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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穿越] 蘿絲小姐 -【跨越時空的情夫】《全文完》

《跨越時空的情夫》作者:蘿絲小姐

要不是他身無分文、無家可歸,她真要以為自己救的是哪國貴族,
電器用品一概不通、吃飯穿衣要人打理,最擅長命令人跟威嚇人,
說到俐落身手跟學習力也是一等一,甚至反過來救過她一命,
也難怪她名義上的病重丈夫十分屬意他,要他當她的特助兼保鏢,
光是臉一沉就能幫她嚇跑公司那些不服她代理總裁之職的惡人,
不過他最大的缺點是太有存在感,朝夕相處讓她十分不自在,
尤其只對她好這一點讓人心慌慌,教她幾乎想自請當下堂妻……
天開了什麼玩笑!堂堂一個皇子轉生卻成流浪漢?!
雖說長相身材還算上等,但寄人籬下卻也是事實,
只好接下他人委託當特助,並謹守界線不能太接近有夫之婦,
偏偏看似堅強實則脆弱的她,時時引起他的保護欲,
且明明慣於下人伺候的他,卻記得她替他刮鬍子、吹頭髮時的好,
在得知她的婚姻只是權宜之計,與丈夫只有恩情時,
他便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一步步索要她的心,
並為了能守護她,他想,他也得在這時代成為有權有勢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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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角:夏孟苓
男主角:楚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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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評分人數

    • 最佳男主角: 很棒的文章分享!給您掌聲鼓勵! ...威望 + 10 金錢 + 10

【楔子】

  氣氛詭譎的幽暗屋舍中,燭火隱隱跳動著,映照出一張淚漣漣的蒼白臉蛋。

  “求您幫幫他。”女子豔絕的臉上帶著殷切懇求,原本光潔烏亮的祥雲髻此刻卻狼狽地亂了模樣,披散在頰邊,身上的月白緞襖染上大片血漬,顯得怵目驚心。

  “不是我不幫,而是不知該如何幫起。”盤坐在女子對面的老嫗白髮白眉,身著一襲藏青色長袍,雙眼緊閉,聲音粗嗄沙啞,語調緩慢為難。

  女子聞言,倏地撲倒在地,朝著老嫗磕頭猛拜,“仙姑,我求您了。”

  額頭撞擊地面的咚咚聲響震動著幽靜的空間,也讓老嫗的白眉微微擰起,雙眸緩緩睜開。

  “琯妃請起,老身怎擔待得起?”

  “不,除非仙姑答應,否則琯琯寧死不起。”女子的聲音嬌柔卻堅定,動作未曾歇止。

  “唉……”老嫗的長歎聲伴著不斷的磕頭聲。“罷了,老身應了你就是。”

  女子纖細身軀一頓,再抬頭,白皙臉龐上雖帶著血,一雙美目卻異常明亮。

  “仙姑大恩大德,琯琯此生無以為報,來世必做牛做馬償還此恩。”她感激哽咽道。

  老嫗緩緩起身,走到女子面前拉起了她,又歎,“問世間情為何物,勳王辜負你了。”琯妃雖是勳王的側王妃,卻對他有情有義。

  “不,是我欠他的。”女子笑得悽楚,但望向橫躺在一旁的男子時,目光卻柔美似月。

  “當初勳王獨排眾議,選擇相信老身,讓老身替楚婧公主施行轉生術,可惜事與願違,公主依然香消玉殞。所以這一次也算是老身回報他的信任,不過老身雖願意再試一次,卻無法做出任何保證。”老嫗打量了一眼渾身浴血、似乎已無氣息的男子,暗暗搖頭。

  “我瞭解,無論結果如何我都無悔無憾。”女子急切頷首,就怕對方反悔。

  “另外,即便成功,回魂之人有絕大的可能不再記得前塵往事……包括琯妃你,如此你依然執意要我施術嗎?”她將醜話說在前頭,不想琯妃到時失望。

  女子看著男子的目光帶著憂傷與依戀,最終仍輕輕點頭,“請您救他。”

  老嫗銳利的視線審視女子半晌,幽幽歎了口氣,“如你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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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夏孟苓一打開大門,就被眼前的景象給嚇傻了。

  遭小偷了嗎?這是她第一個念頭。

  她快步走向臥房,只見她那被踢爛的木門正可憐兮兮的躺在地上。

  那個男人呢?這是她第二個念頭。

  原本應該要躺在臥房床上的男人卻消失無蹤,只剩下空蕩蕩的淩亂床鋪,以及被拔掉的點滴針頭。

  她走回客廳,打開所有的電燈開關,燈火通明下,她能看到液晶電視的螢幕上有一道長長的裂痕,櫥櫃全部被打開,但原本整齊收納好的瓶瓶罐罐散落一地,更讓她驚恐的是,有人打開了瓦斯爐,而火正熊熊吐著烈焰,一旁的洗碗槽則因為水龍頭沒關,水正逐漸滿溢而出,流瀉一地。

  不,這絕對不是遭小偷,而是有破壞狂闖入了。

  不過,這個破壞狂還真厲害,可以將屋內破壞得仿佛龍捲風襲擊過,但大門門鎖卻沒有受到絲毫損傷。

  照這情況最合理的懷疑就是,“破壞狂”其實就是她在找的那個男人!

  說到這,那個應該昏迷不醒的男人,到底跑哪去了?

  夏孟苓關上了爐火跟水龍頭,還有冷氣不斷外泄的冰箱門,接著越過地上重重的障礙物,重新回到臥房,視線掃過敞開的衣櫃,停頓在燈亮著的浴廁,緩緩走上前。

  只見原本應該躺在床上昏睡的男人,此刻正兩手撐在洗手臺上,直愣愣盯著崁在米色壁磚上的鏡子猛瞧,一臉鐵青。

  夏孟苓還來不及出聲,就見那男人掄起了拳頭重重往鏡面捶——

  原本光潔的玻璃在他的摧殘下龜裂成網狀紋路,讓映照在鏡面上的容貌跟著扭曲破碎。

  見狀,夏孟苓忍住想尖叫的欲望,她不想在這個時候打擾男人,腦中則是在盤算要去找個人來一起面對這男人時,沒想到男人的目光卻突然射了過來——帶著困惑、挫敗跟憤怒。

  下一刻,她已經被他箝制在懷中,一道陰沉的聲音竄入耳中。

  “你是誰?此處是何處?”

  “我叫夏孟苓,這裡是我家。”夏孟苓佯裝鎮定地回答,其實正暗惱自己太大意,在看到一室淩亂時,就該先離開的。

  “夏孟苓……”他的聲音中帶著困惑,但很快又強硬的收緊臂膀,大掌扣住她纖細的頸項。

  該死,他是想勒死她嗎?

  夏孟苓倒抽了口氣,不禁要懷疑他之前的昏迷是不是假裝的,這人該不是以詐騙手法詐財的匪徒吧!

  “說,是誰派你將本王囚禁在此?”這密室裡盡是巫術——被關在黑盒子裡的怪物,源源不絕的流水,還有輕易就可以點燃的火焰,以及鏡中那個不屬於自己的樣貌……

  這一切必定都是幻影,肯定是二皇兄跟長孫鳶布下的迷陣。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咳咳咳……快放開我!”她的喉嚨被人掐緊,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快點把你施在本王身上的巫術解開,本王可考慮饒你一命。”他威脅道。

  巫術?他是瘋了嗎?

  夏孟苓臉已漲紅,但仍努力讓自己以平靜的口吻道:“你先放開我,我可以向你解釋這一切。”該死,他根本不是騙子,而是被花盆砸壞腦袋的瘋子!

  感覺到脖子上的箝制稍微松了,她加把勁說服道:“我只是個女人,真要打架也打不過你,你怕什麼?”

  “嗤,諒你也沒那個膽。”激將法他不是不知道,但還是鬆開了她。

  一得到自由,夏孟苓馬上退了一大步,深吸好幾口新鮮空氣,平復一下情緒,才看向他,“我知道你有權利生氣,所以你今天造成的一切損害,我決定不向你求償了。”

  求償?楚祈微微眯起了黑眸。他應該沒聽錯吧?這女人竟然一副施恩於自己的姿態?明明是她囚禁了他。

  見他一臉陰晴不定,似乎對她頗為不滿,為了保命,夏孟苓繼續解釋,“你可能是剛醒還沒想清楚,你會在這裡,是因為你被我不小心從五樓撞掉的花盆砸破了頭,雖然送醫急救之後,你腦部受的傷已經痊癒無礙,但卻始終昏迷不醒,醫生認為這並非你的傷造成的,最後建議我讓你出院在家療養。

  “偏偏你身上沒有任何證件,無法知道你確切的身份與住處,所以我只好雇請看護,先將你安置在這裡,打算等你恢復清醒再說。”這看護也不知道偷懶溜去哪裡了,竟然把病人一個人留在家。

  聞言,楚祈的神情先是有些困惑,接著轉為森冷,“滿口胡言亂語,是誰教你編造這一套說詞來欺瞞本王的?是楚祜還是長孫鳶?叫他們出來見我!”砸破頭?他分明是被長孫鳶給刺了一刀。

  “你才胡言亂語,你說的那幾個人我根本不認識,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幹麼要說謊騙你?”他真是不可理喻。

  “你不識得本王?荒謬!本王乃大楚王朝三皇子,因功受封為勳王的楚祈,王朝無人不識。”楚祈斥喝了聲,下巴微揚,顯得張狂高傲。

  “勳王?你才是在開我玩笑吧?夠了,雖然砸破你的頭確實是我的錯,但我一定會負起賠償的責任,就請你告訴我怎麼跟你家人連絡,我請他們過來帶你回去。”她看這男人根本是穿越劇看太多,真以為自己一覺醒來就變成某某王爺了,莫名其妙。

  楚祈擰緊了眉頭,目光帶審視的打量她。

  眼前的女人有張清秀精緻的臉蛋,雖算不上多漂亮,卻自有一股堅韌獨特的氣質。

  而她的穿著打扮跟大楚婦女完全不同,一雙藕白胳膊跟兩條白皙大腿卻毫不遮掩的外露且一身奇裝異服。老天爺,就連青樓裡的姑娘都穿得比她多。

  還有那頭髮是怎麼一回事?短髮齊耳,根本就沒辦法梳起任何髮髻、插上任何珠釵步搖,這模樣是絕對不可能發生在大楚女子身上的。

  要知道,一頭濃密烏黑的長髮可是比女子的性命還重要。

  思及此,一股狐疑不安逐漸在他心底冒出頭,尤其這女人的眸中沒有一絲一毫的心虛,那坦然的模樣更教他煩躁。

  莫非,這一切並不是什麼巫術幻化出來的幻影,而是真實情景?

  但這叫他陌生的一切又該如何解釋?

  楚祈還無法理出個頭緒時,一陣音樂旋律突然響起來

  “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夏孟苓比了比門外,嘗試著移動腳步。她可不想再激怒他,然後脖子又被勒得快窒息。

  見對方並沒有阻止她的意思,她才大步走了出去,找到方才隨手放在床頭櫃上的皮包,自包包裡拿出手機按下通話鍵,湊向耳邊。

  “喂,黎叔……是……他醒了……我……”夏孟苓正試圖將目前的狀況通知彼端的人時,手機突然被人抽走了。

  她稍一轉身才發現他竟不知何時已站在她身後,她的背幾乎要貼上他的胸膛,讓她不禁心跳加快。

  楚祈學她將手上那新奇的東西湊向耳邊,便聽到裡頭傳來一道蒼老的男子聲音,他一震,仿佛那手機有多燙手似的拋開,手機摔落在地。

  “我的手機?!”該死,那可是新換的蝴蝶機啊。

  夏孟苓懊惱的轉過身,卻在發現自己的胸部幾乎要抵上他的胸膛時趕緊退了一步,心跳更加失序了。

  “為什麼裡面會有聲音?”楚祈眯了眯眼,難不成是類似魔音傳腦的高深內力?

  愕然的看著他嚴肅提問的模樣,夏孟苓忍不住喃喃自語,“慘了,真的被砸壞腦袋了。”

  “回答我的問題!”該死,她幹麼用憐憫的眼神看著他,好像他問什麼愚蠢的問題似的。

  “這是手機,當然會有聲音,說到這,我真不知道你幹麼拿電視出氣,看來你很討厭這些科技產品是吧?”他該不會是推崇自給自足生活的環保派吧?

  手機?電視?科技?她越說他越迷糊了。

  看他一臉困惑,她也不禁神色凝重道:“我看我還是帶你回醫院,讓醫生再好好替你檢查一下。”

  她不是在作戲——這點判斷能力他還是有的。

  所以這一切都是真的,那他到底是來到了什麼樣的地方?

  楚祈的思緒紊亂,他需要時間好好消化一下現狀,等理出頭緒之後才能知道下一步該如何走。

  “你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他突然像洩氣的皮球似的,有些委靡。

  雖然是命令的口吻,但她聽得出他的情緒莫名低落下來,便決定送他回去的事晚點再說。

  “你剛醒來,是還滿虛弱的,就先躺在床上休息一下吧。”她正好叫人來把房子打掃乾淨。

  聽她這麼說,楚祈頓覺一股疲倦感如浪般席捲而來,眼前突然一黑,他的身子便不受控制的朝前倒下。

  在他喪失意識前只聽到一道尖叫聲在耳邊響起。

  吵死了……他還來不及抱怨,便已經墜入無邊際的黑暗深淵中——

  “莫要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此刻長孫鳶美豔的臉龐在燭光照耀下顯得狠厲,跟平常柔順溫婉的模樣截然不同。

  “別跟他廢話,快殺了他。”楚祜自幕簾後走了出來,黑眸充滿了殺氣。

  見狀,楚祈覺得自己就像個旁觀者,冷冷看著原本對自己百般柔情的王妃像突然換了個人似的,用仇視且無情的目光瞅著癱軟在她面前的自己。

  “為什麼?”他艱難的吐出疑問。

  “因為你是祜登基的障礙。”當她提到楚祜時,聲音明顯輕柔甜膩了起來。

  “你……你跟他……”楚祈覺得被人當頭敲了一記悶棍。

  “沒錯,她是我的人了。”楚祜一把攬住了長孫鳶的腰,讓她的雙頰瞬間泛起一層薄薄的緋色,嬌羞無限。

  “但她是我的王妃。”

  該死,他明明覺得怒火在胸口狂燒,卻只能用視線表達憤怒,身體根本無法動彈分毫。

  “王妃?你有當我是你的王妃嗎?”長孫鳶看向他時,眼神充滿了怨懟不滿。

  “我對你難道不夠好?”他自覺沒有虧欠過她。

  “你對我沒有不好,但我不是死物,我需要的是愛,是呵護憐惜,而不僅僅只是頭銜和富貴生活就能滿足。”說到這,長孫鳶反而用憐憫的目光看著他,“楚祈,你根本就不知道怎麼愛人。”

  “你只是為自己的背叛找藉口。”楚祈怒道。

  她說的愛根本是虛幻不實的東西,他身為三皇子,後院有多少姬妾要照顧,況且那些女人可不全是用來裝飾的而已,還有不少皇上賞賜、大臣進貢的,若是他特別寵愛誰,難保不會讓人猜測他偏袒哪一派系,所以他對待妻妾一向一視同仁,他不懂她還有什麼好不滿的。

  聽到兩人的對話,楚祜突然抬起了長孫鳶的臉蛋,低頭親吻她的唇瓣。

  只見長孫鳶嚶嚀了聲,雙手勾上楚祜的頸子,熱烈回應他的碰觸,直到楚祜結束了這個吻,長孫鳶還意猶未盡的繼續索取他的氣息。

  “你可曾見過這樣的長孫鳶?”楚祜挑釁的瞅著他,仿佛在說,唯有他才能帶給她這樣的歡愉。

  楚祈神色冷漠的繃緊下顎,沉默不語。

  不得不說,這樣的長孫鳶他的確未曾見過,那沉浸在熱吻中的女人,跟一向端莊自持的勳王妃,簡直判若兩人。

  “你從來就沒在乎過我的感受,你從來沒有愛過我。”長孫鳶滿臉嫣紅,更添嫵媚,她嬌柔的依偎在楚祜懷中,甚至貪戀的直瞅著他,“但是祜不同,他愛我,他可以滿足我的一切渴求。”

  “蠢女人,你以為他是真的愛你?你只是一顆受他擺弄的棋子罷了,等他稱心如意奪得天下之後,難道還會惦念你?”該死,如果愛情會讓人變得這麼愚蠢,他一點都不後悔自己沒浪費時間談愛。

  “死到臨頭還想挑撥離間?我就讓你跟你最疼愛的楚婧作伴吧。”似乎被戳中了內心深藏的恐懼,她臉色大變,舉起手中的利刃往他走去。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他的神色驟然變得森冷,即便是她跟楚祜的姦情,都沒能讓他這麼在意。

  “哼,那個蠢女人,竟然把我預備拿來毒殺你的雪花糕給吃了,當了一回替死鬼害我功虧一簣,還得重新找機會下手,浪費我的時間。”長孫鳶掀唇冷笑。

  “你?!原來是你?!”聞言,楚祈目眥盡裂。

  “讓你知道也好,就當我們夫妻一場,我讓你做個明白鬼。”她陰惻惻的笑了起來。

  “楚祜,你竟然跟這樣陰毒的女人聯手?難道你的眼中除了帝位,再無手足之情?”他的心從未如此痛過,原來自己最疼愛的妹妹竟是因自己而死。

  只見楚祜的眸底閃過一抹微不可察的陰毒,接著淡淡笑道:“欲成大事必有所舍,三皇弟,你就是不夠強悍,才會落得如此下場。”

  “我本無登基之意,不需要這種泯滅良心的強悍,也不需要做出天理不容的惡行。”如果目光可以殺人,長孫鳶早已被他千刀萬剮。

  “你知道自己有多可惡嗎?你在知道我跟祜的關係時,還不如你知道楚婧死於我手上之時這般憤怒。”長孫鳶的語氣帶著哀怨,自嘲道:“楚祈,是你把我推向他人懷中的,怨不得我。”

  “夠了,快殺了他,免得被人撞見。”楚祜避開了楚祈銳利而炯亮的目光,背過身,負手而立。

  長孫鳶看了楚祜的背影一眼,接著走近楚祈,美眸閃過複雜神色,並高舉握著利刃的手,朝楚祈的胸口刺去,“永別了。”

  楚祈猛地睜開眼,劇烈的疼痛自胸口蔓延開來,讓他不自覺手按著被刺穿的心窩,整個人倏地自床上半坐而起。

  “你醒了?”夏孟苓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一跳,趕緊靠近查看他的狀況。

  剛清醒的楚祈有一些茫然,記憶還停留在被楚祜與長孫鳶算計的一幕,但眼前的景像已截然不同,一張陌生卻又熟悉的臉蛋映入眼簾。

  看來,他又回到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了。

  “你還好嗎?”見他眼神空洞、一臉茫然,夏孟苓趕緊按鈴叫來醫護人員。

  沒一會兒,病房外腳步聲響起,一個身著白袍的男人領著穿著粉色護士服的女人走了進來。醫生臉上帶著溫和笑容,朝夏孟苓點點頭,隨即走向病床邊,取下聽診器就要檢查楚祈的狀況。

  楚祈眸光一閃,以人眼難見的快動作,伸手扣住醫生的手腕,讓醫生痛得哀叫一聲。

  “你想做什麼?”楚祈沉聲質問。

  “快鬆手,他是醫生,只是想檢查一下你的身體狀況。”夏孟苓趕緊解釋。

  醫生?檢查身體?楚祈眉頭輕蹙,視線掃過周遭一圈,最後目光回到眼前這個穿著白色外袍的男人,以直覺做出判斷。

  看來她口中的“醫生”,是大夫的意思。

  楚祈緩緩鬆開手,決定在自己還沒搞清楚狀況之前,以不變應萬變,就先順勢而行。

  “可以嗎?”陳醫生拿著聽筒比了比他的胸口,緊張詢問。

  楚祈輕輕頷首,但一雙銳利黑眸仍緊盯著陳醫生的每一個動作。

  陳醫生從來沒有替人看病看得這麼有壓力的。

  雖然眼前的男人沒有再做出任何不當的暴力行為,但單憑那兩道犀利視線,就有股森然威嚴之氣莫名襲萊,這就足以讓他感到壓迫感十足。等陳醫生做完基本的檢查,再站直身子時,竟不自覺汗濕了後背。

  “看來是沒什麼大礙,請放心,我想多休息就好,你們隨時可以辦理出院。”陳醫生抹了把額頭的汗。

  “謝謝你。”夏孟苓點頭致意。

  “這是應該的。”陳醫生回以微笑,隨口問起,“黎總裁的狀況還好吧?”

  “老樣子。”她的笑容中帶著牽強。

  “那就好,請代我問候他一聲。”明白了她的意思,陳醫生禮貌性的點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黎總裁是誰?”他沒忽略當那個醫生提起黎總裁時,她眸底閃過一絲黯然,他不禁有些好奇。

  刻意瞟了他一眼,夏孟苓忽略他的問題反問,“你家裡還有些什麼人?有沒有要好的朋友?先給我聯絡電話通知他們吧,你已經好幾天沒回去,他們一定很擔心你。”他先前昏迷了好幾天,還是趕快問清楚比較好。

  家人……除了最疼愛的妹妹之外,其他兄弟哪個不是為了爭奪帝位而殺紅了眼?即便是那些溫柔婉約的嬪妃們,在經過長孫鳶這一事後,他也不知道有誰可以信任……

  再者,比起第一次清醒,他現在鎮定多了,也可以很確定一件事——長孫鳶那一劍沒有殺死他,卻害他莫名其妙來到這個地方,在這裡提自己的身份沒有意義,最重要的是,如何靠眼前這女人弄懂這一切!

  “我沒有家人。”他淡淡地回答。

  夏孟苓怔住了好一會,難怪這人古古怪怪的,大概是沒有家人,人變得孤僻。“那你住在哪裡?我送你回去。”她打算送他回家後,賠償他一筆精神損失跟療養費就兩不相欠了。

  楚祈墨深的瞳眸定定看著她,看出了她亟欲擺脫他的念頭,唇角不禁微微的翹起。他不會讓她如願的。

  夏孟苓看著他漾起的那抹笑,不由得愣住。

  此刻的他頂著一頭淩亂黑髮,新生的青髭佈滿下巴,照理會給人狼狽邋遢的感覺,但不知道為什麼,在他身上她只看到充滿讓人心悸的野性魅力,危險卻性感,教人無法抗拒。

  “我無家可歸。”她有她的打算,他又何嘗沒有?

  人生地不熟,他定然得先纏著她。

  “無家可歸?!”難道當時警方根據他渾身酒臭又一身邋遢,加上沒有身份證明檔,便懷疑他是遊民的判斷是真的?

  她打量他,實在很難相信這樣一個相貌堂堂、好手好腳的人,竟會是遊民?

