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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惡鬼

  熊雨蓮走後,林啾默默坐了一會兒。

  業蓮開始自轉之後,便源源不斷地從四周汲取靈氣,匯入她的體內。魏涼只離開了小半個時辰,經脈中已匯聚了頭髮絲粗細的一縷靈氣,依著魏涼傳授的路徑遊走週身。

  林啾此刻並不餓。就算餓,她也沒打算吃熊雨蓮這個黑心蓮送來的食物——即便她不敢在飯食中下毒,卻可以在裡面加點鼻涕口水什麼的。

  至於情藥事件……

  林啾很快就拿定了主意。

  雖然她不想攪和進魏涼和柳清音的情事中,但也不能踏上原著惡毒女配的老路。趁這次機會,先看看柳清音到底是個什麼人。

  她把魏涼的屋子翻了個底朝天,找出不少瓶瓶罐罐。

  傍晚時,熊雨蓮便帶了藥過來。

  她神秘兮兮地衝著林啾笑道:「慕容師伯到驚鸞峰與師尊論道,看樣子是要留下來用晚膳了!我向師尊提了提,說您一個人待在主峰有些冷清,師尊便讓我問一問您,願不願意移駕驚鸞峰作客?這可是個好機會呀!」

  林啾接過那隻小小的白玉瓶,放手中掂了掂,道:「你在外面等我,我換身衣裳。」

  她闔好門,將那只白玉瓶藏在了枕頭下面,然後從魏涼留下的空瓶罐中找出一隻相似的,揣進袖中。

  熊雨蓮修為也不高,大約就是築基中期的樣子。

  到了高懸在兩峰之間的木板橋那裡,林啾心有餘悸,讓熊雨蓮先走。

  只見熊雨蓮張開雙臂,抓住左右兩旁的鐵鏈,輕輕踏著木板,一蹦一跳就躥出了大老遠,壓根沒有半點要翻車的跡象。

  林啾眨了眨眼,學著她的樣子試了試。

  果然穩如泰山。

  二人順順當當就來到了驚鸞峰。只見洞府中燃著瑩白如玉的長燭,光亮與白日的天光一般無二,絲毫不見昏暗。柳清音和慕容春對坐在石榻上,各執一色石子,在下棋。這二人仙氣飄飄,仿若世外之人。

  見到林啾進來,二人起身,微微頷首。

  畢竟是修為絕世的大劍仙,化神後期強者,讓他們喚林啾師娘未免勉強。

  林啾也不跟他們客氣,道:「你們只管玩你們的,不用顧我,我就是過來蹭個飯而已。」

  柳清音秀眉微蹙,想說什麼又忍了回去。

  慕容春見她好像有話要對林啾說,便把手中的石子扔回棋簍,道:「你們稍坐,我去催一催晚膳。」

  柳清音默默收拾了棋盤,撩起雲袖,沏了兩杯茶,請林啾入座。

  熊雨蓮笑吟吟對柳清音施了個禮,道:「師尊,今日運功時,總覺著靈氣有些紊亂,您幫我看一看呀!」

  她故意引導柳清音背對著林啾,撩開衣袖,趁柳清音垂首看脈時,一個勁兒衝著林啾使眼色,示意她往柳清音茶中下藥。

  旁人都把坑挖到這個地步,不跳一跳豈不是白費了人家一番苦心?林啾暗笑著,悠悠哉哉從袖中取出白玉瓶,猶猶豫豫地拔開瓶塞,慢吞吞地伸向柳清音的茶杯,像模像樣地抖了幾下。

  就在林啾剛要把胳膊收回來時,原本背著身的柳清音,竟然猛地回轉過頭,一把抓住林啾的手腕,將她逮了個正著。

  「你在做什麼!」柳清音這一嗓子下意識帶上了威壓,轟然砸中林啾心口。

  林啾氣息一滯,胸口發悶,喉頭湧上些血腥氣。若不是魏涼用石鍾靈乳替她淬煉過經脈的話,柳清音這一記悶拳能讓她大半個時辰說不出話來。

  敢情這才是原著中林秋沒有出賣熊雨蓮的原因?

  「怎麼回事?!」洞府門口傳來男子的聲音。

  只見慕容春推著輪椅匆匆闖了進來。

  秦雲奚端坐輪椅之中,眸色沉沉,緊緊盯著林啾。他絲毫也不掩飾殺意,林啾識海之中的業蓮第三花瓣霎時綻至四成!

  林啾頗有些心驚,這業蓮越往後需要的惡意便越多,秦雲奚白日裡分明已對她沒有什麼惡意了,此刻只一個照面,怎會生生將業蓮催開了四成?!

  更叫她不解的是,業蓮還在繼續綻放!

  後續的惡意雖然不及剛照面時那般洶湧,卻像是連綿的陰雨一般,不停不歇。

  林啾壓下心頭的疑惑,晃了晃被柳清音攥住的手,面不改色地說道:「這是我在魏涼床榻上找到的,不知是什麼寶貝,便帶過來問問你——你幹嘛這麼激動?」

  柳清音扔開她的手,清冷一笑:「我分明見你往我的茶水中倒東西。」

  「咳、咳。」輪椅中的秦雲奚輕咳兩聲,吸收住所有的目光,他輕聲對林啾說道,「我也看見了,不用抵賴。」

  林啾唇角微勾,心下暗忖:此人當是柳清音的腦殘粉了。這二人分明是聽到柳清音的聲音之後才衝進來的,他哪只眼睛能看見?

