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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該死!

  她怎麼會是鄭夫人的女兒?!

  一股強烈的懊惱無處發洩,祁東禹的掌心在方向盤上重重地擊了一下。

  董事長為什麼邀他用餐,他心裡早已有了底,只是他萬萬沒想到,她居然也會在場。

  不是沒注意到她那發白的臉色,也不是沒發現那微微顫抖的唇瓣,但是面對著擺明想招婿的鄭家人,她指望他怎麼做?

  難道他該告訴董事長:對了,其實我認識你的繼女,而且已經跟她睡了好幾個月?

  見鬼了!他甚至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又該拿那個自作多情的老闆千金怎麼辦!

  祁東禹心亂如麻地沿著蜿蜒的山路行駛,哪知在一個轉彎之後,卻見到路邊一抹熟悉的身影,正慢悠悠地走著。

  她在做什麼?天早就黑了,她不知道一個女人這時候獨自在半山腰晃蕩有多危險嗎?

  不假思索地,他把車靠到路邊,在她身旁停住,按下車窗。

  「上車。」

  她轉過頭,神色竟有些恍惚,彷彿一時之間沒認出他。

  「上車。」他冷硬重複,也不知道胸中又惱又疼的郁氣是打哪兒來的。「別讓我下車把妳塞進來。」

  就在他準備親自動手時,她拉開車門,聽話地坐進車內。

  祁東禹發動車子,沒再開口,等著她對他發脾氣。但這次,他料錯了。

  「你覺不覺得,世界上的巧合,有時候多到嚇人?」她開口,語調平靜,甚至透著幾分趣意,彷彿覺得今天發生的事很好玩。

  他陰鷙地瞥了她一眼,一點也不喜歡她這個模樣。

  她這樣子,令他感到陌生,也有些心驚。

  「我跟鄭小姐之間什麼事都沒有。」不知怎地,這句話就冒了出來。

  「你不必向我解釋。」她淺淺勾唇。「我們當初說好的,只要不劈腿,絕不會干涉彼此的私事。」

  她還笑得出來?難道她一點都不在意?

  他不相信!

  「方言歡,妳為什麼不能誠實一點?為什麼不坦承妳其實很在意?」他壓抑著聲音,只覺胸口怒氣翻湧。女人不都有一種奇怪的佔有慾嗎?

  見她明顯地僵了僵,臉上笑容消失,他才覺得惱怒消退了一點點。

  但只有一點點。

  「我在不在意又有什麼差別?你能說你沒想過娶了昕雅的好處?」她的語氣仍是輕緩,仍是不含一絲火氣。

  卻問得他一窒。

  因為他無法反駁她的話。

  即使他以前從未想過要接近董事長千金,但是自從鄭昕雅對他頻頻表示情意之後,他看到了一個機會。

  與鄭昕雅結婚,絕對可以鞏固他在「冠邦」集團的地位。

  良久,他緩緩道:「妳說對了,我想過,最近一陣子每天都在想,在想娶了鄭昕雅對我將多有利。」

  注意到她膝上的雙手揪緊,指節泛白,他胸中升起一股殘忍的快意。

  她太平靜了,平靜得令他惱火,沒理由在他心裡紛亂無比的時候,她還能這樣平靜。

  何況他說的是事實,他這幾天的確多次想過娶鄭昕雅的好處,以他的為人和對「冠邦」的野心,這種情況原本無須考慮。

  再說鄭昕雅不只身價高,還是個溫柔婉約的美女,任何腦袋正常的男人都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但是,他就是該死地猶豫了。

  更該死的是,刻意疏遠方言歡的這幾天,她卻更常盤踞他腦海,甩都甩不掉。

  這樣優柔寡斷不是他的天性,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前所未有的挫敗、憤怒與彷徨在體內瘋狂亂竄,連他自己都控制不了。

  他恨極了這種失控的感覺,恨她對他造成這樣的影響。

  身旁的人沒再出聲,他也緊閉著唇沈默地開車。

  直到車子來到市區,他在一處紅燈前停下,略低的女性嗓音才再度揚起。

  「載我去你家,好嗎?」

  他倏地轉過頭,委實難以明白她何以突然提出這要求。他以為,她這時應該恨極了他……

  可是他看見的只是一張毫無異樣的嬌艷臉龐,眼神與平時一樣清明、直爽。

  相識以來第一次,他發現自己,看不透她。這讓他有種奇特的不安。

  她卻誤解了他的沈默。「不行嗎?你有工作要忙?還是我今天的打扮太倒人胃口?」她輕笑。「我室友說我看起來像銀行職員,連我媽也覺得我穿得老氣。」

  無名火再起,他何時嫌過她的裝扮?也只有女人才會那麼在意穿著。

  「不行也沒關係,麻煩你送我回我住的地方。」

  「去我家。」他簡短拋下話,朝自己的住處駛去。



  進入公寓,祁東禹剛開了燈、關上門,方言歡就拉住他的手,逼他轉過身,面對她。

  不等他開口,她揪住他的衣領,踮起腳,將紅唇印在他嘴上。

  她感到他的身體僵硬了,但她管不了那麼多,僅是一心吮吻著他的唇。

  說她放蕩也好,不知恥也罷,這是她最後一次放縱自己,過了今日,一切都將結束。

  儘管她跟那個繼妹並不親近,她仍是無法允許自己介入別人的感情。

  可是這時,她發現自己已被推開,他牢牢地盯著她,眸色複雜。方言歡心中一陣刺痛。

  他仍是不願吻她嗎?