  “你說我變成這樣,是因為你用花盆打破我的頭是吧?”他無視她打探的目光,主動出擊。

  他向來是個理智的人,既然這一切已是無法更改的事實,那他只有坦然接受與面對,並找出生存方式。

  “嗯……”她不得不承認,但又覺得她有必要得替自己解釋一下,“我不是故意的,是因為……”

  “不管是什麼原因,總之是因你而起的吧?”他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解釋。

  吞回了要脫口而出的一連串說詞,夏孟苓僵硬的點了點頭,那日她發現自己被人跟蹤,她緊張的趕回家後,在陽臺探看那些人還在不在時,不小心將花盆揮落砸到他的頭,而跟蹤她的人見有人受傷則快速離去,即便不是她直接拿花盆砸他,但事情終歸因她而起沒錯,且也算是他間接救了她。

  “那我就只好跟著你了。”他語氣無奈,神色倒是理直氣壯。

  夏孟苓怔愣了片刻,她還是第一次看到明明是求人收留,卻說得好像是施恩給對方一樣。

  這男人真是奇葩。

  “你若不願意也行,就不知在這裡,無緣無故砸破別人的頭,算不算犯法。”楚祈唇角微翹,眼帶笑意,只是笑不達眼底。

  這男人……夏孟苓的眉頭微微擰緊,臉蛋閃過一抹微慍。這男人不僅霸道,還很狡詐。

  之前她還以為他的腦袋被花盆給砸壞了,看樣子是自己想太多了。

  “也罷,我生平最討厭勉強旁人,只是不知道會不會有人來找我探問那日意外的經過……”雖然他不懂她在顧慮什麼,但從她的眼神,他可以確定自己這一步走對了。

  “我又沒說不收留你?”咬咬牙,她懊惱的截斷他的話,“如果我是個這麼不負責任的人,當天就可以不理你的死活,更不需要接你出院療養。”

  是啊,這男人是不會勉強別人,只是很會威脅別人而已。

  老實說,她並不是怕他提告,黎氏集團還少律師嗎?但若是走上法律途徑,對黎氏集團來說終究是不光彩的事情,難免引來一堆嗜血媒體的騷擾和渲染,有損集團形象;二來,她的確是讓他頭破血流的始作俑者,道義上本就對他有責任不說,再加上也因為他受傷了,間接驅趕了那些脅迫她的惡人,讓她脫離危機,嚴格說起來,他還是她的恩人。

  衡量之下,于情於理,她都應該好好安置他才是。

  “那就好,我們走吧。”他要的就是她的應諾。

  “現在?”他這個人怎麼說風就是雨?真是十足的自我中心。

  “我以為那個大……醫生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他說我沒事了。”他瞟了她一眼,似乎覺得她問的問題很愚蠢,還逕自掀開了蓋在身上的薄被,跨下床。

  雖然這張床睡起來的確舒服,但他並不想在這浪費時間,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既然暫時只能留在這了,他得抓緊時間認識這裡。

  “欸,你等等,醫生也說要先辦理出院啊。”看他一溜煙就閃出門外,夏孟苓只好舉步跟上,心中暗暗嘀咕著,她倒要看看他穿著病人服能跑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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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楚祈還真的穿著病人服就跑出醫院,害夏孟苓在後頭追得滿頭大汗才攔下他,但已經吸引不少人側目和竊竊私語,害她尷尬極了。

  可反觀這傢伙,卻一點都不在意旁人的指指點點,只專注於眼前的街景,那震愕的神態,就好像看到天降紅雨,又或者是外星人駕駛的飛碟在他面前降落似的,還是她硬扯他的衣袖,才將他拉回醫院。

  好不容易辦完出院手續,帶他去停車場開車時,他又是一副新奇不解的模樣,繞著車子打量了好半晌才上車,沿途倒是不發一語,只是猛往窗外看。

  最讓她覺得詭異的是,當他們走進電梯時,他雖然故作鎮定的直挺挺站著,但她分明瞧見他不著痕跡的將背貼上電梯壁,緊握在身側的拳頭則微微顫抖著。

  想起那一幕,夏孟苓連帶回想起他剛蘇醒時的怪異言行,說什麼自己是大楚王朝的三皇子、是勳王,又想起被他弄得亂七八糟的電器爐具,還有她方才打電話給傭人,傭人說的話,叫她不免懷疑,難道……

  不,或許是因為那是透明電梯的關係,對於有懼高症的人來說,的確是挺恐怖的。

  所以那個叫做楚祈的男人應該是有懼高症,而不是她一度閃過腦海的想法——他是穿越到現代,對什麼都陌生、對什麼都驚訝的古人……

  “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聲在耳邊響起,將夏孟苓的思緒自楚祈身上拉回。

  她擔心的看了眼躺在床上、年近七旬的老人,趕緊倒了杯水遞過去,並輕拍老人的背幫他順氣。

  “黎叔,好點了嗎?”她關切地詢問。

  黎曉生喝了口水,點點頭道:“沒事,沒事。”

  夏孟苓接過杯子擱置在床頭櫃上,接著拿起枕頭放在他的背後,並扶著他,讓他可以半坐起身,又拉過薄被替他蓋上。

  “行了,你別忙了。”黎曉生溫和的笑笑,示意她坐下。

  夏孟苓仔細的將被角掖好,才照他的意思坐回床邊的椅子。

  “我看你剛剛想事情想得出神,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了?”他的聲音雖然沙啞,卻帶著一股讓人安心的力量。

  她搖搖頭,把自己方才那可笑的念頭拋開,“沒,只是想到之前看的一部電視劇,雖然劇情挺有意思,但仔細想想,這種事哪可能發生在現實中,太荒謬可笑。”沒錯,穿越這玩意兒,不過是電視小說裡杜撰的情節罷了。

  “喔?哪種事?我正好悶得慌,也說來讓我笑笑吧。”他感興趣的說。

  夏孟苓有點不好意思的擺擺手,“別了,那只是無聊的愛情穿越劇,我也是看了幾集就沒看下去了。”

  “什麼穿越劇?”他更加好奇地反問。

  “現在正流行這樣的題材啊,要不是古代人莫名其妙跑到現代,就是現代人發生什麼意外跑到古代,然後遇到真命天子或天女,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夏孟苓簡單的帶過

  “原來這就是穿越劇,難怪我上回看新聞,說什麼有個年輕人老幻想要回到清朝,真是異想天開。”黎曉生淺淺笑道。

  是啊,真的是異想天開,現在她更肯定自己是小說跟電視劇看多了,才會莫名其妙地以為楚祈是穿越來的。

  “不過,”他又開口了,“雖然明知故事情節都是虛構的,但黎叔還是希望你能跟故事裡的女主角一樣,遇到真命天子,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黎叔……”聞言,夏孟苓將手輕輕覆在他枯瘦的手背上,唇畔揚起一抹故作輕快的笑容,“我現在就很幸福快樂啊。”

  “那怎麼會一樣?”黎曉生不苟同的搖頭,“我們的婚姻只是權宜之計,你總要為自己的未來好好打算。”雖然他們名義上是夫妻,但實際上,他是將她當成女兒一般疼愛照顧,自然希望她以後能有好歸宿。

  “當年若不是你的幫忙,我母親也不能走得安詳,我妹也不可能出國留學,黎叔,你是我的大恩人,我是真心想照顧你一輩子。”她誠懇的道。

  當年,母親罹患肺癌末期,什麼方法都用盡仍無法遏止癌細胞擴散的速度,最後的希望就是標靶治療。雖然健保有給付,但陸陸續續需要動刀、住院,還要請看護、買營養品,這些額外支出讓本就經濟困難,只靠她一個人扛起家計的夏家更加雪上加霜。

  那時,母親不忍她日夜拚死工作來支付生活費、醫療照護費,以及妹妹的學費、補習費,便毅然決定不再接受治療,而妹妹可芯則是為了減輕她的負擔,竟偷偷辦了休學,瞞著她到酒店打工……

  那一段一家人抱頭痛哭、看不到希望的日子,全在認識了黎叔之後有了改變。

  她跟黎叔相識在某次母親因肝轉移而住院開刀的時候,那時她正好經過個人病房,聽到一陣咆哮自房門半敞的病房傳出,接著看到一男一女訕訕然離開。

  從門縫她看到咆哮的是個老人,原本她並沒有多想,只認為對方是因為久病而脾氣暴躁,所以才趕走了親人,不料當她正準備離開時,房內突然傳出一連串劇烈的咳嗽聲,她放心不下,瞄了一眼空無一人的護理站,只好硬著頭皮走了進去,詢問老人是否需要幫忙。

  後來黎叔才告訴她,若不是她當時“雞婆”的替他將掉落的氧氣管放回原位,他應該會因為過度氣憤而缺氧氣死。

  也因為這樣的因緣,黎叔有時會派人送些東西到母親的病房,而她也禮尚往來,在替母親送飯時,會特意多準備一份拿過去,逐漸的他們越來越熟稔,直到有次她親眼所見那對男女又來看他,且惹得他大發雷霆之後,她才知道原來那對男女是他的兒女,且每次來都是吵著要他立遺囑、分家產,從未真正關心過他這個罹癌父親的病情。

  或許是因為自己父親早逝的關係,又或許是同情黎叔孤苦伶仃——雖然有看護照顧,但終究不是親人陪伴,所以只要她一有空,就會去陪他說說話,逗他開心。

  就這樣,黎叔開始將她當成女兒般疼愛,送給母親的營養品也更多了。

  就在母親的病情逐漸惡化,妹妹又執意賺錢,不肯複學就讀,讓她身心俱疲到無法控制的在他面前崩潰痛哭時,黎叔毫不猶豫地對她伸出援手。

  那時候她才知道,黎叔是黎氏集團的總裁,只是因病暫時退居幕後休養,黎叔還說,只要是錢可以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叫她放心不要難過,他會支付她母親所有的醫療照護費用,也會安排她妹妹出國留學。

  黎叔的話就像暴風雨中的燈塔,讓她這條小船在茫然無助中找到了方向。

  但無功不受祿,她一方面感激,一方面又想自己怎麼能莫名接受這麼大的援助?就算她肯,她媽媽也不會答應。

  見她猶豫掙扎,黎叔體貼的提出交換條件,說他已是個垂死老人,來日不多,而他目前最大的心願就是買回擁有過許多美好回憶的起家厝。但那塊地已經讓別的財團看中,價錢飆高,他必須用黎氏的名義買下,偏偏他那個逆子趁他久病掌握公司的大權不說,還強烈反對他購回祖屋,整天只想要他趕緊立遺囑,還威脅要找律師研究如何以他生病可能產生的認知障礙為由,宣告禁治產。

  “若你不想無功受祿,那就替我回到公司,代理我的工作,重新掌握公司大權,並且幫我完成我的心願。”

  黎叔說,與其認為他是在施恩,倒不如說他是在懇求,他說他能相信的人少之又少,而這陣子的相處,讓他能確定她是個可以完全信任託付的物件,所以他懇求她,就當他們是互相幫助,答應他的提議。

  她怎麼會不知道,黎叔這個提議,或許有七分是真,但也有三分是想讓她毫無虧欠的接受他的援助。

  但她實在不想趁人之危,正想拒絕時,他又開口了——

  “其實還有個附帶條件我得先跟你講清楚,若是你想幫我,就得委屈你嫁給我。這樣說好了,目前公司是我那個逆子掌權,我沒辦法主導買回起家厝那塊地的案子,但若是由你出面就能名正言順,也更能說服董事會。”看她的表情,他就知道,如果只是一般的條件交換,倔強的她不會接受,唯有讓她覺得她犧牲的比較多,她才有可能接受他的幫助。

  她原本要說出的婉拒,全因為驚訝於他這補充條件而梗在喉頭。

  “所以你不要認為是我在幫你,其實恰恰完全相反,是我在求你幫我。畢竟一旦你答應了我的條件,你將受到多數人的質疑跟異樣眼光,尤其是我那一對不肖子女,肯定不會讓你好過。

  “當然,這婚姻只是權宜之計,如果你不嫌棄我這糟老頭的話,我願意收你當乾女兒,私下我們就以父女相待,我會盡我所能照顧你們一家人。不過,若你不願意的話,我也能理解。”

  她可以感覺到黎叔有多希望她接受他的援助,甚至不惜解釋成是他需要她的説明,給了她充分答應這個條件的理由。

  她幾乎無法用言語表達內心有多麼感激他。是啊,為了維護自己這無謂的自尊,黎叔都可以婉轉到這個地步了,她還有什麼資格說不?

  思及此,她收回了否定的答案,堅定的點了點頭,答應條件交換,並且暗暗發誓,一定要達成黎叔的心願來報答他。

  雖然一開始母親也強烈反對過,不希望女兒做出這麼大的犧牲,但在黎叔親自跟母親溝通之後,母親總算默許了,然後在完善的醫療照顧下,看著大女兒嫁人,又看著二女兒出國留學,最後安詳的在睡夢中離世。

  母親走後,她雖然傷心,但也替母親能自病痛折磨中解脫而感到寬慰,然後她打算全心投入在完成黎叔的心願。

  雖然其間黎叔曾說過,她若是尋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時,隨時可以離開。

  但她拒絕了,她答應了要替黎叔完成購回祖屋的心願,迄今還在努力中,她怎麼能說走就走呢?

  “黎叔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但是你也知道我這病就怕……拖不了多久了……”仿佛要印證他的說法似的,一陣猛烈的咳嗽讓他咳得背都挺不直了。

  見狀,夏孟苓擔憂的糾緊了眉頭,趕緊上前輕拍他的背,“我看還是回醫院讓醫生做個詳盡檢查。”

  黎曉生擺了擺手,又用力咳了幾下,緩過氣後才道:“不用了,前陣子才剛檢查過。”醫生說得很婉轉,要他放寬心,想幹麼就幹麼,但他很清楚這代表什麼意思。

  “可是……”

  “對了,那個男人的現在狀況如何?”不想繼續討論自己的健康狀況,黎曉生轉移了話題。

  夏孟苓無奈,只好順著他的意換了話題,“他說他沒家人,也沒住處,所以我替他辦理好出院手續後,就把他安置在天母那間房子,請了個鐘點傭人替他打掃煮飯。”

  “這樣也好,畢竟他也算間接救了你,道義上是該照顧他。”黎曉生點點頭表示同意。

  “我剛剛有打電話回去問傭人他的狀況,傭人說他不是守在電視機前面,就是跟著她走來走去,像個跟屁蟲似的。”

  更奇怪的是,傭人說,他還站在馬桶前發呆了好久,直到傭人問他是不是馬桶壞掉了,還試按壓了沖水鈕,確定沒壞之後,他竟然興奮地不斷重複沖水動作,就像個頑皮小孩發現了什麼新奇玩具似的玩上癮了。

  不只這樣,日常生活上的瑣事,他都像第一次做似的,那樣子看來,他不是以前被保護得太好,就是他太愚蠢,需要人家從頭教起,偏偏這兩者都讓人覺得有些說不過去。

  不過這些她在黎叔面前就省略沒提了。

  “是嗎……防人之心不可無,你自己還是要多留意。”他提醒。

  “我知道。”她點點頭。

  “不過,我也該找個時間當面向他致歉跟致謝。”既然那男人要暫時留下來,還是他親眼看過比較放心。

  “黎叔,你不用擔心,我知道該怎麼做。”不想對方多操一份心,夏孟苓微笑道。

  黎曉生沒有說什麼,目光閃了閃,又換了一個話題,“員警還沒查出那天尾隨你、意圖對你不利的歹徒的身份嗎?”

  說到這,夏孟苓下意識避開他的視線,垂下眼睫,替他拉了拉略微下滑的薄被,“沒有,我想應該只是小混混臨時起意想要打劫罷了。”

  “他們除了試圖搶劫之外,都沒說什麼嗎?”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她有事瞞著他。

  “沒有。”她再抬眸,臉上已經是一片平靜坦然,“這些事情就交給員警處理吧,我有請他們一有消息就馬上通知我們。”

  他雖然沒意見,但斂眉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忙了一天你也累了,先回房休息吧。”他忽然開口道。

  “嗯,你也是,有什麼事情記得按鈴叫我。”夏孟苓看了眼黎曉生枕邊的按鈕,那是讓他在需要幫助時所使用的,只要輕輕一按,整間屋子都會響起警示的鈴聲,好讓他們知道他有事叫喚。

  黎曉生點點頭,由著她將枕頭抽起擺平,協助他平穩躺下,不一會兒,他便疲憊的闔上眼睛。

  替他倒了杯水放在床頭櫃上,確定一切妥當之後,她才轉身離開。

  在房門被關上的那一瞬間,黎曉生原本閉上的眼睛緩緩睜開來,眉頭也跟著微微擰了起來。

  楚祈被安置在天母半山腰一間社區型的電梯大樓裡,雖然有管理員,但因為是舊社區,管理室並非設置在入口處的中庭大廳,而是在大樓的另一處,所以當初跟蹤夏孟苓的人才能尾隨她到她住處的樓下。

  這裡是當初夏孟苓嫁給黎曉生時,黎曉生給她母親的聘禮,後來夏母跟夏孟苓的妹妹夏可芯便住進了這裡,也方便夏母就近回診治療。

  後來夏母過世,夏可芯在黎曉生的安排下去了英國留學,這間屋子就只剩她有時回來小住,現在她更直接將楚祈安置在這裡。

  夏孟苓將車停在路邊的停車格上,下了車,她抬頭看了看大樓。

  其實依照黎曉生的財力,給得起更好的地段、更好的豪宅,但是夏家不願意,原本她們連這間約三十坪的房子都不願意接受了,是黎曉生好說歹說才勉強住了下來,為的就是不想讓人覺得夏家是在賣女兒。

  想起過世的母親,夏孟苓的神色微微一黯,但很快的又打起精神,挺直了背脊走進大樓。

  她逕自坐上電梯,直達六樓,站在門前按下電鈴。自從楚祈住在這後,她就不住這,便直接把鑰匙給了楚祈,所以現在得等人來開門。

  鈴聲響了許久,也不見人來開門,該不會還在睡覺吧?

  夏孟苓看了看腕表,九點出頭,也是時候該起床了才是。

  她站在門前,舉起手又按了好幾下電鈴,偏偏門內依然毫無動靜。

  該不會又昏倒了吧?

  思及此,她連忙舉起手急促的敲起門來。

  就這樣敲了好一會兒,大門終於打開了,探出一張滿臉胡碴的狼狽臉龐。

  夏孟苓怔了怔,拉開門走了進去。

  只見他一頭黑髮還濕漉漉的滴著水,身上的衣服則明顯穿反了,褲子的拉鍊是拉了,但扣子沒扣上。

  “你在幹麼?”她尷尬的撇開視線,一顆心怦怦加快了跳動的速度。

  “洗沐。”偏偏這該死的衣服讓他搞了半天還搞不定。

  洗沐?“洗澡?”這人的用詞真的很奇怪。

  洗澡?“應該是。”他點點頭。

  “你是洗澡還是溺水?”頭髮還濕答答的猛滴水,害身上的衣服跟著濕了一大片,不說她還以為他剛跌進浴缸裡。

  楚祈聳聳肩,一臉無辜。他已經盡最大的努力打理自己了,但即便看了一整晚的電視,觀察傭人的行為舉止,他還是有很多無法理解的地方,更別說親手做。

  “你是小孩子嗎?至少先把頭髮擦乾吧,還有衣服,怎麼會連衣服跟褲子都穿不好。”她實在很難把他的行為模式跟他的外顯年紀連想在一起。

  “我一向不自己做這些事情。”他皺皺眉,不喜歡她那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他在大楚是何等尊貴的身份,打小就有丫鬟伺候不說,連喝口水都有人端到唇邊,更別說打理自身了。

  “你好手好腳的,不自己做這些事情,難不成還要人家伺候你?”那是什麼回答?夏孟苓聽了差點沒吐血。

  楚祈臉色一沉,他不是個會解釋的人,只淡淡道:“如果你不是來伺候我的,那就可以離開了,叫昨日那個打掃煮食的婦人來。”

  他倨傲的神色宛如一個高高在上的主子,正在摒退不稱職的丫鬟似的。

  “我已經叫她今天不用來了。”她今天來是打算帶他去買些換洗衣物,順便在外面用餐,誰知道他竟然一副人家伺候他是理所當然的樣子。

  “是嗎?”他睨了她一眼,接著像施恩似的道:“那我只好忍受你了。”

  聞言,她隨即像貓一樣炸毛了,雙手叉腰道:“楚先生,我供你吃供你住已經仁至義盡,你一個好手好腳的大男人無所事事就算了,怎麼會有臉要人家伺候你?像你這樣,我真懷疑有人可以忍受得了你,也難怪你會孤獨一人。”

  聞言,楚祈怔了怔,沒有反駁,一雙黑眸更加幽黯無波,讓人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緒,唯有發梢滴下的水珠淌過他的臉頰時,讓人有瞬間的錯覺,以為那水是自他眸中落下的。

  她見他驀地轉沉的神色,夏孟苓這才覺得自己似乎說得太過火了些,心中頓時充滿了濃濃的愧疚感。

  她是怎麼搞的,再怎麼生氣也不該對他做人身攻擊才是。

  更何況他沒有家人朋友已經夠可憐了,那種孤單感覺在母親去世、妹妹出國留學後也曾啃噬過她,現今她怎麼能挑人家的痛處踩?

  夏孟苓懊惱的輕咬下唇,囁嚅道:“呃,我……我不是有意這麼說的,對不起,你別介意。”

  楚祈舉起手抹去臉上的水珠,恢復平淡表情。“不必了,你沒說錯什麼。”或許自己真如她所說,是個讓人受不了的人吧?否則長孫鳶為何要背叛他,甚至與楚祜沆瀣一氣,欲置他於死地而後快?

  “欸,我真的不是那個意思……”她還想解釋,但他卻扭頭走了。

  夏孟苓一頓,最後還是硬著頭皮跟著他進入浴室。

  “你還有事嗎?”楚祈連看他一眼都懶,自顧站在鏡子前研究放在鏡臺上的“器具”。

  夏孟苓見他拿起刮胡刀後光瞪著,接著眉頭微微蹙起,先用手指探了探刀鋒,黑眸露出困惑,好半晌才試探性的讓刀鋒輕碰臉頰,竟是十分生澀的模樣。

  不管他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夏孟苓再也看不下去了,大步一跨,抽出他的刮胡刀道:“你得先用刮胡泡才好刮鬍子。”

  楚祈傻傻地看著她拿起一個罐子搖了搖,接著擠出一抹青綠在她手上,然後她搓了手,那抹青綠竟膨脹成白色泡沫,她隨即將泡沫抹上他的下巴。

  一股清新味道竄入鼻腔,在他還想不通用意前,她已經用手上的刮胡刀小心翼翼地替他刮起鬍子來。

  “蹲低點,不然不小心刮花你的臉我可不管。”她悶聲警告。

  雖然她的語氣不算好,卻是真心要幫自己,他的態度也放軟,聽話的半蹲身子,由著她在自己臉上動刀。

  因為這姿勢,他可以看到她那猶如兩把小扇子的濃翹睫毛,正隨著她的動作微微顫動著,那雙眸子則專注的凝視著自己,一刀一刀小心翼翼的替他刮鬍子,不似她方才低沉的語氣,動作十分輕柔。

  這個女人其實是個嘴硬心軟的,雖然會怒氣騰騰的教訓他,但很容易愧疚心軟,忍不住會出手幫他。

  他還發現她有張形狀漂亮的紅潤嘴唇,宛如飽滿的菱角,柔和了她高挺筆直的鼻樑線條,給人隨時噙著笑的感覺,讓人心生親近。

  可他也見識到她一旦動怒時,那張小嘴會怎樣毫不留情地反擊。

  在大楚,女人首重婦德與倫常,先別說不可能與男子獨處,即便見著男子,也是嬌羞婉約、溫順和善的模樣,絕無人像她這般直言衝撞的。

  但,大楚女子也少了她這般坦率不扭捏的心性,思及長孫鳶,他不禁覺得,興許這樣大剌剌的更好……

  仿佛意識到他正毫不掩飾的盯著自己瞧,夏孟苓的臉龐一熱,雙頰飛上兩朵紅雲。

  “幹麼一直盯著我看?”她覺得自己的動作在他的注視下,變得僵硬而笨拙。

  楚祈微微扯唇,促狹道:“我現在這個姿勢,也只能盯著你看。”這的確是個好理由。

  “你可以閉上眼睛。”她困窘的道。她實在不習慣被男人這樣盯著看,更別說是這樣一個擁有狂野性感臉龐的男人了。

  楚祈不置可否的閉上眼睛,可少了他灼人的視線,反倒變成夏孟苓忍不住想盯著他瞧。

  他的臉部線條隨著鬍子逐漸刮除而更完整呈現眼前,她不由得在心中發出讚歎——她從來沒看過這麼有型的男人,不是那種俊美得宛如畫中走出來的王子,而是充滿力與美,帶著讓人屏息的狂野魅力與張狂性感的男人。

  雖然她剛剛曾說過他的個性讓人討厭,才會孤單一個人,但其實這樣一個充滿男性魅力的男人,照理說就算再難搞,身邊肯定也圍繞了不少仰慕他的女人才對,怎麼會沒有女人收留他呢……

  想到這,她的視線掃過他濃密的劍眉,掠過斧鑿似的鼻樑,停駐在他的唇瓣。

  他的唇應該是他整張臉最溫和的線條了。

  不似一般男人的薄唇,下唇要豐厚些,甚至比女人的唇瓣看起來還要柔嫩,充滿了性感誘惑,讓人忍不住想要試試那觸感是否真如想像那般柔軟……

  夏孟苓被自己的念頭給嚇了一跳,不免心虛起來。

  老天爺,她在胡思亂想什麼?竟然對一個不算熟悉的男人評頭論足外加遐想?是天氣太熱才昏了頭嗎?

  夏孟苓,你可別忘記自己人妻的身份啊!

  她在心中提醒著自己,偏偏還來不及把視線收回,他便睜開了眼,一雙熠亮深邃的眸子仿佛能看透她的心思,叫她不禁雙頰燒燙。

  “好了,你把臉洗一洗吧。”她故作鎮定的放下手,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實則心跳加速,困窘到一個不行。

  楚祈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照她的話將水龍頭打開,捧著水往臉上潑。

  將泡沫洗淨後,站直身子的他卻只是豪邁地用手抹了抹臉上的水珠,似乎沒有拿毛巾擦臉的意思……又或者是在等人遞毛巾給他?

  見狀,夏孟苓無奈地搖搖頭,也懶得跟他動氣了,索性好人做到底,拿了毛巾遞給他,“把臉跟頭發擦一擦吧。”

  楚祈接過毛巾,胡亂擦了擦臉跟頭發,倒是一臉好奇地看著她轉身自櫃子裡拿出某個陌生的東西遞給他,“把頭髮吹幹,我可不想你因為頭髮沒幹而引發頭痛,到時又昏倒在家裡。”

  楚祈看著她朝自己伸過來的手,皺皺眉,沒有接過的打算。

  “不用了,我這樣就可以了。”他根本不知道怎麼用,但他不想讓她看輕,便打算以後再研究。

  這男人根本就是懶得吹吧?夏孟苓翻翻白眼,悶聲道:“蹲下。”

  “又要蹲下?”他唇畔微揚,蹲下後還饒富興味的問:“要不要閉上眼睛?”