  她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道:「所以呢?我說了想要問問這是什麼東西,正想隨手倒一些出來請你們看看,你們便一個接一個開始興師問罪了。喂,我究竟何罪之有?」

  慕容春倒算是個正常人,只見他淡眉微蹙,打圓場道:「大師兄,柳師妹,先不必著急上火,看一看這究竟是何物,再說其他,那也不遲。」

  「不必看了,是情心引。」

  「不必看了,是情藥!」

  秦雲奚與熊雨蓮二人同時發聲。

  林啾高高挑起了眉毛:「嘖,魏涼藏在床榻上的私密物什,你們怎麼一個賽一個清楚?!」

  秦雲奚氣得冷笑出聲。

  熊雨蓮跳出來,大聲道:「今日我給她送朝食的時候,她央我給她尋一味厲害的情藥,說是劍君要,不許我告訴旁人。劍君不在山中,我不敢質疑是真是假,便偷偷取了一味情藥交給她,尋思著等劍君回來的時候稟告此事。不料方纔,她竟趁著師尊替我看脈時,將那藥倒在了師尊的茶水中!真是其心可誅!」

  這一長串話說下來,居然沒帶上一個語氣詞。很顯然,這番話熊雨蓮已在心中演練過千百遍了。

  林啾暗暗一哂,滿臉無所謂:「這只是你一面之辭,我大可以說,你說的每一個字,都、在、放、屁。」

  在場諸人的視線凝在了那杯微微晃動的茶水中。林啾與熊雨蓮各執一詞,並不能證明什麼,眼下,便看物證了。

  林啾挑釁地看著柳清音。

  按照原著的劇情走向,此刻柳清音應該怒飲茶水,以身試藥。

  不料等了又等,柳清音卻始終不動。

  林啾茫然了片刻,忽然頭皮微微發麻——柳清音為何不像書中一般以身試毒?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魏涼不在!

  原著中秦雲奚死了,所以魏涼不需要前往雲水謠替他取固元草,發生情藥事件時,魏涼是在場的。

  柳清音當著魏涼的面飲下情藥,魏涼自然不可能坐視不理。這一波曖昧的解毒操作下來,二人的感情想不升溫都難。

  這就有點一言難盡了。

  而大師兄秦雲奚的反應,更是讓林啾脊背上爬起了一股股寒意。

  一個死人,為什麼連藥的名字都知道?!

  心思剛一歪,便感覺這洞府之中陰風陣陣,瘮人得很。坐在輪椅之中的秦雲奚更顯慘白瘦弱,乍一看,像是剛從冰冷的地底爬出來的惡鬼一般。

  林啾接連打了七八個寒顫。

  暗金色的業蓮在識海之中緩緩綻開,第三片花瓣,很快便開至九成。

  大師兄秦雲奚貢獻了絕大部分惡意,其餘少許,來自柳清音和熊雨蓮。

  很好,成功得罪女主了。

  林啾發現自己的氣勢漸漸弱了下去。

  四面楚歌的感覺,並不好受。

  恍惚間,她彷彿回到了前世,被自己的「親人」團團包圍,惡意無孔不入,令人發自內心地感到顫慄。

  林啾深吸了一口氣,猛地伸出手,奪過了柳清音面前的茶杯。

  就在每個人都以為她要喝下茶水自證清白時,只見林啾騰地站了起來,幾步走到輪椅上的秦雲奚面前,盯著他的眼睛,將茶杯舉到了他的嘴邊。

  「既然一口咬定這是情藥,不如你就以身試藥吧。」林啾的身體極冷,微微打著顫,心底慢慢騰起一股說不清是興奮還是痛苦的情緒。

  她的腦海中瘋狂閃爍著那個男人推她下樓的畫面,在林啾眼中,眼前的秦雲奚與那個人一樣,都是惡鬼的化身,想要把她推下地獄。

  這一次,她會狠狠拽住他!

  秦雲奚很明顯地怔住了,半晌,他遲鈍地抬起一根手指頭,指了指他自己:「我?」

  林啾慢慢咧開唇角,美艷的面龐上,掛上了前世臨終前刻毒的笑意。

  「自然是你。你不是一口咬定這是情藥嗎?旁人血氣方剛,若是服下情藥之後做出什麼不好的事情來,誰能負責?那不如就由你這個廢人來試藥,就算真服了情藥你也做不了什麼,豈不是正正好?」

  秦雲奚呆呆地望著她,瞳仁先是慢慢縮成了針尖,然後茫然地向著四周擴散。

  來自秦雲奚的惡意凝滯了,但身後卻有綿密的惡意不斷湧來,不必回頭也知道,這些惡意來自柳清音。

  林啾把那茶杯直直送到了秦雲奚的嘴邊,抬手就灌!

  就捏他這只軟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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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說。」

  林啾把那茶杯直直送到了秦雲奚的嘴邊,抬手就灌!

  「住手!」柳清音發出一聲嬌斥,仙影一飄,直襲林啾。

  慕容春及時出手,一邊擋下了林啾手中的茶杯,一邊攔住柳清音擊向林啾後背的柔荑。

  「不可!」慕容春急道,「冷靜,都先冷靜。口說無憑,想要知道茶水究竟有無問題,只需將它交給百藥峰,很快便可以得到結果了。」

  一聽這話,林啾更是冷笑不止。

  這麼容易就能得到結果?那柳清音以身試藥的舉動更是一言難盡了。

  「是啊,」林啾道,「都知道口說無憑,送至百藥峰就能得到結果,那麼這位萬劍歸宗大師兄,堂堂大劍仙秦雲奚,憑什麼一口咬定裡面是什麼情心引?七尺男兒,說話就跟放屁一樣麼。還是說……你和這個熊雨蓮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二人狼狽為奸污蔑於我?!」

  林啾手腕一緊。

  卻是那秦雲奚摁住她的手中的茶杯,勾下頭來,銜著杯口,將茶水一飲而盡。

  他慢慢抬起眼睛,定定望著林啾,嗓音略有一線沙啞:「若這杯中有情心引……無論是誰,也絕對保不住你。」

  林啾淡笑不語,悠悠哉哉坐回石榻上。

  少頃,柳清音淡淡地開口問道:「雨蓮,你可敢發誓方纔所言句句屬實?嗯?」

  聲音裡隱含了一絲威壓。

  熊雨蓮趕緊跪在了石榻前,道:「弟子敢以性命擔保!」

  她怨毒地斜了林啾一眼,心道反正二人各執一詞,只消抵死不認,等到藥性發作時,便誰也顧不上自己那番話究竟是真是假了。

  時間漸漸流逝。

  秦雲奚眉間的「川」字越積越深。他的面色蒼白依舊,根本沒有半點服過情藥的異狀。

  「不可能啊,怎麼可能……」熊雨蓮開始站不住了,雙手不自覺地放在身前搓動。

  就在熊雨蓮額頭上開始冒汗時,秦雲奚忽然面色大變!

