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論壇 繁體 | 簡體
Sclub交友聊天~加入聊天室當版主
分享
返回列表 發帖

[武俠仙俠] [臥龍生]七絕劍 (全書完)

【小說書名】:七絕劍

【作者概要】:

  臥龍生(1930-1997),台灣武俠「四大天王」及「三劍客」之一。
  本名牛鶴亭,河南南陽人。少年時就讀於臥龍書院,後遂以此為筆名。1958年發表第一部武俠小說。1959年以《飛燕驚龍》成名。
  他的作品,早期取法於舊武俠「北派五大家」而以「通俗趣味」大受歡迎;1965年以後,改走「半傳統半新潮」路線。

  研究者認為,臥龍生對武俠小說發展的貢獻,主要有三個方面:
  第一,成功地運用了還珠樓主的神禽異獸、靈丹妙藥、玄功絕藝、奇門陣法,鄭證因的幫會組織、風塵怪傑、獨門兵器,王度廬的悲劇俠情,朱貞木的奇詭佈局、眾女倒追男等等,博采眾長,開創了既具有傳統風味又具有新境界的風格,成為一代「武林正宗」。
  第二,由他倡導以武學秘籍引起武林風波以及正邪大會戰的情節結構,成為60年代台灣武俠的普遍模式,影響至為深遠。
  第三,他的「武林九大門派」說法和「爭霸江湖」及武林排名的主題,雖然稍晚於金庸的《射鵰英雄傳》,卻使它在武俠小說中普遍推行開來。
1

評分人數

    • 江楓: 很棒的文章分享!給您掌聲鼓勵! ...威望 + 10 金錢 + 10

【內容簡介】:

  七絕魔劍傳人李寒秋以劍法毒辣迅疾稱華武林,同時也身不由己地陷入武林紛爭之中,他目睹武林將遭受更大的劫難,毅然擔起鋤奸忍、挽危局的重任。幾番陷巨險,幸頻受三奇女相助營救,終於撥開迷霧,屢破陰謀,撕開仇人江南雙俠虛偽面目,正當李寒秋手刃雙仇,排除武林大劫之際,三奇女中忽有一人稱也要向李寒秋討還血債……

  成化五年三月,皇宮政變。俞貴妃為萬貴妃所害,被打入冷宮。誰知不久她在冷壁青灰的廣寒宮中生下一皇子,後被以莫須有的罪名轉入刑部按擦使司衙門關押。萬貴妃串通刑部按擦使鐵恭然想毒死八皇子。不料竟惹惱了錦衣衛副指揮使高劍飛。高劍飛保護八皇子出宮,遂引發出一連串江湖恩怨……經過一場血雨腥風生離死別的較量,終於和一些正義之士消滅了萬皇后和惡貫滿盈的錦衣衛指揮使姜鴻烈,救出受盡折磨的俞貴妃當上皇太后……

TOP

楔 子

  襄陽西關矗立著一座佔地數畝的高大宅院,高過一丈五尺的圍牆,團團把這座宅院圍起,兩扇黑漆大門,整日關閉著,不時可聞得圍牆內傳出的吠吠犬聲,增加了高大宅院不少神秘。

  在這座高大宅院的四周,房舍林立,但左鄰右舍,卻絕少和那宅院中人往來,它雖然築建在鬧區中,但卻顯得是那樣遺世孤立。

  這日中午時分,一個左手握著一根長竹竿,右手執著一面報君知的算命先生,閉著雙目,竹竿探道,緩步行了過來。

  六月天氣,炎陽如火,中午時分,路上行人甚少,那身著褸衣的算命先生,孤獨地行走在石板鋪成的大道上。

  探路的竹竿,擊打在石上,發出清晰的嗒嗒之聲。

  那算命先生行到那高大的宅院前面,突然停了下來,微閉的雙目,忽然睜開,白眼轉動,露出一對小而黑亮的眼珠子。

  敢情這位算命先生,並非瞎子。

  只見他一對精光閃動小眼珠子,在那黑漆大門上轉了一轉,輕輕嘆息一聲,自言自語地說道:“又一樁慘事,即將發生。”

  只聽汪汪兩聲狗叫,由那深大的宅院之中傳了出來。

  那算命先生一皺眉頭,揚起右手報君知,叮叮叮敲了三響,然後加快腳步,問前奔去,閃身躲入了一條小巷之中。

  就在那算命先生報君知餘音繚繞之際,緊閉的黑漆大門突然大開,一個身軀高大,身著藍布褲褂,左頰上有一塊刀疤的中年大漢,閃身而出,手中牽著一條形如小牛的白毛巨犬,目光流動,四顧了一眼,緩緩把目光移到大門之上。

  只見那右面門框釘著一柄銀光燦爛的小劍,劍柄上垂著血紅劍穗。

  藍衣人身軀高大,右手一抬,已然握著了劍柄,似是想拔下小劍,但卻又中途改了主意,放開右手,匆匆奔入宅院之中。

  片刻之後,帶著一個身著青綢長衫,外罩黑緞子團花大馬褂,年約五旬,留著長髯的老年人,急急奔出門外。

  那長髯人神情煌急,瞧了那門框釘的小劍一眼,登時臉色大變,一伸手拔出那鋒利的小劍,凝目看去,只見那小劍上刻著“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八個字。

  在那八字之下的劍柄上,刻著一個小小的太極圖。

  那面有刀疤的藍衣大漢,目睹那老者惶惶驚恐之情,立時低聲說道:“此地往來人多,君爺還是先請回宅院中去。”

  那被稱君爺的老者,握著那小劍的右手,不停地劇烈顫動,似是心中有著無比的恐懼。他恍如未曾聽得那藍衣大漢之言,喃喃自語地說道:“來了,來了,果然來了。”

  那藍衣大雙重重地咳了一聲,道:“君爺,此地過路之人甚多,還是請回宅院之中,再作計議。”

  青衣老者緩緩轉過臉來,望了那藍衣大漢一眼,苦笑一下,道:“你聽過這太極小劍的傳說麼?”

  藍衣大漢道:“小的寡聞,從未聽人說過。”

  青衣老者道:“唉!那就難怪了……”似是突然間想起了什麼重要之事,改口說道:“你說剛才聽得三聲報君知?”

  藍衣大漢欠身說道:“不錯,小的為那三聲報君知的響聲驚動,開門查看,才發現這支釘在木門上的小劍。”

  青衣老人道:“那響聲可有什麼特殊之處麼?”

  藍衣大漢道:“那聲音特別震耳,分明是身負武功之人,貫注內力擊震出來的聲音。如是那聲音平平常常,也不會引起小的疑心開門查看了。”

  青衣老人緩緩說道:“你去找那人來,我要見見他,看他是不是……”突然改口說道:“你快些去吧!”

  藍衣大漢應了一聲,帶上木門而去。

  青衣老者緩步行入大廳,坐在一張木椅之上,望著手中的小劍,呆呆出神。

  大約過去有一頓飯工夫,那面有刀疤的大漢,匆匆回到廳中,欠身說道:“小的已查問過附近人家,確有一個算命先生,手執報君知由此地行過,但小的追出了六七里路,仍然不見那人的影子。”

  青衣老者似是逐漸地恢復了鎮靜,點點頭道:“你聽得那報君知響聲之後,立時開門查看的麼?”

  藍衣大漢道:“不錯,餘音未了,我已衝出大門,那人已然不見。”

  青衣老者道:“也許是他了……”拳手一揮,才道:“去通知陳家堡的陳堡主,白楊莊宋莊主,就說我有要事相商,請他過府。”

  那藍衣人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TOP

第一章 家破人亡

  一向大門緊閉,入夜後不見燈火的君家宅院,這一夜卻突然大異,在那大門上,院落中,到處張掛著氣死風燈,耀如白晝,一片通明。

  兩個身佩單刀的勁裝大漢,守在虛掩的大門之內,四隻壯如小牛的猛犬,在燈火輝煌的庭院之內四處走動。

  大廳上高燃著四支兒臂粗細的紅燭,擺著一席酒菜。

  那青衣老者,和一個四旬左右的中年美婦,端坐在主位之上。左邊是一位年約二十的勁裝少年,背插長劍,斜背著一隻鹿皮袋子。右面是一位年約十六七歲的姑娘,燭火下只見她發覆綠雲,臉潤桃花,生得十分豔麗,只是星目含憂、柳眉輕蹙,若有無限心事,但懷中卻抱著一柄帶鞘短劍,加上一身玄色勁服,憂苦中仍不失剛健英挺之氣。

  那面有刀疤的大漢,此刻也換穿了一身黑色的勁服,腰中圍著一條軟鞭,站立廳門口處。

  一堵屏風,擋在大廳,遮去了後面的景物。

  只聽那中年美婦輕輕嘆息一聲,道:“什麼時光了?”

  青衣老者道:“已近三更。”

  左面那勁裝少年接道:“爹爹不是說過那人三更以前,定然會來麼,此刻已近三更,怎的還不見一點動靜?”

  青衣老者嘆道:“孩子,但願他永不來此才好。”

  這時,夜色正濃,斗換星移,正是三更時分。

  那虛掩的木門,突然被人推開。燈光照耀中只見來人全身白衣,背上斜插長劍,只不過二十一二的年紀,但神情冷漠,行動之間,自然有一股肅煞之氣。

  兩個身佩單刀的勁裝大漢,突然一齊橫身,攔住了去路,齊聲喝道:“朋友,深更半夜,帶著兵刃,闖入人家住宅,那是非奸即盜了。”

  白衣少年神態舉止,有著無與倫比的沉著,冷冷地看了兩個佩刀大漢一眼,緩緩說道:“這是君天奉的住宅?”

  兩個執刀大漢齊聲應道:“正是君老爺的住宅。”

  白衣少年冷笑一聲,道:“這麼說來,在下並沒有跑錯了。”語聲微微一頓,接道:“兩位是君天奉的什麼人?”

  兩個帶刀大漢相互看了一眼,突然一齊抽出單刀,冷冷喝道:“兩個護守住院的無名小卒。”

  白衣少年冷峻的目光,緩緩掃掠了兩人一眼,道:“兩位請讓開路。”

  左首大漢哈哈一笑,道:“閣下說話,也不怕大風閃了舌頭麼?”

  白衣少年雙目暴射威凌的神光,道:“兩位自尋死路,那是怪不得在下手段毒辣了。”

  左首執刀大漢,一抬手中單刀,怒道:“年紀輕輕的小娃兒,說話如此無禮,在下非得教訓你一頓……”

  話未說完,突見寒光一閃,緊接響起兩聲慘叫和兵刃落地之聲。

  凝目望去,只見兩個執刀大漢,手中兵刃跌落在地上,一個左手抱著右臂,一個雙手捧著右肋,蹲在地上,半身為鮮血所染,顯是受傷甚重。

  那白衣人冷冷地望了兩人一眼,緩步向前行去,順手把劍上血跡在左側一個大漢背上抹去,還入鞘中。他的舉止瀟灑自然,不慌不忙,但卻自有一股冷漠、霸道的氣勢,震懾人心。

  大門內,距離大廳之間,還有六七丈遠,這中間,是一座廣大的庭院,除了正中一條紅磚鋪成的道路之外,都種滿了青青的短草。

  庭院中,原本高挑著八盞氣死風燈,明亮的燈火,照徹庭院,但那兩個執刀大漢,受傷棄刀之後,八盞高挑的風燈,突然熄了。原來耀如白晝的庭院中,突然間黑了下來,一片黑暗。

  那白衣人微一停留,又舉步向前行去。

  突然間,兩團黑影,疾如電光石火一般,分由兩個方向,疾射而來。

  白衣人手腕抬動,寒芒連閃中,響起了兩聲慘厲狗吠。

  原來,分由兩側攻向白衣人的黑影,竟然是兩條大如小牛的猛犬。

  白衣人劍法奇厲,兩條惡犬一條被新作兩斷,一條被利劍穿頭而死。

  這時,庭院一角暗影中,突然有人發話,說道:“閣下是什麼人,深夜僅劍,衝入民宅,出手殺人,難道就不怕王法麼?”

  這幾句話,用藍青官話說出,頗似出自官府人物之口。

  那白衣人突然停下腳步,猶豫了一陣,說道:“在下來找那君天奉和他全家老小,諸位如若不是君家子弟,儘管逃離此地,或是站在一側,袖手旁觀,在下絕不妄殺無辜。如若有人妄圖干涉,不論他是何身份,在下也是劍不留情。”

  說完,又舉步向前行去。

  這幾句話,說得十分明顯,那無疑警告在場之人,不論是何身份,都別想借用聲威、權勢,干涉此事,只有憑藉著真實的本領才行。

  大約暗影中發話之人,似是已經聽出白衣人堅決的語氣,無可妥協,竟是不再接口。

  這時,那白衣少年已然行過一半廳院,高燃紅燭的大廳中,景物清晰可見。

  突然間,嗤嗤兩聲輕響,劃空而來。

  白衣少年霍然警覺到那是一種細小的暗器之聲,立時一仰身,施出“鐵板橋”的功夫,背脊貼地,橫裡一翻,避開四尺,正待挺身而起,兩股疾風又急襲而來。

  只見那白衣人身子一沉,背著實地,長劍飈然推出。

  但聞汪汪兩聲犬吠,兩隻巨大的白毛巨犬,齊齊攔腰被斬作四截。

  白衣人緊接著一鋌而起,仍然大步向廳中行去。

  但聞一角黑影中喝道:“打!”三點白芒,破空而至。

  白衣人長劍疾起,一陣金鐵交鳴,三點寒芒盡為擊落,長劍護身,縱身一躍,疾如海燕掠波,起落之間,已到了大廳外面。身法快速絕倫,庭院中暗影處埋伏的甚多暗器手,暗器還未來及打出,白衣人已然躍近廳門。

  這時,那面有刀疤的大漢,已然解下腰中軟鞭,當門而立,手腕一振,十三節亮銀軟鞭,突然筆直點來。

  白衣人冷笑一聲,長劍向外一推,貫注在劍身的內力,逼住軟鞭,直欺到廳門前面,冷冷說道:“你是君天奉的什麼人?”

  那刀疤大漢眼看那白衣人踏中宮直欺而入,心中大是震駭,暗道:“這小子用的什麼劍法,竟有如此威勢。”

  顧不得回答那白衣人的問話,手腕一挫,想收回軟鞭,同時身子也向後退去。

  白衣人冷笑一聲,長劍一沉,道:“斷你的右腕。”

  喝聲中劍勢去如電閃,寒芒過處,斷腕和銀鞭一齊落地。那刀疤大漢慘叫一聲,疾退一側。

  白衣人並未立時奔入大廳,目光轉動,冷冷喝道:“那一位是君天奉?”

  那青衣老者緩緩站起身子,道:“區區在下。”

  白衣人一抬腳,不見他作勢躍奔,陡然間欺到了幾人的筵席之前,緩緩說道:“君天奉!這座酒席之上,都是你的家人?”

  君天奉道:“這位是拙荊。”

  那中年美婦站起嬌軀,微一欠身,重又坐了下去。

  君天奉望著左面的勁裝少年,道:“犬子君中平。”目光轉到右面那少女身上,接道:“小女君中鳳。”

  白衣人冷峻的臉上,有如罩上了一層冰霜,看不出一點表情,緩緩說道:“全家都集齊了?”

  君天奉道:“一門四口,盡在此廳。”

  白衣人冷然一笑,道:“我想你們定然還約有助拳之人。”抬頭望著那廳中屏風,接道:“不用鬼鬼祟祟躲起來了。”

  只聽兩聲輕咳,屏風後緩步走出兩個中年大漢,全都是身著勁裝,外罩披風,左面一人肩頭上透出刀把,右邊一人右手抱著一對判官筆。

  白衣人神態冷冷掃掠了兩人一眼,道:“還有麼?”

  那背上插刀的大漢一抱拳,道:“兄弟陳兆琪,承蒙江湖上朋友們的抬愛,稱兄弟刀裡藏鏢。”

  白衣人冷然接道:“好,等一會我讓你死在自己鏢上。”

  陳兆琪濃眉一聳,欲待發作,但卻又忍了下去。

  白衣人目光轉到那懷抱判官筆的大漢身上道:“你叫什麼?”口氣咄咄逼人,太不客氣。

  那懷抱判官筆的大漢,淡淡一笑,道:“兄弟白楊莊的宋鴻保。”

  白衣人抬頭望著屋頂道:“兩位來此,是為那君天奉出頭了?”