  夏孟苓的臉龐倏地浮上淡淡酡紅,惱羞成怒的她用力扳過他的身子,粗聲道:“背對我就好了。”

  楚祈照著她的話改為背對她,但眼角餘光不忘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

  只見她拉起一條長線,將突起部分插入牆壁上的洞孔中,手指動了動,她手中的東西馬上發出低沉轟隆聲,隨即頭皮感到一陣暖風撫過,讓他訝異地想要扭頭看個仔細。

  “別亂動。”她制止了他的動作,拿吹風機替他吹幹濕發。

  她也不知道自己幹麼要做到這個地步,像個老媽子似的伺候他……算了,就當是彌補自己先前的失言好了。

  楚祈可以感覺到她的手正輕柔撥動自己的頭髮,暖風隨著她的撥動吹撫過頭皮,讓他舒服得幾乎快睡著了。

  “若是在冰天雪地有這個好東西,那就不怕凍著了。”他突然感慨的道。當初他領軍攻打北方蠻族時,因為天寒地凍,許多弟兄不是戰死而是凍死,讓他深感遺憾。

  “冰天雪地哪有插座?況且,若有電力的話,用暖氣不是更好,誰會用吹風機取暖?”夏孟苓嗤笑了聲。

  原來這東西叫吹風機?聽她說來,還有個叫做暖氣的東西更加厲害?這裡宛如是個藏寶地,處處皆驚喜、處處皆寶物。

  一等那股暖風停止,楚祈隨即站直身子,轉身面對夏孟苓道:“如果我想在最短的時間內學習到最多的知識要如何做到?”

  他的瞳眸璀璨如星,好似急切探索外太空的孩子般雀躍興奮。

  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好學了?夏孟苓愣了愣,但還是認真回答,“去圖書館吧。”

  “圖書館?可以帶我去嗎?”他一臉期待地看著她。

  那雙黑眸裡的熱切讓她不由自主的點了頭,“可以,但我先帶你去拿你的東西,你快把衣服褲子穿好,我在外面等你。”她想,就算是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也會有個暫時落腳處跟隨身包包之類的。

  “我這樣不好嗎?”楚祈低頭看看自己,一臉困惑。

  “你衣服穿反了都不知道嗎?還有,那個……扣子好歹扣起來吧?”總不會要她幫他穿吧?

  光想像那個畫面,她的臉龐又熱了起來,她趕緊將不該出現的畫面甩出腦海。

  “原來……”難怪她剛剛要罵他連衣服褲子都穿不好。“對了,我什麼東西都沒有,不用麻煩你了。”

  “一樣東西都沒有?”她知道他沒家,但連換洗衣物都沒有,會不會太誇張?“那隨身包包、身份證之類的呢?”

  身份證?楚祈搖搖頭,“沒有。”他根本不知道這副軀殼的來歷,又怎麼會知道他的東西放在哪裡?

  夏孟苓錯愕地看著他,若不是他坦率無懼的眼神,她真的要懷疑他是故意騙她了。

  沒有身份證?會不會把人騙去開人頭戶了?算了,現在她能幫到哪就幫到哪吧!

  “好吧,那我先帶你去買一些換洗衣物,你快點把衣服褲子穿好。”她垂下眼瞼,不等他回答,一溜煙閃出門外。

  看著她迅速帶上門扉,他舉起手摸了摸已然乾燥的頭髮,唇瓣不自覺扯開淺淺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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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這個叫做車子的東西,跑得還真不是普通的快。楚祈坐在夏孟苓身旁,看著她靈巧控制這車的樞紐,他發現這原理就跟駕馬一樣,重點是掌握在馬頭的方向。

  比起第一次坐車時的緊張興奮,忍不住想探看窗外景致的模樣,此刻的他反而花比較多心力在觀察她如何開車。

  看起來,她的手握住的是控制方向的裝置,而腳呢……一會兒左,一會兒右,好像是往右踩速度會加快,往左踩速度便減慢。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一個應該是驅動車子前進的機關,一個則相反。

  想他在大楚的騎術可是數一數二,駕馭這輛車應該也沒什麼難度才是,只是還得學學上路的規矩就是了。

  “奇怪……”夏孟苓帶著狐疑的聲音揚起。

  “怎麼了?”注意到她聲音中的不解與不安,楚祈神色一凜,凝重望向她。

  “煞車好像……失靈了……”她眉頭緊擰,右腳不斷地試著踩煞車。

  “這是什麼意思?”就像韁繩斷了,無法控制馬匹嗎?

  夏孟苓睇了他一眼,以為他問的是煞車為何失靈,她焦急的道:“我也不知道,本來都還好好的……”

  該死,偏偏在她開下坡路段的時候秀逗。

  她使勁地將煞車踩到底,卻依然感受不到任何阻力,就像踩在一團棉花上似的,完全起不了作用。

  “快把車子停下來!”楚祈也發現到車子正以越來越快的速度沖下山,他神色凝重地催促。

  “我剛剛不是說煞車失靈嗎?”她沒好氣地回吼,“要是停得下來,我就不用這麼緊張了。”

  這麼說是失控了?!

  他眉頭一皺,看著她明顯變蒼白的臉蛋,鎮定道:“別怕,有我在。”他開始衡量抱著她棄車逃生的可能性。

  不知為何,她原本慌亂的心竟因為他的保證而稍稍平復,這才想起腳煞車失靈,還有手煞車啊。

  她真是個大笨蛋,竟然會如此慌張失措?多虧楚祈夠冷靜,否則還不知道要出什麼大事。

  “我有法子了,”夏孟苓的右手迅速移到手煞車上,解釋道:“現在車速太快,我怕突然拉起手煞車,車子會失控,你抓緊把手坐好了,若狀況不對,你就跳車吧。”

  “我不會棄你於不顧的。”雖然不知道將面對什麼樣的危險狀況,但他堂堂一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怎麼能丟下她獨自逃生?

  聞言,她的心有些悸動,但她沒有時間多想了,車子已經有些控制不住的要擦撞上山壁。

  不管了,即便有極大的可能會翻車,但總比直直沖下山崖或撞上山壁來得好,“我要拉手煞車了。”她大聲警告,隨即用力將手煞車拉起。

  輪胎因為外力的強迫停止而發出尖銳刺耳的嘰吱聲,夏孟苓只覺得身子仿佛被一股力量往前拉,卻又被安全帶給扯了回來。

  車子在兩線道的山路上打轉,仿佛陀螺一般眼看就要失控往山壁上撞去。

  夏孟苓緊閉起眼睛等待那致命的撞擊,可下一秒卻發現身子被一雙強壯的手臂抱緊,接著感覺到一陣風撲面,然後是玻璃碎裂的聲音,再然後……一切已靜止,她只聽到沉穩的心跳聲,以強而有力的節奏安撫她受驚的情緒。

  “沒事了。”

  他低沉的聲音自胸膛響起,男人獨有的氣息包裹著她,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情不自禁更加朝那堵堅實溫暖的胸膛靠過去。

  察覺到她的脆弱,楚祈微微收緊了手臂,眯眼看向撞向山壁而不斷自引擎蓋冒出白煙的扭曲車體,為方才的千鈞一髮感到驚險萬分。

  幸好他這副身體雖然無法施展高強武功跟運氣護身,但不影響他俐落的身手。思及此,他下定決心要好好練練生疏的身手。

  “轟隆——”忽地,一陣巨響隨著火焰響起,夏孟苓還來不及回神抬頭,整個人已經被楚祈壓在身下。

  她可以感受到一旁響起尖叫聲,雜遝的腳步聲往他們這邊跑來。

  “楚祈?”發生什麼事了?她推推楚祈,心不安的怦怦跳著。

  “你們沒事吧?”路過的駕駛紛紛停車,下來查探幫忙。

  他沒有回應,害她心頭一顫,連忙推推壓在自己身上的他,驚恐低喚,“楚祈?快回答我!”

  他依然沒有吭聲。

  她一顆心緊張的揪在一起,正想再用力推他時,卻聽到他緩緩開口了——

  “吵死了。”

  雖然被他罵了,但這表示他沒事了。

  夏孟苓籲了口氣,緊繃的身心總算放鬆下來。

  楚祈皺皺眉爬起身,方才一陣灼熱的風勢朝他們襲來,讓他反射性地將她護在身下,強烈的震波則讓他有一瞬間失去了意識。

  回過神後,他連忙站起身,讓她也能跟著起身。

  “已經叫員警了,你們沒事嗎?要不要叫救護車?”那些下車查看的駕駛們,圍著兩人問。

  夏孟苓擺了擺手,“沒事了,謝謝你們。”

  那些駕駛見兩人真的沒事了,這才紛紛離開,而夏孟苓則拉著楚祈往離火燒車有一小段距離的山壁處等員警來。

  “這是怎麼回事?”他眯起眼望向起火燃燒的車體。

  “應該是油箱爆炸了。”她不禁想,若他們沒逃出來,此刻應該是凶多吉少,想到這,她冒了一身冷汗。

  爆炸?好驚人的威力,如果用在作戰,那大楚應該所向披靡了。

  “啊——”夏孟苓驚呼了聲,拉起他的手臂瞧,只見一道擦傷自上臂延伸到下臂,鮮血淋漓,“你受傷了?!”肯定是保護她時弄傷的。

  楚祈看了看自己的手,淡淡道:“皮肉傷罷了,不礙事。”

  看他還真的一副無關緊要、眉頭連皺都沒皺一下的模樣,她真不知道要說他是沒神經,還是太勇敢。

  明明光看那傷口,她都替他感到痛了。

  “你沒事吧?”

  看他不在乎自己的傷,反而關心起她,讓她心中不由得流過一股暖流,心想,好吧,以後她伺候他會甘願點。

  對著他搖搖頭,她拍拍身上的灰塵,才發現自己還真的是毫髮無傷。

  見狀,楚祈勾起自傲的淺笑,“我說過有我在。”

  夏孟苓的心怦然一動,看著他粗獷臉龐上帶著的自負神色與那挺直背脊帶來的尊貴氣勢,他的話,讓人不得不折服。

  “你又救了我一次,謝謝你。”上次是間接,這次是直接,她欠他更多了,就算是被他賴上了也無可厚非。“你剛剛是怎麼把我救出車外的?”她只覺得身子被抱緊,然後就安然無恙的在他懷中了。

  想到那抹縈繞鼻間、男人特有的氣息,她的心又不聽話的怦怦亂跳。

  楚祈噙笑,簡單帶過,“雖然你挺重的,不過我還抱得動,但若再重一些,恐怕我也愛莫能助。”剛剛他將她扯入懷中,運用俐落身手跳窗逃出,這並不是什麼難事。

  事實上,若是照他原來的功力,他甚至能運氣護身、施展輕功,不過他現在這副身軀沒練過武,他無法施展十成功力。

  夏孟苓愣了愣,隨即尷尬得紅了臉龐,沒好氣的道:“我又沒叫你救我,誰叫你不聽我的話自己跳車。”這個男人講話真的很機車,虧她剛剛還挺感動的。

  “我是那種只顧自身逃命的鼠輩嗎?”他凝視著她,目光認真。

  被他瞅得心慌,她撇開視線道:“我怎麼知道,我跟你又不熟。”話雖這麼說,但其實她幾乎可以肯定的回答,他不是那種人。

  “也對,我們不熟……可即便是自以為相熟的枕邊人都不見得肯拿出真心……”他突然黯下瞳眸,有感而發。

  他言語中的痛楚仿佛砂紙劃過她心口般,讓她微微揪了下,看著他陷入深思的臉龐,一時間她竟不知道該怎麼介面。

  難道,他曾被誰傷透了心?

  她還在猜測,楚祈已經將視線放回焚燒中的汽車,忽地開口,“上次是花盆,這次是車子,下次呢?”

  他的語氣雖然輕鬆,但眸底卻帶著沉思幽光。

  這女人,該不會是跟誰結仇了吧?

  夏孟苓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只見原本嶄新的車體此刻已被一團熊熊火光給包圍住,只能隱約看見車體輪廓。

  這車子才保養不久,照理說不該發生這樣的意外才對,為什麼煞車會突然失靈?再思及他剛剛說的話……

  她不禁猜測,難道又是……

  這時,急促的警笛聲由遠而近,夏孟苓的心情跟著越來越沉重。

  等處理完楚祈的傷口,並跟員警做完筆錄之後,夏孟苓才和楚祈並肩走出醫院,心事重重,所以靜默著。

  楚祈觀察了她的神色,才緩緩開口,“你剛剛為什麼跟員警說你是不小心誤踩油門,因為一時緊張才失控撞上山壁的?”

  她斜睨了他一眼,沒有解釋,只道:“這件事以後不要再提起。”

  “你在隱瞞什麼?”他敏銳地知道不對勁,看樣子,她似乎知道是誰想害她,卻不想說。

  “總之若有人問起,你就照著我跟員警說的轉述就可以了。”她擺明瞭不想繼續討論。

  “有人?”他已經嗅到這兩個字有特別含意。

  “等等你就知道了。”這消息應該已經傳到黎叔耳中了吧?唉,看樣子得回去一趟才行。

  果然,兩人才步出醫院大門,一輛氣派房車已經停在門口等他們。

  “夫人,先生吩咐我們來接您。”一個西裝筆挺的男子從副駕駛座下車迎向兩人。

  “我知道了。”夏孟苓儼然像換了個人似的端肅起神色,輕輕頷首,鑽進那男子替她打開車門的後座。

  夫人?楚祈還在消化這個稱呼的意思,夏孟苓已經開始喚他。

  “還不上車,磨蹭什麼?”

  又來了,雖然口氣不好,但沒有拋下他的意思。楚祈的眸底閃過光芒,跟著坐進車內。

  車子緩緩在街道上行駛著,他可以感覺到坐在前方的男子對夏孟苓似乎頗為恭敬,而夫人這個稱謂,在大楚只有已婚婦人、且嫁給具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才能被稱之為夫人,所以她……

  楚祈斜睨了她秀麗的側臉線條一眼,不知道為何,已婚這個想法竟讓他覺得胸口堵堵的。

  其實就算她已為人婦又跟他有何干係?他們只是因為不得已的緣分而暫時牽絆在一起,等他能夠自己生存後,自然是要離開,也不好纏著她不放。

  這或許是因為他睜開的第一眼便是見到她,才會對她有特殊的親近感吧。

  即便他努力分析自己的異樣,但胸口那抹煩悶感,始終像根魚刺鯁著,讓他十分不舒服。

  夏孟苓可以感覺得到楚祈正看著自己,但她並沒有打算向他解釋什麼,她現在的心思全放在等會兒該怎麼說服黎叔,讓他相信剛剛那場車禍只是意外。

  上回的花盆事件已經讓他心存疑竇,這次又來個車禍事件……依照黎叔精明的程度,她真的很擔心他會猜出是誰想對她不利,而這偏偏又是她最不想讓他傷神的事情。

  車子就在兩個人各有所思的情況下駛進一扇高聳的鑄鐵大門,接著駛過花園內的車道,緩緩停在一棟占地寬廣的氣派平房前。

  一等車子停穩,副駕駛座上的男子立即下車走到後座,替夏孟苓打開車門。

  “下車吧。”這是夏孟苓打從上車後開口跟楚祈說的第一句話。

  楚祈跟著她走下車,環顧了四周一眼,沒有太大的反應,反倒是夏孟苓看他的淡然,眸中閃過一抹訝異。

  他還真是淡定,似乎對能在臺北市這黃金地段擁有這麼大片居家土地一點都不詫異似的,一副司空見慣的模樣。

  才走近家門,傭人已打開門,推了一個坐輪椅、面容枯槁的老人等在門口。

  “你怎麼出來了?”夏孟苓趕緊迎上前,關心的拉了拉黎曉生蓋在腿上的薄毯。

  “你沒事吧?”黎曉生急切地問。

  “我很好。”夏孟苓趕緊回答,站直身子在他面前轉了一圈,“你看,還能跑能跳,完好無缺。”

  “那就好。”松了口氣,黎曉生依然精明的視線轉而投向站在夏孟苓身後的楚祈。

  楚祈禮貌性的頷首示意,純粹是對長者的敬意。

  “進去吧,外面風大。”夏孟苓親自替黎曉生推輪椅,輕聲道。

  見她對他這般關心照顧,楚祈第一個念頭便覺得他們興許是父女,卻又敏銳地發現有些不太一樣,他迅速推翻了那個想法,腦中浮起另一個猜測……

  “嗯。”黎曉生點點頭,才朝楚祈道:“你一定就是楚先生吧?請進。”

  楚祈的目光掃了眼夏孟苓,看樣子她倒是向老人提過自己,就不知眼前這位長者的身份是否真如自己所猜測。

  夏孟苓回避了楚祈的視線,推著黎曉生便往屋內走,一旁的傭人則畢恭畢敬的跟隨在後方。

  楚祈的黑眸眯了眯,毫不遲疑的跨步跟上,並打量起四周。

  雖然只是一層樓的平房,但建地寬敞,內部裝潢充滿異國風情,透著尊貴優雅的風格,即便他並不屬於這裡,依然判斷得出屋內所使用的擺設所費不貲,絕非尋常百姓居住之處。

  不過論尊貴奢華,倒也沒一處比得上他勳王府。

  黎曉生由夏孟苓攙扶站起,接著安座在舒適的單人沙發上,犀利的視線沒有忽略楚祈眸底的傲氣,與那渾然天成的貴氣。

  他縱橫商場多年,閱人無數,還真沒見過像他這樣由內而外展現出高貴風華的男人。

  此人絕非池中之物。這是他對楚祈下的結論。

  “孟苓,剛剛公司有傳一份資料過來,說是急件,你先去看看吧。”黎曉生一坐定,就先朝夏孟苓道。

  夏孟苓雖然有點擔心楚祈會亂講話,但還是點點頭道:“知道了,我去書房看看就來。”

  她眼帶警告的望了楚祈一眼,但楚祈卻仿佛沒有接收到她的視線似的,面沉如水。

  “請別拘束,坐。”黎曉生的聲音沙啞卻帶著威嚴,完全是習慣位居上位者的聲調。

  楚祈依言在他面前坐下,迎上對方審視的視線,同時也在觀察對方。

  眼前的長者骨瘦如柴,膚色枯黃,一臉病容,看得出沉痾已深,但精神不錯,展現強韌的生命力。

  他年輕時,想必也曾呼風喚雨過,身上還殘留那股霸氣。

  仿佛知道楚祈也正在打量自己,黎曉生沒有馬上開口,沉默了好一會兒,收起銳氣,他才和善的道:“你應該很困惑,我是誰吧?”

  楚祈不甚在意的說:“如果你想說,自然會告訴我。”

  聞言,黎曉生直視著他道:“我是黎氏集團的總裁黎曉生。”

  黎氏集團的總裁?那是什麼?楚祈看著對方期待什麼似的反應,反問:“我應該表示些什麼嗎?”

  黎曉生認真的瞅著他半晌,搖搖頭,“沒什麼。”

  黎氏集團在臺灣雖稱不上數一數二的大集團,但三、四名總還排得上,眼前的男人在知道自己是集團總裁後,非但沒有任何驚訝、崇敬或諂媚的神色,還平淡得仿佛他只是個擺地攤的,這要嘛表示對方的背景更加雄厚,要嘛對方就是個心機深沉的男人。

  而他覺得,眼前的男人,兩者皆有。

  第一次,他這個老狐狸竟然也有看不出對方底細的時候啊。

  不過他也有種直覺,這個叫做楚祈的男人,是個可以信任的正直男人,絕非雞鳴狗盜的宵小之輩。

  “我不知道孟苓是否有向你提起過,事實上我是她丈夫。”黎曉生道。

  聞言,楚祈的黑眸越發幽黑,緩緩道:“她沒說,但我有猜到。”

  “你猜到了?”一般人只會以為他們是父女,且在知道年紀相距這麼多的兩人竟然是夫妻時,莫不露出驚訝神色,接著偷偷藏起不以為然的表情。

  “你們之間雖然彼此關懷,卻沒有父女間的親昵自然。”即便是帝王之家,父親對女兒也是嬌慣疼愛,所以女兒通常比兒子更加親近父親。

  “那若是以當夫妻而言呢?”黎曉生露出充滿興味的神色。

  “我無可置喙。”他雖然娶妻納妾了,但跟妻妾之間向來相敬如賓,也說不上別人夫妻該怎樣相處才算對。

  “你不會覺得我們年紀差太多?”黎曉生挑起眉梢,等待他的答案。

  “你情我願,跟年紀有何相干?況且,何須在意旁人如何看待?”他反問,況且論年齡之差,又哪比得上父皇晚年所納入的嬪妃。

  雖然他胸口那抹煩悶感還在,但絕對不是因為夏孟苓與眼前這個老人之間的年齡差距。

  老人的眸底漫起笑意,似乎此刻才真正對他敞開心胸,大笑道:“你說得對,你情我願,管別人怎麼想、怎麼看?”

  “黎叔,什麼事這麼高興?”剛自書房走出來的夏孟苓,難得看到老人笑得這麼開懷,好奇的問。

  黎叔?楚祈暗忖,夫妻之間如此稱呼,實在不倫不類。

  “處理完了?”黎曉生問。

  “嗯,利用視訊會議交代清楚了,其餘的等回公司再說。”她急著出來,就是不想讓楚祈對車禍的細節說溜嘴。

  “你們剛剛在聊些什麼?好像很投契?”夏孟苓在黎曉生的身邊坐下,詢問的目光卻是看向楚祈。

  楚祈明明接收到她的目光,但沒有回答,而是用有些疏離的眼神看著她。

  他想,畢竟她已是別人的妻子,行為舉止都該避嫌。

  “我們正聊到我跟你的事。”黎曉生和藹的解釋。

  “我們的事?”夏孟苓納悶的望向黎曉生,黎叔一向不喜歡聽到別人談論他們的婚事,更鮮少主動提起,這次是怎麼了?

  黎曉生沒有多說什麼,而是帶開了話題,“今天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還是聽吳律師回報才知道你出事了。”

  “就只是一場意外罷了。”夏孟苓避重就輕的道。員警在做筆錄的時候,她特地請吳律師走一趟,那時就知道瞞不過黎叔了。

  “最近發生在你周遭的意外實在太多了。”黎曉生意有所指。

  “怎麼會?也才兩次而已啊。”她微笑裝傻。

  “聽說車子還爆炸起火,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黎曉生不打算讓她糊弄過去。

  夏孟苓的目光掃過楚祈,才佯裝回憶過程似的慢慢道:“我下坡的時候在想公事,速度沒控制好,過彎想踩煞車卻誤踩了油門,一時緊張才會往山壁撞去。”

  “是這樣嗎?”黎曉生垂下眼瞼,讓人看不出他究竟相信了沒有,“那真的是很驚險。”

  “的確是這樣沒錯,若不是楚祈……楚先生,我應該沒辦法好好坐在這邊跟你說話。”她又瞄了楚祈一眼,不斷暗示他不要多話。

  “你又救了她。”黎曉生望向楚祈,感激道:“我真該好好謝謝你,你想要什麼儘管開口。”

  “不必了,我救人不是為謀取好處,單純不見死不救罷了。”楚祈淡淡的道。

  黎曉生讚賞的點點頭,對楚祈的好感又增添了不少,這個男人氣宇軒昂、談吐不俗,實在很難想像他會如孟苓所說,是個流浪漢……

  “可以在車速那麼快的狀況下將她毫髮無傷的救出,你是怎麼辦到的?”黎曉生瞄了楚祈包紮過的手臂一眼。看來他是用自己的身體護衛她,才會傷了自己的手臂。

  “我以前練過一些防身武術,加上運氣好,才能安然救出黎夫人。”楚祈輕描淡寫帶過。

  黎夫人?夏孟苓沒忽略楚祈稱呼她的方式已然改變,帶著距離感,雖然這樣才是對的,她卻沒來由覺得失落。

  “原來如此,你稍微懂一些武術啊……”暗忖了半晌,黎曉生目光炯亮,直視著楚祈說:“如果你目前沒有其他打算的話,我想請你擔任孟苓的特別助理,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黎叔,我已經有秘書了。”夏孟苓連忙抗議,直覺的,她不想跟楚祈有太多交集,總覺得這個男人會給她的生活帶來變數……

  楚祈眉頭微皺,雖然他對“私人助理”這個職務不是很瞭解,卻十分不喜歡她那“一副他無法擔此大任”的神情。

  “秘書可以屢次救你嗎?”黎曉生反問。

  “這……第一次是我砸破他的頭,也不算他救我……”

  “但至少第二次確實是他救了你,也展現出他有那個能力保護你。”黎曉生的心意已定。

  “那只是意外……”她的聲音逐漸變小,她的確無法否認,楚祈確實救了她。

  “楚先生,你可以答應我的請求嗎?替我保護她。”黎曉生的眼中帶著信賴與懇求,“關於薪資,我一定會讓你滿意的。”

  不要答應他。夏孟苓用唇語向楚祈傳達訊息。

  楚祈瞟了她一眼,再對上黎曉生執著的眼神後,輕輕點了點頭,“我答應你。”

  他可以讀出老人眼中的擔憂,那是對夏孟苓生命安危的在乎,而對方竟然願意將她交給一個初次謀面的男人,那是對他最大的信賴,他無法拒絕。

  雖然他堂堂一個王爺竟然要淪落到當私人助理——依他的理解,應該是類似保鏢的工作,但在這個他一無所有的時候,能有這樣的境遇,算是很好的進展了。

  “謝謝你。”黎曉生朝他伸出枯瘦的手,臉上帶著欣慰神色。

  楚祈伸出手輕輕握住老人仿佛稍一用力就可以掐碎的手掌,卻感覺到對方強勁的回握住他,仿佛在宣示自己雖已病入膏肓,卻無損自身堅毅的意志。

  楚祈眸中的同情已被一抹敬意取代,他也加重了手勁,與老人相視微笑,忘年之交的情誼在這瞬間建立了起來。

  等等,現在是什麼狀況?夏孟苓站在一旁,看看黎曉生,又瞧瞧楚祈,只能無奈地被屏除在那團融洽氣氛外,懊惱的看兩個男人似乎達成了某種共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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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大量的閱讀書籍、上網跟看電視,讓楚祈很快的熟悉了這個世界。

  他也才知道,原來黎氏集團是如此赫赫有名的企業,黎曉生白手起家闖蕩商場,靠自己打拼出一片天,從一個打鐵工人變成集團總裁,其集團旗下擁有二十四家子公司。

  也難怪老人即便重疾在身,依然難掩那份銳利霸氣。

  畢竟,在這個講求人人平等、沒有階級地位之分的世界,能擁有這樣的成就,的確是出類拔萃。

  他終於明白,為何黎曉生在看到他對於他的身份沒有一絲驚訝與另眼相看時,臉上會閃過那種他所無法瞭解的奇怪表情了。

  不過若在大楚,黎曉生終究只是富甲一方的商賈,比起他們這些皇親貴胄,甚至高高在上的皇帝,仍舊略遜一籌。

  所以就算他早點明白黎曉生的身份,也同樣不會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相較之下,更教他錯愕的是,夏孟苓竟然是代理總裁?就好像是大將軍代理皇帝出征,在戰場擁有皇帝般的權力一樣,她一介女流,竟也可以代替黎曉生到公司發號司令?