  那張慘白的臉飛快地漲紅,兩道濃眉緊緊絞在一起。

  熊雨蓮大大鬆了一口氣,興奮不已,拍手笑道:「來了來了!師尊,師尊!弟子可沒冤枉她吧!這下真是太好了,人證物證俱全!快快把她送去刑堂,等到劍君回來,非休了她不可!我看她再得意!哼,憑著下作手段騙婚嫁進來,能是什麼好東西?這一下,可是原形畢露了呀!」

  林啾看得出來,熊雨蓮是真心實意地為柳清音高興。

  看著她,林啾不由心生幾分羨慕——講道理,如果有得選的話,她,林啾,絕對願意做女主閨蜜好不好?再不濟,做一個精緻的腿部掛件也行啊。

  若能順風順水,誰又願意逆天而行?

  林啾靜靜看著秦雲奚的表演。

  若這個半癱瘓的病人真有本事惟妙惟肖地演出中了情毒的症狀,那她林啾認栽,被發配洞庭前,定會親手替他雕個小金人。

  只見秦雲奚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一副吃了黃蓮,有口難言的神情。

  俊俏的面龐紅得像是一隻燒透的蝦。

  「夠了!」柳清音急步上前,一面輕輕撫著秦雲奚的背,一面吩咐道,「雨蓮,速去百藥峰,請藥師來看診!」

  秦雲奚艱難地豎起一隻手掌:「不……別……」

  林啾冷笑不止:「哦?別請藥師?怎麼?你是不是想說,這藥非得一男一女,脫下衣裳,在密室之中慢慢地解?」

  書中這對狗男女主,可不就是這樣解的麼!

  聞言,柳清音白淨的面龐霎時漲得通紅:「你!你……竟口吐如此污言穢語……」

  「咦?」林啾挑起眉,「我又沒說要行那等事來解,我說的是以內力引導疏散藥性,淫者見淫,你想哪去了?」

  柳清音眼眶發紅,氣得說不出話來。

  秦雲奚卻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樣,眼眶撐大,死死盯住林啾,彷彿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他身體內緊繃了許久的那根弦不自覺地一鬆——

  下一瞬間,仙氣滿溢的洞府之中,忽然清晰地響起一串長長的屁音。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啵!」

  秦雲奚通紅的面皮霎時恢復了慘白。

  柳清音:「……」

  熊雨蓮:「……」

  慕容春:「……」

  林啾:「……??!!」什麼鬼?魏涼這瓶子裝過巴豆不成?就算裝過巴豆,也不該有這麼大威力啊?

  敢情秦雲奚方才不是在演戲,而是在憋屁哪?

  秦雲奚破罐子破摔,垂頭歎息道:「只是尋常的荊豆而已,量極少,於人體……無害。」

  柳清音氣得雙眼通紅,質問林啾:「你將荊豆置入我茶中,是想讓我當眾出醜麼!」

  林啾冷笑:「他放屁,那是因為身體不行。你一個實力全盛的大劍仙,還能像他一樣放屁不成?」

  她故意把「放屁」二字說得意味深長。

  「你!」柳清音呼吸一滯。

  林啾識海之中的業蓮第三瓣徹底開啟。

  暖流自識海湧向四肢百骸,林啾略退了兩步,眼觀鼻,鼻觀心,用魏涼傳授的方法引導這一股龐大的靈氣在經脈中流轉。

  「你在偷練魔功?!」柳清音敏銳地察覺到林啾的體內莫名多了一股強大的力量,她不假思索,飛身上前,制住了林啾脈門。

  林啾揚起眼睛,怪異地衝著柳清音笑了笑,緩聲道:「這麼看不慣我?開始亂扣帽子了?」

  不等柳清音說話,林啾重重一甩,扔開了她的手,衝著慕容春道:「還請慕容大劍仙稍微替我護法,我方才忽有心得,想要運行一遍魏涼授我的功法。」

  其實一觸之下,柳清音早已發現林啾體內根本沒有半絲靈氣紊亂的跡象,更沒有半點入魔徵兆。林啾使用的,的確是最標準的萬劍歸宗法門。

  見到事情變成這樣,慕容春也頗有些尷尬,他摸著鼻子打圓場道:「柳師妹也是關心你,關心則亂,還請莫要計較。你且運功,我與師妹自會為你護法。」

  在二人的注視下,林啾心安理得的把這些靈氣慢慢反哺給業蓮,留下少少一部分,將修為提升至築基中期。

  慕容春滿臉同情:「……挺好,挺好,今日在山門時,本也該晉階了,留到此刻,也不算晚。」資質差成了漏斗的,還真沒見過第二個了!