  宋鴻保道:“咱們只是想從中調解,有道是冤家直解不宜結,閣下報仇殺人……”

  白衣人冷笑一聲,接道:“就憑你們兩位麼?”

  陳兆琪怒道:“在下闖蕩了數十年江湖,從未見閣下這般狂妄人物。”

  白衣人道:“你今天見到了,當該是死可瞑目。”

  宋鴻保接道:“咱們並無替那君天奉出頭之意,只是想調解此事……”

  白衣人冷厲地喝道:“住口,當年家父被殺之時,兩位怎不肯從中調解呢?”

  陳兆琪緩緩接道:“這麼說來,閣下是不肯賞我們一個薄面了?”

  白衣人道:“不錯,兩位如認不平,不妨代那君天奉接我幾劍。”

  陳兆琪一抬手,拔出厚背開山刀,道:“陳兆琪會過了不少高人,但卻從未見過閣下這般年紀,生性如此狂傲的人,想必是身懷絕技的高人了。”

  白衣人突然一振手腕,唰唰兩劍,刺了過去。

  這兩招劍勢奇奧,迫得那陳兆演連退三步,才算把兩劍讓開,手中空握著厚背開山刀,竟然無法施展。

  白衣人冷冷說道:“如若你們還有人,最好是一齊動手,免我多費手腳。”

  這兩人之中,以那宋鴻保涵養較好,但也被白衣人狂傲之氣,激得心頭冒火。冷冷說道:“閣下這等咄咄逼人,未免太過份了。”

  白衣人道:“在沒有動手之前,你們還有逃命的機會。”

  宋鴻保雙筆一分,雙手各握了一支,道:“看來今日非得一戰不可了。”

  白衣人道:“本與你們無關,但兩位硬要出頭,那是自尋死路。”

  長劍一振,寒芒閃動,分攻了宋鴻保、陳兆琪每人一劍。

  他出劍快速,宋鴻保來不及揮筆招架,被迫橫裡閃避五尺。

  那陳兆琪早已有備,厚背開山刀一招“拒虎門外”,劃出一片刀芒,封擋劍勢。

  他手中開山刀,重達三十六斤,希望藉沉重的兵刃,砸飛白衣人長劍,哪知白衣人劍法詭奇,劍勢一轉,巧妙絕倫地避開了刀鋒,劍如靈蛇,順刀而下,直取手腕。

  陳兆琪吃了一驚,眼看那長劍來如閃電,如若不棄去手中開山刀,收腕避劍,勢必要傷在那利劍之下不可。但如棄去手中開山刀,半輩子闖蕩江湖得來的威名,將在一剎那間,盡付流水。

  就在他心中一猶豫,白衣人的長劍,已然劃傷了手腕。

  陳兆天急急鬆開五指,丟棄手中開山刀,但為時已晚,右腕已被那白衣人凌厲惡毒的長劍斬斷腕上兩道筋脈,鮮血泉湧中,手腕軟軟垂下。

  這白衣人劍勢惡毒無比,一劍之下,竟使那成名數十年的陳兆琪棄刀斷腕,永成殘廢。

  刀裡藏鏢陳兆琪,也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人物,卻被這白衣人在一合之間,斬斷了腕上主脈,從今以後,再也無法用右手施刀,這份惡毒,登時令廳中人臉色大變。

  白衣人長劍一收,目光轉到白楊莊主宋鴻保的臉上,冷冷說道:“輪到你了。”

  宋鴻保闖蕩江湖數十年,從未見過這等詭奇、惡毒的劍勢,眼看那陳兆琪永成殘廢,心頭大為震駭,但那白衣人指名挑戰,在眾目睽睽之下,又不能裝聾作啞,只好硬著頭皮道:“閣下的劍招很惡毒。”

  白衣人冷笑一聲,道:“你只有兩條路走,一條是亮出兵刃動手,一條是立時退出君宅。”

  宋鴻保呆了一呆,只覺走既不能,打也不是。

  君天奉突然站起身子,一擺手,道:“宋兄,此人為兄弟而來,自該由兄弟一身承當,家兄、陳兄既是無法調解,那就不用管了。”語聲微微一頓,抱拳對那陳兆琪一個長揖,接道:“連累陳兄受傷,君某心中不安至極,陳兄這份隆情高誼,兄弟是永記心頭,但得今宵不死,日後定有報答。”

  忽聽陳兆琪駭然大呼道:“七絕魔劍!七絕魔劍!專以殘人軀體、廢人武功的七絕魔劍!”

  這幾聲呼叫,有如狼嗥,叫得人入耳驚心,心悸魂飛。

  白衣人冷肅的臉上陡然滿佈煞氣,冷冷說道:“不錯,在下施用的劍法,正是七絕劍。”

  陳兆琪道:“數十年來,從沒有一個人能在七絕魔劍下,保有武功。”

  突然拔足狂奔,直向廳外衝去。

  白衣人也不攔阻,任他奔出廳外,兩道冷漠的眼神卻逼注在宋鴻保身上,道:“你是戰是逃?也該決定了?”

  宋鴻保心中驚恐已極,雙手分握著兩支判官筆,緩緩說道:“施用七絕魔劍的人,一向都是獨臂、獨目的人,閣下怎麼……”

  白衣人突然揚手一劍,寒芒閃動中,宋鴻保左手判官筆應手飛起,啪的一聲,跌落在酒席正中,打得磁盤碎裂,油湯濺飛。

  這一劍勢道,快速無比,宋鴻保要待舉筆招架,已自不及,左手判官筆應手飛起,同時,四個手指,也被削落,落在大廳內青磚地上。明亮的燭火照耀下,只見那四個手指,因肌肉的收縮,仍微微在顫動。

  宋鴻保驚恐劇疼中,急步向廳外衝去。

  白衣人目光微動,四顧了一眼,冷漠地說道:“君天奉,你還邀請些什麼助拳的人,叫他們出來吧!”

  君天奉面如死灰,搖搖頭,道:“縱然還有,也要傷你劍下。”

  白衣人突然仰天大笑三聲,笑聲激盪全室,燭火微微搖顫。

  顯然,這白衣人不僅有著奇詭、凌厲的劍術,而且還有著深厚的內功。

  白衣人停下了笑聲,冷漠的臉色上泛起了一抹黯然、傷痛的神情,緩緩說道:“君天奉,你知道我是誰麼?”

  君天奉雙目神凝,望著那白衣少年,臉上是一片驚恐神情,一字一字地說道:“太極劍李清塵的後人。”

  白衣人冷冷接道:“不錯,你既然知道,那也不用我數你罪狀了,你們自己動手,還是由我動手?”

  君中平霍然站起身子,手握劍把,正待拔出長劍,突聞君天奉怒喝道:“畜牲大膽,還不給我坐下。”

  君中平被父親一聲喝罵,緩緩又坐了下去。

  一直黯然垂首而坐的君中風,此刻突然抬頭說道:“爹爹,哥哥他……”

  君天奉怒道:“丫頭多口。”

  君中鳳不敢出言頂撞,也垂首不言。

  君天奉對那白衣人拱拱手,道:“李公子,昔年令尊的事,和犬子、小女,全都無關,那時小女既未出世,犬子也尚在襁褓之中,我們一門四口中,只有君天奉一人參與此事,因此,君某厚顏向公子請求,放犬子、小女一條生路。”

  白衣人冷峻的目光,緩緩由君天奉夫婦臉上掃過,道:“當年你君天奉可有這等慈悲心腸?”

  君天奉道:“君某自知做錯了事,因而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目光一掠那中年美婦,接道:“拙荊無辜,但她遇人不淑,受夫牽連,和在下共受利劍加身之苦。”

  那中年美婦說道:“夫債妻還,古有明訓,賤妾死而無憾。”

  白衣人神情冷肅地說道:“昔年參與其事的,除了柳長公、原子謙和君天奉之外,還有什麼人?”

  君天奉道:“柳長公主持其事。”

  白衣人接道:“我已殺了他子侄兒孫一十七人,柳家人未留有一個活口。”

  君天奉輕輕咳了一聲,道:“原子謙從中策劃。”

  白衣人接道:“他們父子五人,盡作我劍下之鬼。”

  語聲微頓,更轉冷厲地接道:“除了你們三人,還有什麼人?”

  君中風突然抬起頭來,星目中滿含淚水,神情激動道:“不要逼我爹爹,他已經做錯了事,為何你還要陷他於不義?”

  君中平起身接道:“我們父子母女,都有還手之能,家父只不過怕我們受到傷害,才這般息事寧人,甘心忍辱,閣下這般口氣咄咄,不覺著逼人過甚麼?”

  白衣人冷然一笑,道:“我能查出那柳長公、原子謙和你君天奉,難道查不出其他的人麼?說與不說,那也難不了在下。”

  君天奉似是未料到君中鳳、君中平竟然會突然出言頂撞那白衣人,要待出言阻止,已自不及。

  君中風柳眉聳揚,緩緩說道:“我父子母女,上下兩代,都在此處,你要怎樣,儘管清說。”

  白衣人冷然望了君中鳳一眼,道:“也許令尊聯合群丑,加害先父之時,姑娘還未出生人世。”

  君天奉聽那白衣人的口氣,話中似有轉機,急急接道:“昔年的事,都是君某一人所為,和拙荊、犬子及小女,都無關連。”

  白衣人仰臉望著屋頂,冷然接道:“君天奉,你的意思,可是要我放了你的夫人,和兩位子女麼?”

  君天奉道:“在下願為音年的事,償付代價,但犬子、小女,與此無關,還望公子能高抬貴手,放過他們。”

  白衣人道:“有道是夫債妻償,父債子還,牽連所及,豈謂無辜,但我決不傷你們君姓以外僕從、護院,除非他們自行出頭,逼我出手。”語聲微微一頓,神色更見冷肅,雙眉聳揚,雙目放光,揚了揚手中長劍,接道:“但我給你們求生的機會,你們夫妻子女,可以聯合出手,只要能從我劍下逃走,昔年恩怨就一筆勾銷,我也絕不再追殺爾等就是。”

  君中平回顧了君天奉一眼,道:“爹爹,請恕孩兒多口,事已如此,何不放手一搏,死也死一個轟轟烈烈。”

  君天奉輕輕嘆息一聲,道:“七絕魔劍之下,從未有逃生之人。”

  君中風突然向前行了兩步,咽的一聲,懷抱短劍出鞘,道:“爹爹,這人冷酷狂傲,毫無慈悲之心,好言相求,徒自招辱,倒不如放手和他一戰了”

  短劍突然探出,一招“毒龍出穴”,刺向敵人前胸。

  白衣人微一抬腿,身子陡然間,避開五尺,卻未還手。

  君中風怒聲喝道:“你怎不出劍還擊?”

  白衣人冷冷說道:“在下一還手,姑娘不死必傷。”

  君中風欺身而進,正待攻出第二劍,君天奉卻突然舉步一跨,擋在女兒身前,喝道:“你豈是七絕魔劍之敵,還不給我住手。”

  其實,不用君天奉開口呼叫,君中鳳已急急挫腕收劍。

  原來,君天奉這舉步一跨之勢,正好擋在君中風的劍前,君中風一劍刺出,正好刺向父親背後。

  白衣人冷漠地說道:“時光不早了,在下無暇多留,閣下也該亮出兵刃了。”

  君天奉慘然一笑,撩起長衫,取出一對金環,道:“閣下請看老朽這身衣著,不難知曉老朽早已無抗拒之心,但得能放過犬於、小女,老朽夫婦願束手就縛,聽憑發落。”

  這幾句話,說得十分淒涼,老淚滾滾,垂下雙腮。

  白衣人搖搖頭,道:“你們唯一的生路,就是合力衝出廳門,從我劍下逃走。”

  君天奉突然回過頭,高聲對君中平、君中鳳道:“如若你們還承認是我兒女,那就答允為父的一件事情。”

  君中平、君中鳳齊齊欠身說道:“爹爹只管吩咐。”

  君天奉道:“這位兄台乃七絕魔劍的傳人,那是一言九鼎,絕不更改,他說過,只要你們逃出此廳,就不再追殺你們,決然是不會錯了,為父的一動手,你們破窗而出,各奔一個方向。”

  君中鳳接道:“哥哥身繫我們君家香火,理該逃走,女兒我……”

  君天奉厲聲喝道:“不聽為父之言,就不是君家兒女。”

  君中風正待接口,白衣人已冷冷接道:“君天奉,不必用話套我,我說的從廳門之中衝出,如是破窗而去,我是一樣追殺。”

  那中年美婦緩緩站起身子道:“殺人不過頭落地,閣下欺人太甚了。”

  白衣人冷冷說道:“你們可以打,也可以自絕而死,難道還不算寬大?”

  君中平回目望著君天奉,道:“爹爹,如其坐以待斃,何不出手一拚,孩兒願打頭陣。”

  君天奉怒聲喝道:“畜牲還不快走,為父替你攔擋追兵。”

  白衣人一對星目,神光暴射,不停在君天奉、君中平臉上移動,神情冷肅,一言不發,似是在全神戒備,以防有人逃走,又似是在欣賞著他們父子、母女間的爭執。

  只聽中年美婦道:“孩子,你走吧!只有你逃出此地之後,你爹爹和我,以及你妹妹才能放手一戰。孩子,如若你將來機緣巧合,學得對付得了七絕魔劍的武功,再替我們報仇,要不然就息隱山林,埋名耕讀,替君家留下一脈香火。”

  這幾句話含滿了母子至情,也充滿著離緒別愁,哀婉、淒涼,動人心弦。

  君中平雙目中流下淚來,道:“男子漢、大丈夫,豈能畏死偷生。”

  君天奉突然飛起一腳,踢在君中平後胯,道:“畜生大膽,還不快走。”

  這一腳力道甚強,但卻在踢中君中平後,內力才發了出去,一股強大的暗勁,生生把君中平託了起來,直向後窗飛去。

  但白衣人冷笑一聲,道:“給我留下。”雙肩一晃,人劍合一,直衝過去,寒芒閃動中,響起了一聲悶哼。

  緊接著撲通一聲,似是有物從空中摔下。

  白衣人的動作太快,快得令君天奉、君中鳳來不及出手阻止。

  凝目望去,只見那君中平手握劍把,倒臥在地上,肋間鮮血泉湧,流了一地。

  那君中平受傷似是很重,跌摔在地上之後,一直就未再講話。

  再看那白衣人,右手中執著長劍,長劍上半截為鮮血所染,臉色肅穆,但卻已退回原地。

  這不過一剎那間發生的事情,但卻是突變驚心,只看得君天奉呆在當地,半晌說不出話。

  良久之後,那中年美婦才突然啊呀一聲,蹲下身子,抱著君中平,說道:“孩子、孩子,你傷得很重麼?”

  君中平緩緩睜開雙目,道:“孩兒傷得不重,母親不用擔心。”言罷,掙扎欲起,但他傷勢過重,剛剛坐起,人又倒了下去。

  君天奉喃喃自語道:“七絕魔劍之下,從無完全之人,不是死亡,就是殘廢,這傳言果然是不錯了。”

  君中風突然一咬銀牙,嬌聲叱道:“好狂的人,好毒的劍。”縱身而上,揮劍擊去。

  白衣人長劍一揮,測的一聲,震開了君中風的劍,道:“令尊和柳任公、原子謙,有些不同,他還有一些悔悟之心。”目光一驚君天奉,接道:“不過如說你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在下就有些難信了,但看你養這些惡犬豪奴就不像退出江湖的樣子。”語聲突轉嚴厲,又道:“念你有悔悟之心,在下網開一面,放你女兒一條生路,讓她逃命去吧!”

  君中風吃那白衣人揮劍一擋,震得右臂酸麻難抬,心知自己武功,絕難是人之敵,這白衣人並非故作狂言,確能在片刻間,盡屠君家一門,想到年邁老父,即將在那惡泥劍招之下血流五步,不禁芳心欲碎,突然棄去手中寶劍,欠身說道:“李公子。”

  白衣人雖不還禮,但卻閃身避開,也不受禮,冷冷說道:“姑娘趁在下主意未變之前,快些逃離此地吧!”橫跨兩步,讓開一條去路。

  君中鳳黯然嘆息一聲,望了那重傷臥地的君中平一眼,道:“家兄已傷你劍下,縱然不死,亦將落得個終身殘廢,今生今世,再難習練武功,那是永無復仇之望了。”

  白衣人冷笑一聲,道:“在下滿腔仇恨之火,姑娘如再不走,也許在下會突然改變心意了。”

  君中鳳淒涼一笑,道:“家父年紀老邁,氣血漸衰,已然超越了練武的年齡,縱然能再活一段歲月,也是永無找你李公子報仇的機會。”緩緩屈膝而跪,繼續說道:“賤妾代年邁的老父,已殘的長兄求命,望公於劍下慈悲,放他一條生路,父債女還,賄妾願在公子劍下碎屍一死,或終身為奴為婢,償付家父昔年一念之錯鑄下的大憾、大恨。”

  君天奉厲聲說道:“小丫頭,還不快些逃命,胡說八道些什麼?”