  他知道這個時代的男女地位平等,男人不再被允許三妻四妾——這他可以接受,畢竟以往在大楚雖然可以妻妾成群,但對他來說,困擾還比好處多。可他怎麼也沒想到,在此處,女人竟然可以爬到男人頭上,這真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不過,有什麼會比他來到這個世界更令人驚異呢?

  楚祈自嘲的扯扯唇,放下刮胡刀,看著鏡中微翹起唇角的自己。他已經逐漸習慣這張狂野的臉龐,嚴格說來,這張臉越看越順眼,雖然比起自己以往那副俊逸瀟灑的模樣是差了些,不過這張臉看來是擁有堅毅性格的人,更有男人味些。

  聽說這個男人當初渾身酒味,一副狼狽落魄的模樣,身上又沒有任何可以證明身份的檔,所以根本無法循線找到他的家人。

  正好,他醒來後憑直覺硬著頭皮編了個無親無故的謊來掩飾他對這副身軀的背景一無所知。

  所以夏孟苓一直認為他是個流浪漢。

  流浪漢?從王爺變成流浪漢?這轉折還真不是普通的大。

  可是,這副身軀的主人到底有何來歷?為什麼都沒有人報案尋人呢?

  楚祈擰眉暗忖,老天爺讓他藉著此人的肉身轉生續命,難道其中暗藏什麼原因嗎?

  不管怎樣,既來之,則安之,若能在這裡找到楚婧,那就更好了。

  因為自己在被刺了一劍後,能用這種方式活下來,他總認為妹妹有可能會跟他一樣,這是希望,也是直覺。

  楚祈摸摸已然潔淨光滑的下巴,頗滿意自己的技巧日漸熟練,不需要再像個剛懂事的孩子般處處仰仗旁人的教導協助。

  不過想起那日夏孟苓替自己刮除鬍子、吹幹頭髮的事,他的胸口就莫名流過一抹暖意,皮膚發梢上似乎還留有她輕柔撫過的觸感,仿佛一根羽毛搔過心尖似的,撩起從來沒有過的異樣感覺。

  在大楚,伺候他的女人不少,哪個不是搶著想在他面前露臉,即便只是端盆水進來也雀躍萬分,所以他向來覺得讓人伺候理所當然,就像呼吸空氣一樣,況且也沒有誰的盡心伺候能讓他上心的。

  說來,她倒是第一個……他想,或許是因為她也是第一個敢為此斥責他的女人,才會讓他印象這麼深刻。

  楚祈再次滿意的瞅著鏡中的自己,拿起毛巾將下巴的刮胡泡擦拭乾淨,走出浴廁,打開了衣櫃,看著夏孟苓帶他去購買的一櫃子衣物,挑出一件淡藍色條紋襯衫與亞麻色的棉質長褲,順利的換裝完畢。

  想起剛來時他連衣服正反面都分不清的窘樣,他忍不住自嘲的微微彎起唇角。

  一切準備就緒,看了看腕表,八點多,換算成大楚的時間,應該是辰時吧。

  以往在大楚,他經常在卯時初刻便起床練武,不過現在倒是懶散了不少,幸好這身體的體格維持得很好,看來前主人也有用心鍛煉。

  楚祈順了順襯衫的摺痕,才走進客廳,門鈴便響了起來。

  傭人剛好做好早餐擺在桌上,然後動作俐落的前去應門。

  “夏小姐,您來啦?”傭人恭敬的喊。

  楚祈的目光同時望向門口那抹纖細的身影。

  今天的她短髮整齊攏在耳後,露出了柔巧的耳朵,耳垂上戴著一顆白色珍珠耳環,與脖子上的珍珠項鍊相得益彰。

  身上穿著一襲白色滾黑邊蕾絲的套裝,搭配腳上的米色漆皮高跟鞋,讓她整個人顯得端莊高貴。

  而最吸引人的,應該是那張五官精緻、皮膚白皙的臉蛋,雙頰與紅唇都呈現淡淡的粉色,就像一朵美麗的櫻花般,典雅而迷人。

  他從不知道,原來短髮的女人也可以美得這般有韻味,讓他的視線忍不住在她身上停留。

  察覺到他深幽的目光,夏孟苓不自在的用手攏了攏本就整齊的髮絲,刻意忽視他的打量,朝傭人道:“辛苦了,你若做完事情就可以先走了,今天不需要再過來了。”這傭人是鐘點傭人,只負責打掃煮飯,並不需要一直待在這裡。

  “好的,我知道了。”傭人點點頭,隨即退了下去。

  “你都準備好了嗎?”夏孟苓站在門口,似乎沒有進門的意思。

  楚祈隨手拿起三明治——他愛上了這個簡單卻好吃的食物,點點頭道:“我們走吧。”

  那天他要求黎曉生給他十天的時間休養,其實是想趁這段時間好好摸清楚這個世界,之後才好擔任夏孟苓的特助。

  所以今天,夏孟苓是來接他一起去公司熟悉環境的。

  “你還沒吃早餐?”看了眼桌上還擺了一杯咖啡,她暗忖了片刻道:“等你吃完吧。”

  她走進屋內,逕自在沙發上坐下,拿起報紙遮住了臉龐,眼角餘光卻不自覺的偷瞄起楚祈。

  她沒想到自己替他挑選的衣服這麼適合他,穿起來絲毫不比模特兒遜色,甚至還要好看幾分。

  不過這應該要歸功於他有副好體格,寬闊壯碩的肩膀和胸膛,以及一雙結實有力的修長雙腿,才能完美展現出這件衣服與褲子的剪裁,顯得帥氣又性感。

  夏孟苓的視線緩緩從他厚實的胸膛下滑到那雙長腿,然後又從那雙長腿上移到他的臉,剛好捕捉到他仰頭喝咖啡的頸部線條,忍不住發出讚歎。

  很少男人喝東西的姿勢可以如此優雅性感,那喉結隨著他的動作上下滑動,充滿挑逗誘惑,讓她幾乎移不開視線。

  沒想到當初那個一身狼狽、酒臭熏人的男人,經過蛻變之後,會成為一個集野性與貴氣于一身的帥哥,還真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你看完了嗎?”

  突然,他磁性的嗓音在耳邊響起,讓她整個人自沙發上跳了起來,滿臉漲紅,好像做壞事被抓到的小孩一樣,結巴的辯解,“我……我才沒有在看你,我真的沒有看你喝咖啡……”

  “我是在問你,報紙看完了嗎?”楚祈的唇畔似笑非笑的勾起,黑曜石般的眸子明亮灼人。

  夏孟苓錯愕的怔愣了下,原本緋紅的臉頰更是紅得像要滴出血似的,只能努力維持平靜,“我本來就只是隨意看看,你若吃完,我們隨時可以出發。”

  仿佛沒看到她尷尬慌亂的模樣,他點點頭,將手中的咖啡一飲而盡,放下杯子道:“我們走吧。”

  他沒藉機揶揄她,讓她悄悄松了口氣,交代了傭人幾句之後,她跟著他走出大門,一起搭電梯下樓,門口已經停了一輛車候著。

  “他不許我開車了。”夏孟苓苦笑道。

  “他很在乎你。”所以才會這麼緊張她。

  “我就是不想他過度擔心,才不願意告訴他實情,不過沒想到,他還是多想。”

  “是這樣嗎?”楚祈銳利的目光仿佛可以看穿她似的。

  她撇開視線,故作輕鬆道:“不然呢?”

  他淡淡道:“我想,你想隱瞞的事情,他應該心中有數。”否則不會如此謹慎。

  “我沒有想隱瞞什麼。”她一凜,連忙否認。

  楚祈直視著她,微微抿起唇,“紙是包不住火的。”

  聞言,她沉默了半晌,才執著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不過你跟他一樣都想太多了,我根本不需要你保護我。”

  不等他回應,她快步走向車子,卻沒注意到地板的高低落差,蹬著高跟鞋的腳一個踉蹌,整個人失去重心的往前倒。

  又是同樣熟悉的男人氣息包圍住她,像午後陽光般溫暖,讓她的驚呼聲頓時吞回喉中,一顆心還來不及驚悸,就安下。

  “事實勝於雄辯。”他的聲音自她的頭頂飄入耳中,下一秒,她的身子已經被扶正,從那股溫暖抽離。

  夏孟苓怔愣地看著楚祈站在離自己一步之遙之處,腦袋還沒恢復運轉,楚祈已經替她打開了車門——他上回曾見人這麼做,等著她上車。

  “這……這是意外。”她咬咬下唇,跨步坐進車內。

  “你哪次不是意外?”他懶懶地反問,替她關上車門。

  這次他沒有跟著她一起坐後座,而是拉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坐在前座。

  其實他這樣的行為才合乎禮儀,但夏孟苓沒有忽略他對待她的方式似乎跟一開始有些不同,多了刻意拉開的疏離跟拘謹。

  而她不知道這是因為自己代理總裁的身份?還是因為她是黎夫人的關係?又或許兩者皆有吧……

  夏孟苓垂下眼睫,看了看塗成藕粉色的指甲,心情莫名的沉悶起來。

  他們沉默了一路,直到車子在公司大門前停下,才一起下了車。

  “這就是黎氏集團總部大樓。”夏孟苓與他並肩站在一棟約莫二十層樓高的大樓前,簡單介紹。

  楚祈仰望著面前高聳的建築物,在心中暗暗讚歎現代人的建築技術,真的是遙遙領先大楚太多了。

  “等等可能會遇到一些講話不是很好聽的人,就當耳邊風就好了。”踏進大樓前,夏孟苓出聲提醒。

  楚祈睨了她一眼,還來不及問是什麼意思,迎面已經走來一個清瘦的男子,身後跟了一串人,聲勢浩大的擋住了他們兩人的去路。

  “我有話要跟你說。”男子倨傲的揚起下巴,說話帶著點命令口吻。

  “到我辦公室來吧。”夏孟苓也沒給他多好的臉色,淡淡的道。

  “不用了,在這裡說也是一樣。”男子推了推戴在鼻樑上的鏡框道。

  她的眉頭幾不可察的微微皺起,故意看了看腕表道:“如果不是太急的事情,我們晚點再談。”

  “現在是你說了算嗎?”男子氣焰囂張的自鼻子哼了一聲。

  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她淡淡道:“我是代理總裁,我說的話就代表總裁的意思,所以在黎氏的確是我說了算。”

  “哈哈哈——代理總裁?”男子誇張的大笑幾聲,引起所有經過大廳的同事側目。“整個公司都知道,你不過是因為貪圖我爸的家產,才願意嫁給一個相差近四十歲的男人為妻的拜金女,你以為有人會聽你的嗎?”

  原來這個男人是黎曉生的兒子?楚祈有點明白他是憑恃著哪一點囂張了。

  這麼說,方才夏孟苓口中說的“講話不是很好聽的人”,指的就是他了。

  “黎總經理!”夏孟苓冷凝著臉色,警告的低喊了聲,“不管怎樣,這裡畢竟是公司,公司有公司的制度,請不要把家務事拿到公司討論。”

  “家務事?”黎繼業不屑的撇撇唇,譏笑道:“怎麼,你也怕丟臉,怕人家知道你的真面目嗎?”

  聞言,夏孟苓的心中燒起一團怒火,卻只能極力維持冷靜,她不想跟隨對方起舞,更不想讓黎曉生蒙羞。

  楚祈沒有忽略她握在身側微微顫抖的雙拳以及刻意挺直的背脊,黑眸閃過一抹冰光冷芒,他向前跨了一步,將她擋在身後,睥睨矮上自己半顆頭的男子,唇畔微微勾起,“這位先生看起來儀錶堂堂、衣冠楚楚,不知怎麼稱呼?”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恭維奉承的話人人愛聽,尤其是黎繼業。

  “你是誰?我沒見過你,不過你還挺有眼光的。”黎繼業揚起自傲的笑容,挺出胸膛道:“我是黎氏集團的正統繼承人,黎繼業。”

  “原來你是黎總裁的兒子?”楚祈的笑容斂去,墨玉般的瞳孔縮起,直視著黎繼業道:“我知道的黎總裁是個雄才大略、見多識廣,卻依然溫和自謙的長者,真沒想到卻有個兒子絲毫無視倫常、語出不遜、粗野無禮,實在很難相信你真的是黎總裁的兒子?”

  “你……你說什麼?!”楚祈的由褒至貶,讓黎繼業一張臉漲成了豬肝紅,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有說錯嗎?你見到繼母不但不問候,還出言頂撞侮辱,即便你母親制止,你依然我行我素,這樣不是毫無倫常又粗野無禮嗎?在場的各位,有誰是這樣對待自己的母親?若有人認為這樣的行為是對的,那我可以向你致歉。”楚祈淡淡的道,但掃過周遭的視線卻森冷而銳利,不怒而威,讓每個被他視線掠過的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不自覺的移開視線,噤聲不語。

  “你們啞了嗎?一堆廢物。”黎繼業見自己的跟班都悶不吭聲的,便惱怒的朝跟班們吼了一聲,然後才轉向楚祈,憤怒的瞪著他,“你到底是誰?誰許你在這邊大放厥詞?”

  “他是我的特別助理,以後他就代表我。”夏孟苓自楚祈身後走出,臉上漾著燦爛笑容。

  “特別助理?”黎繼業擰緊眉頭,隨即露出一抹曖昧笑容,“原來如此,難怪他這麼維護你,原來是你的特別助理啊,你們說對嗎?特別的助理?哈哈哈。”他意味深長的仰頭大笑。

  見狀,那串由五、六個人所組成的馬屁小隊也跟著大笑出聲。

  “老頭子還沒死,你就迫不及待的想要給他戴綠帽子了嗎?你這小狼狗有什麼臉振振有詞的教訓我?我告訴你,這女人根本就不配當我母親,我母親早就上天國了,我幹麼要對一個覬覦我爸財產的女人客氣?”他指著楚祈的鼻子道:“還有你,你最好馬上給我滾出去,這裡是黎氏企業,就算老頭子死了,也還有我這個親生兒子在,輪不到你們作怪!”

  真是不論到哪處,都有這種仗勢欺人、作威作福的混帳存在!

  楚祈冷冷睞了黎繼業一眼,淡淡道:“也是,這麼美好的女子,怎麼可能有這種徒具外表的兒子。”意指他還不配當夏孟苓的兒子。

  “你給我馬上滾!”黎繼業用手指向大廳入口,怒喝。

  “我楚祈不是你可以隨意呼喝之人!”楚祈的聲音依然清冷,但自眸中迸出的厲色卻讓黎繼業的氣焰瞬間消散了一大半。

  光論身材樣貌,楚祈就勝過他一大截,更別說那渾身散發出來的貴氣與霸氣,更是黎繼業所遠遠無法比擬的。

  若是不知道他們真正職位的人來看,真要以為黎繼業才是那個被使喚的小助理。

  “你……好……我現在馬上去告訴老頭子。”黎繼業咬咬牙,怒視了他們一眼,隨即氣衝衝地走了。

  他身後一串人也迅速尾隨而去。

  夏孟苓深呼吸了幾口,勉強朝楚祈扯出一抹笑,“很抱歉把你給牽扯進來,我剛剛說了,他的話就當耳邊風吧。”

  楚祈深深凝視著她,不知為何,那張秀麗臉龐上的蒼白讓他的心隱隱揪痛,“你忍耐這樣的日子多久了?”

  她的臉上閃過一抹黯然,但很快又被堅毅的神色給取代,“我自己知道我在做什麼就好,不需要別人的認同。”

  “為什麼不告訴黎總裁,我想他不至於眼睜睜的看你被欺負而什麼都不做。”他看得出黎曉生對她是真心關懷,跟後宮佳麗三千的父皇不一樣,根本無法顧及那些爭寵鬥爭。

  “我不想拿這種小事煩他,我自己可以處理。”夏孟苓舉步往電梯走,擺明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我看不出你自己可以怎麼處理。”黎繼業大庭廣眾之下都敢用言詞羞辱她了,更別說私下他們獨處時,會怎樣讓她難堪。

  斜睨了他一眼,她忽地站定腳步,認真的瞅著他道:“雖然我很感激你剛剛的仗義執言,但是我並不希望你干涉我的家務事,這也不是你的職務範疇所在。”

  楚祈的黑眸沉下,臉色冷凝住,淡淡道:“我想管的事情,沒人可以左右我,我不想管的事情,就是抬著八人大轎來請我也請不動,所以,我不需要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

  不知道為什麼,別人說起來會讓人覺得高傲討厭的言詞,由他的口中說出,卻似乎再自然不過,仿佛他就是適合這樣的倨傲張狂,霸道得理所當然。

  他的強硬讓夏孟苓的心猛然一震,但秀麗臉龐依然帶著不退讓的頑固,忍不住脫口而出,“你不是已經刻意跟我保持距離了嗎?現在又何必插手我的私事。”

  話才說出口,他們兩個人同時怔愣住。

  要死了,她這樣說好像在埋怨他對她的疏離似的?夏孟苓真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給咬掉。

  在這難堪尷尬的瞬間,電梯門正好打開,夏孟苓便迫不及待地走進去。

  楚祈一個箭步跟上,犀利的視線將原本也想跟著進電梯的其他人給擋在門外。

  密閉的空間只剩下他們兩人獨處,一種詭異的靜謐氣氛包圍兩人,讓她說有多不自在,就有多不自在。

  “我沒有刻意保持距離。”楚祈突然開口。

  “呃,我沒什麼特別的意思,你不需要向我解釋。”她只希望趕快打住這個讓自己困窘的話題。

  “畢竟你是黎夫人,我必須尊重你這個身份。”他的嗓音變得更為低沉。

  “你沒做錯什麼,本來就應該要這樣。”她贊同的附和,但不知道為什麼,她老覺得自己的聲音聽來乾澀且不自然。

  楚祈沒有再搭腔,沉默了下來,低垂下的眼瞼讓人看不清他的情緒。

  他們兩人說的都沒錯,但為什麼,電梯內的氣氛卻沉悶得讓人覺得呼吸困難,雙方連開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任由沉默縈繞彼此。

  黎宅——

  “爸,你絕對不能再放任那個女人胡作非為了。”黎繼業人未到聲先到,氣急敗壞的闖進黎曉生的臥房。

  “大少爺,您來了。”傭人正在替黎曉生換床單,見到黎繼業,連忙恭敬的打招呼。

  黎繼業根本懶得搭理傭人,視線瞄了眼扔在地上、換下的一團髒床單,臉上閃過嫌惡神色,“還不快拿出去,味道難聞死了。”

  “這……是,我馬上拿出去。”傭人趕緊加快速度鋪好床單,且彎下身準備抱起沾染上黎曉生吐出的穢物的床單要離開。

  “放下,我沒說拿出去之前,誰也不許拿出去!”坐在一旁輪椅上的黎曉生突然大喝一聲,嚇得傭人手一抖,原本抱起的床單又散落一地。

  “爸,這種髒東西幹麼不趕快處理?搞得整間房臭氣沖天,對你的身體也不好啊。”黎繼業換了張笑臉陪笑。

  “嫌這裡臭就不要來,沒人要你過來。”黎曉生臉色難看的瞪了兒子一眼。

  黎繼業的笑容僵在唇邊,只能勉強維持一個弧度,“爸,你怎麼這麼說呢?我可是你兒子耶。”

  “你若真是我兒子,就幫我拿床單出去吧。”黎曉生目光灼灼地瞅著眼前這個跟自己長相酷似的兒子,內心的情緒是很複雜的。

  剛開始嘗到有錢滋味的時候,他曾走偏過,戀上紙醉金迷、夜夜笙歌的生活,且疏於家庭關係的維繫,是個不負責任的丈夫與父親,直到妻子病重才驀然醒悟,但為時已晚,妻子沒多久就撤手人寰。

  失去妻子,他才發現自己錯過了一生摯愛。為了逃避喪妻之痛,他將所有精力埋首在工作中,只用金錢彌補失去母愛的孩子,才會造成兒女們現在的行為偏差與親子關係疏離。

  自己的兒子眼中只有錢,每次來找他就是為了爭產,教他如何不痛心?

  偏偏兒子這樣的行為有大半都是自己造成的,又讓他怎麼能不後悔自責?

  “爸,這種事情是下人的工作,幹麼要我做?”他才不想去碰那團髒東西,他朝站在一旁手足無措的傭人下令,“還不快拿走!”

  “這……”傭人為難地看著黎曉生。

  黎曉生的眸底閃過一抹失望,頓了半晌,才朝傭人點點頭。

  傭人如釋重負般抱起床單,飛也似的逃離現場。

  “你這次來,又想說什麼?”黎曉生淡淡地問。

  “爸,你一定不知道那個女人有多過分,根本就沒有把我放在眼裡。”黎繼業仿佛得到鼓勵似的,馬上激動地告狀。

  “你指的那個女人是誰?”黎曉生睇了兒子一眼,故意問。

  “還會有誰?不就是那個貪慕虛榮的女人。”黎繼業一臉不屑的說。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回去吧。”

  “爸!你明明知道我在說夏孟苓那個賤女人。”

  “住口!她是你繼母,我不許你這樣說她。”黎曉生憤怒的斥喝。

  “我的媽媽只有一個,她已經死了,爸,你該不會忘記媽死前受了多少折磨吧?”黎繼業為自己的母親感到委屈。

  提到過世的妻子,黎曉生的表情一黯,對兒子的語氣也稍微和緩了些,“不管怎麼樣,你都不該這樣出言不遜。”

  黎繼業不以為然的說:“爸,只有你才會以為她嫁你不是為了錢,只要有腦袋的人都想得到,她一個二十幾歲的女生,怎麼會嫁給你這個快七十歲還得了癌症的老男人。”

  “你說什麼?!”黎曉生目眥盡裂,怒視著兒子。

  “爸,你該不會以為自己真的這麼有魅力,還可以像年輕時一樣把女人迷得團團轉吧?你是個快死的有錢男人,只能吸引那種為了錢而願意出賣肉體的女人。”黎繼業繼續口無遮攔的道。

  “你……你給我滾!”黎曉生心痛萬分的怒吼。這臭小子對他說話都這麼無禮無情了,更別說怎麼對孟苓了。

  “爸,要滾也是那個賤女人滾,怎麼會是叫我滾?你別忘了曾答應媽,會好好照顧我跟姊的。”黎繼業有恃無恐的道。

  “不要再拿你媽壓我,我難道沒有做到對她的承諾嗎?我難道沒有讓你們衣食無缺、無憂無慮的長大嗎?”黎曉生痛心道。

  “爸,難道你以為讓我們衣食無缺就可以無憂無慮嗎?”黎繼業的眼中閃過一抹埋怨。

  黎曉生霎時語塞,無法反駁。

  “我跟姊缺少的是父愛,是從未享受過的家庭溫暖,你要拿什麼彌補我們?”當年母親鎮日以淚洗面,這個家永遠籠罩在花心父親不回家的低氣壓中,根本就不像個家。

  “我知道以前是我對不起你們……但是……我已經努力彌補了……”黎曉生的聲音顯得疲倦。

  “娶一個比我還小的女人當我的繼母,讓她當代理總裁,就是你對我們的彌補嗎?”黎繼業不以為然的冷笑。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黎曉生艱澀的道。提到過去,他的確感到理虧愧疚,否則也不會對兒子無禮不孝的行為一忍再忍。

  “你的理由就是本性難改,爸,媽都為你流這麼多淚了,你竟然還是把黎太太的位置給了別人。”黎繼業不等父親解釋,馬上介面,堅決道:“我絕對不會承認那個女人是黎家的一分子。”

  看著兒子已被怨恨佔據的臉龐,黎曉生仿佛瞬間又衰老了十幾歲,他疲憊的下逐客令,“我累了,你走吧。”

  “爸,不是我要跟你說這些,雖然我對你以前做過的事情不能諒解,但我們始終是父子,最親莫過骨肉親情,我怎麼可能會希望你過得不好呢?”黎繼業見父親趕人,連忙放軟了身段。

  黎曉生睨了兒子一眼,沉默不語。

  “爸,你要記住,當你百年之後,替你捧鬥的人是我,你千萬不要指望那個女人,她現在就已經迫不及待找了個男人的當她的特別助理,也不知道安了什麼心,我看說不定那個男人早就跟她有一腿……”

  “夠了!”黎曉生生氣地打斷兒子的渲染污蔑,冷冷道:“那個男人是我派去協助她的。”

  “爸!”黎繼業不可置信的揚高了尾音,“你是不是病糊塗了?你派一個身強體壯的男人整天跟在她身邊,不就等於自己把綠帽子往頭上戴了嗎?”

