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論壇 繁體 | 簡體
Sclub交友聊天~加入聊天室當版主
分享
返回列表 發帖

[都市言情] 蘇打 -【嬌女帥與鐵斥候(女兒國七辣之四)】《全文完》

《嬌女帥與鐵斥候(女兒國七辣4)》作者:蘇打

她不喜歡他,不喜歡他老是自作主張、我行我素
更討厭他不得不在她身旁當她斥候的模樣
她可是精通各式奇妙陣法,來犯者莫之能敵的智謀女帥
但在他眼中,卻當她是嬌弱易碎的玉瓷娃娃
縱使他的存在對整個美人關而言,絕對利大於弊
可只要能將他逐出美人關,她什麼都願意去做──
沒想到一失足成千古恨,她不僅弄得自己兵敗如山倒
更在他面前把醜現盡,連顏面帶自尊都徹底掃地!
至此,她已懶得再去追究他死賴在美人關不走的原因
他卻在此時一句話都沒留下,徹底消失了蹤影……
再次相見,他已成了令眾人聞之色變的「鬼刺」一員
逼迫她以婚書上的身分與他一同抵達那鬼影幢幢的小村
甚至還不顧她的意願,強擄了她、強娶了她……
1

評分人數

    • 江楓: 很棒的文章分享!給您掌聲鼓勵! ...威望 + 10 金錢 + 10

楔子

  人們說,那地方,天空是七彩的,泉水是脂凝白的,男子比女子少,歌聲及笑聲比話聲多。

  人們說,那地方,女子至上,男子退散;女子穿褲,男子穿裙;女子把持國政,後宮淫亂,面首無數;孩童只知其母,不知其父。

  人們說……

  但無論人們如何打探,那些真正經由女兒國女兒家腹中孕育出,那最器宇軒昂、魁偉有雄姿的女兒國男子,他們充滿男子氣概的俊挺臉龐上永遠只會露出那最傾國傾城的一抹似笑非笑,然後將所有耳語留在風中,瀟灑策馬前行,只為能早一日趕回「虹城」,重回他們女兒國七辣那最最傲然且迷人的風采羽翼下——

  一名帥氣、隨興,專門協助友好邦國平叛禦敵的颯爽女將;一名行蹤詭秘,斷案如神的智酷女尹;一名日日坐於斥候肩上號令群雄、保疆衛土的嬌俏女帥;一名風度翩翩,外交談判桌上迷倒眾生的靚麗女爵;一名天天摸魚打混,卻政和令申的狡慧女相;一名左手覆雨、右手翻雲,卻熱愛偽裝柔弱的烈火女卿,以及她們身後,那最美艷無雙、睥睨天下的嗆辣女皇。

  生活在這樣的國度裡,享受幸福都還來不及,誰還有空管人們怎麼說!

TOP

第一章

  紅顏懶倚胭脂山,英雄難過美人關。

      初秋之際,朔風凜冽,坐落於山巒隘口與平原交界處的女兒國邊關「美人關」,備戰號角響起。

    「該死,什麼時候打不好,非這個時候打……」

    聽到那刺耳的號角聲後,一名身著粉橙色家服,年約十八、九歲的長髮女子,臉色蒼白地由內帳坐起,手抱下腹喃喃低咒。

    明明是軍營內帳,卻佈置精巧——柔紗帳、精繡枕、軟毛榻,再加上滿室輕揚的淡淡輕桔香氛,讓人一點也不覺得這是邊關前線,反而恍若置身春意盎然的南國。

    明明女子一頭長髮凌亂地披散在肩上、頰旁,臉色慘白,眉間輕顰,頰旁冷汗直流,卻掩不住她小巧臉蛋上五官的精緻與絕美,與那一身隱隱散發出的嬌貴之氣。

      「小四!」極力忍住小腹傳來的劇烈痛意,橙衣女子——雲荼穆爾特出聲一喚。

    「是。」聽到喚聲後,一名嬌小女子驀地出現在帳內,然後迅速將雲荼的一頭凌亂長髮紮成一個靈蛇髻。

    「赤天朔呢?」在小四為自己梳整時,雲荼啞聲問道。

    「報告荼帥,不知。」

    小四的話方才落下,一陣濃濃的酒氣突然出現在將軍帳外帳中。

    「小四,警告外頭那傢伙,下回再擅離職守,我一定將他跟他手底下那幫小斥候全趕出去,聽到沒?」聞著那陣熟悉的酒香,雲荼冷聲嬌斥著,「愣著幹嘛?給我披甲啊!都幾年了,還搞不清楚要做什麼嗎?」

    「是,荼帥。」

    雲荼的命令,簡潔有力,眾將士的回答,也簡潔有力,赤天朔的動作,更是簡潔有力。

    一等雲荼說完話,赤天朔便朝遠處輕嘯一聲,待一匹全白戰馬朝他奔來後,二話不說飛身上馬。

    可他在上馬之際,右手卻驀地往後一伸,一旁的雲荼則在他伸臂時,優雅地踮步一躍,飛踏在他結實的手臂上,在他振臂一揮時,熟練且精巧地一個飛挪,穩穩站在他身後的馬背上。

    「駕!」

    當赤天朔策馬來至美人關的至高點時,關前已是一片沙塵飛揚,三苗國陣式已出,女兒國衛士則排列著整齊的方陣準備應戰。

    靜靜站在馬背上,雲荼嚴肅瞇眼,縱觀全勢,目光更是不住來回掃視著三苗國陣型,然後半炷香後,毫不猶豫地抽出腰中長劍往前一指。

    「傳令,突破點在西三口,全軍飛鳳陣型應戰,步弓營開始放箭,前鋒營闖陣。」

    「是。」

    雲荼一聲令下後,女兒國的方陣熟練且迅速地變換了陣型,反守為攻地開始積極衝鋒陷陣。

    「小四,問問赤天朔他的小斥候們是幹什麼吃的?」待情勢逐漸明朗後,雲荼又開口,明明赤天朔就在身前,她說話的對象卻是小四,「三苗國都打來了,居然一點風聲都沒聽見。」

    「是。」

    聽到雲荼的話後,小四像往常一樣轉頭望向赤天朔,還不忘俏皮地對他眨眨眼,畢竟任誰都聽得出來,她家主子正努力的故意找碴,目的自是為了分散痛意,以及發洩因身子強烈不適而引起的焦躁。

    「在馬西關斷三苗國糧草。」到高地後一直專注望著西北山坡處的赤天朔漫不經心地應了一句,便不再答話。

    畢竟三苗國早半個月前便已前來扣關,誰都知他們發兵只是遲早,若能在三苗國兵敗之際再來個釜底抽薪,便能徹底斷了那幫欲借攻下美人關來展現自身實力,以向太子之位前進的三苗國諸皇子的野心之念。

    「哼!多事。」聽到赤天朔那較尋常男子更為低沉、醇厚,卻怎麼聽怎麼敷衍的嗓音,雲荼輕啐了一聲,在敵方揚起退兵號角時,冷冷將佩劍收回鞘中,「收兵!」

    雲荼號令一出,赤天朔二話不說地俐落翻身下馬,將戰馬留給雲荼後轉身就走。

    雲荼也壓根兒不理會他,逕自策馬回營,然後在將軍帳前,直接坐在馬上聽取眾將簡報。

    「行了、行了。」聽完參將們的簡報,雲荼猛地由馬上躍下,雙眸望著地上黃土怒斥道:「打的什麼啊?啊?右翼下得過慢,左翼又上得太快,好好一個飛鳳陣都被你們弄成飛鵝陣了!」

    明明是大勝而歸,但雲荼的臉色與訓斥卻是那樣嚴厲,遠方那群方才歸營解甲的軍士們見她這副模樣,紛紛低聲竊竊私語著。

    「荼帥今天『那個』來了,是吧?」

    「就算看不到荼帥的臉色,見她今日不坐在赤大人肩上指揮作戰,以及現在赤大人的動作也知道啊!」

    是的,明明沒有馬匹代步,但赤天朔就像是自盤古開天後便如此存在似的,低頭抱臂、眼望地面的站在雲荼身後三步遠,當雲荼由馬上躍下時,他頭雖抬也沒抬,可原本抱在胸前的右手卻突然往前一伸,一把便拎住她的後腰帶,適時撐住了她不住來回輕晃的身子。

    「下去、下去,都下去,我今天懶得看到你們。」感覺著下腹愈發猛烈的劇痛,雲荼忍不住猛一轉身,在眼前忽然一片暗黑時,聽到身後傳來一聲不知是不耐煩還是無奈的歎息。

    「小四,告訴赤天朔,有空歎氣的話,不會把他那些小斥候盡快給我找回來。」聽到那聲歎息,雲荼的火氣更大了,丟下一句話後,便頭也不回地逕自鑽入將軍帳,躺回榻上,再起不了身。

    該死的,這月事之痛,到底還要痛多少年?

    還有,那老是自作主張,視命令為無物,我行我素的該死的赤天朔,究竟要待到哪個猴年馬月才要離開啊?

    是的,雲荼不喜歡赤天朔,不喜歡他那種光只是站著,就讓人無法漠視的巨大存在感,更不喜歡他那根本無法徹底掌控的古怪個性,縱使他的存在對整個美人關而言,絕對利大於弊。

    他雖然長得高大,行動卻極其輕巧、迅捷,身手甚是了得,不僅來無影、去無蹤,深入敵營主寨如同探囊取物;那雖不常展現,但偶一為之,卻變化莫測且深不見底的武藝,更是令人歎為觀止。

    此外,他一手訓練出的小斥候更是個個精明慓悍,使命必達,就連她們姐妹們的貼身護衛——小四、小七、小八等受過他的調教後,都恍若脫胎換骨變了個人似的。

    但她依然不喜歡他,不喜歡他那副「不得不」的模樣——

    不得不跟隨在她的身旁,不得不當她的斥候,不得不讓她坐在他的肩上,不得不……

    而這些不得不,全是基於他與前任女帥的私下「默契」,根本與她毫無干係。

    雲荼並不知道赤天朔是哪裡人,也不明瞭他為何落腳與美人關,跟更不知曉前任女帥因何如此信任著他,畢竟他只不過是九年多前,前任女帥在某次戰役中救出的人罷了。

    自前任女帥將他帶回後,他便在美人關待了下來,然後在六年前,十三歲的她到來時,奉令擔任她的戰技指導,一直至今。

    他教她騎術、教她射箭;他教她近身搏擊、教她劍術;他甚至教她觀天象、聽風鳴,整整六年,可六年來,他們幾乎未曾直接對話過一句。

    她永遠忘不了,當他第一次站到她眼前時,望也沒望她一眼,只是心不在焉地對她身旁的小四說了句「騎射」。

    待她在校騎場上騎射完畢,卻只有一箭射至靶心時,他依然什麼話沒對她說,只是長長歎了一口氣,接著在歎息聲中飛身上馬,風馳電掣地彎弓射箭後便沒了身影,而那一弓五箭,不僅全射在靶心上,更射入她的心間。

    雲荼知道,自己一直不是個善騎精武之人,因為一開始,她在女兒國皇宮中所受的一切教育,都是為了成為一名稱職的府尹,而不是征戰在外的將軍,畢竟以她的個性與體能狀況,長年征戰沙場的職務對她來說實在略嫌吃重。

    但在五妹雲莃八歲時遭受了一場意外,再無法騎射之後,十三歲的她毅然決然地執起弓、拿起劍,義無反顧地走入美人關中,因為她是二姐——是大姐為了接受女皇登記訓練而長年不在宮中時,必須保護妹妹、扛起重擔的二姐。

    所以在那日赤天朔的一聲歎息後,她咬著牙沒日沒夜地練著騎射,無論如何苦、無論如何累,她沒有退路,因為她絕不能讓那些瞧不起女兒國的人有機會越雷池一步!

    可在他又一次對著小四說「騎射」時,她最後的那一箭,卻射偏了,然後再度聽到了一聲歎息……

    是的,她討厭他的「不得不」,縱使他已在她身旁整整六年,也恍若最熟悉的陌生人般了六年。

    這六年來,由第一眼開始至今,她都明白他嫌棄她的駑鈍與體弱,僅管她已經很努力,僅管六年後的今天,她雖沒有成為與三妹雲苧一般,是一騎當關的女戰神,卻因善用地勢、地形與精通各式奇妙陣法,成為一名來犯者莫之能敵的智謀型女帥。

    但這又如何?

    畢竟她只是做了她所能做到的事,而在她身邊,永遠有一個人,以那樣舉重若輕、雲淡風清的方式提醒著她,她做不到的事——

    同樣是指導近身搏擊,面對著他的小斥候時,他的要求簡直如天高,不緊盯著他們做到完美,絕不輕易罷休;但面對她時,卻只是草草看上兩眼,隨意叮囑小四幾句後便轉身離去,完全不理會她所做過的任何努力。

    同樣是指導騎射,面對著他的小斥候時,他強力要求他們人人都要能一弓三箭,正中靶心,可面對著她時,卻只要她一弓一箭,不偏靶面便行。

    同樣是指導……

    該死,世上那麼多地方可以去,他為何偏偏留在美人關?

    究竟要到什麼時候,她才能趕走他?

  ***

    兩個月後

    偌大的美人關營區,一個黑色的高大身影大步流星地由東營走向西營。

   一望見這身影,東營裡的女軍士們立即笑逐顏開地對他拋著眉眼、揮著手。

    「赤大人,今天還是一樣高大威猛啊!」

    「嗯!」赤天朔隨意應了一聲。

    「赤大人,今兒個真夠雄壯威武的哪!」

    「嗯!」赤天朔又應了一聲,腳步卻停也沒停地繼續向全是男子的西營走去,當他前腳剛踏入西營,身後卻傳來一陣細碎的暗器聲及一聲震天狂吼。

    「赤天朔,納命來!」

    「下輩子。」腳步依然沒停,赤天朔卻在行進間輕鬆避開那些射向他的袖箭,一把反握住身後向他襲來的拳頭,單手將人撂倒在地後,像拖布袋似的將人拉著向前走去,原本有些百無聊賴的眼眸微微亮了起來,黝黑且佈滿小鬍渣的豪邁臉龐上,更難得地出現了一抹淡淡笑意。

    「赤老大,手要斷啦!」被在地上拖動著的男子雖滿臉黃土,卻完全不以為忤地哈哈大笑著。

      「還沒斷?」赤天朔眉一橫、手一揚,將男子甩到一群坐在營帳前喝酒的黑衣人間,頓時,營帳前人仰馬翻,沙塵片片,「小子們,大卸八塊後下酒。」

    「得令,赤老大。」幾個由地上爬起的黑衣人聽到這話後,一起舉起手中酒瓶對著赤天朔笑晃著,「老大,今日酒好啊!喝不喝?」

    「不喝……」

    俐落地抄起一個向自己丟來的酒瓶,赤天朔邊走邊將酒往口中大口灌去,然後聽到身後眾口一聲的齊叫——

    「才怪!」

    遠遠望著西營喝得東倒西歪,外加打鬧成一片的歡快景象,那群位在東營的女軍士們個個眼含欣羨,語帶埋怨——

    「這赤大人怎麼回事啊?一回西營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就是,咱們跟他打招呼,他由頭到尾除了一個『嗯』外,壓根兒懶得多說半個字,可一回到西營,那個叫如魚得水啊!」

    「你們那叫打招呼嗎?根本叫調戲吧!」

    「哎呀!就算是調戲,也都是出自真心啊!誰讓眾家姐妹就愛瞧他那副頂天立地,不識挑逗、調戲為何物的純爺們兒調調,不逗逗他,心裡實在難受啊……」

    在西營的笑鬧、角力聲中,夕陽緩緩沉入胭脂山後,夜幕悄悄降臨,當西營的斥候們個個酒意正酣時,一個黑影突然由赤天朔身旁鬼魅冒出。

    「赤老大!」

    「怎麼?」盤腿坐在大石上,赤天朔率性地繼續將酒灌入口中。

    「小陳出岔子了。」
 
  「哦?什麼樣的岔子?」赤天朔語氣依然平淡,可不知為何,他那被火光映照著、忽明忽暗的臉龐上,卻似乎隱隱透著一股令人膽寒的詭譎。

    「他原本執行完查探三苗國主軍動向的任務就該回了,但是因貪功誤了點,撤退不及,反遭悟怡族的勇士瘋狂追殺,所以……」男子說著,突然一把搶過身旁人的酒瓶往口中灌去。

    「所以什麼啊?都什麼時候了還搶酒喝,再不說,哥幾個讓你再說不出話來!」被搶去酒瓶的漢子一把又將酒瓶搶回,瞪眼怒喝著。

    「所以半個月前回虹城省親,預定今日返抵美人關的荼帥,在知曉後,親自去為他斷後了。」用手抹去下巴的酒漬,男子歎了一口氣,低下頭,乖乖等待著那即將而來的隆隆炮火。

      果然,一聽到來人的話後,斥候營中的黑衣斥候們先是一愣,而後,怒吼聲及酒瓶碎裂聲破天而起。

    「荼帥?為他斷後?」

    「該死的小陳,竟敢讓二姑娘去為他斷後?!」

    「這死小陳死八百遍都不足惜啊!」

    在一片咒罵聲中,赤天朔終於緩緩站起身來,「靜。」

    「是。」聽到赤天朔的話後,一旁的斥候們霎時全靜了下來,靜得連一根針掉地上都聽得見。

    「她為什麼決定去為小陳斷後?」望著自己滿是黃土的牛皮靴,赤天朔眉頭微微緊皺著。

    是的,赤天朔疑惑。

    因為雲荼向來膽大心細,雖偶有出人意表的作為,但由於身為女兒國最重要的邊防將領,因此她對自身重要性有著相當大的體認,絕不會輕易讓自己身陷險境。

    此外,她自上任後,除了下令與聽取結果,對他們這群斥候營的斥候們究竟如何行動與撤退,可說是徹底地放牛吃草,從不加以干涉,所以她這回決定親自為一名小斥候斷後,必有所由。

    更何況,女兒國與悟怡族向來井水不犯河水,究竟是什麼樣的原因,竟讓悟怡族出動勇士來追殺一名小小斥候,更讓她不惜以身涉嫌?

    「報告赤老大,據說悟怡族族長昨夜遭人刺殺,而那名刺客隱匿行蹤的方式與身手,都與我們斥候營如出一轍,因此在看到小陳後,便將他視為此刻徹夜追殺,而小陳……孩子才剛出聲,名字,還是荼帥起的……」

   聽到傳信斥候的話後,斥候營的男子們拳頭握了又鬆,鬆了又握,以為他們自宣誓為斥候那日起,便已置死生於度外,執行任務若有閃失,撇清關係是他們的職責,被當成棄子是他們的宿命,特別是他們這群經常照自己意思便宜行事的酒囊飯袋。

    斥候營的兄弟們自己當然清楚,這樁暗殺事件與他們絲毫無關,但在前因後果尚不明朗之前,他們的荼帥竟在明知為小陳斷後極可能會讓悟怡族將主使者的苗頭指向她的情況下,斷然用那份從未說出口的信賴,與對手下人一視同仁的愛護,義無反顧地為他們扛下這份凶險。

    這樣的信賴與擔當,令他們這群本就該以生命護衛著她的小小斥候們,何以為報……

    「除留守斥候外,全跟我走。」明白事情有些棘手,但赤天朔卻什麼話也沒有多說,只是靜靜將原本繫在領間的黑領巾拉起,把臉蒙住後,淡淡對身旁傳信斥候說著,「通知東營張主將,說我們去接二姑娘了。」

    「是。」

    在傳信斥候回應時,斥候營中的男子們一個個將黑領巾拉起,眼中再無半絲酒意,有的只是燦燦寒光與濃濃殺氣。

    「走。」

    在赤天朔的一聲「走」後,西營只剩細碎營火與滿地酒瓶碎片,再沒半個人影。

    半刻後,美人關內宵禁號角響起,戒肅之氣在夜空中隱隱浮動,而幾支最精銳的營旅更是立即披甲整隊,以防敵人乘勢突襲。

      「咦?斥候營的人呢?剛不是還在喝酒嗎?怎麼才一轉眼就全不見人影了?」當營區中所有人都凝神戒備時,一名入營不久,還搞不清楚狀況的新兵望著西營的空無一人,疑惑地喃喃說道。

    聽到這聲喃喃後,遠望著斥候營前那一地酒瓶碎片的一名老軍士淡淡笑了,「人都說:『紅顏懶倚胭脂山,英雄難過美人關』,他們卻不知,我美人關內的鐵斥候,才是那最貨真價實的胭脂山啊……」

TOP

第二章

    「再快。」

    「是。」

    狹窄的山間峽谷中,一隊快馬巨石、踏淺澗,身似脫兔,迅如羽箭,然而,他們卻還是嫌不夠快。

    自然,那一馬當先,奔騰如風者,正是美人關斥候營的首領赤天朔,怪的是,就在即將抵達事發地點的斷崖前,在一聲巨響響起後,他竟陡然勒馬急停。

    這個急停明明停得那樣驟遽,但他身後的斥候們卻無一絲慌亂,不僅立即停鞭勒馬,在赤天朔身後一字排開,還全部像他們的主子一樣,居高臨下,饒有興味地望著斷崖之下的那片沙塵。

    「荼帥不愧是荼帥啊!」

    「這麼荒郊野嶺的破地兒,再加上逃命都來不及的時間,居然還能臨危不亂地指揮手下布出這樣小巧精妙的碎石陣來。」

    「瞧瞧那幫悟怡族的孫子們,光爬出來,就得爬三天三夜了吧……」

    無怪這群斥候還有空在這閒磕牙,因為方纔的那陣巨響後,原本緊追著雲荼一行人的悟怡族,幾乎全陷在落石之中,動彈不得。

    而漫天沙塵中,盈盈皎月色下,一身銀盔銀甲的雲荼手執長劍騎在馬上,僅管她只有一人,縱使她的護甲上,還插著三支令人怵目驚心的暗鏢,但她的神情卻是那樣的從容、淡定,並且傲然。

    「護!」在身後斥候抽空閒聊之際,赤天朔的眼眸依然快速掃瞄著四周情勢,在突然的一聲低喝後,飛快由馬背上躍起,雙手平舉,袖裡箭齊發。

    他那原本過於高大的身軀,這一刻一點也不妨礙他的行動,就見他俐落矯健地順著崖壁滑下,飛速落坐至雲荼身後,右手忽地握住她持劍的右手護腕往上一架,橫空一掃。

    霎時,幾支不知由哪裡發出的暗鏢全數被掃至地面,而後,那群在赤天朔動作時,便已縱身由斷崖上躍下的斥候們早緊緊將雲荼團團護住,令那躲在暗處,欲殺人滅口的真正刺客再無任何可乘之機。

    「多事……」望著那群在自己授意下去布碎石陣,一個個憂心忡忡地趕回,卻在看見赤天朔出現後,整個神情都放鬆的手下們全部安平無事,雲荼將劍插回劍鞘,口中吐出一句喃喃。

    「你們先回營。」自然聽見雲荼的嗔怪,但赤天朔卻完全聽而不聞,只是望著她護甲上造型古怪的暗鏢,眼底不住來回變幻著顏色,在一聲令下後,突然由馬上躍下,獨自一人向被困在碎石中的悟怡族勇士走去。

   「是。」

    早習慣赤天朔我行我素的斥候們,二話不說,旋即策馬護送雲荼回營,而早猜到他心底在想些什麼的雲荼,同樣頭也不回地離去。

    凜凜夜風中,只剩下赤天朔一人獨行,因為他必須留下。

    或許悟怡族不知,甚或雲荼已心有所覺,但他確實比任何人都知曉那真正刺殺悟怡族首領的刺客師出何門。

    正因為此,所以他不能眼睜睜坐視原本井水不犯河水的悟怡族與女兒國交惡,令雲荼與美人關的斥候們背上指使與暗殺的污名,更讓真正的始作俑者在冷笑中逍遙地置身事外,並教他心中多年來一直暗自掛懷的隱憂徹底成真。

    那封閉百年的小村,終於還是抵不住時代的洪流,出現裂縫了,是嗎?

