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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艾希 -【皇后不要跑】《全文完》

《皇后不要跑》作者:艾希

唉!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十五歲起便被他囚禁在皇宮這座華麗的牢籠裡
成為一國之母母儀天下,是無數女子的心願
對她來說卻是一種懲罰,更是惡夢的開端
因她很清楚,他給了她風風光光的地位,卻不愛她
才會用一個又一個燕瘦環肥的女人來傷害她
用她的弱點來要脅她,讓她沒得反抗……
她所有的悲苦,都是由這個天下最尊貴的男人造成的
因為他,她的親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因為他,她帶著兒子在後宮裡屈辱的生存著
因為他,她要忍受與其他女人爭寵的痛苦
但儘管受他欺負,卻還是控制不住讓心淪陷
只為了他偶爾展現出的那一絲溫柔……
什麼他愛她?!真是天大的笑話!
一個以折磨她為樂的無情帝王,有什麼資格說愛?
夠了!只有離開他,她才能愛得有尊嚴
而不是被他當作玩物,玩膩了就嫌惡地丟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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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角:蘇婉婉
男主角:楊恒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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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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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最佳男主角: 很棒的文章分享!給您掌聲鼓勵! ...威望 + 10 金錢 + 10

【第一章】

  初春玉華殿

  庭院裡幾棵未發芽的柳樹僵直地立著,柳條任風吹拂,擺出極不自然的姿態。偌大的宮殿十分冷清,仿佛寒冬仍未從這裡退去。曾經富麗一時的宮殿,也像這裡的主人一樣,氣勢不再。

  悔嗎?

  不悔,畢竟權傾一度。

  恨嗎?

  不恨,先帝給予她極大權力,但是她太過自信,反而害了自己,也害了家人。

  “唉!”重歎一聲,曾經風光一時的李如鳳李太后收回看向窗外的視線,憂心忡忡的看著殿內哭得淚漣漣的女娃兒。

  “嗚嗚嗚……姨娘,婉兒……婉兒不要走……”剛及笄的女娃兒臉蛋還沒張開,一雙靈動的大眼兒裡盛滿了水霧,堅挺秀氣的小鼻子下,紅潤的嘴兒微微噘起,自有一番純真風味。“婉兒除了這裡,還能去哪兒呢?”

  “婉兒,你必須得走……”李太后狠下心,儘管自己也極度擔心這個天真可愛的外甥女。“只要出了宮就好……”

  近日,那小雜種看她的眼光有些不正……

  心如明鏡,在後宮爭鬥十數年的李太后怎會不知那眼神代表了什麼意思。那小雜種把婉兒看成了狩獵的物件……只是這樣一想,她便覺得心驚肉跳:他對婉兒的追捕,只會讓婉兒成為他的玩物,最終會讓婉兒像這深宮裡住過的千百位嬪妃一樣,被無情的遺棄。

  而他是那種不擇手段、不肯善罷甘休的人,為了得到婉兒,不知會做到什麼地步……

  婉兒個性太單純,不懂耍心機,不適合也不能待在宮裡。送出去,哪怕是要挨餓受凍,也有一絲活下去的希望,但要是被那小雜種纏上,怕是會被折騰到死……

  那小雜種的居心,她不是不知道,她與他有過節,所以他要傷害她最親近的人來報復她。

  李太後邊給婉兒擦著淚,邊壓低了聲音囑託:“明日你就與關嬤嬤從後宮門溜出去。寅時那裡人最少,又是換班時間,我已替你打點好一切,只要你能出去……能活著就好……”

  她轉頭又對關嬤嬤,這個值得自己信任的老宮人說道:“關嬤嬤,你現在去收拾細軟,明兒個早早的帶著小姐離開……”

  饒是早已看慣了生離死別的關嬤嬤也忍不住紅了老眼。“老奴一定……不負重托……”

  “你們要一直走,能走多遠是多遠,千萬不要回頭……”深宮裡的苦楚,只要她一人承受即可。婉兒是無辜的,一切都跟她沒有關係,她也不應該被牽扯進來。

  “姨、姨娘……婉兒不想走……”唯一親近的人就在這裡,她還能去哪兒呢?

  爹娘早逝,如今外祖父一家也四散流離失所,她能依靠的人就只有姨娘了啊……

  “走?要走到哪兒去?”

  戲謔的聲音伴隨腳步聲由外室到了內室。為數不多的奴僕全都跪下,迎接目前皇宮中最有權勢的人,這年輕的皇帝。

  李太后如臨大敵,惶恐地將小人兒塞在身後,企圖阻斷眼前男子的一切妄想。

  “楊恒毓──”她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喊出這個名字。

  她或許是恨的。恨眼前這個意氣風發的男子,若不是他,她執掌天下的夢想早已實現;若不是他,家族中人不會無端遭貶流放……

  楊恒毓對她直呼自己名字的冒犯僅僅挑了挑眉毛,沒有開口斥責,因為他的目的不在此。

  “這樣直呼朕的名諱可不好吧,李太后。”他不無嘲諷地道,“今兒個突然想來跟太后請個安,順便……”他故意拉長了尾音,讓李太后把心揪了起來。

  “順便商討一下明日的封後大典。”果然,他道出自己最明確的意圖,將李太后震得渾身顫抖。

  “你!”

  “畢竟,婉兒可是朕欽點的皇后。”楊恒毓挑起邪肆的笑,看到對手眼中的驚恐,讓他嘗到了嗜血的快感,而他要的還不只是這樣。

  以往年少,他無力回擊,現在,便是讓對手絕望之時!

  “可朕方才聽說,太后要將婉兒送走?”他一個眼色,身後的太監就上前架住李太后,任這曾經權傾天下的女人如何大吼,也不放開。

  被拖到一邊的李太后見楊恒毓緩步走向愣在原地的蘇婉婉,心急如焚地想掙開禁錮,再也顧不了體面的大吼:“楊恒毓你這個小雜種!你想對婉兒做什麼?!”

  “做什麼?”楊恒毓一雙星眸似笑非笑的睨了一眼這個聲嘶力竭的女人,“自然是與朕未來的皇后聯絡感情了。”

  “快逃!婉兒……”

  蘇婉婉被這聲高呼驚回了神,惶恐的從地上爬起,想要跑出殿門,卻被楊恒毓抓了個正著。

  “想去哪兒,小婉兒?”他打橫抱起她嬌小的身子,邊走出殿門邊吩咐道:“看好李太后。今日起,沒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玉華殿!”

  “是!”門外竟還站了兩排侍衛,收到指示便各司其職,牢牢守好自己的崗位。

  “姨娘……”小臉兒再次哭花,蘇婉婉掙扎著,卻始終離不開他的懷抱。“大哥哥,你快放開我……嗚嗚……”

  “放開你?”像是聽了什麼好玩的笑話,楊恒毓低低地笑了,“朕怎麼可能放開你?是你教過朕的,只要活下來,做什麼都可以。如今朕活下來了,是時候讓他們嘗嘗痛苦了。”他眼中閃過一絲陰冷,“小婉兒,要怪就怪你的姨娘吧……”

  他加快了腳步向行龍宮走去,任憑女娃兒的哭聲隨微冷的春風飄過宮殿深深。

  “娘娘。”有宮人小步走進佛堂,躬身對跪於蒲團上的年輕女子道:“歐陽大人求見。”

  蘇婉婉俏麗的小臉上那一雙水眸緩緩睜開,朱唇輕啟,道:“有請。”

  一旁喚名“憐兒”的宮女機靈的上前,接過她手中的佛珠,又端來清水,伺候她洗淨雙手。最後將人攙起,緩步走出佛堂,舉止體貼入微。

  草長鶯飛,又是一年春好處,堂外柳樹抽了芽,綠油油的,好不惹人憐愛。枝上黃鸝也放開了歌喉,盡興嬉鬧。石子路旁的小草也叢生出來,偶見幾朵不知名的花兒安安靜靜的開著,似是引人採擷,為春意作一絲點綴。

  但她早就不能再如以往般縱情戲耍,只因她現如今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央國國母,須時時刻刻小心言行,做婦德的表率。那些當初反對封她為後的大臣,莫不伸長了頸子等著捉她的小辮子,好將她扯下來。

  蘇婉婉心傷地想,若是她失去皇后身份的庇佑,在這吃人的深宮中,必會屍骨無存,還極有可能連累到她那同樣不受寵愛的皇兒,楊驪麟。

  五年了……那央國國母的沉重頭冠壓在她纖細的脖頸上已經五年了……她戴得好累,卻不得不堅強的頂下去……

  不為別的,就為了自己和麟兒的生存啊……

  穿過長長的走廊,蘇婉婉回到自己的鳴鳳宮,就見歐陽硯已坐在宮內涼亭裡品茗。

  深深吐出一口氣,蘇婉婉微笑著向他走去。

  “歐陽大人,真是稀客啊!”

  “參見娘娘千歲。”歐陽硯起身行禮。

  “免禮,請坐。”待兩人都坐下後,蘇婉婉開口問道:“大人進宮可是有要事?”

  “無事,就是來看看娘娘。娘娘近來安好?”

  “不求顯貴,只要是娘娘指給的人就行。”隨便一個不會要求讓他關注過多的人就好。

  “那你大可買個婢女。”蘇婉婉笑道。

  “祖母或許只承認娘娘賜給的女人。”他可以用皇后的威嚴暫且壓制祖母一陣子。

  “那好,我會儘量給你找一個伶俐的宮女。”

  “儘量快。兩個月後我出征前,祖母要幫我完成婚事。”

  蘇婉婉心中咯登一下,“兩個月後你要出征?是跟管國嗎?”

  “是。這是我要跟你說的另一件事。”歐陽硯沉聲道,“管國屢屢犯境,龍顏震怒,點兵遣將,嚴將軍已經先行出發了,而我兩月後帶兵出征。”歐陽硯的祖父與父親都是將軍,他也是走了這樣的路。

  “那……你多保重……”蘇婉婉擔憂的望著他,雖未曾經歷過戰場上的殺戮,但她內心對親近之人的分離卻有諸多恐懼。幼時父母相繼離世,後來外祖一家也都不在人世,能讓她感到親近的人著實不多,她再也承受不了那種失去至親的打擊了。

  “嗯,你也是……”歐陽硯亦沉重道。

  送走歐陽硯,已近晚膳時分。而大皇子楊驪麟從東宮書房下學,未回到自己的寢宮,卻是直直向鳴鳳宮走來。

  “母后……”未到五歲的娃兒眼中含著淚水卻不教它流下,倔強的脾氣倒是十分像他的父皇。然而見到娘親後,就再也不願忍受委屈,撲進她懷裡直抽噎。

  “麟兒,怎麼了?”孩子是娘的心頭肉,見他哭成這個樣子,蘇婉婉心頭一緊,忙問道。

  “母后……太傅打了兒臣……”楊驪麟說著便伸出白嫩的小手,掌心紅腫一片。

  “憐兒,快去拿藥酒來!”蘇婉婉心疼的朝他的手掌心吹著,“太傅為什麼打你?”

  “因、因為……因為……”楊驪麟低下頭,“太傅交代的四書,兒臣沒有背透……”

  宋憐兒將藥酒拿來,交給蘇婉婉。

  蘇婉婉輕輕給楊驪麟塗抹,也不忘勸勉他,“太傅對你嚴格,是希望你能成才。”

  “可是皇弟也沒有背透,太傅卻沒有罰他……”

  “二皇子還小……”蘇婉婉歎口氣。今年是麟兒第一年去東宮書房,不甘落後的柳貴妃也將自己四歲的皇子送進東宮,似是生怕讓麟兒搶了先機。“麟兒是大哥,就要做個榜樣,用功念書,才能像你父皇一樣治理國家……”

  蘇婉婉還沒說完,就被楊驪麟打斷了:“兒臣不想像父皇一樣!父皇只會坐在宮裡,只會讓母后傷心!我想像歐陽叔叔一樣,可以打仗立功,論功行賞!”能親臨天下,感受不一樣的事物才是他想要的。

  “呵呵……那麟兒想要什麼賞?”蘇婉婉感到好笑。

  楊驪麟歪頭想了一會兒才道:“兒臣想讓父皇給咱們自由。兒臣想讓母后跟我離開這個地方!”

  自由?蘇婉婉一窒,小小孩子,也知道這個地方不自由嗎?

  她並不是甘願留在這裡,所以覺得自己跟麟兒是被拘禁了。她已經在這裡無滋無味地過了五年,人生還有多少個五年等著她呢?而麟兒以後又會如何呢?

  “等兒臣長大了,兒臣就帶母后離開!兒臣聽歐陽叔叔說了,母后在這裡不開心,兒臣不想讓母后不開心!”母后是世界上最好的母后,他是男子漢,不能讓任何人傷害母后!別看他小,可是這宮裡的事他都知道,父皇待母后並不好,卻又囚著她,不讓她離開。

  父皇也經常跟他搶母后,甚至不讓兩人見面。聽說母后的姨娘就是父皇害死的,然後父皇把母后據為己有。

  “那……哪裡自由呢?麟兒想去哪裡呢?”蘇婉婉像是在問他,又像是在問自己。

  “有母后的地方,讓母后開心的地方,就是兒臣想去的地方!”

  蘇婉婉動容的抱緊楊驪麟。“乖麟兒,母后只要你平安成長……母后只要你快樂……”她哽咽,為了孩子的早熟心酸。因為在這勾心鬥角的皇宮裡,單純與無知是最大的弱點。同時她也無奈著,若是麟兒生在正常人家,別的不敢保證,無憂無慮的童年她是給得起的……

  “母后什麼都沒有了,只有麟兒,也只要麟兒……所以母后希望麟兒能成才,能獨當一面……”

  “嗯,兒臣以後一定會用功讀書,不再讓母后失望!”楊驪麟攥起小拳頭,眼神堅定的說道。

  “好,好……”將自己的淚水擦乾,蘇婉婉吩咐宮女去給太傅送禮,謝他教育皇子有方,又命人傳上晚膳。

  “母后,今晚兒臣想留在這裡……”

  一個母親最無法拒絕孩子的柔聲請求,更何況皇家本來就不比平常人家,自楊驪麟進入東宮後,他們母子相見更是不容易,所以蘇婉婉答應了。

  只是沒想到剛過晚膳,就有行事房的公公來傳旨,說皇上召她侍寢。

  “母后……”楊驪麟可憐巴巴的拉著她的衣角,很明顯不願意讓母后離開他去找那個可惡的父皇。

  又來了,又來了!他很少有時間跟母后相處,可惡的父皇還總是來搶人。後宮不是有很多女人嗎?為什麼一直找母后?!既然用不到那些女人,為什麼不把她們都趕出宮去,還要留著她們浪費宮裡的米糧,一直算計母后跟他?

  楊驪麟年紀雖小,卻也畢竟是皇家的血脈,深宮裡的陰暗早早認清反而有助於他成長。

  蘇婉婉只得無奈歎氣,“麟兒莫要任性,今晚就在這早些休息,母后……一會兒便回來。”

  平日裡皇上似乎就不喜房事,而且正值即位之初,國事動盪,先不說管國挑釁,就是他六皇叔楊繼忠的招兵買馬他也得提防再三,因而甚少有心思寵倖妃子。今日突然要她侍寢,莫不是又要詢問歐陽硯進宮一事?

  也無暇細想,蘇婉婉安撫好楊驪麟後便匆匆沐浴,雖然頭髮微濕,卻也得急忙趕往行龍宮。

  說來滑稽,若是寵倖別的妃子,他便會擺駕該妃的寢宮,獨獨對她,卻總是要她前往行龍宮。大概是怕她在宮裡藏什麼刺客,對他不利吧。又或是嫌棄她的地方髒了他的龍身?蘇婉婉嘲諷的想,既然如此,後宮女人如此之多,環肥燕瘦,各有特色,又何必非要她侍寢?

  “皇上在雨露池沐浴,娘娘請進。”宮人大總管張玉裕必恭必敬地守在門口幫她推開殿門,指引她走入內殿。

  內殿裡有一方大理石砌成的浴池,四面各有一隻金龍鑲在壁上。此刻那四隻龍口大張,溫熱的水便從中流出。水氣在屋內蒸騰,朦朧曖昧。

  而當今皇帝楊恒毓就坐在浴池一角,雙臂悠閒的搭在池旁,墨色長髮披在肩上,神情慵懶。自她進室後,灼灼的目光便不曾離開過她。

  “過來。”低沉的聲音響起,蘇婉婉不敢怠慢的走過去。

  “陪朕沐浴。”他不急不緩的又下了第二道命令,卻讓蘇婉婉手足無措。說到底,他那百出的花樣總讓她羞怯慌亂。

  同浴一池,多麼親密的行為!

  見她沒有動作,楊恒毓劍眉微挑,“還要讓朕再說一次?”

  蘇婉婉低頭道:“臣妾已經沐浴過了……”

  “朕說要你陪朕,你過來就是了,難不成是想讓朕過去請你過來?”

  蘇婉婉聽出他口中的威脅之意,只好硬著頭皮脫去鞋襪,雪白的小腳踏上大理石臺階,磨蹭著時間。

  “怎麼,皇后都是穿著衣服沐浴的不成?”楊恒毓邪邪地看著她。

  蘇婉婉咬唇,承歡時向來是他主導,她甚至連衣服都不曾主動脫過,而現在卻要在他眼下……不由得,她臉紅了。

  “這般猶豫,你可是在考驗朕的耐性?”楊恒毓緊緊盯著霧氣中那張緋紅的小臉,那咬唇的小動作煞是可人,看得他欲火已起。

  見他真要站起,蘇婉婉心一橫,反正兩人連兒子都有了,再多矜持也是白搭,索性就儘快解了衣衫,踏入池中。

  池水只沒到腰際,她只得用一手遮住上半身,一手扶著池沿向他挪去。

  哪知蘇婉婉進入他的攻擊範圍內,便被他拉住了胳膊。楊恒毓一個用力,就把人拉進懷裡,濺起一片水花。

  “呀!”蘇婉婉驚叫,本能的想掙扎,卻被他牢牢束縛。一隻大手抓著她的手腕,另一隻手箝住她的腰身,後背貼上一堵熱牆時,溫熱的氣息也噴灑在耳上。

  “全身上下朕都看過了,你還想遮哪裡?”楊恒毓戲謔地道,大手自動自發地摸上她胸前,或輕或重地搓揉。

  臀下確實感覺到某些不容忽視的變化,蘇婉婉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敢抬頭看他。耳垂紅紅的,顯然很是害羞。

  不管歡愛多少次,這小女人就是放不開,實在該罰!