  林啾慢悠悠穩固了修為,心滿意足地用意念觸了觸三片凝實的業蓮蓮瓣,唇角浮起笑意。

  「那麼,該來算一算帳了。」林啾睨著熊雨蓮,「你不是說,我向你討了情藥嗎?」

  熊雨蓮面色煞白:「誰,誰知道你換成荊豆來害我?」

  林啾步步緊逼:「你的意思是,我故意向你討來情藥,然後換成了荊豆,放在你師傅柳清音的茶中,故意被抓包……來害你?你什麼東西?我認識你嗎我要兜這麼一個大圈子來害你。我怎麼害你了我?」

  熊雨蓮口不擇言:「反、反正你就、就是見不得師尊和劍君好,你就想陷害師尊,想讓師尊和四師伯在一起……」

  「咦?」林啾挑高了眉毛,「你方才可不是這麼說的呀!你不是說,我告訴你那藥是劍君要的麼?你既然認定我要害你師尊和師伯,那還巴巴給我尋了藥來?到底是我要害人,還是你要害人?」

  站在一旁的慕容春漸漸變了臉色。

  柳清音的臉色更是難看。

  事到如今,真相如何已經一目瞭然了。顯然是熊雨蓮想要引林秋做錯事,卻被林秋識破,反將了一軍。

  柳清音重重咬了咬櫻唇,斂衽施禮:「對不住,今日之事,是我教徒不嚴之過!我定會好好懲罰她,也會反省自身。等到師尊歸來,我定將此事原原本本告知師尊,任憑師尊處罰。」

  她把話說到這份上了,林啾若是不放,便有些得理不饒人。

  林啾依舊擺著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樣,但餘光卻始終牢牢鎖在秦雲奚身上。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若是按著玄幻小說裡的套路,秦雲奚這種情況,要麼穿越,要麼重生。可是,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林啾暗暗留了心眼,無所謂地衝著柳清音揮揮手:「算了,我知道很多人都為你打抱不平,覺得你和魏涼才是一對。其實我也是這麼想的,回頭你好好勸勸他,要是能放我走,那就最好不過了。」

  柳清音深吸一口氣,憋出幾個字:「你多心了。我對師尊,絕無非份之想!」

  這話聽在林啾耳朵裡,可真是十成十的虛偽了。

  林啾只淡笑著擺擺手:「這種話不必對我說,今日沒有胃口了,等到魏涼回來之後,我再請你們幾個過來小酌。」

  她漫不經心看了秦雲奚一眼,然後逕自離開了柳清音的洞府。

  秦雲奚的目光一直追隨著柳清音,眼神複雜得好像一團亂麻。

  ……

  林啾回到主峰,癱在婚床上,手中把玩著熊雨蓮帶來的小白玉瓶,默默想心事。

  作為一名合格的社畜,柳清音這樣的人她實在是見得太多了。

  曾經有前輩說過,順境之中看不出人品。柳清音資質卓絕,受萬眾矚目,與魏涼的感情雖然有些虐,卻也是酸甜交織,但凡魏涼硬下心腸拒絕她,她身邊總會出現優質異性,讓魏涼大吃飛醋,進一步看清自己的心。

  這樣的境遇下,但凡是個正常人,都會選擇做一個善良的好人。

  而原本的女配林秋心思不正,竭盡全力給男女主二人送助攻,只會更加襯托得柳清音好似一朵純白無暇的蓮花。

  柳清音自然沒必要走上歪路。

  但林啾來了之後,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林啾冷靜,淡定,又掌握先機。在乾淨的鏡子面前,柳清音心中那些隱秘的小小黑暗,根本無處遁形。

  然而這又有什麼用呢?每個人都信任柳清音,每一份機緣都眷顧著她,若是和柳清音正面對上,林啾也就勉強算個蚍蜉撼樹。

  她歎了口氣,自言自語:「不想了。離開之前,盡量在魏涼身上多撈些好處也就是了!」

  話音未落,只覺週身一冷。

  魏涼不知何時回到房中,正凝視著她。

  林啾滿臉懵逼。

  「你,不是要三五日才回?」她尷尬地發現,自己手中還舉著那個白玉小瓶。

  魏涼面無表情,把白玉小瓶撈到手中,拔開瓶蓋,放在眼皮底下看了看。

  林啾大氣也不敢喘,腦袋裡面嗡嗡嚶嚶,好似裝了一大群蜜蜂。

  魏涼終於懶懶地動了下眼睛,意味深長看她:「想要從我身上撈『好處』,不必靠這個。」

  林啾:「……」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他俯下身,一雙長臂把林啾圈在床榻中,「現在就要?」

  林啾覺得自己真是世界上最倒霉的人了。

  她愁眉苦臉,可憐兮兮地說道:「你先聽我說一說前因後果,再罰我也不遲。」

  魏涼盯了她兩眼,身體俯得更低,微微偏頭,唇與她的唇若即若離,陣陣帶著暗淡冷香的呼吸拂在她的面頰上。

  「說。」唇一動,便輕輕觸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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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逐出師門

  魏涼的唇與她的若即若離,只要開口說話,就一定會彼此觸碰。況且,她一點都信不過魏涼的人品,她覺得這個斯文敗類八成會趁她張嘴的時候做些更過分的事情。

  林啾有種走投無路的感覺。

  她把臉側向一邊,想要避開魏涼的唇。

  不曾想,他就像是一條盯住了獵物的毒蛇一般,動作迅猛而精準,驀地銜住了她的嘴唇,不輕不重咬了一口,以示懲罰。

  林啾頭皮都快麻炸了。

  魏涼用兩根手指抵住她的臉頰,把她的腦袋撥回原位,好整以暇地瞇眼睨著她。

  意思很明顯,想逃,就會受到更加嚴重的懲罰。

  林啾長長吸了一口氣,抿唇道:「熊雨蓮給我這瓶藥,慫恿我下在柳清音的茶裡,讓柳清音和慕容春睡覺。我是個好人,怎麼可能做這種事嘛!」

  她裝出一副委屈的模樣,接著說道:「誰都知道你和柳清音心悅彼此。我死乞白賴嫁進來,自然是最惹人嫌惡的那一個。昨日剛成親,今日便有底下弟子設陷阱讓我跳。誰知道明日、後日,又會有多少人準備給我挖坑呢?」