    這裂縫,是意外生成,抑或是有心人蓄意為之?

    而他,又究竟該擋,還是不擋……

    這夜,赤天朔將悟怡族勇士一個個由大石中拉出,努力將誤會說清楚、講明白,並領著他們徹夜追捕刺客,只可惜,最後一名落單的刺客沒有說一句話便自我了斷,令整個線索斷在風中。

    僅管如此,好客、單純又爽快的悟怡族勇士還是盡釋前嫌地拉住了赤天朔,痛快地與他把酒言歡,承諾與女兒國依然井水不犯河水,直到第三夜,才終於依依不捨地放他回去。

    當赤天朔緩緩策馬回美人關時,已近黎明,美人關難得地籠在一片大霧間,遠遠地,他隱隱約約望見前方有一人一騎在霧中漫步,並朝他的方向而來,在與他擦肩三步後,勒馬前停。

    「你認識那名刺客?」霧中傳來的,是雲荼那向來清雅淡然,而今雖有些冷漠,卻依然清潤的嗓音。

    赤天朔一語不發,但也勒住了馬。

    「為什麼那刺客與你的武功招數如此相似?」

    赤天朔依舊一語不發,不僅因為他不能說,更因他實在沒辦法說清。

    「行了,不想開口就永遠都別開口,我美人關不需要你這種來歷不明、我行我素之人,我忍你夠久了,你今天就給我離開!」

    太久的沉默,令霧中那個清潤嗓音隱忍已久的不滿徹底爆發。

    「不。」半晌後,赤天朔終於開口了,僅管只有一個字。

    是的,不,不能離開美人關,暫時還不能,特別是在他待在這裡即將屆滿十年之際。

    「說又不說,走也不走,當我美人關是哪兒?」霧中的清潤嗓音愈來愈冷冽。

    「抱歉。」

    是的,抱歉,因為除了抱歉,赤天朔真的不知能說些什麼。

    終於,在一陣長之又長的詭異靜默後,霧中再度響起了雲荼冷冷的嗓音,「我再說一次,立即離開美人關,若不走,就別怪我處置你!」

  「抱歉。」

    是的,還是抱歉,因為這是赤天朔唯一能給出的回答。

    霧,愈來愈濃了,濃得三步開外的人影都看不清了,而當一陣馬蹄聲在赤天朔前方響起時,伴隨馬蹄聲的,還有一個清清冷冷的留言——

    「今夜丑時到我帳裡,若到時沒瞧見你,你就給我滾出美人關!」

  ***

    為何是丑時,為何是內帳,又將是什麼樣的處置,赤天朔不明瞭,但丑時一到,他還是依言進到將軍帳。

    無論是威脅利誘,抑或是嚴刑逼供,只要能再讓他多留幾天,他什麼都可以承受。

    怪的是,平常雲荼用來會客、議事的外帳,此時竟未燃燈火,反倒是她平常休息的內帳,隱約透出了點點火光,以及那較日間更為濃郁的輕橘香氛。

    怎麼回事?他弄錯時辰了?

    「自己不會進來嗎?難道還要我出去請?」未待赤天朔細思,內帳中便傳來雲荼沒好氣的輕斥聲。

    「嗯!」應了一聲後,赤天朔掀開帳廉緩步進入內帳,在望見眼前景象時,驀地有些微愣。

    因為帳內,什麼行刑工具都沒有,有的之時他這輩子見過最精緻的傢俱、最柔美的裝飾、最舒適的床榻、最可愛的動物娃偶,以及一身淡橙輕裝、長髮披肩、前發攏起用長絲帶綁在腦後,微低著頭靠坐在榻旁繡花的雲荼。

    「坐那兒去。」雲荼頭抬也沒抬地伸出右腳指指一旁。

    望著那雪白纖纖裸足所指的,靠在榻旁的檜木座椅,赤天朔愈發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但他還是依言一掀衣擺,坐至那椅上,然後聽著身旁在繡布中游動的針線聲。

    時間,光若凝滯住了,當針線聲終於停止時,赤天朔卻發現自己的眼眸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因為一塊柔布,蒙上了他的眼。

    「張口。」

    當雲荼的嗓音再度響起時,赤天朔的鼻間及一陣酒香,及一股怪香。

    酒,是烈酒,可參雜了些其他的東西,若他沒聊錯,應是「情熱」。

    這一刻,赤天朔真的想苦笑了,他雖然知道雲荼討厭他,卻不知道她竟如此討厭他,討厭到不惜用這樣的方式,只為讓他在她眼前徹底難堪,然後知難而走。

    心底僅管有些苦澀,也明白雲荼會怎麼做,但赤天朔依然張口了,若這樣做能讓她解解氣,他無所謂。

    更何況,只要一個月,再一個月就行了……

    烈酒入喉後的感覺,日日拿酒當水喝的赤天朔自然相當熟悉,可是他體內的那股古怪燥熱,卻讓他感到無比陌生,陌生到必須凝聚住全部心神,才足以抵禦。

    然而讓他更陌生的是,從不靠近他的雲荼,此刻那雙在他身上來回游動的柔嫩小手。

    是的,雲荼的手,那將赤天朔上半身衣衫全數脫盡,讓他壯碩精實的胸膛,徹底暴露在空氣間的小手。

    「你與那刺客究竟是何關係?」

    當赤天朔上身再無一物之後,雲荼滿意地靠躺回榻上,繼續方才未完成的花繡,可赤裸的纖足,卻緩緩移至赤天朔的腰腹、大腿,輕輕來回移動著。

    雲荼的纖足,小巧、細嫩而又雪白,當她在赤天朔黝黑、鋼鐵般的腹肌上徐徐挪動時,就如同一朵雪絨花在一塊上好的黑鍛鐵上輕拂般,充滿著一種黑與白、柔與剛的無盡誘惑……

    赤天朔不語,也不動。

    「你留在我美人關究竟有何目的?」輕輕咬斷手中繡線,雲荼好整以暇地一邊換上新繡線,一邊將足尖更往赤天朔的男性分身處挪去,在抵達目的地時,用足趾來回按弄、畫圈,用足背不住輕壓、磨蹭。

    雲荼的玉足,柔若無骨,軟若雲棉,當她足背輕弓、玉趾微張,在赤天朔最敏感之處來回輕踮、捻勾時,那恍若花蝶汲水般的輕盈靈動,看似在水面上沒有引起半分波紋,但水面下的暗潮,卻已緩緩湧動……

    可赤天朔依然不語,更不動。

    「不說就是不說,果真是個硬漢哪!」感覺著足尖輕觸之處依然平靜的雲荼,語氣雖有些嘲諷,心底卻有些惱,但她還是一邊繼續用纖足逗弄著赤天朔,一邊開始回想過去後宮女官們的尊尊教誨。

    哪裡弄錯了……

    據後宮女官說,這「纖足挑情」一招,作用不僅明顯,學問更是大,因為輕了沒感覺,重了傷情趣,位置不對沒用,所以為了拿捏好這分際,她可是不知踩壞了多少芭蕉,才得到後宮女官的肯定,但為什麼對他一點都沒用?

    更何況他不是還吃了情熱嗎?此時感官的反應與感覺,應該數倍於平日啊!

    望著自己已經努力將所學用上,可赤天朔依然沒任何動靜時,雲荼愈來愈是懊惱了。

    唉!以前後宮女官上課時,她真不該偷偷在底下繡花,更不該在複習時老用月事痛缺課,才會淪落到今日這樣「技到用時方恨疏」的地步……

    不過沒事,這招不行,還有別招,反正無論如何,為了穆爾特家族的名譽,她今天一定要看到他在她面前徹底失態、難堪!

    放下手中花繡,雲荼緩緩坐近赤天朔,然後捻起一綹長髮,用發尾輕掃著他赤裸的精壯胸膛,在他的乳際處來回畫圈,紅唇則附近他的耳畔,不住輕呵著氣,用著後宮女官難得稱讚過的撩人嗓音,千嬌百媚地呢喃著——

    「再不說,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沒反應,還是沒反應。

    該死,這男人是怎麼了?怎麼老半天了還沒頂天立地?那情熱該不會是假藥吧?

    「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要離開,我忍你夠久了……」當機立斷地放棄髮梢攻勢,這回,雲荼在比上一回更妖嬈的嗓音中,直接伸出自己的手,撫上赤天朔壯碩的胸膛,在感覺到上頭的灼熱度及堅硬度時,小手輕輕一頓,心猛地一跳。

    她知道他相當精壯,卻怎麼也想不到,他的胸膛竟剛硬如斯、肌理分明,比她曾見過的都讓人驚歎,更教她明白,這是男人的胸膛,徹徹底底的男人胸膛……

    一當意識到男女之別後,雲荼的手,驀地有些膽怯了,但一想及今日的目的,她連忙搖去腦中的古怪念頭,專心一志按照過去後宮女官的教導,用右手輕撫、挑逗著他的胸、他的肩、他的頸、他的臂,左手則由他的腰際緩緩盤旋滑下,穿過褲腰,覆住他平靜無波的分身輕輕搓弄著。

    可無論她如何努力,他的分身依然沉睡,而且一點也沒有甦醒的跡象。

    她好歹也是個女人吧!他怎能如此無動無衷?若傳出去,她還怎麼做人啊?

    「我就不信了!」望著赤天朔連汗都沒流的平靜模樣,雲荼賭氣似的將自己的外衫一退,決定僅穿著一件粉橙色抹胸與短裙親身上陣,隔著一層薄薄的衣衫去誘惑他,在他醜態盡出時,用力嘲弄他。

    然而,就在雲荼咬牙打定主意時,一道轟雷突然從天而降。

    這道雷來得那樣猛、那樣急,震得所有人耳際都隆隆作響,也震得赤天朔的心猛地一撞。

    因為當那陣急雷轟然而下時,一雙小小的藕臂竟緊緊摟著他的頸項,一副柔軟的小小嬌軀更是緊緊貼住他的前胸,她那一頭散發著芳香的柔軟青絲,就那樣灑在他的肩旁……

    雷聲又起,小小的藕臂摟得更緊了,芳香柔嫩的身軀不僅輕輕顫抖著,而且與他的前胸貼合得更密了,密得他都感覺得到對椒乳的柔軟彈跳與異常豐盈……

    「別怕。」終於,赤天朔說話了,嗓音微微有些沙啞。

    「誰、誰怕了!」聽到赤天朔沙啞的低沉嗓音,再感覺到自己竟那樣丟人的緊攀著他,雲荼小臉倏地一紅,一把推開他,急急將小手伸向床邊小案桌假裝找東西,在摸著一個茶碗後,不假思索便端起往口中倒,想借此動作來掩飾自己的失態。

    可當那茶水一入口,一道熱辣感順著喉嚨直下腹中時,雲荼驀地一愣,起身就想催吐,她一起身,一道駭人的閃電瞬間劃破長空,令她根本不及多想就往一旁撲去。

    隨之而來的陣陣驚雷,幾乎震痛了雲荼的耳,她只能緊緊摟住那個堅實的頸項,整個人簡直要鑽進他的懷中……

    究竟過了多久,沒有人知曉,可是當那落雷聲終於漸漸趨緩時,如瀑的大雨,又開始傾盆而下。

    「沒事了。」聽著那幾乎將外界所有聲音都徹底隔絕的暴雨聲,赤天朔啞聲說道,然後盡全力讓自己漠視那不斷泌入他鼻間的輕橘暗香,以及緊貼在他胸前的纖細與綿柔。

    「嗯……」聽到赤天朔的話後,一直將小臉埋在他肩窩上的雲荼卻只是輕喃了一聲,但手依然不肯放開,而且還輕輕用小臉磨蹭著他的頸項。

    雲荼這古怪又反常的舉動,一時間,令赤天朔渾身徹底僵硬,幾乎無法動彈。

    「嗯啊……」完全沒有意識到赤天朔的反應,雲荼只是緩緩跪起身,不斷用鼻尖輕磨著他下頦的鬍渣,輕輕笑著,「好刺,好好玩……」

    好刺、好好玩?

    聽及此語,赤天朔的眉心微微皺了起來,但在感覺到雲荼的身子似乎有些輕晃時,他連忙先伸手握住她的腰,然後身子猛地一震,因為他掌心所撫及的那片柔肌,竟是那般的溫熱、輕軟而且滑膩。

    如此纖細,如此柔軟,恍若一用力,就要碎了……

    「刺刺的……」

    當赤天朔腦際微微恍惚,耳際盈滿雲荼銀鈴似的輕笑聲時,忽地,一個飽滿溫熱的唇瓣,竟印上了他的!

    目不能視的他,只能渾身僵硬地感覺著那個小巧柔軟的唇,不斷輕輕吮著他緊閉的唇瓣,更用舌尖來回舔著他的唇縫……

    不對勁。

    在急速的心跳聲中,赤天朔終於用右手拉開了眼前的柔布,在望及眼前的雲荼時,徹底被震懾住。

    她向來在他面前清冷淡漠的鵝蛋小臉,此刻竟滿是輕笑;她的雙頰輕輕嫣紅著,星眸微微迷濛著,纖長的睫毛來回上下扇動著,誘人的小口更朝著他細吐芳蘭……

    那樣嬌憨,那樣絕美。

    移不開眼,完全移不開眼,但縱使再移不開眼,赤天朔還是騰出了一隻手,將那只掉落在床榻上的茶碗拾起,舉至鼻前。

    酒香,而且,不只是酒香,還有那怪香,應就是他方才未喝完的那一碗。

    但那怪香,放大的應該只有感官知覺,可他身前的她,卻像另一個她……

    「你怎麼都不說話?跟我說說話嘛!」小手輕捧著赤天朔的臉,雲荼有些不開心地望著他,嗓音帶著任性,以及更多的嬌柔。

    是酒!

    赤天朔驀地恍然大悟了。

    這丫頭,之所以從來滴酒不沾,恐怕不僅僅是不勝酒力,而是一飲酒後,這根本隱藏不住的嬌態畢露,與徹底的撒嬌成性……

TOP

第三章

    帳外的雨聲放肆張狂,恍然大悟後的赤天朔沉默無語。

    「再不說話,我生氣嘍!」眼見自己說了半天話,赤天朔都沒反應,雲荼不斷用手指戳著他鋼鐵般的胸膛,嘟嘴嬌嗔著,在說完話後,又自顧自地將唇印上他的。

    不只撒嬌成性,還是個接吻魔。

    上蒼,這世間會酒後亂性的,原來不只男子啊……

    「你怎麼都不回吻我?」胡亂吻了許久,感覺到身前男子的全然淡定,雲荼忍不住嬌瞪著他,「赤天朔,不許你不理我!」

    是嗎?她知道是他,是嗎……

    「你……」望著那張嬌俏至極的絕美小臉,赤天朔努力地想說話,可他一張口,那誘人的朱唇卻又印了上來,這回還直接將她小小的丁香舌竄入他的口中,任性地捲住他的舌。

    這簡直是讓人根本無法思考的酷刑!

    再無法思索的赤天朔,只能順從心底最真實的渴望,輕握住雲荼滑膩、不禁盈握的纖纖柳腰,然後同她一般,輕吻住她的唇,將舌尖與她徹底交纏,在彼此口中的津液來回流淌時,忘情吸吮。

    他體內的血液,熱燙如沸,他所有的感官知覺,在藥力的作用下,十倍於往常,她的所有輕喘、所有低喃、所有碰觸,他再無力抗拒。

    「不夠……」當這個激狂之吻終於結束時,感覺到體內那股異樣的灼熱,嬌喘微微的雲荼仰起小臉望著赤天朔,不斷輕輕嚶嚀著,「不夠……」

    「這……」望著蛾眉輕蹙、雙頰嫣紅,額旁泛著汗珠的雲荼,他緩緩舉起大掌,放至她雪白的渾圓椒乳上,一直試圖努力克制的他,再也忍不住地閉了閉眼。

    他明白她為何會如此,因為方纔那個纏綿而激狂的深吻,已徹底喚醒她體內被情熱引發的所有熱情,而酒後的她,更喪失了平日的理智,否則怎會用這樣的方式,向他這個她向來厭惡至極的男子來索取……

    這樣的結果,並非他所願,更絕不會是他身前女子的初衷,他真的知曉,可他,已無力抽身……

    「赤天朔……人家……難受……」將熱燙的小臉抵在赤天朔的頸旁,雲荼的小嘴不斷呵著氣。

    緩緩睜開雙眸,望著雲荼那張嬌艷迷離的絕美小臉,赤天朔牙一咬,把她的抹胸推高後,用雙手大掌,小心翼翼地捧起了那對世間最柔嫩又豐盈的渾圓椒乳,開始輕輕搓揉。

    先前,他之所以還能勉強無動於衷,全仗著自幼習得的內功心法壓制,以及身前的這片黑暗。

    如今,望著眼前的一切,望著身受情慾之苦,而流露出嬌美、楚楚可憐神態的她,他如何還能再繼續無動於衷下去?

    縱使知道明日一早,她一定會更討厭他,甚至恨他,但就討厭、就恨他吧!因為再過不久,她就再也不會看到他了……

    「唔……」當那雙烙鐵似的大掌,輕柔地搓捧著自己的椒乳時,雲荼輕喃了一聲,在那大掌緩緩加重力道時,感受到一股強烈的酥麻感由胸前開始迸發,慢慢竄至她的四肢百骸,將她全身的力氣逐漸掏空,「呃啊……赤天朔……」

    「不舒服嗎?」聽著雲荼那甜膩又雜夾著些許稚氣的誘人輕啼,赤天朔下腹驀地一緊,但他還是啞聲問道。

    「不……」伸出纖纖小手,雲荼輕撫著赤天朔的頰,閉上眼,感受著他小小的鬍渣刺在自己柔嫩掌心中的異樣觸感,「我只是想聽你……說說話……」

    「我不會說話。」感覺到自己掌心中緩緩挺立的柔嫩,赤天朔翻開手心細細一望,在望見那天下最美的粉紅櫻桃後,嗓音徹底瘖啞。

    「胡說,你現在不就在說話嗎?」雲荼嬌睨了赤天朔一眼,當右邊乳尖突然被人一把捻住,左邊紅玉被一個溫熱的唇瓣含住時,她無助地躬身,放聲嬌啼,「啊呀……」

    雲荼無法不嬌啼,因為赤天朔粗糙的手指輕掐住她右半邊敏感又緊繃的珍珠來回擰轉,用口輕啃,吐哺著她的左半邊紅櫻桃,而他短短的鬍渣又不斷刺在她飽滿的乳峰上,那股夾雜著酥麻與刺激的異樣快感驀地席捲她的全身,讓她渾身瘋狂地戰慄,在戰慄中,感覺到自己身下最私密之處,緩緩泌出一股羞人的熱流,而且一發不可收拾……

    再不會說話、不想說話,也不能這樣啊!

    「呃……討厭你……」不想只有自己這樣難堪,雲荼不斷嚶嚀,然後在嚶嚀聲中,賭氣似的將小手伸入赤天朔的褲間,「討厭……」

    「你……」聽及雲荼口中吐出的話語,赤天朔的背整個僵硬,當感覺到那雙小手輕握住自己身下的火熱碩大時,他的下半身簡直是緊繃得不能再緊繃。

    「這……」觸及赤天朔徹底堅硬的火熱碩大時,雲荼愣了愣,眼底全是驚詫與迷惑,「不可能……」

    是的,不可能,不可能如此巨大、如此剛硬,這世間,不可能有女子受得住的!