  楊恒毓捧起她的小臉,對準紅唇就吻了下去。從細細啄吻到重重舔吮,大手在嬌軀上摸索的力道也漸漸加重。而蘇婉婉只能被動承受著,身軀微僵,柔軟的長髮貼在他的胸膛上,小手無助的掰著他的胳膊,纖細的腰肢扭動著,似是想要逃開他的禁錮。

  但似有似無的掙扎只是加快消磨男人的理智,楊恒毓呼吸轉促。他的長舌深入她的口中,仔細地品嘗著她口中的每一處,或是引誘著她的小舌給予回應。

  “唔……”室內本就悶熱,而他連續的吻讓她連喘氣的空間都沒有,胸腔裡有窒息的難過。

  他一向喜歡逼迫她,非得要她承受不住求饒才可。

  見她臉紅到像要滴血,楊恒毓這才放過被他蹂躪個徹底的紅唇,轉而進攻她雪白的頸子。蘇婉婉大口喘氣,吐納間卻盡是這個男人的氣息,心中閃過一絲沉迷。

  這個男人,但就相貌而言,完美得無可挑剔。劍眉霸氣排開,虎眸熠熠閃光,偶爾也有邪肆神色流轉。微涼的薄唇就貼在她頸子旁,吐出的氣息卻是火熱難當。墨色的頭髮隨性披散,如那剛毅的身軀一般給人狂野之感。

  他與歐陽硯相比,少了幾分書卷氣,卻多了幾分霸氣。尤其當那一雙銳眸眯起,就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

  一隻手掌住她腰間,另一隻手在她身前遊移……想想就羞人,儘管兩人裸裎相對了無數次,但她很難接受與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行夫妻之事。

  是的,他雖然要她,給她風風光光的地位,卻並不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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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楊恒毓的唇沿著頸子而下。

  “啊……”驀地被拉回心神,蘇婉婉側頭看去,正正對上他充滿情欲的雙眼。

  “想什麼?到了朕懷裡還不老實?”大掌毫不猶豫的拍上她的翹臀,又濺起曖昧水花。

  “唔……臣妾在想……想麟兒……”硬生生壓下即將出口的痛呼,蘇婉婉咬唇。他經常這樣,下手不知輕重,隔天她身上肯定又多幾道痕跡。

  “他?”楊恒毓皺眉,十分不願她關注兒子多過他。當初分娩時,母子均危,可她卻拼了命也要保住麟兒。

  見他一臉不悅,蘇婉婉心中冷然,只以為他討厭麟兒,淡聲道:“也沒什麼大事,只是功課沒做好,四書沒有背透,挨了太傅的板子。”她心中酸楚,告誡自己,當年他連弑子的話都說得出來,如今只是冷淡了些,應該是莫大的進步吧。

  楊恒毓握住她纖細的手腕,又摸到了上面的舊傷。那是刀子割下的口子,再好的藥也消不去的疤痕,觸目驚心。

  當年她姨娘過世後,她竟然一度想不開,以為世間再沒有了依靠而自殘,若不是他以驪麟為要脅,怕她就那般離開了他。

  心中一痛,楊恒毓憐惜的親吻著那道傷疤,但口中依舊冷淡道:“功課未完成就該罰。常言道‘慈母多敗兒’,皇后若想驪麟以後能成大事,就莫要心軟。”

  “臣妾……明白……”知道他不喜愛兒子,蘇婉婉沒再說下去。

  楊恒毓卻停下所有動作瞪著她。她這個……這個笨女人!明明就知道近日來朝堂之上關於立太子的那些爭執,如今又已談到驪麟,為什麼不知道靈活一點,問問他那件事?哪怕她就對他說一句好話,哄他開心,他願意立馬答應立驪麟為太子……

  其實他也從未想過要別的女人的孩子。

  但先是她的百般反抗惹惱了他,讓他一時氣昏了頭納妃入宮,後又因她以懷孕為藉口,拒絕他的求歡,讓他憤而離去寵倖柳妃。哪知事有湊巧,只那一夜柳妃便懷有身孕。

  那時他剛登基,地位不夠穩定,柳妃之父柳清廷又是朝中砥柱。萬不得已,他只能接受柳妃的孩子,並封她為貴妃。

  當太后李氏死後,婉兒竟然以為唯一關心她的人逝去而割腕自戕,再次讓他失去鎮定,不但放出弑子之言,更是一連寵倖了好幾名妃子。但氣歸氣,他還是記得讓那些女人服下避子湯。為了自己女兒的地位,柳清廷自是十分支持,讓其他大臣不敢多言。

  但如今他已穩掌大權,別說一個柳貴妃,就算是她要他把後宮清空,他眉頭都不會皺一下,但她卻一點不知珍惜,還拚命把他往別的女人那裡推,讓他怎麼不氣?

  他承認,他確實過了一段花心的日子,畢竟那時血氣方剛,年少輕狂。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心性已經逐漸定下來,而她也蛻變得越來越美,十分有韻味,讓他的眼裡再也容不下其他女人,只願意讓她上他的榻,生他的孩子。每每看到她那婀娜的身段就欲火焚身,恨不得天天愛著她,霸著她,卻又得硬生生忍下。

  哎,誰讓他愛慘了她……

  見他怒瞪自己,蘇婉婉不知道自己哪裡有說錯什麼,也不知道該接什麼話。

  兩人對視著,彼此之間什麼話都沒有說,空氣中的靜默令人尷尬。過了好一會兒,楊恒毓才低頭繼續自己的“征服大業”。

  “聽說今日歐陽大人到訪?”熾熱的吻密密的落在胸口上,纖長的指來到她的肚臍,在她敏感的地方打轉。

  “是……”身子輕顫,她就知道什麼都躲不過他。宮裡面盡是他的人不說,暗處還藏了幾個暗衛,似是要隨時監控她。

  但她心裡還是好難過,那口氣裡有濃重的嘲諷。他果真不喜歡她,所以可以任意懷疑她與歐陽硯,肆意侮辱她的貞潔。

  楊恒毓抬頭,眼神灼灼的看著她。“歐陽大人有要事?”

  “就只是家長里短的小事……”蘇婉婉斟酌用詞。

  楊恒毓不痛快,非常非常不痛快。

  他知道歐陽硯是當年李太后親自給蘇婉婉選的夫婿,也知道歐陽硯溫文爾雅,文武雙全,更知道他們兩人是青梅竹馬。若是說這兩人沒有感情,他是不會相信的。更何況歐陽硯對蘇婉婉的探視,慇勤到讓他氣惱。

  歐陽硯是否喜歡她?她呢?對歐陽硯是什麼看法?

  心頭窩著火,想起兩人以前的婚約他就有種恐懼,生怕她被人搶走。更何況今夜暗衛轉述的驪麟那一番話“兒臣不想像父皇一樣!父皇只會坐在宮裡,只會讓母后傷心!”“等兒臣長大了,兒臣就帶母后離開!”更是讓他氣惱不已。

  她不快樂?她想離開他?他怎麼允許?!

  “皇上……”蘇婉婉不知道身後的男人在想些什麼,只得硬著頭皮開口問道。

  他轉過她的身子,捏住她小巧的下巴,一字一頓地道:“往後在朕的榻上不准想其他男人,就連麟兒也不許!”

  蘇婉婉感到無奈,這個話題明明就是他提出來詢問她的,不是嗎?現在又把一切責任推給她,真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然而她沒辦法反駁,因為他的孟浪奪去了她的思考能力,果真讓她只關注他了。

  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

  蘇婉婉不清楚自己究竟侍奉了幾次,只記得第二次高潮前就昏了過去,以後便在高潮中醒來、昏去……小臉漲得紅紅的,蘇婉婉趕緊把自己藏到錦被中,似是生怕有人看到什麼,隨即又嘲笑自己想太多,這裡怎麼可能有別人,躲也是在躲自己吧……但被子裡有他留下的氣息,濃濃的麝香味似乎昭示了房事的激烈……

  如此重欲的男人,遲早被後宮佳麗榨幹!她忿忿地想。

  “娘娘醒了?”床帷外候著的宮女聽到動靜立馬詢問。

  “嗯。”她沒有賴床的習慣,更何況龍榻也不是那麼好賴的。

  “奴婢伺候娘娘更衣。”宮女捧來長巾,仔仔細細將蘇婉婉包好,便扶著她進入雨露殿。

  “皇上幾時走的?”蘇婉婉站在池邊問道。

  “回娘娘,方才娘娘醒來前皇上剛著裝離開。皇上臨走前吩咐過要讓娘娘休息好,未曾要奴婢叫醒。”宮女伶俐地答道。她已是進宮幾年,十分懂得察言觀色,只要主子開個頭便知道要如何接話,也因此可以在行龍宮當差。

  蘇婉婉點頭,心想那男人果然縱欲一整晚,也難怪她腰酸背痛。

  或許,她對他唯一的吸引力,就是這副還看得過去的身子。

  “沒別的事,你就下去吧。”她從不習慣讓別人伺候她,那讓她渾身不自在。

  待宮女走後,蘇婉婉將長巾撒下,讓自己泡在浴池中,心中自嘲沒有富貴命。

  其實說起來,她也從未想過自己能成為一國之母。年幼時不用操心自己的婚姻大事,長大了也有姨娘給她挑選的夫婿,本以為就算不能找一個與她如膠似漆的夫君,至少也能相敬如賓,卻總也想不到會有這樣的一個男子佔據了她的身與心。

  除爹娘早逝外,她幼年幾乎沒有遇到過挫折,什麼事都是姨娘給頂著,外祖父舅舅一家對她也是十分疼愛。在那樣什麼都不缺的情況下,她自然無優無慮,天真的去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而現在,準確的說是從楊恒毓欽點她為皇后之後,她再也沒有了自由。他囚禁了她,還用身邊的人要脅她,讓她沒得反抗,因為她的弱點就在他手中。

  但既然他不愛她,又何必給她風光?只為了給她羞辱?

  那也大可不必如此看重她,權力大如他,捏死她比捏死一隻螞蟻都簡單,哪怕只要讓她做個宮女日夜淩辱,相信也沒有人可以指責他。

  或許因為她是罪臣之後。

  在後宮待了這麼多年,閒話倒是聽了不少,那些只言詞組東拼西湊起來,她也大體知道了那些年發生的事。

  先皇突然駕崩,未來得及立下皇儲,而當時外祖一家權勢極盛,炙手可熱。在無人敢反對的情況下,身為皇后的姨娘開始掌控朝政,明著,沒有子嗣的姨娘立了毫無勢力背景的楊恒毓為皇帝,暗著,所有的大權都在外祖一家手中。

  大概又過了幾年,姨娘的貪心越養越大,即使楊恒毓只是個傀儡,也成了他們的眼中釕肉中刺。姨娘想要擬詔,立舅舅的兒子為太子,改國姓為李,將李家權勢拱到最高。

  而生在帝王之家,沒有野心的人並不存在,姨娘沒有考慮到還有人跟她一樣,都很看重帝位。先帝的六弟,楊恒毓的六皇叔,燕王楊繼忠也是覬覦皇位已久,見姨娘反心已起,便立馬打出“清君側”的旗號,從封地率兵趕來,與姨娘的人馬打了個激烈。

  兩敗俱傷之下,他們都忘了防備另一個人,楊恒毓。大概他留給人的印象不外乎是個軟弱皇子,誰也沒有多加留意防備,卻不想他已在暗中培植自己的勢力。趁著那兩邊其勢不俱生之時,他撒下網,漁翁得利。

  燕王楊繼忠被遣回封地,外祖一家流放的流放,砍頭的砍頭,只有她與姨娘被囚禁在宮裡,彼此卻難得見上一面。

  蘇婉婉以清水洗面,不願讓自己再去想那些她不懂的往事。泡的時間有些長,確定自己身上不再有他的氣味之後,蘇婉婉才起身用巾子擦乾水漬,穿上宮女捧來的衣物。

  張玉裕親自將她送回宮去。

  “娘娘慢走。”待看到她宮裡的宮女將她攙好了,他這才放心。

  蘇婉婉慢慢走回去,腰間酸軟不堪,卻要顧大體地走出雍容華貴的架勢。

  她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卻總也想不起來。

  “娘娘,初春微涼,多披件披風吧。”心思靈巧的宮女宋憐兒低聲道。

  蘇婉婉點頭,“大皇子可是醒了?”小小年紀就要早起上學,實在不容易。

  “回娘娘話,大皇子醒了,奴婢已讓他人給皇子更衣了,現下皇子等著與娘娘一同用膳呢。”

  “嗯。可有準備麟兒愛吃的芙蓉糕?”

  “奴婢早已備下。”

  蘇婉婉對身邊這個貼身宮女十分滿意。

  初見宋憐兒,她正在浣衣局受人欺壓,蘇婉婉實在看不過去這麼纖細的姑娘被折騰,所以就把她要來,留在身邊伺候自己。

  宋憐兒比她大一歲,心細如發,又念感恩,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姑娘,若不是在宮裡,早就應該找個好人家嫁了。

  好人家……好人家……

  蘇婉婉腦中靈光一閃,有些俏皮的勾唇,似是想到了什麼鬼點子。

  “娘娘,怎麼了?”宋憐兒笑問。

  平日裡,皇后娘娘總要求自己與她以姊妹相稱,可她哪來那麼好命,被娘娘帶到鳴鳳宮享福就不錯了,哪裡還敢踏鼻子上臉,跟央國最尊貴的女人沒大沒小呢。但是相處下來也就發現,這位皇后娘娘對下人很是寬厚,心地良善,極少拿架子來壓人,即使被有些人有些事惹怒了,也不遷怒他人,一點也不像祥雲宮裡柳貴妃那樣習鑽的主子難伺候。

  “沒,沒什麼。”蘇婉婉總感覺好事將近,便忍不住唇邊的笑意。

  早膳間,母子相處融洽,兩人共同度過了一個極少的溫馨清晨。楊驪麟本想賴著不走,大概昨天受了罰心裡還是不痛快,但蘇婉婉也沒有過分縱容他,拿出昨日他自己的誓言來激勵他,果然急於長大的小孩子就乖乖到東宮上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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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蘇婉婉拉著宋憐兒在前庭賞花,看那些含苞的骨朵悄生生的,十分可愛,心中頓時輕鬆不少。

  坐在一旁涼亭裡,蘇婉婉趴在欄杆上,絲毫沒有顧慮自己形象的意思,反而頗感興趣的問道:“憐兒,你是幾歲入的宮?”

  宋憐兒好笑的看著仍有些孩子氣的皇后娘娘,一邊提醒她坐姿一邊回答道:“回娘娘話,奴婢十歲入的宮。”

  “為什麼要入宮呢?”十歲,那時的她仍不知人間疾苦,天真爛漫。

  “回娘娘,奴婢家中貧苦,孩子多,爹娘養不過來,便將奴婢賣到宮裡來。”宋憐兒平淡的說道,似是不放在心上。

  蘇婉婉皺眉,“憐兒,你不要左一個‘娘娘’,右一個‘奴婢’,聽得我好生彆扭。都說過多少次了,這會兒沒有旁人在,沒有那麼多規矩。”她就從不在宋憐兒面前自稱本宮,至少她不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她也只不過是空有其表罷了。

  宋憐兒為主子的率直輕笑,“是,娘娘。”說是那麼說,但該有的禮數不可能少。

  蘇婉婉也知道她一時改不過來,因而也沒糾結在這樣的小事上。

  “那你在宮裡苦嗎?”

  “跟在娘娘身邊,一點也不苦。”皇后娘娘雖然身在深宮,心腸卻善良的可憐。當年僅僅是見她受欺負,便動用權勢將她調到身邊,讓她領了這份輕鬆的差事。為此她當然不覺得苦,反而想要更好的照顧她,報答她。

  蘇婉婉為宋憐兒感到心疼。在及笄前,她從未受過苦,即便成了一個不受寵的皇后,也從不曾缺吃少穿,那種為了吃飽而被最親的人賣掉的感覺肯定不好受。

  “總是跟在我身邊,總是待在這宮裡,會不會很無趣?”宮裡整天就那些事,勾心鬥角,雖然她被錦衣玉食地供著,可終究無一點實權,也不能做些什麼。

  “不會。”她本身沒什麼追求,只想平平淡淡的過日子就好。

  “憐兒,出宮去看看吧。宮外應該是個廣闊的世界,每時每刻都有新鮮的事、好玩的事發生。”蘇婉婉的語氣裡有止不住的嚮往之情。

  “娘娘也要出宮嗎?”宋憐兒想了一會兒才說道。

  這宮裡都在傳,皇后娘娘不受寵,即使誕下的是皇長子,也未能被立為皇儲。

  皇上很少進鳴鳳宮,即使要寵倖娘娘,也只會要娘娘去行龍宮。娘娘似乎也不願意多提皇上,不像別的妃子一樣想盡辦法吸引皇上的注意。

  但就是有點怪,每次看到皇上看娘娘的火熱眼神,她就覺得皇上其實並沒有傳言中說的那樣對娘娘那麼冷淡。

  或許連娘娘自己都沒有察覺到,近來皇上寵倖娘娘的次數越來越頻繁,娘娘在行龍宮裡待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我?怎麼可能……”她怕是要被永遠囚禁在這座巨大的牢籠裡。掩下黯然的神色,蘇婉婉道:“我只是在想,或許憐兒可以替我出宮,代我見識一下宮外的世界,多接觸一些新鮮的事物。”

  “可是奴婢走了,誰來伺候娘娘呢?”

  “偌大個皇宮,我還怕沒人伺候嗎?”

  “那娘娘想讓奴婢去哪兒?”

  蘇婉婉扯開一抹大大的笑,“其實呢,我欠歐陽將軍一個人情,就勞煩你去他府上幫我還清好了。”

  當晚便有一頂官轎從宮裡抬出,將人送到歐陽府上。

  蘇婉婉本是一番好意,給歐陽硯一個人情,本來約定好時機一到就放宋憐兒自由,好讓他們彼此都去尋找自己的幸福,卻不想誤打誤撞,促成了一對佳偶。

  但就在人送入歐陽府的第二天,朝堂上就有流言飛出,說皇后娘娘為了立儲一事送貼身宮女給歐陽將軍,以此籠絡人心。更有人說兩人之間情絲未斷,皇后送自己的貼身宮女給歐陽將軍,擺明瞭割捨不下舊日情分。曖昧的謠言又起,對蘇婉婉十分不利。

  而柳家人一聽,一面加緊送禮送財收買大臣,另一方面煽動流言,打算將皇后拉下馬來。

  楊恒毓將一切看在眼中,卻不說什麼,明明朝堂上有禁止大臣拉幫結派的條令,明明柳家人動作很大,他卻不打算警告或是制裁,也就讓那些自以為聰明的人選邊站了。

  “皇兄,你真的不打算制止柳家,或是處置那些巴結柳家的小人?”比楊恒毓小一歲的同父異母皇子楊恒敬看著禦書房裡那一摞鼓吹立庶不立嫡的奏章,忍不住問道。

  “越是這種時候,才越能看清楚哪些是正直的人,哪些是可用的人,日後也好把那些不該留的人斬草除根。”楊恒毓一邊批閱奏章,一邊心不在焉的道。

  果然老謀深算如皇兄,他的道行實在不如。當年在李太后眼皮子底下就能將皇位搶回,這樣的人說他不奸詐……呃,不足智多謀都沒人信。

  當年李太后選傀儡太子時,他尚年幼,因為外祖父是朝中大臣,生怕他以後會反了她,所以想神不知鬼不覺的將他除掉。幸虧外祖父早就預料到,並將他偷渡出宮,找人假扮他,他才得以活到現在。五年前皇兄羽翼漸豐,外祖父也有意要他奪回楊家天下,他這才又回到京城,助皇兄一臂之力。年幼時不曾親近的兩人,現在感情卻頗好。

  “你是不急了,可皇嫂呢?種種流言很明顯就是針對她而來的,她不可能會沒有壓力的。”皇嫂明明是個好女子,卻被迫捲進來。

  楊恒毓筆尖一頓,卻沒有說什麼。

  “皇兄,人明明就被你霸在身邊了,你還在擔心什麼啊?難不成你還真信了外面說的皇嫂與歐陽硯餘情未了?”他雖跟歐陽硯並未深交,只見過幾次面,卻覺得對方是個有擔當、可靠的男人,