  白衣人冷然一笑,道:“這要求太過份了。”

  君中風黯然一嘆,道:“賤妾願代家父一死。”

  白衣人看她雙額淚滾,有如帶雨梨花,冷肅的臉上,緩緩綻開了一縷慈和之容,但卻如閃光一現,一瞬間,又恢復了那冷肅的面容,道:“你父乃主凶之一,豈可饒恕。”

  君中鳳悲苦的臉上,陡然間湧現出一片怒意,伸手撿起地上短劍。

  君天奉陡然大喝一聲,道:“鳳兒,你如還認我是你爹爹,那就快些逃命去吧!”

  喝聲中金環遞去,搶在君中鳳身前,攻向那白衣人。

  他心知這白衣人劍招的惡毒,以君中鳳的武功,難以接下兩劍,是以搶先出手。

  白衣人長劍疾起,一陣叮叮咚咚金鐵交鳴之聲,君天奉手中金環,全被震盪開去。反手還擊,唰唰兩劍,橫削過去。

  但聞得一聲悶哼,君天奉手中雙環,齊齊跌落地上。

  原來,白衣人攻出的兩劍,分刺中君天奉雙腕脈穴,斬斷了腕上兩條主筋,雙手殘廢,金環落地。

  君天奉劇疼攻心,兩腿間鮮血泉湧,但他卻強自忍住,未呻吟出聲。

  白衣人冷冷道:“君天奉,你還有什麼本領未施展麼?”

  君天奉心知已無半分僥倖可言,強忍傷疼、悲苦,說道:“大丈夫一言如山,你說過要放走小女,想來不是戲言了。”

  君中鳳哭道:“女兒縱然逃得性命,也難報父母大仇,逃走何用。”

  君天奉怒道:“那總比君家滿門死光了好些。”

  白衣人冷肅的目光,投注君夫人的身上,道:“夫人可以出手了。”

  君夫人黯然說道:“賤妾自知非敵,但也不甘坐以待斃。”右手一揚,一串寒芒,疾射而出。

  白衣人長劍掄動,寒光繞體,一陣叮叮咚咚之聲,四枚白虎釘,盡為擊落。

  就在那白衣人擊落君夫人四枚白虎釘的同時,君夫人左手中一把匕首已然刺入前胸。

  她手握匕首把柄,望著導中鳳,緩緩說道:“鳳兒,聽你爹爹的話,快些逃命去吧!”目光轉到君天奉的臉上,接道:“賤妾先走一步了。”拔出匕首,一股鮮血,噴了出來,身軀蓬然倒了下去。

  君天奉目睹君中鳳,高聲喝道:“鳳兒聽到你母親的遺言了麼?還不快走,等待何時,為父的不能再管你了。”一躬身軀,直向牆壁之上撞去。

  但聞蓬的一聲,腦漿迸出,撞牆碎頭而死。

  君中鳳眼看著慘局連綿,頃刻間父母雙亡,長兄傷重臥地不起,是否能活,很難預料,一個歡樂融融的家庭,轉眼間家破人亡。

  她呆呆地望著那白衣人,說不出心中是傅是恨,震悼過度,反使她有些茫然無措。

  白衣人冷笑一聲,道:“我答應過放你,你可以走了。”大步行向君中平的身前,舉起手中長劍。

  君中風如夢初醒,尖聲叫道:“不要再傷我哥哥。”

  白衣人頭也不回,冷然應道:“我沒有答應放他,殺他之後,在下也該離開此地了。”

  君中子傷勢奇重,早已無反抗之能,只有閉目等死。

TOP

第二章 奇婢相救

  突聞得一個清冷的聲音道:“夠了,難道連一個殘廢的人,也不肯留下麼?”

  這聲音雖然不大,但卻字字如利箭一般,射入了耳中。

  只見一個身著淡青布衣,手托茶盤,腰中柬著一條白色絲帶的女婢,站在廳門口處。

  此女來得無聲無息,白衣人竟然不知她何時進了這座大廳。

  君中風急急舉手一揮,道:“娟兒,此地沒你的事,快退出去。”

  那名叫娟兒的青衣女婢,微一欠身,道:“多謝姑娘。”

  口中說話,卻不但未曾退出大廳,反而直對君中風行了過來。

  君中鳳心中大急,道:“娟兒,你瞧見廳中的慘相麼?還不快逃命去?”

  娟兒神情鎮靜,緩緩由那白衣人身側行過,直到君中平的身前停下。

  劍出如風、言語冷峻的白衣人,對這位青衣女婢娟兒,似是有著一種特別的忍耐,一直站著不動。

  只見娟兒蹲下身子,查看了一下君中平的傷勢,緩緩說道:“他傷得很重,肋間一劍,斬斷了他兩道奇經、一道主脈,永遠無法再習武功了。”

  她似是自言自語,也若有意地說給那白衣人和君中鳳聽。

  白衣人臉上神色屢變,似是用了很大的忍耐之力,按下了心中要說的活。

  這時,君中風似是亦瞧出了娟兒是一位非常的人物,不再出言喝叱叫她離開大廳,只是呆呆地瞧著事情發展。

  白衣人終於忍不住了,冷冷地說道:“姑娘,可是想捲入這場漩渦麼?”言語措詞,竟然十分客氣。

  娟兒緩緩轉過身於,星目中突然閃起了冷電一般的神光,道:“你說呢?”

  君中鳳吃了一駭,暗道:“原來這丫頭內功已經精湛到不著皮相之境,無怪我平常之時,看不出來了。”

  白衣人冷笑道:“姑娘之意如何?”

  娟兒道:“救人。”放下手中茶盤,右手扶起了君中平。

  白衣人道:“我說過,放過這位君姑娘,其他的君家人,誰也不能活著。”

  娟兒道:“但他殘廢了,一生不能練武,生與死,似已無關緊要了。”

  白衣人冷冷說道:“我說出口的話,不能更改,他雖然殘廢了,仍然得死!”

  娟兒突然回過臉來,道:“殺一個無能抗拒的人,不覺著太慘酷麼?”

  白衣人冷然接道:“當年家父被殺,滿門盡遭誅絕,只有區區一人逃得性命,難道那是件很慈悲的事麼?”

  娟兒輕輕嘆息一聲,道:“君天奉已然撞牆而亡,君夫人刺心而死,上一代的恩怨,也應該結束了。”目光一掠君中平,接道:“何況,這位君公子,已然成殘廢之身,上天有好生之德,人豈無慈悲之心,我如不見此事,那也罷了,既是見到,實不忍坐視不管。”

  白衣人道:“姑娘武功高強,在下已然知曉。”

  娟兒接道:“一個侍候人的丫頭,當不得武功高強之譽,只望閣下體念他兒女們從未作過一件壞事,放他們一條生路吧!”

  這兩人,似是心中都有些憚忌對方,彼此之間,都在極力忍耐,使自己的語聲平和。

  白衣人仰起臉來,長長吁一口氣,似是藉機籲出了滿腔怒火,平和地說道:“在下已然答應放過這位君姑娘,難道還不夠麼?”

  娟兒道:“這個,我已經聽到,但她一個自幼在父母餘蔭之下長大的女兒家,驟逢大變,眼看父母兄長,全都被人殺死,這情景是何等淒涼,你要她如何活得下去,放了她,那也是等於白放了。”抬頭望了那白衣人一眼,接道:“如若你肯留下這位君公子的性命,那就情勢不同了。”

  白衣人道:“有何不同?”

  娟兒道:“她為了照顧重傷殘廢的長兄,便不能死去。”

  白衣人道:“姑娘說得倒也有理。”

  娟兒道:“即是覺著有理,那就請網開一面,雅情高誼,我代小姐謝領了。”

  白衣人冷然一笑,道:“要在下這般放手而去,實是心有未甘。”

  娟兒星目眨動,道:“公子如何才能夠甘心呢?”

  白衣人冷漠地說道:“那要請姑娘現露兩手,讓在下開開眼界了。”

  娟兒道:“公子的‘七絕魔劍’,一向是出手就要傷人,咱們如若動起手來,你我兩人之中,必然要有一人受傷,是麼?”

  白衣人道:“除此之外,在下倒還想不出有何良策?”

  娟兒凝目沉思了一陣,道:“賤妾心中有一事不明,想請教公子。”

  白衣人道:“什麼事?”

  娟兒道:“據賤妾所知,凡是使用‘七絕魔劍’的人,個個都是殘而不廢的人,缺腿、斷臂和瞎去一目,公子何以竟然能破去其例,完好不殘?”

  這幾句話,有如鋼刀、利劍,刺入了那白衣人的心中一般,登時臉色大變,雙目中淚水湧現。

  只見他圓睜著星目,強忍著不讓淚水流下,緩緩說道:“這是一樁很悲慘的經歷,我雖然沒斷臂缺腿,但心靈上卻擔負了無與倫比的痛苦,那要比斬去一臂,挖去一目,斷去一腿所給予我的痛苦,重上百倍、千倍了。”

  突然一整臉色,拭去臉上的淚痕,緩緩說道:“這些事和人無關,那也不用說給別人聽了。”

  娟兒緩緩說道:“賤妾相信公子說的句句實言。不過,你已經殺了柳長公、原子謙兩家滿門大小,又逼死君天奉夫婦,劍傷了他唯一的兒子,胸中的怨氣,也該消了很多才是,還望賞賤妾薄面,放了這殘廢之人吧!”

  君中風站在一側,看到大感奇怪,暗道:“這兩人似是相識,但又似初次見面,而且兩人之間,彼此都似又有一種畏懼,雖然是各持己見,但都儘量地保持著平靜,不願激怒對方。”

  白衣人扔了揚手中長劍,道:“也許因姑娘和君家相識,才肯替他們出面。”

  娟兒接道:“嗯?我在君家為婢,半年之久,那君姑娘待我情如姊妹,君夫人也對我十分仁寬,就憑這一點,我也應該替他們說情了,何況這等慘狀,見的人誰忍坐視?”

  白衣人冷然接道:“如若我不允姑娘之請呢?”

  娟兒舉手理一下散垂在鬢邊的秀髮,說道:“我知曉那‘七絕魔劍’的厲害,但仍然希望你答應。”

  燭光下只見她秀眉淡淡,臉兒嫩紅,星目櫻唇,瑤鼻貝齒,竟然是一位容色絕倫美女。

  白衣人緩緩說道:“姑娘故人君家為婢,想是受過君家之恩了?”

  娟兒搖搖頭,道:“沒有。”

  白衣人道:“姑娘既未受恩,在下卻有滿腔仇恨,姑娘又為何非要插手此事不可?”

  娟兒接道:“我沒有阻攔你報仇之心,如若有,我早就出面干涉了。”臉色突轉嚴肅,緩緩接道:“我希望公子能賞我一個薄面,得放手處且放手,能饒人處且饒人。”

  白衣人突然仰天大笑三聲,道:“看來姑娘是管定了這樁事?”

  娟兒道:“相公一定要趕盡殺絕,那是存心要給賤妾顏色看了?”

  白衣人神色肅冷地說道:“姑娘一定要管,想必是早有準備了。”

  君中鳳突然接口說道:“娟兒,這人劍招惡毒,出手就要傷人,此事和你無關,你還是離開此地,不用管了。”

  娟兒微微一笑,道:“不要緊。”語聲微微一頓,又道:“姑娘可否把手中的短劍,借給小婢一用?”

  君中鳳沉吟了一陣,緩緩伸出手去,遞過短劍。

  娟兒接過短劍,冷冷說道:“公子想想看,為一個殘廢的人,值得和賤妾一拚麼?”

  白衣人冷然一笑,道:“是姑娘逼我出手。”

  娟兒臉上陡然間泛升起一團寒霜,緩緩說道:“你這等行徑,近乎殘酷,要我如何能坐視不管,你自恃‘七絕魔劍’惡毒、凌厲,世無其匹,賤妾就接你兩劍如何?”

  白衣人道:“姑娘最好先行出手。”

  娟兒道:“為什麼?”

  白衣人道:“在下一出手,只怕姑娘沒有還手的機會了。”

  娟兒道:“我不想和你作生死之搏,只想接你兩招出必傷人的‘七絕魔劍’。”

  白衣人道:“姑娘不覺著太自負麼?”

  娟兒道:“我如接不下你的劍招,傷死在你的劍下,那是咎由自取,與你無干,但如我能接下你兩劍呢?”

  白衣人道:“在下放手而去,不再追殺君家之人。”

  娟兒道:“丈夫一言。”

  白衣人道:“鐵案如山。”

  娟兒短劍平胸,道:“公子請出手吧!”

  白衣人道:“姑娘小心了。”陡然一揮長劍,幻起了一片劍影,漫天罩下。

  娟兒短劍起處,響起了一陣叮叮噹噹之聲。劍氣波動,燭光搖顫。

  白衣人一收長劍,疾退了兩步,原來冷肅的臉上,更顯得冷若凝冰,緩緩說道:“姑娘劍法,果然高明。”

  娟兒淡淡一笑,道:“據聞那‘七絕魔劍’,一招強過一招,數十年來,從無一人能夠接過七招不傷劍下,也許,賤妾接不過第二劍呢?”

  白衣人一提丹田真氣,一振右腕,長劍刺出。

  這一劍看上去不及上一劍的威勢漫天劍影耀人眼睛,實則惡毒強過上劍數倍,劍上蓄力不發,隨時保持變化。

  娟兒暗咬銀牙,短劍一沉,身隨劍轉,又接一劍。

  但聞一陣波波輕響,交接兩劍,忽然分開。

  別人看來,他們兩劍而分,不見有何變化,實在雙劍交接之間,名變三式,三攻三守,極盡奇詭。

  娟兒接過白衣人一劍之後,突然投劍於地,緩緩說道:“賤妾幸未辱命,接了閣下兩劍。”

  白衣人長長吁一口氣,道:“在下相信第三劍,定然會將姑娘傷在劍下。”

  娟兒道:“也許你說得不錯,不過,我只說接你兩劍,幸未傷在劍下,至於我是否能接下第三劍,那還沒有談到。”

  白衣人仰起臉來,大笑三聲,突然轉身,疾奔而去。

  他來如狂隊動人心魄,去如一道輕煙,不留痕跡。

  君中風望著那白衣人遠去的背影,長長嘆息一聲,道:“這人好惡毒的手段,好冷酷的生性,此仇非報不可。”

  娟兒接口說道:“姑娘啊!當今武林之中,只有一人會使用‘七絕魔劍’,那人既然收他為徒,決然不會再收留你了。”

  君中鳳欠身一禮,道:“姊姊原來是一位武林高人,息隱蝸居,我等竟然不知,說起來,實叫小妹無地自容。”

  娟兒淡淡一笑,道:“姑娘不在江湖行走,不知江湖中事,自然很難瞧出我的來歷了。”

  君中鳳道:“使小妹不解的是,姑娘何以要託身寒舍為婢?”

  娟兒微微一笑,道:“這些事咱們以後再談,眼下先救令兄性命要緊。”

  君中鳳望了倒臥在地上的哥哥一眼,緩緩說道:“小妹不解醫理,對於行藥療傷的事,實有著茫然無措之感,一切都還請姊姊指教了。”

  娟兒點點頭道:“如若君府中還有人在,要他們先收了老爺、夫人的屍體。”語聲微微一頓,望了君中鳳一眼,接道:“眼下君家,只有你一個好人,你必得振作起來才行。”

  君中鳳道:“這個小妹知曉,只是我全無一點江湖閱歷,驟然間父母被殺,長兄重傷,叫我如何能承受得了,支持得住?”

  娟兒道:“所以,我要先行提醒你,此時此情,你必須要先行振作起來。”

  君中鳳眼望著父母的屍體,重傷的長兄,本是歡歡樂樂,無憂無慮的一個家庭,片刻間卻變得家破人亡,想到傷心之處,不禁黯然淚下。

  娟兒輕輕嘆息一聲,道:“姑娘保重,處理善後要緊。”

  君中鳳一拭臉上淚痕,道:“姊姊說的是。”次步行到廳門口處,高聲說道:“院裡還留有人麼?”