  她牽動嘴角,想笑自己傻,但下一秒,雙唇已被重重壓住,強悍的舌撬開她的嘴,不容抗拒地長驅直入。他狠狠地吸吮,像是要將她的靈魂吸乾。

  這是他們第一次真正接吻,可是這個吻,引來的是椎心的痛。

  遲了,遲了,這是第一次,也將是最後一次。

  她拋開一切偽裝,發了狂似地回吻他。

  壓抑了好久的怨、怒、痛楚,彷彿在這一刻有了出口。她好氣好氣,氣自己咎由自取,也氣他冷酷無心……

  從他毫不溫柔的吻,以及抓住她頭髮的力道,她知道他也在發怒。

  很好。

  儘管不明白他發怒的原因,但此時此刻,她不但不怕,反而歡迎他的怒氣。

  他的一手按著她的背脊,用力地往自己的身體壓,像是想將她壓碎。她的胸部緊貼著他的胸膛,下腹感受到他的男性象徵,一股強烈的慾望伴隨著憤怒而來。

  她使勁推開他,扯開他的衣服,伸手撫摸他的身體。

  「跟我做愛。」她直視他,眼神挑釁而魅惑。

  他沒說話,再度奪走她的呼吸,她的唇舌與他爭戰,兩手捶打著他,而他毫不留情地撕扯她的衣服。

  「方言歡,妳從一開始就不該招惹我。」他恨恨道。

  她知道……她知道……但是她控制不了自己……

  他恢復體一把將她攔腰抱起,走進臥房。

  許久之後,他們赤身裸體地相擁著,凌亂的床鋪是另一次纏綿的結果。

  方言歡看著身側閉目假寐的男人,胸口緊縮,胃部糾結。

  是時候了……她不能再遲疑,不能再貪戀他的懷抱。

  如果現在不開口,她可能一輩子都開不了口。

  「怎麼這樣看我?」他睜開眼。

  她沒說話,仍是沒勇氣開口。

  他的眉毛微擰。「怎麼了?是不是我弄傷妳了?」

  她搖搖頭,決定還是先起身穿衣服,這樣光著身子被他抱著,要她把話說出口,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

  「我想先穿衣服。」她將環在腰間的手臂移開,腳伸下床,沒敢看他。

  「妳要回去了?」

  「嗯,等一下就走。」沒等他再說話,她走進客廳。

  她很快找到所有的衣物,慶幸上衣雖然有點發縐,但還算完好,只掉了一顆扣子,扣上外套就可以輕易遮掩住。

  當她整裝完畢再回到臥室時,祁東禹已經套上褲子坐在床沿,用那雙犀利的黑眸注視著她。

  他總是那麼敏銳……

  方言歡暗自嘆息,努力壓下胸口那份濃重的哀傷。

  她深吸一口氣,輕輕道:「我們……分手吧。」

  回應她的是一陣長長的沈默,他坐在那裡一動也不動,但是她看見他的薄唇繃緊了,眼瞳中燃燒著冰冷的火焰,幾乎灼痛她的肌膚。

  最後,他吐出兩字。「原因?」

  她把心裡準備好的說詞搬出來。「我們當初約定好聚好散,只要有一方膩了就結束……」她試圖穩住聲音,勉強扯出微笑。「我發現我對你不再有興趣了,希望這樣不會傷到你的自尊心。」

  現在他的臉,已覆上一層寒霜。「不要給我露出那種難看的笑,我要聽的是實話。」

  實話嗎?為什麼他要逼她呢?他對其他女人不是很乾脆俐落的嗎?

  「方言歡,實話。」

  看來不說清楚,他是不會放過她的。

  「我不做第三者,既然你打算娶昕雅,我當然應該消失。」她忍著心痛,他不知道這對她有多困難嗎?

  「我沒說我要娶她。」

  但是他正在考慮這個可能性,她與他都很明白這點。

  她淒然一笑。「就算你不打算跟她結婚,結果也是一樣,我還是要跟你分──」話沒說完,他已經一個箭步來到她面前,揪住她的手腕。

  「為什麼?」

  他固執的追問讓她挫敗得想哭。為什麼他堅持要知道原因?

  「把原因說清楚。」他沈聲再問,手抓得死緊,灼灼的目光看得她無處遁逃。

  她又急又惱,不顧一切地吼:「你難道不明白嗎?我愛上了你!我越過了那條界線,不可能再跟你保留這段不談感情、不要承諾的關係!就跟你過去那些女人一樣,我貪圖更多!這樣你滿意了嗎?!」她已經自欺欺人夠久,直到今日才不得不看清事實。