  不像外面說的那般不識大體。

  而皇兄在感情這方面也有點拖遝。明明平時在朝政上做事雷厲風行,一點都不拖泥帶水,一點都不馬虎了事,就連那些老狐狸都能靈活的戲耍幾分,偏偏在感情上執著不說,還不善於表達。他吝嗇于向皇嫂說一句半句的好話,一點也不肯示弱,說出自己的心意。殊不知女人耳根最軟,好好疼寵幾分,就會乖乖把心交出來。

  “什麼時候你這麼悠閒了?不如來幫我治理國家?”楊恒毓冷哼一聲。

  “不要!”楊恒敬大叫,“皇兄,你明知道我最愛自由,處理國事什麼的最讓我頭疼,你這樣是想整死我嗎?”他對一國之君這個位子絕對、絕對、絕對沒有任何妄想!每天一大清早起來上早朝,然後日復一日的處理國家大事小事,偶爾還得應付心血來潮的外邦,忙到三更半夜更是常事,連抱娘子的時間都沒有,那真不是人能做的。

  楊恒敬撇撇嘴,“也難怪皇嫂對你冷淡,誰讓你整天就知道對著奏章,連一句好聽的話都不會給她說……”

  見皇兄兩道冰冷的眼光射過來,楊恒敬自動吞下剩下的話,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楊恒毓好笑又好氣的看著逃難一樣跑走的皇弟,心裡卻也有些惆悵。他不知道蘇婉婉是否對歐陽硯餘情未了,但一想到兩人之間的曖昧,他就十分不開心,不拚命處理奏章的話說不定就胡思亂想,甚至毫無理由的去霸住蘇婉婉,非要確定人時刻在自己懷裡才行。

  但理智上不允許他這麼做,在心頭大患沒有除去之前,他不能向任何人暴露他的弱點。

  唉,如果有可能,他也很想像那些昏君一樣不管不顧,寧願荒廢朝政也要抱著自己心愛的人兒滾來滾去……

  四月,氣候轉暖,似是出兵的好時機。

  初八夜,半邊月掛在天空中,地上不是很明朗,皇宮裡卻是熱鬧非凡。皇上在宮裡最高的閣樓--摘星樓上設宴,辭別即將出兵的將士們。有身份地位的大臣都攜家眷入宮,在御花園賞花遊樂。有些人在討論國事,也有人悄悄議論那些無關緊要的瑣事,有人的地方就有流言,更何況是一群鎖在深閣裡的無聊貴婦。

  蘇婉婉一向不適應這種敷衍的場合,除了趙王妃,鮮少有其它貴婦可與她交心。每個人臉上都掛著虛偽的笑臉,口蜜腹劍,說些言不由衷的話,期望引起別人的注意與共鳴。官員們身份低的巴結身份高的,連女人們也是表面溫和端莊,處處誇讚迎合,一轉身卻把別人的缺點過往大肆宣揚,所以簡單開場之後,蘇婉婉便藉故離開摘星樓。

  她前腳剛走,好事的人便偷偷議論開了。

  “你看,皇后這會兒又走了。”

  “就是,一點威嚴都沒有。”

  酒過三巡,話越來越多,也越來越膽大放肆。柳清廷這派的兩位官員湊到一起,不懷好意道。

  “我看哪,她根本就連做皇后的資格都沒有。”其中一位大臣的妻子拉著另一名貴婦走過來,低聲道,“她跟李如鳳可是表親的關係呢!”

  “喲!”另一名貴婦佯裝驚訝道:“前太后李如鳳,犯的可是逆謀的大罪啊!不是應該誅連九族嗎?怎麼她還倖存,還成了皇后呢?”那口氣,跟當初巴結前太后時完全不一樣。

  “誰知道皇上什麼心思,或許留著她還有什麼用。”

  “大概被鬼迷了心竅。”

  “依我看來,皇上也就看上了那張臉跟身段。”有人非常嫉妒蘇婉婉就算生產完也沒有走樣的妙曼身材,纖腰翹臀的。“看著就是禍亂朝綱的狐媚女人。不過,過不了幾年,等她年老色衰,皇后這位子怕是就坐不長久啦……”

  “不,也許不用很久。”另一位官員諂媚地說,“只要咱們丞相大人多使點勁兒,極力主張立二皇子為太子,到時這皇后的位子,不就是柳貴妃娘娘的了嗎?”

  “大人言之有理呀!”一夥人低低地笑開,沒有注意到假山後面藏著的趙王與趙王妃。

  自小在民間長大的楊恒敬也十分討厭這種虛假逢迎的場合,更何況自己出身不顯貴的妻子並不被所謂的“貴族”待見,所以就攜了人,本想早早溜回府去快活一番,卻不想在這裡偷聽了這樣一番大逆不道、不知死活的話語。

  楊恒敬聽著幾人的談話,辨認出了他們是朝中哪兩位官員,心中不免嗤笑兩人的愚蠢。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皇兄看著皇嫂的眼神有多麼熾熱,皇嫂要是不藉故離開,怕是會讓皇兄這幾日壓制的欲火折騰到不行。

  “這些人好討厭,一直在說婉兒姊姊的壞話。”趙王妃皺起眉頭,很不願意聽到別人如此詆毀蘇婉婉,當年沒有身份的她若不是皇后蘇婉婉成全,根本就無法跟楊恒敬在一起。而她也不明白,那麼壞的皇帝哪裡來的福分,有婉兒姊姊這麼好的皇后。

  “沒事的,乖,你相公我一定會處理他們的。”雖然在這裡聽壁腳很不君子,但對於這些小人也不必來明的。

  於是第二天,朝中某兩位大臣沒有上早朝,以後再也不曾出現在朝中。

  再說蘇婉婉,她從摘星樓下來路過御花園時被人叫住了。

  “歐陽大人怎麼也下樓來了?”他是今晚被宴請的主角,按說不應該這麼早退席。

  “見你下來,我便想囑咐你幾件事。”歐陽硯完全是以兄長的口吻說道。

  兩人不避耳目地坐在燈火通明的亭子裡,蘇婉婉命人奉上香茗。

  “聽說歐陽老夫人對憐兒不滿?”

  “娘娘還真是什麼都知道。”歐陽硯苦笑,“奶奶一直想要門當戶對,不去在意憐兒的好……其實憐兒是個好姑娘。”

  “哦,歐陽大人又如何知道憐兒是個好姑娘了呢?”蘇婉婉掩唇,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可以揶揄歐陽大將軍的機會呢。

  “娘娘!”俊顏微赧,歐陽硯頭一次惱羞成怒。

  但是他的反應很明顯取悅了蘇婉婉,她終是忍不住笑了出來。“瞧瞧歐陽大人惱羞成怒的樣子,還真是有了新歡便忘了老相好呢。”

  “我……我才沒有對她有非分之想,娘娘言重了。”收拾一下尷尬,歐陽硯正色道:“明日我便要到邊關去了……”

  蘇婉婉也斂起笑容,“嗯,我知道,萬事小心……”

  “你也是,多多保重。”

  兩人正聊著,突然聽到御花園一隅吵雜起來,亂成一片。

  “不好了不好了!”不多時,宮女綠意急急跑來,口裡嚷嚷,“娘娘,大事不好了!”

  蘇婉婉與歐陽硯一同站起,“發生什麼事了?”

  “二殿下……二殿下落水了!”

  “什麼?!”

  “而且柳貴妃娘娘,她……她一口咬定是大殿下把二殿下推下去的。”

  蘇婉婉心中一驚,縱然知道麟兒不會做這種事,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做什麼。

  “別慌。”歐陽硯安撫道,“大殿下跟二殿下呢?”

  綠意回道:“二殿下已被救起送回祥雲宮了。但是這件事驚動了皇上,皇上他……大殿下也被皇上召到祥雲宮去了!”

  蘇婉婉顧不得聽她再說下去,慌慌張張便跑到祥雲宮,歐陽硯緊隨其後。

  祥雲宮內氣氛凝重。

  柳玉絮正趴在楊恒毓懷中哭泣,哭得肝腸寸斷的樣子,讓人好不憐惜。

  “皇上可要為我皇兒做主啊……”

  楊恒毓臉色冷若冰霜,使得宮中奴僕皆垂首靜候,大氣不敢出。

  “這是怎麼回事?”他終於開了口,冷聲詢問跪在下面的楊驪麟。

  哪知楊驪麟倔強的昂著頭,不發一語。

  “皇上,您看看,大皇子連您的話都不聽了!”柳清廷在一旁插嘴道。很明顯,外孫的落水給了他絕好的機會打擊皇后與大皇子。

  “皇上,您可要給臣妾評評理呀……”柳玉絮哭得淚漣漣,“大皇子仗著有他母后撐腰,壓根不把我們母子放在眼裡,平日裡一起上學,怕就是時常欺辱我們驪雲小,不懂得反抗呢……今日大皇子更是過分,連活生生一條性命都如此輕視,一點手足情誼都不顧……”有的沒的都加上,才能顯現出母子被欺辱的可憐。

  楊恒毓面色更加不善,“驪麟,真的是你把你的二皇弟推入水中的嗎?”

  “我才沒有呢!”楊驪麟抬頭,大大的眸子像極了他的母后,倔強的脾氣倒是與他父皇如出一轍。“我沒有推皇弟,是他先來推我才……”

  “住口!”柳玉絮心裡有鬼,因而聽到他要說什麼,心慌的想要阻止,就突然跑到他面前一揚起手來狠狠就是一巴掌。

  “啪--”清脆的巴掌聲響徹宮內,楊驪麟的腦袋被打歪到一邊,牙齒把唇角都咬破了,滴下血來。一邊小臉高高鼓起,眼中除了淚水還有一小簾火苗。

  見他怒瞪自己,柳玉絮本來有些心虛,後來一想,不過是個小毛孩子,自己又有父親在場,還有皇帝寵愛給她撐腰,便無法無天起來。

  “皇上面前哪容得你胡說!人就是你推下去的,小小年紀就心懷叵測,長大了可如何是好?你皇弟還這般小,如何禁得起你陷害?”

  壓根沒想到柳玉絮會有如此大的反應,楊恒毓沒能及時攔住她,本想冷聲呵斥她退下,卻聽得殿外有人道:“貴妃娘娘這般動粗怕是不好吧!”

  蘇婉婉臉色難看得跟楊恒毓有得拼,她快步走到楊驪麟面前,身後歐陽硯也跟進殿來。

  “母后……”小小的孩子撲到她懷裡,臉也不顧疼痛似的使勁往她懷裡蹭,想要流淚哭泣,卻不願給外人看到自己軟弱的一面。

  “麟兒……”蘇婉婉心疼得差點落下淚來。

  她抬起頭,憤怒地瞪著楊恒毓,“皇上就眼睜睜看著麟兒被動用私刑?皇上只知為二皇子心疼,卻忘了大皇子也是你的骨肉?事情還未經間清就給他一巴掌,是何道理?!孩子如此小,怎能柢住大人的一記掌摑?”

  那責備的眼神讓楊恒毓心中一窒,胸口萬分難受。他怎麼會忘了麟兒也是他的骨肉?就算他不滿分娩時麟兒帶給她的痛苦,但又怎麼忍心傷害她心頭上的寶貝疙瘩?

  “什麼動用私刑?是大皇子有錯在先,又詭言在後……”

  “大皇子是如何有錯在先,又是如何詭言在後?下官著實不明白,還望貴妃娘娘給解釋解釋。”歐陽硯沉聲道。

  “這……大皇子推二皇子入水就是不對……”

  “二皇子被推入水,是誰人證明為大皇子所為?”蘇婉婉厲聲道。

  “這、這……”平日裡只覺得蘇婉婉是個軟柿子,從未見過她如此咄咄逼人的樣子,加之本來就事出有鬼,柳玉絮難免慌亂在心。

  “皇后娘娘此言差矣,若不是大皇子所為,難不成還是二皇子自己跳入水中?”見到自己女兒吃癟,柳清廷站出來道。

  “是皇弟想要推我的!他想推我,卻被我閃開,所以自己落入水中的!”

  楊驪麟大聲道。

  “哼!大皇子這是狡辯,是一面之詞!”

  “那柳丞相這沒有人證的話也是一面之詞。”歐陽硯用柳清廷的話反擊他。

  “夠了!”楊恒毓聽著幾人爭吵,心中著實煩躁,又看到下面跪著的楊驪麟以及防備地瞪著他的蘇婉婉,心中更是憤懣。

  他只不過一時沒有拉住柳貴妃,讓驪麟無端挨了一巴掌,她至於如此看待他嗎?虎毒不食子,他從沒想過要害孩子,說過的那些威脅的、過分的話,也就是為她生氣時說的不經大腦的話而已。如今被她這般防備著,被不問青紅皂白的歸類于跟柳貴妃一起欺負驪麟的人裡,他怎麼能不生氣?

  他可以不去在意其它人如何想,就是獨獨不願意蘇婉婉錯看他。

  “這件事你們各執一詞,誰也不能證明什麼,朕不能偏聽偏信。幸而驪雲也無大礙,此事便這樣過去了。只不過驪麟實在桀驁難馴,連朕都敢頂撞,罰你閉宮一個月,今晚抄寫《道德經》五十遍,寫不完不得休息。”轉頭看著兩位大臣,楊恒毓道:“夜深了,兩位大人還是回去休息吧。更何況,歐陽將軍明早可是要起程的。”後面那句話明顯表現出他對於歐陽硯的不滿。

  不僅僅是因為他知道方才兩人在涼亭裡私聊,更多是在這樣的時刻,竟然是他擋在蘇婉婉面前,為她據理力爭。

  兩位大臣互相瞪視一眼,這才施禮退下。

  蘇婉婉也拉著楊驪麟站起,頭也不回地走出祥雲宮。

  看著她那瘦小的身影走出殿門,消失在夜色中,楊恒毓心頭一緊。那背影看起來飽含失望與無助,消沉孤寂得讓人心疼。

  其實他早就從暗衛口中得知,的確如驪麟所說的是柳貴妃指使驪雲,想趁眾人不察,將驪麟推下水去。卻不想驪麟身手敏捷地躲過,反而害獅雲自己落入水中。

  但柳清廷一口咬定是驪麟動的手,目前還不能小覷柳丞相,加之又被蘇婉婉氣得沖昏了頭,所以只能這般不公平的草草了之。

  柳玉絮還在身邊不依不饒,楊恒毓心中大歎麻煩的同時,也不得不安慰道:“走吧,去看看驪雲怎麼樣了。”

  其實他心中厭惡得緊,若不是這個女人,婉兒何苦誤會他?況且她的心狠讓他憤怒不已,遲早有一天,她得為她的傲慢狠毒付出代價!

  柳玉絮這才抹幹了淚水,歡天喜地地跟著楊恒毓走進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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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夜漸深,剛發生的事就像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中,激起稍許漣漪又終歸平靜。此時各大臣都悻悻而歸,宮裡的喧鬧也跟著離去。

  藏書閣二樓,蘇婉婉坐在書案邊,日寸不時地挑弄著燈芯,好讓室內更亮一些。

  楊驪麟正在一筆一畫地抄寫著《道德經》,筆跡清秀稚嫩。上了藥的半邊小臉仍舊鼓鼓的,讓蘇婉婉看了不免心疼。想想今日所遇之事,她心中憤怒不平,卻因無可奈何而歎氣。

  “母后……”楊驪麟抬起頭,擔憂地看著她,“您還在生氣嗎?”

  “母后要生誰的氣呢?”蘇婉婉柔聲問道。

  “生兒臣的氣。”楊驪麟低下頭,“因為兒臣不夠機靈不夠聰明,才讓柳貴妃陷害,讓母后擔憂了。”

  “傻孩子……”見他小小年紀便如此成熟懂事,蘇婉婉心中軟得一塌糊塗,熱淚跟著湧上來。“母后沒有生你的氣,這本就跟你無關。而且母后要氣也是氣自己,氣我自己沒有能耐保護好你,著實讓你受委屈了。”

  楊驪麟搖頭,“兒臣不委屈。但是兒臣不服!父皇不相信兒臣……”今日祥雲宮內的判定明顯偏向柳貴妃,那般草率的決策連他這樣的小孩子都說服不了。

  “那就是皇上,萬萬人之上的權力,沒有誰不能制裁,想做什麼都不會有人制止。”蘇婉婉神色黯然。她本就不受寵,自從有了麟兒,他就是她生命的全部,可現如今卻連他都保護不了。

  “那父皇就是獨斷專行了?”楊驪麟皺起小臉,“史書上說這種帝王早晚會亡國。若是兒臣繼位,兒臣一定不會這麼做。”

  “麟兒真的那麼想做皇帝嗎?”蘇婉婉不無擔憂地看著他。

  她本是無欲無求的性子,從來沒想過要去跟人搶、搶什麼,就想麟兒能健康快樂的成長,卻也知在這深不可測的皇宮裡,不用權力與堅強是不能保護自己以及自己在意的人的,可若真要跟柳貴妃明爭暗鬥,沒有靠山的她怕是會連累到麟兒。

  “不,只是兒臣想,只要兒臣有了權力,就可以帶母后去任何您想去的地方。帶母后離開父皇,離開皇宮,離開讓母后不快樂的地方。”

  “嗯,母后……等著那一天。”蘇婉婉有些欣慰,看到兒子胸懷大志,不管理由是什麼,有動力總是好的。

  母子倆相視一笑,楊驪麟便又低頭抄起書來。

  “娘娘,張總管張公公求見。”屋外有宮女輕聲通報。

  “請。”蘇婉婉心中疑惑,這半夜時分,皇上身邊的近侍張公公來做什麼?

  張玉裕進門行禮。“娘娘萬安。”

  “公公免禮。這麼晚了可是有什麼要事?”

  “皇上有旨,宣娘娘侍寢。”

  “侍寢?!”他不是在柳貴妃宮中嗎?竟還要她去侍寢!難道一個柳貴妃已經不能滿足他了嗎?這個男人怎的如此……

  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張公公笑著說道:“是的。皇上要娘娘到行龍宮侍寢。”

  “母后……”楊驪麟緊緊抱住她的胳膊,很明顯不想讓她去。“您不是說要陪兒臣的嗎?”剛剛的事都怪父皇,是他把母后氣哭了,這會兒又叫母后去,怕是還要繼續欺辱她。

  小小的孩子心裡只相信自己看到的,誰好誰壞,早有一番自己的見解。因此他覺得,好母后不應該跟壞父皇在一起,不然好母后就會受到欺負。

  看著兒子乞求的目光,蘇婉婉牙一咬心一橫,總覺得應該為小小的孩子做些什麼,更何況剛剛的事情讓她心中頗不開心,也就有了反抗的念頭。

  “勞煩公公告訴皇上,本宮身體不適,不便陪駕。”他偏向柳貴妃,就讓她侍寢好了,哪裡還需要她去湊熱鬧?