  原來,埋伏在院中的弓箭手,大都悄然溜走。

  直待君中風問到了第三遍,庭院一角處,才有人應聲行來。

  君中風仔細看去,原是侍候父親多年的老家人君福,當下問道:“只有你一個人麼?”

  君福道:“只有餘下老奴一個人了。平日之時,他們一個個神氣活現,都表示對君家忠心耿耿,可是一旦面臨危險,竟然是一個個爭先逃命而去。”

  君中鳳接道:“君福,事關一個人的生死大事,如何能夠怪人。”黯然一嘆,接道:“如今強敵已去,而且不會再來,老爺、夫人都已亡故,大公子也受了重傷,你去叫兩口棺木來,先把老爺、夫人的遺體收殮起來。”

  君福訝然道:“怎麼?老爺和夫人都死了!”

  君中風強作平靜地說道:“死了,你去叫兩口棺木來吧!”

  君福應了一聲,道:“老奴立時就去。”轉身奔出君府。

  君中風回過身來,望了娟兒一眼,道:“小妹方寸已亂,一切都望姊姊指教。”

  娟兒道:“你要節哀順變,才能處理善後,眼下第一件最為緊要之事,是先要救令兄的性命。”

  君中鳳點點頭,道:“正是如此。”

  娟兒道:“我身上帶有一些靈藥,也稍稍知曉一些醫理,救令兄之命,大約是沒有問題,不過,他的傷勢並非是十天半月能夠療好,至少也要兩月以上的時間,但我不能留在這裡。”

  君中鳳口中不言,心中卻在暗暗忖道:“你托住我家,一住半年之久,如今卻不能多留兩個月了。”

  娟兒似是已瞧出了君中鳳心中所思,微微一笑。道:“君姑娘也許覺著我捐兒做作,事實上我確實得走,如果不是有此大變,最遲我在後天就要動身,如今有些不幸,我決定多留七日,就我而言,這是最大的限期了。”

  君中風突然欠身一禮,道:“姊姊的隆情高誼,存歿同感,小妹這裡先謝過了。”

  娟兒還了一禮,道:“不敢當姑娘之禮。”嘆息一聲,接道:“還有一件事,必須對姑娘說明,那就是令兄的傷勢好轉之後,不但無法再習武功,過去學的一點本領,也將同時失去,除了吃飯之外,成了一個廢人。”

  君中風道:“他是我的長兄,也是這世間我唯一的親人,我自然要服侍他一生,雖成廢人,也要救他。”

  娟兒點點頭道:“好,既是如此,我盡力救他就是。”

  探手從懷中,摸出了一個玉瓶,倒出來兩粒丹藥,放入君中平的口中。

  君中平傷勢奇重,已然不會嚥下藥物。

  娟兒順手從桌上取過一把酒壺,用酒衝下藥物,說道:“我這兩粒靈丹,可保他元氣不散,但他傷口,仍需敷藥。”

  君中風道:“什麼藥物?”

  娟兒道:“一般的金創藥就行了。”

  君中鳳道:“這個,家父已有準備,我去拿來。”

  娟兒道:“不用了,令兄也不能躺在此地,你把他扶人臥室,再行敷藥不遲。

  大變之後的君中鳳,經過這一陣工夫,突然間變得十分冷靜,當下抱起了君中平行入內室,取來金創藥,替他敷上。

  娟兒包紮好君中平的傷勢之後,嘆一口氣,道:“兩個時辰之後,他眼下的藥力行開,屆時,人才能夠醒來,現在讓他安靜地養息一會吧!咱們去照顧令尊和令堂遺體。”

  兩人再入客廳,君福已叫來了兩具棺木,娟兒幫助君中鳳收殮君天奉夫婦遺體,天色已然快到五更。

  君中鳳望了娟兒一眼,道:“此番君家不幸,多蒙姑娘照顧,小妹是感激不盡。”

  娟兒道:“賤妾托居君府半年,承小姐、夫人多方照顧,這點微勞,自屬當然,小姐不用放在心上。”

  君中鳳道:“如若小妹記憶不錯,姊姊在半年之前,隨家母同歸舍下。”

  娟兒接道:“不錯,那時夫人進香黃龍寺,賤妾病臥寺中,得夫人收留,同回君府。”

  君中風輕輕嘆息一聲,道:“姊姊,小妹有幾句不當之言,說出來,姊姊不要生氣。”

  娟兒道:“什麼事,姑娘儘管清說。”

  君中鳳道:“姊姊身懷絕技,恐已到寒暑不侵之境,托居舍下半年,我等都未能發覺姊姊是身負武功,那是分明已練到不著皮相的上乘內功之境,肯託身舍下為婢,豈是無因?”

  娟兒淡淡一笑道:“君姑娘果然聰明,賤妾託身於此,原有所圖,但眼看你們遭此不幸,此念已息,不談也罷!”

  君中風道:“唉!家父昔年混跡綠林,確作了很多大錯大憾的事,難道他也有傷害姑娘之處麼?”

  娟兒搖搖頭,道:“這倒沒有。”

  君中鳳道:“事到如今,姊姊還請說紛內情吧!小妹自知無能幫助姊姊什麼,但我將盡我的心力。”

  娟兒道:“乘人之危,我所不願。”

  君中鳳苦笑一下,道:“寒舍遭此大變,小妹也難再居留下去,但得等到兄長傷好,葬了父母之後,小妹亦將他往。”

  娟兒道:“姑娘行向何處呢?”

  君中鳳道:“天涯茫茫,我也不知走向何處?但此地是不能再留住了。”

  娟兒沉吟不語。

  君中風又道:“那時,我這一片房屋,亦將棄置不顧,姊姊如肯相告內情,小妹豈有吝惜……”話到此處,突然住口不言。

  娟兒輕輕嘆息一聲,道:“姑娘一定要問,小婢就厚顏說出了。”

  君中風道:“小妹洗耳恭聽。”

  娟兒道:“我留居此地半年之久,直到昨天才找出謀圖之物,本想立刻竊物而去,但想到夫人、小姐相待之情,心中又覺不安,想不到今宵,尊府就遇上大變。”

  君中鳳道:“姊姊找到了什麼?如肯見告,小妹一定奉送,如是不願見告,小妹亦不勉強,寒舍存有之物,姊姊隨便取去就是。”

  娟兒道:“這個,倒叫小婢不安了。”

  君中鳳道:“唉!轉眼之間,一個歡歡樂樂的家庭,完全破碎,小妹雖然愚拙,也看開了,還吝惜什麼身外之物?姊姊要什麼,儘管清說,小妹一定奉送。”

  娟兒略一沉吟,道:“既是如此,賤妾就直說了。”

  君中風道:“小妹洗耳恭聽。”

  娟兒道:“令尊房中,掛著一幅《劉海戲蟾圖》,姑娘知曉麼?”

  君中鳳道:“家父居室,小妹難得進去,竟未留意。”

  娟兒道:“就是那一幅《劉海戲錯圖》了,姑娘一定要送小婢,就把那幅圖畫給我好了。”

  君中鳳道:“姊姊既知那圖畫存放之處,自己去取就是。”

  娟兒舉步出室,說道:“如若賤妾不取,那圖畫留此地也便宜了他人,賤妾恭敬不如從命了。”

  君中風高聲說道:“姊姊止步。”

  娟兒停下腳步,回首說道:“姑娘有何吩咐?”

  君中風道:“家父房中還有何物?”

  娟兒接道:“這個踐妾就不清楚了。”

  君中鳳道:“姊姊不要誤會,小妹之意,是說,不論家父房中還有些什麼,姊姊儘管取去,唉!小妹孤陋寡聞,知道的事物不多,留給我亦是無用。”

  娟兒微微一笑,道:“多謝姑娘。”轉身向前行去。心中卻暗暗忖道:“這丫頭果然聰明,我如不告而別,她根本不知此事,現在她雖不解內情,但心中卻已知曉了那幅《劉海戲蟾圖》是件珍貴之物。”

  君中鳳目注娟兒背影消失不見,動手佈置了一座簡單的靈堂,由內室取出了百兩黃金,黯然對君福說道:“別人都逃命而去,只有你一人留此,足見你對君家的忠誠了。”

  君福道:“老奴理當如此。”

  君中風苦笑一下,道:“如今老爺、夫人都已身遭凶禍,我也不會在此久居,這裡有黃金百兩,你拿去回歸原籍,置些田產,也好樂度餘年。”

  君福道:“如此厚賜,老奴如何能受。”

  君中鳳道:“拿去吧!不用和我客氣了。”

  君福伸手接過,道:“老奴想再多留兩日,幫助姑娘辦完老爺、夫人的後事再走。”

  君中鳳道:“不用了,老爺和夫人的遺體,我已有存放之處,你留在這裡,也難幫我之忙,你只管早些去吧。”

  君福對著那並陳的雙棺,大拜三拜,才起身而去。

  君中鳳燃起一對白燭,拜伏棺前,再也克制不住胸中悲痛,嗚嗚咽咽放聲哭了起來。

  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間,突聽那娟兒輕輕嘆息一聲,道:“姑娘不用哭了,人死不能復生,姑娘節哀保重要緊。”

  君中風拭去臉上淚痕,黯然說道:“多謝姊姊指教。”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姊姊可曾取得需要之物麼?”

  娟兒道:“你問那《劉海戲蟾圖》麼?”

  君中風道:“舍下所有之物,只要姊姊喜愛,只管取去就是。”

  娟兒道:“姑娘不要誤以為我娟兒是趁火打劫之人。”

  君中風道:“唉!小妹俟家兄傷勢稍好些,可以上路時,即將棄置這座廣大的宅莊和所有之物而去,小妹除了帶一點細軟金銀之外,家父收藏的名畫古玩,勢必要留在這座宅院之中了。”

  娟兒道:“這麼吧!我幫你整理令尊留下的名畫、古玩,選一些由你帶走。”

  君中鳳道:“那就多謝姊姊了。”

  娟兒道:“看令兄的傷,六七日內,決然是無法上路,賤妾卻不能等姑娘一起走了。”語音微微一頓,道:“姑娘心目之中,可有一定的去處麼?”

  君中風搖搖頭,道:“沒有,離此一步,小妹真不知何處可以安身立命?”

  娟兒一皺眉頭,道:“那不是太危險了麼?還不如留住這座宅院,姑娘武功,雖然談不上武林中第一流的身手,但應付一般的武師、毛賊,自是綽有餘裕了。”

  君中鳳道:“我不願留在這斷人肛腸的地方。”

  娟兒道:“這就難了。”

  君中鳳突然對娟兒瞧了一瞧,道:“還要姊姊幫忙才是。”

  娟兒閃身避開,道:“我能如何幫你呢?我多留七日,已經是盡到最大限度了。”

  君中鳳道:“小妹不敢存此苛求。”

  娟兒道:“這就叫我想不出如何助你了?”

  君中鳳道:“姊姊在武林之中,必然有很多熟人,何不替小妹介紹一個去處。”

  娟兒道:“我認識並不太多,介紹你往何處去呢?”

  君中鳳屈下雙膝,跪在地上。

  娟兒急急伸手相扶,道:“姑娘快快請起,有話好說,咱們慢慢地商量就是。”

  君中鳳道:“姊姊清念我孤女無依,幫小妹這個忙吧!”

  娟兒沉吟了一陣,道:“到什麼地方呢?”

  君中風道:“最好是一個清靜之地,與世無爭。”

  娟兒道:“姑娘快快清起,容我想想再答覆姑娘如何?”心中暗暗忖道:“這丫頭好生厲害,我替她介紹一個去處,豈不把一場事攬了下來,日後冤免相報,必把我牽涉其中。”

  但聞君中鳳說道:“小妹幼處深閨,除了父母外,如若還有一個朋友,那就是姊姊你了,如今我孤苦無依,除了姊姊之外,還有什麼人能夠幫助我呢?”

  娟兒輕輕嘆息一聲,道:“姑娘所去之處,那人不但要精通醫道,而且,還要有能力保護你們兄妹才行……”

  沉吟了一陣,接道:“至少那人應該不怕白衣人的七絕魔劍才成。”

  君中鳳微微一嘆,道:“姊姊可是心中害怕牽纏上這場是非恩怨麼?”

  娟兒道:“我不怕,但卻不能把這場是非無端地推到他人頭上……”長長吁一口氣,道:“這麼辦吧!我修書一封,書中說明內情,你呈書求見,人家閱書量情肯不肯收留你,那就看你的造化了。”

  君中鳳道:“小妹已感激不盡。”

  娟兒道:“既事情已決定,姑娘請暫放寬胸懷,不要苦壞了自己身子。”

TOP

第三章 步步陷阱

  時光匆匆,轉眼兩日。

  在這兩天中,君中鳳雖然極力想使自己變得鎮靜,但她一個長住於深閨的純潔少女,如何能一下子承受如此重大的打擊,悲苦錐心,神志昏迷,多虧娟兒從中照顧。

  第三日中午時光,君中鳳心神逐漸地定了下來,殘酷的打擊,錐心碎膽的痛苦,已使她逐漸地變得堅強起來。

  一直重傷臥床、神智昏迷的君中平,經過娟兒兩天多細心照顧,也已經清醒過來。

  突然間,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了進來。

  君中鳳一皺眉頭,伸手抓起了短劍,正待奔出門外,但見人影閃動,兩老兩少,聯袂而入。

  幾人來勢奇快,眨眼間,已到了大廳前面。

  兩個老者,都穿著天藍長衫,留著花白長髯,手中各自提著一把帶鋼單刀。

  兩個年輕的人,都穿著黑色勁裝,年約二十上下,兩人亦用著相同的兵刃,也是各自背了一柄單刀。

  君中鳳一橫寶劍,攔在廳前面,道:“四位是什麼人?”

  左首那手執單刀的老者停了腳步,目光四顧了一眼,道:“此地是君家宅院麼?”

  君中鳳道:“不錯,幾位找什麼人?”

  仍由那左首老者說道:“咱們找君天奉。”

  君中風心中暗道:“父母死亡不過三日,第二批報仇之人已接題而至。不難想到當年,爹爹定然是為惡甚重。”心中念轉,口中說道:“什麼話找我說吧!我是他的女兒……”

  左首老者一丈身,道:“原來是君姑娘,老朽失敬了。”

  右首老者接道:“這大宅院,一片淒清,似是經歷大變不久……”舉目一顧大廳,道:“那廳中並陳雙棺,不知是屬何人?”

  君中鳳道:“先父先母,四位想見家父,只怕是永難如願了。”

  左首老者突然一頓,道:“咱們來晚了!”

  君中鳳無法分辨出這些人是敵是友,怔了一怔,道:“四位來遲了三日……”

  左首老者道:“咱們如早到三日,也不會讓令尊令堂,傷在敵人手中了。”

  君中鳳收了寶劍,欠身一禮,道:“四位原來是家父故識,晚輩失敬,這裡謝罪了。”

  四人齊齊還了一禮,石首那老者說道:“姑娘可曾見到那凶手麼?”

  君中鳳點點頭,道:“見過。”

  左首老者接道:“是一位穿白衣的少年,年紀很輕,但出手劍招十分毒辣,是麼?”

  君中鳳道:“正是如此。”

  左首老者道:“老夫在刀關西,那一位乃是在下兄弟,右刀關中。”

  君中鳳細看兩位老者,不但衣著一般,兵刃相同,而且年齡、面貌,無不相似,如非那老者自作介紹,還真是無法分辨兩人誰是哥哥,誰是弟弟。

  當下欠身說道:“兩位關老前輩,和家父相識很久麼?”

  原來這兩個老者,乃是一胎雙生,除非他們自作介紹外,別人實難瞧出何人是兄,何人是弟。

  右刀關中應道:“咱們和令尊素不相識。”

  君中鳳一怔,道:“兩位既不相識,何以趕來相救?”

  關西道:“咱們兄弟師徒四人,受人之託而來,搏殺那白衣凶手,想不到又晚來了一步。”

  君中鳳心中暗道:“晚來一步,說得很客氣,其實呢,晚來三天之久了。”口中卻緩緩說道:“四位雖是受人之託而來,但卻是援救我君家而來,晚輩亦是感激不盡。”言罷,深深一禮。

  左刀關西輕輕咳了一聲,道:“咱們來晚了一步,未能阻攔住這場兇殺,實是一件大憾的事,但事已至此,還望姑娘節哀順變。”

  君中鳳道:“多謝諸位關愛。”

  關西回顧了關中一眼,又道:“咱們有一事請問姑娘,不知可否見告?”

