人的臉,但全身異常光滑,泛著泥土色的光……

  它不懷好意朝孟辰陽笑,孟辰陽愕然看著,而周遭沒有人看得見魔物。

  他望向魔物,眼睜睜看著咖啡色魔物一寸一寸沒入女記者身體,與女記者融為一體後,女記者頭頂上開始冒出與魔物相同的泥土色光,很微弱的光。

  接著女記者又問:「孟律師的父親是孟懷青醫師吧?十六年前遭病患家屬提告,指孟醫師醫療疏失導致病患死亡。六年前,高院判決孟醫師有罪定識,三個月有期徒刑,賠償六百萬,全案不得上訴。當時孟律師正在醫院實習,後來孟律師放棄醫學院,轉讀法律系。

  「孟律師是不是因為你父親的遭遇,才堅決不接任何醫療訴訟?即使明知道醫師是人,同樣會犯錯,會因為醫療措施處置不當致使死病患死亡,孟律師選擇寧願不看醫師的錯,站在醫界那邊,為他們說話……」女記者有如噬血鯊魚,聞到血腥味便步步進逼,期待一口咬住獵物不放,吞吃下肚。

  孟辰陽煩躁的看著女記者頭上那團冒不停的泥土色光,不知道是那惡心的光比較困擾他,還是女記者嘴裡吐出的陳年舊事,比較讓他心煩。

  女記者的犀利提問,他完全不打算響應了。

  孟辰陽快步往人行道旁走,站在大馬路邊招下一輛出租車,坐上車子離開。

  其實他的住處離他辦公大樓,也不過是走路十分鐘就到的距離。

  孟辰陽沒料到,他這毫無辯解的一走,記者下一刻便讓他成了熱門話題新聞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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