  見她婉言拒絕,張玉裕領旨離去,楊驪麟這才放下心來繼續抄寫書文。

  不到五歲的小孩子方才經歷了那樣的事,身體跟精神上都有些疲倦,現下又有母后陪在身邊,感覺格外安心,因而困頓起來。小腦袋一下又一下地點來點去,落下的筆也始終寫不出一個字,反而汙了大片白紙。

  蘇婉婉好笑的看著不一會兒便趴在桌子上的兒子,也沒打算叫醒他。等他睡得熟了才費力將他抱起,走到隔間,放到室內供人休息的榻上,為他蓋上薄被。

  麟兒比記憶中重了許多……皇宮裡的規矩多,母子兩人平日裡親近的就少,她幾乎忘記了上次抱他是什麼時候。

  蘇婉婉看著熟睡中的天真容顏,心裡一抹酸楚揮之不去。輕柔的撫上他腫起的半邊小臉,她再次慨歎自己的無能為力。

  接著她走回藏書閣,坐在案前將那張被汙了的紙揉成團扔到一旁,自己研磨,提筆代替楊驪麟抄寫起來。

  “要抄完才讓睡,小小的孩子怎麼承受得住?”她一邊嘀嘀咕咕,一邊一筆一畫地寫著,絲毫沒有察覺身後有人。

  “所以皇后就親自動筆,替兒分優?”楊恒毓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冷冷地開口。

  聽到那熟悉的聲音,蘇婉婉身子不免一僵,卻倔強的不肯回頭面對他。

  “皇后不怕朕再加罰驪麟?”楊恒毓彎腰,故意將溫熱的唇貼在她耳際,刻意壓低的聲音著實沙啞魅惑。

  “皇上若是想罰,那就繼續罰好了。反正皇上的主意,誰也改變不了。”

  蘇婉婉輕聲說,語氣中不無埋怨之意。

  楊恒毓眼微眯,“哦?皇后這是說朕專制無道?”

  “臣妾不敢。”話本該說到這裡就結束了,但一向息事寧人、忍辱負重的蘇婉婉不知道哪根筋不對,竟然就跟他頂起嘴來。“不過臣妾要說,無論皇上怎麼罰,臣妾都會陪著麟兒,所以皇上還是連臣妾一起罰著吧。”

  這麼叛逆的話平日裡她是決計不敢說的,大概是今日的事刺激了她,讓她的母性跑到了理智前頭,不為兒子出一口氣心有不甘。

  楊恒毓心中冒出一把小火苗,他知道她是在責備他的偏頗。但今晚實在不適合商議這件事,本來想讓她去行龍宮安撫她,卻不想被拒絕了。

  這個不把他放在眼裡的小女人!

  他的手搭上她的肩頭,一個用力就將人扳過身來,腿一掃就將椅子踢到一旁,在寂靜的夜裡發出極大的聲響。

  兩人面對面,蘇婉婉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莫名火焰,又聽他說道:“皇后的架子可是越來越大了,竟然還要朕親自來請。”

  蘇婉婉微微掙扎,兩隻小手擋在胸前,用力推他,卻難以撼動分毫。“皇上,請放開臣妾……”

  就在他準備好再次大戰幾個回合時,門口處傳來一陣響動。“母后……母后……”

  “麟兒!”蘇婉婉從欲望邊緣清醒,用力推開身上的男人就要坐起。

  這讓楊恒毓十分不快,反而更加用力地壓向她,使兩人的下半身更加緊密,鐵了心不讓她離開。

  “快放開我……麟兒……”這次蘇婉婉明顯掙扎的更厲害,雙腿踢蹬著。

  門外模糊的聲音繼續響起,“放開我,張公公,為什麼不讓我進去?”

  “大皇子殿下,皇上有令不讓任何人進去。”

  “不要,我才不要聽他的!母后您快出來呀……母后,父皇是不是欺負您?”可惡,沒想到討厭的父皇竟然追到這裡來了。

  聽不到她的回答,楊驪麟大聲道:“不要怕,兒臣來保護您!”門口又一陣騷動,顯然他想要硬闖。

  “哎哎,大皇子,使不得呀!”

  “放開!不要攔著我!我要去救母后,不要攔著我!”

  屋子裡被捂住嘴巴的小女人急得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而楊恒毓任由外面騷亂,就是不肯放過身下的人。

  來保護她?來救她?楊恒毓嘴邊噙著一抹冷笑,小小的孩子連自身都保護不了,還妄說大話。

  又聽楊驪麟喊道:“母后,您別跟父皇在一起。兒臣答應過您,要帶您離開的,您也答應兒臣,要跟兒臣離開的,您忘了嗎?快出來呀……”

  感受到掌下有些許濕意,楊恒毓眯眸看著哭了的蘇婉婉,臉上一片冰冷。

  她想離開?他想帶她離開?那小子奪去她所有目光不說,竟然還想帶她離開?

  “李密!”震天的吼聲響起後,在一樓待命的李密登登登跑上樓來,隔著門道:“奴才在!”

  “帶大皇子回東宮,罰他一個月面壁思過,任何人不得去看他!”

  “是。”李密應聲,接著門外就聽到哭聲--

  “壞父皇、臭父皇,快把母后還來……嗚嗚嗚……母后您快出來啊……”

  那聲音漸遠,卻又與她記憶裡其它的聲音重迭到一塊兒。

  婉兒,快逃……快逃啊……那是姨娘的聲音,她十五歲後幾乎見不到的姨娘……

  被人囚禁在身下的蘇婉婉想起了那種對親人思念的心痛。

  心中築起的堅強崩落,想起了身邊親人的逝去,蘇婉婉不禁悲從中來。然而所有的一切,都是由這個男人造成的。因為他,她與姨娘未見幾面,連她老人家終了,她都未能前去……因為他,她帶著麟兒在後宮裡屈辱的生存著……

  因為他,她要忍受與其它女人爭寵的痛苦……

  因為他,她……愛上了他……

  多麼不堪!儘管受他的欺負,卻還是控制不住讓心淪陷,只為他偶爾展現出來的溫柔。

  可是他不愛她,不愛他們的兒子……

  絕望從心底升起,蘇婉婉嚶嚶地哭著,像是個無助的孩子,說不出任何話來。

  楊恒毓沒料到她會情緒失控,有些錯愕地看著這般哭泣的她,然後憐愛溢出,輕輕將人摟入懷中,就算金貴的龍袍被當成手絹來擦淚也毫不在乎。

  看著那張淚漣漣的小臉兒,就算有再大的欲火,他也下不去口。

  第一次呢……她這般毫無防備的哭著,偎依在他懷中,還是第一次呢……

  良久,感覺哭聲漸弱,他才低頭看去,方知她哭累的睡著了。憐惜的吻去她頰邊的淚珠,他將兩人的衣衫整理好,親自抱人回鳴鳳宮。

  夜裡四周靜悄悄的,偶有夜鶯低叫,微涼的晚風吹來,讓人一時醒神。楊恒毓環抱著蘇婉婉,小心翼翼地注意著腳下。宮燈下兩人的影子被拉長,然而卻十分契合,似乎她生來就該在他懷中。……他親昵地蹭著她的額頭,心中低歎。

  就算花再多時間讓她接受他,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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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蘇婉婉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她回到了小時候,坐在門檻上奶聲奶氣地念著娘親新教的詩歌:“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椒女,君子好逑。”

  從私塾回來的爹爹一把將她抱起,用長了胡碴的臉輕輕蹭著她的,逗得她咯咯笑。

  “今天婉兒有沒有乖呀?”

  “婉兒很乖。”小手攀住爹爹的頸子,她好奇地問道:“爹爹,婉兒不明白,什麼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呀?”

  “這、這……”一向知識淵博的爹爹竟然答不上來,最後笑道:“爹對娘,就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

  “別教婉兒些不正經的。”臉皮兒薄的貌美娘親從屋裡走出來,嬌羞道。

  “哪裡是不正經了?待婉兒長大,這些事啊,遲早要懂得的。”爹爹湊近娘,呵呵笑著。

  “你這夫子,怎麼一點也沒有為人夫子的樣兒!”娘被爹一鬧,臉兒就紅紅的。“還不快帶著婉兒洗洗手來用飯。”

  “是,夫人。”爹爹笑著,兩人雖是鬥嘴,卻有無限情誼繾綣其中。

  那個時候她雖然小,雖然不懂幸福的定義,卻也覺得那樣一家人在一起就很好很好了,人世間再也沒有比那更好的事情了。

  然而那樣的日子卻沒有持續多久,因為娘得了一種病,好奇怪好奇怪的病,連大夫都治不好。漸漸地,娘不能起身了,只能躺在床上。

  爹爹擔心娘,卻又不能放下維持家計的教書工作,只能兩頭忙,忙得團團轉。但爹爹不以為苦,仍舊和藹地對她笑,要她開心,要她在家裡好好照顧娘。

  娘也是,雖然生病了,卻一直很溫柔,也告訴她,爹爹忙,要她乖乖聽話,也為自己不能照顧她頻頻落淚道歉。

  她慢慢變得懂事起來,為了不讓爹娘擔心,也為了讓爹跟娘更輕鬆,她在娘的指導下學會了煎藥、做飯,學會了整理家務。

  但娘還是走了,不管爹如何求大夫,不管她多麼聽話,不管爹跟她多麼難過。

  娘走的前一天,天氣很好,娘的精神也很好,都能坐起來給她梳小辮,還給她講牛郎織女的故事,告訴她什麼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又是什麼意思。娘的動作很溫柔,沒有弄疼她,爹卻不知道為什麼哭了。

  她長那麼大,從來沒見過向來愛笑的爹爹掉淚的樣子,但那天大夫來看過娘,轉身出去跟爹爹說完話,爹爹送走大夫後,他就哭了,眼淚一直掉一直掉,她擦都擦不乾淨。

  “爹爹……”爹爹的樣子著實嚇著她了,讓她也忍不住哭出來。

  “婉兒不哭……”娘輕輕拍著她,爹爹過來抱住了她。

  “乖,婉兒,沒事的。爹沒事的……”

  確定爹真的不哭了,她才停下,在爹跟娘之間來回看著,不知道是不是兩人在她不在的時候吵了架,不知道是不是娘把爹爹氣哭了。

  “毅。”娘喚著爹的名字,“咱們婉兒快長成大姑娘了是不是?”

  “是啊。再過幾年,村裡的小夥子就要踩破咱們的門檻兒了。”爹笑著,眼裡卻還是有晶瑩的液體。“你可要快點好起來,到時候咱們一起看著咱們的寶貝女兒出嫁……”

  娘笑笑,“毅,我知道我自己的。我這病,怕是好不了的……”

  “胡說!”爹爹頭一次那麼激動地對娘說話,“大夫說了,你一定會好的,不久就會好了!你要相信我,你一定會沒事的。”

  “毅,我當然相信你啊……”娘的手撫上爹的臉,擦乾他臉上的濕潤。

  “我這輩子從來都沒有後悔過跟你走,你看,咱們還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你以後可要好好照顧她。婉兒還這樣小,還需要人照顧,我走了,你再找一個更好的來……’

  “我不要別人,我只要你!”

  “婉兒也只要娘……”她聽出娘要走,趕忙用小手摟住娘的脖子。

  爹又說道:“玉兒,我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永永遠遠都只有你一個妻子!你不能拋下我們爺倆不管,知道嗎?”

  “呵呵……我知道的。毅,我愛你啊……”娘也笑著落淚,轉而對她說:“婉兒乖,以後娘不能陪你了。你要聽爹的話,還要幫娘照顧好爹。”

  一滴、兩滴……越來越多的淚水落在她臉上,“娘本來想看著婉兒出嫁,想要親自給婉兒做嫁衣的,可是娘不能了、不能了……”

  小小的她不懂,可還是小大人一般說道:“娘不能做了,沒關係,婉兒自己做就好。娘說過婉兒很聰明的,是不?娘累了就休息,多多休息就能好的。婉兒上次生病,娘不是就說過嗎?身體好了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婉兒說得對,婉兒好懂事。娘累了,娘要……休息了,休息休息就能好了……娘還要看著婉兒穿著大紅的嫁衣給人家當新娘子呢……”

  當天晚上娘睡得好沉好沉,第二天也沒有醒來,直到一群人把娘放到棺木裡……

  當棺蓋合上的時候,她才意識到可能再也看不到娘了,於是她拚命扯著爹的衣服,“爹!那些人把娘放進去了,娘出不來了,怎麼辦?”

  爹不回答,只是筆直地站著,黑色的眼珠裡什麼都沒有,整個人失了魂魄一樣,聽不進任何話去。

  她急得哭了,趴在娘的棺木上哭著求娘回來,卻被隔壁大嬸拉了開來。後來她就一直哭,一直哭,哭到娘下葬,哭得眼睛都腫了。

  而爹就一直那樣發呆了一般,木木的,好幾天都不說話,只是看著娘的棺、娘的靈堂、娘的墳墓、娘的牌位。……

  幾天下來,爹的鬍子長出好長,頭髮白了大半,整個人都瘦了好多。

  她一直陪著爹,餓了就做吃的,聽娘的話,好好照顧爹,可是爹什麼都不吃。

  直到隔壁大嬸看不下去了,來勸道:“蘇夫子啊,你可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啊!不振作怎麼行哪?婉兒還這麼小,你要是不管她,她可怎麼辦?要是教婉兒娘在天之靈看到了,豈不要心疼死?”

  爹聽了這話,像是突然清醒過來,佈滿血絲的雙眼緊緊盯著她,末了把她抱進懷裡,慚愧地道:“婉兒,對不起……是爹不好……”

  第二天,爹收拾好了自己,便帶著她離開了家,離開了她打小生長的村子。

  她跟著爹一直走了好幾天,才風塵僕僕地在一家大宅子前停下。

  爹爹把一隻玉鐲子和一封信塞到她懷裡,讓她去敲門,而他自己等在外面。

  她不知道爹爹要做什麼,只能順從地走進去,把鐲子和信給門房看了一眼,門房便大呼小叫地把她帶到了廳堂上。

  不一會兒,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被人攙扶著走出來,只看了她一眼就牢牢將她抱在懷裡,細細端詳後,兩行淚就流了下來。

  他說她是外公,這裡是她的家。

  一旁有個穿著華貴的女子讀完信後輕歎口氣,問她從何而來,跟誰而來。

  她說是爹爹帶她來的,爹爹還在外面。但是去而複返的門房說外面已沒有人了。

  她不依,吵著鬧著要去找爹,但終究沒能見上爹爹一面。

  哭過鬧過幾回,沒有別的法子也只能作罷。而且那裡的人都待她很好,尤其是外公,和那個長得跟娘很像的姨娘。

  “傻婉兒,你的家就在這裡,你還要去哪呢?”

  “婉兒……婉兒想找爹……”

  姨娘長歎一口氣,“你爹是個癡情的種。當年你外公反對他和你娘的親事,你爹拼了命也要帶你娘私奔。如今你娘走了,他斷然不能苟活於世,又礙于你尚小,只得將你送回這裡來。他現如今找你娘去了。他不要你,咱們要你。你就在這好好待著,咱們好吃好喝,羡慕死你那個狠心的爹爹。”

  她小,不太懂,只知道爹爹去找娘了,是好事。爹爹極喜愛娘,自然是要去找她的。沒關係,她還有姨娘,還有外公和舅舅,那就好了。

  隨著時間推移,那些生死離別的事她也漸漸懂得了。與此同時,哀傷也被外祖一家給的關愛與親情沖淡,因為每個人都對她很好,讓她不知疾苦的生長著,比同齡的孩子得到的多,也幸運的多。

  後來姨娘當了皇后娘娘,住進了皇宮裡,因為沒有孩子,更把她當親生女兒對待,宮裡好玩的好吃的總也少不了她一份,還請了很厲害的師傅教她琴棋書畫、准許她自由出入皇宮。

  有一年的有一天,她調皮貪玩,跑到一處地方將自己藏起來,不教隨行的嬤嬤找到她。

  那裡也是紅牆黃瓦的宮殿,卻比姨娘的宮殿冷寂好多。沒有太多人,冷冷清清,院子裡還長了幾株雜草,一點也不像尊貴的人住的地方。

  也不知怎的,她就推開殿門走了進去。

  “咳咳……咳……”在最裡面的房間裡,有個少年趴在高桌上咳個不停。

  周圍全是亂扔的書本和廢紙團,看起來亂糟糟的沒人收拾。

  已是深秋,殿裡卻沒有一絲暖意,連口熱水都沒有。

  蘇婉婉搓搓手臂,牡著膽子走上去。“你……還好吧?”

  “誰?!”

  趴在桌子上的人聽到動靜,敏銳地坐起身,狠狠地瞪著她。

  “我……”她有些害怕,但看到對方臉色潮紅,一副虛弱的樣子,就知道他生病了。她趕忙走上去,問也沒問就把小手撫上他的額頭,驚呼:“呀!好燙!你……你感染風寒了……”

  他用力把她的手打下,又無力地倒回桌上,卻不忘惡狠狠地道:“不用你管!”可是她卻聽出他連聲音都有些嘶啞了。

  蘇婉婉皺眉。“你明明就生病了,生病就該吃藥。我娘說了,吃了藥病才能好。病好了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然後不顧他的拒絕,她偷偷跑到太醫院取了一個方子,哄騙小藥僮替她抓藥。

  她是皇后娘娘身邊的小寶貝,宮裡人都認識她,沒人敢怠慢她。小藥僮自然也不敢不聽她的,趕忙抓了藥,還煎好了端給她。

  她又悄悄回到那座宮殿,把藥送到桌子上。

  “你要乖乖喝哦!喝完了馬上就好了!”

  他猶豫地看著她,不動手也不開口。

  “哦,我明白了,你是不是生病到沒力氣了?”她甜甜的笑著,“我來喂你好了。我娘生病的時候都是我喂的藥。”

  見勺子遞到嘴邊,他仿佛才下了很大決心,張口吞了下去。似乎沒有想像中的難喝,也沒有摻雜他懷疑的毒藥來折磨他,他很快便舒展開眉頭乖乖喝起來。

  等到藥都喝完,她又費力地將比她高大的他扶到床上去。

  “蓋好被被,發發汗就好了。”小小的手謹慎的替他蓋好棉被,照著娘哄她的樣子,哄著那個比她大的哥哥,直到他沉沉睡去她才走出殿門。

  後來她才知道,那是剛登基的皇市哥哥,名叫楊恒硫。

  他經常一個人待在那個冷清的宮殿裡,雖然是天底下最有權力的人,卻不知為何沒有人去伺候他。她覺得他好可憐,所以經常偷偷去看他,跟他說說話。但大部分時候都是她在自言自語,他或是在看書,或是在寫些什麼,畫些什麼。她說的那些話、那些事,他許是聽了,許是根本沒在聽,卻也從來沒有趕她的意思。

  但姨娘卻不讓她靠他太近,說是他不配跟她一起玩,還給她訂好了婚事。

  兩人能見面的時候,也就是他來給姨娘請安的時候,但漸漸地,她總感覺他跟原先那個病殃殃的大哥哥不一樣了。

  再後來他重掌大權,以勝者姿態打翻了姨娘的如意算盤,將外祖一家弄得支離破碎,也把她跟姨娘囚禁在宮中。

  那是她惡夢的開端。

  她怎麼也忘不了被他抱往行龍宮時,他那冷冷的口氣,忘不了姨娘的呼喊和他的殘酷,更忘不了初夜那撕裂的痛……

  然而命運如此弄人,竟讓她在他不經意的溫柔中迷失,讓她漸漸愛上了他……

  她不知道為什麼,卻希望他永遠也不要察覺她藏起來的心意,免得對他的感情成為她另一個弱點,給他又一個羞辱她的藉口……

  狂妄自大的管國終於吃了苦頭,因為央國此次派出的歐陽大將軍善用戰術,輔以仁政收買人心。不到三個月,管國節節敗退,國君不得不遣使求和,並承諾奉上豐厚歉禮以表敬意。

  歐陽硯凱旋回京,皇帝大喜,昭告大赦天下,並且在琉璃殿特設宴席慰勞將領,也用來接待管國求和使臣。

  一箱箱金銀送入國庫,一件件珍貴珠寶賜給功臣,然而最讓人津津樂道的,是管國特意獻給皇帝的絕色美女。

  據說此美女是管國第一美女,能歌善舞的永妲公主。

  此時這位永妲公主正輕移蓮步,緩緩走到琉璃殿中央。一雙嫵媚的大眼兒裡沒有初見生人的慌張,反而熱切地看著坐在正上座的央國皇帝--楊恒毓。

  “此女果真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皇兄真真是好福氣呀!”所以麻煩給人點面子,不要一直熱辣地盯著一旁的皇嫂了。

  “皇弟如此中意,朕就賜給你了。”楊恒毓看著座下的楊恒敬,淡然道。

  真是個死小子,哪壺不開提哪壺!