  君中鳳道:“但得晚輩知曉,無不據實相告。”

  關西道:“那凶手在行兇之時,手段是否極為殘酷?”

  君中鳳道:“劍出如風,出必傷人,而且是傷中要害,終身殘廢。”

  關西道:“在下之意是說那凶手,在行兇之時,是否問過令尊……”

  君中鳳道:“問什麼?”

  關西道:“問起令尊昔年的幾位知己好友?”

  君中鳳道:“那白衣人自稱為父母報仇而來,曾經追問過家父昔年共同參與此事之人。”

  關西道:“令尊可曾告訴他麼?”

  君中鳳道:“家父英雄性格,寧折不屈,自然是不肯說了。”

  關西道:“那很好,咱們還得去追那凶手,不打擾姑娘了。”轉身向外行去。

  行了兩步,突然又停下身子,道:“那凶手行兇之時,姑娘在場麼?”

  君中風道:“晚輩親眼看到那凶手逼我的父母,劍傷了我的長兄。”

  關西道:“令兄沒有死?”

  君中鳳道:“雖然未死,但卻被他長劍斬斷了兩條經脈,今生一世,無法再行習武了。”

  關西道:“君家還有何人?”

  君中鳳道:“父母雙亡,長兄重傷,末傷的只有晚輩一人了。”

  關西道:“只餘姑娘一人,不知姑娘作何打算?”

  君中鳳道:“天涯茫茫,去無定處。”

  關西略一沉吟道:“令尊生前,就沒有幾位過往較密的好友麼?”

  君中鳳道:“家父隱居於斯,很少和人來往。”

  關中接道:“有一事在下心中不明,請教姑娘了。”

  君中鳳道:“有何見教?”

  關中道:“據咱們兄弟追查所得,那人行兇手段殘忍,一向是斬草除根,雞犬不留,不知何以未對姑娘下手?”言語神情之間,充滿了懷疑。

  君中鳳似是料不到他會突然有此一問,一時間倒是想不出如何回答才好。呆了一呆,道:“那人應允了家父,所以沒有殺我。”

  關中哈哈一笑,道:“姑娘越說越不像了,如說姑娘求他,那凶手一時動了測隱之心,還有可說,令尊求他,他就饒了姑娘性命,實在叫人難以相信。”

  君中鳳不解江湖奸詐,仍然聽不出關中弦外之音,當下一皺眉,說道:“事實確是如此,兩位不肯相信,晚輩也沒法子了。”

  關中低聲和關西講了幾句,高聲說道:“姑娘是否是那君天奉的女兒,在下等實是無法證明,但那一向殘酷,從不留活口的凶手,竟然留下姑娘之命,實叫人難以相信。”

  君中鳳一顰柳眉兒,道:“兩位老前輩是何用心?實叫晚輩想不明白?”

  關中道:“用心很簡單,咱們只要證實姑娘的身份,確是那君天奉的女兒就成了。”

  君中鳳道:“我說了兩位不信,如何才能證明呢?”

  關中道:“咱們不識姑娘,但卻有人認識姑娘啊!不過,要煩請!”娘隨我等一行,體求證姑娘的身份。”

  君中鳳道:“家父遺屍未葬,長兄重傷奄奄,我如何能夠離開呢?”

  關中一皺眉頭,道:“如若咱們幫助葬了令尊、令堂,不知姑娘有什麼話說?”

  君中鳳沉吟了一陣,道:“兩位要帶我去見何人?”

  關西接道:“令尊一位故友。”

  君中鳳道:“這個,可容晚輩和人商量一下。”

  關中怔了一怔,道:“怎麼?此宅之中,余了姑娘之外,還有活人?”

  君中鳳道:“嗯!是我一位姊姊。”

  關中接道:“令尊有兩個女兒麼?”

  君中風道:“不是,是一位異性姊姊。”

  說話之間,娟兒已緩步從室外行了進來,說道:“是我,兩位可是有些不服氣麼?”

  關中轉眼看去,只見來人雖著丫環衣服,但嬌美秀麗,尤超過君中鳳之上甚多,只是眉宇間微帶肅煞之氣,豔麗中使人有著一種冷若冰霜的感覺。

  關西哈哈一笑,道:“姑娘也是那白衣凶手的劍下餘生麼?”

  娟兒聳了聳秀眉,道:“是又怎樣?”

  關中兩目突然轉注在君中鳳的臉上,道:“姑娘的謊言,越來越不像了。”

  君中鳳道:“晚輩說的句句實言,哪裡是謊言了?”

  娟兒接道:“如若是謊言,那也不會留下這多破綻了。”

  關中突然一伸右手,疾向娟兒右腕穴脈之上扣去。

  娟兒一閃避開,冷冷說道:“想找死麼?”

  關中一把未能扣住娟兒右腕,知對方武功不弱,怔了一怔道:“你是君家的什麼人?”

  娟兒道:“兩位眼睛不瞎,難道瞧不出我是一個丫頭麼?”

  君中鳳輕輕嘆息一聲,道:“姊姊!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娟兒道:“簡單得很,他們受人之託,助拳而來,但卻來晚了三天,見你未死,心中動疑。但此來到底安的什麼心,那就難測了。”

  關西道:“不錯,咱們一路追蹤那白衣凶手,柳長公、原子謙,無不是被人滿門誅絕,只有君家例外,怎不使人動疑呢?”

  娟兒道:“兩位之意,該當如何才是?”

  關西沉吟了一陣,道:“最重要的一件事,咱們要證明君姑娘的身份。”

  娟兒道:“如何一個證明之法?”

  關西道:“咱們不識君姑娘,但卻有人認得,有勞君姑娘和我等一行,以求證君姑娘的身份。”

  娟兒道:“這要看君姑娘了。”

  關西緩緩說道:“君姑娘意下如何?”

  娟兒心想君中鳳必會拒絕,是以未便接口。

  哪知事情竟然大出娟兒的意料之外,君中鳳竟柔聲問道:“兩位要帶我到何處?”

  關西略一沉吟道:“咱們帶姑娘去見兩位故舊之人。”

  君中風道:“晚輩識人不多,哪有什麼故舊相識?”

  關西道:“令尊的故舊好友,豈不也是姑娘的故舊麼?”

  君中鳳望了娟兒一眼,看她並不阻止,接道:“那些人晚輩未曾見過,如何好去打擾?”

  言下之意,似是已決定了隨同關西而去一般。

  娟兒心中暗道:“她心中唸唸不忘那仇恨的事,才會這般輕易為人所惑,看來我也無法管她了。”她本已替君中鳳想好了一個去處,此刻也不願再說出來。

  關西道:“就老夫所知,令尊生前的故友人數甚眾,如若知曉了此事,定然會設法為姑娘報仇。”

  君中鳳目光轉到娟兒的臉上,道:“姊姊,你說小妹該去麼?”

  娟兒道:“去哪裡?”

  君中鳳道:“隨兩位老前輩去見一些先父舊友。”

  娟兒正待接口,君中風又搶先說道:“小妹原想請姊姊指示一個去處,如此一來,也可免得麻煩姊姊了。”

  娟兒嘆息一聲,道:“你既然決定,我也是無能改變……”

  君中鳳接道:“家父慘死之狀,一直耿耿於懷,難以忘去,但願此番前去,能見得幾位先父故友,共謀報雪大仇,那也就不虛此行了。”

  娟兒道:“你重傷的哥哥呢?”

  君中鳳道:“小妹深思之後,覺得暫把家兄留此的好……”

  娟兒接道:“怎麼?你世上唯一的親人,也不肯管了麼?”

  君中鳳道:“姊姊在此,還要再留數日,那時,家兄傷勢,又可好轉甚多,小妹之意,替他再僱請兩個伶俐的男僕女婢,好好侍候於他,待小妹夫會晤過幾位先父故友之後,有什麼決定時,再回來接他,不知姊姊高見如何?”

  娟兒沉吟了良久,突然抬頭說道:“如若一定問我,我根本不讚成你去。”

  君中風接道:“但姊姊又不能常在一起陪我。”

  娟兒緩緩說道:“所以,我不願多管。”轉身離開了大廳。

  君中鳳望著娟兒離去的背影,輕輕嘆息一聲,顰眉沉思。

  她心目中有著很大的懷疑,感覺著應該聽娟兒的話,又感覺到該跟這兩人走。

  一時間,竟然無法拿定主意,不知該如何是好,沉吟良久,仍是難作決定。

  左刀關西重重咳了一聲,道:“君姑娘,那位姑娘究竟是何身份?”

  君中鳳道:“名義上她雖是在我們君家幫忙,但事實上,她是我君中鳳的救命恩人。”

  關西道:“姑娘之意,可是說那位姑娘曾和那穿白衣的凶手動過手麼?”

  君中鳳道:“她接了那白衣人兩劍,救了我的性命。”

  關西突然回過頭去,低聲和關中談了數言後,說道:“如此說來,那位姑娘最好能和我們一起去了。”

  君中鳳搖搖頭,道:“只怕她不會答允。”

  關西道:“咱們希望她能夠答允,萬一她不肯答允,那也只好用別的辦法了。”

  君中鳳道:“什麼辦法?”

  關西道:“咱們希望能不傷和氣,如果那位姑娘執意不允時,咱們只好動強了。”

  君中鳳道:“這和她無關的事,如何能夠牽扯到別人身上?”

  說話之間,瞥見一張白箋,悠悠飄了進來。

  關西手一伸,抓住白箋,凝目望去,只見上面寫道:“字奉君中鳳。”

  關西匆匆一眼,交給君中鳳道:“給你的信。”

  目光一轉,兩個年輕大漢,突然齊齊長身,飛離了大廳。

  君中鳳接過白箋看去,但見寫道:“賤妾本已為姑娘惜著代籌,引介一個去處,但是姑娘心猿意馬,似又為關氏雙刀說動,因此,賤妾不願再多沾是非,就此拜別。正邪分道,一念之別,還望姑娘慎之,慎之。”

  下面署名娟兒。

  君中鳳看完白箋,兩個少年也同時躍回廳中。

  關西應聲道:“瞧到了那丫頭麼?”

  左首少年垂手欠身應道:“那人已走得不知去向。”

  關西口雖不言,心中卻暗暗讚道:“好快速的身法,這丫頭恐非平常人物。”

  轉眼望去,只見君中鳳執著白箋,默然不語,若有所思一般。

  關西目光轉動,陰森一笑,道:“姑娘在想什麼心事?”

  君中鳳輕輕嘆息一聲,道:“我在想這娟兒留箋之言,是不是說得很對,晚輩是不是該跟你們同走?”

  關中瞼色一變,似要發作,但卻被關西示意阻止,淡淡一笑,道:“姑娘錯了。”

  君中鳳道:“我什麼錯了?”

  關中道:“姑娘年紀幼小,又從未在江湖之上走動過,自然不知道江湖上人心險詐的事了。”

  君中鳳道:“什麼事?”

  關西道:“如若老夫想得不錯,那丫頭可能是和白衣凶手已勾結一起。”

  君中鳳道:“何以見得?”

  關西道:“那白衣人一向是斬草除根,不留一個活口,但卻留下了姑娘和你那長兄之命……”

  君中鳳道:“這和娟兒何關?”

  關西微微一笑,道:“姑娘稍安勿躁,聽在下說下去,就有關連了。”

  君中鳳一顰柳眉兒,不再言語。

  關西咳了兩聲,說道:“那丫頭名叫娟兒是麼?”

  君中鳳道:“不錯啊?”

  關西道:“她的武功很高?”

  君中鳳點點頭。

  關西道:“姑娘知道她的身世來歷麼?”

  君中風道:“不知道。”

  關西道:“那娟兒幾時進了你們君府?”

  君中鳳道:“半年之前,她是家母朝山進香,在途中收留了她。”

  她毫無經驗,被人一句一句套問出娟兒託身君府的經過,而不自覺。

  以那關西的世故經驗,問到此處,全已瞭然,當下長長嘆息一聲,道:“果然不錯,和柳長公、原子謙被殺經過,一般模樣。”

  君中鳳道:“老前輩是說和那娟兒有關麼?”

  關西點點頭道:“不錯,據我們追查經過,那柳長公、原子謙滿門遭誅之前,也是先由一位年輕的女子,混入府中,然後那白衣凶手及時而至。姑娘請想想,那娟兒武功高強,可和那白衣少年匹敵,何以會托居人府為婢,豈不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麼?”

  君中鳳點點頭應道:“有些道理。”

  關西道:“咱們雖然來晚了三日,致未能救得令尊、令堂,但幸而早到一步,救了姑娘之命。”

  君中鳳被那關西一番說詞說得心頭怦然而動,暗道:“那娟兒如若只為了那幅《劉海戲蟾圖》,儘管偷去就是,那也不用化費了半年之久的時光,託身於我家為婢了。”

  但聞關西緩緩說道:“姑娘覺得在下之言如何?”

  君中鳳道:“老前輩說得甚有道理。”

  左刀關西臉色一整,道:“姑娘既然覺得在下說得有理,就該和我等同行才是。”

  君中鳳道:“行往何處?”

  關西道:“去見姑娘一位父執,令尊生前,曾和他有著很深的交情,如今姑娘孤苦無依,他必會善待姑娘。”

  君中鳳道:“但不知此人是誰,老前輩可否見告?”

  關西微微一笑道:“令尊沒有和你說起過他最要好的知友麼?”

  君中鳳道:“沒有說過,家父從本和晚輩談過他昔年的朋友和身歷之事。”

  關西沉吟了一陣,道:“那很好,在下可以告訴姑娘一件事,我等趕來此地,就是奉那人之命而來,可惜晚到了三日,致那凶手逸去,幸而早到了一步,救了姑娘,驚走娟兒。如若姑娘再被那白衣人安排的陷階困入其中,我等當真是難以回見你那父執了。”

  君中鳳心中被關西說得信了八成,不禁長嘆一聲,道:“但我那長兄傷勢很重,如何安排呢?”

  關西道:“不要緊,老朽粗通醫理,自信可以照顧令兄,讓他和我等同行就是。”

  君中鳳似是未料到那關西如此客氣,當下說道:“打擾兩位老前輩了。”

  關西微微一笑道:“君姑娘,事不宜遲,咱們立刻上路,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君中鳳道:“好!晚輩去看看家兄傷勢如何?”

  關西回顧吩咐兩個勁裝大漢兩句話,兩人匆匆而去。

  君中鳳到廳中之時,兩個勁裝人也同時轉回廳中,欠身說道:“車已齊備。”

  關西目光轉到君中鳳的臉上,道:“姑娘,令兄情形如何?”

  君中鳳道:“現正在沉睡之中。”

  關西道:“那很好,咱們不用和他商量了。”

  君中風沉吟了一陣,道:“咱們走吧!”重入內室,抱起君中平,行到大門外面。

  果見四匹健馬,拖著一輛馬車,停在大門外面。

  關西緊隨君中鳳身後,道:“姑娘上車吧!令兄躺在車上,一面養息,一面趕路。”

  君中鳳道:“多謝老前輩。”抱起君中平登上馬車。

  關中高聲說道:“姑娘還要帶點什麼?”

  君中鳳道:“不用帶了。”

  關中道:“一片廣大宅院,如無人住,留下來亦將是雞鳴狗盜的宵小盤居之處。”

  君中鳳道:“依你關老前輩之見呢?”

  關中道:“以在下之見,就放他一把火,燒了乾淨。”

  君中鳳掀簾而出,接道:“不是老前輩提起,晚輩就忘懷了。”

  關中道:“什麼事?”