  驀地,她腕上的掌握鬆了,她看見他退後了一步,那張總是隱藏一切的臉,頭一次失去平靜,寫滿了她讀也讀不懂的情緒。

  她心如刀割。看吧,他現在一定被嚇到了,巴不得盡快擺脫她……

  但是她有她的自尊,即使所剩無幾,起碼足以讓她抬頭挺胸離開這裡。

  她再次深呼吸,用自己所能找到最穩定的聲音說:「很高興與你相識一場,再見。」



  方言歡回到家時,周均嵐剛看完一支DVD。

  「晚餐怎麼樣?吃到這個時候,應該還算愉快吧?」周均嵐關掉電視,把遙控器放在一旁。

  見到比家人還親的好友,方言歡過去幾小時中緊繃的情緒頓時放鬆不少,她來到周均嵐身旁坐下。

  「那是我這輩子最難忘的晚餐。」她聳聳肩,咧嘴笑。「你一定猜不到發生了什麼事……不,應該說我見到了誰。」

  「誰啊?」

  「祁東禹。搞了半天,原來他就是鄭家中意的乘龍快婿,說起來真的很好笑,我跟他在一起那麼久,一點都不知道原來他在『冠邦』做事,而且是我繼父的特助,很扯對不對?」

  「歡歡……」

  「還有啊,我媽為了表示她對鄭昕雅的關心,問祁東禹有沒有女朋友,結果他說沒有。其實他也沒做錯,我跟他的事總不好給鄭家知道,所以我們還假裝不認識──」

  「歡歡,別這樣。」周均嵐眼中滿是心疼,抽了張面紙抹去她頰上的淚。

  「最好笑的還在後頭,我打算跟他上最後一次床,然後瀟灑地跟他分手,結果我根本就瀟灑不起來……到最後居然還孬到跟、跟他說……」

  「別再說了好不好?」周均嵐柔聲勸,把她攬入懷中。「別說了。」

  「我一直一直忍著都沒哭……可是好難受……阿嵐,我忍得好痛苦……」在好友懷抱中,方言歡終於泣不成聲。

  沒見過好友這個模樣,周均嵐不知該怎麼安慰她,只能像哄小孩似地輕拍著她的背。

  門鈴卻在這時響起。

  「我去看誰來了。」周均嵐起身。

  會是他嗎?方言歡急忙抹去淚水,但旋即又發現自己有多白癡。

  不可能的,他不是那種留戀任何女子的人,她親眼看過他對過去女友有多絕情,她不會是例外。

  她抬頭,看見阿嵐身邊的訪客時嚇了一跳。

  那人一身縐巴巴的寬大衣服,披頭散髮,面有菜色,厚厚鏡片後還有兩隻黑眼圈,不是小呂是誰。

  「妳怎麼看起來像鬼一樣?」方言歡一時忘了傷心,脫口說道。

  「我剛完稿出關。」呂飛絮推了推眼鏡,冷冷掃視她。「妳看起來也好不到哪裡去。」

  「也是。」方言歡慘澹一笑,明白自己現在有多狼狽。「小呂,還真給妳說中了,我玩火,現在燒到自己了,我覺得妳真的可以去擺攤子算命,鐵口直斷哩,說不定比寫小說還賺。」

  「真難笑。」呂飛絮在單人沙發上坐下。「不要擺出那種表情,想哭就別壓抑自己,又沒別人看到。」

  聽出好友不客氣的語調中所隱含的關切,方言歡鼻頭又酸了。

  「說起來真丟臉,我前陣子才跟店裡的小茹長篇大論一堆,跟她說什麼不該為男人掉眼淚啊,還有什麼女人對身體有自主權啊等等等,結果我自己才是最拿得起放不下的……」

  她多麼想像以前那樣灑脫地把一個男人拋在腦後,可是一旦愛上了,想灑脫都灑脫不起來。

  事實只證明,即使她對自己的身體有自主權,卻對一顆心束手無策。心,才是真正的罩門,無法掌控的心,能讓人身置地獄。

  明明知道他是個無情的男人,卻還是不怕死地接近他,甚至不惜欺騙自己、告訴自己她玩得起,現在輸得一敗塗地,錯不在他,只在她。

  「說不定這是報應,誰叫我把別人的感情事看得那麼輕鬆。」

  呂飛絮和周均嵐對看一眼,眼見好友的淚水再次潸潸落下,卻不知該如何開口安慰。

  再說,這種事,安慰有用嗎?

  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朋友傷心時陪伴她。

  「歡歡,把眼淚擦一擦。」

  「謝謝……」她接過周均嵐遞來的面紙,擤了擤鼻涕。「我哭這一次就好,就這一次,以後不會再發生了。」

  說完這話,方言歡拿著一張又一張的面紙,在朋友相伴下,痛痛快快地哭到眼淚流盡。



  「冠邦」集團的總公司大樓裡,剛結束一場例行的主管會報。

  各部門的主管陸續離開會議室,祁東禹卻單獨被鄭信淵留下。

  「東禹,你跟方言歡是怎麼回事?」

  祁東禹被上司單刀直入的問題殺得措手不及,一時間竟沒能掩飾自己的愕然。

  「你不必太驚訝,我不是瞎子,那天在餐桌上我就注意到了,從頭到尾她都沒看你一眼,你也沒跟她說過一句話,那可不像平時八面玲瓏的你。」

  原來他們都假裝過頭了。祁東禹心下瞭然,很快恢復鎮定。

  「不瞞董事長,我和方小姐的確認識,只不過我並不知道她是您的繼女,她也是那天才知道我是『冠邦』員工,所以彼此都有點訝異。」他避重就輕道。

  鄭信淵精明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也不追問,卻說:「東禹,我向來喜歡你的幹勁和企圖心,但你知道我其實最欣賞你哪一點嗎?」

  祁東禹只是靜靜地等候他接下來的話。

  「我最欣賞你的地方是,你總是知道什麼對自己才是最好的。」鄭信淵頓了頓又道:「我可以不管你跟她之間有什麼,但是我希望這種關係已經成為過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腦海浮現昨晚傲然離去的身影,祁東禹胸口驀地一陣抽痛。

  「我明白。」他壓下心中不適,神情恭敬。

  「明白就好,我向來認為你是個人才,相信你和其他人也大概猜出我挑你當特助的原因……」鄭信淵的聲音降了溫度。「但是你別忘了,世界上的人才並不只有你一個,沒了你,我仍然可以找到接班人。」

  祁東禹垂眸不語。他很清楚這點。

  「當然,你我都不希望那種情形發生。」鄭信淵放緩了語氣,眼神仍是老謀深算。「不過我想你很清楚,一個外姓人接掌公司,將來一定會引起董事會裡不少反對意見,若是我的女婿,身分就不同了,我這當岳丈的自然得盡全力掃除那些阻力。」