  現在後宮的女人就夠讓他頭疼的了好嗎?欲求不滿的對他使出各種勾引招數,可惜他根本就沒有雨露均沾的意思,只想獨獨寵愛他的皇后,卻又不能將這份獨寵表現得太過明顯,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只能狠狠壓制自己的情欲,好幾天才能去寵倖一下蘇婉婉。

  最近忙著處理邊關大事,還要摸清柳清廷的勢力,他忙得整宿整宿不睡覺,也不能去抱抱婉兒,整個人肝火上升,脾氣正大著呢,偏偏楊恒敬還來鬧場子。自家親弟弟,不削他削誰?

  “呃……”沒料被反將一軍,楊恒敬趕緊道:“臣弟無福消受,還是送給咱們此次勝仗的大功臣,歐陽硯將軍吧。”開玩笑!要是真把這個來歷不明的美女送給他,他家小花兒怕是就邊哭邊休夫,包袱款款,跑給他看。

  歐陽硯緊緊鎖眉,完全沒有戰勝的喜悅,反而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似是有天大的事壓在心頭。

  座下的管國使臣站起,將一隻盛著水晶杯的託盤交到永妲公主手上,說道:“這是小國特產的葡萄酒,請貴朝天子品嘗。”

  永妲公主扭擺腰身緩步走上來,晶瑩剔透的夜光杯裡是顏色誘人的紫紅液體。

  一旁的公公張玉裕接過來,悄悄用銀針驗過確定無毒後,才交到楊恒毓手中,退回。

  座下各大臣桌上也都奉上美酒,就待皇帝飲後開宴。

  “好!”楊恒毓舉起酒杯,豪邁地飲下。

  然而酒一入喉,他就感到些許不對勁,卻為時已晚,半邊身子迅速麻痹,手中的夜光杯掉到地上摔了個粉碎。

  近在臺階下的永妲公主一改甜美可人,滿臉凶煞地瞪著他。

  刹那間,寒光一閃,美人面目猙獰地從袖中抽出匕首,毫不留情地刺向他的喉嚨。座下管國使臣團的人也紛紛抽出刀來向上包圍。

  事發突然,縱使武功再好的楊恒敬與歐陽硯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一時沒有做出反應,更何況是已經麻痹的楊恒毓?

  就在他瞪大眼費力挪動身子想要躲避時,卻有另一股力量推開了他。

  “小心!”蘇婉婉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明明不會武功,但見那永妲公主持匕首前來時,身體已經下意識地行動了。

  尖銳的匕首刺進她的背部,黑色的血立時從傷口流出,汙了大片明黃錦袍。

  “護駕!”楊恒敬率先反應過來一躍而起,跳到階上,一腳將刺客踹下,而歐陽硯與幾個武將也將其它刺客攔在殿下。

  其它的文官百官全亂作一團,抱頭鼠竄。

  聽到殿內的響動,反應靈敏的侍衛軍迅速趕來,用最短的時間將刺客制伏,卻不想這些人都早有準備,咬破口中毒囊自盡。

  “婉兒!婉兒!”楊恒毓大吼,平日的鎮定已失,奈何身子麻痹動彈不得,只得眼睜睜看著心愛的女人在自己身上昏過去。“太醫!太醫都死到哪去了?!”

  “皇兄,千萬別動怒,怕是那酒水裡還有什麼不可測的毒藥,怒急攻心可是大大不妙啊!”楊恒敬急聲勸道。

  幸而太醫適時趕到,要先替楊恒毓解毒卻被拒絕。

  “你們是眼瞎了嗎?!沒看到皇后的傷勢更為嚴重?!快給皇后治療!”楊恒毓咆哮,恨不得將那些沒眼力的太醫掐死。

  “是、是……”太醫院首席太醫王偉和趕忙給蘇婉婉把脈,又小心看了看傷口,才道:“皇上放心,未傷及內臟要害,只要解毒即可。”

  “那你還不快解!”

  “但是在這裡,怕是……”王太醫面有難色,這傷口是在背上,難不成要不合禮儀地把娘娘的衣服當眾脫了?

  “皇兄莫急。”楊恒敬趕忙安慰自家慌了陣腳的皇兄,“咱們得先將皇嫂移到內殿榻上,太醫才好醫治啊。”

  “王爺說的是。”王太醫頻頻擦拭額邊的汗水,松了口氣的同時,忙招呼被楊恒毓的怒氣嚇得僵直的其它太醫趕緊給皇帝把脈。

  歐陽硯聽完便上前將蘇婉婉小心抱起,也不顧楊恒毓吃人的眼光,隨著太醫進了內殿,並喚來幾名宮女進去伺候。

  楊恒毓深吸一口氣,告誡自己現在救命要緊,對歐陽硯挑釁般的動作抱以寬容的心態,轉而將怒火發洩在堂下,那些形容懶愧的文臣。

  “一群廢物!”儘管身子不能動,但並不影響他那震天的怒吼聲,“飯桶!朕要你們有何用!遇到意外卻亂作一團,成什麼樣子!平日裡的狂妄自大,不可一世都到哪裡去了?還說什麼誓死效忠?!朕看你們明天都不用來上朝了,自盡謝罪!”

  “臣等該死、該死……”底下以丞相柳清廷為首的文臣頻頻叩首求饒。

  “皇兄,這次的事實在是出於意外,連我們這些會武功的臣子都沒有反應過來,更何況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大臣。”楊恒敬負責汾白臉,勸慰道,“而且皇嫂也無大礙……”

  他這話不說還好,一說直接又把楊恒毓的火氣往上提了一層。“沒有大礙?!都被抹毒的匕首刺傷了還叫沒有大礙!難道要等到皇后或是朕被人殺死了,才要治這群庸臣的罪?!”楊恒毓冷哼,恰巧看到歐陽硯從內殿走出來,聲音更加冷硬,“歐陽將軍,朕下旨,要你不惜一切代價,率領大軍踏平管國,讓他們完全臣服在我大央國”

  “是。”歐陽硯領旨,“臣必定不辱使命。”

  他臉上一股肅殺之氣讓人不寒而慄。膽敢在朝堂之上刺殺天子,還害得蘇婉婉受傷,雋國必定也做好了亡國的準備!

  宮女效率極快地把煎好的藥送上,太醫伺候楊恒毓喝下。一等身子可以活動了,楊恒毓便起身走到內殿,“這些罪臣就由趙王替朕處治吧!”

  “皇上,這毒怕是還未完全清除啊!您這樣貿然……”太醫忙道,卻在楊恒毓冷眼瞪視下,害怕的閉上了嘴。

  “太醫,皇兄急著去看皇嫂,你又何必不識輕重地阻擋呢?這毒又不急,待會兒再命人煎藥送去就行了。”

  楊恒毓走進內殿,坐在榻上,看著蘇婉婉趴著,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心疼,疼她無辜受罪;憤怒,氣她不知珍惜自己的身體;無奈,如今她昏睡過去,實在也是莫可奈何;欣喜,她竟然肯挺身而出替他擋刀,是不是她心中有他……

  “皇上,娘娘的毒暫時壓制住了,只要日後按時服藥便可治癒。因為用力不准,所以這刀傷不深,只要小心照顧,不日便可痊癒。”剛看到皇上大發雷霆,王太醫心有餘悸地小心翼翼道。

  “朕知道了,你們都下去吧。”摒退了眾人,楊恒毓溫柔地撫著蘇婉婉的小臉,替她擦去臉上因疼痛而出的細汗。

  “小傻瓜,朕都讓你給氣瘋了……你怎麼也不管不顧地撲了上來?你要是有什麼閃失,朕、朕一定……”他心疼地看著她蒼白的小臉,“朕就把你宮裡的婢子奴才全都砍了,替你殉葬!你的命是朕的,誰來也奪不走,閻王也不行!聽到了沒有?”

  他說著陰冷的話,動作卻輕柔無比。

  雖然他經常威脅她,但他也只是想要讓她陪在身邊而已,他不容許她的生命脫離他的掌控,因為他無法自拔地愛她,沒有她的人生何其孤獨寂寞。

  真心愛一個人,就會希望無時無刻不占著她,希望她的目光全在他一人身上。當然,動了愛的人早已把目光全都放在了愛人身上,不想讓她優,不想讓她惱,用自己的方式去愛她,希望她能快樂,希望她能幸福。

  所以今天晚上看到她突然擋在他面前,替他承下那刀的刹那,他的心跳都停止了。自己救不了她的感覺更是讓他痛苦不已--

  他那麼愛她啊……

  “唔……”不知何時,蘇婉婉已經睜開了眼,眼神迷濛,卻露出了虛弱的笑臉,“大……大哥哥……你還好嗎?”

  那一聲熟悉的呼喚,讓楊恒毓的心底湧出一股激動之情。

  好久了,好久沒有看到她甜甜的笑著,聽她叫他“大哥哥”了……

  自他掌權,將她霸佔在身邊後,她再也不肯為他展露單純的笑顏,也不肯喚他兩人之間的昵稱了。

  強壓下逼上眼眶的男兒淚,楊恒毓啞聲道:“大哥哥沒事……小婉兒乖,都沒事了……”

  蘇婉婉愛嬌地蹭著他的大掌,如同一隻撒嬌的小貓兒。

  “乖,好好睡一覺,醒了就什麼事都沒有了……這只是個惡夢,夢醒了就沒事了……”

  他哄著她,就如同當年她哄著他喝藥一般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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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沒有人知道,她是他那段黑暗的時光裡唯一的光源,所以在他死去之前,他要緊緊地、緊緊地抓住這代表希望的光!

  先皇驟然駕崩,朝堂動盪,無所出的皇后李如鳳將其它妃子所生的兒子拱上皇位,而真正的權勢卻握在她手裡。

  當年李家在朝中炙手可熱,李如鳳的父親又是朝堂文相。已是兩代老臣的他自是有不少威望,這也是當年李如鳳可以成為皇后,後來順利當上太后的保障。

  彼時野心勃勃的六皇叔剛被流放,暫時沒有能力反擊,所以給了李家極好的機會坐大。

  沒人敢反對李太后和李家的旨意,而李家剛開始也知道要有節制的鎮壓反抗的奏摺,所以才會立一個傀儡皇帝擺在眾人面前。

  然而傀儡也不是那麼好當的。楊恒毓不是第一個被送上這個位子的,他上面還有幾個皇兄,下面也有幾個皇弟。

  那時李如鳳表面上辨取眾意選了已經十五歲的大皇子,卻因為對方過於有主見,妄圖從她手裡奪回政權而慘遭打壓,最終莫名其妙自宮裡消失。

  有人上書言明事有蹊蹺,卻因多時找不到證據而作罷。

  後來還有幾個皇子,但也都沒有做長久。要嘛是心懷二意,要嘛是後臺稍硬,都有些忤逆李太后,再不然就是被偷渡出皇宮以保平安。皇子越來越少,所以最終,李如鳳就選擇了楊恒毓這個母妃早死,不太顯眼,沒有才能的皇子。

  年幼無知,本來覺得自己會有一番作為,但見兄弟們一個個離奇失蹤死去,也知道了這個位子後面骯髒的秘密。

  李如鳳以他太過年幼為名垂簾聽政,朝堂上貌似是他辨取決策,一言一行卻都得看李太后的眼色。朝堂之下他更是活得戰戰兢兢,因為看了太多“不幸夭折”的例子。身為一國之君該有的保障,他一點都沒有,生怕哪天惹惱了李太后而不得不受她擺佈。那時候,她要捏死不聽話的他,簡直比捏死一隻螻蟻還要容易。

  大臣們都不明說,心裡卻都知道朝堂已為李氏一族所控制。想要恢復朝綱的大臣走投無路,奸詐虛偽的小人明哲保身,所有的人都不敢與他親近。

  初時倒是也有幾個個性耿直的大臣,直言不諱地指出李家霸權之道,卻都慘烈犧牲。

  殺一儆百的效果非常明顯,不再有人敢彈劾李氏一家,一時間人心惶惶,再也沒有人敢替他出氣。

  日子長了,甚至連宮裡的太監宮女都不待見他,伺候的人一日比一日少,內務府卻沒有人來管理。大家都忙著巴結有權有勢的太后娘娘,只有忠心的張玉裕還惦記著他,時不時地照顧著他。

  日復一日,他找不到自己活著的意義,找不到生存的真正價值。在那樣的情況下,他想,他倒不如真死了來得好。

  所以察覺到風寒染身時,他並未聲張。他知道李如鳳雖然待他不好,卻更不希望他平白送命,宮裡能用的皇子已經不多了,而李家還未完全掌控兵權。她還有用到他的地方,還需要一個能掩飾李家狼子野心的傀儡,還需要給百姓一個交代。但是他想擺脫了,擺脫那種看人臉色的生活,擺脫那種無意義的生存,一死百了。

  然而就在那個不堪的時候,上蒼將蘇婉婉送給了他。

  儘管初初見面,他對她的臉色並不好。因為他早就認識了她,太后身邊的小寶貝,李家人的掌上明珠,一個吃穿用度都比他好的平民。因為討厭李家,連帶的也把她認為是那種窮凶極惡的女人。儘管她的外表可愛無害,他卻相信她跟她的姨娘一樣狠心。

  但單純善良如她,不僅沒有被嚇退,還一個勁兒的安慰他,給他討了藥熬好了送來。許久不曾接受別人溫情的他一時愣了神,但那個女娃娃身上的溫暖卻讓他變得貪婪,貪婪地想要更多更多……那時候,他明白了什麼叫佔有欲。

  “吃了藥才能好,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她軟精的聲音十分耐聽,每當他心有不順暢,就會想到她的話,“做自己想做的事。”

  是了,好好休息才能病好,病好了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而他想要做好多好多事。他想要被重視,他想要掌權,他想要奪回楊家的天下,他想將所受的屈辱盡數還給那些羞辱他的人……他還想要那個女娃娃!

  他想要她所有的溫柔,想要她所有的關心,想要她的……全部!

  身體裡那份掠奪的本能被激醒,仿佛從前所經歷的事都是一個荒誕滑稽的夢。他從那刻脫胎換骨,而契機只是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娃娃的安慰!

  身子痊癒後,他開始秘密地打算謀劃,推測出可用之人並暗地網羅拉攏。

  大概李太后平日裡並未把他放在眼中,所以對他甚是放鬆,從未防範,不曾派人盯梢--也沒人稀罕盯他的梢--讓他有時間有機會部署一切。

  常日裡,他仍舊是那個無所為無所謂的懶散皇帝,在李太后面前忍辱負重;暗地裡卻加緊了學習兵法、操練自己的軍隊,培植自己的謀臣。

  蘇婉婉是李太后的外甥女,他知道,也為此糾結了多時。李太后不讓她與他過多接觸,但每次去玉華殿給李太后請安,他都會碰到她。每每看到她純真可愛的笑臉,聽到她甜甜地叫他一聲“大哥哥”,他心中的鬱悶之氣就會少一點,心中的陽光便會多一點。

  他實在割捨不下她……

  哪怕傷害她是對李家最好的報復,他也不願那麼做。

  她是深宮裡一朵潔白無瑕的小花兒,不知人心險惡。李家做的事與她沒有半分的干係,她不曾參與,肯定也不明白,只是無優無慮地長著,日漸秀麗,一天天地吸引他更多的目光。她實在是無罪的,哪怕是不自覺地散發出誘惑他的氣息……

  為了她,他甘願沉迷。

  所以當他得知李太后將她許配給歐陽硯,並決定在她及笄兩人便成就親事的事情後,他險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與嫉妒,提前發動計畫。

  他實在是心裡有她……他對她動了情,關注她多過於關注自己。他看著她長大,就那樣深深愛著她無法自拔。

  她不僅是李家的軟肋,也是他的啊……

  他二十歲那年,所有部署都已到位,羽翼已豐。而李如鳳也選在那個時候妄圖改朝換代,將天下轉換為李姓。

  第一個跳出來反對的,便是休養生息了幾年,不斷擴充兵馬的六皇叔。

  他則是在一旁靜觀其變,等兩者相鬥,損兵折將時,他即可坐享漁翁之利,將政權奪回,且開始了謀劃已久的改革。

  江山已然在手,美人自是不能放過。

  只是蘇婉婉認定了他是害她外祖一家的壞人,在他懷裡萬般掙扎,才讓他怒火中燒,很不理性地奪去她的初夜……

  每當想起那時候她可憐的破碎呻吟,他都後悔不已,也沒想到日後她會如此懼怕他,想方設法地要逃離他。

  打從一開始他就極其眷戀她,但她總是不屑一顧,冷冰冰地對著他,再沒有一張笑臉。尤其是當太醫宣佈她懷了孕時,他雖然激動萬分,卻也對她……拒絕承歡憤怒不已。畢竟年輕氣盛,那時的他總覺得做出些什麼事讓她展現嫉妒,就可以得到她的關注,得到她的心。所以他聽從大臣的意見擴充了後宮,也開始接觸各具姿態的女人。

  但兩個人的距離卻又加大了一些。

  柳玉絮那個女人心高氣傲,不止一次難為婉兒,他是知道的,但念在柳清廷對他坐穩皇位所做的輔助與他在朝中的勢力,只要柳玉絮做得不是太過分,他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私心裡也還是想要看看蘇婉婉是否會為他而妒嫉。

  但很明顯沒有。她對任何人、任何事都表現得冷冷淡淡的,也好似從來不把柳玉絮的挑釁放在心上,實在讓他倆服她的忍耐力。

  後來李太后病逝,本來消息已被封鎖,因為他知道婉兒必定心痛難忍。但柳玉絮那個女人卻違背他的命令,跑到婉兒面前去多嘴。

  而她,竟然不顧自己剛生產完的身子,以為世間再也沒有了依靠要自殘。

  他親眼看到鮮血如同一條紅蛇纏繞在她腕上,血液染紅了地上昂貴的厚毯,每想一遍都是那麼的觸目驚心……

  她想用那種方式來反對他,抵抗他,甚至離開他。

  他不准!不准她丟下他,不准她離開他。他用盡一切強硬的方法手段威脅她,甚至不惜以自己親生兒子的性命,以及她宮裡奴婢們的性命為要脅,寧願給她留下暴君昏君的印象,也要讓她老老實實待在宮裡,陪著他。

  等他發現事情不對時,已經晚了。她不會再像年幼時那般願意主動親近他了……但他仍不願放手,哪怕只是得到她的身子,哪怕只能留住她的人,他都願意。

  原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等到她真真正正打開心門的那一天了,卻不想這次她竟然為了他挺身而出挨了那一刀。

  他是不是可以希冀,她,多多少少,心裡還是有他的?