  君中鳳道:“家父母的遺體,尚在大廳,我要把他們移到後園一個石頭砌成的房內。”

  關中本待阻止,關西卻搶先接道:“在下陪姑娘同去。”

  在關西協助之下,兩具棺木,一齊移入了後院石屋之中。

  君中鳳又對棺木拜了三拜,才離開了故居,想到此番離開,不知何時歸來,不禁黯然神傷,不自禁地流下淚來。

  關西裝作不見,也不出言相勸。

  君中鳳重回車上,幾人立時進發,四匹健馬,緊追在一輛馬車之後。

  車內很寬暢,鋪著很厚的毛氈,君中平似是睡得很熟,那轆轆的車聲,竟然吵他不醒。

TOP

第四章 河岳五怪

  車行一日,到天色人夜時分,行到了一座大鎮之上。

  君中鳳從未在江湖之上走動過,也不知到了何處,聽那關西在車外叫:“姑娘請下車來吧!”就依言下了篷車。

  抬頭看去,只見兩盞氣死風燈,高高吊在一座大門之上,上面寫著“迎賓客棧”四個大字。

  原來是停在了一座客棧前面。

  關西低聲笑道:“委屈姑娘今夜在客棧之中休息。”

  君中風道:“有勞老前輩費心照顧,晚輩感激不盡,家兄……”

  關西接道:“令兄自有我等照顧,姑娘先請入店中休息。”目光轉到店夥計的臉上,道:“帶這位姑娘到一座幽靜的客房中去。”

  那店夥應了一聲道:“小的給姑娘帶路。”舉步向前行去。

  君中鳳隨在那店夥的身後,行入了一座跨院之中。

  這是一座很幽靜的跨院,三間客房,打掃得十分乾淨。

  店夥計低聲說道:“姑娘吃點什麼?只管吩咐小的。”

  君中鳳接道:“我不餓,你去吧!”緩步行入內室。

  只見內室中一張寬大的木榻上,被縟摺疊得十分整齊,旁側一張木桌上紅燭熊熊,照得滿室通明。

  君中鳳心中突然感覺到,不應跟這兩個人來,但她卻又想不出哪裡不對。

  忖思之間,突聽步履聲響,傳入耳際。回頭看去,只見關西滿臉笑容,緩步行了進來。

  君中鳳一顰柳眉兒,低聲說道:“老前輩,家兄……”

  關西接道:“姑娘放心,令兄已被送至另一座客棧之中,在下已讓他眼下了兩粒培本固元的丹藥。”

  君中風道:“多謝老前輩了。”語聲微微一頓,又道:“咱們要去之處,還有多少路程?”

  關西道:“照咱們今日的走法,至少要五日左右。”

  君中風道:“那人究竟是誰,不知老前輩是否可以先行告訴我?”

  關西微微一笑道:“屆時姑娘就會知曉了。”輕輕咳了一聲,接道:“在下想到了一件事,請問姑娘。”

  君中風道:“什麼事?”

  關西道:“關於令尊的事。”

  君中風道:“家父的事,晚輩所知不多,不知老前輩要問什麼?”

  關西道:“姑娘可知令尊昔年的事麼?”

  君中風道:“晚輩不知。”語聲微微一頓,道:“唉!晚輩自解人事之後,記憶之中,家父一直安居襄陽,從未離開過襄陽一步。”

  關西微微一笑,道:“在下相信姑娘說的句句實言,不過……”

  君中鳳奇道:“不過什麼?”

  關西重重咳了一聲,道:“這話老夫本不該說,但見姑娘確實是一位涉世未深,不解人世險惡的人,老夫又不忍不說了。”

  君中鳳只聽得莫名所以,說道:“老前輩有什麼事,只管吩咐,晚輩洗耳恭聽。”

  關西微微一笑,道:“二十年前江湖上有五個著名綠林人物,結為兄弟,縱橫大江南北,專以搶劫珠寶、古玩、玉器、名畫,使整個武林為之震動。”

  君中鳳接道:“那和家父何關呢?”

  關西道:“那五人被稱為‘河岳五怪’,令尊就是五怪之一。”

  君中鳳呆了一呆,道:“老前輩對家父的事,似很清楚?”

  關西微微一笑,道:“何止老夫清楚,當今武林之中,四十歲以的人,又有誰不知那‘河岳五怪’的大名。”

  君中鳳道:“老前輩何以不肯早些把此事告訴晚輩?”

  關西道:“現在也不遲呢!”語聲微微一頓,接道:“令尊等五位專以劫取珠寶、古玩,足跡遍天下,收集之豐,可算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這些事君中鳳從未聽人說過,只聽得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來。

  關西輕輕咳了一聲,道:“姑娘可是不信在下之言麼?”

  君中鳳長長嘆一口氣,道:“那柳長公、原子謙,可是‘河岳五怪’中人麼?”

  關西沉吟了一陣,道:“這些事,在下本不該告訴姑娘,但姑娘急欲知曉內情,在下只好從實說出了。”

  君中鳳道:“晚輩感激不盡。”

  關西道:“據在下所知,‘河岳五怪’乃異性結拜兄弟,柳長公為老二,原子謙是老三,令尊排行第四。”

  君中鳳接道:“五怪之首是誰,那排名第五的又是何人?”

  關西笑道:“在下說了雖無妨,但姑娘知曉了卻是毫無益處。”

  君中鳳雖然沒有江湖上的閱歷經驗,但她卻是一位十分聰明的人,略一沉吟,道:“老前輩受人之託,那人不是老大,就是老五了?”

  關西道:“姑娘果然聰明,但你並未完全猜對,在下等乃是受兩人合資所托。”

  君中鳳道:“老前輩曾經提到晚輩兩位父執人物,那也是指該兩人而言了?”

  關西道:“不錯。”

  君中鳳道:“老前輩帶我同行,也是向我那兩位父執覆命了?”

  關西道:“姑娘小小年紀,卻有著人所難及的斷事之能。”語聲微微一停頓,又道:“姑娘再猜猜看,在下為何要把內情告訴姑娘呢?”

  君中鳳呆了一呆,道:“這個晚輩就猜不著了。”

  關西道:“河岳五怪,人人收集之豐,富可敵國。”

  君中風接道:“先父卻未如老前輩想像中收存有那麼多珠寶。”

  關西哈哈一笑,道:“如若我是令尊,也不會把那些價值連城、難以數計的珠寶,放在家中。”

  君中鳳道:“老前輩之意是……”

  關西道:“姑娘不要誤會,在下只是告訴姑娘這件事而已。”

  君中鳳道:“你是說先父把那些珠寶,藏在別處,是麼?”

  關西淡淡一笑,道:“江湖上有一個傳說,說當今之世,珍寶、玉器、名畫、古玩,有一半為‘河岳五怪’所有,雖然此說有些誇大,但卻可見他們五位收集之多。”

  君中鳳聽他一直談說此事,一時間想不出對方用心所在,只好默不接口。但她心中已然隱隱感覺到自己已鑄成了大錯,不該跟他們來。

  但聞關西接道:“咱們兄弟追殺那白衣凶手的代價是,生擒活捉,明珠百顆,外加黃金萬兩,如是把他殺死,明珠五十顆,外加黃金五千兩。咱們兄弟師徒四人,每日的食宿費是黃金十兩,除了‘河岳五怪’中人物之外,誰能出得起這等大的價錢……”語聲微頓,接道:“但話又說回了頭,沒有這個價錢,也請不動我們兄弟師徒四人。”

  君中鳳道:“如若先父確有老前輩所說那麼多珍寶、古玩,你殺了那白衣凶手之後,晚輩將另行奉贈明珠百顆,以酬辛勞。”

  關西哈哈一笑,道:“關某不似令尊的那幾位義兄義弟,珠寶古玩,名畫玉器,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關某要它何用?”

  君中鳳心頭一震,呆在當地,半晌講不出話來。

  關西卻起身接道:“姑娘好好休息,明天咱們還要趕路,我去瞧瞧令兄的傷勢。”言罷,大步出室而去。

  君中鳳呆呆地望著那關西大步而去的背影,直待那關西離去很久,才急急把門關上,只覺一股莫名的感傷,泛上心頭,不自禁熱淚奪眶而出。

  長夜漫漫,君中鳳未曾閉過眼睛,她已警覺到關氏雙刀末存好心,是以處處留心戒備。

  哪知這一夜竟然平安而過,天亮時分,重又起程。

  君中鳳默察關西、關中,仍和過去一般,不見有何異樣,但想到關西昨夜談話,仍感忐忑不安。

  她一夜未眠,此刻獨坐在篷車之中,心頭亦較為放寬許多,那左刀關西,也不知讓那君中平服下了什麼藥物,一直睡得十分安穩,君中鳳想了一陣,漸覺疲倦難支,不知不覺中睡熟了過去。

TOP

第五章 瞎子擋道

  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間,突聞得一陣呼喝之聲,傳入了篷車之中。

  君中鳳伸手抓起了身側寶劍,掀開車簾,向外看去。

  只見一個身著黑色勁裝、外罩直色披風的大漢,手中握著一根亮銀棍,身後一排七八個勁裝佩刀的大漢,擋住了篷車去路。

  左刀關西、右刀關中,已然下了坐騎,並肩而立,兩個用刀的少年,和守在車前。

  但聞那手執亮銀棍的大漢冷冷說道:“那車中的是何許人?”

  左刀關西冷笑一聲,道:“閣下憑什麼查問?”

  那大漢一舉手中亮銀根,道:“就憑這個。”

  關中怒聲喝道:“聽你口氣很託大,可否報個名號出來?”

  那大漢哈哈一笑,道:“問得好,想不到,你們先問起我來。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桐柏雙雄的金翅鵬。”

  關西微微一笑,道:“好像聽人說過。”

  金翅鵬接道:“那很好。”

  關西道:“不過,這是近兩月中事,兩月以前,咱們還未曾聽人說過。”

  金翅鵬怒道:“兩位怎麼稱呼?”

  關西道:“左右雙刀,關氏兄弟。”

  金翅鵬哈哈一笑,道:“久聞左右雙刀之名,今日有幸一會。”

  關西冷漠地說道:“聽閣下口氣,似是專門衝著咱們兄弟來的?”

  金翅鵬似是想解說此事,但他不善詞令,張口結舌地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關中突然接口說道:“看來今日之局,很難善罷干休,那也不用多費口舌了。”

  話落口,寒光一閃,手中鋼刀,已然脫鞍而出。

  金翅鵬一舉手中亮銀棍,喝道:“閣下想打架麼?”

  雙方劍拔弩張,眼看就要展開了一場惡鬥。

  關西回手輕揮,按下了關中的怒火,接道:“在下看閣下似是受人教唆而來,故意攔住兄弟的篷車。”

  金翅鵬只覺得解說起來,十分吃力,而且也無法解說得清楚,高聲應道:“是又怎樣?”

  關中道:“和這等渾人,談什麼江湖道義交情,嚴刑逼問,還怕他不說實話麼?”

  關西低聲說道:“這一片雜林之中,難道就沒有埋伏?你既知他渾渾噩噩,他又為何要和我們作對?”

  關中道:“大哥也未免太過持重了,就算這林中還有埋伏,咱們又何懼之有!”

  坐在篷車上的君中鳳,看關氏兄弟頻頻低聲交談,一直未有動手之激,心中大為奇怪,暗道:“難道這人也是他們一夥的不成?”

  心念轉動之間,突聞嗒嗒竹竿擊地之聲,傳了過來。

  君中鳳啟開篷車一角看去。

  只見左手執著報君知、右手執著一竿長竹竿的瞎子,緩步行了過來。

  那瞎子似是也感覺到眼前發生了事故,緩步行到一株大樹之下,靠在大樹之上,似是等這場糾紛解決之後,再行趕路。

  君中風心中暗道:“這雙目失明之人,怎麼這般巧地在這時刻趕到了這裡,刀劍無限,等一下雙方動起手來,難免要傷害到他,怎生想個法子,通知他一聲,讓他離開此地才好。”

  心有所思,雙目卻盯注在那瞎子臉上瞧看,但除了自己下車去,牽他走遠之外,卻又想不起任何辦法。

  但見那瞎子口齒啟動,自言自語地說道:“我已經知道了,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天理昭彰,報應不……”

  但只聽一聲厲喝道:“你這瞎了眼睛的人,站在此地找死麼?”

  大聲的呼喝,打斷了那瞎子未完之言。

  君中鳳轉目望去,不知何時又有一個中年大漢,帶著四個勁裝執刀之人,由林中繞了出來,看樣子似是直撲篷車而來。

  再看那瞎子,不知怎的,竟然會移身到路中而站,擋住了來人之路。

  這瞬息的變化,如不留心,很難看得出來。

  那瞎子緩緩說道:“人不該死,五行有救,諸位睜著眼睛的人,只怕未必有我瞎子命長。”語含玄機,隱隱間殊有所指。

  這時,兩個守在車前的少年人,亦有所覺,突然一起轉身,聯袂而起,躍飛篷車之後,擋在路中。

  顯然,兩人的用心,在攔阻後面一夥人。

  一剎那,局勢現著一片混亂。

  君中鳳早已感覺到那關氏雙刀,別有所圖,但這一夥人的用心何在,卻又茫然難解。

  右刀關中回顧了身後情勢,低聲說道:“老大動手吧!”

  右手一揮,寒光一閃,刀勢快速無比地直向金翅鵬腰間斬去。

  金翅鵬一橫手中亮銀棍,封住門戶,硬向關中刀上擋去。

  那知關中變招奇快,右碗一挫,單刀收回,緊接著決如電光石火一般,連續劈出兩招。

  金翅鵬一招未變,關中已連攻三刀,迫得金翅鵬手忙腳亂,疾退出四五尺遠。

  關氏雙刀以左右聯手,名震江湖,實則兩人刀法上都有著很深的造詣,只不過聯手更具威勢。

  石刀關中迫退了金翅鵬,哈哈一笑,道:“就憑你這點微末之技,也敢來丟人現眼,我瞧你是有些活得不耐煩了。”

  金翅鵬實已為關中刀法震駭,本已不敢再戰,但關中一番話,卻又激起了他的鬥志,大喝一聲,揮動亮銀棍重又攻上。

  他這次有了準備,亮銀棍施得呼呼風生,縱劈橫擊,十分威猛。

  亮銀棍乃是屬於沉重兵刃,施展開來,招招在千斤之上,關中一時之間倒也無法應付,只好施展輕身縱躍之術,閃避金翅鵬的攻勢,直待二十四招棍法施完,勢道一援之際,才出手反擊,唰唰唰一連三刀,迫得金翅鵬棄棍而退。

  他刀法快速,一刀斬去,直削金翅鵬雙胞,如若金翅鵬不棄棍而退,雙腕勢非被斬斷不可。

  關中手下不留情,陡然欺身而上,唰唰兩刀,迫得那金翅鵬連打兩個轉身。

  關西低聲道:“兄弟,不可傷人。”

  關中刀法惡毒,迫得那金翅鵬身子在刀光中亂轉,正想下手斬下他一條右臂,聽得關西之言,右手一轉,刀勢平平拍去,“啪”地一聲,擊在金翅鵬的右肘之上,緊隨著飛起一腳,踢了過去,正中胯間,金翅鵬一個高大的身軀,被踢得連打了兩個翻身,砰然一聲,摔在地上。

  君中鳳眼看那關中刀法高強,心中忽然一動,暗道:“那關西既是長兄,武功自然是較他兄弟更為高強了,我如想報父母之仇,至少也得練成關家刀法才行。”

  她心中本對關氏雙刀,有了很深的戒心,但因忽然間動了向關氏雙刀學武之念,警惕之心,頓時大減。

  那排在金翅鵬身後的大漢,眼看著關中出手幾招,就傷了金翅鵬,心知遇上了厲害人物,一時間不知是否該出手相助,呆在那裡,不知所措。

  關中雙目中神光閃動,冷冷地望了幾人一眼,道:“你們還不抬走你們首腦,惹得我惱了火,一個個別想留下!”

  幾個大漢相互望了一眼,抬起金翅鵬如飛而去。

  就在關中出手對付金翅鵬的同時,那兩個少年也同時把後面繞來的五個人打得落荒而逃。

  那兩個少年,卻不似關西、關中那樣持重,兩人聯手而出,雙刀齊舉,不過六七合間,五個大漢,全都負傷,抱頭而竄。

  君中鳳見那兩個少年人,出手對付強敵,手段更是干淨俐落,心中對關氏雙刀的武功,更是羨慕。

  這時,強敵已退,那靠在大樹下的瞎子,也似在混亂之中離去,走得不知去向。

  關氏兄弟聯袂而歸,行到車前。

  君中鳳道:“兩位老前輩武功高強,刀法精妙,使晚輩大開了一次眼界。”

  關西微微一笑,道:“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毛賊,竟敢攔路劫物,驚動了姑娘,實叫在下等不安得很。”

  君中鳳道:“老前輩言重了……”語聲微微一頓,接道:“唉!如若晚輩能有兩位前輩這等武功,家父母那晚也不致遭人殺害了。”

  關西哈哈一笑,道:“怎麼?姑娘對咱們兄弟、師徒的武功,還很賞識麼?”

  君中鳳道:“晚輩敬服得五體投地了。”

  關中突然冷冷接道:“可惜咱們這武功,姑娘不能夠學。”

  君中鳳呆了一呆,道:“為什麼?”