  祁東禹心中震盪,儘管早知道董事長的心意,卻沒料到他竟如此直接地提出交換條件。

  「東禹,記住一件事,我只有『一個』女兒,她姓鄭。」

  「董事長,我明白了。」

  鄭信淵審視著他,滿意地點點頭。「不過婚姻畢竟是人生大事,我也不逼你馬上決定,你好好考慮。你是個聰明人,我相信你知道怎麼做對自己最有利。」

  祁東禹靜默。

  是啊,他向來是個自私的人,總是知道什麼選擇對自己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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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星期日下午七點,「新衛」畫廊結束一天的營業。

  方言歡告別了仍在辦公室處理事務的經理,和工讀生小茹一起走出大門。

  「阿嵐!」看見好友,她漾開笑,快步走去挽住他手臂。「等很久了嗎?」

  「沒,我剛到。」周均嵐微笑,然後向她身旁的女孩點頭示意。「妳好,妳一定是歡歡的同事吧?」

  初次見到周均嵐的小茹傻愣愣地點頭,臉卻紅了。

  方言歡故意咳了咳,指向旁邊剛停下的摩托車。「小茹,妳男朋友來了,要是他發現妳瞪著別的男人看,一定會氣死。」

  「方姊!」小茹糗爆,趕緊向兩人道別,走向自己的男友。

  方言歡失笑,在周均嵐的俊臉上惡作劇地輕捏一把。「阿嵐你真是作孽喔一一人家小茹看你看得眼睛都發直了!」

  「別老是乘機吃我豆腐!」周均嵐沒好氣地瞪她一眼。

  方言歡格格笑,問:「你想看哪部電影?」

  「我無所謂,不過現在時間還早,我們先去吃個飯好不好?」

  「好啊!」

  見她爽快點頭,周均嵐稍微放下了心。

  雖然自那晚痛哭過之後,歡歡便再也沒提起過那位祁先生,表面上也已經恢復過去的爽朗。但是天天一起生活,他仍是看出這一個多星期來,她身上的變化。

  有幾個夜裡,他發現她獨自坐在客廳裡發呆,神情落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除此之外,他也注意到她最近吃得少,像是對食物完全失去興趣,原本穠纖合度的身材消瘦了不少。

  問她,她只笑說自己在減肥,但他知道那不是事實。

  所以今天他特別約她出門吃東西、看電影,只希望她能振作精神、恢復元氣。

  「妳想吃什麼?」他問方言歡。

  她想了想。「我們去吃麻辣鍋!」

  「好。」

  方言歡和周均嵐兩人相偕離去,完全沒發現對街有雙燃著怒火的眼睛,正盯著他們的背影。


  祁東禹臉色鐵青地回到公寓,胸中像是有把火在熊熊燃燒。

  嫉妒有如一條毒蛇,啃噬著他的心,長到三十三歲,他第一次有股想殺人的衝動。

  可是他不知道是該殺了她,還是那個跟她卿卿我我的男人,抑或是變得如此暴烈的自己。

  那晚她扔下的那顆「我愛上了你」的炸彈,幾乎把他炸暈,他說不出自己是什麼感覺,像是驚慌、惶恐、焦躁,可是又夾雜著一股從未經歷過的喜悅。

  一個多星期以來,那種複雜到極點的情緒一直持續著,他無法釐清自己的反應,卻又時時刻刻被當時那抹激動又脆弱的身影糾纏著。

  從她一轉身離開,他便想將她逮回來,但是理智阻止了他。

  他找她回來做什麼呢?告訴她他也愛她?

  他沒愛過人,不知道愛應該是什麼樣子,然而事實證明,所謂的愛情就跟他原先認定的相去不遠──虛假的、騙人的無用東西。

  而且廉價而善變。

  他還是個一無所有的大學生時,有個女人說愛他,但是一遇上富家小開就琵琶別抱,她口中的愛不到幾天就被鮮花、名車收買。後來陸續也有幾個女人說愛他,但她們的愛卻成了對他需索無度、對他處處干涉的最佳理由。

  一發現他拒絕妥協,那些女人便立刻翻臉,另尋新歡。

  方言歡與她們並沒有什麼不同。

  才幾天而已,那晚聲稱愛他的她已經對其他男人投懷送抱,這樣的愛,要來何用?

  說起來他是夠蠢了,本來只是出門買點吃的,後來卻像被什麼附了身似的,竟然走到她跟他提過的那家畫廊,像個白癡一樣僅想看她一眼。

  結果他看見什麼?是她和她的新歡親親熱熱的景象。

  不過這樣也好,這樣可以讓他認清事實,不再對一個女人牽牽唸唸。

  祁東禹陰沈地想著,直到手機鈴聲打斷他的思緒。

  他看了下來電顯示,抿了抿唇,接聽。

  「董事長有什麼吩咐?」

  鄭信淵也不浪費時間,切入正題。「東禹,那天我跟你說的事考慮得怎麼樣了?」

  祁東禹垂眸,靜默片刻。

  在公司十年所付出的心血,眼見就要有所收穫,如果再猶豫,那他真是傻子了……

  「董事長,能娶令千金為妻,是我的榮幸。」



  「歡歡?!」

  「怎麼樣?好看嗎?」方言歡摸了摸新髮型,轉過身讓室友欣賞。

  「妳瘋了!妳的頭髮怎麼了?」周均嵐驚駭萬分地瞪著她那比他還短的頭髮。「快告訴我那是假髮。」

  「阿嵐,你冷靜點好不好?」方言歡失笑。「我不過換個新髮型而已,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怎樣,到底好不好看嘛?」