  八月份,氣候微暖,太陽沒有了夏日的熱辣,溫溫和和的,很適合去去霍氣。

  休養了一個月的蘇婉婉命人將軟榻抬到御花園,打算曬曬太陽。連續一個月不能外出活動,她都快憋死了。

  當時她幽幽醒來,看到床榻邊坐著楊恒毓,他臉色冷峻卻又有一絲矛盾,讓她心中大驚,生怕他問她些什麼。

  幸而當時麟兒也在場,兩人的注意力才得以轉移。

  “嗚嗚嗚……母后,您終於醒了……”楊驪麟趴在她身邊抽泣著,紅紅的眼眶和略微沙啞的聲音,在在說明他哭了很久了。

  蘇婉婉心疼不已。“麟兒乖,是母后不好,讓你擔心了……”她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然而張口卻無乾澀之意,顯然昏睡時有人照顧周到,定時喂水喂藥給她。

  “麟兒莫哭……”她趴在床上,身子還有些虛弱,只能費力地抬起手臂,為兒子擦淚。“是母后不好,把麟兒嚇著了。”

  麟兒會怕成這樣,也是理所當然的。在這深宮裡,只有他們母子兩人相互依靠,自然會時時刻刻擔憂著對方。

  “男子漢大丈夫,哭哭啼啼的像什麼樣!”楊恒毓冷哼一聲,臉色不善。

  想當然耳,他被她這種人救過一次,心裡多多少少有些歉意,卻又不好說出口,理應十分不自在。蘇婉婉嘲弄地想。

  楊驪麟趴在她身邊,好一會兒才止住抽嘻。

  “母后、母后一定要答應兒臣,以後再也不要做這種嚇人的事了……”那個壞父皇,死掉算了!母后為什麼還要冒著生命危險保護他呢?

  壞父皇,臭父皇!平日裡對母后冷冷淡淡的,這次母后都替他擋了一刀,他竟然連聲謝謝都不說!連他這種小孩子都知道這樣不對的啊。受人點滴,當湧泉報之,連這點都不去做,難怪大家會說父皇是個狂妄專制的昏君!

  “小小年紀就知道講條件了……”蘇婉婉感到好笑,但是那些童言童語中難以忽略的後怕語氣,讓她心疼不已。

  這一刻,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多麼魯莽,只顧了楊恒毓,把自己弄到這種尷尬的境地,卻沒想到若是真有個萬一,麟兒該如何是好……

  當時她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看到寒光閃現的那一刻,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了。

  原來她的心一直在他身上,不管臉上表現得多麼淡漠,心裡都是在意他的,在意的程度甚至超過了麟兒,她真不是個稱職的母親。

  “好,母后答應。”她抬起手,跟他的小手輕輕一拍,算是約定了。

  她不能那麼自私,丟下麟兒不管。

  楊驪麟好像還要說什麼,卻被楊恒毓拎起來帶了出去。

  “放開,我要看母后!我要跟母后在一起!”楊驪麟拚命掙扎,奈何人小,腿短手短,實在鬥不過狠心的父皇。

  “你母后剛剛醒來,還沒完全恢復,不能耗費太多體力,你是想讓她再昏過去嗎?”楊恒毓著實不痛快。

  這小子,越發沒規矩了。霸佔了婉兒全部目光不說,竟然在他面前連兒臣都不自稱了,實在是蹬鼻子上臉,不把他這個一國之君兼父親放在眼裡。

  身為日後的皇儲,確實需要些狂傲,但也得有實力撐得起自己的驕傲才行。

  讓這小子來,只不過是為了給他一個交代,讓他放心,也想給婉兒一個驚喜,卻沒想到被他惹了一肚子火氣。

  聽他這麼一說,楊驪麟立馬停止掙扎,萬分乖巧地道:“那……母后好好養傷,兒臣日後定會再來看望母后的。”

  終於把磨人精送走,楊恒毓松了一口氣,轉身走向蘇婉婉。

  偌大的宮殿,只剩下兩個人,又共同經歷了那樣的事,楊恒毓心中也有些煩亂,一時也不知如何開口才好。而蘇婉婉則完全不敢看他,有點做賊心虛地趴在那張寬大的榻上,輕輕合著眼,假裝在養神。

  殿內十分寂靜。

  楊恒毓輕咳一聲,“你……”

  聽他起頭,蘇婉婉心中大亂,完全不知道若是他問出個什麼問題,她該如何回答才能掩蓋自己的心意。

  “啟稟陛下,趙王殿下現在禦書房。”就在這萬分關鍵的時刻,侍衛長李密在殿外朗聲道,“說有要事求見。”

  楊恒毓以往最欣賞的就是李密的耿直,可現在他卻萬分討厭他的不看場合,也從未如此討厭過他的大嗓門。

  但他心中也知道,皇弟必定是有十分重要的事,因而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說了句:“你好好休息。”便一臉不快,大步流星地走出去。

  直到再也看不見他的身影,蘇婉婉才松了一口氣,內心慶倖李侍衛長來得真是及時。

  後來她才知道,自己身在行龍宮。聽宮女說,她昏睡了三天。這段時間,楊恒毓時常陪在她身邊,喂藥喂水。

  這不是應該的嗎?她可是用自己的身子替他擋去一劍,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呢,難道不值得被好好對待嗎?

  大概因她傷勢尚未痊癒,不宜折騰,所以就被留在行龍宮內。本以為會再有尷尬的事情發生,卻不想這大半月來楊恒毓幾乎不曾踏入行龍宮,只有幾次深夜回到宮裡,卻是倒頭便睡。

  是因為太忙?還是因為每晚都去寵倖別的妃子?或是因為她鳩占鵲巢,他煩著她,又礙於她救了他一命的恩情而不願意明說,索性就換了寢宮?

  若真是這樣,那他大可不必如此委屈自己。她早就痊癒,卻始終見不到他的面,不能告訴他她想要搬回鳴鳳宮的意圖。

  蘇婉婉十分不快,覺得御花園裡那些嬌豔的花兒都不能讓她開心起來。終究是因為自己心裡多多少少有些期待,卻未被滿足罷了。

  而惹她不快的始作俑者正邁著輕快的步子走來。

  聽太醫稟報她已痊癒,而今她能到御花園曬太陽也證實傷勢恢復不錯,他便再也忍不住想要看她、想要抱她的欲望。

  這些天可真是苦了他!

  明明心愛的女人時刻等……呃,躺在他榻上等他來寵愛,他卻連碰都碰不得,因為覺得她傷勢未愈,禁不起“劇烈運動”,更因為戰事未歇,國事又起--

  據趙王言,柳清廷那只老狐裡終於坐不住要行動了,讓他實在抽不出空來,只能在她熟睡時回宮看看她,偷偷吻了吻,又是一發不可收拾,讓他只能硬生生忍下欲望,夜夜宿在禦書房。

  如今終於可以一解相思之苦,叫他怎能不喜?

  甫一進入御花園,就看到那個小女人悠然自得地躺在軟榻上,楊恒毓索性打橫將人抱起,帶回行龍宮。

  “皇上?”蘇婉婉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不輕,大庭廣眾之下,實在不明白他想幹什麼,只是看起來心情頗好的樣子,剛毅的臉部線條有些柔化,唇角挑起,一雙利眸裡沒有淡漠刻薄,這番放鬆的樣子並不多見,故而讓她看傻了眼。

  似乎很久沒瞧見了呢……

  不是冷冷的笑,不是嘲諷的笑,也不是為了壓抑怒火而露出的虛偽的笑,就是真真實實的自我,因為遇到什麼喜悅的事而笑。

  “美色”當前,蘇婉婉貪看那俊朗的容顏,渾然忘記要問他的意圖為何,等到回過神來,整個人都已被拆吞入腹。

  天色還大亮著,只是少了夏天的暑氣,明媚的光透過窗子照進來,使得彼此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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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楊恒毓翻身倒在一旁,生怕壓壞了身下的小女人,進而將人摟在懷裡,讓她枕在他胸膛上。

  雙眼舒服的眯起,整個人都懶懶的樣子,很明顯方才的交合讓他滿意不已。

  而剛承歡的小女人臉蛋兒緋紅,眸中含情、顧盼生輝,被吻腫的唇瓣微微開啟著,細細地喘著氣,大概一時還未調整過來。

  楊恒毓暗笑,她傷勢初愈便讓她如此耗費精力,實在是他的不是。大掌捧起小臉,寵溺的吻著她的紅頰。

  回過神的蘇婉婉有些不適應這種親昵。

  “皇、皇上……別……”感覺他那“無惡不作”的大手正伸到她的腿間,輕輕地撫著她的大腿。

  “乖,朕看看腫了沒有、疼不疼……”楊恒毓邪邪地笑著,故意逗弄著她。

  “別、別呀……”方才歡愛時浪蕩的自己讓如今清醒的她羞恥不已,此時已經回過神,怎麼能讓他再次……再次罔顧國體呢?

  “嗯?”身下的男人慵懶應聲。

  蘇婉婉羞紅了小臉,低聲道:“不要了……”

  他放聲大笑,“朕逗你的。你方重傷初愈,還是要多多休息。”儘管美人在懷、他的胯下又立馬腫脹。

  蘇婉婉悄悄吐了一口氣,還沒把心放下,就聽他又道:“晚上……咱們有的是時間。”

  蘇婉婉驚嚇地喘氣,知道他話中意欲為何,但太過露骨的話她實在說不出口,只得慌慌張張找了個話題。

  “臣妾謝過皇上近日的照顧……”

  “還有呢?”楊恒毓心情頗好的應著。

  還有?還有什麼呢?他想聽什麼?

  “皇后想說的,就只有這些?”

  掌心帶著火熱的溫度撫過她的椒乳,頂上兩朵紅雲蘇醒,乳首漸漸挺立。

  “還有……嗯……還有,臣妾想……”一雙小手阻止他妄圖使壞的掌,蘇婉婉蹦出一句:“臣妾想搬回鳴鳳宮去……”

  楊恒毓的動作立馬頓住,“為何?”語氣裡已有些許僵硬。

  “臣妾……已經痊癒,行龍宮畢竟是皇上的寢宮。自開國以來,還未聽說皇上會跟哪個妃子同宿一宮。臣妾著實不應該再待下去,怕是有傷國風,遭人詬病。”

  “開國以來沒有,不代表以後沒有。是朕的旨意讓你留在這裡,誰還敢亂說話、嚼舌根?”

  “但這實在不合體統……”蘇婉婉越說越小聲,到底是同床共枕了這些年,從他的言語舉止中,她多少能猜出一些情緒。

  比如現在,他就有些不痛快。

  “朕不管什麼體統不體統,朕就想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她不想跟他在一起?楊恒毓心中霎時間燃起怒火。

  他從不曾要其它女人到行龍宮侍寢,是因為他覺得只有她才配上他的床榻。可她竟然這般不稀罕,時時刻刻想要推離他!

  心中憋了好久的問題與怒火一併發出,他硬聲問道:“朕想知道,那夜你為何不顧自己安危替朕擋刀?是否是因為你心中有朕?”

  蘇婉婉白了一張小臉,明白該來的總是要來,但她能說“是”嗎?

  縱然兩人方才歡愛過,但這又能說明什麼呢?伴君如伴虎,君心難測。她不以為那是寵她愛她的表現,就算那聲“婉兒”也不過是意亂情迷時的誘哄吧?他從未對她這般溫柔,一切是否是他誘惑她說出真話而有藉口羞辱她的騙局?

  她不想被他知道的……也不想被其它人知道的……那是她的秘密,連最親近的麟兒與歐陽硯,她都不曾說的……

  她好怕,怕自己說出以後會連愛他的資格都被剝奪,所以她寧願鎖在自己的小天地裡,不踏出去,別人也別進來。

  什麼都不說,但她願意陪著他一輩子……或許一切照舊就是最好的結果。

  垂下臉,蘇婉婉清清喉嚨,乖順地道:“臣妾當時只不過是剛巧坐在皇上身邊而已,相信那日若是換了柳貴妃或是其它的妃子,大家都會這麼做的。

  “皇上乃九五之尊,又是咱們央國頂梁之柱。況且皇儲未立,局勢多變,臣妾只不過是想……想盡一份臣子之力,護住我央國根基而已。”

  “朕不要聽這些廢話!”楊恒毓低吼,她何必繞那麼大圈子,心裡有他或是沒有他,直接說出來不就行了?

  “皇上當以天下為重,這等兒女情長的小事……臣妾都未曾放在心上。”

  話還沒說完,蘇婉婉驀地被人掀翻在一旁,方才身下偎依的男人已經起身,臉色鐵青,不發一語地整好衣衫,斜睨著她道:“皇后真是心胸寬廣,竟然想得如此周到。”

  “是朕多心了。朕的確應該以天下大事為重,皇后有心了。不過也虧得皇后心中無朕,否則豈不白白浪費你那小小的兒女情長。”他惱極卻故意說反話,不肯吐露他心中其實有她,且為她這一句話傷了心的事實。

  “因為朕心中也沒有你。再好不過!”那聲音比寒冬臘月的風還要凜冽,刮得她心上多了幾道口子,汩汩流著看不見的血淚。

  看著拂袖而去的身影,蘇婉婉心中絞痛。

  知道他不喜愛她是一回事,親耳聽到他說出心中無她的事實,更是帶來無盡的打擊。

  她仍舊躺在床上,卻心痛到淚如雨下。感受到一旁他留下的溫度漸漸消失,再也不能溫暖她的身與心。

  她……是對的吧……因為他心中無她啊……

  他從未給她承諾,對她只有肉欲上的一再索取,如今更是挑明瞭對她無情無意,她也該放棄了,不該再有什麼期待。

  只是怕遺落的心,再也不肯回到她身上了。

  聽聞管國派刺客佯裝求和進宮,卻把一國國母刺傷,一時間央國軍心沸騰,怒火沖天。在歐陽硯的帶領下,誓要踏平管國,勢如破竹。

  雋國節節敗退,民心渙散。而在這氣焰正盛的當下,主將歐陽硯卻被一紙詔書召回,停止了對管國的征討。

  原來這些天皇帝早就不理朝政,聽說趙王找來了一批國色天香的舞姬,便十分有興趣地拉著趙王楊恒敬窩在府裡縱情聲色,而國事則委託給丞相柳清廷,那紙詔令便是他下達的。

  柳清廷一獲權,便以傷財傷民為由宣佈停戰,聲稱要給雋國最後一次機會,上書後竟然獲得了皇上的同意。其實他是得了雋國不少好處,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那些一車一車送進丞相府的奇珍異寶實非本國所有。

  朝中不少人反對柳清廷的肆意妄為、不顧大局,聯名上書請求皇上歸政查辦,卻全都被柳清廷的羽翼壓下,將名單透露給柳清廷知曉,有不少大臣遭到降級的處分。他的動作還不敢大到將反對他的大臣都革職流放,生怕引起什麼變動,所以剛開始只是一小批一小批地處分,但如此一來,還是有不少人受到無妄之災,一片忠心無處言。

  更讓人猜不透的是,不僅趙王,連一向打擊臣子結黨營私的皇帝都對此毫無言辭,似是萬分不放在心上,只一心窩在溫柔鄉里,不接見任何宮裡的人,包括皇后在內。

  於是懂得見風使舶的小人抓緊機會,向柳清廷奉上金銀財寶,以此來獲得加官進爵的機會。

  一時間,朝堂震盪,讓有志之士擔憂不已。

  而此時趙王府內,歌舞昇平。舞曲換過一支又一支,身段婀娜的舞女們翩翩起舞,似是不知疲倦,妖嬈魅惑。

  她們竭盡所能地釋放自己的魅力,期盼能被天底下最有身份地位的人看上,一朝侍寢,便可踏上枝頭變鳳凰。

  楊恒毓斜躺在榻上,面前的桌上擺放著各種美酒佳餚,看著一個又一個大膽地向他拋來媚眼的女子,嘴角掛著慵懶的笑意,心中卻對這些卑賤的女人嗤之以鼻。

  這些女人的心思他如何不知?一個個心懷有異,裡面更不乏柳清廷那老賊的人,妄圖監控他的一舉一動。

  而且他心中就只有婉兒一個人,再也不想讓其它女人擋在兩人中間,平白加寬兩人的距離。

  現在想來,當時他確實有些唐突,就那般問起了女兒家的私心事。以前他對她表現得較為冷淡,現下婉兒不知如何言語也是應當的,當時的他實在沒有顧及她的羞怯心思,那個容易害羞的小女人怎可能大大方方地承認?所以遭到了拒絕也是應當的吧。

  楊恒毓兀自想著自己後宮的事,沒有心思注意楊恒敬面露不快,甚至坐如針氈。

  只因大半個月來,他被人硬拉著“吃喝玩樂”,不務正業,連親親娘子都沒抱上幾回,惹得小花兒都誤會他是個朝秦暮楚的人,還揚言要寫什麼“休夫狀”,不與他這個“荒淫花心”的王爺一起過日子了。更何況皇兄這幾日吃住在此,用的都得是上等物資,開支都從王府裡出,那白花花的一堆銀子像白送的一般投擲出去,不說帳房,連他都心疼了。

  偏偏皇兄心裡不痛快,也不樂見別人好,賴上了就不鬆手,甚至不惜威脅恐嚇他這個親弟弟,真真是霸道至極!

  唉,臣子與丈夫難為呀!

  光看皇兄的臉色就知道,大概又跟皇嫂鬧了彆扭。

  皇兄也真是,明明這幾日硬是憋屈著自己,不見他與哪個舞娘燕好,卻偏要傳出自己流連花叢的謠言。明白人都清楚他對皇嫂的情意,怕是當局者迷,只有皇嫂自己看不清楚罷了。皇嫂又不是個冷情的人,大概多多少少對皇兄也有幾分意思,只是羞於言講。相信皇兄只要對著皇嫂說幾句甜言蜜語,心軟的皇嫂肯定會與他和好的。

  正想著,就見隨楊恒毓一同前來的張公公從外面進來,走近楊恒毓身前道:“啟稟皇上,皇后娘娘與大臣們都跪在趙王府外,求見皇上。”

  楊恒敬明顯看到皇兄眼神一亮,卻硬要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噢?這是為何?”

  “回皇上,皇后娘娘與眾大臣請求皇上歸朝,執掌政事。”

  “朕倒是覺得,柳丞相治世之道甚得朕心,有如此忠良賢臣,朕又何須勞神費心,親力親為呢?”楊恒毓不無諷刺地說給有心人聽。

  “可娘娘說,若皇上執意不回宮,他們便一直這般跪下去。”

  “哼,這是在要脅朕嗎?”楊恒毓佯怒,用力一拍桌子,“那就告訴他們,他們愛跪到什麼時候就跪到什麼時候吧!”

  “是。”

  張公公奉命出門不到一刻鐘,楊恒敬就感到皇兄坐立不安起來。心中大歎一口氣,他非常“善解人意”地道:“皇兄莫要動怒,皇嫂與大臣們說得也不無道理,咱們楊家的江山到底是該自己管的。他們本是好心,若是罰他們一直跪下去,難以服眾不說,就怕以後再也沒有真心為我央國效力的人了呀。況且皇嫂不過是個弱女子……”

  還沒等他的“勸導”說完,楊恒毓就急急地順著他搭好的臺階下來了,

  “皇弟說的極是!朕也覺得不妥……”

  說罷就往外走,邊走還邊說道:“朕可不能做一個不聽忠言的昏君哪!”

  楊恒敬揮手,要廳裡還在吹奏的樂師停下,揉揉發疼的額角,也不顧對皇兄行恭送之禮便火急火燎地跑向後院。

  嗚嗚嗚,終於擺脫了!他的小花兒,他來啦!

  那廂聽完張公公的話後,蘇婉婉本要與眾大臣繼續跪下去,卻被聞訊趕來的歐陽硯制止。

  “各位,皇上並不是一個無道昏君,這你我可都是知道的。這次皇上這麼做,肯定有他的道理,若是執意觸摸他的逆鱗,也不見得是最好的處理辦法。咱們可不要壞了皇上的大事,所以大家還是聽聖上所言,早早回去吧!”