    「別碰。」不明白雲荼的反應因何而起,可是想及她口中的「討厭」兩字,赤天朔別過眼,緩緩拉開她的手。

    「不管,人家就要碰!」

    輕輕揮去赤天朔的手,雲荼想繼續碰觸他,此時,他卻將她抱起,背對著他坐在他的腿上,一手扣住她的雙手,手指又一次捻住她豐盈椒乳上最紅艷的尖端,來回擰轉、搓揉著。

    「你怎麼……呃啊……」在赤天朔愈發激狂,卻也更加沉默的愛撫下,雙手被緊緊扣住的雲荼無助地弓起顫抖的柳腰,不停嬌啼。

    她身下的短褻褲,早已被自己不斷泌出的羞人蜜汁徹底沾濕,花徑中更傳來一陣又一陣渴望的細碎疼痛,當她的視線,不經意掃過眼前銅鏡中映出的影像時,她的心底,驀地湧出一股淡淡酸澀。

    「我好像……小傻娃娃……」

    是的,一尊小傻娃娃。

    因為鏡中,坐在她身後的赤天朔,僅管頭髮有些凌亂,卻高大得像尊天神,而且神情還那樣淡漠,而在他懷中的她,不僅被玩弄得一身狼狽,更嬌小得如同一碰即碎的廉價陶土娃娃,一點也沒有她身份該有的穩重與傲氣。

    他碰觸她,但不許她撫摸他。

    他撩動她,卻不願開口與她說話。

    被他這樣對待與拒絕,她竟還在心底渴望他更多的愛撫,不是小傻娃娃,是什麼?

    「你不傻,更不是小娃娃。」當聽及那幽幽的嗓音時,赤天朔驀地一愣,緩緩停下手中所有動作,望向雲荼,在發現她視線所在時,也將眼眸投向鏡面,用啞得不能再啞的低沉嗓聲說道。

    鏡中的雲荼,坐在他懷中的雲荼,渾身白皙似雪,凝脂般的滑嫩柔肌,在火光映照、鏡光反射下,是那樣晶瑩透亮,讓他的一身黝黑,更顯晦暗。

    她的一頭烏黑青絲,同樣閃著波光,襯得她迷離的雙眸、粉嫩的雙頰、溫潤的朱唇,是那樣的夢幻。

    在他掌下的豐盈椒乳,渾圓挺俏,輕輕顫動時,漾起的那道炫目乳波,誘人至極,跟別提她那不禁盈握的柳腰,鏡中望不見,卻彈性十足的雪臀,以及輕濕的褻褲……

    若要說娃娃,她確實像個微微,但,是世間唯此一件,堪稱絕品,不該被他染指的上好玉瓷娃娃,怎麼也不會是她口中的小傻娃娃。

    「娃娃,不會這樣的。」輕勾住雲荼的雙膝,赤天朔忍不住地輕輕分開腿,撩高她的短裙,用手指輕撫她身下、映在鏡中濕成一片的位置。

    「娃娃,也不會這樣的。」他退下她的褻褲,任那朵泛著水光的美麗花瓣在鏡中盛開,然後伸出一隻手指,輕輕掃過那道水潤的花縫。

    「嗯啊……」當赤天朔開始說話,而且粗糙的手指撫及自己身下最敏感又羞人的花珠時,那股驚天的刺激,令雲荼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戰慄起來,「赤天朔……你……」

    「娃娃,更不會發出這樣的聲音。」不斷用手指輕掃著那道水光瀲瀲的美麗花縫,在耳畔一聲高過一聲的撩人嬌啼聲中,赤天朔用拇指與食指輕輕掐住了花縫中最濕潤絕美的艷紅珍珠。

    「我……」在赤天朔的逗弄下,那一陣緊接著一陣,雜柔著刺激與羞人的巨大快感,讓雲荼忍不住高聲啼呼了起來,「呃啊……」

    雖不明白赤天朔說出的話是何意,但那股淡淡的曖昧,卻讓雲荼有些羞了,然後在羞澀之中,感覺到他不斷用手指及指腹輪番逗弄她身下的敏感花珠,一陣奇異的壓力開始在她的下腹聚集,而且愈來愈強烈,愈來愈深刻,讓她擺脫不了也紓解不得,只能在無助的呢喃中,來回輕搖著她纖細的柳腰。

    望著雲荼嬌小雪臀那銷魂的輕擺,望著她微啟朱唇,不停口吐香蘭的嬌美,望著她椒乳乳波蕩漾,渾身香汗淋漓的撩人模樣,赤天朔忍不住將手指輕輕滑入她那誘人至極的花徑端口。

    「啊呀……」當處子花徑突然傳來一陣痛意時,雲荼輕叫了一聲。

    「你!」看著雲荼額旁豆大的汗珠、緊蹙的眉心,再感受到自己手指被那緊窄絲絨甬道緊緊推擠的異樣感,以及指尖觸及的那層薄膜,赤天朔徹底愣住了。

    上蒼,她,竟是處子,而且還那樣窄小緊窒,窄小得幾乎連他的一根手指都容不下……

    「你欺負人……」望著鏡中赤天朔那古怪的神情,雲荼低垂下頭,輕咬下唇,雙肩微微顫抖著。

    他笑話她了,一定是笑話她了!

    「我……」手指尚在那誘人花徑中,聽及此語,再看著雲荼那不斷輕抖的細肩,赤天朔慌忙將手指撤出,第一次明白什麼叫手足無措!

    「我也要……欺負你……」在輕顫的低語聲中,微微惱羞的雲荼突然一個回身,將赤天朔的褲子拉下,雙手握住他的驚人火熱巨大,將自己柔嫩濕潤的花口處抵住他。

    「不可!」連忙握住雲荼的柳腰,赤天朔將她抱躺至榻上。

    望著她頰旁不停泌出的汗珠,不斷顫抖的嬌軀,雪白大腿上的誘人蜜汁銀絲,再想及此刻她其實正受情慾折磨時,他牙一咬,又一次將手指沾滿她花瓣中的蜜液,輕輕滑入她的處子花徑中,然後開始緩緩律動,戳刺著。

    「我……呃啊……可以……」不明白赤天朔為何突然如此放肆,雲荼倔強又任性地掙扎著。

    僅管依然有些疼痛,但她卻感覺到在他不斷抽動的手指動作中,她的身子,開始產生一種古怪的異樣戰慄。

    她的處子花道,不由自主的緊縮著,她的花瓣,無法克制地輕輕抖顫著,她的下腹,湧出一股無名的渴望那個與歡愉,讓她不由得雙手緊緊捉住床單,無助地弓起腰肢。

    「你只是……」恍若想解釋什麼似的,赤天朔啞聲說道,但感覺到她花徑中那愈升愈高的緊縮頻率時,他不再開口了,只是一手輕掐住她身下那顆敏感腫大的花珠,一手不斷在她的花道中來回擰轉、戳刺,然後望著眼前那張容顏愈來愈嫣紅、愈來愈嬌美。

    「別的女人……可以……我也……呃……可以……」紅雲處處的玲瓏嬌軀,浮上了一層薄汗,在花道中那股緊縮頻率幾乎達臨界點時,雲荼顫抖著朱唇,賭氣似的輕叫著。

    「沒有別的女人。」望著雲荼迷離的雙眸,感覺到她花徑中又更加緊縮,赤天朔給了她最溫柔也最驚天的一刺。

    「什麼……啊啊……」

    身子,整個炸開了,一股強烈的快感狂潮瞬間席捲了雲荼的全身,令她只能不斷的顫抖,不停地輕擺著腰肢,然後感受到自己花徑中那股瘋狂、惑人的驚人歡快。

    「赤天朔……我……啊……」大雨傾盆的內帳中,傳出了雲荼一聲高過一聲的嬌啼與呢喃,而這世間最撩人又最嫵媚的吟哦,只有赤天朔一人聽聞。

    望著雲荼全身因高潮而浮現出的誘人紅雲,凝視著她滿是汗珠的雙頰、小臉上青澀又妖嬈的絕美,赤天朔徹底遺忘了自己的緊繃,與大汗淋漓的後背。

    在這個大雨的夜裡,他極盡所能的讓那個他懷中的女子歡愉,直至她的最後那一回驚天的快感狂潮中昏厥後,才悄然離去,彷彿從未曾到來過。

  ***

    「左翼動作過慢。」

    一個低沉的嗓音在滿是沙塵的校場上穿沙而出。

    「左翼聽到了嗎?立刻跟上。」

    一個爽朗的女子喝聲在校場的另一角迎風響起。

    「右三,包。」

    「右三,就是現在。」

    高大的男子,站在校場左側,他是為女兒國三公主雲苧的協和部隊代訓新兵的赤天朔;清麗的女子,站在校場右側,她是統領協和部隊新兵,前來受訓的封參將——封晴;而徐徐騎著馬由校場外走過的,是七日前出外視察邊關,方才歸營的雲荼。

    望也沒望校場一眼,雲荼逕自歸回將軍帳,因為現在的她,根本不知道要拿什麼臉,去面對那名向來只要有軍可訓、有武可練,對身旁事物完全無動於衷的男子了。

    那日,她到底是為什麼失心瘋了啊?

    惱怒他的知情不報、知秘不語,不想再看見他這個人,直接趕走他便是,幹嘛還留了個想捉弄他,要看他狼狽、難堪模樣的壞心思?

    其次,在發現後宮女官教導的那一套對他根本不管用之後,就該當機立斷地斥走他,而不是繼續任性下去,最後一失足成千古恨,不僅弄得自己兵敗如山倒,更在他眼前把丑現盡……

    一想及一個多月前,他由她的內帳離去時,那個毫無所謂的背影,以及那一整天都起不來床,而且因宿醉而頭痛欲裂的自己,雲荼都想找個地洞鑽下去,因為連她自己都搞不清楚,那夜,到底是誰欺負誰,誰處置誰了。

    丟臉,真是把穆爾特家族的臉完全丟光了!

    然而,更令她懊惱的卻是,這個讓她連顏面帶自尊都徹底掃地的男人,如今依然氣定神閒地字啊營裡東走西晃,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反倒是當初壞心眼想戚夫人的她,不僅連他的面都不敢見,更沒臉再開口要他走……

    就在雲荼一邊心煩歎氣,一邊更衣時,將軍帳外突然傳來一聲報令——

    「報,協和部隊封參將求見。」

    「准。」

    深吸了口氣,雲荼整了整心情,走至外帳,而不多時,那名年約三十歲的清麗女子一身戎裝地步入帳內,颯爽一抱拳。

    「二姑娘。」

    「坐。」指指身旁的座位,雲荼示意一旁的軍士上茶,「操練了一整天,累了吧?」

    「哪兒的話,二姑娘都沒說累,小的有什麼可累的。」封晴大大方方地接過茶,呵呵一笑,「更何況,小的都還沒跟二姑娘道謝呢!這半個月來,我協和部隊這些小兔崽子,可真正見識到我女兒國的最強軍威了。」

    「再說,就見外了啊!封姐。」聽到封晴的話,雲荼端著茶嬌睨了她一眼,「你在美人關前衝鋒陷陣的時候,我還在宮裡穿小圍肚繡花兒呢!」

    無怪雲荼這麼說,因為封晴便是前任女帥的外甥女,喪母后,一直跟隨在前任女帥身旁駐在美人關,直至十二年前加入女兒國協和部隊後才離去。

    聽及雲荼的話,封晴先是一愣,隨後大笑出聲,「既然二姑娘不跟我客氣,我也不囉嗦了,我是來跟您辭行的。」

    「這麼快?」雲荼愣了愣,「不是說好一個月的嗎?」

    「他們是一個月。」封晴指指外面的協和部隊新兵,「可二姑娘也清楚,我十多年沒回來了,所以打算今晚進歸雲城,去跟一些老朋友碰碰面、喝喝酒,過幾日再回虹城轉轉,然後直接跟苧將軍會合。」

    「沒問題。」雲荼爽快地點了點頭,並對一旁的小四做了個手勢,令小四將要送給封晴的禮物取出,也順帶替她一起送封晴出帳,僅管她的心底有些惋惜。

    她本來還打算找機會跟封晴淡淡赤天朔的,畢竟封晴是前任女帥的外甥女,或許會知道赤天朔一直死賴在這裡不走的原因也說不定。

    但算了,反正她愛留不留、愛待不待,她就當沒他這個人就是了,要不萬一讓他知道她竟悄悄在打探他的事,還真當她多在意他呢!

    不過也怪,方才與封晴閒聊當兒,她由半掩的帳廉發現,原本專心一志督軍的赤天朔,居然難得地側轉過頭,一雙眼眸,不斷在將軍帳附近流連……

    他在看誰?而又是誰,竟能讓這向來督軍、練功時絕對心無旁騖的武癡分心?

    今日歸營時,她帶的人馬明明跟出去時一樣,怎樣也不可能有敵方奸細混進來,一路上,更沒發現有敵軍蹤跡。

    那他,究竟在看什麼呢……

    就那樣一個人皺著眉在帳中來回走動思索,不知過了多久,一陣熟悉的淡淡酒香突然傳入她的鼻間。

    「嗯?」有些納悶地轉身,雲荼卻差點撞進一個壯碩的胸膛裡,她趕緊又回身,然後在那陣混雜著酒香、土塵與汗香的純然男子氣息傳入鼻中時,雙頰有些不自在地嫣紅,「有人讓你進來嗎?」

    他怎麼來了?

    「我來告假。」望著雲荼纖細的背影,聽著那冷淡的話聲,赤天朔沉吟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

    「你赤大人要出門,什麼時候需要知會誰了?」微微愣了愣後,雲荼輕哼一聲。

    告假?告什麼假?這六年來,他不是愛上哪兒去就上哪兒去,愛幹嘛就幹嘛,什麼時候知會過她了?

    既然從來不將她這個主帥放在眼裡,這次又這麼莫名其妙的特地來告什麼假?

    「明日,司空族族長一行人將抵達美人關。」又過了半晌,雲荼身後才又傳來赤天朔那低沉而醇厚的嗓音。

    「我會不知道嗎?」蛾眉輕輕一蹙,雲荼沒好氣地回道。

    是啊!天禧草原上向來慓悍,且多年來一直騷擾女兒國邊防的司空族,他們那最好色的族長明日確實將抵達美人關,來與她會商歸順事宜,可這跟他特地來告假到底有什麼關係?

    怪的是,這回,雲荼的話聲落下許久後,都不曾聽到赤天朔的回答,當她驀地一回身,望見的,是他向外走去的高大背影。

    「站住。」沒來由地,雲荼叫住了他,「多久?」

    「三日。」

    「幹嘛?」

    「進城。」

    進城?他進城做什麼?

    聽到赤天朔的回答後,雲荼微皺的眉心更皺了,她的腦際突然閃過了先前封晴說過的話,以及方才赤天朔督軍時,那悄悄盯視著將軍帳的不尋常舉動。

    難道,他看的人是封晴?

    是了,一定是這樣的,否則為什麼封晴前腳要進城,他後腳也要跟著進城,而且還一反常態地故意來跟她告假!

    他是不是故意借這樣的方式要讓她知道,他不是不喜歡女人,只是喜歡的女子,不是她,更欲暗示她,往後,請別再無故騷擾他?

    「知道了。」帶著一股深深的受辱感,雲荼猛地一咬牙轉身進入內帳,「你愛什麼時候回就回,不回,更好!」

TOP

第四章

    歸雲城  平安客棧

    靜靜坐在酒肆中,一整夜,赤天朔口中的酒就如同腦中混亂的思緒般未曾間斷過,當他發現酒瓶又空,正打算招呼小二繼續上酒時,一個爽朗的女聲突然在他身前響起。

    「抱歉,讓你久等了。」

    「不會。」

    將手中酒碗放下,赤天朔緩緩轉眸望著將劍隨意擺放在桌上,大刺刺坐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封晴。

    他望得那樣仔細,那樣目不轉睛,封晴也同樣凝視著他,許久許久後,兩人異口同聲說道——

    「你長得很像爹。」

    「你長得還真像娘。」

    微微一愣後,兩人相識一笑,封晴的眼底早已出現點點霧光,赤天朔的眼眸也難得激動。

    畢竟這是他們這兩名同父同母的手足姐弟,分離二十二年後的終於相見,而在此之前,赤天朔真的怎樣也沒想到,他在美人關等待了十年,等來的,竟會是自己的胞姐……

    是的,赤天朔與封晴是親姐弟,因為他們出身女兒國,最英勇善戰、百步穿楊的娘親,在二十二年前,也就是他們的爹爹分開四年後,不知為何,獨留八歲的女兒在身旁,卻遣人將四歲的赤天朔送回了他們爹爹的部族。

    那日後便在部族生活、成長的赤天朔,其實對眼前這名「姐姐」幾乎沒有記憶,然而,如今出現在那張臉孔上的某些熟悉線條,以及那完全不加掩飾的熱切與感動目光,瞬間就令他的心間,湧出一股無以名之的情感。

    他的……姐姐。

    「好吧!我承認我早知道你的存在,可自娘去世後,是大姨一手將我拉拔大的,所以我也只能乖乖聽她的話,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直到今天。」

    「沒事。」望著姐姐無奈中又帶點淡淡自責的眼眸,赤天朔喝了口酒後,徐徐說道。

    是的,沒事,畢竟封晴口中的「大姨」脾性之古怪,他確實知之甚詳,因為這大姨,也就是與赤天朔定下這場十年之約的美人關前任主帥。

    那年,十六歲的赤天朔獨自出走部族,開始在天禧草原周邊流浪;那月,戰火連綿的天禧草原遇上了百年不遇的流民忍饑受渴,他毅然決然決定前去那適巧途經附近的不知名軍寨盜糧。

    但那夜,為盜糧隊伍斷後的他,卻怎樣也無法將手中飛箭向那群攔住他去路的軍寨女軍士射去,就在他刻意與之僵持,欲令盜糧隊伍順利脫身時,此軍寨的冷面女主帥出現了,而他,聽到了一句永生難忘的話——

    「小子,是不是叫赤天朔?」

    他,沒有回答,因為心中實在太過驚詫。

    「別以為不說話,就想矇混過去,也不瞧瞧自己那雙長得跟你娘一模一樣的眼睛,更別提你屁股蛋上那塊牛屎似的胎記了。」

    他,依然沒有回答,僅管滿心疑惑,直至那冷面女帥走至他身前,用只有他們兩人得以聽聞的嗓音低斥著——

    「想知道你老娘的事,就乖乖跟老娘我走……發什麼愣?我是你大姨,有疑問嗎?」

    確實沒有任何疑問,因為大姨在看到他身上玉珮的第一眼,便喚出了他的名,準確道出他身上不為人知的胎記、生辰年月日,甚至出生時刻,以及秀出她左手那與他胸前佩戴的玉珮同樣的家徽的手環的那一瞬間,他就沒有任何懷疑。

    結果,這一走,不僅讓他直接走進了美人關,一待,就是十年,而且還在他大姨的授意下,開始為女兒國訓練軍士,成立斥候營,並在雲荼到來後,成為她的戰技指導。

    在他大姨去世前,他確實由她口中得知許多他娘親有關之事,特別是知曉娘親在他離開四年後便撒手人世,以及自己原來……還有一個姐姐!

    但他心底最想明瞭的是,他大姨僅管心知肚明,卻始終守口如瓶,只在闔眼前冷冷丟給他一句——

    「等你在美人關待滿十年後,自然有人會來回答你的問題。」

    如今,十年已到,來至他面前的,是他的胞姐。

    「也虧你有這個耐性,居然真的在美人關待了整整十年。」望著赤天朔毫無芥蒂的深邃眸子,封晴輕輕歎了口氣,「你難道不曾有過懷疑?」

    「若這是我唯一可以獲得答案的機會,那麼我能做的,就是等待。」赤天朔將視線投向窗外,緩緩將酒傾入口中,「而你,確實來了。」

    是的,赤天朔真的沒有懷疑過,僅管他一點也不明白,為什麼是十年?