  魏涼意味不明地皺了下眉,然後示意她繼續。

  林啾道:「如今我已大大得罪了洞庭王家,若是離開萬劍歸宗,他們定是要找我麻煩,萬一叫他們發現石鍾靈乳在我身上,那不得扒我的皮抽我的筋啊?所以,在你趕我下山之前,千萬得先教我些本事,至少也讓他們捉不到我吧?我說的『撈好處』就這個意思,沒別的意思!」

  魏涼冰冷的指尖輕輕刮過她的臉頰,語氣有些漫不經心:「趕你下山?方纔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林啾求生欲爆表:「被你趕走和我自己滾……一樣一樣的。」

  魏涼的手指順著她的臉頰輕輕往下滑,驀地鉗住了她的下巴,「想活著從我身邊逃走?不可能。」

  這般說著,他懶洋洋地瞇縫起眼睛,視線在她嫣紅的小嘴附近游移,試圖尋找一個最適合發起進攻的角度。

  林啾生無可戀地望著他那形狀漂亮的薄唇。

  到底是誰拿錯劇本了?

  正當她毛骨悚然,覺得他下一秒就會撲上來吃了她時,魏涼忽然眸光一凝,豎起食指,抵住她的唇。

  「噓。」

  林啾一怔,只見魏涼的身體輕飄飄掠了起來,像一隻蝙蝠似的貼在床頂,隱在一堆大紅布幔之中。

  「砰!」

  木門被人一腳踹開。

  林啾吃驚地望了望魏涼,然後將視線移向門口。

  踢開木門的是位熟人,熊雨蓮。

  兩個黑衣男劍修跟在她的身後,眸光陰沉,一望便知不是萬劍歸宗的弟子。

  林啾真心實意地震驚了:「你白天才犯了事兒,夜裡便能把外人帶到主峰來?熊雨蓮,這萬劍歸宗是你開的吧!」

  熊雨蓮的模樣頗有幾分瘋狂:「師尊師伯他們都是老頑固!明明知道你不是好人,硬要守什麼名門正道的死規矩!他們既然不敢做壞人,那就由我來做!師尊對我恩重如山,我熊雨蓮豁出這條性命,也要替她剷除你這個禍患!」

  林啾坐在床榻邊,滿面驚恐:「你公然把外人帶入山門行兇,就不怕連累旁人麼!」

  熊雨蓮歪著嘴笑道:「我偷用的是慕容師伯的諭令,師尊絲毫也不知情!一人做事一人當,你放心,絕對連累不到我師尊的!你若泉下有知,便好好看著師尊與劍君終成眷屬吧!相信我,你一定會看到那一天的!」

  林啾:「……」強行劇透?看過結局的人根本不虛!

  熊雨蓮示意兩個殺手左右包抄,封死了林啾的所有退路。

  就像所有陰謀即將得逞的反派一樣,她開始喋喋不休。

  「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早在你那個沒臉沒皮的賊老娘帶你到處哭訴賣慘的時候,師尊早已查過你的底細了!與你海誓山盟過的男人,恐怕沒有十個也有八個!除了沒和人家睡覺之外,什麼不要臉的事你沒做過呀!就你這樣的,也敢肖想劍君?我呸!劍君是這世間最好的人啊!連我都不敢肖想的男人,憑什麼和你成了親呀!」

  「呵,呵呵!」熊雨蓮的臉紅得有些異樣,像是興奮得過了頭,她重重一揮手,又道,「這世間,唯一配得上劍君的女人,只有我師尊一個,懂了麼!師尊多好的人啊,憑什麼被你這樣傷害!你可知道她今夜拉著我飲了多少酒?!我看著她難受的模樣,我的心都要碎了呀!這都是你自找的!若是你老老實實往師尊杯中下了藥,至多也就是被打發回洞庭去,還能保得住小命,可惜呀可惜,你自己找死,怪不得別人嘍!」

  一股酒氣撲面而來。

  林啾奇怪地問道:「我做了什麼傷害柳清音的事嗎?你讓我往她杯中下藥,我卻什麼也沒做,怎麼就傷害她了?她怎麼就委屈到借酒消愁?我不是告訴她了麼,她與魏涼若是兩情相許,我二話不說,馬上收拾包袱自己滾蛋。她有什麼不忿不滿,大可以找魏涼說去,與你說有什麼用?你除了能買兇殺人之外,還能幫上什麼忙嗎?」