  周均嵐總算恢復神色,仔細打量她。歡歡的頭髮帶著天生的波浪,削短之後鬈度更明顯,而且看起來更黑更亮,也使她看起來更有精神一些。

  但要是她能擺脫那些因睡眠不足而產生的眼下陰影,並增胖一點就更好了。

  歡歡這麼做,是希望能轉換心情吧。

  「好看,很適合妳。」周均嵐真誠地讚美。

  方言歡綻開笑,目光落到他手中的信件。「你去看過信箱了喔?有我的信嗎?」

  「沒、沒有……」周均嵐下意識地把手縮到背後。的確是有一封給歡歡的郵件,從鄭家寄來的,看起來像某種邀請卡片,但是那粉色的信封和上面印的浪漫花朵,給他一種不好的預感,他本能地認為歡歡不會想看。

  「阿嵐,你藏什麼藏啦?難道又有人寫情書給你?」

  「不是──啊!」周均嵐來不及反應,手上的信件已被她奪走。

  方言歡嘻笑。「我看看……帳單……廣告信……咦?給我的?」她不解地瞥了他一眼,動手拆開信封。「邀請卡?」

  翻開卡片之後,她身子一震,鬆了手。

  「怎麼了?!」周均嵐被她突然失去血色的臉嚇了一跳,撿起卡片一看,表情立刻凝重起來。

  鄭家小姐和祁先生的訂婚宴,難怪……

  方言歡在怔忡之間,手機響起,經周均嵐提醒之後,她才回過神,看了一下來電顯示,接聽。

  「媽。」

  「言歡,禮拜六晚──」

  「我會準時到。」

  葉玉秋一愣。「妳知道我要說什麼?」

  「我收到邀請函了。」

  葉玉秋瞭然。「我忘了已經叫人寄給妳。」這次女兒太合作了,所以葉玉秋沒嘮叨幾句就掛掉電話。

  方言歡收了線,一轉頭就對上好友憂心忡忡的俊臉。

  「歡歡,妳真的要去?」

  「當然,就算我不去,我媽也會綁著我去。」

  「可是……」

  「安啦,阿嵐。」她哈哈一笑。「我跟那個祁某某已經是過去式了,現在就算他跪著來求我,我也只會一腳踹飛他的屁股!」

  周均嵐懷疑地瞇起眼睛。那種笑容,他實在太熱悉了。



  鄭家的訂婚宴在一家五星級飯店舉行,鄭昕雅偏好歐美的宴會樣式,所以晚宴采自助餐形式,設有現場演奏的絃樂四重奏,寬廣的大廳除了讓賓客行動更自由之外,還可充當舞池。

  方言歡與周均嵐一同出席,只因周均嵐終究還是放心不下好友,堅持同行。

  由於兩人的外型皆極為出色,他們進入會場時,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但他們早就習以為常。

  「歡歡,妳確定妳要待在這裡?妳的臉色不太好。」周均嵐對好友皺眉,他離她近,所以能看出化妝品之下隱藏的憔悴。

  「放心,我沒事。」方言歡給他一個安撫的笑,不著痕跡地掃視會場一周。

  還沒到嗎……

  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她垂眸,自我鄙視。

  離她上次見他已經過了一個月,他都快要成為別人的丈夫了,她還想做什麼?

  這時門口響起歡迎的掌聲,她抬頭一看,是主角們到了。

  鄭信淵挽著她母親率先進門,然後是穿得像公主似的鄭昕雅,以及她身邊那位身材頎長的俊逸男子。

  見到他,她便再也移不開視線。他今天穿著正式的黑色禮服,外套內是雪白的襯衫和黑色領結,整個人看起來既挺拔又具貴族氣息。

  他微笑著與附近賓客寒暄、握手,然後像是察覺到她的目光似的,眼光掃了過來,與她交會。

  方言歡心跳乍停。

  對著那雙幽深的黑眸,她像是中了定身咒,動彈不得。

  即使隔了一段距離,那對莫測難解的眼瞳仍是那麼容易引人淪陷。他都要訂婚了,為什麼還要用那樣的眼神困住她?

  但下一刻,他的眼睛驟冷,轉向鄭昕雅。

  她的心跟著下沈。

  「那就是祁先生嗎?」周均嵐在她耳邊低聲問。

  「嗯。」她茫然點頭,仍為那冷硬的眼神感到受傷。

  「的確是個出眾的男人。」周均嵐客觀評論道。

  悠揚的音樂響起,眾賓客用餐的用餐,談話的談話,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方言歡與鄭家的關係,加上她已有護花使者,所以並沒有什麼人與她攀談。

  更令方言歡松一大口氣的是,她母親也忙著與賓客周旋,沒空來管她。

  她的視線仍是不由自主地追隨著那道修長的身影,看著他與他的未婚妻四處遊走,接受眾人道賀。

  他一直沒再看她,但是她有種奇異的感覺,彷彿他一直都在注意著她。

  是她想太多了吧……

  「歡歡,別再看他了。」周均嵐擔憂的聲音傳來。「妳看起來真的有點蒼白,我去幫妳拿點吃的好不好?」

  經他一說,她才意識到自己真的有點頭暈,可能是因為人太多的關係吧。

  「好。」她胡亂點個頭。

  「妳在這裡等我,別亂跑。」留下叮囑,周均嵐穿越人群,走向自助餐飲吧。

  然而方言歡卻連他何時離去都沒留意,她只知道祁東禹和鄭昕雅已經來到她附近,接受更多客人道賀。

  「恭喜啊,祁特助。」

  「兩位真是郎才女貌啊……」

  「祝你們百年好合……」

  此起彼落的聲音響起,方言歡的身體搖晃了下,心中的苦澀強烈得讓她幾乎無法站穩。

  他們就在幾步之外的地方,他的手環著鄭昕雅的腰,兩人皆面帶笑容,手中各拿一杯香檳,接受客人敬酒。

  這時,她看見鄭昕雅手上那枚訂婚鑽戒。

  是他特地為了向她求婚而挑選的嗎?他有沒有像電影裡演的那樣單膝下跪?還是他在哪家高級餐廳裡安排了意外的驚喜?

