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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谷萱 -【洗粽子大哥(愛我的請舉手之一)】《全文完》

洗粽子大哥(愛我的請舉手之一) 作者:谷萱

習慣在爾虞我詐的商業交易中打滾的仲子璽,
不敢相信自己居然遇到這麼一個單純又有正義感的女孩。
她?!不就是小時候一直喊他「洗粽子先生」的同學嗎?
不過,她也太不識貨了,竟然以為他是貧窮的「背包客」?!
不但口口聲聲說要照顧他,還毫不避諱地讓他入住自個兒家,
既然如此,他就恭敬不如從命,看她會如何「保護」他……

童年的陰影讓徐季甄明白,唯有聲勢比人強,才不會被欺負。
而堅強的她,沒料到自己會在「熟悉的陌生人」面前昏倒!
為了回報他的「救命之恩」,她說什麼也要盛情「款待」他!
只是,跟他相處越久,她越覺得自己的心不受控制——
不是應該只有感謝之情的嗎?!怎麼現在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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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江楓: 很棒的文章分享!給您掌聲鼓勵! ...威望 + 10 金錢 + 10

第一章

    夜半,廟口夜市中。

    大部分的攤販開始收攤清洗,喧囂的廟街漸漸沉靜。

    徐季甄卻領著一群人,往廟口前進。

    她穿著簡單的T恤、牛仔褲,頭發扎成馬尾,身後跟著幾個少年、少女,快步往另一頭走去。

    「阿甄啊!發生什麼事了?」賣鹵肉飯的老板頂著啤酒肚問道。

    只見她拿著一根球棒,沒有回頭。

    「有個混帳,喝了酒之後膽敢欺負我的人,今天要給這酒後亂性的家伙一點教訓。」

    鹵肉飯老板望了望,廟街另一頭也已經聚集了好幾個年輕人,抽著香菸,雙方互嗆的聲音都不小。

    「阿甄,女孩子家小心點。警察等會就會來,你要處理的話動作快一點。」

    攤販們似乎對這樣的場景習以為常,老板叼著菸,一邊洗著大鍋、一邊提醒徐季甄,不過他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听進去,因為雙方已經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棒壁面攤的老板娘搖了搖頭說道︰「唉!現在的年輕人火氣真不小,書不好好念,成天打架鬧事。」

    「是沒錯啦!不過話說回來,阿甄也很可憐,她爸欠債跑路這麼多年,要不是她變成這樣,她兩個妹妹恐怕早就遭殃。」

    鹵肉飯老板和面攤老板娘聊了起來。

    「听說她小時候很乖?」

    「乖啊!我兒子跟她同班,她小時候又乖又听話,好可愛。」

    「真是的,現在怎麼變這麼‘恰’?」

    「沒辦法,環境造成的啦!」

    兩人一邊說一邊收拾餐具,對于廟街鬧事,他們也早就習慣了。

    徐季甄此時早已听不見旁人說些什麼,她的一幫朋友昨晚哭哭啼啼地告訴她,對方約她們出去唱歌,喝了酒後就對她們毛手毛腳,徐季甄一股怒氣沖上心頭,帶著人就找對方理論。

    一群人的吆喝聲不斷從她耳邊劃過,棍棒齊飛,這些她不怕。她知道,她怕的是心中那永遠揮之不去的陰影。

    那天,她扎著兩條小 子背著書包回家,一進家門就看見媽媽在客廳里哭。媽媽告訴她,爸爸丟下她們離家出走了。自此,她的童年記憶,便被家中債務和一大堆討債兄弟的嘴臉佔據。

    頓時,她舉起球棒用力一揮,直接朝對方一個少年的背部打去,就像她好想揮去心中那些難過的回憶,卻發現它們怎麼也打不散、揮不掉。

    爸爸工廠倒閉,帶著身上僅剩的一點現金跑路去越南了,一直在當家庭主婦的媽媽,面對上門討債的債主,慌得根本不知道該怎麼應付。

    兩個妹妹被這些人粗暴的口吻嚇得躲在桌子底下哭,徐季甄瞪著大眼楮,看他們把家里的東西一件件搬走。

    「你們要做什麼?」她看見電視機被他們搬起,便緊緊抓著自己的書包,鼓起勇氣,大聲問了一句。

    「嗦什麼?」那人對著她大吼。「你爸欠我們多少錢你知道嗎?」這些人用鄙夷甚且污蔑的眼神望著她。「我看你長得還不賴,等你長大一點,再給我們抵債好了。」

    才小學的徐季甄還听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麼,不過那人說完後,所有上門討債的男人們開始露出不堪的笑聲,一雙雙不懷好意的眼神不斷打量她和兩個妹妹。「還有兩個小的,哈哈!」

    季甄小小的拳頭緊握,她看見媽媽和妹妹們不斷哭泣,卻拿這些人一點辦法也沒有,那些惡心的笑聲不斷繚繞在她耳邊,時至今日,她怎麼也忘不了。

    她拿著手上的木棍猛力揮著,她不讓自己懦弱、不讓自己害怕,更不容許,再有人欺侮她。

    軟弱的媽媽和年幼的妹妹讓徐季甄從那一刻起知道,這世界再也沒有人可以依靠,她開始放下書包,學著怎麼跟人家怎麼吵架、怎麼大聲說話,讓自己變成可以保護家人的「大姊頭」,什麼太妹、不良少女的封號她也不在乎,她只知道,現在只要她一瞪,鄰居們便不敢在她家門口閑言閑語,書她不念了,混出點什麼名堂來比較重要。

    「警察來了!」

    遠遠傳來呼嘯的警笛聲,徐季甄看見對方的人多數已經掛彩,便滿意地嗆聲說道︰「下次不要再讓我遇到!我們走!」

    她順利地給對方一點教訓,她要用拳頭告訴他們,不是女生就好欺負。她領著人就要走,冷不防她悶哼了一聲,後腦杓突然挨了一棍。

    「是誰……」

    她猛然回頭,眼前黑了三秒鐘,她深吸了一口氣奮力睜開眼,一群人早已一哄而散,她也連忙丟開手上的棍子。

    「閃人!」

    警察又要來多事了,她領著人往廟街小巷跑去。

    這里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地方,什麼巷子通往哪里、什麼地方最好躲,她都一清二楚。國中後她就在這里長大,在她心中,自己已經用雙手印證了她想要證明的一切。

    「甄姊,你沒事吧?」

    「沒事。」

    她坐在巷里一張廢棄的椅子上,低垂著頭稍做休息。沉靜不語的她,和方才揮著木棍的模樣大相逕庭。

    她的雙眸黑白分明,閃著比同年紀少年更加深沉的眸光,卻又藏著一絲連她自己都以為已經消失的純真。

    或許她再也無法回到過去,不過季甄告訴自己沒關系,重要的是現在再也沒有人敢看輕她。

    她抬起頭問道︰「條子走了嗎?」

    「沒看到人,應該都走了。甄姊,今天你真猛,連揍了三個人,我們去唱歌慶祝慶祝。」

    一群人起哄,徐季甄想了想說道︰「你們去吧!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

    後腦的傷隱隱作痛,但她不想掃大家的興,獨自先回家。

    此時夜市的攤販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她一個人走在這條熟悉的路上,腳步卻有些不穩。

    遠遠的,她看見一個年輕人背著大背包,朝她的方向走來。

    她瞧了一眼,便知道一定又是觀光客。

    這年頭國外很流行「背包客」,把家當一背就往他們向往的國家自助旅行去,眼前這個看起來像混血兒的高大男生,一手提著大包小更的夜市小吃,一手拿著觀光地圖,看來是剛逛完夜市準備回去。

    此時,徐季甄瞥見巷口鑽出了一個乞丐,往地上一趴,開始向這觀光客爬行過去。他在這人面前裝聾作啞,端出一個盤子猛向他點頭,乞丐一副可憐樣,但站在後方的她卻看得一肚子火。

    「又在騙人了,到底要騙多少觀光客的愛心?」她嘴里喃喃念著。

    丙然,男子對眼前這又瘸又啞的乞丐動了同情心,掏出皮夾就要丟錢。

    「別理他!」

    她實在受不了這乞丐的行徑,她從小在這里混到大,早就知道他根本是好手好腳,以前不想戳破,但今天她實在隱忍不下。

    「他是裝的,別被騙了。」

    她用她唯一會的語言阻止男子的動作,也不管眼前的人听不听得懂中文。

    很意外的,男子抬眼看了她後,用中文問道︰「你說這人是騙子?」

    徐季甄見他听得懂中文,對他點頭說道︰「是啊!他這樣騙錢很多年了,專門騙你們這些觀光客。」

    這個夜市是著名的觀光景點,來往的外地游客甚多,乞丐就是看準這點,裝聾作啞乞討。

    只見男子收回原本要給錢的手,地上的乞丐見狀,氣得破口大罵︰「你是什麼意思?」

    「看不下去了!」

    「你這樣擋我財路是討打嗎?」

    「討打的是你。」

    徐季甄雖然說著狠話,不過從她的眼神中可以感受到一股發自內心的正義感。「你不是啞巴嗎?現在倒挺會吵架的!你騙別人就算了,你沒看見他是很窮的背包客嗎?你還有沒有一點良心?!」

    男子聞言,稍稍愣了一下。

    「你!好,給我記著!」乞丐見自己的行為被識破,惡狠狠地瞪了季甄一眼後,便匆忙離去。

    而收起錢包的男子,帶著一絲笑意看著徐季甄。

    他手中的錢包、身上的衣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名牌貨,只是從來不知道該怎麼洗衣服的他,自從獨自出遠門旅行後,便很少打理自己的衣著外貌,加上旅途中他什麼地方都玩,才會看起來一身破舊髒污。反正這些名牌服飾他唾手可得,沒什麼好心痛的,不過眼前的女孩兒看來是壓根不識貨。

    「這位小姐,謝謝。」他很有禮貌地微微點了頭,身上散發著一股優雅氣息。

    「不……客氣。」徐季甄斷續地說著,她的後腦杓隱隱作痛。

    「你听得懂中文啊?」

    她努力定眼瞧著眼前應該是混血兒的「外國人」,瞧他鼻梁高挺、眼珠又是棕藍色,不過黑頭發黃皮膚,想來應該是有華人血統。

    「是的,我會說中文……」

    「小姐!你怎麼了?」

    男子訝異地看見本來好端端的徐季甄突然往後一倒,他連忙伸手扶住她,卻發現她已經昏過去了。

    「小姐!你醒醒,你還好嗎?」他連問了好幾聲,都沒有回應。

    徐季甄在覺得眼前突然一片黑後,身體便失去重心,毫無預警地暈倒了。

    半小時後

    離夜市最近的一間醫院內,仲子璽看著他剛才送來的女孩。

    「她怎麼了?」他問著醫生。

    「她後腦受到撞擊,有腦震蕩。」醫生看著徐季甄的X光片交代道︰「要再做進一步的檢查,以免有後遺癥。」

    一旁的護士將單據拿給仲子璽。「先生,請您請先至櫃台繳費。您的朋友健梗費欠繳多時,所以須自費。」

    醫護人員以為仲子璽是她的家屬,而仲子璽也沒听清楚什麼健梗、自費的,看了單據一眼,便至櫃台把費用全數繳清。

    「我在哪?發生什麼事了?」

    不久,徐季甄驚醒,用甚是不安的口吻問著。

    「你在醫院。」

    「我怎麼會在醫院?」

    仲子璽可以感受到,眼前這個才剛清醒的女孩,心中明顯缺乏安全感。他用沉穩的口氣對她說道︰「你在夜市昏倒了,我送你過來的。」

    「我昏倒了……」徐季甄喃喃地說著。

    「對了,那時我突然覺得頭好昏,然後就什麼都看不見了。」她摸摸自己的後腦杓,逐漸想起當時的情況。

    「醫生說你是腦震蕩,還要再做些檢查。」

    仲子璽說著,徐季甄想起他是那個「背包客」,接著便瞄到他手上的收據。

    「這是我的醫藥費?」

    她看著上面的數字,嚇了一跳。「怎麼這麼貴?」

    「好像是健梗費沒有繳。」

    「那……你幫我付了這些錢?」

    仲子璽點點頭。

    「這怎麼可以?你身上應該也沒多少錢吧?」

    徐季甄認為他是刻苦的自助旅行者,一個不認識的人幫她繳了這麼多醫藥費,她怎麼過意得去?

    「你的旅費都花在我這了吧?真是不好意思,我一定會還你的。」

    「你先好好做檢查再說吧。」此時仲子璽靜靜地望著她,緩緩說道︰「我怎麼覺得好像……以前見過你。」

    徐季甄定眼瞧了瞧他,問道︰「我們認識嗎?」

    「你好像我的國小同學。」仲子璽回憶著,不過他待在台灣的時間不長,沒有太深刻的印象。

    方才幫徐季甄繳費的時候,他看了一眼她的名字,不過事隔多年,他一時想不起來。

    此時,突然听見徐季甄忽然大聲說道︰「啊!你是粽子!」徐季甄看著他藍色的雙眼,大聲地說道︰「對啦!我小學有個同學是混血兒,可是才念了一陣子就離開了。」她認真地看著仲子璽,興奮地說道︰「你就是那顆「粽子」啊?怎麼變了這麼多,我都快要認不出來了。」

    听到自己幼時的綽號,仲子璽露出了一抹笑容。這趟來到台灣,就是想要重溫童年時的回憶。

    「你也變了好多,我現在才認出來。」

    不過這無意的一句話,卻讓病床上的徐季甄迅速垂下眼睫。

    「是啊!我變了很多吧!」她眼眸流轉地說道,夾雜著復雜的思緒。

    幼時的她是個天真可愛的小女孩,時常拿獎狀,老師都說她乖,現在……自己就是別人眼中的不良少女吧!

    她輕哼了一聲,沒有怨誰,像是在嘲笑自己。

    仲子璽敏銳的雙眼很快就看出來徐季甄心中有話,他沒有點破,只是和緩地說道︰「我沒有別的意思。」

    「嗯。」她稍稍沉默了一會。「你那時候怎麼突然會轉學啊?我听說你到國外了。」徐季甄轉了話題。

    而正看著她的仲子璽,沒有立刻接話。他閱人無數,在徐季甄叛逆的外表下,他看見她一如幼時的清澈雙眸。

    是什麼改變了她?他低眸望著,不禁感到好奇。

    不過徐季甄見他沒有回應,馬上說道︰「我了解,對不起,我多問了。」

    「你了解?」仲子璽不免有些訝異。

    不等他反應過來,徐季甄便緩緩說道︰「我爸也是這樣,躲債去了,留下媽媽和我們。不過你比較好,一家人一起走。」她盡量說得雲淡風輕,好像這些事都已經過去。「不過我已經不怨他了,听說他現在在越南,說不定過得很好。」

    仲子璽不發一語地看著她。單單這幾句,他便明白徐季甄這幾年來遭遇了哪些事。而她壓抑自己心頭的思緒,好像在強迫自己成長,這一切他全看在眼底。

    不過,當徐季甄問他為何這麼小就離開台灣遠赴他鄉時,仲子璽正想著她的轉變,沒有回答。事實上他也不太願意主動提及家世,而沒有答話的他,竟讓徐季甄誤認為他和自己一樣,有著不想讓人多問的過去,她的單純著實令他莞爾。

    而仲子璽因為旅游不太打理的外表,也讓她誤以為他的生活不是很好過。

    「你是去美國嗎?」

    「是的。」

    「現在你家里的情況好點了嗎?」

    「嗯。」仲子璽也只是敷衍地應著。

    「听說現在歐美很多人都流行這樣自助旅行,不管身上有沒有錢,都要趁年輕多出去走走。」徐季甄用羨慕的眼光看著他,問道︰「你就是這種背包客對嗎?」

    仲子璽笑了笑沒有回答。她只說對了一半,不過剩下的他也不想解釋。

    突然,只見到她眼楮一睜,高聲說道︰「對啦!你現在身上都沒錢了吧?都是我害你的。」

    她想起那嚇死人的醫療費,愧疚地說道︰「我一定會盡快還給你的。」

    「沒關系。」

    「怎麼可以沒關系?我從不欠人家錢。」

    「你如果真的有錢,你的健梗費用就不會到現在還積欠著。」

    只不過他的話,徐季甄一句也沒听進去,依舊只想著是她「害」他的。

    「這樣你是不是連住旅館的錢都沒有了?你的錢都拿去繳我的醫療費了吧?這樣怎麼辦?」

    「你不擔心你自己,卻老想著別人?」

    「因為是我害你變成這樣的啊!」

    仲子璽特別望著她說話時的晶亮雙眼,他看見她瞳底透著的單純、和不願牽累別人的善良。他笑笑說道︰「無所謂,我哪里都能睡。」

    這趟旅程他就是要自己體驗以往不曾有過的生活,從印度到日本,現在到了台灣,他連東南亞的「船屋」都睡過,下一趟還準備到尼泊爾。

    以往爾虞我詐的日子他已經過膩了,想要探尋生活中不一樣的意義。

    「听起來,你過得比我還辛苦。」不了解他真正生活的徐季甄,以為仲子璽的生活總是餐風露宿。

    「這樣好了!我用每個月打工領的薪水還你一點錢,在還清之前,你就先住我那。」

    「嗯?」他身上當然不會沒錢,只不過他非常訝異徐季甄竟會這麼說。

    「不然你還有地方住嗎?」

    「你是女孩子,這樣不會不方便嗎?」

    「哈!不用擔心,真要擔心的話,就擔心我會不會欺負你吧!」徐季甄用「恰查某」的口吻說著,她當「大姊頭」不是第一天了,無論同性、異性她都習慣把大家當成好兄弟。

    「再說,把你身上的錢都用光了,我實在過意不去。這段時間你就住我家,我會好好照顧你。」

    听到一個女生說要好好照顧自己,仲子璽唇邊不禁泛起一抹微笑,雖然口氣帶著「江湖味」,但她思想單純、心地善良。既然她這樣說,仲子璽便應允她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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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這是大門鑰匙,一份給你。白天你自己走走逛逛,晚上回來我再帶你去吃些好吃的。」徐季甄遞給仲子璽一把鑰匙,指著她的房門說道。