    「大姨也真夠整人的了。」望著赤天朔精實的身材、沉穩內斂的眸子,與那身頂天立地的純男子陽剛之氣,回想著他在校場上和軍士共同操練時的霸氣及勇猛,封晴兀自歎息低語,「不過我可以明白為什麼……」

   沒有聽清楚封晴的低喃,但赤天朔也沒多問,只是繼續靜靜喝著酒,許久許久後,才終於咬牙,將封藏在心底多年的話語道出。

    「你怨爹嗎?」

    「你怨娘嗎?」

    當兩人聽見對方的問題時,先是一起愣住,而後又一起同聲說道——

    「我為什麼要怨娘?」

    「我為什麼要怨爹?」

    「我的意思是……」發現彼此的對話似乎與各自的認知有些出入,封晴連忙舉起左手立在赤天朔眼前,「你不怨娘獨獨留下我,而把你送走?」

    「是爹自己做了那樣的錯事。」聽到封晴的話後,赤天朔靜默了片刻,才緩緩回答,嗓音有些緊繃。

    「錯事?等等,有些不對頭啊!」聽著赤天朔低啞且沉重至極的聲嗓,封晴驀地一愣,「你先說,你知道的爹,到底做了什麼錯事?」

    「若非爹欺負了娘,讓娘懷上了身孕,以致不得不從了他,但最後卻又始亂終棄,娘怎會——」

    「欺負?始亂終棄?這什麼跟什麼啊!」一把打亂赤天朔的話,封晴的眉頭皺了起來,「娘可是女兒國的女兒家啊!沒欺負爹就不錯了,什麼時候輪得到爹來欺負她了?」

    「嗯?」這回,換赤天朔皺眉了,「那爹跟娘……」

    「我知道的爹娘是兩情相悅結合的!」封晴一點也不遲疑地對赤天朔說道:「只是後來爹不得不回他的部族去,娘又不想跟隨,所以兩人就和樂融融地一拍兩散,可就算如此,娘還是一天到晚誇著爹,誇得我耳朵都快長繭了。」

    「什麼?!」聽到姐姐的回答,赤天朔的眉頭也皺了,因為事實與他自小所聽所聞,幾乎無一點共通處,就像是兩個故事似的。

    自他懂事後,他所知道的,那本應接任部族族長,並迎娶自小訂親的未婚妻的爹爹,是因與外族女子通婚又始亂終棄之事遭人揭發,才會被削去族長繼承權,放棄迎娶權利,且此後以幾近被軟禁的方式生活於部族中。

    所以在他被送回部族後,縱使在部族整整待了十二年,縱使也曾享受過與親人在一起的天倫之樂,更和族人學習著相同的技能,卻始終被人以半個外人看待。

    正因如此,再加上部族的氣氛愈發詭異,十六歲的他,才會咬牙做出出走部族的決定。

    可若他過去所知曉的,根本不是事實,為何族人要如此誣蔑他爹?而他爹又為什麼從不解釋?

    如果他爹娘真是兩情相悅,他們為何寧可選擇天各一方,直至雙雙去世後都不曾再相見,他爹更是從未試圖出走部族。

    不明白,赤天朔真的有些不明白。

    但僅管心中有著那樣多的不明白,赤天朔卻打由心底相信姐姐的話,畢竟,只有她真正經歷過那一段他或許不曾記得,卻真實存在過的幸福時光,也只有她,親耳聽過娘親一回又一回訴說著對爹的愛戀……

    「朔弟,你會怨娘嗎?」望著赤天朔古怪的靜默,恍恍明瞭他在那部族中有可能遭受的一切,封晴憂心又歉疚地再次問道。

    「我從來不曾怨過娘。」赤天朔誠摯地說道,然後緩緩凝眸直盯著胞姐清麗、颯爽的臉龐,「現在的我只想知道,這些年來,你好嗎?」

    聽著赤天朔的話,看著他那雖仍有疑問,卻清明的坦然眸子,封晴傾頭想了想,而後,輕輕笑了,笑得滿足,「很自在。」

    因為那個滿足又自信的笑顏,所以赤天朔也淡淡笑開了,暢快地仰頭大口飲酒,僅管眼底有些朦朧。

    畢竟這個回答與笑容,已足夠他十年的等待……

    就在赤天朔與封晴痛快對飲時,一抹小小身影突然走近他身旁,更怯憐憐地拉著他的衣袖。

    「這位大爺,您要不要買朵花送給姑娘?」

    賣花的丫頭年紀不大,模樣很楚楚可憐,雖一身滿是補丁的棉衣,倒也乾淨,可不知為何,當她靠近赤天朔後,他的臉龐竟有些僵硬地別過去,卻又由懷中掏出一整錠銀子,再將銀子彈至封晴手中。

    「全買了。」將銀子塞到賣花女手中,封晴也不管那丫頭有啥反應,只是饒有興味地注視著赤天朔臉上的所有神情。

    「你——」

    待賣花丫頭連連道謝,並終於遠遠離去後,赤天朔才又再度開口,可他話聲未落,卻一把被封晴打斷。

    「朔弟,你……不善與女子交談?」

    「在族裡,我見不著女子。」赤天朔一邊為姐姐倒酒,一邊淡淡答道。

    「什麼?!」聽到赤天朔的話後,封晴剛喝下的那口酒差點由口中噴出,「族裡沒有女子?」

    「有。」赤天朔將自己碗中的酒全傾入嘴中,「掩面遮身,互不交談。」

    「乖乖,我有點明白當初為什麼娘獨獨把你送回去了,那地兒,我們娘倆兒確實活不下去啊!」

    僅管赤天朔的描述是那樣輕描淡寫,但封晴光想像自己處在那種環境中的下場,當下便渾身發麻,冷汗直流,只能不斷借灌酒來平復心情。

    半晌後,她卻又像想起什麼似的望向弟弟,「等等,這該不會就是你在二姑娘身旁六年,都不與她直接對話的原因吧?」

    「我沒話說。」赤天朔繼續往口中倒酒,可嗓音不知為何,有些奇怪的輕啞。

    「但,我見你跟小四、小八及你手底下那幫小斥候挺有話說的啊!」

    望著向來以「鐵爺們兒」著稱的弟弟,眼底那抹雖一閃而逝,卻絕對存在的不自在,封晴終於明白為什麼美人關裡的女軍士們那般愛調戲他,因為當他眉心微皺,臉上出現那副「搞不懂這些女人到底在說什麼」的狐疑、無奈模樣時,實在是可愛透頂啊!

    「他們不是她,是斥候。」不明白為什麼姐姐突然一直咬著這個話題不放,所以赤天朔出口的字數愈來愈少了。

    其實她猜的沒錯,他確實不善與女子交談,就像現在,名知此刻坐在眼前的是自己的胞姐,可他還是不明白她為什麼要聊這個話題,因此,也就無從長篇大論地回應起。

    更何況,雲荼本就討厭他,若讓她知道他四處道她長短,恐怕只會更厭惡他。

    而他,怎樣都不想再望見一次,那日向她告假完後,她那徹底冷漠與嫌惡的背影……

    「她?」封晴揚了揚眉,然後突然一伸手,將他額前的亂髮撩起,仔細凝望著他的眼眸,「名震四方的二姑娘在你口中,居然只剩下了個『她』?」

    「姐。」沒有撥開封晴的手,赤天朔只是低喚了一聲,嗓音比平常更為低沉。

    「就衝著你叫我聲姐,我也得開導開導你,省得我封家絕了後!」赤天朔的反應,令封晴愈發不懷好意地怪笑著,然後爽快地回身一喚,「小二,上酒,二十斤。」

    「我姓赤。」

    「我管你現在姓啥,你既然是我女兒國姓封的女兒家孕育出的男子,你就是我封家的漢子!」回過頭,封晴狠狠瞪著赤天朔,「快,給我說說二姑娘的事,我想聽得緊。」

    「沒什麼可說的。」赤天朔淡淡說道。

    「那娘的事,我也沒什麼可說的。」輕哼一聲,封晴手一收,側過身去,望也不望赤天朔一眼。

    完全弄不懂姐姐為什麼突然開始耍脾氣,赤天朔思考了半晌,依然得不到結論後,只得無奈地歎了口氣,在為姐姐倒酒時低語一聲,「有探子。」

    是的,有探子,自他一到這家酒肆時,他就發現了。

    由於這些探子隱匿行蹤的方式對他老說是那樣的熟悉,因此他並不以為意,但若可以讓姐姐別再提那些古怪的話題,他倒是樂意借此來分散她的注意力。

    「哦?二姑娘居然還派探子出來瞧你?」聽到赤天朔的低語聲,封晴笑得更是曖昧了,「你挺有本事的啊!」

    「她防我。」赤天朔一仰頭,靜靜將酒傾入口中。

    是的,赤天朔知道雲荼一直以來都提防他,更討厭他,由初相見時,她望向他的第一眼就知道,如今,他更知曉的是,她討厭他到只要能將他逐出美人關,她什麼都願意做!

    所以她今日的盯梢,約莫也是想看看能不能捉到他的小辮子,好有借口讓他趕緊離開美人關。

    其實,她根本不必這樣著急,因為今夜過後,他再沒有留在美人關的必要,只要待他將斥候營的事交付好,她將再也不會看到他這個令她討厭到連對談都要借他人之口的人了……

    「嗟!少來。」聽到赤天朔的話後,封晴不置可否地輕啐一聲,「誰不知二姑娘手底下就你最得她信賴了,她會防你?沒讓你去陪寢就不錯了,還防你。」

    老實說,赤天朔真不明白姐姐口中那關於雲荼信賴他的錯誤結論究竟因何而來,可當「陪寢」兩字躍入他耳中,再想及那夜的魯莽,他的臉龐,驀地有些不自在的微熱。

    「嘿!二姑娘真找你陪寢了?」當發現赤天朔原本陽剛氣息十足的黝黑俊顏竟難得地微微輕紅時,封晴忽地睜大了眼,忍不住將臉貼至他臉前,惡狠狠地低語道:「乖乖,別告訴我你沒有好好取悅她,要不我宰了你!」

    「姐。」赤天朔又一喚,這回,不僅嗓音更低沉,連眼眸都微微瞇了起來。

    「呿!不說就不說。」望著赤天朔雖未發怒,卻震懾性十足的警示眼神,封晴識趣地立即打住話題,但還是忍不住用只有自己聽得到的音量低聲嘟囔著,「我就不信你這二楞子能逃離我女兒國女兒家的聯合算計……」

   就這樣,赤天朔與封晴原本有些偏轉的話題,再度重回它原先的軌上,兩人就那樣坐在酒肆之中,旁若無人地開懷暢飲。

    「我去解個手……乖乖在這兒等我……別亂跑啊……我還有好多事要同你說呢……」當夜已深沉,酒肆裡再無其他可人,小二也趴在桌上打盹時,封晴一身濃濃酒氣,搖搖晃晃地起身對赤天朔說道。

    「嗯!」對封晴點了點頭,赤天朔繼續坐在座位上喝著酒,然後感覺到原本一直在暗處盯梢著他的探子也跟著失去蹤影。

    是該回去交差了,再盯,也盯不出什麼所以然來的。

    待明日他回營,將斥候營的工作完整交付完畢並離去後,雲荼就再也不必因他的存在而惱怒了……

    就那樣一邊等待,一邊胡亂思索著,但半晌後,赤天朔的眉心卻微微皺了起來,接著猛地站起身,向酒肆後走去。

    因為如廁不該花這麼長的時間的,就算是女子。

    難不成醉倒了?

    夜風中,赤天朔有些憂心地向茅廁方向一路尋去,卻都沒有發現姐姐的身影。就在他欲返身回酒肆時,幾個人影突然像風一樣,無聲地將他團團包圍住。

    「我的人呢?」感覺到那熟悉的身法,望著那幾張陌生的臉孔,赤天朔的眼眸緩緩瞇了起來,週身怒氣瞬間竄動。

    該死,他疏忽了!

    由於見到闊別多年的胞姐的情緒波動,再加上他一心以為來盯梢之人,是美人關中經他傳授過風隱之術的斥候,所以他一時竟忘了,這世間,會使用風隱之術者,絕不只他與他的斥候們!

    更何況,早在聽聞刺殺悟怡族首領的刺客的身法與他如出一轍,再看到雲荼身上那造型奇特的暗器時,他就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如今事實證明——鬼隱族的暗鬼,真的現形了。

    這暗鬼的出現,代表的不僅是百年沉寂的鬼隱族內憂已然外現,更代表天禧草原周邊,即將有可能陷入的恐慌與危機……

    也罷,既然已犯下這樣的失誤,那麼他現在該做的,就是立即給雲荼,給他的斥候們留下消息。

    電光火石之間,赤天朔的手指微微曲起,以極隱密的動作欲留下一絲訊息,此時,他的耳中卻傳來一個古怪的森冷笑聲。

    「沒必要做無謂的抵抗與掙扎,共呢個沒必要試圖留下任何暗記,反正大夥兒都是同類人,你明白我說什麼。」

    不,或許出身類似,卻不是同類人,而且永遠也不會是!

    「我的人呢?」僅管心底對那黑暗之語完全不苟同,更明白自己已連留下印記的機會都喪失了,但赤天朔卻絲毫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淡淡又問一次。

    「那就要看看你的誠意了。」

    凜凜寒風中,黑暗深處的笑聲,是那樣銀製詭譎。

  ***

    三日後,赤天朔沒有如期歸回美人關,直至五個三日後,依然沒有。

    美人關的氣氛雖一如既往,但看似平常的氛圍中,卻又帶著一點點的詭譎。

    「什麼?真的找不到?」

    「是啊!方圓百里都找遍了,不僅沒找著人,還連個暗記什麼的都找不著。」

    「赤老大是怎麼了?以前從沒這樣過啊!」

    「會不會出事了?」

    「呸、呸、呸,赤老大是什麼樣的人物,怎麼可能會出事!」

    「總不會是跟著協和部隊的那個什麼封晴一起走了吧?可赤老大不像是這樣見色忘義之人啊!」

   「你這張臭嘴胡說八道什麼?赤老大絕不會是這樣的人!」

    「你聽得什麼話啊?我他媽的什麼時候說他是了?」

    赤天朔離開後的第二十日,斥候營前的斥候們本只是低聲議論著,但說著說著,不僅音量愈來愈大,最後更連手都動起來了。

    「打夠了沒?」

    正當斥候營打得難分難解時,一個有些稚嫩的微慍、冰冷的嗓音突然響起,一聽到這個聲音,所有的斥候立即停下手中的動作,一起望向來人。

    「荼帥有令,即刻起,張載國調任斥候營營長。」

    為雲荼傳令的,是小四,當她說話時,那雙大眼雖冷冷環視著那群一個個都比她高大的男子,可眼底卻有抹難掩的壓抑與無奈。

    「這……是。」望著小四的眼神,在斥候營中待得最久,也最得赤天朔信賴與重用的張載國只能連忙接令,在小四轉身之際,用目光示意其他兄弟們別再公開討論此事。

    畢竟任何人都清楚,赤天朔的不告而別,對美人關會造成多大的震撼,可他們卻更明白,最受影響的,是到美人關第一天起,便由赤天朔貼身護衛著的雲荼!

    在美人關眾將士的眼中,赤天朔與雲荼的相處方式,其實相當妙趣橫生。

   六年來,他們雖幾乎不曾直接對話過一句,但讓小四居中傳話時,那張明顯「哼!我就耍任性」的絕美小臉,以及那張永遠只有「噢!你高興就好」一號表情的俊顏,總讓一旁那些假裝沒聽見、沒看見的將士們樂在心底笑開懷。

    因為大夥兒都知道,整個美人關中,唯一會讓雲荼無所顧忌的恣意嬌縱與耍任性的對象,只有一人,而那人,雖看似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但只要事關雲荼,無論大小,他的行動,絕對比風還快,比雷還猛。

    六年來,他們的全副心思只在美人關,除了公事之外,私底下幾乎無交集,可縱使如此,他們彼此間的配合與默契,不論是行動,抑或是戰略思考模式上,都是那樣渾然天成的契合著,而且,近兩年來,他們的眼眸,在另一人沒注意時,總悄悄在對方身後流連與徘徊……

    除了他倆,美人關中所有人都明白,但沒人說破,因為他們喜歡望著這樣的雲荼與赤天朔,更因他們相信,總有一天,那兩雙眼眸,終會輕輕纏繞——

    僅管那個永遠站在雲荼身後三步的高大身影,如今,已不在。

    但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的!

    所以他們該做的,就是將他們的荼帥好好保護著——如同他們的赤老大一般,用那至今雖從未說出口,甚或根本渾然未覺,卻那般執著、義無反顧,且全心全意的心,細細保護著。

   月光下,營區這頭,張載國與斥候營的所有斥候們以心立誓,而營區那頭,望著近半個月都未曾好好闔眼,一心埋首於赤天朔離去後,那些基於安防理由絕對必須重新調整的人事部署、寨旅調動以及後防機密的雲荼,小四忍不住勸道——

    「荼帥,該休息了。」

    「你去吧!我一會兒就睡。」頭抬也沒抬,雲荼淡淡說道。

    「是。」看著雲荼眼下的濃重黑暈,和整個瘦了一圈的小臉,小四輕歎了一口氣後乖乖退下,獨留雲荼一人坐在內帳中。

    夜,很靜,靜得雲荼連遠處守衛的細碎腳步聲與交班低語聲,都得以聽聞。

    過往,她能聽到、看到的,還有固定於後寅時由西營出營晨練的熟悉馬蹄聲,以及回營時那個汗流浹背的高大背影,如今,那聲響、那背影,再不會出現了。

  「這王八蛋也太沒有道義了,竟一句話都沒說,就這樣給我走人……」當雙眸徹底疲憊且酸澀時,雲荼揉著眼躺至榻上,喃喃低咒著。

    為何要有道義?他本就不是女兒國的人,也從不需聽從她的命令,況且這麼多年來,她不僅從沒給他好臉色看過,共呢個不時的對他冷言冷語,甚至用那樣羞辱人的方式想趕他走。

    真的,超越他所能容忍的最後底限了吧?真的,強人所難了吧?

    終於,他再忍受不了她的嬌縱與任性,並在巧遇心底難得的悸動後,與「她」一起離開了吧?

   而她,和他相處了六年,不僅弄不清,也從未想過要弄清他的底限,更不知那在所有人眼中只愛操兵、練武,完全視外界為無物的男子,原來也會有心儀的女子,而那女子,與她完全不同,是名成熟、清麗、爽朗又大方的女子。

    跟她完全不同的「她」……

    心,不知為何猛地抽痛了一下,痛得雲荼不自覺地深咬牙關,小手更是緊握成拳。

    走了也好,走了,就永遠別回來了!

    如此以來,她就不用再忍受他的我行我素、不拘小節、一身酒氣,不用忍受他每日清早從外出晨練時的擾人馬蹄聲,以及那總讓她感到煩躁的一聲歎息。

    更何況,現今的美人關,個個將士用命,多他一人,少他一人,根本無所謂。

  而她……更無所謂……

TOP

第五章

    四個月後

    「老子知道的就這麼多,能說的也就這麼多,你們愛信不信。」

    「重要的事全只講一般,講出的這半還不清不楚、不明不白,這廳裡要有人能聽懂你講的事跟『鬼刺』有半分關聯,才真叫見鬼了。」

    一間隱秘的大廳中,此刻有一群男人吵成一團,誰都不肯聽對方乖乖說話,更不肯乖乖讓對方將話說完,而易容過的雲荼,也在其中。

    她靜靜站在一名其貌不揚的男子身後,看似低眉斂目,實則耳聽八方,因為她今日的身份不是女兒國的雲荼穆爾特,而是她身前這名男子的女隨侍。

    之所以會站在這裡,目的是為了在女兒國淪為各國箭靶之前,盡快將最近為禍天禧草原的黑暗組織「鬼刺」的底細查探清楚,其次則是找尋封晴的下落。

    是的,找尋封晴,找尋那個未如當初對雲荼所言,會自行與雲苧會合,甚至連虹城城門都未曾進去過的封晴。

    這消息,是雲苧一個月前來信告知的,且信中還不忘詢問雲荼營中是否也丟了人,因為據那些潛伏在各國協和部隊的探子回報,似乎近來丟了人的,並不單單只有女兒國的協和部隊。

    哪只是各國協和部隊丟了人啊!根本整個天禧草原周邊的軍營個個草木皆兵哪!

    接連幾起明顯鎖定各國軍事將領,卻完全搞不清楚下手動機,更不知何人何時何地下手的綁票、勒贖、暗殺案件,讓天禧草原周邊各國及部族一時間全慌了手腳,因為想付款贖人的找不到綁匪,想報仇的找不到仇家。

    由於受害之人全位高權重,為怕造成太大動盪,甚至有人乘機反叛作亂,因此各國也只能努力封鎖消息,然後派出旗下最精銳的探子四處打探。

    可至今,除了知道那恣意妄為的組織名為「鬼刺」外,其餘依然一無所獲。

    女兒國雖尚未遭受此害,但為防患於未然,雲荼自然格外注意相關情報,然後發現,「鬼刺」行事時,就像是在向世人宣告自己擁有無比通天之能似的顯擺、招搖,下手更是完全無所顧忌。

    除此之外,她還發現,「鬼刺」行動時,那被各國探子一致形容為「如鬼行般無聲無息、無影無蹤」的出沒方式,對她來說其實一點也不新鮮,因為在她身旁,就有這樣一群人——

    美人關中,那群由赤天朔一手教導出的斥候們。

    雲荼深信,自己的斥候們,絕不可能與「鬼刺」有任何關聯,然而,若有有心人故意將矛頭指向她,指向女兒國,女兒國幾乎可說是百口莫辯,就像當初那群追殺她手底下斥候的悟怡族勇士一般。

    她手底下的斥候雖不可能與「鬼刺」有關,但赤天朔卻決計脫不了干係。

    封晴之所以失蹤,是否是因不小心發現他的秘密,才會遭到滅口?而怕事跡敗露的赤天朔,才會連夜遁逃?

    曾經,雲荼這麼想過,不過對於赤天朔與「鬼刺」之間存在某種關聯性之判斷,她與因瞭解事態嚴重而趕至美人關的雲苧一致同意,但殺人遁逃之事,不僅雲苧不相信,連她自己也不相信。

    雲苧的不相信,是基於對大局的分析和對封晴能力的瞭解及信賴,而雲荼的不願相信,則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為什麼。

    在她的心底,她寧可相信赤天朔是與封晴雙宿雙飛,也不相信他會背叛他相處多年的好兄弟,背叛他默默守護多年的美人關……

    不過不論「鬼刺」與赤天朔之間究竟存在什麼樣的關係,雲荼都明白,「鬼刺」的底細一日沒有查清楚,她女兒國的憂患一日不絕!