  她盯著那只戒指,不斷地想像,不停地猜測,而每一幕,都令她難以呼吸,胸口悶痛。

  那枚鑽戒很典雅、很漂亮,閃閃發著光芒,好刺眼,好刺眼……

  忽地,她眼前一黑,雙腳一軟,往下墜落。

  「言歡!」

  在完全失去意識之前,她聽到玻璃破碎的聲音,和一個熟悉的、焦急的嗓音。

  有人抱住了她。

  接著便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方言歡醒過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病床上,打著點滴。

  她微微側過頭,映入眼簾的是好友關切的臉龐,以及母親擔憂的容顏。

  「歡歡,妳醒了!」周均嵐立刻上前。

  「我……怎麼了?」她沙啞地問。

  「言歡,妳這孩子怎麼搞的?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副德行?」葉玉秋馬上開口斥責。「減肥也要有個限度,看看妳,居然因為營養不良、血糖過低暈倒!把我嚇都嚇死了!」

  「對不起……」長久以來第一次,她心甘情願接受母親的責罵,因為她感受到了母親的關心。

  下意識地,她環視過整間病房,病房裡除了阿嵐和母親,沒有別人。

  真蠢,她期望什麼呢?

  今天是他的訂婚宴,怎麼可能為她這個不相干的人離席?

  「歡歡……」

  她看向欲言又止的周均嵐,面露詢問。

  他遲疑了下,最後道:「妳一定要好好休息,把身體養好。」

  一陣感動竄流過全身,方言歡對著真心關愛她的摯友和母親,忽地感到歉疚又後悔。

  看看她對自己做了什麼?

  為了一個男人這樣折磨自己,害朋友、母親為她擔心受怕,她怎麼對得起他們?為了關心她的人,她該更愛惜自己才對。

  「阿嵐,對不起。」她也向好友道歉。「從今天開始,我一定努力把肥肉養回來。」

  周均嵐被她的用詞逗笑了,這時葉玉秋的聲音插了進來。

  「妳沒事就好,好好休養,媽得先回到晚宴上,離開太久對客人不好交代。」

  方言歡神色一黯,點點頭。「嗯。」

  葉玉秋離開後不久,周均嵐想到另一件事。「醫生說妳休息幾個鐘頭就可以出院,我回飯店把車開過來,妳先睡一下。」他的金龜車還停在飯店的地下停車場。

  「好。」方言歡乖巧地點頭,閉上眼睛養神。

  周均嵐沒有馬上離開,反而佇立在床側,俊臉若有所思。

  他看到了歡歡搜尋過病房之後眼中顯露的失望,不必想就知道她在找誰。

  只是他不確定到底該不該告訴她,在她倒下之前,接住她的就是那位祁先生。

  還有,祁先生在這間病房裡,一直待到醫生向他保證歡歡沒事,才因一通電話離開。

  歡歡暈倒的那一幕還清晰地留在腦海裡,那時他正端著食物走向她,見她倒下,他立刻衝上前,但是有人比他更快。

  祁先生。

  那男人一臉驚慌,拋下未婚妻不顧,也不理會其他人的目光,甚至連他想碰歡歡都被吼了回來。

  「別碰她!叫救護車!」那是祁先生當時對他說的話。

  他發現自己很難相信,那男人對歡歡無情。

  周均嵐淺嘆口氣,安靜地走出病房。


  同一時間,緊繃的氣氛瀰漫在飯店的豪華套房裡。

  套房的客廳中,兩個男人對峙著,一名衣著華麗的年輕女子則坐在沙發上低低啜泣。

  祁東禹像個早已知道判決的囚犯,沈靜地等候中年男人審判。

  面對著眼前的父女,心中並非全無波瀾,畢竟他們是助他達成目標的最後、也是最關鍵的踏板,現在這塊踏板讓他親手拋開,說完全不惋惜,是騙人的。

  取消這個婚約,是他從醫院回來的路上做下的決定,而他並不後悔。

  或許,在他一踏入宴會見到方言歡時,這個念頭就已悄悄萌生。

  儘管在場人士眾多,他就是能準確察覺到她的存在。

  她剪掉了一頭如雲秀髮,身材清減不少,那雙眼睛因此在嬌艷的臉上顯得更大,乍看之下像個絕美少年,卻又女性得格外惹人疼惜。

  他知道她的目光一直跟著他,但是他忍著不回視。

  但縱使如此,她的視線仍是擾亂他、動搖他。

  那時他手環著鄭昕雅的腰,臉上掛著虛偽假笑,眼見自己已一腳跨入鄭氏家族的門檻,卻因她的存在,胸口無端升起一股強烈的厭惡──對自己,以及所有他必須假意周旋的人。

  他向來擅長偽裝自己,也這麼做了多年,他有自信給鄭昕雅一段她無可抱怨的婚姻關係,也能做個令鄭家滿意的女婿,但今晚,他忽然感到一股深沈的厭倦。

  身旁站著一位巧笑倩兮、舉止無懈可擊的淑女,可是他心裡想的卻是一個言談直率、笑得毫無形象的女子。

  他拚命想忽視她對他的影響,不斷提醒自己,為了他的前途,他必須讓訂婚宴進行下去。

  然而當那名女子毫無意識地倒在他懷中時,其他的一切都顯得不再重要。

  即使是他的抱負,即使是他奮鬥了十年的事業。

  那瞬間,他發現他可以什麼都不要,只要她安好,只要她待在他身邊。

  就算她已有男友又如何?