    這間頂樓加蓋的房屋,只有一房一廳。他看著徐季甄背起書包,卻又拿起一大袋衣物。

    「這些是什麼?」

    「衣服,我幫老板娘批的。」

    「衣服?你不是要去學校嗎?」

    「我白天打工,晚上念夜校。」徐季甄再將那一大袋衣服往肩上一靠︰「我走!」

    為了負擔家計和日常開銷,根本沒什麼收入的她,只能選擇就讀夜校,白天在服飾店打工。

    「你的傷還沒痊愈,這樣不會太累嗎?」

    「放心,我身體好得很。」

    徐季甄話雖這麼說,不過仲子璽的眼光卻落在她略顯消瘦的身材上,他知道她愛逞強。

    「記得一定要按時回醫院復診。」

    他不太放心地叮嚀著,不過徐季甄卻已經關上門離開。

    獨自待在她房里的仲子璽,環視著房間的一切。徐季甄出院後,便要他跟著自己回到她的家。她本要自己睡沙發,把床讓給仲子璽,是在他的堅持下才由他睡沙發。

    房間的設備都非常簡單,他看著DIY的置物櫃,鋪在地上的巧拼,他知道她的生活確實不富裕。

    徐季甄曾跟他說過,媽媽和妹妹都留在南部鄉下,只有她自己北上「打拼」,這家服飾店的老板娘人不錯,只要她業績好,都會讓她抽成。

    此時,仲子璽在櫃子的角落里,瞥見一張全家福。

    這應該是她幼年時的照片,他看見徐季甄扎著兩條小 子,在爸媽跟前笑得燦爛。在他有限的記憶中,徐季甄就是這樣一個可愛的小女孩。

    她之後的生活,應該很辛苦。

    仲子璽看得出來,雖然現在她那燦爛的笑靨消失了,但在她心底,還是保留著當時的純真。

    粗略檢視環境後,仲子璽想到自己離家多日,必定有很多事情等著他處理,便拿出背包內的筆記型電腦,精巧的電腦價值不菲,和他很久沒洗的背包恰成反比。

    「呵呵,沒有網路。」仲子璽這時才想起徐季甄不可能裝設「無線網路」,于是他合上電腦,拿出地圖。

    「國父紀念館、一零一大樓……」他看了看。「好吧!今天就到這兒逛逛,搭台灣的捷運去吧!」

    背起背包,仲子璽往目標前去。

    服飾店內,徐季甄正賣力地向一位小姐推銷衣服,她費了許多唇舌,終于讓顧客打包付款。

    「阿甄啊!你最近很拼喔!」老板娘在收銀機那兒說著。

    「要還錢。」

    「你家里又出狀況?」

    這幾年來,徐季甄一家人躲債躲得很辛苦,要是被債主找到,不是搬家就是又得拿錢出來還債,全家似乎已經習慣居無定所。

    「不是,是我欠人家錢。」

    「你不是一直省吃儉用嗎?怎麼會欠錢?」服飾店老板娘認識徐季甄很久了,知道她是個節省的女孩。

    「之前我住院,醫藥費是別人幫我付的,要趕快還人家。」

    「是你那個男朋友幫你付的嗎?」

    「是剛好遇到的老同學。」徐季甄一邊說,一邊整理架上的衣物。

    老板娘走了過來,放低音量說道︰「說到你那個男朋友,不是老板娘多事,我覺得他不適合你。」

    聞言,徐季甄的動作停了下來。「老板娘,你怎麼這樣說?他對我很好啊!」

    「你們年輕人的事我不會過問,只是覺得他對你不是那麼真心。」

    听見別人這樣說自己的男友,徐季甄心里當然不太舒服。不過說曹操、曹操就到,馬上見到他出現在門口。

    「阿強!」她喚著他的名字。「你來接我下班嗎?」

    名叫阿強的男生點了點頭,騎著一台改裝過的摩托車在店門口等著徐季甄。她馬上換上學校制服,往機車上一跨,便讓男友載往學校。

    服飾店的老板娘遠遠望著很快消失在街角的兩個身影,微微嘆了口氣,便又回店里忙。

    徐季甄剛來店里應征的時候,她也曾經懷疑她到底會不會認真工作,還是只是把工作當玩票性質的問題少女,當時店內缺人缺得緊,她沒有太多選擇雇用了她,沒想到在店里做最久的,竟然是她。

    這陣子相處下來,她明白徐季甄其實是一個好女孩,越是這樣,她就越擔心她交的這個男朋友。閱人無數的老板娘,雖然說不上這個男友到底有什麼不對,但就是直覺他接近徐季甄並不是那麼單純。

    不過自幼缺乏家庭溫暖的徐季甄,卻非常渴望自己能擁有一個甜蜜完整的家,自從認識阿強之後,她全心全意付出,即便平時在外面是一副大姊頭的模樣,但在阿強面前,他說什麼她都好。

    對于愛情,她有屬于自己的渴望。

    她願意為愛付出一切,只要對方給她真心、填補她心底一直存在的不安全感,她願意用自己的所有,好好愛著對方,刻畫愛情世界的美好。

    她辛苦地工讀,每個月努力存下一點錢,就是希望自己能有那麼一天,可以和未來的老公共組家庭,每天下班後,都能享受天倫之樂。

    坐在機車後座的徐季甄一想到這,便伸手抱住了阿強,把臉貼在他背上。她不怕生活辛苦,她相信自己一定會有得到幸福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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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柄父紀念館附近的咖啡館內,仲子璽看著筆記型電腦的螢幕,思索了一會,敲下幾個字。

    信寄出後,他拿起咖啡杯啜飲了一口。

    望著窗外他剛剛去過的一零一大樓,他滿意地點點頭,這趟旅程又多了一個值得紀念的回憶。

    方才他開啟電子郵件,看到公司寄出的信,告訴他這周將有多少槍枝運往哪個國家、價格是多少,他確認無誤後回信,便端著咖啡看著剛閃起光束的一零一。

    天色暗下,打上光束的大樓更加氣派顯眼,仲子璽對剛剛完成的鉅額軍火買賣沒有太大感覺,反而憶起小時候的種種。

    柄小三年級他回到美國,和爺爺、父親團聚,雖然待在台灣的日子不多,但仲子璽卻相當懷念。爺爺早年移民美國,當時正處于冷戰時期,爺爺接觸了軍火買賣業,當起中盤商,合法、非法的生意都做,黑白兩道都熟,游走法律的灰色地帶。

    不久,蘇聯瓦解,父親接手了爺爺的生意,並且在國際局勢丕變時逐漸領導公司轉型,用之前爺爺累積的財富投資合法兵工廠,由黑轉白。

    到了仲子璽這一代,承接了爺爺的人脈及父親的生產技術,身為長子的他,被迫收起心底原有的熱情,放下對許多事物的熱忱與探索,因為他知道自己沒有選擇權,他必須承接這一個軍火王國。

    換上了沉冷的面容,他手段俐落、冷靜自持,迅速整合上下游,接單談價從不手軟,冷眼地看著這些軍火交易中的爾虞我詐,在最確切的時刻出手。

    他知道自己有本事工于心計、有能力攻城掠地,仲家在他這一代,很快躍升為知名的國際軍火公司,爺爺、父親對于這樣的成果相當滿意,年少的他,早已身價不凡。

    然而他也知道,自己始終戴著一個面具,這麼多年來,他以為自己已經習慣、已經和這個面具合為一體,他幾乎要放棄了潛藏在心底的那份熱忱,他以為自己不會在乎。

    有名有利的生活,有什麼不好?

    他不斷試圖這樣告訴自己,然而錦衣玉食的他,對這一切卻逐漸變得麻痹。

    精致的法式佳肴端到他面前,他卻一點胃口也沒有,還沒把食物吃進嘴里,他就知道這一季的松露是什麼味道;父親生日,他訂了一艘游艇給他,簽合同時,自己不小心把數字多寫了一個零,他竟然也沒有察覺,還是對方提醒後他才發現。

    他驚覺自己的麻木,訝異自己的轉變。

    這樣的生活真的是自己所要的?他好像成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所有事情似乎都在他的算計中,這樣是成功?還是根本就是失敗得可以?

    這個面具,自己真的喜歡嗎?

    仲子璽不斷問著自己,而答案不時在心底蠢蠢欲動。

    今年,他決定放自己一個長假。

    端著杯子,仲子璽不禁笑開。

    他想起父親和爺爺在听到他說要去旅行時的錯愕面容。

    「什麼?到亞洲自助旅行?」

    「是的。」他站在他們面前,鎮定地說。平和但不容否決的口吻,在在說明沒有人能改變他的心意。

    「還要去柬埔寨、尼泊爾這些國家?」

    「沒錯,越南、印度也會去。」

    「你要放假可以,在歐洲玩玩就好,為什麼要去那些國家?又遠又落後,要是你有個什麼萬一……」

    長輩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仲子璽很不客氣地打斷︰「落後?你們實在很不尊重這些國家。」他聳聳肩,有些故意地說道︰「明年我還打算去非洲探險。」

    「你!小子,父母在不遠游,小時候教過你的話全忘了?」

    仲家雖為移民,但卻嚴格要求第三代一定要會寫中國字,仲子璽更是從小夠逼著將唐詩、宋詞背到滾瓜爛熟。他的名字也是爺爺翻古書取的,相當講究。

    想到自己的名字,仲子璽忍不住牽動嘴角,想起了自己的綽號。

    這個綽號,是徐季甄取的。

    幼年時的童言童語似乎仍回蕩在耳邊。

    「仲子……爾?」

    「不對。」

    「仲子……玉?」

    「也不對。」

    棒著一排座位的徐季甄,探著顆小小的頭,望著他作業簿上的名字。

    「那怎麼念?」

    「你猜啊!」

    仲子璽真的不喜歡別人一直問他的名字,年紀還小的他不知道這個字代表的意義,只覺得不斷向人解釋怎麼念、怎麼寫,真的很麻煩。

    他略帶不耐地應著徐季甄,一副她干嘛管這麼多的模樣,徐季甄被他這樣的態度一氣,嘟著嘴說道︰「不說就算了嘛!不希罕。」

    「念‘喜’這個音啦!」仲子璽又應了一聲。

    「什麼?沒听清楚,你是說‘洗’嗎?」

    徐季甄不放棄地追問著,仲子璽已經被這個困擾他多時的話題問到煩,他瞪了她一眼,不再搭理她。

    「你那麼生氣做什麼?沒禮貌!哼!你是說‘洗’嗎?」徐季甄講到這,突然露出一抹調皮的笑容。「哈!仲子璽……粽子洗!」

    「你說什麼?」仲子璽听見自己的名字被做文章,揚聲問道。

    「說你是洗粽子先生。」

    「你很過分耶!」

    「是你先不好好跟人家講話的。」

    「以後不準亂叫啦!」

    「你剛剛不理我,我現在也不管你。」

    她吐了吐舌頭,端正坐好,上課鐘響,她要好好準備上課了。

    從此「粽子」的外號傳開,仲子璽雖然無奈,但大家叫得順口,他也就認了。

    時至今日,在隔了這麼多年之後,他竟然還能听見自己的綽號,當時生悶氣的他,現在想起來,卻有一股暖意竄上心頭。

    或許那份無雜質的純真相處,才是他想要尋找的感動。

    又想起那天,他回爺爺的話說道︰「父母在不遠游,您是要我背過。」爺爺先是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又听見他說︰「不過盡信書不如無書,也是您教我的。」

    他看著爺爺端起茶杯的手頓了一下,對自己這般「頂嘴」絲毫不在意,他又說道︰「還有,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不是嗎?我有華人血統,回去那兒看看,有什麼不好?」

    「你這小子,做個榜樣給兩個弟弟看好不好?」爸爸在一旁看不下去。

    不料仲子璽又聳聳肩說道︰「這就是榜樣。」

    「你說什麼?」

    「這就是,榜樣。」

    他對老爸和爺爺臉上氣得半死的表情毫不在乎,不是他不孝,而是他想走自己的路。

    或許,他就是叛逆、就是天生反骨,不過現在他也不在乎了,他已經扮演好仲家第三代長子的角色,達到長輩們的期望。

    現在,他要卸下這些虛榮的外衣,想探尋這些年來他所失落的,面具他不想再戴了,仲子璽要面對、尋找最真誠的自己。

    就這樣,他背起背包,「警告」他的隨扈、保鏢們一個也不能跟,獨自到亞洲旅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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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仲子璽回到她的住處。正巧踫到由男朋友載回家的徐季甄。

    「這就是我跟你說的那位國小同學,他幫我付了所有的醫藥費。」徐季甄向男友阿強介紹著,仲子璽向他點了點頭。

    「你要進來坐一會嗎?」

    「不了,我先回去了。」

    仲子璽看見他將徐季甄送回家後便離開,心中稍感訝異,問道︰「你男朋友不介意家里住了一個男人嗎?」

    「不會啦!他很信任我。阿強跟家人住,我不能隨便到他家,在外面租房子,他有時都會幫我出房租。」

    仲子璽見她進房間換衣服,便不再多說。不過,懂得人情世故的他,隱約看得出來,她的那位男朋友對她似乎沒有特別深刻的情感。

    如果是自己的女友,他說什麼也不可能讓她「收留」一個男人。

    「走吧!我帶你去吃宵夜。」徐季甄換下制服,對仲子璽說道︰「來台灣怎麼可以不吃點小吃?」

    「我昨天在夜市吃過很多東西了。」

    「你不知道哪一攤最道地,夜市我最熟,走!我帶你去喝四神湯,我知道哪家店的料最實在。」

    徐季甄興致勃勃地拉著仲子璽往夜市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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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市里,只見季甄熟門熟路地領著他,一路介紹著︰「這家燒烤醬調得最好、這家面線一點也不會糊,你在美國有面線可以吃嗎?」

    听見她的問題,仲子璽才回過神來。

    他發現自己一路上一直專注地盯著徐季甄,甚至有些失神。

    「面線嗎?沒有。」

    「那還真可憐,是不是每天只有漢堡、薯條可以吃?」

    對于美國這遙遠的國度,徐季甄只能想像和听聞,而對仲子璽家世一無所知的她,更不知道他每餐吃的是怎樣高檔的食材。

    「沒有面線吃很可憐嗎?」仲子璽覺得跟她在一起時很輕松、很自然,她總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而他也可以很率性的回答,不用經過太多的盤算。

    「到了,就是這家,你吃吃看就知道,保證你回到美國都會懷念。」

    「不是要喝「四神湯」?」雖然他不太有印象那是什麼東西。

    「那個等會再喝,先吃這個。」徐季甄已經替他點好面線,他拿起筷子,準備動手。

    「那個是吃肉圓用的,吃面線要用湯匙。」徐季甄將他的筷子放下,遞給他一個湯匙,亮著雙眼看著他這個「外國人」,想笑又忍住。

    這樣的她,讓仲子璽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多停留了一會。

    她吃東西時的模樣一點也不造作,說話時總是認真地表達自己心里的想法。比起在美國那些爾虞我詐的買賣交易,每個人說出來的話都是經過算計的。現在這樣的交談顯得輕松自在,還沒開始吃東西,他的嘴角就忍不住先上揚。

    這女孩,竟然這麼輕易地就讓自己卸下心防。

    就這樣,仲子璽跟著徐季甄吃遍整個夜市里她推薦的小吃,吃到他挺著肚子,坐在海鮮攤前面。

    「來,喝一口台灣的啤酒。」徐季甄幫他倒了一杯她一直說不會澀的啤酒。「喝一點點不會醉的,你會喝酒吧?如果不會不用勉強。」

    他看著泡沫滿溢杯緣,笑看著這樣的她。他的確不常喝啤酒,在他眼前出現的,通常都是十年以上的紅酒或威士忌。

    「我喝一點點就好了。」徐季甄小小聲地說著。

    他以為以她那種「大姊」的個性,會豪氣地干杯,沒想到她只小小啜了一口。

    「我爸當年就是喝太多酒,才會亂打人。」

    他看見她原本清亮的眼眸蒙上了一層薄霧,突然泛起微微的心疼。他知道她是個好女孩,從這幾天的相處,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她並不像外表看起來的那麼強悍,甚至比一般人更善良,那些不愉快的回憶讓她武裝了自己,不過仲子璽卻能輕易地看透她的脆弱。

    「其實你可以試著忘記以前的不愉快。」他嘗試替她脫去那層面具,她真實的面容,應該很美麗。

    「你不是我,你不會明白的。」

    「那麼至少,你可以不要當大姊頭。」

    「不動手,讓別人騎到自己頭上?」她腦海中始終無法沉澱的記憶,讓她不肯放下雙手。

    「其實,真正厲害的角色,不是動手。」仲子璽放下杯子,語氣深沉,徐徐地說道︰「是動口。」

    晚風微涼,雖然是在吵雜的路邊攤,他的聲音卻顯得清楚且極富磁性。徐季甄微微打了個寒顫,不知道是冷,還是這樣的他讓她心口倏地一悸。低沉渾厚的一句話,似乎夾帶著許多她不明白的經歷。

    此刻,徐季甄看進了他深邃的雙眼。

    「你……又知道了?」

    「我就是知道。」

    仲子璽淡淡地說了一句,眼神里沒有輕佻高傲,只有洗煉過後的深沉。

    是晚上的天氣轉涼了嗎?為什麼自己竟然連說話都斷斷續續的,仲子璽深邃的雙眸里似乎還隱藏著她不懂的霸氣,不時撼動著她,就連他拿啤酒杯的樣子,也充斥著一絲她沒見過的懾人氣魄。

    徐季甄望著他卻答不上話,這顆粽子……好像不是以前認識的那顆小粽子,他是不是經歷過什麼事?他的世界是不是有許多她不明白的地方?

    她從不向誰屈服,不願再當一個束手無策的小女孩任人欺侮。但每當仲子璽開口說話時,她的心好像可以就此安定下來,他的世界比自己寬廣許多,她願意好好聆听,也真的信服。

    「怎麼不說話了?」

    「沒……沒事。」

    「是不是覺得冷?」仲子璽發現她似乎縮著身子,二話不說,便將外套脫下披在她身上,命令道︰「先穿著。」

    仲子璽的外套里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短袖棉衫,夜晚帶著幾許涼意,徐季甄見他穿得這麼少,本要拒絕他的好意,卻不經意瞥見他棉衫下的身軀。

    她連忙害羞地低下頭,啜飲了一口啤酒。

    都是酒精害的!徐季甄的臉微微發燙。剛剛映入眼簾的,是他精壯碩實的體魄,胸前完美的弧形,讓稍嫌寬松的棉衫竟顯得緊貼,她不好意思多看一眼,只能低頭瞪著桌上的海鮮。

    即便和男友交往多時,徐季甄仍然沒有和他發生過比較親密的行為,阿強總是對她說,等他們經濟基礎穩固後,再結婚、生小孩也不遲,她覺得他是一個尊重她的男友,兩人談著戀愛,卻沒有任何「不規矩」的行為。

    方才不經意瞥見仲子璽的胸膛,竟讓她紅了臉頰,而他也靜靜地望著她沒有說話。

    一路上,她帶他吃著一攤又一攤的小吃,那些夜市小吃,相較于自己的錦衣玉食,卻顯得那麼微不足道,比起五星級餐廳,這里可說得上是髒亂,但他卻在徐季甄臉上發現滿足又開心的表情。

    為什麼如此簡單的食物,她也能吃得津津有味?而自己面對那些精致佳肴時,卻總是意興闌珊?