    正因為此,所以雲荼在經由特殊管道,得知一些非女兒國邦交國的國度將於今日召開交換「鬼刺」情報的秘密會議後,她審慎、果斷地將美人關暫時交給雲苧,她則假扮成一名與她頗有交情的將領隨侍,來此探查消息。

    但在這鬧騰騰的大廳裡站了半天,除了你來我往的叫囂,東拉西扯的閒聊外,有建設性的內容實在少得可憐,僅管如此,雲荼還是努力聆聽著,試圖由那些支離破碎的言語之中,尋找出有用的線索。

    「棲將軍到。」

    噹一聲呼喝在大廳中響起時,廳裡的爭吵終於稍稍平息,一直低眉斂目的雲荼忍不住的抬了抬眼,因為她想瞧瞧,這名平素只蹲踞在西天禧草原,戰力極強又孤僻低調至極,卻破天荒第一回出手就說服這群平日個個眼高於頂的將領,讓今日這場秘密會議得以召開的棲將軍,究竟長得如何三頭六臂。

    可一抬眼,她整個人便愣在了當場。

    如今徐徐由門外步入大廳的,竟是赤天朔,僅管今日的他,與她過去所見的他完全不同!

    他向來凌亂的短髮在腦門上齊整梳起,掩去了他過往大而化之的隨興與粗狂,而那頂純銀火型頂冠,雖令他本就俊朗的臉龐更顯俊挺和大氣,但也同時讓他那多日未修剪的鬍渣,以及眼下的黑暈是那樣突兀與明顯。

    此外,那身純黑鎧甲戎裝,與斜扣的黑長披風,雖襯得他本就高大的身形愈發偉岸、魁梧、器宇軒昂之外,更流露出一股讓人膽寒的霸王之氣,但也使得他手臂上帶著的那條孝帶,格外惹人注目。

    怎麼回事?赤天朔怎麼可能是棲將軍?他又是為誰帶的孝?

    被眼前古怪畫面徹底震懾住的雲荼,腦中不斷思索著,半晌後,她的身子卻由腳底開始發寒,而那股寒意,更緩緩擴散至全身。

    她,動不了,不僅動不了,更連聲音都發不出!

    不知何時、不知何人,竟悄悄點住了她身上的穴道,讓她除了被動聆聽之外,再無法有任何作為。

    「相信大家都已知曉,棲將軍之父,由於遭『鬼刺』毒手,已於半個月前不幸身亡,在棲老將軍屍骨未寒之際,棲將軍的愛妻又慘遭……」

    正當雲荼心底微微升起一股不祥之感時,那名一直跟隨在赤天朔身旁的白臉男子緩緩開口了,語音蒼涼,臉上的悲痛更是明顯。

    「然而,棲將軍卻深切明白,『鬼刺』一日不除,這樣的傷害只會一再重演,因此縱使哀慟欲絕,仍想方設法地請各位前來,只為將所搜集到的『鬼刺』消息傾囊相告,更願與各位一起商討共滅『鬼刺』之計,讓天禧草原再無一人必須受到同等的椎心之痛。」

    白臉男子先是熱淚盈眶又好氣十足地向眾人宣誓著,而後,更緩緩道出了許多關於「鬼刺」的極密訊息,霎時,大廳中的氣氛開始變了。

    那群原本還遮遮掩掩的男人們開始七嘴八舌,毫不保留地將自己的所知、計劃與想法全盤托出,更不遺餘力地努力展現自己願為天禧草原盡一份力,不滅「鬼刺」誓不罷休的豪氣與義氣。

    這……

    望著眼前的一切,再望向那從頭到尾不發一語,只靜靜喝酒的赤天朔,完全無法開口,更不能動作的雲荼,連心,都寒了。

    這群人的腦子都進水了嗎?眼都瞎了嗎?

    難道他們沒看出來,這場秘密會議根本是個圈套,根本是「鬼刺」用來確認敵人對他們的認知程度,以及有可能用來對付他們的手段的一個情報搜羅場嗎?

    難道他們還不明白,在「鬼刺」用話術引導,讓他們這群心直口快之人將所知與計劃全盤脫出後,下一步,便是將他們一網打盡嗎?

    「都出來吧!我早說了,跟著我,絕對會有甜頭的!」

    果然,當所有該說的、不該說的全說完,廳中與會人士及其隨從,如雲荼所料一個個倒地時,白臉男子得意洋洋地對那群由廳外徐徐走入的「鬼刺」成員們縱聲大笑,然後拍了拍赤天朔的肩。

    「大夥兒要記住,今日這一切,可都多虧了我這位老家兄弟,要不是藉著他多年來對天禧草原周邊軍塞、將領心理與個性的通盤掌握,這幾個月來,我們怎能那樣輕易將目標手到擒來,更別提這回他提出的這個不費吹灰之力,就讓這群傻蛋自己送上門來的妙招。」

    白臉男子——赤宗,誇得是那樣心花怒放,笑得是那樣得意忘形,可赤天朔依然不發一語,逕自喝著自己的酒。

    「光宗耀祖了啊!天朔兄弟,咱們那麼多年來,因著這雜種的身份,在族裡受盡冷嘲熱諷,這回,可真是一把扳回,徹底光宗耀祖了啊!」

    赤宗不斷縱聲狂笑,但這些話,聽在不知被何人放倒的雲荼耳裡,卻像利刃一樣地將她的心割開一道狠狠的傷。

    老家兄弟?難道?光宗耀祖?

    答案,揭曉了。

    原來,赤天朔真的是「鬼刺」的人;原來,在他的部族裡,他是個「雜種」;原來,他之所以那樣耐心地潛伏在美人關,都只為了搜集天禧草原周邊的軍事情報,目的就為了這一天,用這種集醜惡、污穢、卑鄙於一身的骯髒手段,來脅迫整個天禧草原,來為他自己,光宗耀祖。

    他怎能如此?

    若心中真有不平,找他自己的族人理論去啊!這天禧草原,何曾虧欠過他了?

    瞪視著赤天朔,雲荼就如同大廳裡那群被算計的人一般,狠狠瞪視著赤天朔,僅管他們的意識,已愈來愈迷離了。

    「你們這些傢伙聽好了,甜頭肯定是有的,但今日呢!我決定給大夥兒找點特別的樂子,所以這廳裡的男子,就任大夥兒隨意挑回家,有仇的報仇,沒仇的勒贖,想怎麼著就怎麼著,至於女的嘛……」

    得意地相熟著躺在地上眾人的怨怒,以及手下的期待目光,赤宗說著說著,突然故意頓了頓,直到感覺到手下弟兄們的眼底全露出一股濃濃的渴望後,才志得意滿地大笑道——

    「由於人實在太少,不夠咱弟兄一人一個,但雖如此,我也不會偏心,所以我決定來個比武招親,誰有本事,誰就帶回家。」

  ***

    「這啞巴婊子也太能打了吧?」

    「能打又如何?老子就不信她打了這麼久,還有力氣跟老子耍。」

    「別丟人了啊!瞧李老六都給她踢下台了。」

    「就算被踢下台,老子也一定要摸到她的奶子。」

    站在一個高掛著「比武招親」,並綴滿綵球的可笑擂台上,在滿堂的曖昧哄笑聲中,啞穴未解的雲荼,一身衣衫凌亂、大汗淋漓地冷冷望著眼前這個不知是第幾個跳上擂台,笑得一臉委瑣的男子,心氣得幾乎要炸開了。

    這到底算什麼?!

    她雲荼竟會被逼到這種境地,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僅管可笑,但她右手中的劍,依然朝那委瑣男子揮去,男子的身子閃過了,可大手卻向她半裸露的胸前捉去。

    恍若早猜出男子下一步似的,雲荼左手劍光一閃,男子的手指硬生生被削掉了半截,然後在痛得踉蹌兩步時,被她一腳踢下台。

    真的……快不行了……

    當額前泌出的熱汗緩緩滑入眼中,眼前景物也開始有些模糊時,雲荼努力地想振作,縱使表面上的她,一點也沒有露出半分疲憊,但她的雙腿,其實已有些不聽使喚。

    先前,靠著多年來與美人關斥候們的近身對練,她得以識破,並技巧性地擋下這群與她手下斥候們師出同門的男子的攻勢,然後在一大群躍躍欲試的男子大叫「換人」的叫嚷聲中,至今未束手就擒,可她的體力,終究是她最致命的弱點。

    就算如此,只要還有力氣,她就不會輕易放棄,只要至今尚未識破她身份的赤天朔,傻到敢留給她一絲生機,無論多苦、多難、多痛,她絕對會將他跟「鬼刺」連根拔起,不留一點痕跡!

    「有趣,實在太有趣了。」看著台上雲荼那副氣勢洶洶的模樣,再望著台下那群一副看似想上台,卻其實一個個私下盤算著是不是挑個軟柿子來比較好的手下們,赤宗在哈哈大笑中,懶洋洋地舉起了一根手指,「今日,誰能攻下這婊子,賞金一萬兩。」

    赤宗的宣言,為原本便已鬧得快翻天的現場掀起了另一波高潮,而在那齊喊「一萬、一萬」的震天笑鬧聲中,一個黑色身影飛上了擂台。

    當望清那人的臉龐後,台下的叫嚷聲更瘋狂了。

    「上啊!給那臭婊子點顏色瞧瞧,別讓她以為咱們『鬼刺』的男人連個女人都打不過。」

    「這個就交給你了啊!赤兄弟,快些收拾完她,我們還等著收拾其他的呢!」

    是的,赤天朔上台了,而上台後的他,不僅對台下的笑鬧聲完全聽而不聞,更望也沒望雲荼一眼,他倏地舉起手中長劍,毫不留情地往她身上刺去。

    他竟還有臉上台來?!

    看著眼前那張面無表情的熟悉臉孔,雲荼憤怒得連舉劍的小手都微微顫抖,然後在極怒中,再無考慮地揮劍向前。

    一刺、一擋、一反、一架,幾簇小小的火花在劍刃間來回跳躍,而後,一道銀光閃過,雲荼手中雙劍齊飛。

    這個結果,雲荼一點也不意外,因為她的劍術,本就是他教的,她的能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要在大庭廣眾下如此羞辱她?

    是的,羞辱,因為他竟在震飛她手中雙劍,讓她不得不轉為徒手攻擊時,一把握住她揮去的右拳,將她拉至懷中後,強吻住她,大掌更是緊握住她半裸露的右邊雪白椒乳。

    當雲荼一邊掙扎,一邊舉起左手欲反擊時,卻發現自己的左手被人拉住,左手大拇指被用力一印。

    這……到底算什麼……

    「送入洞房!」

    在赤總高舉的婚書與如海潮般的口哨、怪笑聲中,赤天朔一手扛起雲荼,一手搶過婚書,頭也不回地飛下擂台。

    被赤天朔扛在肩上的雲荼,依然不斷用手攻擊著他,更恨恨地張開口,緊緊咬住他的後背,就算咬得她滿口都是他的血,依舊不肯放。

    「荼娃,我未入『鬼刺』,我之所以這麼做,全是為了救出我的胞姐封晴。」不願雲荼的掙扎、捶打,以及那緊緊咬住自己後背的小嘴,赤天朔一邊走,一邊倉卒的耳語著。

    胞姐?封晴?

    他在說什麼?封晴怎可能會是他的胞姐?而他,又是什麼時候認出他來的?

    還有,「荼娃」,是什麼……

    聽到赤天朔的話後,原本滿腔怒意的雲荼驀地一愣,咬住他後背的檀口微微鬆了松,半晌後,她又猛地一咬。

    她不會上當的,不管他說什麼,她都絕不會上當的!

    「你的出現,打亂了我預先的計劃,因此一會兒會有些亂。」完全無視傷口的疼痛,赤天朔繼續急急耳語道:「還有,這邊事情結束後,你暫時還不能回美人關,必須以這份婚書上的身份隨同我去某個地方,雖然不遠,但也不近,而且要快。」

    他到底在說什麼啊?

    聽著赤天朔急促又凌亂的低語聲,雲荼的蛾眉愈來愈皺,可她咬住他後背的小嘴,卻不知不覺地緩緩鬆開。

    「待在這裡別動,事情結束後,我就會回來。」

    點住雲荼身上的穴道後,赤天朔急急地將雲荼放下,回身就走,獨留下根本高不清楚狀況,無法逃走也無法動彈的雲荼。

    不過,不管他到底是要去辦什麼事,可不可以不要把她塞在一個烏漆抹黑的臭茅房裡啊……

  ***

    若當初進歸雲城的目的,是為了與封晴認親,為何不說清楚點?不想和她說,那麼可以和小四或其他人說,甚或留點暗示都行啊!

    而後,若早知赤宗有集體綁架天禧草原那群分屬於各國及各部族要位的粗漢子,並欲借此達到讓人聞「鬼刺」色變,更令整個天禧草原任其予取予求的意圖,所以不得不先虛與委蛇的配合,再按既定計劃救出封晴及眾人,那是很好。

    可既然早早便認出她來,還讓他的內應在大廳時點住她的全身穴道,就為了不讓她有機會揭發他,破壞他的大計,他就該照原計劃走,待救人時,一併救她就得了,幹嘛還費事地跳上招親擂台,將先前好好的盤算徹底打亂?

    把個簡單的事情弄得這樣複雜,真不知道這男人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側坐在那只堅實的右腿上,仰望著那張心事重重,披星戴月一心只急著趕路的臉,雲荼實在很想揪住他的耳朵痛罵他一頓,但最後,她只在心中歎了口氣,然後將眼眸轉向遠方星空。

    因為一來,罵他,這木頭人也不會有什麼反應,二來,她真的也有些累了,畢竟這樣沒日沒夜、馬不停蹄,更不知目的地的足足狂奔了半個月,縱是鐵打的人也吃不消,更何況是向來體弱的她。

    是的,自那日赤天朔說出「事情結束後就回來」,並讓雲荼在那烏漆抹黑的臭茅房裡帶了五個時辰後,至今,已半個月了。

    雖雲荼仍弄不清楚當夜,赤天朔是以何種方式營救其他人,但待在那臭茅房的五個時辰裡,她由一開始的怨憤、惱怒,在來回思索著他的話,他在美人關時的所作所為,以及他那雙真的與前任女帥有些相似的眸子後,慢慢轉為無盡的疑問。

    若赤天朔與前任女帥真是甥姨,確實解答了她心中那一直以來存在的,前任女帥對他百般信賴的疑惑,可如果他真是前任女帥的外甥,為何前任女帥要隱瞞這件事,卻又要他在美人關待上整整十年?

    若赤天朔先前不惜假意與「鬼刺」同流合污的最主要目的,是為了取得赤宗的信任,好救出封晴,瓦解「鬼刺」,但為什麼還要強迫她用婚書上的身份與他同行,並在對她出示那代表他身份的家徽玉珮後,就再也不開口說明究竟欲將她帶往何處,又想做些什麼。

    縱使心中百般疑惑,但雲荼卻明白,赤天朔一路上那副神情緊繃、神秘兮兮的模樣,絕對與他隱瞞的出身,「鬼刺」的底細,以及他們現在要前往的目的地有莫大關係。

    所以,她也不想多問了,畢竟赤天朔本就寡言,而「鬼刺」的存在,對天禧草原的和平絕對有害,能多知道一些訊息,總不是壞事。

    更何況,自入美人關後的這幾年來,除了在駐地與虹城間往返,她幾乎未曾遠行過,雖然赤天朔這樣夜以繼日、一切從簡的瘋狂趕路法,實在一點也不輕鬆,但也算是她難得的一次出遊經驗了……

    出遊?她竟會將這前途未卜、苦哈哈似的急行軍當成出遊?她一定是瘋了!

    其實,連雲荼自己也弄不懂,原本心底的重重陰霾,為何居然如此輕易就隨草原上的夜風緩緩散去,而且不僅輕易便相信了他,還再去愛這麼疲憊時,這般苦中作樂。

    是的,苦中作樂,因為從不知在美人關外的赤天朔是什麼模樣的雲荼,這半個多月來,不只徹底見識到了,還日日體會著他對「缺心眼」三字做最極限的挑戰。

    由出發那日起,他就讓她坐在他的腿上瘋狂趕路,夜裡,就用一張不知哪弄來,其貌不揚,卻保暖至極的獸皮將她緊緊裹住,然後繼續策馬狂奔。

    「赤天朔。」第三天夜裡,她終於忍不住開口了,「很熱。」

    「嗯!」

    聽到雲荼的話,赤天朔只是隨口應了一聲,直至又策馬狂奔了五里後,才像明白什麼事似的,手忙腳亂地將裹住她的那張獸皮揭開,徹底望見她那張早被熱得紅通通,且滿是熱汗的小臉。

    那時的他慌忙伸出手,用衣袖猛擦著她的臉,在發現她的臉被他衣袖上的塵土擦得黑一塊、灰一塊時,又猛地停下手,然後在第二天經過一個草原上的小小市集時,停下馬。

    「給我……」望著小攤上形形色色的帕子,赤天朔皺著眉指著其中最素淨的,「二十塊。」

    「好的,爺。」賣布的小丫頭伶俐地將那一大捆的布包好遞給赤天朔,在收到銀兩後,眉開眼笑地朝著他們匆匆遠去的背影笑喊道:「爺,您真是識貨,咱這尿布啊,可是全天禧草原市集裡最軟的呦!」

    如今,那些他本想買來讓她當擦汗手絹,卻錯買成不知要何年何月才用得上、用得完的最軟尿布,還綁在他們那匹馬的馬腹上。

    出發後的第六日夜晚,由於趕路趕過頭,錯過了食市,所以一路上不知為何莫名堅持雲荼一定要餐餐進食的赤天朔決定自己動手,在忙了大半個時辰後,來到她的身旁。

    「吃吧!」

    「你吃吧!」望著他端來的那盤食物,雲荼忍不住地別過眼去,「我不餓。」

    「很補。」赤天朔依然堅持著,「我以前吃過,味道還可以。」

    「我明白,但真的……很抱歉。」

    是的,她真的很抱歉,很抱歉辜負了他的一片心意,雖然她也真的很明白,那白白胖胖的蛆絕對很補,也大概很美味,可她真的沒有勇氣將之塞入口中。

    前夜,僅管明知不該,但雲荼還是忍不住開口了,「赤天朔。」

    「嗯?」瘋狂策馬的赤天朔眉頭揚也沒揚。

    「可以沐浴嗎?」

    是的,沐浴,因為多日未曾沐浴的黏膩感,讓向來愛乾淨的雲荼再也忍受不了下去了。

    「嗯!」

    同樣,隨口應了一聲的赤天朔,在又策馬狂奔十里後,才掉轉馬頭來至一個氤氳著熱氣的水塘,在將雲荼抱下馬後,逕自轉身至溫泉池那頭,留下她一個人傻傻站在那顯而易見是猿猴家族聚會地的溫泉池旁。

    他,該不會一個人在外時,都是像這樣與萬物合而為一體似的和天地共生息吧?

    聽著被大石阻隔的那頭,溫泉池傳來的水聲,雲荼終於忍不住了。

    「怎麼?」當聽到身後爆出一串銀鈴似的笑聲時,赤天朔一個旋身便來到了雲荼身旁,赤裸著的上半身,盈滿水珠與殺氣。

    「沒事……」望著攀在赤天朔肩上的那頭大眼小猴,想像著他與猿猴們一起坐在池中和樂融融的畫面,那刻,雲荼真的笑到眼淚都滴出眼角了,「抱歉……」

    站在她身旁的赤天朔,則許久許久都沒有說話,只是一臉莫可奈何地望著她,望著從未在人前笑得如此放肆的她。

    其實雲荼明白,赤天朔僅管一路心事重重,急趕著路,但還是盡可能照顧著她,雖然方式有些奇特,反應偶爾慢半拍,可那份從未用言語表達出的關切,卻一直埋藏在其中,就如同在美人關中擔任斥候時的他一樣。

    是的,雲荼早知道他是個很有責任感的人,否則在美人關的十年間,他怎可能日日頂著艷陽,代女兒國訓練軍士,沒有一天馬虎,沒有半句怨言。

    在知曉前任女帥與他的姨甥關係後,她更明瞭,除了責任感外,他一定還是個異常執著,且重情重義之人,要不然又怎會在一個其實對他來說幾乎沒有任何記憶的陌生家鄉前線,默默等待了十年,只為一個不知是否真能實現的約定。

    過去的她,不想瞭解他,只想討厭他,討厭這個總在不經意間,讓她不得不去正視,更不得不承認自身局限的男子。

    畢竟她是穆爾特家族的女子,而穆爾特家族的女子,是絕對高傲的,高傲得無法容忍自己有做不到的事。

    但穆爾特家族的女子,也同樣是懂得自省的,因此她才會在自省過後,體認到人本就各有擅長,唯有明白如何取捨,才能走出屬於自己的路。

    如今開起來,她才是那個惹人討厭的人呢!明明是自己嬌縱任性,卻還總沒來由、小家子氣地遷怒、欺負這個精實幹練中偶爾少根筋,豪邁闊達中夾雜些許傻氣的善良老百姓……

    正當雲荼眼眸半睜半閉的胡思亂想時,她的髮梢之上,突然傳來那其實雋永又醇厚的男子低沉嗓音。

    「累了?」

    「嗯!」雲荼輕輕點了點頭,然後發現不知何時,她已整個人緊倚在他懷中,小臉輕靠在他握韁的右臂上。

    確實累了,畢竟這種比急行軍還快十倍的趕路法,她的體能真的無法負荷。

    「抱歉。」望著雲荼眼下濃重的黑暈,以及較前些天更為憔悴的小臉,赤天朔靜默了一會後,緩緩放慢了馬速。

    「沒事,走吧!別礙了行程。」雲荼調正了自己的坐姿後輕輕說道,可向來清潤的嗓音,已有些微啞了。

    「無礙。」

    勒馬前停後,赤天朔俐落翻身下馬,然後在「撲通」一聲後,發現自己的雙腳踩在一片泥濘中,原本的牛皮長靴,如今只剩上半截還存在過去的成色。

   隨著他日夜趕了多天路的雲荼,早對他這種「平素精明幹練,但一時間會莫名變得無比遲鈍」的缺心眼行徑瞭然於心,所以她什麼也沒說,只是靜靜瞅著他。

    低頭望著自己半截長靴的赤天朔微愣了半晌後,突然一手將雲荼抱至懷中,一手拉起那塊獸皮,往樹梢上一飛,坐至一棵巨大老樹的平伸樹枝上,接著用獸皮將她整個人裹住,讓她靠躺在他堅實的胸膛上。

    沒多久,他又忽地拉開獸皮,將她被裹得紅通通的小臉露出,「抱歉。」

    真是個沒記性的傻蛋!