  “你——”黎曉生再也無法忍受,氣得全身發抖,隨手抓起桌上的水杯就往兒子的身上砸,“滾——你給我滾……快滾……”

  黎繼業連忙閃身,但還是被水濺到了褲腳,他眉頭輕皺,“爸,我這件褲子可是Armani的……”

  “滾,我叫你滾……我……咳咳咳……”黎曉生又抓起一本書扔向他,隨即劇烈的咳嗽起來。

  “我走就是了,爸,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來看你。”見父親已經咳得臉紅耳赤,黎繼業不是上前查看安撫,而是不想惹麻煩,拋下話就往外走。

  “咳咳咳……不肖子……咳咳咳……”黎曉生痛苦的用手按住胸口,卻無法遏止那股自喉頭湧上的搔癢感,只能不斷咳著。

  “先生,您沒事吧?”聞聲,傭人趕緊走進房中,擔心的輕拍黎曉生的背。

  “咳咳……咳咳……”黎曉生整張臉都漲成了豬肝紅,似乎下一秒就要斷氣似的。

  “我打電話叫太太回來。”傭人緊張的說。

  “咳……不要……咳咳……”黎曉生勉強吐出字句,但隨即又咳得不停。

  就在傭人不知所措之際,黎曉生突然捂嘴彎腰,嘔了好大一聲。

  “先生,您怎麼了?”傭人手足無措的屈身察看,只見黎曉生攤開的掌心有一灘鮮豔的紅色。

  “先生,您吐血了?!”傭人忍不住驚聲尖叫。

  黎曉生只覺得耳邊充斥著傭人發出的嗡嗡聲響,接著眼白一翻,昏死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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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T大附屬醫院——

  夏孟苓眉心緊顰,神色焦慮的走在醫院的長廊上,鞋跟在光滑地板上發出急促的篤篤聲,在寂靜的空間顯得特別響亮,透露出主人的心急如焚。

  一旁,楚祈跟在她身旁走著,雖然他對黎曉生僅有一面之緣,卻與黎曉生莫名契合,即便觀他面相便知他病入膏肓,仍不希望聽到任何惡耗傳出。

  他斜睨了夏孟苓一眼,只見她的紅唇緊抿,身子挺得筆直,好似什麼困難都無法將她擊倒似的,但眉宇之間透出的惶然,卻又洩漏了她的脆弱,完全不同於以往那些嬪妃故意彰顯的柔弱,外剛內柔,教他一股疼惜之情倏地溢滿胸臆,升起第一次打從心底有種想要守護某個人的欲望。

  思及此,楚祈的腳步微微一頓,被自己這個念頭給嚇了一跳,看著走在幾步前的纖細身影,他連忙甩開不該存在的念頭,趕緊提步跟上。

  “太太,您總算來了。”

  夏孟苓一踏進個人病房,傭人便如釋重負的迎上來。

  “醫生怎麼說?”夏孟苓緊擰著雙眉,邊問邊走到黎曉生的病床邊。

  “醫生說等太太來再跟您詳細解釋。”傭人恭敬的回答。現在有了夏孟苓作主,她總算稍微安心了些,不再像先前那樣驚惶失措。

  夏孟苓點點頭,視線在黎曉生那張眉頭緊鎖、仿佛煩惱難解的病容上審視半晌,忍不住心頭一酸,眼眶發熱。

  人家都說有錢好,但黎叔的金錢,卻是造成他如今這樣悲涼的主因。

  如果讓他再選,或許他寧願選擇守著家庭,做個老老實實領薪水的上班族吧。

  也或許是因為這樣的境地,黎叔才會這麼執著於買回起家厝,畢竟他在那裡度過了人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放心,他不會有事。”

  楚祈醇厚的嗓音在她身後響起,傳來溫暖與力量,讓夏孟苓差一點忍不住落淚。

  有多久了?她幾乎都不記得有人陪在身邊給予支持的感覺是什麼了。

  她努力逼回淚水,輕輕點了點頭,“我也是這麼相信的。”

  即使黎叔看起來顯然不好,但仿佛藉著這樣的自我安慰,她就可以說服自己會有奇跡。

  “太太,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傭人面露難色,吞吞吐吐地開口。

  吸了吸鼻子,夏孟苓平復了一下情緒,才抬起臉蛋,轉身看向傭人,“什麼事?”

  “其實……今天下午少爺有回來找先生,然後我聽到他們發生了一些爭執,結果先生大發雷霆的趕走少爺,然後就變成這樣了……”傭人簡短交代了黎曉生會昏倒的過程。其實她對那個每次回家就會把家裡搞得雞犬不寧的黎繼業也沒什麼好感,他跟他那個姊姊,都是死要錢而沒人性的不肖子女。

  “黎繼業……又是他!”夏孟苓咬咬牙,真不知道為什麼黎繼業對自己的父親一點親情都沒有,非要逼他到死才甘休。

  “他說了些什麼?”她追問。

  “這……”傭人瞄了眼站在一旁的楚祈,閉緊唇瓣不敢說話。

  她的視線已讓夏孟苓跟楚祈心中有數,夏孟苓感到羞窘又難堪,想必那個不肖子一定在黎叔面前把他們的關係渲染得淫亂不堪。

  “黎總裁不會相信的。”楚祈肯定道。

  “是啊是啊,只是少爺說的話實在太難聽了,就連我在外頭聽了都氣得快腦中風了,更何況是身體本來就衰弱的先生,少爺真的太不像話了……呃,對不起,我不該說這些的……”發現自己批評得太順口,傭人連忙閉嘴道歉。

  “沒關係,我知道你也是出自於關心。”夏孟苓不以為意地搖搖頭。

  “叩叩叩。”一陣敲門聲由病房外傳來,接著推門進來的是主治醫生。

  “陳醫生,我正要去找你,我先生他……”

  “黎夫人,我就是來請你過去我辦公室一趟,那邊講話比較方便。”

  聽到這,夏孟苓心頭一揪,直覺等等要聽到的應該不會是好消息,但想到這裡,又不禁暗暗苦笑,就黎叔癌末的狀況,沒消息就是好消息,一旦醫生有什麼要宣佈,通常都不會是什麼讓人開心的事。

  “花嬸,我跟醫生去去就回,這邊麻煩你照顧一下。”她對傭人交代。

  “我知道了。”傭人點點頭,保證道:“夫人請放心。”

  花嬸是個很用心的傭人,夏孟苓欣慰的笑了,目光再移到楚祈臉上時,有些不自在的說:“這邊沒事了,你可以先回去沒關係,今天我不會再進公司了。”

  “我在這邊等他醒來。”楚祈直視著她,語氣是不容置疑的堅定。

  一是不想當著傭人的面反駁他,二是有他在,若黎繼業又上門吵鬧,多少他可以幫忙擋一下,思及此,夏孟苓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輕輕頷首,隨即跟著醫生走出病房。

  少了夏孟苓在場,傭人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要跟楚祈說什麼,只好客氣的詢問:“請問你要喝點什麼嗎?”做傭人做習慣了,開口就是問人家有什麼需求。

  楚祈正要搖頭,黎曉生沙啞虛弱的聲音卻突然揚起——

  “去買一杯咖啡給他。”

  傭人訝異地看向黎曉生,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但見黎曉生原本緊閉的眼瞼此刻卻半睜開了,雖然樣子還是十分虛弱,但確實是清醒了。

  “先生,您醒了?真是太好了,您都不知道太太有多著急,一接到我的電話,就用最快的速度趕過來了,現在她正在聽醫生解釋您的病情,要不要我去通知她?”傭人松了口氣,便連珠炮似的說著。

  黎曉生輕輕蹙起眉頭,半睜的眼睛又閉上,好半晌才再張開,“去買咖啡,不用太快回來。”他現在還有點昏沉,連說話都感到吃力。

  傭人怔愣了半晌,才一臉困惑的點頭應聲,退出了病房。

  “你有話想跟我說?”楚祈跨前一步,站在床沿,並微微彎下身子與黎曉生交談,讓對方不用太費力地出聲。

  黎曉生微微咧開了嘴,帶著病氣的臉龐稍微有了點精神,“你果然聰明。”他打發傭人離開,自然是想跟他獨處。

  楚祈的黑眸深了深,端正神色道:“你很清楚我跟黎夫人相識的過程。”

  錯愕的一頓,黎曉生旋即輕笑出聲,“我不是要說這個。”

  楚祈點點頭,知道黎曉生的態度跟自己臆測的一樣,也就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著墨。

  “不過……”黎曉生看著楚祈,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停頓住了。

  楚祈眉頭輕擰,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其實我倒私心希望是真的。”黎曉生的唇邊帶著淡淡笑意,看起來是真心的。

  這番話,讓楚祈的眉頭擰得更緊了,直言道:“如果這是某種試探的話,我很不喜歡。”

  “別急,等你聽完我要說的,就能瞭解我為什麼會這樣說了。”黎曉生笑著安撫楚祈,接著目光望向天花板,聲音突然低沉下來,“我就快死了。”

  楚祈的心一凜,腦中迅速分析他這句話的意含,也很快跟前面的談話做聯結,斷然道:“我不接受託妻。”他不希望黎曉生一旦安心,身體就迅速衰敗,也不想讓黎曉生認為他存有覬覦之心。

  黎曉生收回望向天花板的目光,轉而看向楚祈,臉上的神色是楚祈無法瞭解的慈愛。

  “我不是在托妻,而是在替一個我視之若親生女,甚至比親生女兒還要親的人找一個可以依靠的物件。”真誠的眸光自黎曉生半睜的眼透出,讓他枯槁的臉倏地亮了起來。

  “我不懂你的意思……”雖然他已大略猜到,卻又不敢妄下定論。

  “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你會孤身一人又身無長物,但我看得出來你不是簡單的人物。楚祈,我說的就是你腦中所想的,你沒猜錯,我跟孟苓只是掛名夫妻,實際上,我們是以父女之情相待。”

  黎曉生的聲音明明氣虛沙啞,但鑽入楚祈耳中卻響若春雷,清晰無比。

  “怎麼會?”楚祈震了震,驚愕之餘,內心深處卻莫名感到松了一口氣,原本堵在胸口的窒悶感突然煙消雲散,整個人舒爽起來。

  難怪她會稱呼他“黎叔”這個一點都不似夫妻間該有的稱謂。

  “這說起來,是一段很長的故事……”黎曉生的眸光飄忽了起來,仿佛回到了過去,娓娓說出他跟夏孟苓結為夫妻的前因後果。

  “所以,為了完成我這個垂死老人的心願,她真的是有苦難言,受到不少的委屈。”黎曉生長歎一聲,“算來,是我虧欠了她。”

  沒想到他們之間還有這樣的故事,楚祈也不禁感到動容,想起夏孟苓那張總是堅強的臉蛋,他現在才明白,就是因為那樣的過去,她才不得不逼自己堅強。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這對他們來說,應該是要守口如瓶的秘密才對。

  突地,黎曉生的目光異常灼亮,深深凝視著楚祈道:“直覺。”

  直覺?楚祈微微眯起黑眸。

  “我直覺你是老天爺派來替我守護她的人,否則也不會這麼剛好,每次她發生意外時,你都在她身邊,還恰巧成為替她解圍的人。”

  “你都說是意外了,這同樣也是意外。”被他這樣一提,楚祈竟也開始覺得這一切莫非真是冥冥中自有安排,他才會轉生到此處?

  “我們都知道,那些並不是意外。”說到這,黎曉生露出疲倦又無力的神色,“孟苓一直都是個貼心的女孩,我知道她是怕我擔心……甚至難過,才會選擇隱忍那些事而沒告訴我。”他雖然病了,但腦子可還清楚得很,對這一切心知肚明,只是充斥著無奈跟無力。

  “她的確處處為你著想。”這一點,他再認同不過了,“她寧願自己受盡污辱,也不想讓你操心。”

  “這孩子……”黎曉生感歎的籲了口氣,緩緩道:“我知道是我太自私,對我的孩子,我有我的私心與歉疚,所以一直以來,才會讓孟苓不斷受委屈,但現在牽扯到她的安危,我也不能再坐視不管。”

  楚祈的心頭一凜,瞳仁微微縮成一抹漆亮。

  黎曉生沉默了幾秒,又開口道:“況且繼業那臭小子,我……唉……老實說,我承認我除了擔心孟苓的安危之外,也不希望那臭小子真做出什麼糊塗事而毀了自己。”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黎曉生讓他想起了自己的父皇,當初父皇也是無法狠下心處置存有野心的二皇兄,才會造成父皇死後由二皇兄帶頭推翻太子,並掀起一場奪嫡血腥鬥爭的災難。

  骨肉親情在天家是種奢侈,看來在現代豪門也是,總是無法單純享天倫之樂。

  “我知道我的日子不長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孟苓。”黎曉生朝楚祈顫巍巍地伸出枯瘦的手。

  楚祈不忍,迅速用厚實大掌反握住他。

  “答應我,替我照顧她。”黎曉生正色請托。

  看著老人硬撐著病體也要請托,輕楚祈輕頷首道:“其實就算你不開口,我也會照顧她的。”

  老人微微挑眉,露出了安心的微笑,“我相信你的保證。”

  楚祈也鬆開了緊抿的唇,好奇問道:“我們才見第二次面,你就不怕我貪圖什麼?”

  “我闖蕩商場這麼多年,識人的本領還是有的,不過若真是我看走眼,孟苓也不是笨蛋,她自然也有她識人的辦法。假使你真能瞞過我們兩個人,那就是你的本事,我也無話可說。”黎曉生豁達說道,唇角噙著淡笑,“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如果你真的想貪圖什麼,也得先得到孟苓的心再說。”

  得到她的心?楚祈的心一悸,臉上閃過一抹尷尬,粗聲道:“你別誤會,我沒那個意思。”

  當他聽到他們的婚姻只是有名無實之時,的確是松了口氣,但那只是因為他可以不用再如此拘謹的跟她相處,搞得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尷尬,絕不是因為貪圖什麼。

  聞言,黎曉生沒有多說,只是露出一抹促狹笑意,接著將手收回身側,緩緩闔上眼睛,似乎是睡著了。

  老人方才饒富興味的目光,讓楚祈一向冷靜沉穩的心跳莫名多跳了幾拍。

  本想再開口替自己辯解幾句,但又覺得這樣反而欲蓋彌彰,索性噤聲不語,讓自己的情緒沉澱一下。

  論感情,在大楚他從未主動追求過任何一個女人,正妃和側妃都是父皇賜婚,幾個妾室不是眾臣塞進來的人,就是王妃收入房的陪嫁,彼此的關係除了男女之情,還充滿了政治上的角力鬥爭。

  所以,雖然他從不吝于給妻妾們物質上的享受,卻也總是相敬如賓,若要說起誰可以讓他上心,還真挑不出一個,跟誰的感情都是平淡得像清水。

  反倒是在這重生之後,遇上了夏孟苓,他才算是第一次能在女人面前表現出自己的真性情,不用考量她背後所代表的龐大勢力,只是單純的與這個人來往。

  而她就是她,一個大膽斥喝過他、嘴硬心軟、率直又頑固的善良女人,也不需要在他面前假意溫柔。

  這樣想來,他的確對她上了心,在意起她是不是被人欺負羞辱,甚至還不顧她的“不知好歹”,厚著臉皮執意對她的事情插上一手。

  他還無法厘清自己對她的想法,只知道他就是想這麼做,與黎曉生的請托無關,就當作……是回報她收留了他。

  楚祈坐在床旁的沙發,耳邊聽著黎曉生短促的呼吸聲,與間歇響起的咳嗽聲,垂眸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竟沒發現夏孟苓悄聲推開了房門,緩步走了進來。

  “花嬸呢?”

  夏孟苓的詢問聲響起,楚祈的身子一震,這才回神望向她,連忙將紛亂的思緒拉回,努力讓那亂了節拍的心跳跟著恢復正常。

  凝視著她明顯紅腫、覆上一層霧氣的雙眸,他的心一緊,眉頭緊擰,“你哭了?”

  他的視線太灼燙,讓夏孟苓有種無所遁形的羞窘,連忙撇開臉道:“沒事。”

  楚祈半眯起俊眸,想起方才醫生把她請去辦公室商談的事,便能猜想她是因為黎曉生的病情而難受,但當著黎曉生的面——雖然黎曉生此刻已睡著,還是不適合談論這件事,他也就不再追問。

  “花嬸呢?”怕他會打破砂鍋問到底,她趕緊重複問了一次,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

  事實上,楚祈此刻的心緒全放在她那雙還漾著水色的曈眸,頓時有種想要把她抱入懷中安慰的欲望。

  “怎麼了?難道是黎叔有事?”見他都不說話,她的心一驚,連忙湊到床邊查看黎曉生的狀況。

  見狀,他才出聲,“他沒事,傭人去買東西還沒回來。”照剛剛黎曉生的吩咐,傭人想必還在外頭逗留,不敢太快回來。

  夏孟苓松了口氣,但隨即顰眉看向他,“買什麼東西?”

  “是我叫她出去的。”黎曉生虛弱的出聲,睜開了眼睛,望向夏孟苓微笑。

  “黎叔!你醒了?”夏孟苓的眉頭霎時舒展開來,輕聲詢問,“渴嗎?要不要喝點水?”

  黎曉生搖搖頭,掙扎著想坐起身。

  她連忙將病床搖起,然後熟練的將枕頭塞到了他背後,讓他可以舒適的半坐著。

  看著夏孟苓一氣呵成的動作,完全沒有任何遲疑停頓,楚祈可以想像得到她平常就已經對做這些事習以為常,並不是臨時可以假裝得出來。

  她對黎曉生是真切的關心照顧,沒有一絲虛假。

  黎曉生喬了個舒適的姿勢,阻止了夏孟苓忙著想替他蓋被的動作,自己扯來被單,詢問道:“醫生怎麼說?”

  沒料到黎曉生會這麼迫不及待的追問,夏孟苓的臉上閃過一抹心虛,扯謊道:“醫生說沒什麼,在醫院多休息幾天,等穩定就可以回家。”

  “我想也是,我這都老毛病了,也不是一時半刻就死得了的。”黎曉生自嘲道。

  “黎叔!”她抗議的低喚了聲。

  “沒事,我自己心中有數。”黎曉生的視線掃過她還沒消腫的雙眸,暗歎一聲。

  看樣子自己的生命真的是進入倒數計時了,他得趕緊做好安排才行。

  “孟苓,我剛剛已經跟楚祈說了,以後他必須寸步不離的保護你,所以在我住院的這段時間,他會搬到家裡住,你叫傭人替他整理出一間客房吧。”他交代道。

  “他要住進來?!”夏孟苓錯愕的看向楚祈,卻發現他似乎也是一臉驚訝,像是第一次聽到黎叔的打算。“這樣不太方便……”

  她想要勸阻的話,被黎曉生給打斷了,“這有什麼不方便?家裡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人,還有傭人啊。”

  “可是……”

  “沒有可是,我已經決定了。”黎曉生堅決的道,“楚祈,孟苓就交給你了。”

  聞言,夏孟苓的心一悸,黎叔這話仿佛是在交代什麼遺言似的,讓她感到忐忑不安,連忙道:“黎叔,你說到哪裡去了?我還有你呢。”

  黎曉生溫和的笑笑,卻執拗的等著楚祈回答。

  楚祈澀聲點頭,“我說過的話絕對不會食言。”

  黎曉生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等等,你們剛剛趁我不在的時候說了什麼嗎?”她有些心疑,怎麼他們好像達成了某種協定似的。

  “先生,咖啡買回來了。”傭人突然打開門走進來,打斷了眾人的談話,看著三個人六隻眼睛都望向她,她猶豫起該不該繼續上前,只好尷尬的問:“呃……我是不是太早回來了?”可她已經在外頭晃了一個小時有了啊。

  “孟苓,你跟楚祈先回去吧,這裡留花嬸就可以了,我想睡一下。”黎曉生示意傭人過來替他搖下床鋪。

  看著黎曉生又被疲憊佔據的虛弱神態,夏孟苓感到心頭一陣酸楚,忍不住哽咽道:“我陪你。”

  “不用了,你還得去處理我交代的事情。”這話是對她說,但黎曉生意味深長地看了楚祈一眼,隨即緩緩闔上眼,“快去吧。”

  “那好吧,我明天再過來。”她瞭解黎叔的個性,說一不二,即便擔心,也只有順著他的意思做。

  黎曉生沒有再開口,像是又睡著了。

  夏孟苓替黎曉生掖了掖被角,交代傭人好好照顧黎曉生,確定一切妥當之後,又多看了黎曉生一眼,才放心的走出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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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楚祈搬進黎宅的事情在傭人之間掀起一陣風波,大家都知道黎曉生被黎繼業氣得住院,而最大的原因就是黎繼業上門暗示夏孟苓跟楚祈之間不乾不淨,可現在黎曉生不但沒有解雇楚祈,反而讓他住進黎宅,還真是跌破一干人的眼鏡,可畢竟他們只是外人,私底下討論幾句就噤口了,對待楚祈同樣恭敬。

  另外還聽說黎繼業跟姊姊黎珍妮知道這件事之後,曾上醫院鬧了一陣,又把黎曉生惹得吐血昏厥了好幾次,身體狀況似乎越來越不好了。每次花嬸從醫院回來替黎曉生張羅東西帶去時,總是臉色難看的守口如瓶,任旁人怎麼問都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所以傭人們只能憑蛛絲馬跡臆測。

  後來夏孟苓還派了兩個保鏢守在病房門口,說是黎曉生必須安心靜養,不宜操勞會客,拒絕了上門探病的訪客——包含黎珍妮與黎繼業。

  這一來黎繼業與黎珍妮更是恨不得能將夏孟苓抽筋扒骨,找上門來好幾次,偏偏都被夏孟苓找藉口擋在門外,不得其門而入,只能在外頭潑婦駡街似的叫囂。

  兩、三次之後,或許是喉嚨也喊啞喊疼了,再沒見他們上門找碴。

  偶爾幾次黎繼業打算在公司堵夏孟苓,都被楚祈那雙鷹隼似的銳利雙眸給瞪得直冒冷汗,面對不怒而威的霸氣,就算黎繼業想撒野也撒野不起來,每次都是氣急敗壞的鎩羽而歸。

  日子仿佛稍微平靜了些,但夏孟苓知道,這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想到躺在醫院、逐漸被病痛侵蝕全身的黎曉生,她的心情始終像被大石頭壓住似的沉甸甸,每天都眉頭緊鎖、食不知味,整個人消瘦了一大圈。

  雖然她跟黎曉生之間只是掛名夫妻,卻情同父女,在失去母親之後,她就把他當成父親一樣關心照顧,而黎曉生也因為在親生兒女那得不到親情,所以把對孩子的疼愛都傾注在她身上。

  世人總是以異樣眼光看待他們這段老夫少妻的婚姻,卻不理解他們之間的感情其實比夫妻關係還要緊密,甚至超越了血緣,成為真正的親人。

  她對他有太多的感激,唯一能回報他的,就是讓他在人生的最後一程能安心離開,所以她要完成他的心願。

  但是,黎曉生的起家厝雖然只是間地坪三十坪的透天厝,卻這麼剛好位在京華集團看中且意圖買下來興建成精品飯店的土地範圍內,使原本簡單的事情,變得複雜起來。

  起家厝周遭的地幾乎都已經被京華集團收購了,就剩下這塊正好卡在中間的地,讓他們無法動工。

  所以京華集團近來動作頻頻,不斷接觸屋主,讓屋主決定,學起人家用招標的方式來決定買家,根本是想坐地起價。

  不過這也不能怪屋主,又不是做慈善事業的,誰不想多賺點錢?