  熊雨蓮本就帶了幾分醉意,被林啾這麼一堵,竟是一時說不上話來。

  左邊那黑衣男劍修不耐煩地對熊雨蓮喊道:「到底殺不殺!雖然你給的靈石足夠,但這裡是萬劍歸宗,若是被人發現,我們弟兄可要折在這裡了!」

  「好,好。」熊雨蓮咬住下唇,臉頰上不正常的紅色略微退了些,意興闌珊道,「殺了吧,下手利落點,屍體扔到山澗下面就好。」

  兩名男劍修對視一眼,其中一人伸出舌頭,輕輕從劍鋒上舐過。

  這二人正要對林啾動手時,木門處忽然響起一個中氣不足的男聲:「給我住手。」

  熊雨蓮回頭一望,頓時大驚失色:「大師伯!」

  林啾也怔住了。

  來者竟然是秦雲奚,他的臉色微微發紅,看著十分虛弱。看起來像是自己推著輪椅,順著石階旁的緩道爬上主峰的。

  清冷深沉的視線定在了熊雨蓮的身上。

  「這不是秦雲奚大劍仙麼。」其中一名殺手聲音微顫,「不是說,他重傷垂死?」

  熊雨蓮眸光劇烈閃動,把下唇咬出了鮮血。

  靜默了一瞬間,她狠狠下定決心:「給我殺!大師伯修為沒有恢復,只是一個廢人!」

  秦雲奚嘴角微動,聲音艱澀:「熊雨蓮,你連我也想殺麼。」

  熊雨蓮秀眉緊鎖,「只要您當作什麼也沒有看見,現在立刻轉頭,回您的雲鶴峰,弟子絕不敢難為您!」

  秦雲奚低低歎息,「你,怎麼變成這樣了……今日,我絕不允許你在此行兇!」

  熊雨蓮重重一咬牙,衝著兩名殺手道:「上啊!還等什麼!」

  那二人鏗鏘出劍,捏起劍訣,兩枚劍尖直刺林啾。

  「大師伯,得罪了!」熊雨蓮疾步上前,將秦雲奚的輪椅原地旋了半圈,推著他大步向外走去。

  林啾眼尖,發現熊雨蓮單手扶住輪椅,另一隻手卻悄悄抽出了腰間佩劍,割向秦雲奚脈部的動脈。

  而此時,兩個男劍修已殺到面前,一人攻林啾的眼睛,另一人攻她的咽喉。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小小的木房中,忽然溫度驟降。

  一聲若有似無的「錚」音繞樑而行,下一刻,兩名男劍修以及熊雨蓮手中的寶劍上,齊齊爬滿了雪白的霜花。

  這三人被眼前的變故驚呆了一瞬,手中的動作卻沒有停,繼續把劍往前送。

  「錚——卡——叮叮叮——」

  只見三把雪白的劍刃寸寸凍碎,由劍尖起,一截一截向著地面跌落,墜到地上時,寸寸殘劍碎成了晶瑩細碎的冰粒子。

  三個人舉著無刃的劍柄,呆在原地。

  熊雨蓮最先反應過來:「劍、劍君?」

  魏涼的身影鬼魅一般出現在木屋正中。

  他輕輕抬起一隻手,一握。

  熊雨蓮與那兩名男劍修頓時慘叫出聲,口中噴出結了冰的血塊。

  「且慢!」秦雲奚驟然發聲,「宗內弟子犯了罪,當交由刑堂處罰!你不是從不殺自己人麼……師、尊。」

  魏涼手一停。

  林啾發現他那雙清冷的黑眸中閃過一絲諷笑。

  他慢悠悠走到秦雲奚面前,從袖中取出一株碧綠多葉的帶根細草,拋到秦雲奚的腿上。

  「這是……固元草……」秦雲奚的神色有些複雜,看了魏涼幾眼,垂首道,「謝師尊。」

  他看了看委頓在地上動彈不得的三人,道:「方纔我已用了信煙,刑堂很快便會過來拿人。」

  魏涼不再看他,偏頭示意林啾跟上。

  林啾屁顛顛跟著他出了屋。

  魏涼的臉色看起來有點臭:「我若是今日不回,你當如何?」

  林啾心頭忽然劃過一道靈光——該不會,魏涼故意在床榻上戲弄她驚嚇她,是因為他生氣了?

  他這是在擔心她?不會吧!

  林啾回道:「雖然萬劍歸宗是名門正派,但防人之心不可無,熊雨蓮既能用那樣陰毒的辦法設計我,難免她夜裡還會出什麼夭蛾子。所以我本是打算取了白玉瓶,便到刑堂告她一狀,之後就在刑堂那邊混著,等你回來。」

  魏涼眉梢微挑:「你很瞭解宗門的情況。」

  負責刑堂的是一位姓邢的長老,資格極老,為人極其方正刻板,不徇半點私情。整個萬劍歸宗裡,最明刀明槍地反對魏涼與柳清音師徒戀情的正是這個糟老頭,男女主攜手飛昇那日,這老頭含恨退休,大醉三日,連呼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林啾早就暗戳戳找好退路了。賴在刑堂,絕對安全。

  「你說……」魏涼似笑非笑地站定,凝視林啾,「是不是該把那個不肖弟子逐出師門了?」

  林啾一怔,猛地醒悟過來,他指的是柳清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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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作弊

  把柳清音這個不肖弟子逐出師門?!

  林啾又一次很想攥住魏涼的前襟,狠狠搖醒這個冰雕玉琢的男主。

  男主你醒醒啊!那不肖弟子是你的女主!女主!

  對上魏涼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林啾老老實實縮回了在作死邊緣瘋狂試探的雙手。

  「別,」林啾道,「這些事都是熊雨蓮自作主張幹出來的,柳清音並沒有指使過她。你最多便是問她一個教導不嚴的罪,若這樣就將她逐出師門,別人便該罵我了。」

  魏涼勾起一點唇角,望著她:「罵你什麼。」

  「自然是罵我妖姬惑君,離間你們師徒啊。」林啾聳聳肩。

  她的求生欲是很強的,她知道,現在施加在女主身上的虐,將來必定會得到千百倍的孽力回饋。

  虐女主這種事,還是讓男主自娛自樂就好了,外人千萬插不得手。

  再說,這件事柳清音從頭到尾沒有參與,硬要算的話,她至多便是放任熊雨蓮對付林啾,用一個「不察」就可以搪塞過去。若真把柳清音逐出去,不消一天,保證有萬人血書替她求情。到時候魏涼進退兩難,而林啾,將像原著中的惡毒女配林秋一樣被萬人唾罵。

  若是形勢變成了那樣的話,輿論只會同情柳清音,更加無人願意深究她在這件事情中到底有無過錯,反倒是叫她矇混過去了。

  打蛇要打七寸,若不能一下打死,則不宜妄動。

  最忌打草驚蛇。

  這般想著,林啾溫柔淺笑:「這件事,與柳清音無關,你千萬不要責怪她。」

  魏涼嘴角微抽,呵一聲,道:「你這般天真,若沒有我護著,定是活不長久。」

  林啾差點噗嗤一下笑出聲來——男主!你劇本拿反了吧!對著女配不是該說,「你如此惡毒,就算一時僥倖,早晚要受天譴」麼!