  他本來就是個自私的男人,搶奪一樣想要的東西,他不會遲疑。

  「祁東禹,你知不知道我可以輕易毀了你?」

  震怒的聲音響起,他看著終於爆發的鄭信淵,並不驚訝,畢竟他取消婚約的要求,讓這個企業龍頭顏面盡失。

  鄭信淵再咆哮。「只要我施點手腕,以後絕對不會有哪家大企業敢用你,你想過沒有?!」

  想過,早已想過。「我很清楚,董事長。」

  「不要叫我董事長!從今以後『冠邦』沒你這個人!」鄭信淵臉色鐵青。「有膽子悔婚就要有膽子承擔後果!」

  「我知道。」

  「你倒是很有心理準備──」鄭信淵怒極,拎笑。「虧我還以為你是個成大事業的人才,沒想到只是一個會為了女人放棄前途的蠢才!」

  「爸!你別再罵他了!」鄭昕雅站了起來,兩眼已經通紅。

  也許是太疼愛女兒,鄭信淵只重重地哼了一聲,轉過身去,不再看他。

  對這個傾心於自己的女子,他是真的很過意不去。

  「鄭小姐,對不起,是我不對。」他真心誠意地道歉。

  「祁大哥,我真的不行嗎?」鄭昕雅的臉上,仍存著一絲期盼。

  「真的很抱歉。」他仍是只能這麼說。

  「我哪裡比不上言歡姊,為什麼你能愛她卻不能愛我?」

  她的話帶著幾分小姐脾氣的任性和幼稚,卻教他一怔。

  這就是愛嗎?

  為言歡心痛,為言歡甘願拋棄其他……

  如果這就是愛,那麼他想……他愛她。

  胸口頓時豁然開朗,這段時日以來的紛亂在此時消逝無蹤,他幾乎想給鄭昕雅一個感激的擁抱。

  但是他趕時間。

  「謝謝妳的抬愛,鄭小姐,但是很抱歉,我只要她。」他不想花時間多說,只道:「鄭董事長、鄭小姐,告辭,我得趕去醫院。」

  然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


  祁東禹前腳一走,葉玉秋就急急忙忙地來到。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樓下的訂婚宴怎麼取消了?」她不過在醫院待了一個鐘頭,哪想到一回飯店,所有的事情都走樣了!

  「還不是妳那個寶貝女兒!」鄭信淵氣不打一處來,火大得不想解釋。

  「昕稚,到底是怎麼了?」

  鄭昕雅淚眼汪汪地把祁東禹悔婚的事說了一遍,葉玉秋嘴裡哄著、安慰著繼女,心裡卻又是另一種想法。

  總算可以把女兒嫁出去了,老天保佑。

  雖然那個祁東禹既非世家子弟又失業了,不過像他那種能幹的男人絕對可以另起爐灶,永遠不怕沒飯吃。

  而且他愛言歡……他愛她那個野得要命又不聽話的女兒。

  難怪送言歡去醫院途中,他看起來比自己還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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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祁東禹來到地下停車場取車時,旁邊一輛金龜車的主人也正要拉開車門。

  兩個男人對上視線,皆是一愣。

  然後是敵意──來自祁東禹。

  對著那雙深沈而隱含著敵意的眼睛,周均嵐有點發毛。這種感覺似乎有點熟悉,在晚宴會場的時候,他就不時感受到同樣的目光。

  他幾時得罪過他嗎?

  周均嵐頓了頓,進而恍然大悟。這位先生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她怎麼樣了?」率先開口的是祁東禹。