  只是這麼一拖延,就不知道可不可以趕在黎曉生“離開”前,替他將起家厝買回來了。

  夏孟苓瞅著手上拿著的邀請函,坐在沙發上想得出神,竟沒察覺到楚祈走近的身影。

  “還不睡?”楚祈低沉的嗓音在寂靜的客廳中響起,蓋過了壁鐘的答答聲。

  夏孟苓回過神,看向站在面前的楚祈,垂睫搖頭,“還不想睡。”

  一時之間,氣氛突然沉寂下來,她原以為他會轉身離開,但沒想到他反而在她對面坐了下來,還悠閒的交疊雙腿,並打開原本就拿在手中的書閱讀起來。

  她有些訝異,忍不住看了眼他在看什麼,只見他手上拿著二月河寫的《雍正皇帝》,好似津津有味的閱讀。

  他這個人的嗜好還真廣泛,前陣子要帶他去圖書館,後來就像著魔似的只要有空就往那裡鑽,舉凡食衣住行、文學、非文學類的書籍,他都有興趣,就像一塊海綿不斷吸收各種知識。

  她都要覺得照他那樣讀下去,應該可以去考博士班了。

  壁鐘滴答響著,代表時間流動的聲音在客廳回蕩。

  從他搬進黎家之後,她就刻意回避跟他獨處,怕引起什麼閒言閒語,只有上下班會一起,還有到醫院探望黎曉生時,他會寸步不離。

  黎曉生對這樣盡忠職守的他感到十分滿意,但她難免覺得彆扭,就連上個廁所,他都要守在門口,有這個必要嗎?

  不過也真的多虧有他,好幾次黎繼業想對她不客氣,都被他回敬了,反而搞得黎繼業自己灰頭土臉,因而收斂不少。

  黎家大部分的傭人都是上下班制,每天只有一人留守,此刻留守的傭人已回房酣睡,留下兩人獨處。

  夏孟苓繼續將視線停留在臉龐被書遮住的楚祈身上。

  現在的他已經換下上班所時穿的襯衫、領帶與西裝褲,隨意套上一件寬鬆的寶藍色T恤與白色五分休閒褲,整個人散發一股悠閒卻優雅的氣質,就像……英國王室的貴族一樣,即便只是坐在那裡,也讓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曾幾何時,這個被花盆砸破頭的流浪漢,竟搖身一變成為渾身上下充滿貴氣的男人?

  即便是對上黎曉生那樣的商場梟雄也毫不畏懼,反而有種淩駕他人之上的天生霸氣。

  “你似乎有偷瞄人的習慣?”

  明知道自己不該這樣死盯著他瞧,但她還是忍不住多打量了幾眼,直到他帶著磁性的揶揄聲響起,她才困窘的將視線定在他手上的書,佯裝自己是在研究那本書。

  這是她第二次被他逮到了。

  夏孟苓佯裝鎮定,沒好氣地瞄了他一眼,“誰說我在瞄你了?我是在看那本書。”

  “你也對這本書有興趣?”他放下書本,如墨般的曈孔炯炯發亮,唇畔微翹,帶著心照不宣的笑意。

  “呃……看你看得這麼投入,好像挺好看的。”他的笑讓她的心猛然一悸,為了遮掩內心的慌亂,她胡亂找理由搪塞。

  “宮廷鬥爭,自古皆然,為了爭奪皇位權勢,即便必須手刃血親也在所不惜。”他的笑夾雜了一抹黯然。

  “財富與權勢本來就容易讓人蒙蔽了良心,不過有時候也是身不由己,算是被時勢操弄罷了。”夏孟苓側頭想了想,不過隨即苦笑,“當然,大部分人都是屬於貪名逐利、喪心病狂的那種。”

  聞言,楚祈將書闔上了遞給她,“那借你研究研究,看你會不會變聰明點,不要讓人羞辱了卻連吭都不吭一聲。”

  知道他指的是黎曉生一雙兒女,她臉色一黯,淡淡道:“他們畢竟是黎叔的孩子,我只是不想跟他們計較。”

  “我知道你的顧慮,不過你放心,以後有我在,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

  他的保證在靜謐夜晚顯得鏗鏘有力,那低沉嗓音同時撩人心弦,教她的心一陣悸動,一股暖流淌過胸臆。

  她可以感覺到自從那天他離開醫院之後,對她的態度又親近了些,不再像之前說的要尊敬她黎夫人這個身份,因而對她保持距離,現在反而是她怕自己跟他走得太近……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幹麼講得我一點自保能力都沒有。”為了掩飾自己內心的騷動,她嗔道:“你跟黎叔總是把我看得太沒用。”

  見她的下巴微微揚起,清瘦許多的臉蛋卻更襯出那雙水眸又亮又大,連埋怨般噘起的紅唇都顯得如此嬌豔欲滴,讓楚祈忍不住看癡了,深邃曈眸加深了些。

  他說她偷瞄人,自己倒是正大光明的盯著人猛瞧?

  夏孟苓被他看得小鹿亂撞,本想再說幾句話反擊,但又怕讓氣氛過於曖昧,便打算抽了書走人。

  可或許是過於緊張,她在抽書時搭上的竟是他的手。

  頓時一陣電流由彼此相貼的肌膚竄入體內,夏孟苓慌張得連忙縮手,沒料到楚祈也同時鬆開手,書本就這樣硬生生跌落在地。

  見狀,兩人不約而同地彎身拾取,這次大掌小掌又貼在一起,仿佛撞出了肉眼可見的火花,燒紅了夏孟苓的臉蛋。

  她又羞又慌的想再次縮手,這次卻無法如願,她的手竟被他寬厚的大掌給緊緊包裹住。

  如果說方才她是有點小慌亂的話,現在則是腦中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像是全往臉上沖了,教她雙頰緋紅,幾乎無法思考了。

  時間仿佛在此刻靜止了。

  楚祈維持這個姿勢許久,瞅著她的視線也更加灼熱,幾乎可以看到兩簇小火苗在那黑幽的眸底輕跳。

  她可以感覺到他略微粗糙的掌心貼在自己細緻的皮膚上,在她心底撩撥起一陣酥麻,讓她感受到一股陌生的燥熱,心不安的顫動著。

  此時,寂靜得仿佛掉根針都可以聽見,她不禁要懷疑他是否也會聽到她不受控制的心跳聲?思及此,她粉色的臉頰更加紅豔了。

  “連書都拿不穩,你說呢?”楚祈忽地收回了手,彎腰將書本拾起並遞到她手上,打破了曖昧氛圍。

  “我……我只是不小心。”夏孟苓羞窘的低垂下頭,不讓他瞧見自己眸底未褪的悸動,將書抱入懷中,她語氣急促的道:“我……我想睡了,晚安。”

  不等對方回應,她已經迅速轉身,快步走回臥房。

  耳邊響起因為關門力道沒控制好而發出的砰然巨響,同時楚祈臉上佯裝的平靜也瓦解了,臉上難得浮上一抹薄紅。

  看著自己的掌心好一會兒,楚祈不敢置信地跌坐在沙發上。

  他到底在做什麼?竟然會情不自禁的握住她的手不放?甚至有股想要將她揉入體內、狠狠吻住那片紅唇的衝動!

  沒錯,他竟然該死的想要她?!

  這還是第一次,他對一個女人產生如此強烈的欲望。

  這不僅僅嚇到了她,連他自己都震驚不已。

  想起他掌下柔嫩的肌膚,及那張揉合堅韌與嬌弱的秀麗臉蛋,楚祈的心跳頭一次失去了平時的節拍,在靜謐的夜裡瘋狂為了某人而悸動。

  T大附屬醫院——

  黎曉生緩緩睜開雙眼,嗎啡的止痛效果雖然可以讓他暫時遺忘疼痛,但也讓他常常陷於昏睡之中,等再蘇醒時,總是有種不知今夕是何夕的錯覺。

  他眨了眨眼睛,一度以為現在是白天,直到視線掃向窗外時,才發現此時已是夜幕低垂。

  “你醒啦?今天有感覺舒服一點了嗎?”

  輕聲問候在耳邊響起,黎曉生將視線自窗外拉回,望向背對光、俯身望向自己的身影,怔忡間,仿佛回到了年輕時,當時他還是個打鐵工人,為了多賺點錢養家,某次硬是拖著高燒的病體撐了十小時的班,後來體力不支昏厥在工廠,被同事緊急送醫後,蘇醒的第一眼就看到妻子一臉焦慮擔憂的守在床邊輕喚他的名。

  “美華……”黎曉生顫巍巍地朝背光的人影伸出手,濁黃雙眸迸射出異常明亮的光芒。

  夏孟苓愣了愣,握住他枯瘦的手,有點不忍的道:“黎叔,我是孟苓。”

  黎曉生迷惑的瞅著她好半晌,直到眼底那抹亮光逐漸散去,他才露出自嘲的表情,“瞧我是病糊塗了,竟然以為那個已經死去的人又回到我身邊。”

  聽到這,夏孟苓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她沒有多說,靜靜的拿起桌上的水杯,將棉花棒沾濕後,拿棉花棒替他潤潤乾裂的唇瓣。

  “你怎麼一個人?他呢?”黎曉生朝夏孟苓的身後望去,在沒找到熟悉的身影時,眉頭微微擰起。

  “我沒告訴他我要來。”她垂下長睫,神態平常的道。

  打量她半晌,他示意她將床搖起,讓他能半倚在床頭上。

  “發生什麼事了嗎?”他小心翼翼地詢問,不想讓她覺得尷尬。

  “沒有。”夏孟苓搖頭,硬是擠出一抹笑,“我只是想多陪陪你。”

  “傻孩子,你已經陪我陪夠久了,也該是時候去陪陪別人才對。”他打趣道。

  “沒有,我沒有別人可陪!”除了在英國的妹妹,因為她以前總忙著賺錢,根本無暇培養人際關係,所以她在臺灣根本沒有其他親人朋友。

  她的過度反應,反倒讓黎曉生一挑眉梢,唇角噙著饒富興味的笑容,“孟苓,在我面前,你不需要掩飾真正的自己。”

  聞言,夏孟苓的臉蛋一紅,像做了什麼錯事似的垂下眼瞼。

  “你不想說,我不勉強你,不過我想告訴你,無論要做什麼決定,最重要的是不要讓自己後悔。”他敏銳的感覺到她有心事,但不打算追問,只想用自身經驗提點她,“機會稍縱即逝,兩條交叉線就只有在那一點相疊,若錯過了,只能漸行漸遠,再也無法回頭。”

  沉默了半晌,她緩緩道:“黎叔,我懂。”所以在錯的時間交會,就註定要各自走上分岔路吧。

  “你懂的話,就不要讓我擔心,你什麼都好,就是死心眼,頑固極了。”黎曉生語帶心疼的說。

  夏孟苓微微一笑,眼珠子俏皮的轉了轉,“這叫什麼樣的老師,教出什麼樣的學生。”

  黎曉生被她逗出笑來,神色也輕鬆許多,不禁凝視著她,感慨道:“孟苓,要是你真的是我的女兒該有多好?”

  “我已經是了啊,除非你不願意認我。”聞言,她為他感到心酸,故意打趣的道。

  “哈哈哈,我怎麼可能不認?我還希望你幫我找個爭氣的女婿。”他不著痕跡的又把話題繞回原點。

  她尷尬的乾笑幾聲,沉默了幾秒,才又開口,“說好了,我要一輩子陪著你。”

  “剛剛才說你死心眼,怎麼毛病又犯了?”黎曉生不由得眉頭一皺,“我還能活多久我自己知道,你要陪的不應該是我這個糟老頭,而是可以讓你依靠、可以當你支柱的男人!”

  聽到這,楚祈那張堅毅的臉頓時閃過她的腦海,但她很快被自己這想法嚇到,連忙甩甩頭,“我根本沒心思去想那些,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對,她怎麼可以在黎叔身體狀況這麼差的時候,丟下他去尋找自己的幸福呢?

  “你這丫頭……唉。”拿她沒辦法,黎曉生最終只能暗歎一口氣。

  就在他們兩個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時,病房門突然被人打開,他們雙雙將視線望向門口。

  只見楚祈一臉低氣壓的走了進來,帶著不悅的視線掃過夏孟苓後才撇開,一句話都沒說。

  “你來啦?”黎曉生的視線在楚祈與夏孟苓之間來回打量,隱約猜到是怎麼回事。

  楚祈收起不悅神色,朝黎曉生道:“若不是有人故意支開我,我應該早就到了。”

  聞言,黎曉生瞥了夏孟苓倏地漲紅的雙頰一眼,失笑道:“你這麼聰明,怎麼會這麼容易就被支開?”

  “因為我沒想到堂堂一個黎氏集團的代理總裁,竟然會使出尿遁這一招。”害他在門口守了超久,還被來來往往如廁的女人指指點點,活像他是變態狂似的,後來還是他硬著頭皮請清潔阿姨進去幫他探看,才發現早已人去樓空。

  那時他才回想起,早先有一群女人一起出來,嘰嘰喳喳的像小鳥似的聊個不停,還猛對他品頭論足,他嫌煩撇開了頭,她肯定藏身其中,跟著那群人一起走了。

  想必那些女人都是她安排好來掩護她的煙幕彈,好讓她順利逃離他的監控。

  “我才不是尿遁,我只是……我只是沒告訴你我要離開罷了。”夏孟苓氣弱的辯解。

  “孟苓,這就是你的不對,我不是說過,不許你單獨行動的嗎?”黎曉生輕斥夏孟苓,語氣卻帶著寵溺,似乎覺得這樣的小插曲頗有意思。

  “我只是想跟我的丈夫獨處罷了。”夏孟苓故意朝黎曉生笑得甜膩,藉此提醒楚祈也提醒自己,她已為人妻。接著她側頭對楚祈說:“你該不會這麼不識相吧?”

  楚祈墨黑的瞳孔更深沉了,輕輕點頭道:“我可以去外面等。”隨即轉身走出病房。

  看樣子,孟苓還不知道楚祈已經知道他們這段婚姻關係的真相。黎曉生暗忖,瞥了眼突然沉默的夏孟苓,再看向楚祈離開的方向,他更加確定她的心事是什麼了。

  想必她今天會偷溜到這裡“避難”,除了想多陪陪他之外,應該也是為了逃避自己逐漸被楚祈吸引的事實吧?

  真是個傻丫頭,也不愧他對她這幾年的疼愛,想必她是執著於不願意背離重病中的他,所以才刻意忽視自己的感覺。

  黎曉生思忖了幾秒,突然開口道:“對了,京家有送帖子來嗎?”他住院前,京華集團的總裁京磊曾打過電話給他,邀請他參加他第三個孫子的婚宴。

  “嗯,昨天收到了。”夏孟苓回神,拋開心中的惆悵,振作起精神回答,“我打算禮金送到就好,婉拒出席。”

  “為什麼?”他眉一皺,似乎對她的決定不甚滿意。

  她微微一怔,“一是因為我們正在為了爭那塊地較勁,見面有點尷尬,二是你的身體也不適合出席,倒不如乾脆拒絕算了。”

  黎曉生搖搖頭,用教導她的口吻說:“商場上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孟苓,就算黎氏跟京華現在有生意上的競爭,但或許哪一天,當黎氏落難時,對我們有幫助的反而會是他們。所以即便私底下爭得頭破血流,檯面上還是得握手談笑,也算是替自己留條後路,這樣才是上策。”

  聞言,她不是很情願的點點頭,“我知道了。”雖然她當代理總裁好一陣子了,但實在難以適應商場上的爾虞我詐,還有人前手牽手、人後下毒手的陰暗面。

  黎曉生怎會不知道夏孟苓的個性,率直的她最討厭虛應造作那一套,思及此,他更覺得自己把這些重擔壓在她身上,對她實在感到愧疚。

  偏偏不這麼做,她也不會肯收下他的好意。

  “至於你說的第二點,我打算讓楚祈代替我作為你的男伴陪你赴宴,這樣我也能安心。”他想既然自己一開始就是好意,那絕不能因此耽誤了她的幸福,他決定在自己闔眼前,要確定她已經找到幸福。

  “我不要。”夏孟苓直覺反應,脫口而出。

  黎曉生將目光停留在她那張局促不安的臉龐,像是洞悉了什麼。

  “呃……我不想再引起別人的閒言閒語。”她替自己找了個萬無一失的理由。

  說真的,她實在很擔心跟楚祈有太多私下的接觸,她怕自己會被那股彌漫在兩人之間的曖昧氣氛給滅頂,她真的很怕。

  “胡說!管別人閒言閒語幹麼?我們彼此心知肚明就好。”他突然想起楚祈曾說的那句“何須在意旁人如何看待”,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也好,就讓他來試探試探這個男人,是否真有那個本事與堅強意志,能完全不在意旁人如何看待。

  黎宅——

  楚祈獨自坐在客廳,一向沉穩的臉龐竟浮上煩躁神色。

  這該死的女人,竟然躲他躲得這麼明顯,難不成他是有什麼疾病還是模樣太恐怖,才會讓她這麼避之唯恐不及?

  明明之前還會替他刮鬍子、吹頭髮的不是嗎?為什麼兩人會越相處越生分,他甚至比路人還不如,至少她不至於看到路人就閃躲。

  的確,他之前也因為她的已婚身份而恪遵禮教的嚴守兩人界線,但那是不得已的自我約束,所以當他一得知黎曉生跟她之間的真實婚姻狀況之後,就松了口氣的恢復原狀。

  沒想到她反而頑固的想維持那條分際線,甚至打算將兩人隔得更遠。

  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可以讓他的心情比帶兵打仗還要起伏忐忑,讓他整個人這麼浮躁不安,什麼事都做不了,只想搞清楚她那顆小腦袋到底在想些什麼?

  思及此,楚祈霍地站起身,衝動的走向夏孟苓的房門口,舉起手想敲門,卻又猶豫的放下。

  先別說孤男寡女不適合共處一室,現在已經接近子時,說不準她早就睡了,只有他這個傻瓜還在為了猜臆她的心思而無法入眠。

  曾幾何時,他這個最不在乎旁人眼光的勳王爺,竟然這麼在意起一個女人的心思了?

  楚祈自嘲的扯扯唇,暗歎一聲,正準備轉身離開時,卻聽到一道充滿哀傷恐慌的驚呼聲自房內響起。

  他神色一凜,沒有多做思考,舉腳便將房門踹開,直沖而入。

  只見夏孟苓半坐在床沿,蒼白的臉上還掛著淚珠,雙目茫然地凝視正前方,好似絲毫沒有察覺楚祈的靠近。

  “媽……媽……”她朝著落地窗的方向顫巍巍地伸出纖白手臂,青蔥玉指好似想要抓住什麼似的張開著。

  楚祈先上下打量她,確定她沒有受傷才稍微安下心,但又被她直視外頭的視線給勾起警惕心。

  “有人在那邊嗎?”他眉頭微微一皺,凝神一聽耳邊並沒有第三人的呼吸聲,照理說應該是沒人闖入才是。

  但他的詢問才剛落下,夏孟苓已經一個箭步沖向落地窗,急切的掀開窗簾,打開了窗戶,好像在尋找什麼似的。

  “孟苓?”楚祈困惑的看著她一連串怪異的舉動,並趕在她光著腳丫子踏出窗外的那一刻攫住了她的手腕,“你到底怎麼了?”

  “放開我,我要去找我媽,她剛剛在這裡,我看到她在這裡。”她掙扎著想要出去。

  她母親?順著她的視線望去,他只望見一片漆黑,哪來的人影?

  “媽……媽……不要走,媽……”不等楚祈開口,她悲傷的呼喚著,鬥大的淚珠宛若斷了線的珍珠似的滾落臉龐。

  見狀,楚祈的心仿佛被誰用力擰住似的,他心疼地將她箝制在雙臂之中,“你是在作夢,孟苓,那邊沒有人。”

  夏孟苓抬頭望向他,此時那雙原本瑩亮的黑眸一片迷茫,像是穿透他望向後方的虛空。

  “你騙我,剛剛我明明就看見我媽笑著對我招手……”如果是夢,那她不願意醒來,好不容易才能見到母親,她只想要賴在母親懷中,像以前一樣的撒嬌。

  看著她那張佈滿脆弱的蒼白臉蛋,楚祈終於情不自禁的加深緊擁住她的力道,並試圖喚醒她,“她死了,孟苓,那只是你的幻覺。”

  她身子一僵,隨即瘋狂的嘶吼,“胡說,她剛剛真的在,你騙我,你是壞蛋,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媽……我要找我媽……”淚水瞬間潰堤,她失控的掄起拳頭捶打他,激動的扭動身體想要掙脫他的懷抱。

  她的力量出奇得大,楚祈用雙臂緊緊圈住她,試圖安撫她,但又怕力道拿捏不准會傷害到她。

  他曾聽黎曉生說,她母親過世之後,她表現出異常的堅強,連一滴淚都沒有落下,甚至微笑著鼓勵妹妹,說要替媽媽開心,因為媽媽不會再痛了。

  或許是自我築起的偽裝在夢到母親的這一刻潰散,才會反彈更大,甚至完全不願意相信母親已經離世的現實。

  看著她淚眼婆娑,神色悲戚,蒼白臉龐因為掙扎而浮上淡淡粉色,有種我見猶憐的嬌弱,楚祈心念一動,一股呵護憐惜之情油然而生,在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之前,他已經捧住她的臉蛋,俯身向她,貼上了她潤澤豐嫩的唇瓣。

  夏孟苓的雙眸圓瞠,一抹熟悉的男性氣息霸道的鑽入鼻息之間,被覆住的唇瓣灼燙得仿佛下一秒就會燃燒起來似的,讓她原本就混沌的腦子更加無法思考。

  他的吻是如此輕柔,帶著濃濃的疼惜與不舍,離開唇瓣後,滑過了她的臉龐,吻去還掛在眼睫上的淚珠,接著又回到她顫動的嘴唇,遊走流連,逐漸撫平她的傷痛與驚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陌生的騷動情潮,宛若一陣陣拍打的波浪,撞擊在她的心坎,讓她酥麻無力的垂下原本抵在他胸膛的小手,不自覺的輕閉眼瞼,渾身輕顫的癱軟在他懷中。

  感覺到貼上自己胸膛的柔軟身軀,楚祈尚存的理智倏地繃斷,圈住她的手臂不由自主的微微收緊,恨不得將她揉入自己體內似的,他加深了覆在她唇上的吻,將舌頭探入她口中,徜徉在那片如絲綢般細緻柔軟的香氛中。

  此時此刻,他們的腦中只有彼此,只有那熊熊燃燒的戀火,超脫了世俗塵世,只想忘情相擁……

  砰——

  忽地自客廳處傳來的物品撞擊聲打破了包圍住他們的旖旎魔咒,他讓夏孟苓瞬間清醒,她還來不及推開他,就見他的身影一閃,已經率先去客廳查看。

  失去他的溫暖懷抱,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害怕自己體內那股依然無法平息的蠢動渴望。

  老天爺,她剛剛做了什麼?

  唇瓣上殘留的余溫與這令人迷醉的氣息,都在在提醒方才的一切不是夢……

  夏孟苓的心狂亂跳動著,原本因情欲染上的潮紅,此刻卻因為對自己無法控制情感而蒼白。

  “奇怪,沒看到人……孟苓?你很冷嗎?”楚祈狐疑的走回房內,在看到夏孟苓雙手環抱胸前,且唇瓣毫無血色的輕顫著時,忙想伸手將她抱入懷中,給她溫暖。

  “不要碰我!”夏孟苓避開了他的手,咬緊下唇道:“夜深了,你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楚祈眉頭一皺,知道她又武裝起自己,將他推出了自我防護網之外。

  “你想當方才的事情沒有發生過?”他的黑眸閃過一抹危險光芒,怒極反笑

  “剛剛本來就沒發生過什麼,我只是作了一場惡夢罷了,楚先生,請你立刻離開!”她已經迅速恢復正常,冷凝起神色,拉開了彼此的距離。

  楚祈真是被她氣得牙癢癢的,若在大楚,光憑他們這樣親昵的接觸,她早該哭死哭活的要他負起責任才是,哪有人像她這樣拒人於千里之外,反而像是怕他賴上她一般?

  但氣歸氣,他卻無法否認自己有股強烈想得到她的欲望!

  “我敢作敢當,發生過的事情絕對不會當作沒發生,我的確是吻了你,千真萬確!”他氣惱的道。

  “你……你別忘記,我是黎夫人。”他的霸道宣言讓她的心頓時輕顫了下,無法維持冷靜的躁動著

  楚祈眉頭一挑,“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那又如何?是誰說要尊敬她這個黎夫人的身份的?

  他的反應讓夏孟苓錯愕困惑。

  “黎總裁都告訴我了。”他目光灼灼的直視著她,“你跟他之間只有父女情,而非夫妻情分。”

  “他都告訴你了?!”夏孟苓忍不住失聲驚呼,這可是專屬於她跟黎叔之間的秘密,黎叔怎麼會告訴不過見了幾次面的他?!