  關中道:“姑娘適才所見,那不過是咱們兄弟的皮毛之學,咱們兄弟最為精彩的,卻是兩人聯手之能。”

  原來,這關氏雙刀,乃是孿生兄弟,傳了兩個徒弟,也是一胎同生。

  君中鳳心中甚感奇怪,回顧了兩個少年一眼,道:“兩位老前輩適才只有一人出手啊!”

  關中道:“不錯,但那隻怪敵人太過無用,當不得在下幾招。”

  君中鳳原想關氏兄弟洞悉她心中之意後,收她為徒,傳授刀法,哪知關中竟一口拒絕,只好緩緩放下垂簾,坐回車中,心中暗暗忖道:“那左刀關西,為人雖然陰險一些,但對我卻甚為客氣友善,那關中就不同了,似是對我充滿著仇恨,不知是何緣故?”

  但聞輪聲轆轆,篷車又向前面行駛起來。

  君中鳳望瞭望仰臥在車中的長兄,忽然發現那枕頭旁邊,放著一張白色的紙箋。

  展開白箋望去,只見上面寫道:“君家大變,區區以愛莫能助為憾!冤冤相報,仇殺之因,種之於十數年前矣。令尊晚年似欲向善,隱居襄樊,不再和武林中人來往,可惜他向善之心不夠堅定,又不肯拋棄那無價寶藏,仍然貪戀軟塵十丈,才招致殺身之禍。關氏雙刀,為人險惡,對姑娘更是別具用心,我雖然還無法洞悉彼等的陰謀用心何在,但姑娘追隨兩人,總是有害無益,還望早謀脫身為上。”

  下面沒有署名,也沒有畫什麼標識記號。

  君中鳳看完了箋上之言,匆匆把白箋藏入懷中。

  她無法猜到這素箋是何人所寫,但她卻瞭然那人能在無人覺曉之中,把白箋送入車中,這份能耐,絕非江湖一般武師能夠辦到。

  君中鳳雖然已知曉那關氏雙刀對自己的用心難測,但又為關家刀法的奇奧吸引,動了拜師求藝之心,此刻,看過那箋上所書,又不禁心意動搖起來。

  要知她自幼不出閨門的少女,雖有一身家傳武功,但在目睹父母被殺,家破人亡的悲慘際遇之下,既有恐懼、悲傷,又有著仇恨怒火,心中自然是難免悲憤交集,矛盾思想。

  突然間,馬車停了下來。

  君中鳳打開垂簾看去,只見馬車正停在一座墳地前面,心中大感奇怪。

  正待出口喝問,突聞關中冷冷說道:“令兄只怕是不行了,此地有一片墓地,正好把他埋葬於此。”

  君中鳳吃了一驚,道:“什麼?我哥哥睡得正甜,怎麼能把他活活埋了?”

  關中冷冷說道:“姑娘坐在令兄身邊,看來還不如在下耳目靈敏了。”

  君中鳳道:“你胡說,我哥哥仍然活著。”

  舉世之間,她只有這一個親人,那關中開口咒罵,她自是憤怒異常。

  關中道:“姑娘不信,不妨摸摸令兄鼻息,是否還有氣息?”

  君中鳳伸手按在君中平鼻尖之間,果然,不知何時,君中平早已氣絕。

  這一驚非同小可,不覺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關中冷冷說道:“姑娘不是三歲孩童,這等事哭有何用?”一伸手,抱住了君中平的屍體。

  君中鳳大聲喝道:“留下我哥哥,他沒有死!”右手一伸,直向關中右腕抓去。

  忽然間一隻手伸了過來,抓住了君中鳳的婉穴,道:“姑娘請鎮靜,唉!人死不能復生,老朽已然盡我之能了。”

  君中鳳轉臉看去,只見那說話之人,正是左刀關西,左手扣住了自己脈穴,讓關中抱走了哥哥的屍體,口中卻故作嘆息,心下更是惱怒,厲聲喝道:“你用的什麼藥,毒死了我哥哥!”

  關西左手五指一收,君中鳳登時感覺到半身麻木。然後,右手楊揮,點了君中鳳兩處穴道,緩緩說道:“七絕魔劍之下,從未有逃生之人,令兄雖然當場未死,但傷勢實已很重,難再去撐下去了,老朽看過他傷勢之後,已知他難再活下去。”

  君中鳳雖然被點了兩處穴道,只是身不能動,啞穴並未被點,當下接道:“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關西道:“老朽怕姑娘太過傷心,故而隱忍未言,而且,亦想盡我心力以挽救他的性命。”

  君中鳳哭道:“你胡說,明明是你下毒害死了我的哥哥。”

  關西嘆息一聲,道:“姑娘不可血口噴人,老朽為什麼要害他?”

  此人老奸巨滑,經驗是何等豐富,君中鳳被他反話得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呆了良久,道:“娟姑娘說過傷勢雖重,絕不致命。”

  關西道:“那丫頭和那白衣凶手,同是一起之人,你如何能夠信她?”

  只見關中大步行了回來,望了君中鳳道:“令兄屍體,已經埋葬,姑娘可以放心了。”

  放下車簾,篷車又向前行去。

  君中鳳穴道被點,身不能動,大聲喝道:“停車,我要去看看哥哥埋葬在何處?”

  說到最後幾個字時,簡直是放聲大哭。

  但那奔行的馬車,卻是不肯停下,她雙臂雙腿,都不能夠伸動,只有放聲呼叫之聲,但那關氏雙刀,對她的淒厲呼叫之聲,卻似有如不聞。

  馬車愈行愈快,君中鳳那淒厲的呼叫之聲,也是愈來愈大,聲聲令人斷腸。

  忽然間車簾啟動,左刀關西,躍上了篷車,說道:“姑娘如若再不肯停止呼喊之聲,在下就無法再保全姑娘之命了。”

  君中風突然停下了呼喝之聲,淚眼模糊地望了關西一眼,緩緩垂下頭去。

  原來,她現在已經意識自己處境,的確是危險得很,關西並非恫嚇,殺自己不過是舉手之間而已。

  險惡的境況,已使她開始轉變,在這呼救無門的境況中,唯一能夠自救的,只有憑藉自己的智慧和方法。

  關西眼看君中鳳突然停下了哭喊之聲,心知已為自己大言震駭,淡淡一笑,道:“君姑娘,我這位兄弟,脾氣的暴躁,武林中無人不知,最不喜哭哭啼啼的事,如果是惹得他怒火大起,連我也無法勸止。”

  君中鳳抬起頭來,黯然說道:“老前輩說得是,家兄的死亡,種因於那白衣凶手劍招太過惡毒,不過,他是我世間餘下的唯一親人,一旦死去,難免不無傷心之感,一時難按下心中的悲傷,吵鬧了老前輩,還望多多原諒。”

  關西哈哈一笑,道:“姑娘是明白人,此時此情之人,哭亦於事無補。”

  君中鳳道:“老前輩說得是。”語聲微微一頓,又道:“晚輩有一事請教老前輩,不知道老前輩可否見告?”

  關西道:“什麼事?”

  君中鳳道:“老前輩此番帶晚輩去見先父兩位故友,晚輩是感激不盡,不過,因晚輩年紀幼小,不請事理,只怕應對之間,難如人意,還望老前輩能夠從中指點一二。”

  關西仰臉打個哈哈,道:“說起令尊那兩位故友,老朽就不由替!”娘擔心了。”

  君中鳳道:“為什麼?”

  關西道:“只因那白衣凶手,行蹤飄忽不定,咱們只師徒四人,追蹤了數月之久,一直無法和他遇上,使你那兩位父執,擔心不已,生恐那白衣凶手找上門去……”臉上閃掠過一抹獰笑,接道:“老朽怕他們懷疑令等會講出他隱匿之地,那就對姑娘大大不利了。”

  君中鳳心中暗道:“你騙我同你來此之前,早已知曉此事,為什麼那時候不肯說呢?”

  但她已知曉自己處境之危,隨時隨地有被殺可能,每一時刻,都得小心應付,付出智慧,保護性命。

  心中念轉,口中卻說道:“晚輩年幼無知,不解世道險惡,還望老前輩從旁指點才是。”

  左刀關西眼看她已完全屈服,微微一笑,道:“只要姑娘肯聽老夫的話,關某包你一生無事就是。”

  君中鳳道:“老前輩多多指教。”

  言罷,裝出一副若不勝力的樣子,閉目靠在車攔之上。

  關西揚手拍活了君中鳳雙臂穴道,道:“姑娘好好休息一會吧!”躍下馬車而去。

  君中鳳霍然睜開雙目,望著關西消失的背影,內心之中,泛升起無比的痛恨,心中暗道:“有朝一日,你們犯我手中,非要把你們碎屍萬段才成。”

  她一個年幼少女,剛脫過生死之劫,又陷入了隨時可能被殺的死亡恐懼之中,內心的負擔,縱然是成年之人也承受不了,早已是心神皆疲。靠在車欄上,不知不覺中睡熟了過去。

TOP

第六章 忍辱負重

  待她醒來之後,發覺自己正躺在一座錦榻之上。

  室中高燃著兩支龍鳳花燭,一個斗大的喜字,貼在一幅紅綾之上。

  君中鳳大吃一驚,突然挺身而起。

  銅鏡映照之下,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穿上了一身銀紅的衫裙。

  她幾乎想尖聲大叫,但她終於忍了下去。

  活動一下雙腿、雙臂,穴道都已解開,緩緩退到錦榻旁側,坐了下去,思索對策。

  心中想道:“此刻,不知我是否還是清白女兒之身,如若我未被玷污,死了還可以保下清白之身,但如已被站污,死了於事何補,這鏤心刻骨仇恨,難道能置之不理麼?我必得擔待起活下去。”

  正忖思間,突見軟簾啟動,左刀關西緩緩走了進來。

  他仍是一身青衣,只是在肩上加了一塊紅緞子圍巾。

  君中鳳抬起頭來,望了關西一眼,緩緩站起身子,道:“你喝了很多酒?”

  她壓制著內心中的激動,用出她最溫柔的聲音來。

  那關西早已暗中運氣戒備,他想到進了新房,必將是一場天翻地覆的大鬧,或是那新娘子早已逃離了新房。

  他預想了無數的情景,但卻未料到君中鳳竟然是這樣平靜。

  關西輕輕咳了一聲,道:“嗯!我喝了很多酒。”兩道眼神,一直盯在君中鳳臉上察看。

  只見君中鳳緩緩站起身子,行到木桌旁邊,挽起瓷壺,倒了一杯香茗遞了過去,道:“你先喝一杯茶,醒醒酒。”

  關西接過茶杯,一飲而盡,道:“你鎮靜得出奇。”

  君中鳳道:“事已至此,我急也沒有用了,不過,我要和你好好對談談。”

  關西道:“好!我也想和你好好地談談。”

  君中鳳道:“我知道你是為了救我,才出此下策,娶我為妻。”

  這幾句話,又大大地出了關西意料之外,呆了一呆,道:“這個,這個……”

  君中鳳道:“你那位兄弟,時時刻刻想殺我,你既不能為我和你兄弟翻臉,那是防不勝防了,如若娶我為妻,此後,我是他嫂嫂,他就無法再暗算我了。”

  關西道:“話雖說得不錯,但我已過花甲,姑娘才不過十五六歲,這年齡,未免是相差太懸殊了。”

  君中鳳搖搖頭道:“不要緊,你內功精湛,如是稍知惜愛,活上一百歲,並非難事。”

  她的每一句話,都大大地出了那關西的意料之外,只聽得關西呆在當地,半晌講不出一句話來。

  君中鳳突然長長嘆息一聲,道:“我能嫁到你這樣的丈夫,不但終身有靠,而且從今之後,再也沒有人敢隨便欺侮我了。”

  關西輕輕咳了一聲,道:“這話倒是說得不錯,從今之後,再也無人敢欺侮你了。”

  君中鳳道:“唉!有一件事,我心中不安得很。”

  關西道:“什麼事?”

  君中鳳道:“關於我守禮的事,孝服三年,這時間實在是太久了。”

  關西道:“咱們武林中人,不講究這些俗禮。”

  君中鳳道:“父母之喪,乃人間大制,豈可全然不管,賤妾之意……”

  關西大為關心地接道:“你的意思如何?”

  君中鳳道:“賤妾之意,三年縮為三月,既可全兒女孝心,亦不致使夫君多受冷落。”

  這夫君二字,叫得十分嬌媚,聽人關西耳中,頗為受用。

  當下重重咳了聲道:“我那兄弟與徒弟,簡直胡鬧,不待制滿,就讓咱們拜了天地,難道三月後咱們重來拜過不成?”

  君中鳳道:“賤妾之意,名禮不必拘束,盡到我作兒女的心意就行。”

  關西道:“怎麼才可盡你的孝心呢?”

  君中鳳道:“咱們仍維夫妻之名,三月內不行夫妻之禮,也就算盡到心了。”

  關西道:“賢妻說得也是,不過……”

  君中鳳哪裡容他接下口去,急急欠身一禮,道:“夫君這等體貼錢妾,全我孝心,連那故世的先父、先母,也是感激於九泉之下了。”

  關西被君中鳳拿話套住,僵在那裡說不出話來。

  但聞關中的聲音傳來道:“老大!兄弟殺了你那個小浪蹄子,今日還你個大姑娘,但不知這丫頭聽不聽話……”

  說著話,滿臉酒氣衝入了房中。

  關西臉色一寒,道:“兄弟,這君姑娘和小鳳丫頭不同,那小鳳是窯子姑娘,為兄的和她也只能算逢場作戲,這位君姑娘卻是正正式式拜過天地,豈可同日而語。”

  關中碰了一個釘子,酒也醒了一半,心中暗道:“我們下了迷神藥物,使她神智昏迷中和你拜了天地,如是人家神智清醒,十五六歲的小姑娘,豈肯嫁給你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子。”

  他心中在想,口卻是不便說出。

  但聞關西說道:“由來是嫂嫂大如娘,從今之後,你要對她恭順有加,不可再以言語冒犯於她,如若不然,為兄只好替她作主了。”

  這口吻半是命令,半是教訓,只聽得右刀關中呆呆的,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原來關氏雙刀,雖是一母雙生,但兩人性格,卻是大不相同,那左刀關西生性陰沉,喜怒不形於色。關中卻是生性暴躁,三句話說不對,就怒火上衝,拔刀殺人。

  關西對關中,一向是態度溫和,甚少發作,像這樣板起臉來說話,在關中記憶之中,乃從未有過的事。

  關中雙目中間起了憤怒的火焰,但終於又忍了下去。

  這時,站在一側的君中鳳,由關氏雙刀的神情中,亦有所得。

  由於兩個一母雙生的至親兄弟,幾乎翻臉成仇,使她發覺了一個女孩子,除了武功之外,還有一種惡毒的武器,那就是美貌和心機。

  她長長吁一口氣,暗暗忖道:“我要好好利用這自己的美麗,挑起他們兄弟火拚,不論他們誰勝誰敗,誰死誰傷,我都算報了一半仇恨。”

  她想到報仇有望的得意之處,不覺間泛現出一絲微微的笑意。

  關中目光轉動,觸到了君中鳳的臉上,只見她笑意盈盈,好態媚人,不禁心中一動。

  但聞左刀關西冷冷說道:“怎麼?你心中可是有些不服氣麼?”

  關中道:“小弟不敢,不過,不過……”

  關西道:“不過什麼?”

  關中道:“大哥對她這般寵愛,不知咱們如何向那張、黃二位堡主回話?”

  關西冷冷說道:“一切都有為兄作主,用不著你費心了。”

  關中道:“大哥說得是。”轉身大步而去。

  君中鳳目睹那關中背影消失,突然輕輕嘆息一聲,道:“咱們這位二弟,對賤妾似是有所不滿。”

  關西道:“他一向為所欲為,隨便慣了,今後有我作主,諒他不敢對你不敬。”

  君中鳳道:“如若因為賤妾,使你們兄弟心中互積怨忿,那就叫殘妾百死莫贖其罪了。”

  關西哈哈一笑,道:“賢妻放心,諒他還不敢對我無禮。”

  君中鳳心中暗暗忖道:“總有一天,要你們兄弟翻目成仇,干戈相見。”口中卻微微一笑,道:“但願不要為了賤妾,使你們兄弟失和才好。”

  關西笑道:“我那兄弟,雖然脾氣暴躁,但他對我,還有幾分敬畏。”

  君中鳳伸出纖手,扶著關西說道:“賤妾伺候夫君安歇吧!”