  「沒事,純粹在休息。你的訂婚宴結束了?」

  「取消了。」

  周均嵐一愣,但聽他那一點也不遺憾的語氣,頓時輕鬆不少,愈來愈肯定事情有轉機。「我正要去接歡歡,你也是要去醫院嗎?」

  「嗯。」聲音冷颼颼。

  「要不要搭我的車一起去?」

  祁東禹打量周均嵐,似是難以理解他的友好。「我開自己的車。」

  真難以親近……周均嵐暗想。

  但是他決定厚起臉皮。「那你不介意我搭你的車吧?」這可是跟祁先生聊聊的大好時機。

  祁東禹雖然覺得奇怪,卻也沒拒絕,周均嵐便自行上了車。

  車子出了停車場,駛向醫院。

  周均嵐說:「等一下要麻煩你載我和歡歡回家,她是病號,坐你這輛BMW也比我的金龜車舒服。」至於他的車,只好晚點再回飯店取。

  「你說載你們回家是什麼意思?難道你們住在一起?」

  周均嵐後悔上車了。祁先生的語氣好可怕。

  他硬著頭皮。「歡歡沒跟你說過嗎?我們是室友,合租一間公寓。」

  祁東禹露出明顯的訝異。「室友?你就是她常常掛在嘴上的室友?」但他的聲音再次結冰。「這年頭流行孤男寡女同睡一間公寓嗎?」

  吃醋!好現象。

  「祁先生,我想你誤會了,我跟歡歡之間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只是很好的朋友。」

  祁東禹哼了一聲,顯然不相信。

  「該怎麼說呢……」周均嵐試著解釋。「歡歡根本沒有把我當男人,而是姊妹。」

  祁東禹嗤之以鼻。「女人跟男人能當什麼姊妹淘,除非其中一個是同性戀。」

  「你說對了。」

  祁東禹愕然。

  但周均嵐沒理會他,語氣變得嚴肅起來。「祁先生,歡歡今天會暈倒,全是因為你,自從跟你分手後,她飲食不正常、睡眠不充足,加上情緒低落,才把自己搞成這樣。」

  一股罪惡感伴著心疼而來,祁東禹悔恨極了。

  「是我的錯。」

  「她愛你,我只是想知道你能不能回報她的感情。」

  「我愛她。」答案來得毫不猶豫。

  周均嵐認真地審視他片刻,然後滿意地笑了。

  像他這樣的男人,不會輕易把愛說出口,若是說了,就是承諾。



  方言歡一直無法睡著,乾脆在病床上坐了起來。

  現在說不定訂婚宴已經結束了,他們已經正式成為未婚夫妻……

  停停停!不要再想!

  輕輕的兩下敲門聲解救了她。一定是阿嵐回來了。

  「阿──」她的聲音消失,呆呆地看著進門的男人。

  他怎麼來了?他現在不是該在飯店嗎?

  方言歡滿肚子疑問又問不出,祁東禹也沒出聲,只是與她對視著。

  兩人都像有很多話想說,卻一時什麼也說不出來。

  「歡歡。」周均嵐從門後探出,看了看兩人,趁此時機道:「妳暈倒的時候是祁先生接住妳的,也是他一路陪妳到醫院,所以說起來他是妳的救命恩人,我想他不會介意妳以身相許。」語畢,周均嵐呵呵笑著離開,並替他們關上門。

  「那、那個……阿嵐有時候說的笑話很難笑……你不要介意……」方言歡有點緊張,但是知道他照顧過自己,讓她全身都暖了起來。

  「或許他說的是真的,我不介意妳以身相許。」

  她一怔,笑了出來,只是聲音帶著澀意。

  「祁先生,」她學阿嵐叫他。「昕雅一個許給你就夠了,兩個未免太貪心。」

  「我悔婚了,現在沒有鄭昕雅。」他說得輕描淡寫,她卻錯愕地瞪大眼睛、張著嘴。

  他不疾不徐又補充。「另外,我也失業了,從此和妳繼父的公司再無瓜葛。」

  方言歡簡直傻了。「怎、怎麼會?為……什麼?」他不是一心想爬上最頂端?怎麼現在連飯碗都丟了?

  他意味深長地瞅著她。「我找到了更重要的東西。」

  心不爭氣地漏跳好幾拍,她忍不住問:「什麼?」

  他沒立刻答話,卻來到她床畔坐下,拉起她的手,她本能地想抽回,他卻不許。

  「妳瘦了。」他端詳她的手片刻,然後抬眸看著她。

  那眼中的柔情足以將人溺斃,她懷疑自己是不是病得眼花,她以前從沒看過他這樣明顯地流露出情感。

  她強迫自己別開眼。真唾棄自己,每次只要他一個眼神,她就軟趴趴地棄械投降。

  但他伸手將她的臉輕輕扳正,直視著她。

  「言歡,對不起,是我不好,妳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嗎?」他輕問。

  不願意!才不要!沒良心的豬頭!去死啦!

  她想這麼說,可是嘴巴都還沒張,眼淚就滾了下來。

  他似乎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

  「妳怎麼哭了?」他的聲音裡有著焦急。「是不是又有哪裡不舒服?」

  「不是……」她哽咽。「我只是覺得自己好沒用……我還跟阿嵐誇口說,要是你回來找我,我一定要踹飛你的屁股!可是……可是你隨便說幾句話,我就心軟了……」因為愛他,她根本對他說不出一個「不」。

  是不是所有陷入情網的女人都這麼軟弱沒骨氣?

  聽她這麼一說,祁東禹又好笑又感動,將她拉入懷中緊緊擁住。「我不是很清楚該怎麼愛人,但是我想我愛妳,因為我發現自己不能沒有妳。」

  那神奇的三個字又讓她多哭了好一會兒,他輕撫著她的頭,直到哭聲漸歇。

  「為什麼把那麼漂亮的頭髮剪了?」他問。

  她把臉埋在他胸口,好半晌沒答話,最後才悶悶道:「……報仇。」

  他呆住。「可以解釋清楚一點嗎?」

  她又遲疑片刻。「我知道你喜歡我的頭髮,所以故意剪掉,我是想……要是不小心又遇到你的話,就算你不在乎我,說不定……說不定會心疼那些頭髮……」這才是實情,而非為了改變心情。

  祁東禹驀地一震。難道在她眼中,他真的那麼冷漠?

  心頭又酸又軟又愧疚,他柔聲道:「傻瓜,我心疼剪掉的頭髮做什麼?我是心疼妳啊。」

  方言歡抬頭望著他,微微發紅的眼睛因喜悅而發亮,然後她綻開一朵奪目的笑花。

  「吻我。」她說。

  他勾了勾唇角,深深吻住她,直到她面頰嫣紅、喘不過氣來。

  不過她想到,這是個教育他的最好機會。

  「你說你不清楚該怎麼愛人對不對?」她努力擺出最正經的表情。「我來教你。學著愛人的第一步,就是接吻。從現在開始,你要照三餐吻我,做愛的時候也要接吻,不然感覺不完整。」

  好吧,她有唬爛的嫌疑,但是她好喜歡他吻她,那讓她有被愛的感覺。

  「遵命。」他再度覆上她的唇,品嚐她的甜蜜。

  對她所說的,他毫無異議,他也喜歡吻她……只有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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