    他豐衣足食、生活闊綽,卻鮮少有她臉上出現的滿足表情,她不識名牌、不懂什麼是真正的昂貴食材,卻吃得那樣滿足自在。

    啤酒下肚後,她的雙頰紅暈,仲子璽好想知道,她有什麼是自己缺少的、是自己追求的、是這趟旅程中他渴望擁有的。

    「今天開心嗎?」她問著他。

    「很開心。」這是他發自內心的感受。「你呢?你家里的狀況應該還沒解決,你擔心嗎?」

    「擔心是沒有用的,我只能努力過好每一天。」徐季甄抬頭看了看夜空,緩緩地說道︰「比起小時候時常有一餐沒一餐的,現在打工有些收入,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心滿意足……」他在腦海中反覆思量著這句話。

    「是啊!我有地方住、三餐可以吃得飽,還可以念書,比起很多人,其實我已經算過得不錯了。」

    「你真的這麼想?」

    「是啊!」

    「從來沒有埋怨過?」

    「我說過,我不怨誰,因為那樣沒有用。」徐季甄托著下顎。「唯有自己堅強振作,才能解決問題。」

    「這些道理是誰教你的?」

    「沒人教我,是我自己想通的。」

    仲子璽凝視著仰望星空的她。

    她的眼楮好似星光在閃耀,他覺得她就像路邊一株不肯向風雨低頭的小草,一滴露珠、一點光亮,就可以找到生命的出路。

    他看過無數張貪婪的嘴臉,也見過無數顆算計猜疑的心,軍火世家中,他比誰都早熟,比誰都更早接觸那復雜險詐的世界,這些他不能選擇,高明冷靜的手腕讓他應付這些游刃有余,但夜深人靜時,他更想要追求屬于心底的最後一份寧靜單純。

    眼前這個容易滿足的女孩,雖然生活環境如此匱乏,卻這麼堅韌、努力,相較于他的環境,她的一切多麼令人動容。

    仲子璽凝視著她,目光流連。對于徐季甄,他知道他已經不只是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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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阿強,你找我嗎?」

    「晚上有空嗎?有件事我想找你商量。」

    「好。」徐季甄掛上手機,準備出門。今天是假日她不用上課,下了班後準備赴男友的約。

    在徐季甄家待了許多日的仲子璽,已經習慣她喊他的外號。

    「粽子,晚上我要跟阿強出去,你一個人OK嗎?」

    仲子璽暗忖,她總是會忘記自己是個女孩,在他心中,女人就是應該被男人呵護,而不是讓她「照料」。

    不過或許……這也是他對她另眼相看的地方。

    他的生活中,有參加不完的派對,但那些美麗的花蝴蝶他見多了,徐季甄這株堅強獨立的「野草」,讓他在不知不覺中動了心。

    「你要跟男朋友出去嗎?」他多問了這一句,雖然他不想听到答案。

    「是啊!我走!」徐季甄開開心心地出門,留他一個人在家。

    仲子璽明白,他是在嫉妒。

    他不願意看見她和男友出游,也擔心她的男友對她不夠好、不真心。徐季甄的世界和他截然不同,卻用樸質簡單的心靈,敲響了他心中沉靜已久的大鐘。

    仲子璽在她的家里左晃晃、右晃晃,哪里也不想去,這和他一向果決的個性不同,他知道,但還是執意要等她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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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給你!」徐季甄回來後,帶了一大袋香氣四溢的串燒。

    「你今天心情似乎很好。」

    「你看得出來啊?」她開朗地笑開。「對啊!我很開心。」

    他看得出來,不是因為他閱人無數,而是因為他喜歡上了她。

    「什麼事這麼開心?」

    「阿強說要幫我開一間服裝店。」她手舞足蹈地說著︰「我要有自己的店!這麼久以來的夢想,終于成真了。」

    「你一直希望有一間自己的店嗎?」

    「對呀!一間小小的店就好,我會認真地賣衣服,多賺一些錢以後當做養育小孩的基金。」

    「你想得很遠。」這樣的夢想對他而言幾乎微不足道,但他卻因為她對未來的真誠期待而感動著,「有夢最美」,是他對她的寫照。

    「阿強說他已經找好店面和股東了。」

    「還有其他股東?」

    「因為我們的錢不夠,阿強說店面位于黃金地段,租金很貴,所以要找其他股東一起投資。」

    「那股權怎麼分配?有書面的協定嗎?還有,如果是你要顧店,到時除了分享利潤外,你必須要另外領一份薪水。」

    仲子璽說著商場上最基本的規範,不過開心的徐季甄卻听不進去。「不用算得那麼清楚啦!涪強說股東他會負責找好,都是可以相信的自己人。」

    「你見過這些人嗎?」

    「沒有。」

    「店面在哪里?」

    「阿強說過幾天會帶我去看。」

    「為什麼要過幾天?」

    「他還在跟房東談,我們必須先付一筆押金。而且他也找好了衣服的廠商,說可以給我們折扣價,但是要先付訂金。」

    仲子璽微擰了下眉,說道︰「所以你連貨都還沒進,就要先付訂金?」

    「阿強說衣服是從香港進口,還在等海關放行。不過他說那些都是高檔貨,很值得。」

    「季甄。」仲子璽語氣微慍地說道︰「你是個有主見的女孩,可是為什麼不論你男朋友說什麼,你都相信?」

    「他是我的男朋友,不應該相信他嗎?」

    「他對你是百分之百真心嗎?」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仲子璽發現她對男友深信不疑,轉而說道︰「好,先不談你們之間的感情。無論是什麼生意,都應該在商言商,你連東西都沒看見就要付錢,這樣是不對的。」

    「做生意你沒有我熟吧!你不知道,今年景氣復蘇,大家都在搶好店面、好貨品,動作不快怎麼有錢賺?!」

    她不知道,他做的「生意」比她大了千百倍。

    「你為什麼听不進我的勸?」

    「我相信阿強。」

    「感情不是這樣談的。」

    「感情就是信任對方!」

    「那要看對方值不值得你信任。我看得出來,阿強對你的感情不深。」

    「你憑什麼這樣說?」

    「等你真的愛一個人,你就會明白。」

    徐季甄不耐地走進房間,不再理會仲子璽。

    他話中的話,她當然更不會去深究。

    她不明白,為什麼身邊的人總是不支持她認定的感情,阿強對她有多好,別人怎麼會知道,這次她選擇和往常一樣,信任這份情感。

    仲子璽見到她不悅地走入房中,知道她心中不快。他明白她對感情的憧憬與期待,越是這樣,他越舍不得她受傷。

    就在她關上門之後,仲子璽的手機突然響起。

    「哥,是我。」

    「子覲,什麼事?」他問著從美國打來的小弟仲子覲。

    「爸問你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

    「工廠最新一批步槍準備要出貨,爺爺問你是不是連貨都不驗了?」

    「你驗就好。」

    那些要他回去的理由借口,他連回應都覺得懶。

    「哥,你到底在忙什麼?連家都不回。」

    「有比回家更重要的事。」

    「爺爺和爸爸氣得要命。」

    「那就讓他們氣吧!」

    「你可逍遙了,倒楣的人是我。」

    仲子璽聞言,沒好氣地說︰「因為你們沒人要接管家里的事業,我才必須整天處理這些事,活像被關在監牢里,比起你們現在做的事,倒底誰比較倒楣?」

    仲子覲不敢再接話,以他的標準,仲家三個兄弟中,的確是大哥最「倒楣」。

    合上手機,仲子璽想著自己方才的話。

    有比回家更重要的事……

    什麼時候,他開始把徐季甄擺在所有事情的第一位?

    而徐季甄呢?她深信不疑的男友,她畢生第一次的投資,會不會讓她受傷?

    他的話她听不進去,還捧著她一點一滴辛苦存下來的錢,堆砌著阿強勾勒出來的未來,這就是她以為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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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星期過後,徐季甄的心底開始覺得慌亂。

    她不僅把所有存款都交給阿強,甚至還抱著有錢大家賺的心理,告訴身邊一群好友,大家紛紛掏錢投資她的新店面,友情贊助讓她開心了好幾天。

    但是她久候的大批新衣遲遲沒到,起初阿強的理由是船期延誤,後來又告訴她衣服被海關扣留。一星期後,就連阿強的電話也無法撥通了。

    「嘟、嘟……」她不斷撥著轉接語音信箱的手機號碼,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仲子璽在一旁沉冷地看著她,問道︰「店面呢?」

    「我去看過了……房東說……我們根本沒有付押金,早就租給別人了……」

    「你不是說阿強把你的錢拿去付押金了嗎?」

    徐季甄听到這,忍不住淚水盈眶。「你不要再說了好不好!你沒看見我急著找他嗎?」

    對于徐季甄脫口而出的氣話,仲子璽倒沒有動怒。「如果他要躲著你,你就算找到他家,也沒有用。」

    丙然,季甄沖到阿強家時,阿強早就離開了,連他爸媽都不知道他的蹤影。

    徐季甄再也忍不住,在阿強家門口前崩潰了。

    她的存款、她堅信不疑的感情,一夕之間完全破滅。

    她不相信,不相信她全心付出的男友竟會這樣對她。

    她跌跌撞撞、東搖西晃地走回住處。

    一回到家,就看見仲子璽正在等她。

    「為什麼?為什麼?」她覺得好難過。「我該怎麼辦?」

    「就當一次教訓。」

    「什麼?」

    「無論是對感情還是對于生意,都當作是一次經驗就好。」

    「你說的還真簡單。」

    「你現在需要的是冷靜。」

    「你要我怎麼冷靜?!」

    靶情沒了、辛苦的積蓄被騙走,甚至還拖累了一大群好友,仲子璽知道她的難過與氣憤,不過,他要她學著成長。

    「不冷靜,你怎麼處理事情?」

    「怎麼處理?找人給他一點教訓,想辦法還錢。」

    「我不是跟你說過,真正厲害的人,不是動手,是動口。」

    「你可不可以不要一直說這些大道理、風涼話?」徐季甄的心情此時蕩到了谷底,無法克制地對仲子璽的勸告動怒。

    「我說的話,你再想想。」仲子璽的語氣依舊和緩,仿佛事情都在他的預料之中。「唯有冷靜,你才會做出正確的判斷。」

    軍火交易時,處處都是陷阱,見過世面的仲子璽用低沉冷靜的語氣告訴她真正的因應之道,無奈怒急攻心的她什麼也听不進去。

    多日沒有男友的消息,投資的朋友們此時也紛紛開始向她打听店面到底開了沒有,徐季甄滿心無奈,打算開始再兼份工作還錢。

    而身價不凡的仲子璽,只是在一旁靜靜地觀察她。

    徐季甄先是在下課後到夜市的雞排店打工,仲子璽去看過她幾次,看著她在滿是油煙的油鍋前快速地炸著雞排、打包收錢,甚至連制服都還來不及換就得趕快上工,相當辛苦。

    不久,她為了賺更多錢,打算到PUB里當啤酒銷售小姐。

    這天她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家,這是她在雞排店打工的最後一天,仲子璽問道︰「明天就要到PUB打工?」

    「嗯。」她累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突然她又想起,她還欠仲子璽醫藥費。「關于欠你的錢,你放心,我一定會還你。」

    仲子璽看得出來,就算她自己再辛苦,也不願拖累身邊的人。這樣的女孩,更值得好好被疼惜。

    「到那種地方打工,什麼人都有,你要考慮清楚。」

    「我知道,你放心。」

    「為何總是愛逞強?」

    「什麼?」

    「別人騙了你的錢,你背負起所有後果,卻不見你掉一滴眼淚。」

    「我……」

    「真的不想哭?」

    「我能找誰哭?」

    「我。」

    「啥?」

    「我說得不清楚嗎?」

    「清楚……不清楚……」

    仲子璽看著錯愕的她,嘴角不禁噙著一抹微笑。

    徐季甄此時腦袋一團混亂。他說什麼?這話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他要用那種眼神看著自己。

    「那究竟是清楚,還是不清楚?」

    仲子璽又再說了一次,不過這回,他的眼神變得更為深邃,俯身欺近看著她。

    「我……不知道。」她怎麼會知道,現在的她已經被債務弄得心煩意亂,這顆粽子現在來攪什麼局?

    「你是一個好女孩,只是沒有遇到好的男人。」他低著身在她額前說著。

    因為他的舉動,她的呼吸變得急促。眼前的仲子璽盯得她暈頭轉向。他……是在對自己「表白」嗎?挑這個時候?自己現在的狀況糟到不行,他……瘋了嗎?

    「你、你、你……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她知道他的外在條件不差,高大的體魄擋在她面前,還有上次不小心偷瞄到的壯碩胸膛,她想起上回和他一起在夜市吃宵夜的那晚,她雖然看著天上的星星,但其實她知道,當時他正看著自己。

    仲子璽當晚一席深刻的言語讓她心情悸動,不過當時她是有男友的人,不可以讓這樣的情愫滋長。

    這麼近距離看著仲子璽俊俏的臉龐,似笑非笑的雙唇更讓她心神慌亂,更恐怖的是他的那對眼眸,不停吞噬著她的理智,仿佛會讓人毫無防備地掉進他眼底的深淵。

    「你臉紅了。」他冷不防地說道。

    「我哪有?」

    「逞強。」

    「是你……先那個的。」

    「哪個?」

    「亂……亂說些有的沒的。」

    「我認真得很。」

    仲子璽像一只獵鷹,看著他手足無措的小獵物。

    不過這樣的獵物,他會疼惜、會愛護,因為,她值得。

    在美國,他從沒遇過像她一樣堅強獨立的女孩。她是塊璞玉,他要雕琢她。

    「我……我現在事情很多,沒空……想這些。」

    她的一顆心怦怦地亂跳,只能低下身逃離仲子璽越來越火燙的氣息,也逃避著自己紊亂的思緒。

    「沒關系,我可以等。」

    他不慌不忙,不急著要她給答案,他會給她時間,等她明白什麼是真正的感情,什麼樣的人才是值得付出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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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大哥,你還是回來一趟好了。」這次換大弟仲子御打來

    「又怎麼了?」仲子璽語帶不耐,要他回去的理由他听到都會背了。

    「英國軍購出了點問題,他們議員對國防預算有意見。」

    「派去游說的人呢?」

    「沒有用,恐怕要你親自出馬。」

    「不然你去好了。」

    「大哥。」子御無奈地說道︰「對方信任的是你,我找找人、破破案還行,這種無聊的事你還是自己搞定吧。」

    「你這是什麼態度!」

    「當初不是說好,家族的事業由你掌管。」

    「你以為我願意嗎?成天被綁得像顆‘粽子’一樣。」他說著,嘴角卻不經意扯開一抹弧度。這個外號,現在想想,還真適合。

    「不願意當初就應該說明白,不可以現在才在耍賴。」

    「奸了,不要羅嗦,我回去一趟就是了。」

    幣上電話,仲子璽嘆了口氣,拿出背包開始整理行李。

    這次英國的軍購案金額不小,他知道自己無法脫身,怎麼也得回去處理。

    不過,他掛念著幫他取外號的女孩,離開前,他去她打工的PUB看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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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璀璨耀眼的霓紅,閃爍地映在徐季甄化了濃妝的俏臉上,只見她賣力地推銷著一箱箱進口啤酒,還要不時閃躲客人不安分的咸豬手,他看得出她的眼神中隱藏著疲累,他雖然心疼、不舍,但仍然只是遠遠地望著她,他不是不願意出手相助,只是他知道,如果沒有經過一番風雨,她不會明白他說的那些話,不是「大道理、風涼話」。唯有她累積這些事情帶給她的經驗,她才會成長。

    他要呵護她更懂事,只不過是用他的方法。

    這晚,當徐季甄回到家時,已經半夜了。

    「你回來了。」

    「嗯。」她依然閃躲著他,她覺得她現在落寞憔悴,事情都還沒解決,不能給他任何答案。

    「我明天要回美國一趟。」

    「明天?」

    「家里突然有些事要處理。」

    「什麼事這麼緊急?我可以幫上什麼忙嗎?」

    一種不舍在她心中油然而生。那晚他說的那些「胡言亂語」其實在她心中已然發酵,只是她不願意面對,她覺得自己現在沒有資格愛人。

    不過,她一听到他要回美國,心底卻浮現一絲不舍。

    而仲子璽被她的善良感動著,就算在這個時候,她依然毫不猶豫地想為對方出一份心力。

    仲子璽伸出手,緩緩指向她,她猶豫著該不該閃躲,就感覺到鼻尖一陣熱燙。

    「你不用擔心,只要好好照顧自己就可以了。」

    他輕點著她的鼻,用一種她無法不心動的溫柔,對她說著。

    她突然發覺,他堅毅又臨危不亂的態度,仿佛像棵茂密的大樹,可以讓她受創疲憊的心靈有個遮蔭躲雨的地方,雖然她現在還學不會依靠。

    「可以答應我嗎?」仲子璽深情地凝視她,讓她不禁屏著氣。「我很快就會回來,你要照顧好自己。」

    縱使只是離開幾天,他依然感受到心中強烈的不舍。他知道這女孩已經進駐他心中。

    仲子璽濃烈的氣息隨著話語飄散在她的四周,徐季甄發現自己無處可躲,再也沒有辦法逃避這份濃情。

    「你……真的喜歡我?」

    「你說呢?」

    「你到底喜歡我什麼?」

    「不需要理由。」

    每次只要一說到這件事,他總會用簡短又帶點霸道的語氣回她,像是把單刀直入她的心房,她閃都來不及,不知道仲子璽到底用什麼方法,攪得她思緒大亂。

    「我……現在的我……不能給你什麼喔!」

    聞言,仲子璽在心里竊笑著,她到現在還是學不會依賴,女孩就該讓男人好好呵疼。不過,或許這就是他愛她的地方。他要一個人,能夠愛他無所求。

    「真的要理由的話,或許我就是愛你這份可愛。」

    他的手指徐徐滑下,經過她的唇辦,然後勾起她的下顎,

    這回,他真的霸道起來了。

    「你……要做什麼?」

    「你說呢?」

    「你怎麼老是用這句話回答人家的問題?」

    「那好!」他揚起帶著霸氣的微笑。「那我換個方式回答。」

    「你要干嘛?」徐季甄被他的舉動嚇到了。這家伙也太大膽了吧!我答應他了嗎?他竟敢……竟敢這麼放肆?