    但傻得……還滿可愛的。

    忘了那雙含著無奈與歉疚的眸子一眼後,雲荼輕輕抿嘴一笑,帶著微彎的唇角,緩緩合上眼,在他寬闊的懷抱中安心地沉沉睡去。

  由於雲荼睡得那樣安心、那樣深沉,所以她並沒有發現,那雙原本含著無奈與歉疚的眼眸,在望見她輕淺、不經意,卻自然、甜美至極的笑顏後,變得如何癡傻,又如何深邃……

TOP

第六章

    兩日後的清晨,雲荼還在睡夢中時,她的耳畔傳來一個低沉的嗓音。

    「醒醒。」

    「嗯……」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雲荼望著那張下巴滿是鬍渣的粗狂俊顏喃喃說道:「怎麼了?」

    「小四到了。」

    「小四?」雲荼先是呢喃了一聲,然後揉揉眼,環顧四方,在看見遠方一個跳上跳下的小人影時,才緩緩清醒過來,「喔!是小四。」

    「二姑娘!」小四就站在一匹馱著兩個大箱子的馬旁不斷興奮地朝他們蹦著,揮著手,「赤大人!」

    「在這兒等我一會兒。」快馬奔至小四身旁,赤天朔將雲荼抱下馬,丟下一句話後,突然策轉馬頭向東邊的樹林處奔去。

    「二姑娘,你累壞了吧?」在雲荼身旁來迴繞著圈圈,小四望著她的小臉雖有些微微消瘦,但眉宇間卻清清淡淡、柔柔美美,而且一身無恙,心底一直懸著的大石終算落了下來,「對了,封參將已安全回到美人關了。」

   「那就好。」站在多日不見的小四身旁,再聽到這個消息,雲荼也很是欣喜,當望見小四騎來的那匹馬,馬身上竟駝著兩個大箱子,她不禁微微皺了皺眉,「這箱子是……」

    不是趕路嗎?帶這箱子會不會太礙事了點啊?

    「衣裳,赤大人要我帶的。」望著那兩個箱子,再望望四周,小四也很是無奈,「我也不懂帶這些衣裳、首飾來這鳥不生蛋的地方做什麼,不過既然赤大人吩咐了,我自然就照辦了。」

    聽到小四的話,她也就任他娶了,然後與小四低聲討論著美人關的近況。

    「把衣衫換上。」

    不一會兒,她們的身後便傳來了一個熟悉的嗓音,而後,小四的手中驀地多了兩套衣衫。

    「我帶的還不夠嗎?要不然為什麼還要特地穿上這……」聽到赤天朔的話,小四有些納悶地望著手中物,但還是依言將衣衫抖開,然後整整愣了半晌,才目瞪口呆地望向雲荼,「二姑娘,這、這叫衣裳嗎?這、這根本就是我們美人關裝糧的糧袋吧!」

   無怪小四這樣驚愣,因為她手中拿的,根本是一件將人由頸到腳徹底包住,不僅完全沒有身材線條,更連半點裝飾都沒有的亞麻色蓋頭,簡直讓穿上這長袍的人,全身上下除了眼眸,無半分暴露在空氣中。

   「你家赤大人說了,是衣衫。」用手指勾起屬於自己的那塊亞麻布,望著遠處背對著她們騎在馬上,耳力極好的赤天朔那有些不自然僵硬的下頦,雲荼極力忍住心底那股想發笑的笑意,故意板著臉對小四說道:「有疑問嗎?」

    「這什麼品味啊……」嫌惡地看向手中的亞麻布,半晌後,小四,才認命似的開始將那塊布套到雲荼身上,「好吧!至少布料不錯,而且夠寬。」

   是的,夠寬,寬得她們主僕兩人只需除下披風,便可穿著原有裝扮,將整個人套進那件長袍中。

  「走吧!」

    待確定雲荼與小四換好衣衫,吃天朔終於策馬奔來,在經過雲荼身旁時,直接一把將她撈至懷中,像過往幾天一般,讓她坐在他的腿上後,逕自前行。

    在小四好奇、曖昧又理解的竊笑跟隨中,三人兩馬,就那樣靜靜地轉入了天禧草原西南方,走過一片又一片的野生桃花林,擠過一道又一道僅容一馬通行的山石夾壁,繞過一處又一處的叢林沼澤,跳過一簇又一簇看似前行無路的矮樹叢。

    老實說,雲荼從不知天禧草原上竟有這樣的地方,而她相信,若非赤天朔帶路,她恐怕一輩子都進不了這個與外邊世界恍若兩個天地的詭秘之境。

    「到了。」

    就那樣不間斷地走了一整天,在日落西山時,赤天朔終於在一個古樸的小村村口停下馬。

    到了?到什麼地方了?

    而又是什麼樣的地方,竟能讓這樣一個衝鋒陷陣時連眉毛都不皺的頂天立地男子,嗓音中出現一抹緊繃與乾澀?

    被赤天朔抱下馬的雲荼,望著那個隱隱散發出一股緊繃氣息的背影,忍不住將眼眸投向眼前那恍若無人,卻其實處處充滿詭譎氣氛的村落,半晌後,腦際隱隱浮現出三個字——鬼隱族。

    因為除了鬼隱族,這世間,大概不會再有一個村落可以存在得如此隱蔽,而村民的行動卻又一個個那般迅捷及詭譎。

    是的,迅捷及詭譎。

    其實在赤天朔開口說話前,雲荼就隱隱感覺到一股來自四面八方的異樣盯梢與窺探,當他們走進鬼隱村村口的那一刻,原本無人的村前廣場,突然出現兩名白鬍子老者,而後,廣場旁的草間、樹上、大石旁、甚至水池裡,更是鬼魅地冒出了許多黑衣人。

    怪的是,這麼多人中,雲荼只看到了男子——老的、少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但由眼角餘光,她卻察覺出,一群與她及小四穿著相同的人們,其實也悄悄地,在各個暗處無聲無息地盯視著她。

    唉!是了,她早該猜到了,除了這只存在草原人們口耳相傳裡,「自絕天地間,身出如神鬼」的鬼隱族,還有哪裡能培養得出赤天朔這般詭秘高絕的伸手,以及那與現今世道格格不入的孤怪個性。

    望著眼前的一切,雲荼恍若跌入一個異世間般地恍惚虛空,但耳旁不斷響起的議論嗡嗡聲,卻又讓她感覺到一股荒謬無比的真實。

    「怎麼能跟女人騎同一匹馬呢?實在太不像話了!」

    「那兩個女人是誰?這雜皮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帶人到村裡來?」

    「還並肩走?上蒼啊!才出去幾年,他竟連村裡的規矩都忘了,忘本,太忘本了!」

    「你也不想想這雜皮的爹娘是什麼樣的人,會養出這樣的兒子來,有什麼好奇怪的。」

    「那兩個女人也是,雖說掩身遮面,但頭會不會抬得太高了?還有,那兩雙大圓眼不停骨碌骨碌轉,是想探聽咱村裡的秘密是不是……」

    聽著那些細碎耳語,雲荼簡直不敢相信如今傳入耳中的那些荒言謬語,僅管傳聞中的鬼隱族是個男尊女卑,觀念極為刻板的民族,但今天一見,她才發現,那些傳聞根本遠遠及不上真實的十分之一!

    大開眼界了。

    可大開眼界歸大開眼界,那些耳語的內容,卻令雲荼怎麼聽怎麼覺得不舒服,眉心更是不自覺地輕蹙。

    「風長老、火長老。」無視鬼隱村村民身法怪妙且亦步亦趨的緊迫盯人,赤天朔大步向兩名白鬍子老者走去一抱拳。

    怪的是,那兩名背對背的老者卻望也沒望赤天朔一眼,只是各自冷哼一聲,「回來做啥?」
    是啊!那麼千辛萬苦、披星戴月的趕回這個毫不留情地稱他為「雜皮」的地方那個,結果還要被問一句「回來做啥」。

    到底還回來做啥?連雲荼都想問了。

    就在場面徹底冷僵時,一個黑衣人倏地冒出,半蹲跪在赤天朔身旁。

    「赤主,祭巫大人在等您了。」

    「是。」

    聞言,赤天朔點了點頭,然後轉頭望向雲荼。

    未待雲荼所有回應,四周耳語聲又開始此起彼落——

    「誰准她們去了?」

    「就是,太放肆了!」

    「一點規矩都沒有。」

    「你去吧!我跟小四沒問題的。」望著赤天朔清明且執著的眼眸,雲荼輕聲說道。

    可赤天朔依然動也不動地站在風中。

    「赤主,祭巫大人在等您,以及您帶來的客人。」而後,那名半蹲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又說。

    「我們走吧!」

    對雲荼點了點頭,赤天朔一等她與小四走至他身旁後,立即踏步向村內走去,直至走到一棟建型古怪的石屋前時,才吩咐小四在外守候,他則領著雲荼進屋。

    火炬高掛牆上的石屋內,氣氛肅穆異常,一名滿頭白髮的老嫗高坐在榻上,其餘男子,不管老少,全跪坐在石板地上。

    由老嫗的服侍看來,雲荼可以明白這群男子之所以一反常態地如此尊敬她,必是因為她鬼隱族靈巫的身份。

    不過,為何一名身份如此崇高之人,會稱赤天朔為「主」,還特地召見他呢?

    在雲荼的不解與眾人冷漠且詭異的目光中,赤天朔大步走至老嫗身前,而後雙膝跪地。

    「太祖母。」

    太祖母?

    聽到赤天朔的話後,雲荼一愣。

    「回來了?」赤姥姥緩緩睜開雙眸應了一聲,可眼眸望著的,是赤天朔身旁的雲荼。

    「是。」

    「禍來了?」

    「是。」

    「這位是?」赤姥姥又問。

    「她是……」

    明知自己該回答的是什麼,但赤天朔一時間竟有些語塞。

    此時,他的身旁,響起了雲荼柔柔的清清嗓音,「太祖母,您好,我是雲荼,您的太孫媳婦。」

    望著雲荼,赤天朔徹底愣住了。

    貴為女兒國二公主,打由見到她的第一面起,永遠腰桿挺直,集傲氣貴氣於一身的雲荼,如今竟與他一般緩緩雙膝跪地,盈盈下拜!

    是的,雲荼行了跪拜禮,那樣隆重而且謙卑,如同一個真正的太孫媳婦一樣。

    或許尚不明白為什麼,但雲荼可不傻,所以在進村後,她一下便明白當初赤天朔口中那句「以婚書上的身份隨同他」的意含——

    他必須在回到鬼隱村時,身旁有一個妻子!

    在徹底明瞭自己出現在這裡最主要的功能目的後,連雲荼自己都很詫異,她竟不感到生氣,還自動自發來了個「入境隨俗」。

    反正既然來都來了,所以她實在很想知道,十多年前獨自出走部族,十多年後明知回來會遭白眼,卻還是義無反顧、風塵僕僕趕回的赤天朔,究竟是為了什麼?

    更何況,她也不否認自己存在著一點壞心眼,壞心眼的想氣氣這群將赤天朔當半個外人來看待、欺負的古板族人們。

    要知道,她可是穆爾特家族的人哪!穆爾特家族的人不願意便罷,若有心為之,天下沒有任何一個角色能難倒他們,區區一個乖順小媳婦的形象算什麼,她雲荼根本是駕輕就熟。

    「太孫媳婦?他怎麼可以娶外族女人當媳婦?」

    「這樣一來,織娃怎麼辦?」

    「娶都娶了,也沒辦法吧?」

    「什麼沒辦法,這是鬼隱族的傳統啊!上村的,你說這麼大逆不道的話,該不會是自己想將閨女兒嫁給他吧?」

    「下村的,你說那什麼屁話,要不是你們那出了個敗家子,這事兒,會成這樣嗎?」

    就在眾人低聲爭吵成一片時,一個威嚴至極的嗓音在石屋中響起。

    「靜!」

    徹底靜了,靜得連根針掉地上都聽得見。

    「回來了就好,休息休息,三日後,族長即位大典時見。」

    「是。」

    聽到赤天朔與赤姥姥的對話,縱使自恃見過各種大風大浪,但此刻雲荼依然目瞪口呆。

    族長即位大典?

    這個口口聲聲被「雜皮」來「雜皮」去的赤天朔,竟是下一任鬼隱族族長?

    這下有好戲看了……

  ***

    靜靜跪坐在赤天朔身後,雲荼雖看似低眉斂目,柔順乖巧,但其實早滿心好奇地望著那群與她同樣穿著的女子們。

    這是那場集肅穆與混亂的族長即位大典後,雲荼第一次有機會見識到這麼多女子同時出現,因為這是赤天朔與自小一起長大的上村友人的私人聚會。

    「阿朔,好傢伙,可回來了,哥幾個以為你死外頭了,這輩子都不會再回來了……喂!愣著幹嘛?還不快給我倒酒。」

    「是。」一名女子乖乖爬跪至開口的男子身旁倒酒,倒完後,又無聲無息地趴跪回原位,靜靜不動。

    「還叫什麼阿朔?該改口叫族長了。來,給我倒酒。」

    「是。」

    又一名女子,重複著方纔的動作……不,應該說,整個廳裡的女子都在為她們自己的夫君倒酒,只除了雲荼。

    自從入鬼隱村第一天,雲荼爬跪著為赤天朔倒完第一杯酒後,他的酒杯,就再不曾空過。

    傻瓜,快喝啊!沒看到那幾個長老的眉心都快皺成球了嗎?

    望著赤天朔動也不動的手,雲荼在心底輕輕歎息。

    其實她知道他不喝,不是不能喝,只是不願喝,不願她與所有鬼隱族的女子一般,沒有任何自我的卑躬屈膝。

    傻瓜!在她女兒國十多年的調教下,終於能有這樣的覺悟是很好,但也要看場合啊!

    還不快對她凶點,這樣,那些長老才不會像捉著他什麼把柄似的念東念西,看不順眼他這,看不順眼他那的啊!

    「去、去、去、滾內屋裡去,這點小事都做不好,留這兒幹嘛?」

    屋內的東角,突然傳出一陣咒罵聲,而後,那名被罵的女子伏身一拜,就靜靜跪著退出了房。

    「小四,扶二……帶她走,這裡也不需要她。」一當那名女子離開,赤天朔也冷冷這麼對小四說道。

    「是。」恭恭敬敬地伏身一拜,小四扶著雲荼緩緩退出了屋外,待到無人處後,小四忍不住愛叫出聲,「我的娘啊!我的腳好麻啊……二姑娘,你等我會兒,等我腳一不麻,馬上就替你搓搓。」

    「這算什麼啊!」無事地站起身,雲荼又好氣又好笑地望著小四,輕啐一聲,「倒是你,回去後,給我好好練練。」

    「啊!我都忘了,二姑娘你可是受過嚴格的茶藝訓……」

    望著雲荼優雅的翻翻身姿,小四像想起什麼似的說著,但話未說完,就看到遠處有一隻小手向她們揮動著。

    「喂!來,到這兒來。」

    與小四對望了一眼,雲荼二話不說,往手的方向走去,在進屋後,發現那屋裡早擠滿了被斥離主屋的上村女子,而且亞麻長衫跟面罩四處丟成一片。

    果然!

    忍不住的笑了,雲荼在克制不住的笑意中,一把將亞麻長衫脫下,丟至一旁。

    「哇!你好美!」一當望見了雲荼的真正模樣時,上村的女人們一起驚歎出聲,「難怪阿朔出去後,就再也不想回來了。」

    無怪上村女人們要這麼說了,因為雲荼本就氣質優雅,容顏傲人,當她脫下長袍後,裡面那套繡工精緻、材質華美的粉橙色緊身家服,不僅盡顯她的婀娜身姿,更襯得她輕笑時那張鵝蛋般的白皙小臉是那樣粉嫩。

    「沒的事。」看著那群長相其實清麗,卻一身樸素、老成的女子們,雲荼沉吟了一會兒後,回頭一喚,「對了,小四,把我屋裡的東西拿來,我想給姐妹們送點見面禮。」

    是的,見面禮,僅管雲荼深信,赤天朔那個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的愣爺,當初要小四帶這兩箱衣物的目的,絕不是為了這,但她很樂意幫他及自己做做人情。

    更何況,女子愛美本事天性,若能讓所有人都開開心心,何樂不為呢?

    就這樣,由這日起,雲荼與上村女子徹底打成一片,而後發現,這鬼隱村根本就是個矛盾的綜合體,詭異得不得了啊!

    見面就打、水火不容的上下兩村,表面上看似父權、男權絕對至上,但關起門來,總隱隱可聞的河東獅吼聲;號稱鬼隱之技傳男不傳女,可那些平時看似弱不禁風的女村民們,根本個個身懷絕技。

    除此之外,鬼隱族長老們對身為族長夫人的雲荼的種種「試煉」,以及那些下村居民因「恨屋及烏」而頻頻出現的「排擠」,更是讓雲荼又好氣又好笑。

    「來,瞧瞧我家閨女兒繡的。怎麼樣?繡得好吧?」

    「哇!真不錯。」

    某一日午後,望著下村村長夫人手中的那條繡帕,小四先是驚歎一聲,然後故意走至窗旁,輕輕閃著手中的繡帕,「唉!哪像我家姑娘啊!繡來繡去只會雙面繡,要是不小心拿到了陽光下,還會出現那刺眼又討厭的七彩虹光呢!」

    是的,他們拿女紅刁難雲荼,只可惜,雲荼自小熱愛女紅,她的女紅師傅若在女兒國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來,嘗嘗我家閨女兒煮的。怎麼樣?好吃吧?」

    「哇!好好吃。」

    某一個夜晚,小四用手捻起一條肉絲,臉上先是一副陶醉樣,而後,輕歎了口氣,由身後拿出一盤刀工精緻、裝盤絕美、香味清郁的玲瓏塔,「唉!哪像我家姑娘做的啊!只有樣子勉強能看看。」

    是的,他們拿烹飪考驗雲荼,只可惜,雲荼自小熱愛烹飪,而她的烹飪師傅,恰巧有女兒國第一神廚美稱。

    可以這麼說,在一般人觀念中,所有皇族不需親力親為的小藝小技,雲荼全都擅長,而且專精。

    所以屢屢敗陣的小村,在顏面無光之際,總算微微收斂了些,讓終於不必再日日應付這些小事的雲荼,有時間去瞭解真正的鬼隱族——

    一個以鑽研究極武學為傳統,卻又因武遭禍,不得不避隱無人山林的少數民族;一個武學傳男不傳女、傳子不傳媳,記取先人教訓,百年來皆不與外人有所接觸,極其古板、排外,但又極其單純且孤單的名族。

    他們睜眼只為練功,闔眼只為明日的精進;他們耕種也狩獵,卻只為讓習武的身子足以支撐更嚴苛的考驗,他們傳宗接代,只為了讓技藝得以傳承。

    第一代,自然沒問題,第二代,勉強沒問題,第三代,問題慢慢開始浮現,第四代……

    雲荼相信,鬼隱族代代相傳的除了武學之外,應還存在某些不足與外人道的內規,用以約束住這樣一群身懷絕技的人們,讓他們留在村裡,而鬼隱村大部分的村民們,也確實一直默默信守著。

    但百年前的創痛,隨著歲月更迭,已慢慢被遺忘,再嚴苛的內規,也約束不住一顆顆年輕氣盛,想知道外面世界究竟是什麼樣的好奇之心,所以,規矩終究會被打破,否則赤天朔也無法降生於世。

    雖然最後,赤天朔的爹終於還是回到了鬼隱村,可他不是第一個,也絕不會是最後一個,因此,知道自己原來在外面世界具有那樣大力量的赤宗出現,自組了一個「鬼刺」,並且樂不思蜀的無法無天了,赤天朔才會風塵僕僕地歸來,然後下巴一日緊繃過一日。

    想必,赤天朔這陣子之所以一路那樣披星戴月的策馬狂奔,都只因早洞悉了赤宗當初綁架天禧草原周邊眾將領的下一步,就是打算待「鬼刺」徹底壯大後,尋得一個好時機,帶領手下包圍鬼隱村,若村民們不願歸順他,便以屠村的方式,讓世間再無與他同樣身懷絕技之人有機會來跟他作對。

    想必,赤天朔這陣子之所以那樣神情緊繃,都只為了趕在因上個計劃徹底挫敗,為怕遭到鬼隱村內規懲處,而決定先下手為強的赤宗帶人突襲鬼隱村前,回來通報消息,預作防範,可這群食古不化的村民們卻還怪罪他暴露了行蹤,拖累鬼隱村,在退與不退間爭吵不休吧!

    唉!就是太老實了啊!