  “所以,既然你不是真正的黎夫人,我想,我也不用太尊敬你這個身份。”他漾起了魅惑笑容。

  “就算……就算如此,我畢竟是已婚了,你……你這樣就是不應該。”她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似的斥責。

  楚祈的笑容自唇瓣隱去,這道理他不是不懂,即便有名無實,名分仍擺在那,那是不爭的事實。

  他這樣做的確是逾矩了,也是陷她於失德的不義處境。

  可他知道,即便時間重來,他依然會毫不猶豫的做出同樣的舉動。

  就像現在,他必須用盡最大的力氣,才能克制住不將她拉入懷中、再次親吻那片柔嫩唇瓣的衝動。

  是的,即便知道這樣是錯的,他仍然無法再壓抑下對她的情感,但他能為了她放慢腳步,讓她慢慢接受他。

  “你可以不相信,但我會做到,我保證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委屈。”他的眸中跳動著不容他人質疑的堅決。

  “這是什麼意思?”夏孟苓連忙追問。

  楚祈深深睇了她一眼,只舉起手撫過她嬌嫩的臉龐,旋即轉身走出房間。

  “楚祈……”她在他身後喚了一聲,但刻意壓低了聲音,就怕把今晚留守的傭人給吵醒。

  他最後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為什麼她不但沒有不安,反而因為那句話而加快了心跳,仿佛在期待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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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京華集團目前是由第三代的長子京岷當家,他是個沉著精明、能力不容小覷的對手,前陣子雖然聽說老二京峰有意將他拉下臺,自己坐上總裁一位,但最後卻因為私生活不檢點而功虧一簣,現在仍任總經理一職。至於今天要結婚的老三京峭,則是浪子回頭,能力也不差,不過位居兩個哥哥之下,還有……”

  楚祈耳邊聽著夏孟苓一臉肅穆的向他介紹京華集團的高層,但心思卻都放在她身上。

  自那天他吻了她之後,她沒有再刻意躲他,而是老端著上司的架子冷面對他,似乎想讓他知難而退,認清楚他們之間的分際。

  但他也可以敏銳的發現,每當自己一接近她,她的臉龐就會浮上淡淡的紅暈,身體也會倏地繃緊,像只慌張不安的小兔子似的,反倒讓他更想逗她……

  楚祈故意將身子朝她微微靠近了些,在發現她的耳朵隨即紅了起來時,壞心的翹起唇角。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夏孟苓努力維持平靜,揚聲道。

  “從出門到現在,你已經重複說了三、四遍,你說我有沒有在聽呢?”他語帶調侃,眉梢微揚。

  她有說這麼多遍嗎?夏孟苓暗暗懊惱,真討厭這種在他面前就變得像個傻子似的自己。

  “我是擔心你等等出錯,讓人取笑。”她找了個理由辯解,絕口不提都是因為他那老是包圍著自己的獨特氣息,擾亂了她原本清明的思緒。

  “我出錯?方才不知道是誰穿著室內拖就打算出門的?”都跨出大門了,她才發現自己黑白棋盤格的小洋裝下,穿著的竟然是一雙室內拖,她才趕緊回去更換,讓他不禁失笑。

  “那……那是因為我在想等等要怎麼藉機說服京家放棄收購那塊地,才會恍神了。”她再度胡亂找了個理由,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擾亂她心神的還是他。

  夏孟苓低垂長睫,看著自己因穿著高跟魚口鞋而露出的腳趾,腦中浮現的卻是楚祈那張濃發後梳、俊酷帥氣的臉龐。

  老天爺真是待他不薄,給了他一張性感粗獷的臉龐不說,還將他雕塑成一個身材結實的模特兒,不管穿什麼衣服都該死的像在走秀般好看,害她瞅了之後,竟失神的穿了室內拖就往外走……

  “如果單憑幾句話他們就會放棄的話,那京家就不可能將京華集團經營到如今這規模。”

  “我當然知道,但只要有機會,即便成功率微乎其微,我都願意嘗試。”說到這,夏孟苓甩開雜思,堅決道。

  楚祈瞟了她一眼,眸底透著他自己都沒發現的溫柔,“我知道你很急,但千萬不能因此而弄巧成拙,面對越危險強大的敵人,只有越冷靜自持,才越有可能勝利。”

  “我可以等,但黎叔不能等!”這才是她最大的隱憂。

  他的眉心微微蹙起,“醫生上次跟你說了什麼?”他原本不想追問的,卻也發現黎曉生的狀況每況愈下,氣色不佳不說,連昏睡的時間都比清醒的時間長。

  她咬咬下唇,強忍想落淚的欲望,嘴硬道:“他很好,他會沒事的。”

  他沒忽略她緊握在身側的拳頭、倔強得不願洩漏脆弱與不安的模樣,仿佛靠著這樣的自我催眠,就真的可以讓黎曉生好轉起來。

  這讓他想起自己小時候,面對母妃病逝的時候,他同樣頑固的不願相信母妃已經離世,甚至擋在母妃已經冰冷的身體前,不許任何人帶走母妃。

  思及此,楚祈暗歎了聲,憐惜的握住了她的手。

  夏孟苓石化了數秒,然後快速的將手自他灼熱的掌心抽離,神情嚴肅的警告他,“上次是我還沒清醒才會……以後不許你再對我做出失禮的事,否則我……我會告訴黎叔。”

  他黑眸半眯,似笑非笑道:“正合我意。”

  “你說什麼?”她錯愕的看著他。

  沒有回答,但他仍是執意握住了她的手。

  “楚祈,你……”

  “安靜,難道你忘記我是你今天的男伴了?挽著我的手是禮節不是嗎?”說完他讓她的手勾住他的手臂,露出一抹壞笑。

  楚祈敏銳的發現,當他跟夏孟苓走進婚宴會場時,原本正忙著接待賓客的女子一看到他,隨即露出錯愕震驚的神色,接著匆匆忙忙跑向另一邊正在與別人交談的女子旁,急切的比手畫腳,然後兩人雙雙望向他。

  “我看起來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嗎?”楚祈輕聲詢問已經將手抽離、與他拉開一步之遙的夏孟苓。

  夏孟苓側頭看他。老實說,除了太帥之外,她看不出來他有哪裡不對勁。

  GUCCI金屬灰色澤的西裝內搭著淡粉色襯衫,與他與生俱來的貴氣完美相襯,且柔化了他的銳氣,整個人散發優雅氣質,仿佛一隻暫時收起利爪的獵豹,正悠閒的漫步叢林之中。

  夏孟苓連忙壓下慌亂的心跳,輕輕搖頭,她才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偷偷在心中稱讚他。

  楚祈還在狐疑之際,其中一個原本在跟別人交談的女子已經直直走向他們。

  “黎夫人。”楚婧朝夏孟苓微微頷首,粲笑打招呼。

  “京夫人,謝謝你們的邀約,恭喜你們了。”夏孟苓也回以笑容,雖然她跟京家的男人正在商場上交手,但對眼前這個女人還是十分有好感的。

  “你們……是一起來的?”楚婧將視線瞟向站在夏孟苓身邊的楚祈,眸底閃過複雜神色。

  “是,呃……我來替你們介紹一下。”夏孟苓不知為何心虛的紅了臉頰,有點不自然的僵笑道:“這位是京總裁的妻子任楚楚,這位是我的特別助理楚祈,因為我先生過百身體不適,所以無法出席,還請我代為轉達恭賀之意。”

  “抱歉,你說他叫什麼名字?”楚婧突然語帶急促的問。

  “敝姓楚,單名祈。”楚祈代替夏孟苓,開口自我介紹。

  “楚祈?”楚婧的眸底透出疑惑與不解。

  這名字的發音怎麼恰巧跟三皇兄一樣?更奇怪的是,他怎麼會突然想到要取這個名字?甚至為什麼要裝作不認識她呢?

  但看他似乎也是這麼跟黎夫人介紹自己的,不知他用意為何,她便想暫且不戳穿。

  “京夫人,你認識楚祈嗎?”該不會是黎繼業跟黎珍妮那兩個不怕丟臉的傢伙,到處宣揚她跟楚祈的關係吧?

  “呃,不是,我只是在猜想他是否曾經來過茶坊,才會覺得很面熟。”楚婧擺了擺手,輕描淡寫帶過。

  “茶坊?”楚祈好奇的問,一股莫名的親切感,讓他想要多認識一下這個京夫人。

  “你一定聽過現在訂位還得排上半年的煙波茶坊,那就是京夫人經營的。”夏孟苓狐疑的瞟了眼猛瞅著任楚楚瞧的楚祈,心裡頓時覺得不是很舒服。

  “煙波茶坊?!”這次換楚祈怔愣住了,凝視著楚婧的目光帶著困惑與打量,甚至有一些激動。

  “小本生意而已,歡迎有空過來坐坐。”楚婧咧唇笑笑,“瞧我真是糊塗,怎麼讓你們一直站在這裡,走,我帶你們入座。”

  夏孟苓微笑點頭,跟著楚婧走到安排好的桌次坐下。

  楚婧又跟他們寒暄了幾句,然後意味深長的瞄了楚祈一眼,才又轉向其他地方招呼賓客。

  自始至終,楚祈的視線都沒有離開過楚婧的身影,專注到夏孟苓忽然覺得胸口堵得又悶又沉。

  “楚祈,你真的很沒禮貌。”夏孟苓忍不住開口。

  楚祈這才收回視線,一臉納悶的瞅著臉上明顯不悅的夏孟苓。

  “就算京夫人真的是個大美人,你也不該這樣放肆的盯著人家看,像個大色狼一樣。”她的語氣帶著連她自己都沒發現的酸味。

  楚祈的眉梢輕輕一挑,反問:“你怎麼知道我一直盯著她看?”

  夏孟苓愣了愣,臉頰倏地飛上兩朵紅霞,結巴道:“我、我又不是瞎子。”

  “所以你也承認自己一直盯著我看嘍?”他的眸光閃了閃。

  聞言,她整張臉熱燙起來,羞窘的道:“算了,我不跟你說了。”她發現自己還真的是說不過他。

  含笑看著她,楚祈輕輕靠向她的耳畔道:“其實,我覺得你比她還美。”

  他的聲音隨著他的氣息鑽入她的心窩,像是一根羽毛似的,輕輕搔過她的心頭,讓她無法自遏的悸動著,但又擔心被別人發現,她反而更加冰冷的板起臉來,白了他一眼,接著將注意力全放在這場冠蓋雲集的婚宴上。

  “京家的勢力的確不容小覷,沒想到不僅商場上有頭有臉的人都來了,連政界也給足了面子。”楚祈也沒繼續方才戲謔的態度,話鋒一轉,嚴肅了起來。

  “京岷的確是個人才,京華集團在他的帶領之下,比起以前不知道又擴張了幾倍,每次黎叔提起他,總要豎起大拇指。”夏孟苓松了口氣,附和道。

  只要不是跟他牽涉到曖昧的言語行為,她就能自在地跟他講話。

  “京岷?就是方才那個京夫人的丈夫?”楚祈微微眯起黑眸問。

  “嗯,當初他跟任楚楚之間可是歷經一番波折,原本離婚了,好不容易能破鏡重圓,重新複合。”夏孟苓點頭道。

  “破鏡重圓?”楚祈的眉頭微微一擰,因為自己有這番遭遇,原本他認為任楚楚很有可能就是楚婧的轉生,否則怎麼會用煙波茶坊當店名?要知道煙波茶坊可是大楚鼎鼎有名的茶坊,是楚婧最喜歡央求他帶她開眼界的地方。

  可若她真的是楚婧,怎麼會離婚後又破鏡重圓呢?這對從小就熟讀女誡的楚婧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嗯,他們離婚後,任楚楚發生嚴重車禍,昏迷好一陣子才蘇醒,醒來後聽說整個人的個性都變了,後來跟京岷重新複合,並帶著兒子重新嫁給京岷。”夏孟苓沒發現楚祈臉上的異樣神色,低聲解釋著。

  車禍昏迷?個性完全改變?

  楚祈原本還有些存疑,此刻幾乎是百分之八十的肯定了。

  原來方才心中那股親切感竟是因為親人相認的關係

  婧兒,她一定是婧兒,是大楚王朝的小公主楚婧。

  楚祈霍地站起身,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沸騰似的,再也無法安靜地坐在原地而什麼都不做。

  “楚祈,你要幹麼?”夏孟苓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給嚇了一跳,連忙問。

  “我有事要找任楚楚。”他的眸光異常光明,甚至閃爍著興奮光彩。

  訝異於他臉上那股急切,她怔愣了,好半晌才澀聲道:“你找她幹麼?”剛剛不是還說她比較美嗎?現在卻連一刻都不能等待似的想要找任楚楚?

  “有重要的事。”楚祈的視線來回在會場梭巡著。

  在夏孟苓看來,他那熱切的模樣就像是熱戀中的男孩。

  “你別忘記你現在是以我特別助理的身份陪我出席,等同於是在上班,怎麼可以隨你想幹麼就幹麼?你給我坐下。”夏孟苓知道自己的言詞過於苛刻,但胸口那股悶氣卻讓她無法克制自己的行為。

  楚祈眉頭微微擰起,站著與夏孟苓對峙著,直到她認為他似乎要拂袖而去時,卻見他緩緩坐了下來。

  見狀,她這才暗籲了口氣,但馬上又被自我厭惡給籠罩住了。

  她到底在幹麼?或許他找任楚楚真的有什麼事情要談要問,她幹麼像個打翻醋罎子的惡女一樣,端起老闆的架子來命令他不准走?

  他一定很生氣吧?夏孟苓悄悄偷瞄了他一眼,卻剛好對上他那雙似乎洞悉了什麼的黑眸,心一突,連忙心虛的收回視線。

  “咦,誰讓你們坐這桌的?”

  忽地,嫌惡的聲音自夏孟苓的頭頂響起。

  是黎繼業?夏孟苓無奈的暗歎了聲,接著堆起笑臉朝黎繼業及他的妻子趙燕萍點點頭道:“繼業,燕萍。”

  “哼。”黎繼業撇開臉,一臉不屑。

  “別這樣,我們就坐下來吧,這可是京家小兒子的婚宴。”站在黎繼業身旁的趙燕萍趕緊扯扯丈夫的手臂,就怕他在別人的婚宴上鬧事。

  “你懂什麼?正因為她竟然連京家的婚宴都敢這麼明目張膽的帶情夫出席,我才更替我爸不值。”黎繼業甩開趙燕萍的手,聲量一點都沒有壓低的意思。

  “繼業,這種事怎麼能亂說,你別再講了。”趙燕萍又扯了扯他的手,尷尬又抱歉的朝夏孟苓笑笑。

  “你閉嘴,他們自己幹了什麼事,自己心知肚明,我亂說什麼了?你這白癡站一邊去,真是看了就討厭。”黎繼業大聲斥喝起妻子,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趙燕萍被凶了一頓,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只能低垂下頭沉默著,不再開口。

  “黎繼業,我一再忍你,不表示我怕你,若你還在乎你爸,就給他留點面子。”夏孟苓咬咬下唇,壓低聲音道。

  “夏孟苓,你這句話說錯了吧?是我在容忍你,否則你真以為你坐得穩代理總裁這個位置?況且,你若真如你所言這樣在乎我爸,就不會背著他幹那些骯髒污穢的勾當。”黎繼業根本不怕別人側目,反而更對著夏孟苓冷嘲熱諷。

  “你別太過分,你要指控別人,就拿出證據。”夏孟苓氣得渾身發抖,握住杯子的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

  “家裡的傭人都親眼目睹了,你要我找她來對質嗎?說你是怎麼背叛老頭子,還跟這個小狼狗苟合的嗎?”黎繼業越說越不堪。

  聞言,夏孟苓臉上的血色盡失,一個失手打翻了杯子,杯內的紅酒如血般染紅了金色的桌布。

  該死,原來那晚是留守的傭人看到她跟楚祈相吻,還撞到了客廳的東西發出聲響……

  “心虛了嗎?”黎繼業滿意的看著夏孟苓瞬間蒼白的臉色,正揚起得意笑容時,耳邊卻突然響起了兩聲,隨即臉頰感到一陣火辣辣的刺痛,讓他的笑臉瞬間變成哭臉,痛苦的捂著已然腫起的臉頰哀號著。

  “好痛,我的臉……痛死我了!”黎繼業痛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有本事你再笑啊!冷冽的眸光由楚祈眼底射出,他唇角微掀,臉上卻是波瀾不興,淡淡道:“連老天爺都要收你,看你以後還敢不敢亂說話。”

  “是你,一定是你動手的!”黎繼業捂著臉龐,含糊著聲音指控楚祈。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動手了?在場有人看到嗎?該不會又說是哪個傭人看到的吧?”楚祈漾起笑,但眸底那危險的氣息卻讓黎繼業不由自主的退了幾步。

  “你就別鬧了,剛剛人家根本連動都沒動。”趙燕萍趕緊勸著丈夫。

  “你滾開!你這個吃裡扒外的廢物。”黎繼業滿肚子氣沒地方發,正好全發洩在妻子身上,反手一推,將妻子推倒在地。

  在場賓客見狀,都面露不滿地看向黎繼業,每個人都知道黎曉生的一對兒女囂張跋扈,但親眼看到還是忍不住搖頭歎息。

  夏孟苓已經恢復鎮定,趕緊起身扶起被推倒在地的趙燕萍,關切地問:“你沒事吧?”

  趙燕萍有些狼狽的搖頭,眼眶已經泛紅,輕聲道:“謝謝你。”

  “賤女人,還不快給我過來!”剛剛才叫人滾開,現在黎繼業又吆喝著人過來。

  楚祈眼神一黯,兩聲又清脆的響起。

  只見黎繼業又是一陣哀號,接著不敢置信地看著從自己嘴中吐在掌心上的牙齒,臉色一陣蒼白,嚷嚷道:“我的牙齒,我的牙齒……”

  “繼業,這是怎麼回事?”發現到這邊的騷動,京家二少爺京峰連忙趕過來探看,畢竟黎繼業是他邀請來赴宴的。

  “我的牙齒掉了,快叫救護車,快點!”黎繼業緊張得像自己命在旦夕似的。

  “牙齒掉了?”京峰愣了愣,“怎麼會這樣?”

  “都是他,一定是他搞的鬼!”黎繼業用手指向了端坐在位置上的楚祈。

  京峰順著他的視線望去,臉色不由得微微一變。高柏?怎麼會是他?他是故意回來惹事的嗎?

  “黎先生,你這樣說就不對了,根本沒看到任何人動手打你啊,若硬要講,還真的像這位楚先生說的一樣,是老天爺看不過去才對你略施薄懲。”出聲的是一個穿著打扮雍容華貴、聲音爽朗的女人。

  “沒錯,人家明明就好端端的坐著,你不但無端羞辱人就算了,還要血口噴人,被黎總裁知道,還真的不知道面子要往哪擺。”

  “還是快去看醫生吧,別破壞人家婚禮的愉快氣氛了。”

  “黎總裁怎麼會有這樣的孩子,真是的,難怪都氣到生病了。”

  隨著第一個女人出聲,其他幾個賓客也紛紛跟著附和。

  每個人都看到夏孟苓是怎樣容忍,黎繼業是怎樣咄咄逼人,加上他言詞粗鄙,還對妻子動手動腳,自然都對他十分不以為然。

  黎繼業被這麼你一言我一語的奚落,原本腫脹的臉,氣惱得更加漲紅。

  “我們還是去看醫生吧。”趙燕萍滿臉尷尬地勸丈夫。

  “繼業,我叫司機載你們去。”京峰提議。

  “不用了,我自己有司機。”黎繼業恨恨地瞪了楚祈跟夏孟苓一眼,接著捂著臉,狼狽地離開。

  “京先生,真的很抱歉。”夏孟苓振作起精神,朝京峰致歉。

  但京峰的視線卻是落在楚祈身上,眉頭微微皺起,“大哥跟大嫂知道你來了嗎?”

  楚祈愣了愣,還在思索他為什麼這麼說時,楚婧跟京岷也連袂趕過來。

  “有事嗎?我剛剛看黎先生似乎受傷了?”京岷擰著眉頭問。

  “我也不清楚,我走近的時候,他牙齒已經掉了。”京峰回答。

  “牙齒掉了?”楚婧訝異的挑起了眉。

  不知道為什麼,這讓她想起在大楚曾有個二皇叔的兒子,老仗著王公貴胄的身份,在外頭欺壓百姓、調戲婦人,某次在煙波茶坊鬧事被三皇兄撞見了,三皇兄礙于二皇叔的面子,不能讓他太難堪,但表面雖然只訓斥了幾句,暗地裡卻偷偷施展身手打掉那個紈絝子弟的兩顆大門牙。

  “這種無恥之徒,沒牙齒也不算奇怪。”

  聞言,楚婧的心猛然一震,既驚且喜,連忙望向出聲的楚祈。

  這句話……這句話竟跟當時三皇兄事後拋下的嗤笑一模一樣?!

  楚祈沒有錯過楚婧在聽到這句話時,眸底閃過的激動,原本百分之八十的把握,瞬間提升到百分之九十,恨不得當場問清楚。

  京岷注意到他們之間膠著的視線,眉頭輕輕皺起,宣告什麼似的將楚婧拉近身邊,一手攬著妻子的腰,朝楚祈道:“不管怎麼說,黎繼業終究是我京家的賓客,讓他在這裡受傷,我們難辭其咎。”

  因為已經聽妻子提起高柏沒打算跟他們相認,還換了名字,雖然他也不懂為什麼?但他也打算靜觀其變。

  “大哥,繼業說是他動的手。”京峰指控道。

  “沒這回事,我們都可以作證,根本是黎先生自己莫名其妙的捂著臉哀號,這位楚先生什麼事都沒做。”方才第一個出聲替楚祈澄清的女人站起身,再次作證。

  “既然張女士都這麼說了,自然就毋庸置疑了。”京岷朝那位中年婦人點點頭。她是映宏電的董事長張碩秋,家世顯赫、為人正直,不會無緣無故替人掩飾什麼。

  現場只有轉生為任楚楚的楚婧明白,她三皇兄的身手極佳,的確有可能能動人於無形。

  “真不好意思,都怪我們黎家家教不嚴,才會在這大喜的日子鬧笑話。”夏孟苓一臉凝慎的道歉。

  “這怎麼可以怪你?我們剛剛都看到了,是黎繼業太過火了,跟你無關。”張碩秋安慰她。

  夏孟苓感激地朝她笑笑,又朝京岷道:“真抱歉,我想我還是跟去瞧瞧他的狀況比較安心,請代我向你弟弟道喜。”

  “這樣也好,那我們就不強留了,改天有機會我們再登門拜訪黎總裁。”京岷輕輕頷首,視線卻盯著楚祈不放,直到楚婧暗示性的掐掐他的手背,他才收回視線。

  “楚祈,我們走吧。”夏孟苓輕咳幾聲,提醒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楚婧的楚祈。

  “後會有期。”楚祈深深的瞅了楚婧一眼,隨即與夏孟苓並肩離開。

  “大哥,就這樣讓他走了?”京峰不甚認同地看著楚祈的背影。

  京岷警告的瞟了弟弟一眼,示意他噤聲,隨即朝還在看熱鬧的其他賓客道歉幾句,安撫賓客入席之後,才跟京峰及楚婧走到一旁聊正事。

  “大哥,我看他改名跟在黎夫人身邊,還裝作不認識我們,肯定有問題,該不會是想動什麼歪主意,藉著黎氏打擊我們吧?”京峰一等沒有外人,就迫不及待地提出看法。

  京岷的眉頭深鎖,並不排除京峰所言的可能性。

  “我倒覺得,他應該有其他想法,跟報復我們無關。”楚婧緩緩開口,與京峰持反對意見。

  “大嫂,你別忘記,他可是對於你嫁給大哥的事情耿耿於懷,看他方才看你的眼神,我不認為他已經死心。”京峰不以為然的道。

  “我想你多心了,他若真的要搞破壞,也用不著等到現在。”楚婧反駁。

  “可是……”

  “好了,今天是京峭的大好日子,這件事我們以後再談。”京岷打斷了弟弟的話,道:“你去看看他準備得怎麼樣了?”

  京峰訕訕然的點點頭,整了整西裝的領子,大步走開。

  “京峰沒說錯,他剛剛真的一直在看你。”一等京峰離開,京岷的聲音就悶悶地響起,凝視著妻子道:“而且,你也一直在看他。”

  看著他不安的俊容,她忍不住失笑道:“吃醋啦?”

  “我是吃醋了。”他爽快地承認,“除了我,不許你那樣盯著別的男人看。”

  “傻瓜,他是你弟弟。”也可能是她的三皇兄,一想到這點,她就迫不及待想再跟他見面。

  “可是他曾經這麼喜歡你……”

  “那都過去了,難道你沒發現,他現在想保護的是另一個女人嗎?”楚婧握住了丈夫的手,含笑望著他。

  他愣了愣,看著妻子慧黠靈動的黑眸,好一會兒,眉宇才逐漸舒展開來,“難道……”

  “我還不確定,所以多看了他幾眼,想找出蛛絲馬跡。”楚婧點點頭,證實兩人的想法一樣。

  “這傢伙!”京岷忽地又攏緊了眉心,“不行,我得警告他,絕對不能做出敗壞門風的事情。”他不懂,為何這個弟弟總是喜歡搶別人的老婆。

  “你就少安勿躁,先讓我查清楚再說。”楚婧連忙安撫丈夫。

  看著楚婧那雙溫柔如月光的美目,京岷輕歎了聲,“楚楚,我不希望他再次受到傷害。”畢竟是同父異母的兄弟,怎會希望他不好?