    看著仲子璽的雙唇逐漸欺近,她像只示威的貓咪,弓起背瞪著他。「你不要亂來喔……」

    「我說過,我是認真的。」

    未完的話在她的唇前蔓延,他會告訴她屬于她的答案。

    徐季甄想要使力別過臉,但他怎麼可能允許她這麼做。

    仲子璽很快地攤開大掌,捧住她的臉龐,將答案吻在她的唇上。

    「唔……」

    徐季甄先是睜著眼,慌亂地想要抵抗,但仲子璽火燙的吻已如排山倒海般迎面襲來,她驚得不知該如何閃躲,只覺眼前一片模糊、唇上—片濕熱。

    她逃不過也躲不了,只能本能地閉上眼楮,原本要說的話全被這個吻送回咽喉里。

    仲子璽看著她又驚又慌的神情,先是噙著一抹笑,而後逐漸吻得深切,不禁沉迷其中。

    他感受著這個吻,第一次,他這麼投入。不再是逢場作戲、也不是因為他的身價,而是個真真切切的吻,包含著無比的認真。

    此刻他明白了,這才是他一心想追求的。從來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讓他的心感到這般火熱、不再空虛、如此滿足,這是他第一次這麼感動。

    眼前的徐季甄,被他吻得整個人幾乎要癱了。

    因為這是她的初吻。

    阿強對她的「好」,是「尊重她、不逾矩」,現在她才明白,那根本不是愛。

    愛一個人不可能不霸道、不貪心,在仲子璽這個濃烈的熱吻中,她才明白愛上一個人,會多想要擁有他,多貪戀著對方的每一個呼吸、每一個動作、每一個小地方。

    有一種被需要的感覺,強烈地在她胸口蔓延,她覺得全身輕飄飄,卻又無法自抑地大口喘著氣。

    仲子璽終于放開了她,

    徐季甄臉紅心跳、全身輕顫,她克制不住自己現下「笨拙」的樣子。一直以來都是她照顧別人、為別人付出,今天這是第一次,她感受到一份真切誠摯的愛,緊緊包圍著她。

    離開她臉龐的仲子璽,眷戀著她微微迷蒙的雙眼,捧著她的大掌收起,再度用手指滑過她的鼻尖,停留在他方才恣意放肆的地方,愛憐地順著她的唇邊打轉。

    從她的反應,他知道,她沒有接過吻。

    「嚇到你了?」

    他雖這樣問著,但從他的語氣中,卻感受不到任何愧疚,仿佛,他這麼做是理所當然的,也是她應該要接受的。

    她雖然氣他那種不講理的霸道,想開口爭辯卻又癱軟地說不出話。她的心一點一滴融化著,慌得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她想退卻,卻發現他堵住了所有的出路,似乎只有倚在他的臂彎中,才能不讓自己迷路。

    「過來。」仲子璽展開了臂膀。

    「做什麼?」

    「讓我抱一下我的女朋友。」

    「誰是你女朋友了?」徐季甄嘴硬地不肯承認。

    仲子璽不管她說什麼,一把便將她抱住。

    「給你一個星期考慮。」他不容她拒絕地說道︰「下星期我回來後,就要知道你的答案。」

    他的臂膀強而有力,徐季甄第一次覺得男人可以這樣依靠。

    不過,男人也可以蠻橫。

    「但是你的答案只能是好。」

    「什麼?」

    徐季甄頭一回遇到這麼「土匪」的男人,仲子璽卻笑而不答。她雖然瞪著他,不過……心底卻仿佛有一股暖流流過。

    這顆「強迫中獎」的粽子,就這樣闖進她的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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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國倫敦,仲子璽坐上加長型禮車,往飯店急駛而去。

    他看著一幕幕飛過眼前的倫敦街景,直到車子停在金碧輝煌的飯店前。

    車門拉開,他直接往特定的包廂走去。

    英國禮儀特別多,他與英國議員餐敘,從國際局勢談到軍火采購,直至傍晚,兩人終于達成共識,仲子璽滿意地步出飯店。

    軍火交易牽涉甚廣,從金額數量到政治角力,都需要過人的談判技巧和實力,當然,更要有龐大的資金和人脈作為後盾。仲子璽自幼便知道自己得承接家業,該磨練的他一樣也沒少,雖然他得到了人人稱羨的名聲地位,但也失去了他所渴望的自由。

    車上,他的電話又響起,這回父親親自打來了。

    「子璽,你在英國對吧?」

    「剛相英國議員吃完飯,軍購案應該不會有問題了。」

    「好,我們等你回來。」

    「嗯?」

    「難道你連家都不回一趟?玩過頭了嗎?」

    「好了,別說了,我回去一趟就是。」

    仲子璽原本計畫軍購案的事情一結束,便直接飛回台灣,因為他一直惦記著一個人。

    不過,老爸似乎快要氣炸了,他只有回美國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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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灣

    徐季甄一個人在屋里晃啊晃,左看看右瞧瞧,總覺得屋子里就是少了些什麼。

    「臭粽子,瞻敢這樣……強吻我。」徐季甄抿了抿唇,又望了望房里的鏡子,她瞥見自己臉紅到耳根的模樣。

    「真該死……臉怎麼會紅成這樣?」

    她怎麼也忘不了那天的情景,連日來,她的腦海里盡是仲子璽那張霸道的俊臉,不過,為什麼他不在,自己卻會覺得孤單?

    他在的時候,他會問她今天工作累不累?有沒有被客人欺負?學校課業是否跟得上?只要是她的事,他都會關心,但就是對她欠他醫藥費的事絕口不提。

    「這粽子……人還真妤,我現在一無所有,還欠了一堆錢,這個時候他還說喜歡我,這樣的男人哪里找。l

    徐季甄的臉頰除了紼紅,還泛起一抹甜甜的笑容,

    她渴望為愛情付出,只要對方肯給她最真的關愛,她就心滿意足了。她從不奢望從愛情里得到多豐厚的回饋,只要不要像她爸爸一樣拋妻棄子就好,她對愛情的要求不多,不過她善良的個性,卻被男人利用。

    「還好有他在……」她想著仲子璽在她最艱困的時候給她心靈上的慰藉,越想就越覺得孤單寂寞。

    仲子璽要的答案,她早就準備好。

    下了班的季甄雖然疲累,但是卻沒有什麼睡意,滿腦子想著這些事,她無聊地轉著電視,看著看著,無意間看到第四台股市老師口沬橫飛地講著股票投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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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尼爾,你怎麼離開美國那麼久?」電話那頭一陣甜膩。「我好想你。」

    丹尼爾是仲子璽的英文名字,而說話的是總繞著他轉的名援淑女。

    才掛了這通電話,另外一通又響起,無異又是問他怎麼離開美國那麼久,好想見見他等內容。

    曾經他以為這就是感情世界,但直到他感到生活空虛、言語無味,藉著這趟旅程尋找他所追求的感動,才發現真正心動的滋味。

    他回到家中,弟弟子御、子覲正等著他。

    「甘願回來了?」

    「看看爺爺,明天就走。」

    「這麼快?」

    「台灣還有點事。」

    「大哥,到底什麼事情,讓你樂不思蜀?」

    「不用多事。」

    「該不會是戀愛了吧?」

    「不行嗎?」

    在子御、子覲的追問下,仲子璽將他在台灣所遇生吳他們,只見兩個弟弟面面相覷。

    「哥,這樣不妥吧!你們的背景天差地別。

    「這不是問題。」仲子璽懶得跟他們爭辯。

    「這個問題才大。」子覲一語道破︰「如果你們兩個有結果,我怕仲家人不會接受。」

    「那是他們的事。」仲子璽一點也不在意「不然那些頻頻示好的淑女們,你們當真以為她們是真心的?」

    「別這麼武斷,說不定她們是真的愛你。」

    仲子璽別過眼,冷冷地說道︰「要不要試試?」

    兩位弟弟看著他,只見仲子璽眉尖一挑,說道︰「我就多待些日子,放出風聲,說仲家經濟狀況出了問題。」

    子覲勉強地說道︰「哥,這樣不好吧?」

    子御也持反對意見。「要是沒事被你說成有事……」

    仲子璽別過了眼,一副「懶得理你」的模樣。「你們兩舊何時管過仲家家業?這無聊的重擔要我扛,現在我要怎麼做就別多話。」

    子覲知道大哥要是下定決心,誰也改變不了他。「好吧!只是要提醒你別太過火。’

    「真心無價。」仲子璽突然說了這句話。「就算是真的出了事,也值得。」

    「我看你真的是玩瘋了。」子覲狠狠地白了「不知輕重」的大哥一眼。

    「與其一輩子過著庸庸碌碌、食不知味的日子,我寧願用盡一切,去換取一份最真的感情,那種感動,就算只有一刻都好。」

    他的世界里充滿了爾虞我詐、虛情假意,他只想要一份單純樸實的情感,不夾雜金錢游戲、更不論他是什麼身分地位,他部可以在兩人的世界中盡情放縱。物質生活他已不虞匱乏,現在他要追求生命的感動。

    兩個弟弟看著大哥臉上浮現從未有過的表情,他的眼楮仿佛還閃著光芒,又說出這麼「寓意深長」的話,子御抿嘴偷笑,子覲揉著太陽穴。

    不過,仲子璽的盤算,果然得到他料想的結果。

    他有意無意地開始對那些說愛他的女人放話,吐露仲家接單不贖、周轉有些困難,他絲毫不在意這些隨口胡認的話,會不會對生意造成什麼影響,只是笑看著這些女人的反應。

    她們裝出訝異的表情,先是不可置信,然後旁敲側擊,最後果然一個個消失。

    仲子璽得意地笑著,但仲爺爺可因此大為光火。

    「你搞什麼鬼?」爺爺把他叫進房。「最近我老接到些莫名其妙的電話,說仲家是不是出了問題。」

    「沒什麼,到時說是市場流言就好了。」仲子璽的目光沒有看著爺爺,他早料到老人家的反應。

    「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

    「爺爺,我只想證明那些女人是不是真心的。」

    「不是又如何?」

    「我會帶一個真心對我的女人回家。」

    仲子璽丟下這句話便轉頭離開,徒留錯愕又光火的爺爺,拿他沒轍。

    就這樣,他輕輕松松地打發了身邊的那些花蝴蝶,收拾行李,打算飛回台灣。不過他沒想到,他心中的女人,這幾日在台灣為了多賺一點錢,栽進了無底的深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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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上次不是跟你說過,這支股票一定漲,你看,你就是不跟進,沒賺到。」徐季甄拿著剛從股票交割戶領出來的錢,遞給曾經投資她的朋友說道︰「這些先還你,剩下的我應該很快就能還清了。」

    「季甄啊!其實我們知道你是彼人家騙,這些錢不急,你打工慢慢還就好。倒是那個什麼第四台老師的話,不要太相信。」

    徐季甄听不進朋友的勸告,好強的她不願意連累朋友,只想用最快的方法,彌補她們的損失。

    她听信電視台那些「老師」的話,把手頭上僅剩的一點錢買了投機股,結果讓她賺了好幾倍,她興奮之余更是加碼投資,打算一口氣賺回所有損失的錢,也打算盡快還清仲子璽代墊的醫藥費。

    她會如此心急的另一個原因,就是她不想像她爸爸一樣,做一個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的人,她說什麼也不願欠人家一分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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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飛機上,仲子璽坐在商務艙內,翻閱著公司的財務報表。

    他希望在抵達台灣之前,解決這些「鳥事」。

    他倚著舒適的座椅,看著窗下的朵朵白雲和一片大海,心里一直想著徐季甄。

    「如果我告訴她家里經濟出了狀況,不知道她會怎麼樣?」想到這,他的嘴角揚起好看的弧度,他想到那些名媛們訝異的表情,最後還躲得遠遠的,不覺有趣。

    「我相信她,我不會看錯人的。」

    他心中閃過這個念頭,下了飛機,便直往徐季甄家去。

    他拎著行李爬上頂樓,徐季甄應聲開門。

    「準備告訴我答案了嗎?」他一見到徐季甄,便開口間道。

    徐季甄帶著笑意回瞪了他一眼。「誰理你。」

    說完便拎著他的行李進屋去。

    她怎會不想理他?這幾天她一個人待在這間小屋子里,不停想著那天他是怎麼「欺負」自己的,想到都失眠了。

    現在「罪魁禍首」終于回來了,她心底的歡喜全寫在臉上。

    不過,她現在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忙。

    電視正播放著「股市大預言」,桌上則擺滿徐季甄寫得滿滿的「筆記」。

    仲子璽一進屋,便朝盯著電視的徐季甄問道︰「你在買股票?」

    「是投資。」徐季甄得意洋洋地說著。「我可賺了不少錢呢!」

    仲子璽走近,看了看桌上寫的、電視上播的,就知道她在干嘛了。

    「股票不是這樣買的。」

    「我賺了五萬多耶!’

    徐季甄好開心,那是她要打很久的工才能存到的錢,根本沒听見仲子璽說些什麼。

    「這不是投資股票的正確方式。」仲子璽又再說了一次。

    徐季甄一邊抄筆記,一邊回他道︰「你很懂嗎?」

    仲子璽稍稍挑了一下眉,這些東西他就算不敢說是專業,至少公司的投資節要經由他過目,華爾街甚至就在他家附近。

    現在這小家伙居然說他「不懂」?!不過他卻不想多加解釋。

    「怎麼突然想要投資股票?」

    「賺錢啊!」

    他看著專注于電視螢幕的徐季甄,突然問道︰「錢很重要?」

    徐季甄聞言,隨即放下筆,用力點頭說道︰「當然啊!」

    頓時,仲子璽心中不禁一凜,看著她,腦海轉了一下,緩緩說道︰「季甄,如果……我跟你說,我這趟回去,發現家里經濟狀況出了問題,你會……」

    仲子璽斟酌地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告訴她。他有一絲害怕,害怕眼前認為「錢很重要」的徐季甄,會跟那些花蝴蝶有一樣的反應。

    聞言,徐季甄馬上將視線移到他身上。

    「出了什麼事了?」她緊張地問道。

    「生意失敗。」

    「很嚴重嗎?」

    「狀況很差。」

    「那你還來台灣?為什麼不留在家里幫忙?」

    「這……」仲子璽想了一下馬上說道︰「我們家可能也要「跑路」了。」

    听到這兩個字,徐季甄馬上沉下了眼。這是她心中的痛,她的家就是這樣毀掉的。她低著頭沉思不語。

    而仲子璽用她沒有發覺的沉冶雙眼,直視著她。

    他害怕,他不想失去他一直認定的純真情感。

    此時,徐季甄猛地抬起頭,用堅定的語氣對他說道︰「沒關系,只要我們一起努力,事情一定可以解決」

    仲子璽听到她說「我們」一起解決問題時感動不已。因為她將他的困難,視為自己的事。她不但沒有逃之天天,反而告訴他要一起胼手胝足解決,這樣的女孩,哪里找?

    他找到了他的真愛。

    徐季甄見仲子璽突然不說話,忙連聲安慰道︰「沒關系,沒有什麼事情是解決不了的,你不要難過,我會想辦法幫……你。」

    徐季甄的話語停在他的胸膛上,她再度被仲子璽一把擁進懷里,她听到仲子璽狂烈的心跳聲。

    「你是個好女孩。」仲子璽滿是愛憐地抵在她額上說著。「我會用一輩子珍惜你。」

    他用他所有的力氣,緊緊環抱著徐季甄。

    她沒有背景又如何?不懂所謂的「品味」又如何?她能給他獨一無二的真切感情,這樣就夠了。

    徐季甄不知道仲子璽的想法,還以為他是因為家里的事,擔心得說不出話,連忙問道︰「欠了很多錢嗎?」

    「嗯。」他無心地應著,只是緊緊地擁著她,什麼事都不想。

    「多少錢?」

    仲子璽隨口贊了一個數字,她一听,不免嚇了一跳。「這麼多?」

    「這樣很多嗎?」他還沒回過神,忘記自己正在撒謊。

    「這樣不多?!」徐季甄抬起頭,神情錯愕地看著他。

    仲子璽這時才驚覺道︰「喔……多,當然多……」

    「那你怎麼奸像不太擔心的樣子?」

    「我有嗎?」

    「有啊!還笑得出來。」

    她見到他臉上似乎只有笑容,沒有擔憂,著實覺得不對勁。

    靶受到她的質疑,仲子璽急忙換上「正確的」表情,語帶憂愁地說道︰「那該怎麼辦?」

    「沒關系,我幫你找工作。」徐季甄認真地說道︰「我們可以一起打拼、一起存錢,總會有還清的一天。」

    徐季甄不但說得認真,甚至還付諸行動,沒過多久,她就幫仲子璽找到一份快遞的工作。

    「快……遞?」

    棒天,一听到徐季甄興奮的言語,仲子璽不禁嚇了一跳。

    「是啊!可以立刻上班,還有外務津貼,不錯啊!你不是得趕快賺錢嗎?」

    「也是啦……」雖然無奈,但他也只能這麼應著。

    「那今天晚上先跟我去認認路。」徐季甄認真地要幫「落難的」仲子璽想辦法。

    當初這個主意是自己出的,現在他哪有資格說什麼。仲子璽只好放著大少爺不當,準備去當快遞小弟。

    徐季甄這晚告訴他,她願意「忍痛」少看一集「股市大預言」,也要帶他去熟悉環境。

    「你不去PUB打工了?」

    「辭掉了,股票賺得比較多。」她輕聲地說著。

    「我先帶你熟悉台北的路況,等你有了工作、存夠了錢,我再‘教’你怎麼投資股票。」

    仲子璽見她一面發動小小的摩托車,一面還听到她喃喃地說著︰「老師說錢滾錢才是最快的方法,你先忍一下,存了幾個月的薪水後,我就好妤教教你。這樣,你就可以拿些錢回家解決問題……」

    他接下了徐季甄幫他準備的安全帽,這玩意,他還真沒什麼機會戴。

    「上來啊!」徐季甄在前座說道︰「我載你。」

    仲子璽一听,便毫不客氣地長腿一跨,手也順勢環住了她的腰。

    對于自己腰上突然多了一雙手,徐季甄不禁愣了一下。

    「不行嗎?我的女友不能讓我摟一下嗎?」

    「機車……」

    「機車?我們是要騎機車沒錯啊!」

    「說你機車啦!」

    「我機車?我們不就坐在機車上?」

    不是在台灣長大的仲子璽,不知道這是罵他的話,徐季甄又氣又好笑地說道︰「不跟你說了啦!恭好!」

    她催了油門,仲子璽偌大的身軀坐在這輛「小綿羊」上實在不搭,不過他一點也不在意。

    他貼在她身後,看著她發絲隨風飄逸的模樣。

    「季甄,不要再沉迷那些股市分析節目了,沒有用的。」他貼在她耳後說著,他從沒有這樣讓女孩子騎機車載過,他覺得好新奇,但又擔心她太過沉迷于股市。

    「怎麼會沒用?我已經賺了……」

    徐季甄的話語隨風飄散,他知道她听不進去,只好選擇冷眼旁觀。

    第二天,仲子璽開始在快遞公司「打工」,他笑看著自己難得的人生經驗,卻也甘之如飴,因為他享受到前所未有的平凡生活。

    「下班了嗎?來,把衣服脫下來我洗。」晚上他結束工作回到家,就見到徐季甄圍著一條圍裙,端出一碗湯面。「你先吃點宵夜,休息一下。」

    「這麼賢慧?」

    「自己煮比較省浮!」

    熱騰騰的湯面端到他眼前,他看著熱氣升騰,透過煙霧注視端著面的她。

    「怎麼了?不想吃嗎?是太累了嗎?」徐季甄關心地連聲問道。

    「還是上班不順利?沒關系,剛開始都會這樣,記得有不會的就要問,很快就能適應的。」

    仲子璽依然不語,他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心想著,這就是他心目中「賢妻」的模樣。

    以往,他都是坐在長長的餐桌旁,有人端餐盤、有人替他倒酒,有時,也會有打扮美艷的女人坐在他旁邊幫他切牛排。

    而現在,自己的女人圍著一條小小的圍裙,端著煮好的湯面,還說要幫他洗衣服。這樣再自然不過的生活,才是他想要的。這樣才溫馨、才令人感動。

    「怎麼了?都不說話……徐季甄吶吶地問道。

    「沒事。」仲子璽伸出手,將那碗面捧過來用力地聞了一下,很滿足地說道︰「妤香。」說罷便將面放在桌上。

    「你不吃嗎?」

    「等會再吃。」

    「嗯?」

    「過來。」他深情地說著。

    徐季甄見他已經張開雙臂,知道他接下來要做什麼,躲也來不及。

    「不要啦!你……」

    「嫁給我,好嗎?」他說得認真,想將腦海中幸福的畫面變成真的。

    「放開我啦!」

    「你不答應,我就不放開。」

    他怎麼肯讓幸福就這麼從手中溜走,不講理也好、像孩子般任性也罷,這回,他要爭取屬于自己的幸福生活,不管要用什麼方法。

    「你……臭死了啦!」徐季甄抗議著他身上盡是工作後的汗味。

    「呵呵!」他咧嘴笑開,任性地說道︰「偏不。」

    「惡劣。」

    「再說,我就更惡劣。」他眉尖揚起,他情願當一個惡魔,也要將心中的天使佔為己有。

    「你到底想怎麼樣啦?!」徐季甄氣死了。一個星期不見,她是很想他沒錯,但仲子璽這般「胡來」,她說什麼也不依。

    「你答不答應?」

    「哪有人這樣的?」

    「我就要這樣。」

    「你!」

    徐季甄被這不講理、要無賴的家伙氣炸了,掄起拳頭就要朝他的臉揮去,想藉此告訴他自己可是「有底子」的,怎料一剎那間,她的手立刻被反制,扣在身後。

    仲子璽輕輕松松就用單手將她制伏。

    「你!」她這時又愣住了,眼前的仲子璽,怎會有自己意想不到的身手?