    什麼出走部族?這一舉一動都被人盯梢著的部族哪那麼容易出走。

    根本是一顆故意被放置在外頭,用來觀察鬼隱村的出走者是否為亂,是否有將極秘技藝傳給他人,又是否會危害到鬼隱村安全的傻瓜棋子嘛!

    肯定自小就傻,才會明明受了那麼多白眼,可還是一心掛記著,然後在鬼隱村面臨危機,上下兩村退卻族長一職推成一團時,回來成了個現成的受氣包。

    這老實過了火的……傻漢子哪……

TOP

第七章

    「那是……」一個秋涼的午後,與上村女子圍坐在隱蔽大樹下做女紅的雲荼,望見了一名年約三十歲,全村中唯一沒有蒙面的嬌柔女子手提食籃沿街走著,不禁有些好奇地問道。

    「喔!下村的織娃,族長之妻。」上村村長夫人望了一眼後,繼續低頭做女紅,「錯了,應該說是前任族長之妻。」

    「別忘了還是上上任的。」一旁有人插嘴道。

    「至於是不是現任的,那就看這任怎麼做了。」另一人又道。

    「什麼?」聽著這群女人口中的前任、上上任、現任,雲荼一時間腦子有些混亂。

    但她卻知道,這個織娃,就是當初那群下村長老在知道赤天朔娶妻之後,口中不斷囔囔著「她要怎麼辦」的那名女子,而她因為忙著應付村民的考驗,幾乎忘了這人的存在。

    「鬼隱族的族長之位所擁有的一切,向來有父死子繼、兄終弟及的傳統,妻子也包括在內。」上村村長夫人抬起頭對雲荼解釋著,「所以上上任族長死後,上任族長自然也接收了她,現在,上任族長又走了……」

    什麼?父死子繼?兄終弟及?

    聽到上村村長夫人的解釋後,雲荼徹底傻眼了。

    因為她總算弄明白,這群女子口中的「織娃」,曾經是赤天朔伯父的妻子,又成為赤天朔堂兄的妻子,要不是她的突然出現,更可能是赤天朔的妻!

    這什麼跟什麼啊?

    女子憑什麼就沒有選擇的權力,而要像個貨物似的被繼承來、繼承去啊?

    「沒辦法,鬼隱族就是這樣。」望著雲荼眼底驀地燃起的熊熊火光,誤以為她生氣的理由,是要與另一名女子共侍一夫的上村村長夫人輕輕歎了口氣,「阿朔那孩子從小就老實,否則當初怎會在大夥兒考慮是否要將族長之位還給他時,連夜遁逃。」

    原來赤天朔當初出走部族,是為這事啊!

    「赤大人跟織娃姑娘的關係如何啊?」正當雲荼恍恍明白赤天朔出走部族的原因時,一旁的小四突然插嘴問道。

    「我記得織娃大阿朔十歲,小時候,織娃還挺照顧阿朔的,不過等阿朔慢慢大了後,由於村裡的規矩,兩人也就不太說話了。」上村村長夫人歪著頭想了想,「但是我聽下村的人說過,阿說出走部族時,織娃好像哭得挺慘的。」

    「哪只哭得慘而已!」另一名女子望了望四周後,刻意壓低了嗓音,「我聽說的是,織娃還追著出去了,只可惜,最後還是給捉回來,老老實實地當她第二任的族長夫人。」

    「反正說來說去,她就是跟阿朔家沒緣,要不然當初跟阿朔他爹那自小訂下的親事怎會吹了?這回,好不容易盼著了阿朔,可阿朔卻又早娶了個美嬌娘……」

   聽著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再想起赤天朔曾喚過的那聲「荼娃」,不知為何,雲荼的心驀地一緊。

    原來,赤天朔不僅與織娃早就相識,而且還有一定的交情,只是為了現今她仍不知的某個原因,才會要求她以婚書上的身份,同來鬼隱村。

    那原因,是他真的不願娶織娃?還是另有苦衷?

    若他與織娃之間當真只有兒時交情,織娃又為何會因再見不著他而哭泣?而他,又為何會喚她為「娃」……

    當夜幕緩緩降臨,上村女子們個個趕著回去做飯時,雲荼也返回自己的臨時住處,但這一路上,她都沒有開口,之時逕自低頭沉思,直至一聲低呼響起。

    「二姑娘,當心!」

    當心?

    當小四的聲音響起,而自己已然撞及一個柔軟的身軀時,雲荼連忙道了聲歉,然後在望清眼前人時,驀地愣住。

    因為雲荼怎麼也沒想到竟會有人由自己的屋內走出,而此人,是織娃!

    織娃的裝扮,就如同午時雲荼所見一般,可此時,她粉嫩的雙頰微微嫣紅,眼圈兒含著濛濛水光,耳上還掛著那副她幾天前特地拿給赤天朔,讓他好好想想,最想送誰禮物,卻一直未曾送過的珍珠耳墜。

    用著嫣紅的雙頰、含水的雙眸,織娃羞澀又溫柔對雲荼笑了笑,一語未發地緩緩繼續向前走去。

    「她到這裡來做什麼啊?」望著織娃的背影,以及耳上那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耳墜,小四皺了皺眉,然後在一回身,望見大廳中的人影時,更驚訝地叫道:「啊!赤大人,您怎麼在?」

    無怪小四會驚詫了,因為自雲荼進鬼隱村的第一天起,赤天朔就從不曾在亥時前出現在這屋內。

    帶著些許疑惑,雲荼靜靜步入屋中,在望見桌上吃得一乾二淨的酒菜時,恍恍有些明白了。

    原來,他們是約好了在這裡碰面,要不然平常連人影都見不著的赤天朔怎會在這時出現?下午見著織娃時,織娃的手中,又怎會提著食籠?

    他喜歡吃織娃做的飯菜,是嗎?吃得光光的呢!

    在鬼隱村的這些日子,他泰半的時間,不是在那大石屋裡與村民們議事,便是在村旁的山林間精進武藝,入境隨俗的她,便與其餘女村民一樣,先在家中做好飯菜,然後送至石屋抑或是大廣場旁,可那時的他,總是隨意地吃了一兩口,就任他身旁的上村兄弟們伸手夾了去,從沒有一回,吃得這樣乾淨。

    她的手藝,原來沒有她自己想像的那般好呢!

    「我一會兒就得走。」正當雲荼傻傻望著那空盤子、空酒碗時,她的頭上傳來了赤天朔低沉的嗓音,「怎麼了?」

    「沒事。」淡淡一笑,雲荼逕自向內屋走去。

    就算事實真如她所想,又如何?

    反正,他們本就不是真的夫妻,他愛與誰人相會,愛吃誰做的飯菜,跟她沒有任何干係。

    「今夜起,我必須日夜到山口埋伏,估莫不出幾日……」望著雲荼清淡的背影,赤天朔靜默了一會兒後說道:「抱歉。」

    哦?赤宗打上門來了,是嗎?

    因為沒有提早讓她離開而感到抱歉,是嗎?

  「既然山口都給堵了,而我哪兒也去不了,我就跟其他人一樣乖乖待著吧!」微微定住腳步,但雲荼沒有轉身,「不過你應該知道,我不能離開美人關太長時間,所以,若可以,麻煩你盡快把事情解決了。」

    是的,既然他強迫她與之同返鬼隱村的目的已然達成,「鬼刺」的底細她也知曉,而且由他臉上的神情來判斷,鬼隱村似是決定由他們自己來收拾自己捅的爛攤子,那麼,她也不必再繼續蹚這淌渾水了。

    「好。」

    「就這樣了,晚安。」

    是的,就這樣了,待山口清空時,就是她離去之日。

    靜靜躺在鋪著一塊丑獸皮的溫軟榻上,雲荼環視著這間只有一桌、一椅、一榻、一被,以及赤天朔特地為她尋得的一面小小銅鏡外,什麼多餘裝飾與傢俱都沒有的房間,心底緩緩升起一股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的惆悵。

    在鬼隱村的這些日子,大概是她這輩子最刻苦,也最平凡的歲月,往後,也不會再有了。

    日日與一群女子一起下廚、閒聊、做女紅,一起拎著食籠看著山林間那群男人神乎其技的凌空飛躍,以及隔著半座山不傷大雅的鬥嘴,夜裡則在迷迷糊糊的睡夢中,聆聽著總會準時出現在她房門前,停半炷香後靜靜離去的熟悉腳步聲……

    真的很平凡、很有趣、很悠閒、很自在,甚至還有一點小小的溫馨,讓人有些掛懷、有些開心,縱使她一直明白,這並不是她該過的日子,可這個明白,似乎被那些她從未領略過的平凡日常生活所掩蓋,讓她一時遺忘,她,終究會離開。

    但今日過後,她,再不可能忘記,自己本就不屬於這裡,更不會忘記那傻漢子其實再也不會回到美人關了……

    任往事在腦中來回流轉,任那張總是帶著鬍渣的陽剛俊顏在眼前來回徘徊,雲荼的心,微微有些酸酸的,眼眸也酸酸的,但嘴角卻緩緩上揚著。

    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傻漢子哪!

    他大概還沒發現吧?還沒發現自己竟由出生那一刻起,便被一群女人在掌心中玩來耍去吧?

    曾經,雲荼也有些不明白,不明白他娘為何要在四歲時將他送回,也不明白前任女帥為何要與他定下十年之約,直至她親自來到鬼隱村,徹底明瞭這村裡的規矩,以及他們所擁有的驚人武技後。

    四歲,是鬼隱村少年學武的起始,而十年,是為了讓女兒國的軍士們,有足夠的時間習得那世間難得一見的鬼隱之術,並在她這體弱的女帥還沒成氣候前,予以輔佐及保護吧?

    她女兒國的女兒家,真不愧是女兒國的女兒家,竟連自己的兒子、外甥都算計。

  想必封大娘早明白自己夫君的底細,所以自赤天朔一出生,連腦子都還沒張全時,就開始極盡所能地讓他領略何謂「女人當家」,並在短短四年間,將那意識牢牢栽種在他的心底後,忍痛將他送走,等待著這傻兒子榮登族長寶座,甚或習得了一身武藝,卻終因潛意識的優秀家教作祟,無法忍受那刻板的男尊女卑與古板教條而出走部族,千里尋母的一天。

    前任女帥想必也明瞭自己妹妹的意圖,一次無論是巧合抑或是佈局得當,但既然逮著了這傻小子,自然不能辜負妹子的一片苦心,硬是放長線釣大魚,又是威脅又是利誘地留了他十年。

    雲荼知曉,這些算計的背後,一定留有許多外人無法得知的心酸與苦澀,之所以還是如此做,只為在亂世之中,讓她們所愛的家鄉與國度,不被欺凌、不被傷害,可以高傲且美麗地成長,直到她這體弱的女帥獨當一面的那日。

    可鬼隱族的女子,又何嘗是省油的燈!

    那幾乎等同於半部鬼隱族歷史的赤姥姥,恐怕早看出了鬼隱村與世隔絕後逐漸產生的怪現況與未來隱憂,更明白世間絕不存在完全、徹底的封閉,因此當這個被成為「雜皮」的老實孩子到來時,她便知曉,改變的時刻將要來臨了,無論鬼隱族願,抑或是不願。

    既然「改變」無可避免,那麼,赤姥姥能做的,就是讓那些留不住的孩子們都走出去,然後靜靜等待其中最老實的一個,以及他將一起帶回的改變契機。

    無論是哪一方,千算計、萬算計,都不是為了一己私利,唯獨委屈了那讓人心疼的傻漢子……

    能不心疼嗎?那在不知不覺中秋冬她全部心弦,讓她幾乎忘了自己原本是誰,而願為他穿上那身醜怪服裝,為他雙膝跪地倒酒,為他使出渾身解數,令那群日日喚他「雜皮」之人再不敢欺負他。

    是的,雲荼承認了,承認自己確實戀上了他,戀上了這名老實、愛喝酒,鬍渣老不刮乾淨,又不善於女子相處,更不懂人情世故,卻責任感十足且頂天立地的男子。

    或許是坐在他腿上與他一同披星戴月時,也或許,在更早之前,在他日日守護著她,並任她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時。

    回首前塵,雲荼才恍恍明白,與赤天朔天天相伴的那兩千多個日子裡,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注意著他、依賴著他,然後渾然不覺地讓這些注意與依賴,一點一滴緩緩醞釀成一股深埋在她心底最深處的眷戀,直至今日,變成這股將她徹底淹沒的洪流。

    她從沒想真正趕走他,她那只對他一人而發的一切任性與嬌縱,如今想起來,都只是希望他能正眼看看她,注意她的彆扭表現罷了。

    終究,還是明白得遲了些、慢了些、不是時候了些。

    若早一些,她或許還能同樣算計、算計他,讓他再多來幾個十年之約。
   
    但其實雲荼知道,就算早一些發現,只要鬼隱族有任何風吹草動,她,依舊留不住他,也決計捨不得再算計他。
 
  所以,在他還沒發現她的心,且將那副耳墜特地送給那位曾因他離去而泣,而追的女子時,一切,就這樣了。     
  也只能……這樣了。

  ***

    「不好了、不好了,山口給人炸開了,軍隊就要打進來了!」

    鬼隱村的百年桃花源傳奇,在赤天朔於山口設下陷阱且日夜埋伏的七日後,終究還是被打破了。

    這個結果,一點也不令人意外。

    畢竟想得到鬼隱族怪奇武藝以為己用的野心國度與部族本就存在,只是長久以來都不得其門而入,如今,在徹底被花花世界迷昏了眼,徒具野心,卻又完全沒有見過世面,並在經歷上回的嚴重挫敗後,一心只想在受族規懲罰前先行報復的赤宗鼓勵與引路下,這群人會帶著多於鬼隱村人口十倍的軍隊及武器前來強行進行突破,再自然不過了。

    火光在山口處熊熊燃燒,村內的大廣場亂成一團,叫罵聲此起彼落,卻無人離去。

    「還愣著幹什麼?有空看熱鬧,不會趕快收拾好東西躲一躲。」

    「可是阿朔還在前頭拚命啊!」

    「他傻了啊?我們這裡總共才幾個人,他拿什麼跟人家拚命?」

    「他當初提議讓大家先走,你為什麼反對?」

    「我幹嘛不反對?這是我家啊!沒事我為什麼要走?」

    「你們現在又急著叫大家走是為什麼?」

    「人都打來了,不走的話,留著等人收屍啊?話說回來,鬼隱村之所以會這樣,全是你們上村捅的簍子!」

    「關我們上村什麼事啊?明明就是你們下村的赤宗干的,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他在外頭幹了什麼好事,你們要不是收了他的好處,幹嘛替他遮掩?」

   「上村的,你們可別含血噴人!」

    「下村的,你們才別黑白不分!」

    「都什麼時候了,還吵什麼吵?」

    就在火光愈來愈旺、衝殺聲聲聲震耳時,一聲冷冷的嬌斥突然傳入眾人耳中。

    「既然不甘心走,就打回去啊!」

    這個突如其來的女聲,令眾人一時間全住了口,然後將目光望向聲音來源處。

    就見不知何時,雲荼站到了一塊大石上,望也沒望眾人一眼,目光只是緊盯著遠方山林,任雙眸隨著那似是遇到什麼隔礙,而再無法前進的火光,愈來愈明亮。

    不愧是赤天朔,少少幾個人,就能將敵人耍得如此兵荒馬亂,更逼得敵人們連對付萬人對戰時才用的陣型都布出來了。

    「說打就打,哪那麼容顏啊?」

    「就是,我們上下村加起來才多少人,怎麼跟那樣龐大的軍隊打?」

    「沒錯,更何況我們從來沒跟軍隊打過仗,又不懂行軍佈陣,更沒人指揮,怎麼打?」

    「你們的意思是,只要有人跟軍隊打過仗,懂行軍佈陣,也能指揮,你們就願意打?」眼眸依然望著遠方,雲荼冷聲問道。

    「好聽話誰都會說,反正死的不是……」

    「是不是?」

    夜風在吹,廣場徹底寂靜無聲。

    「如果有,那……也許……」

    當靜默半晌的廣場中終於響起一個遲疑的嗓音時,雲荼回頭了,小臉上的神情是那樣傲然,「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望著雲荼臉上那副質疑神情,上下村的男子按捺不住被人輕看的自尊,同聲喊道。

    「答得好!」輕盈地由大石躍下,雲荼一把扯去面罩,以及那緊緊包住她的亞麻色長袍,露出長袍內一直穿著的橙色家服及短褲,嬌喝一聲,「小四,給我披甲。」

    「是。」

    早將雲荼的盔甲由屋裡抱出的小四,在雲荼將長銀戰靴穿上後,立即將她的頭髮紮好,將頭盔戴至她的頭上,為她披上盔甲。

    夜空中,月光下,所有人就見雲荼一身銀盔銀甲,毫光閃爍間,霸氣得驚人,更絕美得驚人。

    望著月下全身閃著銀光的雲荼,鬼隱族的村民突然一下子全靜了下來,口中不住喃喃——

    「沙那威……」

    「是沙那威……」

    是的,沙那威,鬼隱族傳說中的「女戰神」!

    傳說在鬼隱族有難時,他們的沙那威,會一身銀盔銀甲地降落在月光下,帶領著所有族人破除萬難,平安而歸。

    「全給我聽清楚了,我之說一次,突破點在西南口,待我開始闖陣後,你們三十人一隊,上村的由上東口殺入,下村的由下西口殺入,而後,隊伍給我由西向東甩尾,你們想怎麼砍就怎麼砍,只是,我要在兩刻鐘內看到那桿金龍旗給人放倒!」

    不明白鬼隱族村民口中的「沙那威」究竟為何,雲荼只是高舉長劍,指向那火光與殺伐聲對男村民們下著令,然後轉頭望向那群還躲在屋內的女村民們。

    「還有,你們這群裝柔弱的女人們也裝夠了吧?裝夠了,就全給我繞到北口準備放箭,一見金龍旗倒後立刻放箭,有多少放多少。」

    「早知道你不是普通人……」雲荼話聲甫落,上村村長夫人的聲音突然在廣場中響起,接著一身勁裝地領著一幫背著箭筒的女人由屋內飛出,「走,姐妹們,上北口去。」

    「還愣著做啥?我不管你們是上村下村還是東村西村的,一個都不許給我閒著!」含笑望著那群及迅如風的女子背影,雲荼一邊說,一邊在一匹馬向自己飛奔而來時,縱身一躍,「你來得正好,走!」

    來人,是赤天朔,渾身浴血,但眼眸卻那般晶亮的赤天朔。

    毫不遲疑地飛踏在赤天朔結實的手臂上,雲荼在他振臂一揮時,熟練且精巧地一個飛挪,穩穩高站在他身後的馬背上,舉劍向前衝去。

    望著赤天朔與雲荼那默契又行雲流水般的絕妙配合,上一刻,上下村的男村民們驚歎地互望一眼,下一刻,他們的身形倏地由廣場中消失。

    「還愣著做啥?一定要比下村快!」

    「還愣著做啥?怎麼能比上村慢!」

TOP

第八章

    在雲荼與赤天朔的帶領下,在全村村民齊心共同的守護與捍衛下,鬼隱村保住了自己的百年尊嚴,讓那些狼狽敗逃的來犯者徹底領略了何謂鬼隱族的「沙那威」傳奇。

    僅管受傷的赤宗暫時行蹤不明,僅管往後還有許多事要煩心,但這夜,月光映照著的,只有口中吵成一片,但心中卻再無芥蒂地在村中廣場喝成一片、倒成一片的鬼隱村村民。

    「好小子,那丫頭那麼強悍,你竟然一個字都沒提,有你的!」

    「少囉嗦。」接過路邊醉得東倒西歪的村民手中遞過來的酒,赤天朔爽快地大口飲盡,然後酒杯一丟,繼續朝著自己住處方向走去。

    「族長,走那麼急,做什麼呢?」

    「少廢話。」

    又一杯酒遞上,赤天朔還是一口飲盡,繼續順手一丟。

    「當然急啊!急著回家看看被他冷落多日的美嬌娘啊!」

    「少貧嘴。」

    「哈哈……下村的,快來、快來,快來瞧瞧我們那千杯不醉的阿朔族長,百年難得一見的『性格醉』啊……」

    在村民滿嘴胡說八道的醉語歡聲中,赤天朔努力穿越著那條幾乎走不完的酒杯路,然後終於在月上東山時,一身酒氣地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雖自小就拿酒當水喝,但今日的赤天朔,也難得重溫了初飲酒時,那種微微恍惚,理智半游動半凝滯的昏沉感,不過他不介意,因為這暮氣沉沉的村落,已好久沒有這般生氣勃勃。

    就算頭腦沒有平日清醒,事情忘了大半,可他還是隱隱約約記得要去看看雲荼、陪陪雲荼,那在這場鬼隱村保衛戰後被視為英雄,今夜在村民們集體瘋狂勸酒又盛情難卻的情況下,勉強喝了一杯酒的雲荼。

    一進屋,赤天朔首先望見的,是為雲荼一路擋酒,如今癱倒在地的小四。

    「二姑娘呢?」

    「呃……絕對……沒在裡頭……」身子蜷縮在雲荼門前,小四不斷揮手噫語著,「喝酒是嗎……我、我來……」

   半好笑半無奈地將小四一把拎回她的睡房,赤天朔又朝雲荼的睡房而去,一開門,就感覺到一陣香氣衝至他的鼻間,而後,一個柔若無骨的身軀整個掛在他身上,他的頰,瞬間便被一個溫暖濕潤的唇瓣貼住。

    任著雲荼胡亂的吻著自己,赤天朔將她攬腰抱起放至榻上後,開始試圖拉開她摟住他頸項不放的雙手。

    「不放就不放。」

    雲荼摟得是那樣的緊,緊得赤天朔都被她一把拉坐至榻上,而後,他的唇被一個軟得像雲、甜得像蜜的小小朱唇封住。

    她輕輕地吻著他,柔柔地舔著他,在他不自覺開啟雙唇時,來回舔著他的上下唇瓣,一次又一次,卻又僅止於此。

    如此輕描淡寫的吻,讓腦際有些混沌的赤天朔總覺得有哪裡不夠,所以他索性伸出舌尖,捲住那一直在自己唇瓣間輕游的丁香舌,來回挑弄、勾纏,並不斷吸吮著她口中的所有芳香蜜汁,直至那小小的身子徹底灼熱,直至他的耳畔盈滿了惑人的嬌喘聲,才終於移開唇去。

    「好,睡吧!」望著埋在自己頸窩處那張嬌喘吁吁的嫣紅小臉,赤天朔滿意的點頭。

    「人家腳疼,睡不著……」頭抬也沒抬,手依然沒放,雲荼只是軟聲呢喃著。

    「腳疼?」

    聽到雲荼的話,赤天朔驀地轉眸看向她的腳,然後發現視線所及,竟是一大片的雪白凝脂,她身上穿的,還是他的上杉。

    那上杉,大概是醉得糊里糊塗的小四字啊幫雲荼沐浴更衣時,胡亂撿著件乾淨的就為她換上的。

    這件衣衫,對雲荼來說,實在寬大得離譜。

    大大的領子,落在她雪白的肩膀旁,讓她曲線優美的肩頸與鎖骨,還有若隱若現的豐盈渾圓上緣,整個暴露在他的視線中。

    他穿著時剛好及腰的下擺,此刻雖覆住她的大腿,卻根本遮蓋不住她那雙曲起後更顯修長及勻稱的雙腿、纖巧的嫩白裸足,與如粉紅貝殼般晶瑩剔透的腳趾。

    這小四也太糊塗了!