  她點點頭,輕歎了聲,“我也不希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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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繼業,你的臉怎麼會……天啊,是誰把你搞成這樣的?”黎珍妮一進到屋內,看到弟弟的臉腫得跟豬頭似的,立即誇張的嚷嚷起來,無法自遏的露出一抹笑意。

  “姊,你是真的擔心我,還是來看我笑話的?”發現姊姊沒忍住那抹繼續上揚的唇線,黎繼業沒好氣地抱怨。

  “你怎麼這樣說呢?這世界上就我這個姊姊跟你最親了,我怎麼可能看你笑話?”黎珍妮在弟弟身旁坐下,嘴上是這樣說的,但在看到弟弟咧開嘴卻少了兩顆門牙時,還是忍不住爆笑出聲。

  “姊!”黎繼業漲紅了臉,一臉懊惱。

  “好好,我不笑就是了。”她拿出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淚光——笑出來的,深呼吸幾次,才接著道:“好吧,你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大姊,喝茶。”趙燕萍把茶端上來,旋即就想退開。

  “等等,我的酒咧?”黎繼業口氣不悅的喊住妻子。

  “你的臉都傷成這樣了,今天不要喝酒了吧。”趙燕萍關心的道。

  “什麼時候輪得到你發表意見了?你這蠢女人,臉受傷跟喝酒有什麼狗屁關係?我叫你做什麼就做什麼,還不快給我倒酒!”他毫不留情面的斥喝。

  趙燕萍抿抿唇,尷尬的低垂下頭,輕聲道:“我馬上拿來。”

  “這女人,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今天竟然當著大家的面維護夏孟苓跟那個情夫,你說我娶她到底有什麼用?不但幫不了我,還落井下石,這麼久了連顆蛋也生不出來,一點用都沒有。”黎繼業喋喋不休的咒駡聲隨著趙燕萍的身影消失在視線內,依然沒有停止的打算。

  “誰叫你當初要娶她?我就說了,叫你娶另一個家裡做帽子的你不聽,還說這個家裡做運輸的對你比較有幫助,誰知道嫁進來沒多久,娘家就落魄了,你連個好處都沒撈到還差點被牽連,這就是你不聽我話的後果,自作自受。”黎珍妮也無視于趙燕萍的存在,自顧叨念著。

  “姊你自己也好不到哪去,當初不是說溫仁不但家裡有錢,還對你言聽計從、百依百順,一定會讓你過公主一般的生活嗎?結果呢?”被姊姊一陣奚落,黎繼業懊惱的反擊。

  黎珍妮的臉閃過一抹尷尬,但還是嘴硬的說:“他家的確是有錢啊,光在大陸的產業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有錢又怎麼樣?你看得到用不到,那個溫仁像個守財奴似的,婚前婚後兩個樣,現在也留在大陸包二奶,姊,我看你才要小心,當心身無分文的被趕出婆家。”黎繼業一針見血的說。

  “夠了你,我是來探病的,你倒是專挑我的痛處講,你這算什麼弟弟?”黎珍妮真變了臉色,氣急敗壞的道。

  “誰要你先調侃我?你又算哪門子的姊姊?”黎繼業向來不服輸,口氣強硬的道。

  他們姊弟倆真像同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尖酸刻薄、一樣自私自利。趙燕萍端了杯酒上來,忍不住在心中腹誹。

  “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先回房了。”她才不想待在這裡,一個不小心會掃到颱風尾。

  黎繼業瞪了她一眼,沒有吭聲。

  趙燕萍如釋重負,隨即閃入房內圖個清靜。

  “姊,我們就別吵了,現在要是我們起內哄的話,豈不便宜了夏孟苓那女人。”黎繼業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酒,沒想到酒精刺激到破掉的口腔內壁,讓他痛得差點掉出淚來,連忙放下杯子痛苦地發出嘶嘶聲。

  見弟弟那副狼狽樣,黎珍妮也心軟了,“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我難道還真跟你嘔氣嗎?怎樣,還很痛嗎?”

  “該死的楚祈,我跟他誓不兩立!”他咬牙切齒的道,又牽引起一陣疼痛,整張臉痛到扭曲起來。

  “你不是去參加京峭的婚禮嗎?怎麼會搞成這副模樣回來?”她皺皺眉問。

  用手掌輕撫腫痛的臉頰,黎繼業簡短的把在婚禮上發生的事情描述一遍。“如果不是他打我,還會有誰?”

  “你不是說沒人看到他出手?”這點倒是讓她覺得詭異。

  “誰知道他用了什麼旁門左道?”黎繼業沒好氣的道。

  “嗯,或許他真有點本事,否則老頭子也不會堅持要那個男人守在夏孟苓身邊。”黎珍妮暗忖半晌道:“你說,會不會是老頭子發現了什麼?”

  “放心,要是他真發現是我們派人騷擾夏孟苓,還在她的煞車上做手腳,以他的脾氣,早就氣得跳腳找我們算帳了,難道你還奢望以他對我們這麼絕情的態度來看,會顧慮骨肉之情而放過我們嗎?”黎繼業的眼中閃爍著怨毒。

  打從父親娶進夏孟苓,把代理總裁一職交給她,一副要讓她繼承所有財富地位之後,他就對這段父子關係徹底絕望了。

  “你說的有理,爸現在連見都不願意見我們一面了,根本完全被那女人給洗腦了,我們這對兒女對他來說,簡直比路邊的小貓小狗還不如。”提起夏孟苓,黎珍妮就恨得牙癢癢。

  “所以我們一定要想辦法扭轉局勢,不管最後爸怎麼分配遺產,我們現在能撈多少就得儘量撈多少。”黎繼業的眸光一閃,露出貪婪神色。

  “我也想啊,可你在公司還有油水可以撈,我要去哪撈啊?”她一臉挫敗。

  “放心,你是我親姊姊,我不會棄你於不顧的,等我辦妥京峰交代的事情,手上就會有一大筆錢進帳,多少可以照顧到你。”

  聞言,黎珍妮一凜,正色問:“是起家厝的事?”

  黎繼業神秘的點點頭,“我們不管怎樣都趕不走夏孟苓,好歹也要讓自己撈點油水。京峰答應只要我能透露底標給他,就給我百分之二十的回扣。”

  “可是那間房子有我們小時候的回憶……”黎珍妮不禁喃喃道。

  “所以說你婦人之仁,錢比較重要,還是回憶重要?況且,那些回憶後來也都變調了,只剩下爸爸在外頭風流快活,媽媽在家傷心垂淚的恐怖記憶罷了。”黎繼業不以為然的撇撇唇。他早就想通了,所以一開始就反對買回起家厝。

  想起那段根本沒有家庭溫暖的日子,黎珍妮原本有些猶疑的臉色也冷凝了起來,“你說的沒錯,那根本就是惡夢。”

  “是吧,老頭子想盡辦法要買回那間破房子,甚至不惜抬高價格跟京華集團對幹,根本就是病糊塗了。那塊地周遭的土地都被京華集團買下了,對黎氏來說,一塊僅僅三十坪的地根本毫無用處,還得花那麼一大筆錢買下,完全是賠本生意,一點都不划算,也只有夏孟苓那女人為了哄老頭子開心,才會不顧黎氏的利益,非要買回那間屋子不可。”提到夏孟苓時,他的黑眸閃過陰狠。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做?”她越聽越覺得弟弟說得有道理,雖然她對起家厝多少還有點感情,但比起金錢利益,那感情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睨了姊姊一眼,黎繼業的唇角緩緩揚起,“放心,我絕對不會讓她稱心如意的。”

  黎繼業在京峭的結婚喜宴上出糗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社交圈,但同時另一則傳得沸沸揚揚的消息,則是夏孟苓跟楚祈之間的曖昧關係。

  一些閑著沒事做的貴婦,便把這個新出爐的八卦當成茶餘飯後嚼舌根的話題,連媒體都聞風而來,頻頻要求採訪夏孟苓或楚祈,但全都被拒絕了。

  不過某間八卦雜誌依然刊登以“黎氏企業總裁夫人豢養情夫,夜夜火辣春宵”為標題的鹹濕報導,還有某個臉部被馬賽克處理、自稱黎家傭人的人出面指證歷歷,把夏孟苓跟楚祈是怎樣趁黎曉生重病住院時在家暗渡陳倉的情節詳細描述出來,讓讀者仿佛身歷其境,眾人議論紛紛。

  而這樁醜聞也延燒到黎氏集團內部,黎繼業藉機向董事會以夏孟苓影響公司聲譽為由,提起罷免夏孟苓代理總裁職務的臨時動議,博得大部分董事長成員的附議。

  反對她的聲浪在黎繼業支持勢力的推波助瀾之下越演越烈,最後還是黎曉生出面在董事會議以視訊方式嚴正斥喝緋聞為無稽之談,同時發表申明,關於楚祈的所有行動都是經過他的授權同意,絕非夏孟苓跟楚祈私下有不正當的來往,這才平息了董事會要卸載夏孟苓代理總裁職務的危機,保住了她在公司的權力。

  這樣的結果出乎黎繼業的意料之外,他氣憤地找了黎珍妮一起到醫院,吵著要見黎曉生,但還是被擋在門外,最後兩人憤怒的大罵一陣之後,便訕訕然的離去。

  此刻,病房內彌漫一股凝重氣氛,還有淡淡的消毒水氣味與某種嗆鼻的藥味。

  黎曉生半坐在病床上,頭髮因為化療而掉得稀稀疏疏,整個人更因為長期受病痛折磨而顯得沒有什麼精神。

  “他們走了嗎?”黎曉生緩緩睜開眼睛,疲憊的詢問。

  夏孟苓擔心的看著黎曉生,眼睛腫得像顆核桃似的,明顯哭過了,而一旁的楚祈則是神色泰然,唯有眸底閃過厲色。

  “已經被警衛架出去了。”想到方才黎繼業在門口惡意辱駡時所用的詞,包含姦夫淫婦、包養情夫等下流的用詞,她的情緒就沒辦法平復,淚水又在眼眶裡打轉。

  “走了好,省得在這裡丟人現眼。”黎曉生長歎一聲。

  “黎叔,都是我不好……”夏孟苓不忍黎曉生難過,率先道歉,其實打從那緋聞開始延燒,她心裡就沒有好過。

  “這件事的責任在我,跟她無關。”楚祈瞥了眼深受煎熬的夏孟苓,心狠狠揪緊起來。

  的確是他不對,是他逾矩了,明知外界並不知道他們婚姻的實情,他仍執意想要她,才會讓她陷入這種難堪境界。

  但即便如此,他一點都不後悔。

  “你不要再說了,這是我跟黎叔之間的家務事。”夏孟苓不希望黎曉生真的怪罪楚祈,故意用不好的口氣要他噤聲。

  “這是我跟你之間的事情,我不可能撒手不管。”楚祈繃緊下顎,顯示他的決心。

  “你說這是你跟孟苓之間的事情?”黎曉生眸底閃過光芒。

  “你別胡說,我跟你之間哪有什麼事?黎叔,你別聽他的,他根本就搞不清楚狀況。”該死,她說要把事情告訴黎叔其實只是在威脅他,沒想到反而是他先開了口,他肯定是瘋了沒錯。

  楚祈微微眯起了黑眸,瞟了夏孟苓一眼,隨即正色朝黎曉生道:“黎總裁,之前我受你請托,答應要照顧孟苓,但我現在要發自內心的說,我希望你能把孟苓交給我。”自從他吻了她之後,這個想法已在心底生根,而這時正好是表態的時機,至少他可以確定孟苓對他也是有感覺的。

  “楚祈,你瘋了?!”夏孟苓錯愕到把腦中的想法驚呼出聲。

  黎曉生精神一振,目光異常灼亮的瞅著楚祈,“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楚祈鄭重的點頭,就像在面對岳父一樣慎重,不敢有絲毫輕忽,“我再清楚不過。”

  “你別亂講,那天是我作惡夢,楚祈以為有宵小闖進來,情急之下才會踢開門進房保護我,後來才發現是誤會一場,絕對不像八卦雜誌講的一樣,我們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夏孟苓急著解釋。

  “你先出去吧。”黎曉生點點頭,緩緩道。

  “對,你快點出去,別在這邊胡鬧了。”她附和。

  “孟苓,我是叫你先出去。”黎曉生溫和卻堅定的道。

  “我?”夏孟苓錯愕的指著自己。

  黎曉生再次點頭,“嗯,我有話要跟楚祈說。”

  “黎叔,這件事真的不關他的事……好吧,是我情不自禁,我……”

  “情不自禁?”見夏孟苓急著替楚祈開脫,黎曉生心裡有數。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作了惡夢,迷迷糊糊的,所以……”她覺得自己越描越黑,巴掌大的臉頓時染紅成一片,越講越心虛。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黎曉生語氣柔和的道。

  見他依然堅持支開她,夏孟苓也只能忐忑不安的暫時退出病房外。

  守在病房外的兩個警衛見她紅著眼睛出來,紛紛佯裝沒有看見似的撇開視線,不想讓夏孟苓尷尬。

  想必這兩個警衛也早知道那些傳得亂七八糟的緋聞了吧。夏孟苓自嘲道。

  她走到了長廊邊,見窗外栽種的盆景姹紫嫣紅,她卻無暇欣賞,一顆心全掛在病房內那挺拔俊朗的男人身上。

  病房內——

  一等夏孟苓離開,黎曉生馬上露出開心神色,沖淡不少生病帶來的憔悴。

  “你總算自己開口了。”黎曉生滿意的點點頭。

  楚祈頓時有種上勾的感覺,濃眉輕佻,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我只能製造機會,卻不能強迫你們兩個人能有所進展,但看起來,事情的確是朝我想要的方向前進了。”黎曉生的語氣帶有掩藏不住的興奮,就像快要談成一筆大生意似的。

  “這一切都在你的意料之中?”楚祈不由得感到詫異,他真能算得如此精准?

  黎曉生搖搖頭,“我並沒有把握,只是期望會如此,同時我也想試試看,你是不是如我所想的那樣,是個遇事不退縮、可以為了孟苓挺身而出的男人。”他意味深長的瞅著楚祈。

  “如果我沒有如你所想的開口呢?”楚祈懶懶的扯開唇角,把事情講開後,心情倒是輕鬆不少。

  “那我就會解雇你,給你一筆錢讓你離開,不會再讓你有任何機會接近她。”話落,黎曉生的眸光黯了黯。

  看來黎曉生雖然病入膏肓,但頭腦跟手段依然犀利,沒有鈍過。

  “我該慶倖我不是你的敵人。”楚祈打趣道。

  聞言,黎曉生愉悅的大笑出聲,卻又引來一串劇烈的咳嗽。

  楚祈連忙上前輕拍他的背,眉頭微蹙,“我去叫醫生。”

  “不用了,別驚動孟苓。”黎曉生制止他,並努力將竄上喉頭的搔癢給壓下,“我們還有正事沒談完。”

  遲疑片刻,楚祈還是決定順著他的意思,替他將靠墊重新調整好,讓他能舒適的倚靠著。

  “剛剛說到哪了?”順了順氣,黎曉生繼續道。

  楚祈審視般的看著他,試探性的問:“所以你對於八卦雜誌爆出的內容,真的一點都不介意?”

  黎曉生回視楚祈,促狹地反問:“若我介意,你又會如何?”

  楚祈的黑眸一深,堅毅且毫不遲疑的道:“爭取到底!”沒錯,從他吻了她那一刻,不,早在她替他刮鬍子、吹頭髮時,他就已經對她產生渴慕之情而不自知了吧,所以他絕不放棄。

  “你拿什麼爭取她?”黎曉生又問。

  這回楚祈怔愣住了,想起自己已不是大楚的三皇子,沒權沒勢、一無所有,的確不知道該拿什麼爭取她。

  對於這個問題,他沉默了半晌,但隨即又帶著傲氣說:“給我時間,我會證明給你看。”

  黎曉生讚賞的看著他,“最後一個問題,你是真的喜歡她嗎?”

  一抹紅暈難得的自楚祈古銅色的臉頰淡淡浮出,他從未跟任何人討論過這些情情愛愛的兒女私情,就連以往對自己的妻妾也從未說過什麼甜言軟語。

  現在要他回答這個問題,他不免覺得困窘。

  “如果你只是為了負責而負責,那大可不必,我要替孟苓找的除了是可以保護她的人,還必須一心一意的愛她。”看楚祈遲遲未語,黎曉生端肅起神色。

  暗忖片刻,楚祈緩緩開口,“剛開始,我只覺得她坦率可愛、嘴硬心軟,後來慢慢發現她是個心地善良、有恩必報的女人,但也常固執得讓人氣得牙癢癢,卻又不得不為她心疼。”提起她,楚祈的眸底閃爍著連他自己也沒發現的溫柔光芒,宛若琉璃般璀璨。

  “我不知道什麼叫做喜歡,我只知道一天沒看到她,就會覺得心煩氣躁,只要能待在她身邊,即便什麼都不做,也覺得閒適愉悅。我喜歡看到她笑,討厭看到她哭,擔心她受人欺負,心痛她總是委屈自己,從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可以像她這樣讓我牽腸掛肚……”仿佛發現自己說得太多,楚祈有些尷尬的頓住了聲音,望向黎曉生道:“我不會說什麼好聽話,但我能保證,只要有我在的一天,絕對不會讓她受委屈。”

  這樣還叫不會說好聽話?黎曉生知道要楚祈說出這些連男人聽了都覺得肉麻的話,已經是很難得了,感動得頻頻點頭,“我知道了,替我叫孟苓進來吧。”

  深深地看了黎曉生一眼,楚祈誠摯道:“謝謝你。”

  “別謝太快,你也說她是個頑固得會讓人恨得牙癢癢的女人,她不見得會這麼容易點頭。”黎曉生揶揄道。

  “但我也不會讓她有機會逃脫的。”楚祈咧開嘴宣誓自己的決心。

  黎曉生忽地正色道:“楚祈,一定要好好疼惜她。”

  楚祈也收起嘻笑,正色應允,“我用我的生命保證!”

  至此,黎曉生才總算真正安心了,朝他揮揮手道:“去吧去吧,把人叫進來吧,比起你的命,我只想要孟苓開心。”

  楚祈知道黎曉生是真心把夏孟苓當成女兒般疼愛,也感激的朝黎曉生點頭致意,隨即大步走了出去。

  走出病房,楚祈看到夏孟苓正對著窗外的盆栽發呆,聲音不由得放柔了,“總裁讓你進去。”

  聞言,夏孟苓一凜,神色緊張的問:“你沒亂講什麼吧?”

  楚祈搖搖頭,墨黑的瞳仁裡有灼人的光芒在跳躍,“我只是說了我該說的話。”

  “黎叔還在生病,如果你說了什麼刺激他的話,我不會原諒你的。”同時也不會原諒她自己。

  看著夏孟苓神色擔憂,楚祈幾乎有股想要緊緊擁住她的衝動,告訴她黎曉生根本就沒有為了這件事而動怒,反而一直都扮演著推手的角色。

  但他壓抑下心底的渴望,催促她道:“你進去就知道了。”

  夏孟苓抿緊唇瓣,轉身走向病房。

  看著她的背影,楚祈無奈地暗歎了聲,在大楚,女人總是對他奉承迎合,他卻絲毫沒有多看一眼的欲望,沒想到現在風水輪流轉,換他得看女人的臉色過日子了。

  真是報應啊。

  “孟苓,楚祈向我承認他是喜歡你的,也通過了我的測試,我可以很安心地把你交給他了,但感情的事沒人可以勉強,你也絕對不要違背自己的心意,好好傾聽自己的內心再決定。”

  幾天前,夏孟苓沒料到黎曉生把她叫進去竟然會先大力稱讚楚祈的真心與有擔當,還強烈表達他絕對支持她跟楚祈在一起,甚至說服她接受楚祈,還要她不要在意他的身體狀況,只要她能得到幸福,他也同樣能感到幸福。

  她知道黎叔是真心把她當成女兒,對楚祈也是觀察過後才會這麼對她說。

  傾聽自己的內心啊……

  她不否認,當她聽到楚祈竟然當著黎曉生的面承認喜歡她的時候,她的內心悸動不已,一股強烈的喜悅幾乎將她淹沒,讓她的唇角仿佛有自我意識的老想往上揚。

  想到他溫暖的懷抱與獨有的男人氣息,她的心跳就不由自主的加快速度,好像正賓士在草原上似的雀躍。

  但一想到黎叔的身體狀況,還有一團亂的公司,她就裹足不前,不想在這個時刻橫生枝節,讓黎繼業繼續抓著這個話題窮追猛打。

  她很煩惱,而唯一讓她稍微開心的是,醫生說黎叔的狀況穩定多了,可以暫時出院回家,只要定時吃藥回診。她就想,既然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乾脆先把心思放在公司跟黎叔身上,暫時回避楚祈那雙老是用灼熱視線追著她轉的深幽黑眸。

  “你還沒跟他談嗎?”回到家中的黎曉生仿佛多了點生氣,精神也好了些。

  “我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麼。”夏孟苓低頭削著蘋果,努力維持平常的語氣。

  “你這丫頭,我在醫院跟你說的全白說了。”黎曉生無奈的搖頭。

  她咬咬下唇,沉默不語。

  見狀,黎曉生也不逼她,畢竟感情這種事,只能靠當事人自己解決,旁人是無法替他們做出任何決定的。

  不過他很懷疑楚祈還能忍多久?黎曉生瞥了眼正走向他們、每天臉色都更沉一分、幾乎快要炸毛的楚祈,忍不住暗笑了聲。

  “我累了,想回房睡一下。”見楚祈走近,黎曉生打了個哈欠道。

  “喔。”夏孟苓放下水果刀站起身,正要推坐在輪椅上的黎曉生回房時,一雙厚實的大手卻將輪椅搶了過去,瞅了她一眼,逕自將黎曉生往房內推。

  自從黎曉生回家休養之後,便資遣了所有的幫傭,避免又傳出什麼流言蜚語,楚祈則繼續住下,並分擔一大半的照護責任,讓夏孟苓輕鬆許多,同時也感念在心,畢竟,要照護一個病人並不是容易的事情,更何況還是癌末的病人。

  夏孟苓沉默的跟在楚祈的身後,看他熟練的將黎曉生抱上床,替黎曉生蓋好被子,然後說笑了幾句,才轉向她道:“我有話跟你說,跟我來。”

  “我要照顧黎叔,如果是公事的話,就到公司再說,如果不是公事,那就在這裡說吧。”她實在很怕跟他獨處,那會讓她根本無法理性思考。

  “你確定?”楚祈挑眉,黑眸中隱隱燃燒著讓人感受到危險的火焰。

  遲疑了幾秒,夏孟苓還是點了點頭。

  “我喜歡你!”楚祈也不囉嗦,開門見山道。

  夏孟苓怔了怔,兩朵紅暈飛上臉頰,豔似朝霞,瞥了眼正含笑看著他們的黎曉生,她羞窘的道:“你在胡說什麼……”

  “我想過了,也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跟我在一起,並不是黎叔會失去你,而是他將多一個兒子?”

  沒料到他會提起這個,她一臉錯愕的看著他。

  “我會陪你一起照顧黎叔一輩子,不會讓他感到孤單。”楚祈將視線望向已經熱淚盈眶的黎曉生,誠摯應諾。

  “好……好……好孩子,黎叔太開心了。”黎曉生沒想到楚祈也考慮到他了,只是想起自己親生兒女的涼薄,不禁老淚縱橫。

  “黎叔。”夏孟苓趕緊上前安慰他,但她自己的情緒也跟著激動起來。

  “孟苓,你就別固執了吧。”黎曉生勸道。

  夏孟苓暗歎一口氣,她也想拋開一切投入楚祈懷中啊,他是這樣讓人心醉,就像一瓶誘人的醇酒,讓她無法自遏的被他吸引,深深的迷戀。

  可是……她決定把最後的疑慮說出,若他不能接受,那兩人還是到此為止吧。

  “我不會跟黎叔離婚的。”她不能讓黎叔再遭受任何醜聞打擊。

  “孟苓,黎叔說過不用顧慮我……”

  “黎叔,一旦我們離婚,我在公司便沒了地位跟權力說話,繼業勢必會放棄購地計畫,那我們的心血就會付之一炬,再者,若我為了跟楚祈在一起而跟你離婚,那不就證實了八卦雜誌的傳聞,說你娶了一個不守婦道的老婆,讓你受人指點議論,我絕對無法忍受這點。”夏孟苓義正詞嚴的道。

  “你……唉,要是珍妮有你的千萬分之一就好了。”黎曉生對夏孟苓處處以他的利益名聲為優先,感到既感動又感慨。

  夏孟苓拍了拍黎曉生的手背,一方面安撫他,一方面心情也是忐忑的,不知道楚祈會有怎樣的反應。

  楚祈不是沒有想過夏孟苓的這層顧慮,但老實說要他一個堂堂大楚王爺,沒名沒分的跟著一個女人……唉,怎麼到了現代,反而是他在爭取名分了?實在有失男人的尊嚴,但轉念一想,又覺得夏孟苓有情有義,他絲毫沒有可以反駁之處。

  若他不想失去她,只能委曲求全。

  咬咬牙,楚祈像下定什麼決心似的道:“我知道了,我願意配合。”

  “你……你願意?!”夏孟苓覺得自己仿佛在作夢似的,沒有真實感。

  以楚祈這種高傲的個性,竟然願意當她的情夫?!

  “沒辦法,誰叫我喜歡你。”他突然有點瞭解長孫鳶那種願意為了對方而做出犧牲的心情了。

  “好了好了,剩下的事情你們出去談吧,黎叔年紀大了,不適合聽你們談情說愛。”黎曉生將夏孟苓往楚祈的方向輕輕一推,臉上盡是欣慰的笑,未幹的淚水還在眼角閃閃發亮。

  夏孟苓羞赧的低垂著頭,沒有吭聲。

  像是怕她後悔似的,楚祈迅速的握住她的手往房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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