    「你不乖。」

    「乖你個……頭!」

    徐季甄的雙手被扣在身後,下顎被仲子璽勾起。她全身瞬間動彈不得,無法思考。她被迫仰起頭看他,她看見他眼中彷佛透出一抹邪惡的笑。

    「我拜托你去洗澡好不好?」

    「好吧!」他的嘴角果然如惡魔般上揚。

    「吻我,我就放了你,去洗澡。」

    「臭粽子!」

    「不答應?!」

    仲子璽不只笑得邪惡,甚至還用她恨死了的眼神睨著她,仿佛自己就是他手中被擒的獵物,想逃卻哪兒也去不了。他的眼神……看得她手足無措,除了不講理的霸道,還……藏著什麼?為何自己的心竟為此蕩漾悸動?

    「你……混蛋,你明知道……」她連說話部變得斷斷續續。

    「知道什麼?」仲子璽凝著被他氣得腮幫酡紅的她,故意使壞地說道︰「知道你不會對不對?」

    徐季甄惡狠狠地瞪著眼前的混蛋,听他繼續說道︰「不會沒有關系,那就多練習。」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雙唇湊近她。

    「你再過來,我就咬你喔!」她真的快被他氣死了。

    「你舍不得。」

    「你!」

    「吻我。」他深情地命令著。

    她氣他的這些舉動,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無力抵抗,他的臉龐已經近在她眼前,英挺的身軀微微前傾,勾起的嘴角似乎在等著答案。

    而她……無力抵抗。

    因為她看見他的眼眸里,不只藏著深情,還蘊含著溫柔。

    徐季甄感受到「強迫」她的他,其實有多愛戀著她。

    他緊拙著她的手,不是要擒住她這個獵物,而是害怕她溜走。

    這股強烈的被需要感,再次感動徐季甄,她感受著仲子璽對她的眷戀,明白了他為何這麼不顧一切。

    他是真正愛著她的男人。

    徐季甄懂了,心里也笑了。

    她終于明白,真正幸福的滋味。

    就一個吻……

    徐季甄輕輕閉上眼,踮起腳尖,輕點他早已火燙的雙唇。

    「這樣不算!」她連眼楮都還來不及睜開,就听見他用渾厚的嗓音說道︰「要像上次那樣,才是吻。」

    徐季甄快被他的話語激到要昏倒。才剛有些感動,這家伙到底要整她到什麼時候?

    得寸進尺……她在心里咒罵,無奈形勢沒人強,她硬是被他緊緊扣住。

    她再踮起腳尖,緩緩湊近。

    她微澀的雙唇漸漸變得濕潤,而後緊貼著仲子璽如火的唇,最後她覺得自己輕飄飄的,腦袋空轉,一種從未有過的甜膩滋味,從她心底涌出。

    原來,吻一個人,就像蜜一樣甜……

    見她微微陶醉著,仲子璽才肯放開她。

    「好,暫時及格,以後多練習。」

    說完,他便滿意地走進浴室,徒留氣得暈頭轉肉的徐季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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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季甄雖然沉浸在美好的戀愛中,她知道,兩個人還有辛苦的路要走,為了想多賺一點錢,她只要一有空,便盯著電視看,心情隨著股價起起伏伏。

    仲子璽不只一次告誡她,這不是正確的投資方法,不過她始終听不進去,越來越沉迷。

    深夜,徐季甄見他已經熟睡,便悄悄起身,翻開她的日記本。

    日記本里密密麻麻地記錄著她「投資」的成果,還有到現在她存下了多少錢、還要再賺多少錢。

    她把仲子璽的那一份也算進去,不過沉睡的他並不知道。

    徐季甄拿著計算機認真地算著,希望兩人美好的那一天快點到來。

    不過,仲子璽的「負債」真的不少,徐季甄蹙著眉,思索著該怎麼幫他還清。

    沉靜的深夜,徐季甄仰起頭凝望著窗外的星星,她的善良讓仲子璽感動,不過她卻踏錯了更深的一步。

    她瞞著仲子璽,開始融資買賣股票,接著是她並不熟悉的期貨、選擇權,她越想快速賺大錢,越是失去判斷能力,遇到虧損不肯認賠售出,見到自己的存款越來越少,越是不甘心,最後她開始借錢投資,金額也越來越大。

    她知道仲子璽要是知道了一定會罵她,為了賭一口氣,徐季甄想將損失的全數賺回來,只見她越陷越深,越是心急,就越是慌亂,不知不覺,竟為此掉進無底深淵。

    這日,她呆坐在房里,不敢相信。

    她本只是想多賺一點錢,怎麼……怎麼會變成負債累累?

    信用卡借款,甚至是錢莊,徐季甄在不知不覺中,為了這些第四台股票、地下期貨背上一堆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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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在季甄家的仲子璽,享受著這平凡又真實的日子。管他什麼快遞小弟還是外送員,他都不在乎,只要能在她身邊,什麼部好。

    他不是沒有掙扎過,是否要告訴徐季甄自己真正的家世,他知道不該隱瞞,但卻又貪戀這樣簡單的日子,從未有過的平實幸福,讓他遲遲沒有向季甄坦白。

    而與仲子璽在一起的日子雖然幸福快樂,但徐季甄卻被越來越重的負債壓得喘不過氣,她怎會知道那些股市老師說的「金主」,借錢算的利息竟是和地下錢莊一模一樣,利息一天天滾著,金額一天天堆高,根本無力清償的她,開始接到一通通討債的電話。

    電話那頭先是冷言冷語的提醒,而後是越來越不禮貌的警告,最後,演變成討債公司的流氓出言恐嚇。

    「徐小姐,再不還錢,你知道後果的。」

    對方相當不客氣,徐季甄的腦海里盡是報紙新聞上那些駭人的討債畫面。

    「你們……要做什麼?我告訴你,不要亂來,我可是認識……」

    徐季甄想說她也是「有點背景」的,不料話還沒說完,就被對方的冷笑打斷。

    「小角色,實在不知天高地厚。听說你長得還算有點姿色,真的還不出錢,我們旗下的酒店還缺坐台小姐。」

    「你說什麼?簡直是侮辱人!」

    「哼!再不還錢,我們會讓你知道,真正侮辱人是什麼樣子。」

    對方一說完,便立刻掛斷電話。徐季甄拿著電話的手卻一直懸在半空,沒想到幼時的種種竟再度重演,沒想到自己一直努力往上爬,最後竟落得和爸爸一樣的下場。她知道這些人會使什麼手段,她的手忍不住顫抖,腦海一片空白。

    然而她沒想到,對方的動作竟然那麼快,現今的討債公司,手段比她想像中的惡劣多了。

    一個星期後,仲子璽照樣外出工作,他回到家時卻沒有看到徐季甄。

    「奇怪,怎麼這麼晚了還沒回家?」

    他走進房間想要找她,卻還是沒有看到人。

    「她的電視節目已經開始了,怎麼還不回來?」

    仲子璽知道這個時間她一定會守在電視機前面,他知道她不听勸,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他本來以為她自己經歷後,就會知道那些節目根本就是騙人的。不過他沒料到,徐季甄為了多賺點錢,早已無法抽身。

    鈴……家中電話響起。

    「找哪位?」仲子璽接起。

    「你是徐季甄的什麼人?」

    沒料到對方劈頭就問,語氣甚差。

    仲子璽蹙了一下眉頭,回問道︰「你找她有什麼事?」

    「我不管你是她的什麼人,告訴你,她現在人在我們這里,她總共欠了五百多萬,錢準備好,不然看著辦!」

    嘟……

    電話被掛斷後,仲子璽濃眉深鎖。

    他們說什麼?季甄現在又在哪?

    仲子璽等到半夜,徐季甄真的都沒有回家,他走到房間里,開始翻找她抽屜里的資料。

    一本本股票存簿、一張張借據本票,仲子璽逐漸明白發生什麼事了。

    此時徐季甄的日記本從抽屜里掉了出來,不過仲子璽並沒有發現,因為他已經拿起手機,撥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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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徐季甄被壓在椅子上,對方用鄙視的眼神睨著她,這些討人厭的嘴臉,她說什麼也不想再看到。

    「徐小姐,想好你的花名了嗎?」

    「你在胡說什麼?」

    「那麼你的錢要怎麼還?」對方不慌不忙,亮出有她簽名的本票借據。「我們不是開慈善公司,你有資金需求的時候我們幫你,現在你還不出錢了,就該自己想辦法。」

    「我什麼時候說我不還錢了?」她在椅子上不停掙扎著。

    然而眼前的討債公司規模之大,讓她嚇得有些亂了方寸。

    不過,接下來對方說的話,更是讓她臉色發白,錯愕不已.

    「你有本事還嗎?如果有,就連當年你們家欠的,一起還清。」

    「你說什麼?」

    「最近我們收購了別間公司的債務,你爸爸當年也是欠錢不還吧!」對方說得好陰沉,而她的一顆心開始下墜。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女啊!」

    帶著諷刺和鄙視的一句話,揪起徐季甄最不願面對的不堪回憶,她憤怒地大聲說道︰「你們不要欺人太甚!」

    「再大聲一點沒關系,你不配合,我們就去找你的兩個妹妹。」

    聞言,徐季甄不禁全身發抖。他們怎麼知道得那麼多?還牽連到家人?

    現在的討債公司靠著不斷的「並購」,規模手段都比以往囂張,債主若有借款討不回來,便委托這些公司代為追討,要回來的錢以一定比例拆帳分款。同樣的手法現在也用在大小討債公司上,大公司用低價「買下」小公司的某部分債權,再向債務人追討,中間「差價」便是利潤。于是他們拿到徐季甄一家的資料。

    而徐季甄作夢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再一次面對這種不堪的場景。

    「你們敢?!」她怒吼著,說什麼也不可能讓這些人傷害兩個妹妹。

    「你說我們敢不敢?」她白霄的臉頰被拍了兩下,示威的意味濃厚。

    徐季甄掙扎地甩著頭,她一點也不想被那只骯髒的手踫到。

    「你自己考慮清楚。」

    「無恥!」

    「徐小姐,注意你的態度。」

    那只手似乎還不打算離開徐季甄的臉龐,反而不停地在她臉蛋上游移。

    徐季甄備感羞辱,大聲地怒吼著︰「拿開你的髒手!」

    對方似乎被她的大吼大叫給激怒,惡狠狠地警告著︰「告訴你,你最奸趕快習慣,我們酒店生意不錯,讓你上班算是給你一條生路,否則你欠下的錢,何時才還得清?」

    他一邊抓著她的下顎、一邊邪佞地說道︰「喝點酒、聊聊天,這個會吧?小姑娘。」

    「我呸!」

    徐季甄的生活再怎麼困頓,都不曾想過要賺這種錢,她氣得往對方的手上啐了口口水,但這個舉動,卻惹惱了數人。

    「簡直不知死活!」他舉起掌,眼看就要往徐季甄的臉龐揮下。

    鈴……此時屋內一位看起來是主事者的「大哥」電話響起,他接起電話,瞥了徐季甄一眼。

    他正要阻止手下的舉動,卻已經來不及。「帕」一聲,一巴掌惡狠狠地打在她的臉上。

    突然一聲巨響,門頓時被踹開。

    站在門口的仲子璽,看見這一幕時,一臉鐵青。

    「什麼人?!」

    大伙兒沒料到這個地方竟然會有人敢亂闖,紛紛往門口看去。

    徐季甄疼得眼淚直流,抬起頭,才看見仲子璽一個人站在門口。

    她一見到他,便大聲喊道︰「粽子?你來這里做什麼?」

    她又急又慌,對著這幫人喊道︰「欠的錢我一定會還,跟他沒關系,不要牽扯到其他人。」

    她急得淚水直流,怎麼樣也不願牽連仲子璽。

    仲子璽不發一語,面色猙獰地看著眼前的這幫人和她臉頰上火燙的手印。

    他想她一定很疼,但就算被羞辱,她第一件想到的事,仍是不願「牽累」自己。仲子璽胸口如火燒,寒著一雙眼,大步向前,目無旁人,走到剛剛打她的人面前。

    「剛剛,是用哪一只手打她的?」

    仲子璽的聲音低沉得讓人恐懼,一群人面面相覷,沒有人敢回話。

    「你是誰?做什麼?膽敢……啊!」

    那只方才甩了徐季甄一巴掌的手,倏地被仲子璽斷然扭下,突如其來的力道和速度讓對方完全無法反應,當下痛得張口大叫。

    其他人見到一個陌生人竟敢如此放肆,馬上沖上前圍著仲子璽。徐季甄見狀急得要開口喊他,怎料……

    「你們住手!」對方的大哥開了口,

    不過已經來不及,仲子璽一個回身,手臂彎起便往後方一人的胸口撞去,同一時間另一手出拳,馬上又見到旁邊一人腹部挨了一記。

    三兩下,對方人馬應聲倒地,徐季甄張著嘴,驚訝得叫不出聲。

    仲子璽矯健的身手出乎她意料之外,還有,他竟敢一個人闖進來……徐季甄心中既疑惑又訝異。

    仲子璽碩長的身軀直挺挺地站在她面前,他伸出手,撫了撫她的臉頰,什麼話也沒說。

    徐季甄睜大眼楮看著他,他的臉上有對自己的疼借、有對這幫人的震怒,但更有著她從未足過的畏懾氯度。

    他站在她身前,睨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人,然後抬起眼,看了剛放下電話的「大哥」一眼,他的大掌沒有離開徐季甄的臉頰,冶冽的雙眸讓人不寒而栗,自始至終他沒再說話,但詭異的氣氛已讓人畏懼。

    一群小弟咽不下這口氣,爬起來還想再動手,只听見仲子璽一聲冷笑,笑得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你到底是什麼人?」

    膽敢一個人闖入,又這般囂張狂妄地伍朋人地盤上動手,小弟們先是憤怒,但隨即開始噤若寒蟬,仲子璽冶傲的表情、目中無人的態度,只宣示著一件事……他的來頭不小。

    他們問著,不料仲子璽根本沒有打算回話,仿佛這些人不配讓他開口。

    徐季甄搖搖崗擺地站起身,仲子璽馬上伸手擁住她。

    「有沒有怎麼樣?」

    「沒有。你……」

    徐季甄只有滿臉訝異,想問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仲子璽沒讓她再多說什麼,轉身,只留下一句話。

    「以後不要在我眼前出現。」

    仲子璽的聲音回蕩在房里,沒有一絲起伏、不帶任何感情。

    小弟們回頭看向大哥,眼看兩人就要走出門,難不成就這樣讓他們大搖大擺地離開?

    怎料那位大哥手一揮,示意大家讓開。

    仲子璽帶著徐季甄,在大家驚愕的眼神中,頭也不回地離開。

    被他擁著的徐季甄,此時想起了仲子璽曾對她說過的一句話︰「真正厲害的人,不是動手,是動口。」

    她又想起,仲子璽也曾不斷告誡她不要听信那些股市節目,而自己卻什麼听不進去。

    原來,自始至終,仲子璽都將一切看在眼里,而這些結果他也似乎早已預料到,只有她什麼都不懂。

    摟著她的仲子璽是這麼值得依靠,卻也讓她感到陌生,什麼樣的面孔才是真正的他?就在自己身邊的人,怎麼會有這麼多她不知曉的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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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里,仲子璽拿著一包冰塊。

    面對徐季甄的疑惑,他一路上什麼都沒解釋,回到家里也只忙著要幫她冰敷。

    「你……」她啟口。

    「我知道你要問什麼。」仲子璽只是專心地幫她敷著冰塊,見她臉龐稍微消腫了,眉宇間的皺褶才微微松開。「我會慢慢告訴你的。」

    「可是我現在就想知道。」徐季甄的口氣先是帶著急切,隨後又轉為緩和,愧疚地說道︰「對不起,其實整件事是我不對,我不應該不听你的話。」

    「沒事了,別多想。」

    「怎會沒事,我還欠人家……」

    「我已經還清了。」

    「什麼?」

    「我回美國,台灣的事你不要再擔心。」

    「什麼?」

    徐季甄連問了兩次,一下子發生太多事,她不知該如何反應。

    她征征地望著仲子璽,怎麼也猜不出,他還有多少事情是她不知道的,她想好好愛他,但怎麼現在對他只有疑惑和不解?

    「季甄。」仲子璽知道她在想什麼,緩和語氣說道︰「好,你慢慢听我說。」

    「嗯。」

    「我……我的家境,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哪樣?」

    「仲家移民美國很多年了,掌管軍火事業,也有自己的兵工廠。」

    「喔。」徐季甄只是敷衍地應了一聲,對于什麼是兵工廠、什麼是軍火世家,她一點概念也沒有。

    仲子璽淡淡地笑了笑,知道她听不懂,又再解釋道︰「簡單的說,你欠人家的錢,可能只是我一天度假的花費。」

    「喔……」

    她還是不懂,真的不懂。仲子璽說什麼?她欠人家的錢……有五百萬、五百萬耶!只是他一天度假的花費?

    這話是什麼意思?他到底在說什麼?

    仲子璽握著冰塊的手沒有放下,徐季甄只是訥訥地看著他,他說他有這樣的身價,然後……現在窩在這間頂樓小屋幫她冰敷?

    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為什麼她理解的一切,全部消失、全都不T樣了?

    「我知道,我不該隱瞞你。」他放下冰塊,隨即覆上自己的手。「我並非有心的,一開始,你誤認我是一個身無長物的觀光客,我也就一直扮演這個角色。」

    「身無長物……」

    「意思就是身邊什麼多余的東西部沒有,很窮的意思。」

    仲子璽知道她不太明白,向她解釋道。

    「你在美國那麼多年,怎麼懂這麼多中文?」

    「仲家很重視這些,小時候爺爺就請中文家教,唐詩、宋詞一樣也不能少。」

    徐季甄逐漸了解了,「請家教」這件事她明白,只有「有錢人家」才會這麼做。

    她開始發楞,仲子璽溫柔地撫著她的臉頰,輕柔地說道︰「記不記得,小時候你不會念我的名字。」

    「嗯。」徐季甄含糊地應了一聲。

    「璽這個字,是帝王印信的意思。不過,不管它怎麼念、有什麼意義,我都還是喜歡,你給我取的外號。」

    徐季甄听見,仲家連取個名字都這麼講究,開始在腦海中慢慢勾勒仲子璽的世界。

    他聲音低沉,說著對她而言是遙遠的童話故事。

    「仲家生活優渥,但我早巳厭倦那種沒有靈魂的日子。我在外旅游了一年,而後遇見你,是這趟旅程最好的終點。」他深情地說著。

    「我們回美國,開始我們的另一個起點,好嗎?」

    仲子璽眼中閃著熠熠光芒,愛憐地撫著她的臉龐,徐季甄感受得到他的深情,卻也迷惘。

    方才冷傲的他、現在深情的他,在這間小屋子里陪著自己的他、遠在美國的名門世家,哪一個,才是讓她動心的仲子璽?