    不過他的衣衫,穿在她的身上,怎會如此好看……

    「疼……」

    當赤天朔望著眼前美景,微微恍惚時,耳畔又傳來了雲荼輕柔嬌俏的低喃。

    「知道了。」愣了一下後,他連忙垂眼查探雲荼的傷,發現她原本雪白無瑕的小腿外側有一道傷口,突兀、揪心得讓他立刻站起身,「我去取藥。」

    才剛站起,赤天朔便發現自己的衣角被人拉住。

    「不許走……」

    想去拿傷藥,可雲荼一方面不讓他走,另一方面又不斷喊著疼。

   望著那張仰望著他的絕美俏臉,他微微皺了皺眉,左思右想了半天後,突然蹲下身,俯下頭,用舌輕舔著那道傷口。

    他……醉了?

    看著赤天朔渾然不覺地做著他平日決計做不出的舉動,雲荼著實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但腿際傳來的溫熱與淡淡酥麻,卻又是那樣真實。

    是的,雲荼沒醉,因為那杯酒,是小四冒著被村民用酒淹死的危險,偷天換日地以茶當酒讓她飲下的。

    之所以明明沒喝酒卻還裝醉,全因她拉上只剩今夜了。

    離開美人關,至今已近兩個月,在她所有疑惑都得到解答,而鬼隱村隱憂也暫時獲得解決的今天,她再沒有任何理由留下。

    更何況,明日過後,身為族長的他還有很多事要忙,而她,雲荼穆爾特,也有自己的路,畢竟自出生那日起,她便明白,她,生為穆爾特家族的人,死,為穆爾特家族的鬼,她的一生,只為美人關,只為女兒國。

    然而,明白歸明白,當「美人關」三字浮上雲荼的腦際,她的心,依然恍若被硬生生撕裂般地疼痛,因為她知道,當她走出鬼隱村的那刻起,她的美人關,將不再有他,不再有這名在她懷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走入美人關的第一日起,便一路伴著她、護著她的傻漢子。

    所以醉了也好,這樣,她就可以盡情耍她最後一次的任性,然後將今夜他的所有神情,牢牢刻在心底,永誌不忘。

    「還疼嗎?」將那傷口徹底吻過、舔過一邊後,赤天朔抬起頭,粗聲問道。

    「不疼了。」用手輕撫著那張黝黑的俊顏,雲荼輕輕笑著,笑得眼眸都有些模糊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這個笑容其實有多麼淒美。

    「胡說,這麼大個口子!」

    望著那張淒楚的笑容,赤天朔的心,不知為何忽地一痛,為了不讓那張小臉流露出那樣的神情,他又一次將唇印上了她的傷口,更輕柔的吻著、舔著。

    赤天朔的吻,很輕、很輕,輕得如同羽毛輕拂,而他這難得的鐵漢柔情,不僅令雲荼心中一陣輕暖,更令她那被他碰觸到的寸寸柔肌,緩緩熱燙、酥麻著。

    「唔……」

    當一個如夢似幻的嚶嚀聲在屋內響起時,赤天朔的心跳猛地一撞,撞得他的唇,不知不覺地緩緩移位,手也悄悄撫上了她的腿際。

    因為那只存在他記憶最深處,如絲絨般的柔滑嫩肌,觸感真的太誘人,讓他實在忍不住想多碰一下,而那嚶嚀聲又著實太悅耳,令他不由得想多聽一些,所以,他不斷來回輕吻著她曲線優美的小腿、纖細的足踝,輕舔著她的雪膝、膝後,大掌則來回在她的大腿及大腿側處輕撫,並愈撫愈高、愈撫愈慢……

    「嗯啊……」

    當那股由赤天朔引發的灼熱與酥麻感由腿際緩緩漫至全身時,雲荼仰起頭,不停輕呵著氣,在身子微微輕顫時,感覺到自己身下最私密之處,已因他而動情,為他而輕濕。

    心底有些羞,但亞粘土還是在將雙膝並起後,慢慢將兩隻纖足分開,只為任那大掌的主人,得以窺見她的心。

    赤天朔確實望見了,望見了裹在自己衣衫下那個柔軀身下那朵世間最美、最粉紅的花瓣,以及此刻上頭輕綴著的 撩人晶瑩露珠。

    看見後的他,卻停下了所有動作,站起身,背對雲荼。

    「該睡了。」

    該睡了?都醉成這樣了,他還保有如此的理智?

    這理智,究竟是為誰而保留?

    輕咬著下唇,雲荼有些酸楚地傻望著那個背影,卻發現,那個高大的男子並沒有走,反倒退下了自己上半身的所有衣衫,走至榻旁,粗聲說道:「屋裡有人,你睡得著嗎?」

    「嗯!」

    小臉漾起一個甜甜的笑,雲荼輕輕點了點頭,在赤天朔躺上了榻,伸出右臂後,將自己暖暖香香的柔軀倚至了他溫熱的懷中,小手環住他的頸項,小臉枕在他的臂上,貼在他的頰旁,再輕輕闔上眼眸。

    閉上眼眸後的雲荼,並不太安分,她恍若想找個最好的位置似的,不斷在赤天朔懷中來回挪動,調整著身姿。

    雲荼的身子很軟很香,但赤天朔的身子卻很硬很僵。

    因為當雲荼調整姿勢時,她那一對彈性十足的豐盈椒乳,悄悄地由那過大的領口中緩緩滑出,而且還曖昧地擠壓著他的胸膛,乳尖更不斷來回輕擦過他的乳尖,直至兩人的乳尖都開始緊繃、挺立……

    「別胡鬧,快睡!」

    不知過了多久,莫名有些燥熱難耐的赤天朔忍不住低斥一聲,並將她的身子稍稍推開一些,可眼眸卻怎樣也離不開那對粉玉般的誘人乳尖。

    「嫌我胡鬧你就走啊!」賭氣似的背過身去,雲荼將雙手伸至肩膀側躺著,一雙藕臂輕輕壓住了雪白的豐盈,殊不知讓那最誘人的一對粉玉,卻更加若隱若現。

    是啊!為什麼來?又為什麼不走?

    聽到雲荼的話後,赤天朔微轉過頭,輕皺起眉,努力思考著這個問題。

    噢!對了,他是想來看看她、陪陪她,但他為什麼要來看看她、陪陪她呢……

    真的很努力想思考,可當眼眸掃轉至雲荼的嫣紅小臉、柳柳纖腰,以及那若隱若現的粉玉時,赤天朔的腦子緩緩停滯了,許久許久後,腦海才終於浮現出村民剛才說過的話——

    「他們說我冷落了你。」

    是的,一定是這樣,所以他才會在這裡,而且怎樣都捨不得離開。

    「你……」聽到赤天朔的回答後,雲荼的心恍若被一記千斤重的錘子敲過。

    原來,他不是自己想來,而是如今視她為鬼隱村保衛戰大功臣的村民們說他冷落了她,他這個族長才會在這最後一夜,來到她身旁。

    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既然知道了,又何必心傷?

    「天冷,睡過來些。」望著那再不開口,卻不斷輕顫著的細肩,赤天朔忍不住伸出手臂將她一把摟往懷中。

    「不要!」僅管如願地被摟在那溫暖的懷裡,雲荼卻不停推著那如烙鐵般的手臂,因為現在的她,已為他動情的她,真的沒辦法讓他靠她太近,否則她會按捺不住的。

    「別任性。」感覺到雲荼的掙扎後,赤天朔反而將她摟得更牢。

    「就任性!」聽到赤天朔似是不耐煩的話聲後,雲荼掙動得更厲害了,「不高興你走啊!要不我走!」

    「誰都不會走!」

    雲荼的一句「我走」,讓赤天朔驀地一愣,而後,做了一件他清醒時絕不會做的事——

    他一把拉下她腰間的繫帶,將她掙扎的雙手綁在一起,壓至髮梢上。

    他當然不能讓她走,因為今夜他是來陪她的,更何況,她如此絕美又撩人的模樣,世間只許他望見,就算在夢中。

    她,是他的!

    「你……你做什麼?」失去腰間繫帶的衣衫前襟整個鬆開,赤裸裸的嬌軀被赤天朔看在眼底時,雲荼連忙別過臉去,夾緊雙腿,雙頰羞紅了。

   她沒想到他會這樣的,真的沒想到醉後的他,竟變得如此霸道……

    「我……」想說點話,但赤天朔卻什麼也說不出,只能癡聞著瀰漫在屋中的惑人暗香,傻望著那張絕美小臉上的迷人嫣紅,凝視著她那對半在衣衫內、半在衣衫外的誘人挺俏椒乳,以及緊合著的修長雙腿。

    「你……到底要幹嘛……」

    當耳畔傳來一個如夢似幻的嬌喃聲時,赤天朔終於動了,他用指尖掃過那道豐盈間的深谷,細細感覺到指尖傳來的滑膩與柔嫩,然後聆聽著屋內響起的那聲輕輕的、誘人的吸氣聲。

    想聽更多、更多!

    懷著這樣的心思,赤天朔緩緩伸出雙手握住雲荼皎白無瑕的豐盈椒乳,眼眸凝視著那誘人的粉色櫻桃,然後在大拇指一拂而過,她弓起柳腰輕顫之際,一手捻住其中一顆粉玉來回擰轉,用口含住另一顆。

    「啊啊……你……」

    當雙乳被赤天朔那樣放肆把玩時,雲荼的身子立即興起了一陣瘋狂的戰慄與酥麻,可赤天朔卻不滿足於此。

    他不斷來回輕啃、輕嚙著她敏感至極的乳尖,更將她另一邊的紅玉不停向外扯去,另一手則在她因弓起而懸空的纖腰下擰捏、畫圈,繼而撫向她平坦的小腹,再緩緩向下……

    赤天朔雙管齊下的瘋狂愛撫,令雲荼的嬌喘聲愈來愈急促,雙頰嫣紅如霞,全身浮出一層薄薄香汗,身下最私密之處,根式汩汩泌出最羞人的動情蜜汁,不僅沾濕了他的衣,也沾濕了她身下那張軟獸皮。

    「呃啊……不要……不要了……」雙手被縛的雲荼,根本禁不住這樣甜蜜又羞人的折磨,更不知赤天朔為何突然如此邪肆地待她,只能雙目迷離、朱唇微顫的不斷嚶嚀著,「朔哥哥……」

   是的,朔哥哥,她永遠也是唯一的朔哥哥,今夜之後,再無相見之日的朔哥哥……

    當耳中傳來那聲讓人意外又心悸的呼喚時,赤天朔猛地抬起了頭,在望及身前女子的模樣後,原本就已緊繃的下腹,倏地堅硬如鋼。

    如今在他眼前的雲荼,實在太美、太銷魂。

    原本穿在她身上的他的衣衫,如今輕卷在她一身香汗的柳腰下;她已然動情的迷離雙眸中,有著一股純屬於女子的癡迷渴望,與一份淡淡惆悵及澀羞;她不停呵著氣,且微微抖顫的唇角,是那般惹人愛憐,嬌喘不休的她,胸前那兩團高聳的雪白渾圓,更是那樣撩人的輕輕彈跳。

    「娃……」忍不住了,赤天朔低下頭去用唇覆住她的唇,然後在輕吻細啄間,喃喃喚著那個駐在他心頭多年,他清醒時永遠不敢喚出的名。

    「我不是你的娃!」

    心一痛,身一冷,雲荼咬住下唇別過眼,再不讓他吻她,因為她不想望見那雙不知為誰而癡迷的眸子,縱使她的心,是那樣瘋狂地呼喚著他。

    「你是,就是你!」雲荼突然的抗拒,以及不再柔軟的身軀,令赤天朔有些微愣,將她的右手按至自己緊繃到疼痛的分身上,嗓音瘖啞地道:「只會為你,全是為你!」

    「你……」當小手撫及那個熱燙、碩大的驚人堅挺後,雲荼隱忍已久的淚,忍不住悄悄由眼角滑落。

    她永遠不會忘記,她也曾使出渾身解數誘惑過他,可他,沒有反應,所以如今他口中讓他主動動情至此的「你」,怎會是她!

    雖不是她,但她真的想要他愛憐她,真的想要……

    「從來只為你……」愛戀至極地吻去雲荼頰上讓人心痛的淚珠,赤天朔將頭埋至她的頸間,不斷喘息著,「只會為你拉上」

    在赤天朔低沉、痛苦又沙啞的低喃聲中,雲荼發現自己的雙腿緩緩被他用膝分開,而後,他的手來到了她早為他徹底濕透的花瓣中心,再將手輕輕滑入她的處子花徑前端。

    「我想要你,真的想要你,輕你讓我要你,好嗎?」

    上蒼,他竟求她了,這頂天立地的漢子,居然開口求她了,只為醉後,那心中壓抑多年再壓抑不住的渴慕。

    他可知,如果是她,就算他不求她,她也會給他……

   所以,沒事的,今夜,她就是「她」。

    「你可以要我……朔哥哥……」雲荼含淚低喃,雙手緩緩環上了他的頸項,「可以……可以……」

    是的,可以,只要他願意,永遠可以——

    如果……還有永遠。

    「好娃兒。」

    欣喜欲狂地吻著雲荼的朱唇、小臉、耳垂、後頸,赤天朔一邊輕扯著她的雙邊乳尖,一邊將手在她花徑中來回輕滑,然後發現,她的身子隨著他的撫弄愈來愈熱,纖腰更是不由自主地妖嬈款擺。

    「你實在好小……」褪去自己下半身的衣衫後,赤天朔凝望著雲荼嫣紅的小臉,嗓音沙啞地道:「所以我會很小心、很小心的不弄痛你。」

    「不要你小心。」別過眼去,雲荼輕笑地搖了搖頭,也搖掉了眼中的淚,只為這一生中最初也是最後,他徹底且毫不保留的疼惜。

    「不行,那樣你會被我弄壞。」赤天朔也搖了搖頭。

    「我不會。」

    「一定會。」輕輕將雲荼的小臉轉正,赤天朔深深凝視著她,「望著我,我要看著你的臉,這樣你若哭了或傷了,我才知道。」

    「你……」盯著赤天朔深邃的眸子,雲荼眼中的淚,徹底模糊了視線,「嗯!」

    在那癡傻又深情的兩兩相望見,雲荼感覺到赤天朔一手托起了她的柳腰,將他的火熱碩大堅挺抵在她的花徑前,輕輕挺腰。

    處子花徑,被赤天朔熾熱又剛硬的碩大堅挺微微刺穿一寸,一股痛意升起,一股天火般的剛硬灼熱,緩緩熨燙、擠壓著雲荼的小小花壁,將她窄小的花道硬生生撐開,又充滿。

    戀戀眼眸交纏間,他又挺腰前進一寸,更熾熱的推擠與存在,更劇烈的痛意,更深刻的愛戀。

    又一寸,又一熱,穿破了處子薄膜界線,那最甜蜜又苦澀的痛,最幸福又心酸的擁有。

    「你已把我徹底包圍了,完完全全的我……」當那窄小緊窒又柔嫩的花徑,被自己一寸又一寸的佔有,直至徹底穿透,赤天朔望著臉上一直 帶著笑,其實早痛得大汗淋漓的雲荼,再望著她身下的淡淡血絲,他心疼又小心翼翼地將她抱起,放至自己腿上,然後緊擁著她,「這樣小的你……」

    感覺到被徹底佔有的充實與幸福,以及那股由赤天朔全身散發出的愛憐,雲荼輕輕搖著頭,搖得淚水再一次滑落眼眶。

    「傻丫頭……」不斷吻著雲荼臉上的淚,赤天朔低語喃喃,在將自己的慾望完全埋在她誘人的花徑後,他便再也不懂,只是將手指移至她的花瓣間,柔柔地滑動著,來回挑弄著其中最敏感腫大的 花珠。

    「唔……」身子,自然是疼痛的,但是當赤天朔溫柔又愛憐的撫弄著自己時,雲荼的花徑輕輕一緊,讓她不由自主地仰起頭輕聲嚶嚀,然後將乳尖送至他的唇旁。

    手指繼續逗弄著雲荼身下那顆輕顫的花珠,赤天朔用口唇來回輕含、吐哺著那最美的粉玉,感覺到絲絨花徑中的每一分顫動,以及再度緩緩流淌至他小腹上的溫熱蜜汁。

    「嗯哪……朔哥哥……」當破身之痛逐漸褪去,一股奇特的刺激與渴望由花徑中慢慢升起時,雲荼難耐地輕搖著柳腰,任她體內那個熱度駭人的堅硬碩大來回磨蹭著自己的柔軟花壁,引起一陣又一陣的快感戰慄。

    「你好美……」望著雲荼俏臉嫣紅、款擺腰身、乳波蕩漾的妖嬈模樣,赤天朔像被蠱惑似的一挺腰,「好……」

    「啊啊……」當花徑深處被輕輕一撞,一股瘋狂的酥麻感令雲荼的嬌啼聲驀地拔高,「不要——」

    「那你來……」聽著身前可人兒的嬌吟聲愈來愈濃重,感覺到兩人身下相連之處的黏膩濕潤,以及雲荼花徑中的緊縮與顫抖,赤天朔握住她的腰,突然用力一挺腰,又一挺腰。

    「朔哥哥……你別……啊啊……」當花心被撞得整個酥麻,花壁被摩擦得徹底情狂,豐盈椒乳不斷來回上下輕漾的雲圖瘋狂嬌啼連連,「人家……要被你……弄壞了……」

    「抱歉,我無法控制,我……」望著雲荼銷魂的身姿,凝視著她小臉上的嫣紅春色,聽著她撩人心弦的媚啼,赤天朔再不敢動。

    「你看你把人家……」看著赤天朔明明緊繃至極,卻因自己一句話而慌然失措的神情,感覺到自己花徑中那碩大堅挺依然不斷將自己的花壁向外撐去,雲荼嬌喃一聲後,將手按在他的肩上,再往上一抬身,用力一坐,「啊呀……弄成拉上什麼樣了……」

    雲荼這個主動又挑逗的動作,令一直想努力控制自己的赤天朔再也克制不住了。

    「我會讓你歡愉的!」瘋狂地吻著雲荼的頰,赤天朔在她又抬身往下坐時,用力一挺腰,「一定!」

    「啊啊……討厭……朔哥哥……」

    在雲荼的尖叫聲中,赤天朔將她放倒在床榻上,開始將自己的堅挺整個撤出,又一把刺入。

    「啊啊……」

    赤天朔的這一刺,幾乎將雲荼的身子刺穿了,卻也讓她的身子產生了一股無比的刺激與驚天酥麻,教她只能在瘋狂嬌啼聲中,任意識徹底迷離。

    一回回直達花心的戳刺,一次次衝擊靈魂的撞擊,讓雲荼幾乎連話都說不來了,她緊緊攀住赤天朔的頸項,雖他帶領著她一起領略男女之間最極致又最甜美的歡愉。

    在赤天朔不斷的佔有與愛憐下,雲荼只覺得自己的花徑緊縮又緊縮,那股瘋狂盤旋的壓力更是凝聚再凝聚,然後在她最無助時,所有感覺一舉迸裂,花徑徹底痙攣。

    「啊啊……朔哥哥……」眼前,一下子黑了,一種驚天的酥麻快感在雲荼的四肢百骸中四處流竄,令她只能顫抖著唇角一直呼喊著赤天朔,字啊那陣幾乎不曾停歇的激情狂潮中,體會著成為女子的幸福與酸澀。

     赤天朔恍若要實現自己的承諾似的,徹夜放肆且愛憐地擁抱著雲荼,任她在他身下瘋狂嬌啼。

     縱使嗓音早已輕啞,縱使多回高潮後的身子早已疲憊不堪,雲荼卻依然放縱著他的放肆,因為,她與他,只有這夜了……

TOP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