  眾臣面面相覷,最後都看向跪在原地,不發一語的皇后。

  “娘娘,內闈不幹政事。皇后娘娘這麼做,怕是會惹得皇上心煩,適得其反哪……而且娘娘傷勢初愈,莫要再為這種事傷了身子。你還不瞭解皇上嗎?

  他斷然不會放下朝政不管的,這只是別有用心而已……”歐陽硯一邊攙起蘇婉婉,一邊輕聲在她耳邊道:“娘娘要臣找的東西,臣已經找到了,怕是還要與娘娘做個交換,還請娘娘借一步說話。”

  蘇婉婉與他對視一眼,驀地明白了他話中之意,心中大喜,便急忙點頭應允,就由他攙著回宮。

  待楊恒毓走出府外,卻見再無一人,聽到張公公轉述的來龍去脈,心火驟起,似是覺得自己被戲弄了,又覺得歐陽硯太過目無尊主,怒吼響似驚雷:“好你個歐陽硯!來人哪,擺駕回宮!”他要親眼看看,歐陽硯到底給婉兒下了什麼蠱,讓她這般聽話!

  夜涼如水。

  鳴鳳宮裡的奴僕大多被遣退下去,只留幾個貼身的侍婢伺候著。

  蘇婉婉坐在內廳裡,輕手輕腳地打開桌上放著的一隻質樸的木盒。盒內只有一隻玉鐲,渾身晶瑩剔透無一點雜質,看起來是極好的玉品。

  蘇婉婉滿眼都是喜愛,心中更是歡喜不已。她小心翼翼地取出來,細細地看著,如同小孩子得了什麼了不得的新奇玩意兒,愛不釋手。

  這只玉鐲是今兒個下午歐陽硯送來作為交換的條件,他承諾願意用這玉鐲換取關於宋憐兒的消息。

  原來在他出征前便已對宋憐兒心生愛意,是以才委託她多加照顧宋憐兒。

  卻不想宋憐兒受人欺辱,歐陽老夫人又不願意接受身份低微的宋憐兒,使得她差點香消玉殞。所以蘇婉婉才使了個法子,將人藏起,一是為了救她一命,畢竟有往日的情分,而宋憐兒又是為了她才到歐陽府中;二來嘛,也無非是想試探試探歐陽硯的心意,看看他著急的樣子。

  得到鐲子以後,她向他承諾明天就可告訴他宋憐兒的去處。

  想想這幾日歐陽硯寢食難安,天天追問她的情景,蘇婉婉不由得輕笑出來,眼底一片柔軟。

  現如今,憐兒也算有了自己的歸宿。能找到自己的幸福,真好。

  她刻意不去想楊恒毓,不去想先前還對她十分:溫柔,如今卻又左擁右抱的那個男人,不想猜測什麼,一切就照以前來,平平淡淡,無風無波的就好。

  她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能讓麟兒健康快樂地成長。

  蘇婉婉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心思裡,直到一道不懷好意的女聲打破了殿內的寂靜。

  “啲!皇后娘娘這是得了什麼了不得的寶貝,竟然這般稀罕?!看得目不轉睛呢……難不成是皇上送的?”柳玉絮不無嘲諷地道。

  現在宮裡人盡皆知,皇上一回宮便去了祥雲宮,就算皇后跪在趙王府外求皇上歸政,也不見得受帝垂憐。“可是不對呀!皇上應該還沒有空來見娘娘才對。據妾身所知,這幾日皇上都在趙王府‘忙’,回到宮裡也是……”

  蘇婉婉斂起臉上的笑意,打斷她的自說自話:“柳貴妃倒是對皇上極有心思,卻怕是忘了宮裡的規矩。柳貴妃來鳴鳳宮一不通傳二不行禮,是眼裡沒有本宮嗎?”輸人不輸陣,皇后的頭銜還是可以用來壓人的。

  被柳玉絮挑釁了多次,她也懂得一點還擊之道。

  柳玉絮氣憤在心,卻只得心不甘情不願地行禮問安,垂下的眼中閃過一絲陰狠,早晚有一天,皇后這個位子是她的,到時候看她怎麼對付這個女人!

  “不知柳貴妃來意為何?若是只關心本宮的私事,那就請退下吧。”後宮爾虞我詐,想拉她下水的女人不在少數,她實在是不想看見這些虛偽的臉。

  再精緻的臉龐又如何?滿應的毒液害起人來毫不留情,只為達到自己的私利。

  可惜這終究只是她個人所感,喜新厭舊的皇上根本不看人心,偏愛美貌地不時寵倖新妃,這次更是荒唐到為了幾個舞娘不上朝。

  “皇后娘娘又何須如此不解風情?妾身雖受寵,卻也知曉娘娘的寂寞。”

  柳玉絮眼中閃過一絲嫉妒,皆因前些日子裡,皇上衣不解帶地對眼前這人的照顧。

  近年來皇上很少到祥雲宮,她也從不曾踏進行龍宮侍寢,而這個女人卻有特殊的權利宿在皇上的寢宮。先不說是因為她救過皇上,所以被感念在心而同住了幾日,就是以前,皇上對她的寵倖比任何一個妃子都多。

  自她生下驪雲之後,皇上只是偶爾來祥雲宮看看,似是例行公事,對她或雲兒總是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樣子。她空為貴妃,到底沒有皇后的架子大,後宮幾個曾受過一時寵愛的女人也總是含酸露妒的嘲諷她,讓她心中又恨又氣。

  柳玉絮不明白,論身家背景,論身姿才情,她沒有半分輸給眼前這個罪臣之後,可為何當初皇上執意立她為後?

  近年來皇上對其他妃嬪的寵愛明顯減少,旁人不知,以為皇上不喜房事,可她卻知道,皇上把欲火都泄在了皇后身上,讓她怎麼忍得下這口氣?

  可是現下不同了,因為蘇婉婉的身份低微,立太子的問題一直不能解決。

  而最近皇上又十分依賴自己的父親柳清廷,相信只要父親多出點力,她用心伺候好皇上,用不了多時,驪雲就可以成為太子,而她也能把皇后的位子奪回來。

  想到這裡,柳玉絮更得意地笑:“在這宮裡,誰人不是相互照應著呢?妾身可是好心來看望皇后娘娘的呢。”

  蘇婉婉臉上無波無浪,神色淡漠。“柳貴妃若有如此好的興致,還是與宮裡其它姊妹們閒聊去吧。”柳玉絮自視甚高,與宮裡其它妃子不和的事她是知道的,因而故意拿出來戳她痛處。

  “娘娘當真是無情!妾身也只不過想見識一下娘娘的珍寶而已。讓妾身來替娘娘欣賞欣賞吧!”也不待蘇婉婉回應,柳玉絮自顧自地一把抓起玉鐲,假意看了看,道:“唉,看起來甚是普通啊,還不如今天皇上送給妾身的那只翡翠鐲呢!也不知是何人這般沒有品味,送來這麼一隻沒有特色的鐲子,也不怕汙了皇后娘娘的眼。”

  蘇婉婉強壓下心中的怒火,咬牙道:“柳貴妃不懂其中內情,自然就不覺得這鐲子特別。每個人的眼光不同,對於所見之物的評價自然不一。”

  柳玉絮輕佻唇角,看似乖巧地道:“娘娘說的極是,妾身受教了。”說罷便要放下手中的鐲子,卻非常“不小心”地讓鐲子脫了手。

  蘇婉婉來不及接住,只聽一聲脆響後,鐲子落地跌為三段。

  “哎呀!妾身手拙,實在該打,甘願接受娘娘懲罰。”柳玉絮挑釁地看著蘇婉婉蒼白的小臉,心中感覺萬分舒暢。

  “柳玉絮,你莫要欺人太甚!”上次麟兒受罰一事她未多加追究,但想也知道是柳家人栽贓嫁禍,如今這柳玉絮竟然還欺到她宮裡來!

  “哼!我想要的東西從來沒有得不到的,皇后之位亦是如此!蘇婉婉,奉勸你看清局勢,莫要再跟我作對,主動退讓說不定還可保全大皇子!”柳玉絮露出本性,不無張狂地說著,絲毫沒有顧忌,冷冷地看一眼蘇婉婉,便趾高氣昂地走出去。

  蘇婉婉的細指在袖中緊緊攥起,眼中蓄滿的淚水一不小心就滑落兩滴,落在斷玉之上。好一會兒,她才將那斷玉撿起,捧在心口無聲落淚。

  幾名宮女跪了一地,勸也勸不住她的淚水。

  “一隻破玉鐲就讓你這樣傷心?!還是因為它是歐陽硯送給你的,所以格外珍惜?”楊恒毓不知何時踏入殿內,氣急敗壞地吼道。

  以他的地位身份,她想要什麼得不到?竟然會去稀罕一隻隨處可見的玉鐲,還為此傷心落淚,不是對歐陽硯有情意又是什麼?!

  “朕要殺了歐陽硯!”朝中人才濟濟,不差那麼一兩個將軍!

  “皇上!”蘇婉婉冷冷叫住楊恒毓,“皇上差柳貴妃來,就是為了給臣妾一個下馬威?皇上為何要這般侮辱臣妾?”

  “是你在侮辱朕!”楊恒毓大步上前,狠狠握住她纖弱的肩頭,激動地粗吼:“你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忽視朕的心意?朕為你做的還不夠多嗎?”為何歐陽硯隨便給她一點小恩小惠就讓她感動得不行,牢牢記在心裡?

  蘇婉婉抬起頭,眼眶紅紅地盯著他,眸中如一潭死水,無波無瀾。“臣妾敢問皇上為臣妾做了什麼,請柳貴妃來羞辱臣妾?不分青紅皂白要殺歐陽將軍?”

  “朕……”楊恒毓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蘇婉婉,偏偏又被她說中了事實,任何替自己辯解的話都說不出口。

  是的,是他挑唆柳玉絮來的。從暗衛那裡聽說歐陽硯送了她一隻鐲子以後,他就到祥雲宮,表面上是去看看柳玉絮母子,實則暗地裡刺激柳玉絮來鳴鳳宮搗亂。只會耍小心思的柳玉絮自然看不得蘇婉婉比她好,果然來把鐲子摔壞了。

  但現下他卻高興不起來,心裡有一絲慌張。

  “皇上只知這是歐陽將軍送給臣妾的玉鐲,卻不知這玉鐲是我姨娘先贈予他作為訂親的信物,是我外祖家家傳的兩隻玉鐲其中之一。”她像是萬分無力地抬起胳膊,抬到他眼前好讓他看清楚,纖細的手腕上就是那另一隻玉鐲。

  她這只本來是娘的,娘死了以後就留給了她,而姨娘的那只就給了歐陽硯。但在姨娘奪權失敗後,歐陽家老夫人怕會招來災禍,便草草賞給了下人,那是幾年前的事了,故而歐陽硯直到現在才找到,返還給她。

  “皇上只知道我與歐陽將軍曾訂親,卻不知我倆只是兄妹之情;皇上只知時時懷疑我與歐陽大人的清白,卻從來不曾親自問我問個明白。”蘇婉婉連“臣妾”都不自稱了,語氣幽幽,多少透露出一絲心如止水的感覺。

  “婉兒……朕錯了!是朕不分是非對錯,害你傷了心……婉兒,朕是因為……因為太過愛你啊!愛到不能沒有你,生怕失去你才會想盡辦法要留住你……”楊恒騎徹底慌了手腳,立馬道歉,感覺蘇婉婉就在他眼前,他卻怎麼也靠近不了。

  時至今日,他才明白自己的所作所為完全是大錯特錯,不僅不能拉近兩人的距離,反而把人越推越遠。她如今的樣子似是對他失望透頂……

  如果他先低頭可以把人哄回來,他不介意把尊嚴放一邊,只求能夠留住她。

  就算牢牢將人抱在懷裡,也感覺不到那種心與心的貼近互動……

  沉默了好一會兒,蘇婉婉才輕聲道:“我累了,想出宮走走。”

  “不!婉兒,朕不讓你離開!你不能離開朕,無論如何都不能……”

  蘇婉婉輕輕但堅定地推開他,“我想離開宮裡,出去散心……”

  出去走走?但誰能保證她出去以後還會回來?

  楊恒毓本想用老招數威脅她,但見她一副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他心中一緊,喉頭梗塞:“好,朕……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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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宮道兩旁的梧桐葉緩緩飄落,正是“一葉落知天下秋”,氣息蕭瑟,也好似因鳳凰飛去而梧桐調零。

  楊恒毓站在宮樓之上,目送那輛華蓋馬車從偏門緩緩駛出皇宮。走偏門的原因,是不想讓人知道她離宮,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在接下來這段日子裡,他還有一場硬仗要打,這也是他願意放手讓她離開的另一個原因。

  佈滿血絲的雙眼眨也不眨,因久未整理而長出的青色胡碴給人一種頹廢之感。

  “唉……”一旁的老宮人張玉裕輕歎一聲,這小倆口的感情實在微妙,都道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現如今他都有些看不明白了。

  取過小太監手裡的披風,張玉裕輕輕給楊恒毓披上。“皇上,天冷了,小心著涼。”

  “她,走了……”面對這個自小看著自己長大的,值得自己信賴的老宮人,楊恒毓的面上不再是毫無表情的冷酷,而是一種傷感,一種無措,孩子般的無助輕而易舉地流露出來。

  “皇上,娘娘她……也不過是一時心裡不痛快,說是出去散散心,過幾天也就回來了,她不可能丟下大皇子跟您不管的。”張玉裕勸慰道,“更何況,娘娘對皇上也並非無情無義……容老奴多嘴,皇上現下不應該擔憂這些呀。”

  柳清廷那個老狐狸就快等不住了,兵變即在眼前。

  他心裡想的是,就算外甥做了太子,也到底不如江山歸給柳家的好。

  “皇兄若是捨不得,臣弟去替皇兄說說情,把皇嫂勸回來便是。”這次實在是鬧大了,也確實有他的不對在裡面……

  實在不行也還有他家小花兒嘛!她跟皇后交情好,讓她替皇兄說幾句好話,小女兒家說些體己話,也就沒有事了吧……

  “不!”楊恒毓的眼神變得堅定,“咱們還有仗要打,多派幾隊人保護她周全。”現在他還必須專心對付姓柳的,應付那些懷有異心的亂臣賊子,不能露出一絲破綻,婉兒是他的死穴這點更不能讓外人知曉,如此才能好好地保護著她。

  她出宮,安全了,才能讓他毫無顧忌地出擊。

  宋州城

  臨近深秋,永安大街卻並不冷清,各式各樣的商家店鋪鱗次櫛比,各色的商標旗幟在秋風吹拂下颯颯作響。

  大街並不因秋氣顯得蕭條,相反的是車水馬龍,人聲鼎沸。

  原因無他,現下正是一年中菊花盛開的時節。

  菊者,花之傲骨。菊花身在四君子中,又在百花調零的秋天開放,自然有一股傲氣與清高所在,也是眾多傲然學者的自比。

  這個時節裡,酒樓茶肆挖出去年乃至前幾年就埋好的菊花釀迎合文人雅士,“與君一醉一陶然”;而各家花商更是叩足了力氣推銷自己家形色各異的菊花。因而各家商鋪門前擺滿了怒放的豔麗的菊,種類繁多的菊花看得人目不暇給。

  那些名貴的菊,通常是給富人準備的。富人買花,大多數是附庸風雅,展現自己並非只知銅臭味兒罷了。買不起花的人,或是買些種子來年自己栽培,或是乾脆賞賞人家的花,品品花香也好。

  總之,大街上熙來攘往,完全不被蕭瑟的秋風影響。

  熱鬧的永安大街後面一條不起眼的小巷盡頭,是一家還未掛門匾的大宅院,主人半年前就搬走了,整個院子也冷清了半年。

  然而不為人知的是,這棟宅子早已出售,雖然始終不見新主人的面,卻在三個多月以前,有一輛馬車將一名神秘人物送進院裡,在西院住下。而半個月前的一個安靜的晚上,又有一隊人馬停在府門前,敲開了門。

  照那天晚上的情景來看,現下這所宅子裡應該有不少人,其實卻不然。庭院裡只有幾個僕人清掃著落葉,因為很少有客人到訪,廳堂裡也很少有奴僕候著。婢子最多的地方,莫過於主子們的起居室或是廚房,其它人則不見蹤影。

  王管事一邊領著幾人抱著花盆往東院走,心裡一邊嘀咕:半月前那天晚上,明明見到一大隊人,為何天一亮就找不到了?儘管天色黑暗,但他明顯的看到很多孔武有力的男僕,卻不知為何,現在除了半夜守門的人以外,再也看不到其它人。

  不覺間,就來到了東院正房門口。

  “來,都把花放下!這花可名貴得很,你們都小心著點。”收斂起思緒,王管事指揮身後的奴僕把花盆放下,整齊的擺好,似是準備好要給人觀賞。

  這不是第一趟從外面搬花回來。這裡的新主子莫名想賞菊卻不願走出門去,寧願花大筆銀子從外面買花進府,就只為圖一時心悅。

  顏色豔麗的紅菊怒放如熱烈的笑臉,內扣的花瓣露出嫩黃的花蕊,光是看那繁茂的花瓣,鮮豔的色澤,厚實的莖葉便知曉此花非比尋常之花,實乃菊中名貴者。

  這是宋州城最大花商雲家剛培育出的新菊種,換名“貴人”,取其顯貴之意。要價不菲,只有權貴之家才買得起,若是預定的晚了,還一盆難求,非得花更高的價錢才行。

  然而這新主子完全不把銀子當回事,一盆一盆的搬進門,倒是把院子裡裝點的熱熱烈烈,真真是湊了個花團錦顏。

  “夫人,花都擺好了。”王管事恭恭敬敬地朝屋內說道。

  不僅僅是因為屋內的人是他的新主子,更因為只有幾次的接觸,卻讓他感受到對方身上那種無形的富貴之氣。

  這個新主子十分不簡單。單單是那周身的華貴氣勢,便是從一般商人或是官家夫人身上不曾見過的。

  王管事作管事已經三十年,接觸的人形形色色,也算是宋州城內小有名氣的人。他十分善於察言觀色,往往主子們起個頭,他便能知曉未竟之語,張羅起家事也是進退有度,一切都能打理得井井有條,因而多家高門都願意請他去管事。

  所以當他剛開始接觸這個新主子,心裡也大概知曉來人絕非常人,更加不敢怠慢。

  “有勞王管事了。”屋子窗戶被婢女緩緩推開,恰能看到滿園花開。

  “這是小的應該做的。”王管事躬身,依照禮數不能直視屋內的人。

  “還要麻煩王管事將我哥哥嫂嫂請來,咱們好一同觀賞。”嬌柔女聲又起,語氣中透著一絲絲常人不易察覺的華貴。

  “是。”王管事起身離開,前往西院。

  女子口中的“哥哥嫂嫂”也甚是奇怪。按輩分來說,他們比這女主子高,卻沒有住在正院東院,而去到西院住下。而且兩人還並非同時到達這棟宅子,幾個月前,先是那名看起來分外柔弱的“嫂嫂”住了進來,而後半月前那位“哥哥”才隨著新主人到來。

  更離奇的是,那哥哥嫂嫂對東院中的女子甚是恭敬,一點也不似平常兄妹。

  這讓王管事更加確信那名年紀輕輕卻被人稱作“夫人”的弱女子大有來歷。

  王管事這廂心思百轉,只知道那女子身份特殊,大有來頭,卻怎麼也想不到那位“夫人”就是他央國國母本人。

  沒錯,室內之人正是蘇婉婉。

  早先被送來的,也是被她藏起來的宋憐兒。至於那“哥哥”,自然就是她出了京城之後尾隨而來的歐陽硯。

  坐在窗邊,蘇婉婉由婢女細細梳理她一頭秀髮,視線卻飄忽在那片菊花之上。

  心裡有事,實在是無法解悶,只好央托王管事去買些花來賞玩賞玩。

  兩個月前,她出了京城,本以為只是散散心,卻不想那人塞了不少人給她,照顧她的衣食起居。

  因為離宮突然,她沒有來得及在第二天告訴歐陽硯,她把憐兒藏在哪了。

  然而沒想到,楊恒毓竟然派了歐陽硯來保護她。

  兩個月間,她知曉歐陽硯暗中跟隨她,所以故意兜兜轉轉,直到他憋不住了主動跳出來才肯甘休,帶他到這裡找到憐兒。

  憐兒已經懷有身孕,肚子都挺起來了。見到他,紅了眼眶卻隱忍感情,只因她誤會了他,以為他對她無情無義,卻不想是有人從中作梗,才造成了兩人間的誤會。

  在蘇婉婉的證明與勸導下,歐陽硯對著宋憐兒承認了心意,打動了憐兒,兩人這才重歸於好。

  從此一對有情人整日膩在西院裡,你儂我儂,不知羨煞多少人!