    徐季甄的茫然,讓仲子璽看了好心疼。

    「我知道你一時之間想不透,沒關系,我會慢慢讓你習慣我的生活。」

    「你的生活……」

    「答應我,跟我回美國奸嗎?」仲子璽摟住她,試圖用他的胸懷給她依靠。

    「是你讓我體會生命的意義,明白了什麼是知足常樂、什麼是真切的情感。」

    在他的懷里,徐季甄感受到和一往同樣的溫度。

    「有你在身邊,我的生活才會有滋味,我要你嫁給我,不是隨口說說的。」

    「可是……」徐季甄猶疑不定。「我對你的生活,一點也不了解。」

    「你只要知道,我會好好愛你就可以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雙臂緊摟著她,她知道她沒有理由拒絕。

    他是這般愛著自己,為她解決了債務不說,還要給她豐衣足食的生活,這樣的緣分,自己如果再拒絕,似乎說不過去。

    縱然心底還有一絲猶豫,不過徐季甄還是願意跟著疼愛她的仲子璽,一起到對她而言遙遠且陌生的國度。她依偎在他的懷里,希望這不變的溫度,能給自己力量,讓她面對毫無所知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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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子璽帶著徐季甄,回到美國紐約的家中。

    她就像走進夢幻的國度里,仰著頭望著一整排的電梯按鈕,看見最高的一個數字。

    「八十六……」她輕聲地念著。

    「叮」一聲,電梯門打開,仲子璽牽著她,帶她踏進她未知的世界。

    「這樓是辦公室,房間在其他樓層。」

    「嗯?」

    「這是仲家在紐約的大樓。」仲子璽進了辦公室便開啟電腦、翻閱桌上文件。

    「太久沒回來,果然有很多事要處理。」

    「你是說……這一整棟都你們家的嗎?」

    「是的。我先處理一些比較急迫的事情,晚一點帶你見我家人。」

    這棟聳立在紐約精華地區的豪華大廈,是仲家出資興建的,六十六對華人來說,是吉利的數字,所以便將此一樓層當作辦公室使用。

    徐季甄開始明白,仲子璽口中的「生活優渥」是什麼樣子。

    她坐在他的辦公室里,見到不斷有人走進他的辦公室。

    他們用著她听不懂的語言,不斷和仲子璽交談。似乎他回來,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仲子璽不知道簽了多少份文件,批示了多少件事情。

    她坐在一旁的沙發上,望著六十六層樓底下的景色,街景一片模糊,紐約的車潮和人潮交織成一幅她從未見過的畫面,這陌生遙遠的景色,恰巧映著她正發慌的心。

    或許是時差的關系,也可能是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徐季甄就這樣倚著沙發,不知不覺睡著了。

    仲子璽處理這些他逃避了一年的事情,發現徐季甄睡著了,便輕輕地替她蓋上自己的西裝外套。

    「好好睡。」他溫柔地在她額上留下一吻。

    此時,大弟仲子御進來。

    「哥,你可回來了。」

    「小聲點,你沒看見季甄在睡覺嗎?」

    子御望了望沙發上的徐季甄,問道︰「她就是你說的那個女孩?」

    「是的。我先處理完這些事,晚點帶她下樓去見你們。」

    子御看著大哥處理起這些他曾經厭倦的事情時,已不再面帶無奈,開口說道︰「哥,你似乎不一樣了。」

    「她讓我改變很多,有她在身邊,我心滿意足。」

    「但是哥,爸爸和爺爺那邊,恐怕不好過關。」

    仲子璽知道他想要說什麼,頭也不抬便應道︰「那是他們的事。」

    「話是沒錯,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

    「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要提醒你,她與他們期待的相差很多,你先想奸理由比較妥當。」

    「如果沒事,你可以先走了。’

    仲子璽沉下了臉,顯然完全不想再討論這個話題,子御只好轉身離開。

    而倚在沙發上的徐季甄,此時眼皮跳了一下。

    她醒了,也听見那句話。

    她與他們期待的相差很多……

    相差很多……

    這四個字不斷在她腦海中盤旋,她該怎麼面對?

    「醒了?」仲子璽冷不防在她身後說著,她嚇了一跳,忙轉過身。

    「你怎麼知道?」

    「自己的老婆,怎會不知道。」

    「你……」

    「不必將那些事放在心上。」他幫她把衣服披奸。

    「季甄,我說過,你是個好女孩,只是沒有遇到好男人。你放心在這里住下,我會是那個真心待你的人。」

    「我想問你……為什麼會喜歡我。」

    「不需要理由。」他發現現在的季甄竟充滿了不確定感,他看得出她眼中的慌亂,這樣的她,讓他更心疼。

    「我們馬上結婚。」

    「什麼?」

    「我不要你不自在、這麼害怕。」他欺近她的臉說道︰r我要你快樂。乙

    他想用他的方法,讓她像往常一樣充滿笑容。

    「可是……我們相差很多……」她重復著方才子御說的話。

    「你如果真的這麼想,我等會下去就扁仲子御一頓。」

    徐季甄不知道他是不是認真的,連忙說道︰「不要這樣。」

    「那就把剛剛那四個字忘掉,知道嗎?」

    他在她眼前深情地說著,徐季甄感受著他濃烈的愛意,含糊地應道︰「好……知道了。」

    「這樣才乖。」

    他湊近,給了她一吻。

    這樣的吻依然讓她陶醉,她試著從這里得到力量,試著在仲子璽面前堅強,她不害怕未來未知的挑戰,她相信有仲子璽的愛,可以讓她度過一切。

    徐季甄拿出勇氣,這樣告訴自己。

    晚間,仲子璽處理完事情,便牽著徐季甄下樓,打算帶她到仲家大廳。

    「我會盡快安排婚禮,結婚後我不會讓你跟那些老人家一起住,三十五樓現在是空著的,就給你當房間,我就住三十六樓。」

    「你不跟我一起住?」

    「傻瓜,那是你自己的房子啊!我會把兩層樓打通,你想我的時候,就上來找我。」

    徐季甄第一次听見自己有「一間房子」,听得她有些頭暈,不過讓她頭暈的還不止這樣,這輝煌奢豪的大廈宛如皇宮,聳立在紐約市區,她覺得自己每踏一步都好像踩在黃金上。

    「這棟大樓……都是你家嗎?」

    「是我家的一部分。」仲子璽的口氣,仿佛只是在向她解釋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在其他州,我們有度假別墅,那兒比較清靜,等我有空,就會帶你去看看,不會一直把你悶在這個城市里。」

    他緊緊握著她的手,想藉此稍稍平復她心中的害怕,因為大門一開,仲家所有人都在等著他們。

    「爺爺、爸爸,她就是季甄,」

    「大家好。」徐季甄很有禮貌地向大家點頭示意,並且盡量隱藏自己聲音中的顫抖。

    這樣的「陣仗」地真的沒見過,仲家家里的擺飾,她奸像只有正電影里看過。

    電影里……對,電影里的女主角,好像都是在這種場合出糗,不是吃東西的時候刀叉搞不清楚,就是穿著不習慣的高跟鞋跌倒,徐季甄越想越多,似乎這些事都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她從來沒有這麼不自在過,緊緊跟在仲子璽身後,他牽著她,讓她坐在自己身旁。她一顆心怦怦跳,為了怕出錯,她一句話也不敢多說,只是盯著仲子璽的動作,他拿刀子她就跟著拿,他舉酒桿她就跟著舉起。

    仲爺爺開口問道︰「你就是季甄嗎?」

    「是。」

    「英文名字是什麼啊?」

    「英文……名字……」

    徐季甄口中的牛排雖然軟嫩得入口即化,但她卻無法吞咽。

    「她沒有英文名字,就叫季甄。」仲子璽替她接了話。

    仲爸爸接著問︰「那畢業了嗎,還是還在念書?念哪所大學啊?」

    聞言,徐季甄的刀叉頓時停在半空中。

    仲子璽又接著回道︰「她小時候家境不好,後來念夜校半工半讀。」

    「這樣啊……」

    長輩們嘴里不說,仲子璽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麼,而一旁的徐季甄也已經吃不下任何東西,她知道自己不是大家所期待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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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躺在異鄉的床上,徐季甄怎麼翻,就是睡不著。

    雖然這張床是她睡過最大、最柔軟的,棉被如絲一般滑順,她卻想著自己頂樓加蓋的木板小床。

    到美國已經一個多星期了,她努力適應著。她告訴自己要堅強,不要讓愛她的仲子璽失望。

    想到這里,她又坐起身,打開了台燈,拿起英文課本。

    為了讓她適應美國生活,仲子璽替她請了家教,除此之外,徐季甄也特地買了許多財務、會計的相關書籍,很認真地念著。

    她想當一個稱職的仲太大,將來可以幫仲子璽處理事業上的問題,既然如此,她覺得自己應該懂得如何管帳。

    她努力念著英文單字,然後又翻開密密麻麻的會計課本,看著「財務報表」。

    曾經她為了自己的無知而闖了禍,誤信那些股市老師說的話,要不是仲子璽,她現在說不定已經被押在酒店上班。

    她努力改變自己,不但想要彌補過去的錯誤,更希望能夠早日符合仲家人的期待。

    她正打起精神看書時,仲子璽剛好走下樓。

    「在做什麼?」

    房間正如他所說的,在里頭做了內梯。

    回到美國後的仲子璽相當忙碌,見他每天埋首工作、抽不了身,徐季甄也從不吵他。

    「沒什麼,在看些書。」

    「這麼晚了,不是看書的時候。」仲子璽穿了一件睡袍走來,二話不說便將她的書本合起。

    「這些東西,以後多的是時間慢慢看。」

    對仲子璽而言,這些並不重要,他帶季甄來美國,只是希望兩人不要分開,她會不會說英文、懂不懂財務都不是重點。

    然而他並不知道季甄心中的急切,她多麼希望自己能夠搖身一變,成為大家眼中合格的仲太太。

    「該睡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逕自掀開棉被,躺在她身旁。

    「你……」

    「今晚我睡這。」

    「什麼?」

    「今晚我要睡在我老婆旁邊。」

    仲子璽當然不是說說而已,蓋奸棉被,便舒服地靠上枕頭。

    他的睡袍和自己是同一個款式的,徐季甄睜著眼,躺在一旁動也不敢動。

    「怎麼了?睡不著?」

    他將雙手枕在腦後,側過臉,饒富興味地望著她。

    「我……沒有啊!」

    她別過眼,不敢看向這樣的仲子璽。因為她知道自己無法抗拒。

    「又在逞強。」

    「我哪有。」

    「那看著我。」

    「不要。」

    「老婆,由不得你。」說罷他便一個翻身,馬上逼近她。

    徐季甄眼看這家伙又要變成土匪了。

    「你到底要做什麼啦?!」

    在她身前的仲子璽,睡袍的領口微微松開,她什麼部不想看,那寬厚的弧度會讓她深陷。

    「不是跟你說了,有件事你要多練習。」

    「我已經在念英文了。」

    「不要裝傻,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徐季甄是在裝傻,她怎會不知道仲子璽說的是哪件事。

    「你不許耍賴。」

    她陡然屏氣,因為此刻仲子璽低著頭,兩眼直盯著她,眼看雙唇近得就要抵上她。

    「若我真是無賴,那也是因為愛上你。」

    听他這麼一說,她突然之間答不上話。

    仲子璽的話語飄散在整間房里,撼動著徐季甄的心。他是真的愛她,從他渴望又期待的雙眸中清晰可見。

    自己應該是所有女人都羨慕的對象,有這樣一個身價不凡的男人深情地寵愛著自己。

    徐季甄努力壓抑著心底浮現的一絲空虛,輕輕抿著唇,微微喘著氣,迎上他的目光。

    「吻我。」

    他命令,她知道,他是愛她才會這樣霸道。

    她羞怯地伸出雙手,環上他的頸。透過睡袍,她還是可以感受到他火燙的體溫。

    她微微使力,抬起螓首,給了一個他要的吻。

    仲子璽似笑非笑,嘴角噙著一抹弧度。

    「不夠。」

    「你……」

    「我要深吻。」

    「我已經……」

    徐季甄想說她已經盡力了。

    「我來示範。」

    徐季甄听到這話就知道完蛋了,仲子璽果然毫不客氣。

    他給了她承受不住的火燙溫度,透過雙唇傳遍她的全身。仲子璽用纏綿韁絕的熱吻讓她明白,他有多眷戀她。

    徐季甄沉淪在他烈的深吻中,忘卻一切,在他背上的手不自覺地游移,仲子璽怎麼忍受得了。

    「季甄……」

    他猛然從深吻中抽離,抬起頭,端詳著她。

    他用極為深沉的眸光看著她,濃烈的氣息不斷從他重重的喘息中散出。

    她看見他眼眸迷蒙又晃動,瞳底透著她從未見過的沖動。

    他稍稍滑落的睡袍底下,是徐季甄不敢正眼直視的壯碩體魄。

    「我……」徐季甄已經感受到他的灼熱。

    「喊我的名字。」

    說這句話時,仲子璽已經帶著些許氣音。方才的吻、她擁著他的雙手,已經點燃了他心頭的火。

    「璽……」

    瞬間她無法言語,仲子璽抵上了她的唇,然後是她的頸,她的耳墜。

    「以後,就這樣喊我。」

    她的耳畔出現這樣的聲音,不過她幾乎听不清,耳墜旁的雙唇繼續游走,順著她的臉頰,蜿蜒至她的胸前。

    她的睡袍落在地上,仲子璽的吻落遁她全身。

    徐季甄呢喃著自己也听不清楚的話語,仲子璽的愛憐、眷寵,這晚如火般蔓延在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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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或許是季甄在這異鄉睡得最沉的一晚,等她醒來,已經是中午了。

    「這麼晚了?」

    她嚇了好大一跳,馬上起床。

    房間里沒有人,她想起早上部還沒向長輩們請安,也沒一同共進早餐。

    徐季甄為此難過不已,她一直努力學著做好仲家媳婦的角色。

    但隨即一陣酸楚疲憊涌上身體,她不得不再往床頭上一靠。

    昨晚……

    她頸部以上變得火紅,正暗自思忖著,就听見房門響起。

    「叩叩!」

    「誰?」

    「太太,是我。’

    听到這樣的稱呼,季甄便猜到是仲子璽特地替她安排的華人管家。

    避家端著餐盤走進房。「太太,先生說您今天會睡比較晚,要我們早上不要吵您。」

    季甄一听,雙頰更加紼紅。

    「這是三明治和鮮果汁,我替您放在一旁。」

    「謝謝。粽……子璽呢?」

    她得學著改口,在這里,她覺得不是叫他「粽子」的地方。

    「先生一早就進辦公室處理公務了。」

    「一早就處理公務……」

    徐季甄喃喃地說著,他怎會這麼忙碌?自己可以安穩地睡到中午,而他卻得一早就進辦公室。

    「太太,還有什麼吩咐嗎?」

    「沒有了。」

    徐季甄有些疲憊地靠在床上,管家放下餐盤後準備離開,但她隨即又想到了某件事情。

    「等等,今天幫我請家教來家里一趟好了。」

    「可是太太明天才要上課啊!」

    「沒關系,我想多學點。」

    徐季甄想到仲子璽的辛苦,覺得自己似乎什麼忙也幫不上,不但如此,連日常生活都無法獨立應付,她越是這樣想,越是心急,更想早日上軌道。

    即便身子依舊疲累,徐季甄仍硬撐著上了一下午的英文課,她認真地念著每一個英文單字,不斷要自己記下老師說的每一句話。

    直到傍晚,天色已暗,她見仲子璽都還沒下樓。

    「不知道他吃晚飯了沒有,會不會忙到都忘記吃飯了。」

    徐季甄念著他,思索了一下,決定去他辦公室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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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辦公室里,仲子璽剛開完會,他精神奕奕,絲毫不覺得疲累。

    有徐季甄在身旁,他覺得什麼事情都有意義多了。

    「季甄?」他一回頭,便看見她站在門口。

    「你怎麼來了?怎麼沒在房里多休息?」

    她听明白他話中的意思,臉色倏地泛紅。

    「我……休息夠了。」

    「吃飯了嗎?」

    「還沒,我想來看看你吃了沒有。」

    「今晚我有飯局,不然,你換件衣服和我一起去。」

    「什麼樣的飯局?我都沒有準備……」

    仲子璽看她緊張的樣子,笑道︰「哪需要準備什麼,不過就是和朋友吃個飯,不必緊張。」

    他牽起她的手,這是季甄在這里唯一能感受到的依靠。

    仲子璽不明白她心中的壓力,她連西式禮儀都還不太懂,若是和他一起出席飯局,要是出糗,丟了他的臉怎麼辦?