  「你說是就是吧,」林啾憋住笑,故意楚楚可憐地看著他,「那你可要好好保護我。」

  魏涼輕笑出聲,一把攬住她的腰,帶著她御劍而起。他發現自己這個小妻子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尤其是裝模作樣騙人的時候。

  「誒?!」林啾被狂風吹得一個倒仰,下意識地攥住了魏涼的衣裳。

  他使壞一般,掐著她纖細的小腰,意味深長地說道:「那便要看你這個妖姬如何惑君了。」

  林啾:「……」

  這個男主是蒼天故意派來撩她犯錯的吧?!

  她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女配啊,只想洗心革面,走上正道啊!

  她壓根就不想跟女主搶男人好不好?

  要是身邊這個男人不是男主而是什麼大反派或者深情男二的話,林啾一點也不介意和他發展發展。可他是男主,男主無論前期怎麼浪,最後都是要回歸女主懷抱的啊!

  而且和男主有過實質關係的女配,最後不得拉出去千刀萬剮以平眾怒啊啊啊?!

  林啾心中發出了一串串無力的咆哮。

  她生無可戀地撥開了魏涼那只在她腰間使壞的手。

  此刻魏涼的飛劍已掠到了雲層上方,魏涼故意雙手一鬆,林啾差點兒像風箏一般飄了出去。

  求生欲極強的她一把薅向魏涼的頭髮。

  魏涼大笑起來,抓住她的胳膊,將她扯回了懷中。

  林啾頓時像八爪魚一樣糊在了他的身上,一對細胳膊環住他的腰,能抱多緊抱多緊。

  魏涼這下滿意了。

  他微微側身,將她的身體整個護住,語調平平地說道:「王氏藏了多年的聚靈姝,竟是株萬年難遇的陰種,服用可增道行四百年。」

  他自顧自說道:「若是直接給你用,倒是有些浪費了。」

  林啾鬱悶道:「……我知道我資質差,不用一直提醒我。」

  魏涼道:「這倒不是。既然得了陰種,那就必須再尋一株陽種,陰陽二種同服,能增千年道行,且無需忍受那陰寒苦楚。」

  他頓了頓,「你可知何為千年道行。」

  林啾老老實實搖了搖頭。

  「足以讓資質平平之人,從築基期飛昇至元嬰。」魏涼彷彿輕笑了一聲,「至於你,大約只夠成功結丹罷。」

  他補充道:「這資質,石鍾靈乳都救不了。」

  林啾:「……」

  她知道他故意的。

  昨日還說一株普通聚靈姝能增兩百年道行,足夠讓她結丹呢,今天就變千年了?房價都不敢這麼漲。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我們去哪?」她果斷轉移話題。

  魏涼道:「千歧關。」

  林啾一怔。

  看書的時候她是記不住那些複雜地名的,不過千歧關她倒是有印象,因為昨日才聽魏涼說過。

  王氏為了保存實力,放棄守衛千歧關,這才讓魔族長驅直入一路攻到了雲水謠,就像一把利刃般,深深刺入了仙門領地。

  聚靈姝陽種在千歧關?

  「說起石鍾靈乳,你可知道王氏二十三名大劍仙去哪了。」魏涼漫不經心地道。

  雖然他話題轉得突兀,林啾卻差一點就拍下了搶答鍵。

  她知道!真的知道!

  王氏有一名少年天驕,誤打誤撞之下,竟在魔族領地發現了一個上古秘境。秘境這種東西就跟賭石似的,沒打開之前,誰也說不准裡面會不會就是一堆破石頭。而巧就巧在,這個秘境外頭的機關禁制,竟與王氏珍藏了數千年的一份祖宗秘記一一應對了。

  所以,那不是普通的秘境,而是一萬兩千年前,這世間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飛昇成仙的大能荒川留下的遺跡!

  王氏二十三名大劍仙連石鍾靈乳都顧不上,便是為了前往荒川秘境,想要第一時間破解外圍的禁制。

  飛昇成仙是什麼概念!修真之人,哪個不為之癲狂?

  王氏雖然枝繁葉茂,勢力遍佈天元大陸每一個角落,但在劍君魏涼面前,王氏卻不得不低下他們高貴的頭顱。若是這一次,王氏能夠搶先一步飛昇一位大能,便能從魏涼手中奪走這「正道魁首」的位置。

  王氏想要在修真界稱帝的野心,早已按捺不住了。

  而根據書中的劇情,等到王氏開啟秘藏之後,就會發現荒川秘境設下了禁制,只允許修為在化神期以下的修士進入。也就是說,進入秘境的修士中,修為最高者,只能是元嬰大圓滿。

  原著中,柳清音知道魏涼的修為止步於大乘已有多年,遲遲悟不到突破之法,為了幫他,她自廢修為至元嬰,進入秘境一探究竟。最終,她擊敗了無數強敵,得到了秘境傳承,為二人日後的飛昇奠定了基礎。魏涼既感動又愧疚,踏破桎梏,決定與她雙修,助她重回巔峰。

  早就被劇透了一臉的林啾內心毫無波瀾。

  她探出眼睛,看了看一臉正色的魏涼,心中也不知是喜是憂。荒川秘境裡頭的機關啊陷阱啊,破解之法啊,最終能夠得到的獎勵啊,甚至荒川本人是個什麼情況啊……林林總總的資料全部浮現在她的腦海中,在她看來,這個秘境就像是一個她看過攻略的副本,或者是一份背過了答案的考卷。

  唯一的遺憾便是,自己實力不夠。

  誒?等等!