  而這兩個月裡,蘇婉婉聽說了很多宮裡的事,也終於明白了楊恒毓為何願意大大方方的讓她離開皇宮,出來散心。

  原來丞相柳清廷早有反叛之心。早在上次議和的行刺事件前,他就與管國有所往來。當時楊恒毓假意放權,便是為了引出這只老狐狸。

  而柳清廷不察之下暴露了自己的罪行。他一掌權就停止了對管國的征討,此舉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又在朝廷內興風作浪,大肆排除異己,自然樹立了不少敵人。再加上他收受賄賂一事早已被楊恒毓知曉,證據確鑿之下,楊恒毓開始了對他的肅清。

  柳家被抄家,一干有關係的官員全都罷官流放,連宮裡的柳貴妃都被打入冷宮,那些被柳清廷假傳聖旨罷官的大臣重新被起用,大皇子楊驪麟被立為太子,徹底斷絕了柳家的妄想。

  只可惜柳清廷聞風落跑,抄家時並未逮捕到人。

  而蘇婉婉一行人一路上也受到不少刺客的刺殺,暗地裡保護她的衛士有死有傷,要不是歐陽硯告訴她,她還真的是什麼都不知道。

  那個男人啊,總是為她想太多、做太多,卻不願意告訴她真相,讓她自以為是的誤會他,不相信他。

  蘇婉婉低頭輕笑著,摸上自己的小腹。

  這兩個月裡,她的月事都沒有來,身子也變得倦怠許多,讓她猜到了有什麼事。

  大概是她傷好了那次有的吧?

  在生下驪麟後的幾年,她確實會在受寵後喝下避子湯,然而再往後,因為每次都……呃,太累,他也不刻意說明,她自己也就漸漸忘了這回事。

  以往總怪他對她太過無情,但是看清楚一些事情後,心態大大不同了。

  她這次出宮,也不只是為了散心,更是因為那晚親耳聽到了他說他愛她,心下大亂,難以置信中卻又有一種狂喜的欣慰感湧上心頭,令她幾乎要昏過去,才要找個藉口理清自己的思緒,細細思索他那一番話。

  確實如他所說,他為她做了不少,後宮的事都是她說了算,他從來不對她的做法說什麼。有什麼好玩的好吃的,也都是先送到鳴鳳宮去,任她挑選夠了才分給其它紀子……

  而她真的是為他做得太少了,僅僅是覺得對他懷有一份心意便可,卻從來不去主動為他做什麼。也難怪他會整天胡思亂想,猜測她跟歐陽硯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

  真是難為他這個堂堂一國之君了……

  現在再去想想幾年前他那些威脅的話,也不過是怕她離開而使出的孩子氣手段罷了,實在也是對她上了心的證明呢。

  “娘娘在想什麼,笑得如此開懷,竟然像喝了蜜一樣。”不知何時,扶著嬌妻來到屋內的歐陽硯打趣地道。

  自從出了皇宮,她很少如此放心的笑,多數時候都是心裡有事似的思索著。

  “哼!只管你們自己開心,也不顧慮‘妹妹’我的感受!”蘇婉婉起身走過去,伸手扶住挺著肚子的宋憐兒。“我看哪,你們兩個才是喝了蜜,整天黏來黏去的,也不嫌膩!”

  “娘娘若是羡慕了,大可打道回宮。”把這個小天地讓給他們這可憐的小倆口。

  “歐陽,你、你真壞!嫂嫂,咱們不跟他在一塊兒!”這男人嘴皮子真厲害,不過是讓他晚了幾天找到憐兒,竟然就這樣一直記著她的仇!

  “哎呀,娘娘,奴婢承受不起啊!”宋憐兒一直將蘇婉婉當主子看待,哪怕已經是歐陽家的人了,還是改不了尊卑觀念。

  蘇婉婉將人拉到窗邊的榻上坐著,“嫂嫂,有什麼承受不起的呢?歐陽算是我大哥,你就是我嫂嫂,還是唯一的嫂嫂。”蘇婉婉暗示歐陽硯為她癡情,不肯再接受第二個女人,讓她放寬了心跟著歐陽硯。

  “看在你這麼會說話的份上,要不要‘哥哥’好心告訴你一下‘家裡’的消息?”歐陽硯也走過來一手掌住宋憐兒的腰,一手拉來蒲團幫她撐在腰後。

  “什麼消息?”蘇婉婉皺眉。

  “天大的消息。”歐陽硯先賣了個關子,慢悠悠坐下,還品了一口茶。

  “哼,不說算了!”蘇婉婉難得展現小女兒的嬌氣,像是對家人撒嬌一般。

  “那好,我說了,你可要承受得住。”歐陽硯道,“京城來報,月前逃走的柳清廷聯合早就潛入京城的管國叛軍攻城,意圖強行奪取政權。”

  蘇婉婉袖中的手暗自握起,說不擔心那是假的。“結果呢?”

  “結果被鎮壓,柳清廷終於被捕,身為叛軍之首的他隨即就地正法。柳家叛變的罪已經坐實,再也無翻身之日。管國元氣大傷,徹底歸順我央國。”莞國跟柳清廷都想得太天真,以為除掉異己就可建立自己的王朝,殊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能從權勢極盛的李太后手中奪回政權的楊恒毓,怎麼可能輕輕鬆松將政權讓給其它人?

  蘇婉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她好想知道,他有沒有受傷……

  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歐陽硯笑道:“皇上心思縝密,早就準備好一切了,還有趙王從旁輔助,侍衛長李密盡心保護,沒讓皇上受一丁點兒傷害。”

  蘇婉婉為他看出自己的意圖臉兒一紅,但心中的大石總算落了地。“月前發生的事,為何現在才告訴我?”

  “這個嘛,你自己想想不就知道了?”歐陽硯莫測高深的笑笑,還不是有人怕她擔憂,暗地裡下了命令不讓任何人透露消息。

  “那叛軍攻城,你為何不回去助……助他一臂之力?”

  “朝中又不止我一個大將,再不濟也還有趙王殿下。更何況我有更重要的任務,一路上的刺客還真是難纏呢。”楊恒毓雖然對他心懷嫉妒,但始終把婉兒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儘管不願,卻還是派他來暗中保護她。

  蘇婉婉微赧。的確,為了她一時任性出宮,不僅明裡有不少侍衛護送,也有許多暗衛隨時接應。而柳清廷發動叛變,自然也對她起了歹意,派了不少人來刺殺,一波一波的死士,燒是訓練有素的精兵也差點抵抗不住,傷損了大半。

  “我、我很感激大家。”她這條命不僅僅是楊恒毓救的,起了最直接作用的還是那些以死為她擋暗箭的隨從。

  “說的什麼話。”歐陽硯寵溺地笑笑,“這都是大家願意做的。你是我們央國國母,理應平平安安的。”若是她真的有什麼閃失,不僅楊恒毓難受,那些關心她的人,例如他,例如憐兒,例如趙王夫婦也都會萬分難過。

  “就是啊,娘娘。”宋憐兒也說道,“娘娘寬厚待人,咱們當下人的都覺得能服侍娘娘,是咱們幾世修來的福分呢。”

  “哎呀,嫂嫂,都說過多少次了,咱們就以姑嫂相稱嘛。”出宮在外,她也只不過想當一個平常人,過一下平常人的日子。

  “唉,這怎麼行,奴婢……我一時改不了嘛……”

  幾人正說著聊著,就見王管事從外面走進來稟報。“啟稟老爺、夫人,雲府的當家雲陌雲爺遞來拜帖,想見見主子。”

  “這雲爺是什麼來歷?”歐陽硯問道。

  “爺,您初來乍到,自然沒有聽說過這位雲爺。他是咱們宋州城最大花商之一,咱們買的那些名菊便是從他家商鋪買入的。”

  蘇婉婉看看歐陽硯,意思是讓他決定。

  “咱們初來乍到,也沒去拜訪人家,反而是人家親自登門拜訪,若是不見,豈不是不給人面子?”歐陽硯沉吟道,“有勞王管事將人請到花廳,奉茶伺候著。”

  寂靜的夜裡沒有一絲動靜,只有酣睡的人兒淺淺的呼吸聲。偶爾秋風吹過,庭外菊花的葉子颯颯作響,倒像是在熱烈的交談。

  蘇婉婉就在這時突然醒來。

  在宮裡養成的警覺,讓她在察覺床頭有人站立時立馬醒來。然而在她睜眼前,只是感覺到一抹黑影閃過,若是神思稍一疏忽,就會感覺方才那一刻只不過是個幻覺,如同因為沒有睡醒而衍生的夢境。

  但蘇婉婉就是覺得不對勁,非常不對勁。

  儘管屋子的門窗都關得嚴嚴實實的,門口的護衛沒有騷動,室內的傢俱也沒有一絲不同,但她確實感覺到方才有人。

  唇上有一絲濕潤,身旁也有絲從外面帶來的涼意……

  蘇婉婉揚聲喚來女婢掌起了燈,柔柔的光線照亮了整個室內,卻真的一絲異常都沒有。

  歎口氣,她走到圓桌邊,拿起白日裡那位雲陌雲爺送來的請柬,翻開來細細看著。

  大紅的底面,用金色墨流暢地寫出請客的目的,地點,時間。

  這雲爺真真是會做生意。僅僅是聽說她命人買了幾盆名貴菊花,便覺得她是非拉攏不可的貴客,親自來請她去參加雲府舉辦的“賞花宴”。

  本來她不想與這裡的人牽扯上關係,不僅僅是擔心那位雲爺的真正意圖,更是因為她原本打算不多時就離開宋州城的。

  但今天晚上,她突然起了個念頭要去看看。

  那“賞花宴”從中午一直持續到傍晚。蘇婉婉的感受是:這雲府的當家實在是莫測高深,明明察覺出來她身份不一般,卻聰明地從不追問。賞花宴不僅僅請了宋州城裡的名門望族、達官貴人,就連同行都肆無忌憚的請來一同觀賞。

  那位雲府主子總是噙著一抹笑,似乎帶點嘲諷之意,眼中毫無溫度,似是世間一切事物都勾引不起他的興趣。縱使樣貌非凡,非常有手段,卻也散發出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淡氣息。

  有趣的是那位雲夫人,年紀不大,羞澀得很,說話有些溫吞,有些不太流利,一張小臉惹人生憐。很怕生人,卻好像極願意與她親近。

  蘇婉婉注意到,只有當那位雲爺看向自己妻子的時候,目光才會變得柔和,那眼光跟歐陽硯看向宋憐兒時差不多。

  在雲府用過晚膳後,蘇婉婉才回到宅郎。天色已黑,廊上都點起了燈籠,因為人不多,四下裡都靜悄悄的。

  蘇婉婉要跟隨自己的婢女退下,興致衝衝地走到西院,本想與宋憐兒分享自己今天的樂子,卻不想在房門外,聽到裡面曖昧的呻吟。

  她紅了臉兒,心裡責備歐陽硯太過分。

  自從找到憐兒後,他便整天霸著憐兒,讓她們姊妹倆都沒時間說悄悄話,經常是她自己一個人窩在屋裡,無聊得很。

  蘇婉婉本想轉身就走,沒想到身後卻突然有人貼近,一隻大手將她攔腰圍住,另一隻手則捂住了她的嘴。

  “唔!”蘇婉婉有一瞬間的驚恐,但在聞到來人身上的氣味時,她立馬安靜下來。

  不是她鼻子太好,而是那龍涎香的氣味,普天之下不會有第二個人敢熏。

  “夫人為何要躲在這裡,偷聽人家燕好?”果然,熟悉的低沉嗓音響在她耳際,語氣中還帶了一絲輕佻。

  “若是真的想要,便跟為夫說,為夫自然會滿足你……”

  這邪肆的話若是在平時定然聽得她怒火不止,然而今天她沒有生氣,只是眼中有莫名的濕潤。

  真的是他,他到底還是忍不住來找她了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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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楊恒毓將蘇婉婉打橫抱起,大步走到東院主房,一路上也沒人攔著,所有的暗衛也似是都知道他來了,未曾現身。

  他一腳將門踢開,抱著人走進去後再將門踢上,把人抵在他與門板之間。

  若是在平常,蘇婉婉真的就隨了他的意,但現下……

  “我、我大概有孕了,還不到三個月……”

  楊恒毓僵住,猛然抬頭看著滿臉紅潮的小女人。“什麼叫大概?”

  “我這兩個月……癸水沒來……”

  “朕是說為什麼沒有看大夫?”

  “我本來想回宮裡再說的……”蘇婉婉把臉埋在他胸膛,難得撒嬌。

  楊恒毓臉色鐵青,不僅是因為自己的欲望沒得到紆解,更是因為她沒有人盯著,竟然就不知道愛惜自己!

  “李密!馬上去給朕找大夫來!”

  “是。”侍衛長李密竟然也跟著來了。

  一陣人仰馬翻,甚至驚動了歐陽硯跟宋憐兒,幾個人屏氣凝神地等著大夫公佈結果。

  全宋州城有名的大夫都被抓……呃,請了來,大夥戰戰兢兢地一個接一個診脈,最後得出了一致的結論--

  “恭喜這位爺,夫人確實懷有身孕了。”

  “需要注意什麼嗎?”楊恒毓問道。

  “懷孕初期,夫人的身子可能比較虛,但也不建議大補。可以改善一下膳食,若是喜酸就可多吃點。其它應該注意的食物及事頂,我們會儘量列出來。”

  每個大夫都小心翼翼的。這個時間,大家差不多都剛吃完飯,就被一擁而入的官兵嚇傻了眼,帶到這裡後自然也就明白眼前這些人都不是平常的人,行為舉止中更加小心翼翼了些。

  “那便好。”

  送走了那一串人,又命人煎好了保胎的湯藥,親自盯著她喝下去,楊恒毓這才摒退了其它人,將人扶到榻上。

  “方才朕沒有傷到你吧?”他現在才後知後覺的緊張起來,連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放,“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沒有,可是……”蘇婉婉有些猶豫,“你好像一點都不高興。”她實在不知道他會怎麼對待這個孩子,心中有一點忐忑。

  “高興……是有一點,但是朕更關心你的身子。”楊恒毓輕柔的將人攬到懷裡,“你生下麟兒時血崩,身子骨需要好好調養,所以那幾年為了不讓你受孕,才讓你喝下避子湯。”直到太醫肯定她可以再次受孕,他才命人停下。

  “朕老早就打定主意,朕的孩子只能由你生……”除去那個意外不算,他再也不會接受其它女人的孩子。

  “可你對麟兒……”平日裡實在是非常冷淡,害得她以為他是因為不喜歡她,所以也不喜歡兩人的兒子。

  “那是朕迫不得已,總需要做出一些公平對待的樣子給有心人看。而且若是不嚴格督促驪麟,他怎麼能成大器呢?他到底是朕的兒子,也是朕唯一認定的太子人選。”他不說有一段時間他確實討厭驪麟,但那也只是因為他不滿意她把過多的精力放在那小子身上而已。

  蘇婉婉乖巧的將頭枕在他的肩上,楊恒毓則輕輕親吻她的額頭。以往兩人在宮裡不曾如此親密過,現在倒是體會到了平常夫妻間舉案齊眉,如膠似漆。

  “婉兒,是朕不好。以前,朕沒有問過你的意思,就固執的把你約束在身邊,害你傷了心。”在做皇后以前,她在他的視線裡總是無優無慮地笑著,而後來,那些天真爛漫的笑容就漸漸消失了。那不是他的本心,但他確實是造成她憂愁的元兇。

  如果能讓她再次開心起來,他願意改。

  “你是否,還願意原諒朕,還會陪在朕的身邊?”他問得小心翼翼,似是她只要說一個“不”字,他的人生就了無希望。

  蘇婉婉方寸微顫,為他心疼得很。

  他是一國之君,天之驕子,世間一切都是他掌中之物,都得聽他的調令。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男人,現如今卻萬分珍惜地吻著她,請求著她的原諒,讓她怎麼不感動,怎麼不憐惜?

  想來想去,不為對方著想,固執任性的人,從頭到尾也只不過是她一個而已呀……

  “那日,你問我,”蘇婉婉語音中有些許顫抖,“問我心中是否有你,我撒謊了……我並非不在乎你,只是太過自私,生怕自己受到傷害,而不敢向你吐露自己的心意。”她決定現在坦白,告訴他她的全部。“其實我……我一直都在意著你,甚至不能停止對你的注意……我也好想克制自己,但這種事,實在是無法控制的。”

  她不稱他為“皇上”,也不自稱“臣妾”,是因為她現在把兩人看作是世間最平常的夫妻,沒有地位與名利隔在兩人之間,完全是心貼心地交談著。

  她抬起頭,閃著淚光的眸子望著他,真情流露。“我……愛你……”

  楊恒毓心中大震,儘管自己猜測她對自己有心是一回事,但是親耳聽她說出她的心聲,卻著實讓他激動不已。

  她愛他……她愛他呢……

  原來不是他一相情願,他愛著的女人也愛著他!

  “婉兒……”他說不出更多話,只能緊緊抱住她,帶著無限的柔情吻遍她的柔頰,深情地喚著她的名字。

  在宋州城又停留了十幾天,確定蘇婉婉沒有嚴重的妊娠反應,身體康健,可以乘坐馬車後,一行人才打道回京。

  這十幾天裡,雲家那位當家頻繁往來,很明顯知道他們這幾人的身份,卻沒有自以為是地戳破,也沒有太過明顯的舉動惹人生煩,心思縝密的程度讓楊恒毓刮目相看,再加上雲家夫人確實與蘇婉婉非常合得來,在雲陌的軟磨硬泡下,楊恒毓終於鬆口,給了雲家一個皇商之名,負責皇宮御花園或是其它宮殿裡的花卉培養。

  雲家花種從此揚名天下。

  而歐陽硯領著宋憐兒回京後,歐陽老夫人心中有愧,又見宋憐兒身懷有孕,自己可以抱上曾孫,故而接受了宋憐兒。最後由皇帝做主,給宋憐兒封了個郡主,並給兩人賜了婚。

  至此,皇帝的“頭號情敵”終於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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