    然而在仲子璽的心中,她仍是那個就算在廟口吃著小吃也開朗自在的女孩,他也不在乎她懂不懂什麼禮儀、英文到底說得好不好,他只想要留她在身邊好好照顧她,讓她享受著自己給她的一切。

    再度投入事業後的仲子璽,心情愉悅,工作就算忙碌也益發起勁,卻因此忽略了徐季甄心底的慌亂。而她為了不讓忙碌的仲子璽擔憂,什麼都不說,臉上也不顯露一絲愁容。

    這晚,仲子璽牽著她進餐廳,與朋友相聚。

    徐季甄從沒見過梁柱這麼寬、水晶燈這麼大的餐廳,她微微張著嘴,看著這對她而言再亮麗奢華不過的飯店。

    但她的手,也越握越緊。

    唯有在仲子璽的掌心中,她似乎才不會迷路。

    「這是我未婚妻,季甄。」

    仲子璽介紹著,季甄這才回神。他的朋友是一對夫妻,太太也是華人。

    四人寒暄過後,便開始用餐,但徐季甄卻有些食不下咽。

    席間除了她,大家都用英語交談,季甄听不懂,只能默默地看著餐盤。

    終于,仲子璽和那位太太換成用中文聊天,不過季甄心底卻泛起一陣難過。

    原來對方是留學美國的高材生,來這里念書後認識了現在的先生,之後不但自己工作順遂,還不時幫忙先生,打理公司許多事務。

    季甄听著,心里卻越來越難受,和別人比起來,自己是多麼微不足道,而仲子璽傲人的家世,自己又有什麼本事在仲家立足。

    她的喉嚨里似乎有什麼東西哽著,今晚什麼都吃不下。

    她看見自己身上華麗的衣服,和眼前精致講究的餐具,這些,似乎都和自己格格不入……應該說,自己配不上。

    從未被什麼事情擊倒過的季甄,這一次,卻被自己的自卑感,一步步逼得往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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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季甄在美國快一個多月了,她卻越來越常對著窗口下的街景發呆,底下的車子行人那麼渺小,她感覺就像現在的自己。

    她擁有仲子璽的愛,卻不知道為何快樂不起來。

    她時常在半夜偷偷落淚,沒有朋友可以訴說,只好不停地寫日記。

    仲子璽的生活相當忙碌,一開始季甄會想跟在身邊幫他,卻發現自己什麼忙也幫不上,就算跟著他出席一些宴會認識朋友,季甄也覺得那些西裝筆挺或華麗晚禮服的世界,不屬于自己。

    她努力改變自己,這是她愛他的方式。她為了融入仲子璽的生活,吃足了苦頭,然而不同的立足點讓她根本無法跟那些嬌貴的名暖淑女比。

    漸漸地,她的身邊出現一些聲音,尤其是仲家的長輩,

    他們時常趁仲子璽不在時暗示她應該要進步、應該多學習。徐季甄听在耳里,直往心里去,但就是沒有向仲子璽抱怨過什麼。

    在她認為,他已經對自己夠好了,總是處處維護自己,也從不要求她什麼,是自己配不上他。

    每夜,仲子璽擁著她入眠,徐季甄只是安安靜靜地讓他用他的方式愛著自己,不再給他出難題。

    那些難受的情緒,徐季甄用所有的力量壓抑著,甚至許多別人有意無意給的難堪,她也默默承受。

    仲子璽對她這麼奸,她怎能不爭氣地再給他添麻煩?天性善良的季甄,就這樣日復一日,直到有一天,她無意間听見仲子御和仲子覲的談話。

    「大哥昨天跟爺爺相爸爸大吵一架。」子御說著。

    「是為了季甄嗎?」

    「對。大哥要辦婚禮,他們全都反對。」

    「其實這些天我發現季甄是個不錯的女孩,就像大哥說的,她愛他不是為了仲家的家世。」

    「話是不錯,但是在長輩眼里,事情就不是這樣簡單。尤其大哥掌管家業,他們期待的長媳不是這樣的。」

    「唉!」子御嘆了口氣,緩緩說道︰「其實感情的事旁人不該干涉。」

    「我也這樣覺得,大哥覺得好就好。」

    兩兄弟這陣子和季甄相處下來,明白大哥為何會這般深愛著她,她有她獨特的特質,大哥和她在一起後,整個人都變了。

    「我看依大哥的個性,到最後一定不會管其他人怎麼說,執意要結婚。」

    「如果這樣,就怕季甄將來的日子會不好過。」

    躲在門後的季甄,悄悄地听著這段話,她忍住了眼淚,靜靜地回到房里。

    她沒有讓眼淚流下,甚至也不再無助彷徨,她知道自己是風吹不倒的野草,一點露珠她就能活得很好,但是她也知道,小草不能長在華麗的溫室中。

    這晚,夜很沉,她沒有睡,一直凝視著躺在身旁的仲子璽。

    仲子璽的手攬著她的腰,睡得好安穩,只要有她在,他便覺得很踏實。

    徐季甄的目光流連在他身上不忍離開,雖然胸口滿是酸楚,但她卻要自己掛上微笑。

    謝謝你給我的這些日子,它們會是我最美的回憶。

    即是睡著的仲子璽不知道,她仍堅持要給他一個最美麗的微笑。

    在她心中,仲子璽給的愛是那樣完美、那樣令人感動,是自己沒有能力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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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仲子璽要去歐洲一星期,他本要帶著季甄同行,不過她臨時決定不跟去。

    「怎麼了嗎?」仲子璽在她幫他打領帶時間道。

    「我想回台灣一趟,去看看妹妹跟媽媽。」

    仲子璽想了想說道︰「也好,你就先回台灣,回來後我們再踫面。」

    徐季甄掩飾心頭滿溢的酸楚,將憂傷藏在眼底,給仲子璽一個他最愛的笑容︰「好!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

    這是她最想說的一句話,話中的意義,仲子璽直到離開前都還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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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砰!」仲子璽重重甩開門,大聲問道︰「季甄呢?你們誰逼她走的?」

    他像發了狂的獅子,在仲家大廳吼著︰「是誰跟她說了什麼?不然她不可能這

    「子璽,你冷靜點,你看看你現在是什麼樣……」仲媽媽終于忍不住開口。「我們沒有人對她說過什麼,事實上你爸爸已經在勸你爺爺,不要插手孩子感情的事情。」

    「胡說!那季甄為什麼不回來?」

    一星期過去了,徐季甄仍然沒有回到美國,她的手機也完全打不通。仲子璽原以為她只是想要在台灣多待幾天,和家人聚聚,不料,她竟然就此音訊全無。

    仲子璽又等了一個星期,終于爆發,他確定她已不見蹤影。

    他怎麼也沒想到,她會這樣不聲不響地離開。

    這要他如何接受?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女孩、一個讓自己擦出生命火花的好女孩,為什麼就這樣從自己眼前消失?他將一切原由怪罪于仲家人的不接受。

    「季甄會走,或許是她發現自己真的不適合這里。」仲爸爸開口,卻惹得仲子璽更加失控。

    「不適合?!這三個字我不會允許誰再說一次!’

    他們誰會了解季甄有多特別、和其他女人有多麼不一樣?有誰會知道,她就像一條清澈蜿蜒的小河,流過了他如荒漠的生命。

    他一掌重重拍在中國進口的琉璃茶幾上,當眾怒言狂吼,瓷瓶應聲摔落。

    「仲子璽!」仲爸爸也大發雷霆。「沒人逼走季甄,你冷靜點!」

    沒有人見過仲子璽失控的樣子,他不是一個會失去理智的人。子覲見狀忙拉住他勸道︰「大哥,爸說的對,你這樣解決不了事情。」

    季甄對仲子璽的重要性,現在任誰都看得出來,但是現下的仲子璽怎麼可能听得進任何解釋,他們哪能了解,季甄失蹤對他的打擊有多大,她是他生命中唯一的意義,有她在,他才肯面對那些一日復一日的無聊生活,他探尋的一切才有答案。

    現在季甄不見了,那些食不知味、有如白開水的日子,要他一個人怎麼過?

    「砰!」

    他又重重一聲甩上門,頹喪地回到自己的房里。

    沒人了解他的感受,仲子璽失控地幾乎想摔碎房里所有的東西。

    「季甄,你到哪去了?」

    「為什麼要這樣?」

    整個房間回蕩著他的聲音,卻沒有人能夠回答他的問題。

    仲子璽搖搖晃晃,從內梯走下樓。

    她用過的東西一件件擺在他眼前,她幾乎只帶走自己當初帶來的幾件衣物,其他東西全都留在這里。

    他不知道她是走的匆忙,還是……他給的,她都不要?

    看著她的梳子、她的睡袍,仲子璽的心緩緩下沉,難受地坐在床沿,垂下頭。

    季甄的東西勾起他的種種回憶,他坐在床上,久久不發一語,想著過往。

    他這麼疼她,她為何要走?不久前,她還躺在這兒,每晚讓他擁著入眠,現在呢……

    仲子璽朝季甄以往睡的地方重重躺下,這張大床,現在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他落寞地幾乎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拿起季甄的枕頭想要抱著入懷。

    「這是什麼?」

    枕頭里,好像有樣硬物,仲子璽翻開了枕頭套,一本筆記本順勢掉落。

    這是……季甄的日記?

    筆記本里滿是季甄的字跡,仲子璽開始一頁頁翻著,里頭記錄了她每一天的心境,字里行間,仲子璽看見季甄的轉變,和許多他根本不知道的事情,他越翻,心情就越是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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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灣,季甄重拾書本,回學校念書。

    只見她認真地抄寫著黑板上的注釋,直至下課鐘響,她才收拾書包,往圖書館的方向走去。

    離開了美國,她換下仲子璽買給她的華麗衣服,穿上學校制服。她趁著子璽出差時匆忙離開,回台灣後也搬離了原本的住處。她換了地址、換了手機,也換了身分,她不再是仲太太。

    她知道仲子璽一定會找她,所以離開得匆忙,還遺落了日記。

    這些日子,她深深體會,仲家的大門是那樣深遠,她走不進也望不穿,不如就帶著仲子璽的愛,離開這讓她為難的地方。

    謝謝你曾經那樣愛過我。

    或許自己就是只小麻雀,無法當上鳳凰,或許王子公主的故事永遠只會存在于童話里,她最後也只能無奈地選擇一條她該走的路。

    「季甄,你的班還沒到,這麼早就來啦?」

    「我想先來看一點書。」

    她不再到PUB打工,也不再沉迷股票節目,季甄在圖書館找了一份工讀,放學後便往圖書館去。

    哪里跌倒就從哪里爬起來,她開始認真地翻閱著真正的「財務投資」書籍,從最初級會計到財務分析,她一本本認真念著,在她心中,那些曾經不接受她的眼光,現在轉化成讓她向上的力量。

    同一時間,仲子璽跌坐在床上,他雙手捧著徐季甄的日記,從第一頁翻到最後一頁,一遍又一遍。

    牆上提示整點的掛鐘,不知已經響過多少回,不過仲子璽依然不出門,始終不願見任何人。

    他心如刀割,季甄的字里行間,透露著他從不知道的一面。

    今天他睡得好沉,我不敢出聲,可是眼淚真的不听話,我好難過,為什麼我就是這麼笨,連幾個英文單宇都背不好……

    今晚和他的朋友一起吃飯,我才知道自己多麼無知,他們說什麼我都听不懂,難怪仲媽媽會跟我說要我多努力,以後才能幫他的忙,可是……我們相差好遠……好遠,好像越來越遠。

    今天他和爸媽吵架了,又是為了我,為什麼我變成了他的包袱,為什麼我沒有辦法帶給他快樂?

    這是季甄到美國之後寫的,然而在更早之前的日記里,徐季甄還曾寫到︰

    粽子家里生意失敗欠了好多錢,我知道那種感覺,我一定要幫他早日還清。老師說這支股票會漲三個月……我這個月先幫他存一萬,下個月再幫他……

    日記清楚地寫到季甄當時為了他的「債務」,如何擔憂又如何努力地存錢,甚且為此誤信那些「股市老師」的話。

    仲子璽發現,季甄都是在晚上他睡著後,偷偷爬起來寫日記,他看見她在另一篇日記里這樣寫到︰粽子睡得好熟,工作一定很累。他現在壓力一定很大,每天又這麼辛苦。粽子你放心,我會跟你一起解決問題。

    當時他正在快遞公司「打工」,只覺得新鮮有趣,卻不知道善良的季甄當時是這樣為他擔憂、為他失眠︰當自己睡得安穩又滿足時,她正開著夜車幫他計算那筆他隨口胡縐的「債務」。

    如果季甄是他生命中的答案,那自己又是她的什麼?她擔心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生命中的小插曲、小游戲,等到謎底揭曉,自己把她帶到美國後,給她的又是什麼樣的生活?她內心又是如何的煎熬?而夜夜睡在她身旁的自己,竟渾然不知枕邊人為愛承受了多少壓力和委屈。

    是自己親手毀去了她原本的開朗自信,還得意洋洋地自以為讓她過得很幸福,還大言不慚地說會好好愛她?

    這自己曾極欲逃離的枯燥世界,現在他找到了答案而回來,卻不知道自己的答案,是建立在季甄的痛苦上。

    自己有什麼資格,當她的男人?!

    除了自私,自己還能給她什麼?

    季甄默默地無怨付出,有委屈也不敢跟他多說,自己是這般愚蠢、無知,現在她走了,要怪誰?

    仲子璽緊緊握著手中的日記,雙眼茫然又震怒,他不再遷怒任何人,因為現在他知道,讓季甄離開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

    他什麼時候真正關心過她了?他自以為愛她的方式,卻讓她陷入爬不出的深淵,為了愛他,她把自己變得好渺小,那個在台灣堅強有自信、努力向上的季甄,是自己親手毀了她。

    他翻著日記的最後一頁︰今天,我真的好累,不知道為什麼對所有事情都提不起勁,可是子璽那樣忙碌,我怎麼可以再鬧情緒。

    日記的日期停留在她離開的前一晚。

    我想,我真的配不上他。粽子,我可以這樣叫你嗎?其實我好想這樣喊你,但是在這里,你是仲家少爺,我怎麼可以放肆。明天我就要走了,你睡得好沉,我好喜歡這樣的你,我認真地把你看了一遍,你會永遠留在我的腦海里。

    我不會讓你找到的,因為你必須娶一個適合的人當仲大太,而那個人不是我。但我能擁有著你曾給過的愛,就已經很滿足了。

    這是季甄最後的筆跡,下一頁開始便是一片空白,就像他現在的腦袋。

    懂事後就不曾哭泣過的仲子璽,現在卻任淚水模糊了視線。

    他呆坐在床邊,動也不動,季甄說她配不上自己,但仲子璽此刻卻只覺得,是自己沒有能力當她的男人。是自己這雙手,硬生生地將有如一只活潑麻雀的季甄,關進這虛有華麗外表的鳥籠中。

    她為了愛自己,受了多少委屈?為了愛自己,多少話往肚里吞?自己是怎麼當她的男人?自己……有什麼資格說愛?

    仲子璽鐵青著一張臉,雙拳陡然握緊,往床上一舉拳槌下。

    就這樣,仲子璽窩在房里幾天不出戶,他看著季甄用過的每一樣東西,寫下的每一個字,他從恨自己自私,到想著該怎麼挽回,一次又一次來回思索著,與季甄相處的種種浮現眼前,他該如何彌補,又或者,他還有沒有機會彌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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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媽擔心死了。」

    「出去!」

    「大哥!」

    「沒听見我的話嗎?」

    多日後,仲子御不顧一切闖進了他的房間,見到滿臉胡碴,雙眼滿布血絲的仲子璽。

    「你這樣,季甄會放心嗎?」

    子御知道季甄對他來說有多重要,想要藉此讓仲子璽清醒。

    不料仲子璽卻什麼表情也沒有,依然什麼話也不說。

    「好,大哥,不過就是找個人,你一句話,我保證一個月內一定把人帶回。」

    仲子御是個不露面的私家偵探。他等著仲子璽點頭,不料又是許久的沉默。

    「仲子璽!你到底要怎麼樣?要頹廢到什麼時候?這樣能解決問題嗎?」子御當真火了,仲子璽這才悠悠地回神。

    「找到了人又如何?我已經遺失了她給我的心。」

    「你到底在說什麼屁話?」

    「就當我在說屁話,你可以出去了嗎?」

    「仲、子、璽!你除了會在這里裝死,你還會做什麼?你知不知道大家都為你擔心死了?」

    「不必。」他倒在床上。「我知道我在做什麼。出去!」

    他不再回應任何話語,閉上眼楮,任憑傷痛蔓延。季甄教給他的,他要時刻在心上,他不要她白白愛他一回。

    他一遍又一遍,在心中反覆思量,每想一次就痛一次,整顆心揪得緊,這些他不怕,他願意這樣,只要能挽回這份愛,做什麼他都願意。

    仲子璽封閉自己,不管眼楮是閉著還是張開,看見的全都是季甄的身影。

    我該怎麼做……該怎麼做……

    他不停反問著自己。

    一個星期後,仲子璽刮掉了胡碴,梳齊了頭發,走出房間。

    他開始回到工作崗位,穿上西裝,帶著電腦,再度穿梭各國,領著他的軍火帝國完成—件件交易。

    不同的是,除了工作,他幾乎不再說話。

    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也沒人敢問。

    仲子璽沉冶的眼神終日不變,如果沒進辦公室,他可以一整天不說話。現在他唯一的嗜好,就是待在自家的靶場。

    戴上耳罩和護目鏡,仲子璽的世界似乎就和其他人隔絕,他時常就這樣待一整個下午,什麼話也不說,一發發子彈貫穿紅心,煙硝飛散,他的世界宛如這氛圍,寧靜得恐怖。

    也來靶場練習的仲子御,遠遠地看著這樣的仲子璽。

    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有什麼打算、什麼時候才會恢復。

    「大哥,這把槍不適合這個距離。」子御看見他拿著一把適合近距離射擊的手槍瞄著稍遠的彈靶。

    「砰!」

    但他話還沒說完,仲子璽筆直的手臂已倏地拙下扳機,子彈飛速射出,不偏不倚,正中紅心。

    彈設落地,在寂靜的空間里發出清脆的聲響。

    「沒有什麼事是永遠不適合。」

    他冷冷地丟下這句話,逕自離開,話語在空氣中飄蕩。

    論槍法,自小稈槍當玩具的仲子御從沒輸過在他眼中「只會做軍火生意」的大哥,他閉著眼楮都能摸出這是什麼款式的手槍、看彈痕就知道當時子彈的方向。「這些是藝術」是他常說的話,但仲子璽的這顆子彈顯然是在宣告,游戲規則他要自己訂。

    日復一日,仲子璽似乎變了一個人,他是仲家軍火帝國的領導者,卻也是仲家最沒有聲音的人。

    不知道他是將這一切視作空氣,還是已看透所有。他像隱身于黑夜的獵豹,只露出一雙眼楮,冷冷地看著四周,不知道何時會行動。

    不知道又過了多少日子,仲爸爸這日在餐桌前,耐著性子問他話。

    「子璽,為什麼最近晉升了那麼多經理人。」

    仲子璽切開牛排,用叉子將肉送人口,沒回話。

    「我在問你話。」

    「我听見了。」

    「听見了不用回答嗎?」

    「不用。」

    「你說什麼?」

    「我自有理由。」

    「你什麼態度……’

    「我就是這種態度。」

    「子璽!」仲爸爸語氣不免加重,說道︰「我知道季甄的離開對你打擊很大,但我們沒有人逼她走,你若要找她回來,爸爸也不會再多說什麼,你又何必成天冷著一張臉?」

    「我沒打算找她回來。」仲子璽終于放下刀叉,回了話。「是我會去找她。」

    「什麼意思?」

    「我會去找她。」他又說了一次。

    「你去找她……不回美國了?」仲爸爸終于听懂他的意思。

    「在哪里不重要,是她愛的地方就好。」

    「你!」

    「不必多說,我已經決定了。」他說得深沉。

    對于季甄,他除了百般思念,更有著洗禮後的覺悟。

    他自以為完美的愛情,讓他忽略她真實的感受。她說的對,他是土匪、是霸道的惡魔,自己憑什麼愛一個這樣的女孩,自己連愛都不懂。

    這些日子他想著她,想得心都痛了,卻逼著自己不要貿然找回她,因為這樣于事無補。

    「這些經理人,往後將承擔公司業務。我要走,也會讓你們安心。」

    「這就是你的打算?」

    「是。」仲子璽再度拿起刀叉,切下牛排。「現在的趨勢是讓專業經理人經營公司,你們以後就當個輕松的股東就好。」他已經安排好一切,也學會珍惜現下擁有的。

    有別于上回他說走就走,拎著背包就出游,現在的他已經深思過往後會發生的事,仲家富裕的家境讓他無後顧之憂,這點他已學會要感謝,而這也是曾經三餐不濟的季甄教會他的。

    這些日子他沒有去找季甄,任憑自己每夜苦苦思念,不過他不要再重蹈覆轍,在他還沒準備好之前,他不要再一次傷害她。

    仲子璽將手中權力下放,培養多位經理人接班,讓他們做決策、管理公司工廠。

    這不是一時半刻的事情,仲子璽不管其他人專注地按自己的規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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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台灣的季甄,白天念書,晚上在圖書館打工。

    她知道現在的自己能夠過這樣的生活,是因為仲子璽之前幫她解決了債務。以前在美國,她看見了仲子璽與她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世界,現在她不斷進修,她不愛慕虛榮,只希望有一天她也能靠自己的力量,提升生活素質。