  關西轉臉看去,燭火下,只見那君中鳳臉兒嫩紅,嬌笑媚人,不禁看得一呆。

  君中鳳吹熄了兩隻高燒的龍鳳花燭,新房中陡然黑了下來。

  次晨天亮,君中鳳換著一身綠色衣服,綠衫、綠裙、綠繡鞋,那披肩長發,也高高地挽起了一個宮髻。

  這時,已是回升三竿時分,鎮上早市已開。

  共中帶了兩個徒弟,早已在門口等得心中焦急。

  他生性暴急,心中煩惱,把一腔怒火,全發到兩個徒弟身上。直把兩個徒弟全都罵了一遍,君中鳳才扶著關西,慢慢走出來。

  關中只覺眼中一亮,君中鳳有如一隻綠色鳳凰,傍了關西,奔上篷車。

  他感覺著君中鳳在啟簾登車的一剎那間,突然回目對自己一笑。

  他不知那笑容中含些什麼,但他卻感到那一笑百媚橫生,動人無比。

  關西輕喝了一聲,道:“起程了。”

  關中如夢初醒一做,縱身躍上馬背,一抖韁,搶先帶路而行。

  四匹健馬,護擁著一輛篷車,出了村子。

  君中鳳突然發覺一件使人驚奇的事,那就是這輛馬車竟一直沒有趕車的人。

  馬車的行進,全由兩匹健騾主宰。

  奇怪的是那兩匹健騾竟然是如通靈一般,自己揀路而行,車身覺不出有顛簸之感。

  這似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但如仔細地想一想,那是大有文章;

  君中鳳心中生疑,就不自覺打量那兩匹健騾一眼。

  只見兩匹健騾一般顏色,通體棗紅,十分健壯,跑起來輕輕松便毫無吃力之感。

  再仔細看這篷車,內部鋪設,雖然使人舒服,但它的築造卻是;盡輕巧、靈便,所有木質,均是上好的木材,但卻在尺寸上減少它的:量。

  顯然,這是一部經常在長程跋涉中的篷車。

  這時,已然離開村鎮,走近了一片荒野之中。

  右刀關中有如發瘋一般,突然加快了奔行之勢,健馬疾行如飛向前奔沖。

  君中鳳雖然坐在篷車之中,但她已然開始去細心觀察,瞭解四周的事物,和一切發生的情形。

  關氏兄弟的一舉一動,更是在她的注意之中。

  只見關中發狂一般地縱馬狂奔,不禁心中暗暗冷笑。

  她知道自己利用美麗的手段,已然收到了效果,關中縱騎狂奔那是說明他心中正自塞塞著一股沉悶和傷感之氣。

  只見兩匹健騾也逐漸地放快了腳步,疾向前面追去。

  關西和兩個弟子,見篷車漸快,也只好放馬而行。

  四匹快馬,兩匹健騾,如飛一般奔馳在荒野的大道上。

  一口氣,足足跑出了十幾里路。那當先奔行的關中,才緩緩慢了下來。

  君中鳳暗中察看四匹健馬,都已經跑得通體汗落如雨,但那兩匹拖車的健騾,卻是不見一滴汗珠。

  最使君中鳳驚異的,是那健騾在和四匹健馬競奔之時,篷車並不覺顛簸得很凶,顯是那健騾在快速的奔行中,仍然選擇了車行之路。

  這時,她已然驚覺著這兩匹健騾,實非凡物,篷車恐也是大有來歷之物。

  關西拍馬而上,繞到關中前面,冷冷說道:“兄弟!你心中好像有一股怨氣?”

  關中道:“氣倒沒有,不過,小弟倒有幾句感慨之言。”

  關西道:“好!你說吧!”

  關中道:“咱們兄弟聯刀闖蕩江湖數十年,一向是有福同享,有禍間當,但此刻情形卻有些不對了。”

  關西道:“什麼不對了?”

  關中道:“這位新人嫂嫂,使咱們兄弟之間的情意,失去了平衡……”語聲微頓,接道:“唉!你們現在不過是一夜夫妻,形態之間,已經有了很大的轉變,如若時間再長些,大哥聽嫂嫂枕邊之言,說不定一怒之下會取小弟之命。”

  關西臉色大變,似想發作,但卻又很快地忍了下來,淡淡一笑,道:“兄弟多慮了。”

  關中道:“兄弟不是多虛,而是未雨綢繆,有感而發。”

  關西輕輕咳了一聲,道:“你如此說,為兄藏在心中的話,也不得人告訴你了。”

  關中道:“小弟洗耳恭聽。”

  關西道:“關於你殺小鳳的事,她雖是窯子姑娘,但她對為兄卻是一片真情,而且賃屋同居,儼若夫妻,你竟然不事先告訴我一聲,自作主張,拔刀把她殺死。”

  關中接道:“一個小窯姐,有什麼好留戀的?”

  關西冷冷接道:“她如有何錯誤,要殺也該由為兄殺她,你怎可擅自出手?”

  關中道:“我答應還你一個比那小鳳強上十倍的大姑娘,不是還了你麼?”

  關西道:“君姑娘。”

  關中道:“君中鳳哪一點不強過小鳳十倍?”

  關西雙目神光閃動,冷冷地接道:“她也只有一條命,禁不起你的一刀。”語聲更轉嚴厲地接道:“你這些年來,遊走江湖,為所欲為,作事從不肯三思而行,只要為兄不在身側,哪一次你不誤傷幾條人命。這次,我如不和作約法三章,使你心有所忌,也許在十日之內,你就會殺了那君姑娘。”

  關中道:“那小鳳是出口頂撞於我,才激怒於我拔刀殺她,君姑娘只要順我些,我為什麼要殺她呢?”

  關西道:“你錯了,今後你要順著她些才行。”

  關中道:“什麼?要我聽一個十五六歲黃毛丫頭的話?”

  關西道:“不錯,不論她年齡大小,但她是你的嫂嫂……”重重咳了一聲,接道:“有一件事,我必得說明,君姑娘不比小鳳,我已正式娶她為妻,不論人前人後,你都要以兄弟之禮視她。如是你對她還像對那小鳳一般,為死的絕不會再原諒你了。”

  言罷,撥轉馬頭,退回到篷車前面。

  君中鳳藉篷車垂簾掩護,一直在監視著關氏雙刀舉動。

  她雖然無法聽到兩人談些什麼,但她卻看出那個結論,似是不歡而散。

  關西健馬繞到車前,伸手去揭垂簾。

  君中鳳急急閉上雙目,倚在車欄上面睡去。

  關西揭開垂簾,香那君中鳳睡的正甜,微微一笑,放下垂簾,低聲對兩個隨車相護的少年說道:“她睡熟了,你們好好照顧,別驚醒了她。”

  話未說完,突聞關中冷厲的大喝聲傳了過來,道:“豫、鄂道上,當真是很多不怕死的人物?”

TOP

第七章 篷車奇遇

  君中鳳啟開垂帝一角望去,只見四匹高大的健馬上,分坐著四個勁裝衣著的人。

  四人年齡相若,大約都在三十左右,背上斜背著一個黑色長形包袱,馬鞍兩側,分掛著八支短矛。

  四個人一字排開,擋住了去路。

  關中適才被關西教訓一頓,憋了一肚子怒火,眼看有人攔道,不禁殺心大動,冷喝一聲後,伸出手拔出了背上單刀。

  但聞關西高聲說道:“不可造次出手。”拍馬直衝上來。

  四個人神情肅冷鎮靜,端坐馬鞍上,看著關氏雙刀的舉動。

  關西拱拱手說道:“四位攔住了在下等去路,不知是何用心?”

  四人中左首一位濃眉環目的大漢,似是首腦,目光盯注在那篷車之上,道:“我等只想見見那篷車的主人。”

  關西呆了一呆,道:“篷車主人?”

  濃眉大漢接道:“不錯!咱們瞧過一眼,立刻讓路。”

  關中接道:“你們認識車上人?”

  濃眉大漢道:“不認識,不過,在下等聞名已久了。”

  關中望了關西一眼,半晌答不出話。

  原來,這輛篷車,乃是關中和兩個徒弟偷來之物,這馬車主人是誰,自己並不知曉。”

  究竟還是老謀深算的關西沉著,淡淡一笑,道:“四位既不識車中主人,為什麼要冒昧求見呢?”

  濃眉大漢目光連轉,掃掠關氏雙刀一眼,道:“咱們慕名已久,虔誠相求,料想那車中主人,決然不致見怪。”

  口氣之中,竟然是有著無比的崇敬仰慕。

  關中心中暗道:“他們一定認為這篷車之中坐的是原來車主,一看之下,豈不是顯露馬腳,無論如何不能給他們看了。”心念一轉,搖頭說道:“不能見。”

  四個騎馬大漢白相商量了一陣,仍由左首那大漢說道:“咱們兄弟研商之後,覺著錯過今日機會,此後也許難再相逢,不管如何,咱們也要拜見一下那篷車中主人。”

  關中怒道:“不行就是不行。”

  關西揮手攔住了關中,接道:“四位神態虔誠,咱們卻也不便多阻攔,不過,這篷車之中,並非是固定一人,也許四人求見的,並不是今日車中之人。”

  那濃眉大漢一皺眉頭,道:“縱然不是篷車主人,但亦必是他家人了,我等能得一見,也就心滿意足了。”語聲微微一頓,接道:“四位能夠護車隨行,足見和篷車主人的關係深厚,還望多多幫忙,我們兄弟感激不盡。”

  關中雖然聽不懂全部內情,但亦感覺到這篷車大有來歷。

  陰沉多智的關西,卻已聽出了大部內情,當下點頭笑道:“四位如此用心,在下也不便拒人於千里之外。不過,咱們也難以作主,必得請示車中主人才行。”

  濃眉大漢一抱拳,道:“還望見台幫忙,就說我等仰慕心切,萬望賜見一面。

  關西道:“好!諸位請後退一箭之地,在下這就去請示車中之人。”

  四個大漢齊聲應道:“多謝兄台。”勒馬向後退出了一箭多遠。

  關西果然帶馬直回馬車前面,低聲說道:“有一件可笑的事,告訴賢妻。”

  君中鳳早已偷啟車簾,把車外情形,看得大致瞭然,但卻裝作不知,低聲應道:“夫君有何吩咐?”

  關西道:“有四個攔道大漢,非要一見車中主人不可。”

  君中鳳心中暗道:“這四人不知武功如何,是否是關氏雙刀之敵?而且亦不知四人的品性如何。我挑撥他們動起手來,雙方總要有一方獲勝,如是那獲勝之人是四個攔路人,但他們為人,如果尤壞過關氏,那就更為淒慘了。”

  她遭逢巨變之後,又碰上關氏雙刀這等陰沉險惡人物,幾乎失身,心中已對所有的男人,都動了懷疑、戒心,只怕一人講過一人,心中實有著無比的恐懼。

  她只管默想心事,忘記了回答關西之言。

  但聞關西說道:“為夫的默察四人,都是內外兼修的高手,動起手來,只怕非要鬧出流血慘劇。今日是咱們新婚之日,不宜干戈相見,聽他們的口氣,毫無惡意,就讓他們見見你吧!”

  君中鳳嘆息一聲,道:“賤妾豈可輕易讓人看麼?但天君既如此說,賤妾只好從命了。”

  關西道:“你只要坐在車中,不用講話,讓他們拍馬而過,為夫在一側監視,防他們暗施襲擊。”

  君中鳳道:“賤妾一切從命。”

  關西撥轉馬頭,行到四個大漢身前,說道:“在下已請得車中主人同意,四位拍馬由車前行過,但她無暇和諸位交談。”

  左首那濃眉大漢道:“咱們已經很滿意了。”

  關西轉馬又回到篷車低聲說道:“賢妻請準備了。”

  舉手一招,高聲接道:“四位可以過來了。”

  四個大漢魚貫拍馬而來,每人的臉上,都露出無限崇敬之色,緩緩而行。

  君中鳳暗中瞧著,待四人將近馬車之時,突然一掀車簾。

  只見四個大漢齊齊抱拳,四匹健馬,緊掠著篷車而過。

  關西運氣戒備,見四人臉上的傾慕之色,心中亦是暗暗奇怪。

  四個大漢直行到車後兩丈左右處,才勒轉馬頭,遙遙對關西抱拳一禮,道:“多謝兄台關說,咱們兄弟得能一睹仙顏,心中實是感激不盡,攔路之罪,還望大度包涵,就此別過了。”

  關西心頭一片茫然,拱手還了一禮,道:“好說!好說!”

  四個大漢帶馬同時一加襠勁,四匹健馬一齊向前奔去。

  關西望著那四個大漢遠去的背影,勢道甚快,片刻間走得蹤影不見。

  君中鳳很想探出頭去瞧瞧,但因關西就站在車門外面,只好強自忍著心中的衝動。

  她雖然只有十五六歲的年紀,但她不得不壓制著好奇和稚氣,歹應付目下的處境。

  只聽關西自言自語地說道:“這四人的舉動很奇怪。”

  君中鳳忽然如有所悟,心中暗道:“事情只怕是出在這輛馬車之上了。那四人不認識車中人,認識的是這輛篷車,對我那恭敬神態原因是誤認為我是車的主人。”

  她心中雖然想出了原因內情,但卻不肯說出口來。

  但聞關中粗豪地說道:“大哥,不用管他們是什麼人了,咱們趕路要緊。”

  關西緩緩伸手放下了車簾,揮手說道:“二弟說的不錯,咱們趕路要緊。”

  剎那間,蹄聲得得,輪聲轆轆,車馬齊動,向前趕去。

  君中鳳微啟車簾,向前望去,只見關氏雙刀兄弟二人並騎而進一面低聲交談,不知在討論些什麼。心中忽然一動,暗道:“他們究竟是親兄弟啊!我挑撥兩人的舉動,必得要更為隱秘才好。”

  車馬兼程,匆匆數日,沿途上再無事故發生。

  這日晨起趕路,行約十餘里,天氣突變,陰雲四合,下起雨來。

  君中鳳坐在車中聽雨打布篷之聲,警覺到雨勢不小。

  這車篷不知哪一種布作成,在狂急的大雨中,絲毫不見有水絲測入。

  啟開垂簾望去,只見大雨如注,關氏雙刀和兩個徒弟,都已淋得衣履濕透,四人胯下的健馬,垂首而行,似有著畏縮不前之態。

  但見那兩匹拉車而行的健騾,仍然是場首而行,絲毫不畏雨勢。

  只聽關中說道:“大哥,這一陣急雨,來勢甚猛,咱們找個地方,避過這一陣急雨再走如何?”

  關西道:“這一片荒原,足足有七十里長,除了雜生的亂草之外,哪裡有可避風雨之處?”

  君中鳳暗道:“原來他對這裡十分熟悉,七十里長的荒草,沒有居住之人,關氏雙刀,又為何要帶我來此呢?”

  心中念動,留心打量了四面景物,果然是極目荒涼,儘是過膝荒草,偶而不見荒草,亦是亂石堆集的沙丘。

  關西對這荒原的方向、路徑,似極熟悉,一直由他策馬帶路。

  這是一段艱苦的行程,荒草沙石,難走至極。

  兩三個時辰之後,關氏師徒兄弟的坐馬,已然無法支持,難再行走。

  但兩頭拉車健騾,卻是更見精神。

  關西等師徒四人,馬既難支倒地,只好步行趕路。

  君中鳳心中很想在這荒野中找出一些標識,萬一日後重入這荒原時,以作辨識路徑之需,哪知大雨漫天,視界不清,隱隱所見,盡都是荒草、石堆,竟是找不出一點可資辨識路徑的特殊之處。

  這一陣大雨,足足下了四五個時辰之久,遼闊無際的荒原,也積水及膝。

  雨勢漸小,風住雲收,天色放晴,已是夕陽無限好,將要近黃昏的時分了。

  大雨放晴後,陽光普照,視界清明,凝目望去,只見青山隱隱,出現於蒼雲暮霧之中。

  關中回過頭來,望望那兩匹健騾,高聲讚道:“好兩匹騾子啊!千里駒也難及得。”

  君中鳳突然打開垂簾,道:“你們衣履盡濕,如今天已放晴,晚風送寒,快清上車來休息一下。”

  關西搖搖頭,道:“咱們就要進山了。”突然加快腳步,向前奔去。

  關中帶著兩個徒弟,緊追在關西身後而行。

  君中鳳坐的篷車,連轉彎都不用人去牽引,兩頭健騾,有如通了靈性一般,緊追在幾人之後。

TOP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