    半年後,季甄畢業了。她沒有再交過任何男朋友,一個身影始終佔據她心頭。

    又過了半年,仲子璽結束了所有的工作。這漫長的一年,他等的就是這一天。

    房里,他收拾著行李,他沒帶些什麼,只將季甄的日記緊緊包裹好,放在最里層。

    季甄離開多久,他的心就封閉多久,當年季甄如何無怨無侮地為他改變自己,現在自己就該怎麼彌補她。

    一樣拎著行李,踏上飛往亞淵的旅程,不過這次已經不同,仲子璽知道該怎麼愛一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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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甄真快遞您好!」徐季甄禮貌地接起電話。

    「小姐,我要送一份文件到文昌街。」

    「好,馬上派人去取件,謝謝!」

    幣上電話,徐季甄馬上安排外務去客戶那里收取資料。

    「記著,文件不能弄濕弄髒,騎車注意安全,走這條小巷最快。

    她指著密密麻麻的地圖向快遞人員交代著,員工點頭離去。

    畢業後的徐季甄思索著該做什麼樣的工作、該如何賺錢。自己最熟悉的就是這城市穿插交錯的大小巷弄,她先從一間快遞公司的會計做起,很快的她知道了經營訣竅,不久便找之前跟她一起「闖蕩」的朋友們成立快遞公司。

    這些人跟她一樣,對這城市的一花一草最為熟悉,季甄念了很多書,也認真地學了經營之道,她把朋友都找回來,大家一起打拼。

    然而,她心中有另一個理由,始終沒有對人說。

    一年多前,仲子璽隱瞞大少爺的身分,跟她住在小小的頂樓小屋,兼著差當快遞。

    對季甄而言,這些都已過去,她知道仲子璽始終屬于另一個世界,她擁有這些回憶,就夠了。

    她用她的方式,懷念著仲子璽。而此刻剛到桃園機場的仲子璽,卻打算真真實實地走入她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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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真快遞」是徐季甄成立的公司,她用不同的經營方式在快遞市場找到了立足之地。她不只是送一般的公司文件,更強調「社區服務」,什麼都能送。

    忘記帶便當的學生,媽媽會叫甄真快遞幫忙代送;行動不便的老人家,也會叫他們代買便當。由于他們速度快、收費合理,很快地季甄的公司便賺了錢。

    「把盈余六成做銀行定存、兩成再投入當資本,剩下的兩成都給員工分紅。」徐季甄宣布她的決定。「不過表現不好的同事,就抱歉羅!不可以分紅。」

    她忙著公司的大小事情,賞罰分明,一步步把原本一間小小的快遞公司經營得有聲有色。

    「季甄,我們生意越做越大,要不要多找些員工?」這日,她的同事們問著。

    「我也有這個打算。」季甄點點頭。「不然大家這麼累,外送很危險。」

    季甄說著,突然一個聲音,穿過她的小小胳公室。

    「那麼,我來應征。」

    她陡然回首,朝聲音的方向望去。

    仲子璽直挺地站在門口,行李放在腳邊,雙目直視。

    季甄不知道他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個地方,臉上浮現漠然的表情,而仲子璽卻邁步向前。

    「季甄,我回來了。」

    徐季甄看著他走過來,沒有說話。

    「之前,都是我的錯。」他當著所有人的面前,不管其他人怎麼想,繼續說著︰「再給我一次機會。」

    季甄沒有听清楚他說些什麼,她只知道,這仲家大少對她而言已是一份回憶,一份不可能成真的回憶。

    「你的錯?」她喃喃地說著︰「你沒有錯,只是我們不適合。」

    「這三個字我不會再讓誰說一遍。」他突然收起方才的語氣,用一種誰也無法違背的口吻說出這句話。這三個字,他不準誰再提起。

    「季甄,給我機會,讓我好好彌補你,好嗎?」

    後方的員工不知道突然闖進辦公室的是什麼樣的人,只有季甄少數的知心好友認出他是之前她口中的那位大少爺。

    一位好友走近問道︰「季甄,他是不是那位……」

    「我的前男友。」回過神的季甄,馬上接下話。

    仲子璽卻面不改色地說道︰「對,但現在是老公。」

    季甄能夠感受仲子璽話語間的鏗鏘有力,也能感受到他說這話時夾雜著對她的多少依戀,一年過去了,縱然這份愛沒有改變,但他的身分,一樣不會變,他依然是仲家大少,依舊是自己高不可攀的回憶。

    「你回去吧!」她不要兩人再痛苦一次。

    「我回來,是因為我的家在這里。」

    「我知道你對我好,但你要面對現實。」

    「我不是正在面對嗎?不肯面對的,是你。」

    他站在「甄真快遞」的辦公室里,偉岸的身軀依舊,雙眼閃著如同以往熾熱的火焰,堅定地說道︰「季甄,我的一切不重要,我們的愛,才重要。」

    辦公室里氣氛詭譎,大家用不同的眼光看著仲子璽,不知道的人好奇地低聲問著,哪來的男人這樣跟季甄說話,知情的人不曉得是該勸季甄、還是該趕人走。

    仲子璽壓根下管這些異樣目光,他外套一脫,馬上聲明…「我體力佳、騎車技術好,老板娘現在不是正在找人嗎?請給我這個‘外地人’一個機會吧!」

    「你別鬧了,仲子璽。」她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在美國是什麼身分地位。

    「明天幾點上班?分配哪條路線給我?」

    他自顧自地說著,不管季甄信不信、答不答應,他就是要在「甄真快遞」當外送員。

    在他的回憶里,那些當「快遞’的日子,有著季甄的身影,那是季甄幫他找的「工作」,他知道,「快遞」對他們而言,有著別人不知道的意義。

    現在季甄成立了公司,自己怎麼可以缺席?

    不管用什麼方法,這一次他已經準備好,他不但不會在「甄真快遞」缺席,更不會在她的生命中只當一回過客。

    他要用一切方法,彌補曾犯下的錯,找回他們倆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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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子璽除了貼身衣物,當真什麼都沒帶,他用身上僅剩的一點錢,在季甄家隔壁租了間更小更破的房間住下。

    他每天到季甄的公司報到,一大早就可以看見他站在她辦公室門口。

    「季甄,我身上的錢只夠我付半個月的房租,如果你不錄用我,我真的會露宿街頭。」

    徐季甄沒看他一眼,只當他在胡鬧。仲家大樓,當她沒見過嗎?

    「你不要再胡鬧了,快回美國吧!」

    「我連房租都付不出來,怎會有錢買機票回去?」

    「仲子璽,別人不曉得你的家世,我怎會不知道?」徐季甄被他「無理取鬧」的態度弄得有些光火。「你要是願意,連架飛機都買得起。」

    「我要飛機做什麼?我要豪宅做什麼?」他語氣陡降。「沒有你,這些都沒有任何意義。」

    低啞渾厚的聲音回蕩在她耳邊,季甄不是沒有被這樣的仲子璽感動過。但感動之後呢?兩人之間如天地的差別就可以因此化解?仲子璽這「一時興起」的念頭又能持續多久?

    她不給他答案,仲子璽依舊等待。

    傍晚,季甄回到住處。

    她回家的路徑不得不經過仲子璽房門口,她從仲子璽沒關的房門後,瞥見他爬上爬下地不知道在修理什麼。

    「你在做什麼?」

    「熱水器壞了,我在看看哪兒出問題。」

    「怎不找師傅來修?」

    仲子璽頭也不回,繼續查看著。「我沒有錢,自己修就好。」

    「你……當真什麼錢都沒帶?’

    仲子璽拆開了熱水器,檢查里頭的線路。

    「你過什麼生活,我就過什麼生活。」

    他說得毫不遲疑,徐季甄訥訥地站在房門口,視線忍不住往房里飄去。

    他蓋的棉被又薄又舊,房里只有一張斑駁的木桌椅,連衣櫥都是鐵架加塑膠套拼湊起來的大賣場廣宜貨,她不知道仲子璽為何要這樣做,如果用他的身分來衡量,這里簡直是難民營。

    「子璽,你……’

    習你喊我粽子就好。」他一個轉頭,看著站在門口的她說道︰「我什麼都沒帶,但是帶了我最寶貴的一樣東西。」

    只見他放下手中熱水器的零件,伸手往他的行李箱摸去。

    徐季甄注意到了,他把他那個「最寶貴」的東西拿出來前,特地將手往衣服上擦了擦,好似怕弄髒了這個東西。

    她看見一本書,用一層層柔軟干淨的毛巾包好,仲子璽小心翼翼地打開後,她看見自己的日記本。

    「我的……日記。」她深吸了一口氣,在仲子璽心中,這是他「最寶貴」的東西。

    「我都看過了。」他拿著她的日記本。

    「以後你愛喊我粽子便喊,不要再顧慮我的身分。我什麼都不是,就只是你的老公。」

    「偷看……偷看別人的日記…是不對的。」

    季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說話開始斷續,她大口呼吸,匝力要平穩氣息,但是她也知道,自己快要壓抑不住心頭的澎湃情緒。

    自己被感動了嗎?願意再和他重頭來過嗎?

    她找不到答案,思緒紊亂。自己仍愛著他,也就是這樣,她不願意兩個人再一次面對那如天地般的差異,讓他為難,也讓自己痛苦。

    但仲子璽雙手捧著她的日記,眼神是那樣的真誠,全然沒有仲家大少的那份傲氣,自己該如何面對?

    「季甄,我不求什麼,只希望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你現在或許覺得這樣很好玩、很新奇,但一個月、兩個月過後,你不會習慣這種平民百姓的生活,我們之間還是有跨越不了的鴻溝。」

    她受過傷的心仍築著一道圍牆,仲子璽不怪她,他知道這一切是他造成的。

    他將日記交到她手上,淡淡地說道︰「不管是一個月還是一年,我部等。我等你一個相信。」

    破舊公寓的樓梯間,那句「我等你一個相信」似乎回蕩其中,仲子璽濃烈的情感不斷擴散,震得季甄不知如何應對。她拿起日記本,回頭往自己住處沖去。

    她害怕,害怕自己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再次起漣漪,她只想這樣靜靜地回憶著與他的種種,再也不想走進那不屬于自己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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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仲子璽依然是第一個到「甄真快遞」的人。

    他卷起袖子先是幫忙打掃,等到員工和徐季甄都到了,他就到她的辦公桌前報到。

    「錄用我吧!我什麼都會做。」

    「我們缺的是快遞員,你不適合。」

    「我會騎車、體力好,最重要的是我有經驗,這點你知道。」

    季甄的好友走來,看了看仲子璽,對她說道︰「季甄啊!這位仲先生天天來,我們大家都覺得好感動,你就用他吧!」

    又一個同事走近。「季甄啊!他有經驗喔?那很好啊!怎麼不錄用?」

    「還是你跟他有什麼深仇大恨,現在公報私仇啊?」不知情的人亂猜一通。

    季甄馬上解釋道︰「你們在胡說什麼?我覺得他不適合是因為他的家境……」

    仲子璽立刻接話︰「我現在窮得很,不工作沒飯吃,所以會認真打拼,還有什麼不適合的原因?」

    他低下頭,用一種她實在無法拒絕的眼光投射在她臉上。「我說過,你過什麼生活,我就過什麼生活。」

    仲子璽的舉動讓季甄知道沒有理由再拒絕,她答應他到公司上班,不過心中想著,等再過些時候,仲子璽真正知道他們倆的生活根本是天差地別,新鮮感過了,他自然會打退堂鼓。

    翌日,仲子璽還是第一個到公司,他換上了公司制服,這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T恤,季甄走進來後,看著高大的他站在辦公桌前︰心情似乎雀躍不已。

    「老板娘,今天我送哪條路線?」

    「台北的路你都熟了嗎?」

    「我昨天仔細研究過地圖了。」仲子璽一夜沒睡。

    「光看地圖是沒用的,要實際走才知道。」季甄有意無意地為難他。「你不用送件,給你三天的時間去熟悉路徑,三天後我要考你。」

    「好,我這就去。乙話落,仲子璽轉身就走。

    一旁進來的同事有些不忍。「季甄啊!就算是本地人也沒這麼快記得住那麼多路,你這樣會不會太狠心了?他不是你老公嗎?」

    大家對于他們倆的關系似懂非懂,季甄淡淡地說道︰「那些都是以前的事了,不要再提,他如果真的想要在這里上班,這個要求不過分。」

    季甄說完便埋首于客戶的資料中,開始規畫今天的快遞路線。

    而仲子璽當真牽了一台機車,地圖往置物箱一塞,便發動離去。

    听著機車漸漸遠離的聲音,季甄心中油然泛起陣陣的擔心,外面太陽那麼大、台北車輛那麼多,他要是不小心騎,會不會有什麼意外。

    今天的時間似乎特別難捱,好不容易天色暗了,所有外務人員都回來了,就是還不見仲子璽

    「你們先回去吧!我等他就好。」

    季甄讓大家部先下班,自己獨自開了盞小燈,等著他。

    等到她快打瞌睡,才听見機車聲,她馬上探頭向外望。「你回來了!」

    季甄頓時展顏,臉上寫滿了等待一天的關心相擔憂,剎那間的神情,讓仲子璽目光定格,他明白,季甄內心對他的愛,依然沒變。

    「今天跑了三個行政區,剩下的明天、後天會跑完。三天後一定讓你滿意。」

    季甄看見他臉龐手臂盡是曬了一整天太陽後的紅燙,汗衫早巳被汽機車的排氣弄得髒污,臉上盡是汗水。

    「其實你……又何必……’她啞然,想要說話卻被仲子璽打斷。

    「走,我們回家,明天還要上班。」

    仲子璽沒讓她多說,一把牽起她的手,也沒讓她拒絕。

    季甄的手被他緊緊握住,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抽離,他的手都是一整天騎車後的汗水和塵垢,季甄知道,以他的身分,這根本是不可能的際遇。

    然而為什麼他好像一點也不在乎,好像這些都真的不重要。

    回家的路上,季甄坐在後座,機車朝她租賃的小套房前進,一路上她不停地猶豫該不該將手放在他腰上。

    小小的機車晃得很厲害,她只抓著後方橫桿,仲子璽卻也沒有屢求她什麼。他會給她時間,讓她明白,自己不是玩玩而已。

    回到仲子璽那破舊的小屋,季甄見到他忙著燒水。

    「怎麼了?熱水器沒修好嗎?」

    「是沒修好,不過沒關系,我洗冷水就可以了。」他一邊說,一邊拿出冷凍水餃,原來他燒水是要煮東西吃。

    「要不要吃一點?」

    「這是你的晚餐?」

    「我今天還沒吃東西。」

    「你……」季甄看見「家徒四壁、三餐不繼」的仲子璽,當下忍不住怒斥道︰「你放著大少爺不當,這樣是做什麼?」

    「什麼做什麼?」仲子璽一邊把水餃放人鍋里,一邊無心應著,好似這一切對他而言一點也不突兀。

    「我說,你好好的日子不過,跑來台灣受罪,為的是什麼?」

    她不覺音量提高,因為她真的受不了,不管是她不忍心、還是覺得荒唐,她都不願仲子璽過這樣的日子。

    仲子璽听見季甄語氣略微激動,轉過頭給了她一個淡淡的微笑,用深情、認真的口吻,簡單地回答了她︰「你知道,我為的是什麼。」

    季甄看著他,久久不語。仲子璽原本可能連冶凍食品都不會踫,可能連木板床是什麼部不知道,放著仲家的按摩浴缸不用,為了她,來這里洗冷水澡。

    「很晚了,你快回去睡。」

    「你……也別太累,我說三天要認識路,也只是……一時隨口說的。」她不忍心了。

    「你的話,我都會當真。」仲子璽撈起水餃,一口口慢慢吃著。

    季甄忍著微微泛紅的眼眶,回到自己房里,這一夜,她有些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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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星期、兩個星期、一個月,仲子璽已經在「甄真快遞」上班一個月了。︰

    他的皮膚明顯變得黝黑,每天風吹日曬地送著一份份客戶交代的物品,處處為「甄真快遞」著想。

    「季甄,那台壞掉的機車讓我先修修看,如果修得好就不用讓車行賺錢了。」

    「你會修車?」

    「以前玩過重機。」

    季甄明白他說的「重機」,是邵種一台上百萬的重型機車,不過仲子璽卻像說著跟自己毫不相關的事情。

    只見他拿起公司的工具箱,開始拆機車外殼,不一會兒身上、臉上都沾上了黑色油漬。

    季甄忍著不看,將一封薪水袋拿到他面前。「這是你這個月的薪水,按公司規定前一個月是試用期,所以打了八折,你只能領到……」

    仲子璽卻一點也不在意季甄口中少之又少的薪水,他面露笑容收下,不忘半開玩笑說道︰「謝謝老板娘老婆。這樣晚上可以請你吃宵夜嗎?」

    「你先把熱水器修好比較重要。」

    「沒關系,現在是夏天,洗洗冷水澡挺舒服的。」他一面說,一面檢查線路。

    「答應我好嗎?晚上我請你吃宵夜。」

    季甄拒絕不了仲子璽的要求,下了班她跟著他來到兩人熟悉的地方。

    「就是這里,我好懷念。」仲子璽拉著她走到海鮮攤前。「連老板都沒換。」他搬了椅子坐下,開始點起海鮮相啤酒,最末,他又說了一句︰「記得嗎?這是你當時點過的菜,每一樣都不差。」這是一年多前,她帶仲子璽來過的夜市海鮮攤。

    季甄看著一盤盤送上的食物,仲子璽為她端起啤酒。「我還記得,你說你只要喝一點點就好。」

    「不要再說了。」她已經有些哽咽,更逃避著強壓在心中許久的感情,仲子璽將她過往的一切記得清清楚楚,她已經無力抗拒。

    「不,讓我說完。季甄,我要告訴你,不只這些沒變,我要用一切,讓你單純又真誠的笑容也不變。」

    「難道你一輩子都不回仲家?難道你永遠當我的快遞?」她已經壓抑不住自己的音量。

    「若你開心,我甘願。」

    他拿起啤酒徐徐飲著,說這話時沒有沖動、沒有激昂,只有深慮過後的沉穩,不像澎湃的瀑布,只像可以長流的細水。

    季甄想起,當年,他坐在這里,告訴她一些「大道理」,那經歷過後的內斂神情、沉穩言語,一如今日,她開始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

    「你這樣做,不值得。」

    仲子璽听見「不值得」這三個字,立即沉下了眼。

    「你知道我為什麼堅持回台灣嗎?因為就是我,親手毀去你的自信,」他放下啤酒桿,低沉說道︰「當年的你,不管遇上什麼麻煩,總是堅強樂觀地面對、想辦法解決,是我自私地將你帶走,用自以為的方式愛你,毀去了你的天真、自信。一年來,我只要一想到,就會覺得心痛。」

    「你……」季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樣的他。

    「你不用多想,我讓你失去過什麼,就會用這雙手再彌補你什麼。」季甄看了看他的一雙手,手臂被太陽曬得通紅,指甲被油污染得發黑。「只要你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們可以重頭來過,多久,我都等。」

    季甄抿唇不語,再次感到心情悸動,就像當年,她坐在一樣的位置,看著天上的星辰,壓抑著心中滋長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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