  林啾心中突然像筍一般冒出個想法——如果能夠開啟業蓮外圈八片蓮瓣,得到那一式能夠一擊擊殺元嬰修士的秘技的話,在荒川秘境中,自己豈不是成了無敵的存在?

  念頭一起,便再也摁不下去了。

  反正柳清音要的是那「飛昇之法」,和自己要找的東西並不衝突,只要避開她,取走荒川秘境中真正的寶貝虛實鏡……嘖嘖,想一想都激動得頭皮發麻!

  魏涼發現她眼冒精光,不禁微微瞇起了眼睛。

  「你在想什麼。」他正經說話的時候,嗓音清冷無比。

  林啾一抬頭,便對上了那雙黑湛湛的、穿透力極強的眼睛,她心頭一跳,佯裝鎮定地說道:「你不是讓我猜猜王氏二十三名大劍仙去了哪裡嗎?」

  「嗯?」魏涼的視線懶懶地定在她的臉蛋上。

  林啾淡然一笑:「石鍾靈乳乃是王氏的根基,若是連根基也顧不上,那只有一個原因,便是找到了通天的路。」

  魏涼微微挑了下唇角:「然後呢?」

  「什麼然後?」林啾奇怪地看著他。

  魏涼眸色沉沉:「王寒潭沒告訴你別的?」

  林啾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王寒潭是誰。

  不就是拿著鄭子玉小衣的那龜孫子嘛。

  等等,魏涼什麼意思?他這模樣,怎麼像是吃醋了?!林啾頭皮微微一麻,總覺得自己好像開啟了什麼很要命的支線劇情。

  不可能不可能!這是女頻修仙,不是男頻種馬!不,她不需要男主為她吃醋!林啾心中發出了求生欲極強的咆哮。

  她緩了緩,嗤道,「這麼簡單的事情需要旁人告訴我嗎?王寒潭那種廢物紈褲能知道什麼,我與他,根本沒有說過話。」

  魏涼微微瞇了眼,也不知信沒信,他道:「先去千歧關尋找線索,取了聚靈姝陽種助你結丹後,便前往荒川秘境……殺人,奪寶。」

  林啾:「……」很好,很可以,很反派。

  只不過,魏涼顯然還不知道那個秘境對修為有所限制,他是進不去的。

  林啾心中不禁生起了壞意,她裝模作樣地歎道:「有你出手,踏平區區一個秘境自是不在話下。」

  「呵,自然。」魏涼漫不經心地笑了笑。

  他廣袖輕揮,替林啾擋下了高空的罡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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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好人林啾

  天元大陸地廣人稀,靈氣豐沛,從天上往下望,一眼千萬里,都是密密的綠色靈植和豐沃的黑色土地。

  山川之間,更是靈氣聚集的所在,處處仙霧繚繞,一座座宗門隱於山間,偶有修真者御劍出入,劃過一道道清光。

  平原以南橫亙著綿延萬里的險峻山脈,數千年前,天下正道合力將魔族與魔修盡數驅離中原,以橫斷山脈為天然屏障,築起一道堅固的防線。

  千歧關,便是崇山峻嶺之間一處咽喉要塞。關後是兩千里平原腹地,呈細梭狀,梭子的另一頭頂著一粒明珠,形狀渾圓,白波潾潾,那裡便是雲水謠。

  此刻,從千歧關至雲水謠,都已被魔族佔領。

  遠遠望去,赤地千里,處處是戰火燃燒過的痕跡。魔族沒什麼領地意識,佔下一塊地方之後,便像蝗蟲一樣將能糟蹋的一切糟蹋殆盡,扔下滿目瘡痍。

  如今,魔族的先鋒軍已越過雲水謠,向著更深的腹地進發,停留在雲水謠至千歧關一線的,是魔族的主力部隊。

  魔主伏誅之後,魔軍更是沒有什麼紀律可言,一切行動但憑本能。簡單說便是,等到把這塊富饒的土地糟蹋成荒原時,他們便會向著下一處關隘發起總攻。

  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修士到了元嬰期就可以御劍,而魔族修至嬰境,身後就會長出黑色肉翼。

  據說高階魔軍齊齊出動時,當真是如同蝗蟲過境一般,扇動的黑翼鋪天蓋地,遠遠便能掀起陣陣腥風。

  魏涼與林啾剛飛過明珠一般的雲水謠,便看見左前方的大地上聚集著密密麻麻的魔族,從地面至半空,圍得像一隻鐵桶一般,乍一看,還以為是個巨大的馬蜂窩。

  遠遠地,還有不少高階魔族向著那裡飛去,好像大海中聞見了血腥味道的鯊群。

  魏涼微一挑眉,御劍而下。

  只見一道道半月形狀的劍光從包圍中蕩出來,每一道清光劃過,便有十餘個魔族被斬成兩截,哀嚎著滾進泥土裡。魔族生命力比人族頑強,只要傷處不是心臟和大腦,便能拖著殘軀繼續撲向敵人,三五日都未必會死。

  這也是最令人族心驚膽戰之處。

  劍光在魔族聚集最密的地方再一次爆開。

  這一次爆發的是一輪滿月。

  月暉升騰而起,一時竟是蓋過了正午明亮的日光,將四野都襯得昏暗了許多。

  當然這是文藝的說法,要問林啾心裡話,那應該是——閃瞎眼了。

  她一下子就認出來了,這便是女主柳清音的絕招之一,月滿清暉。

  柳清音怎麼在這裡?

  林啾正納悶,忽聞一聲清越的劍鳴由遠及近,一道青灰色的身影伴著生機勃勃的草木氣息,轟然襲向密集的魔族。

  只見一幕清影映照在那皎皎滿月之上,彷彿月色之下,海棠花開。這一式,與柳清音的絕招配合得天衣無縫。霎那之間,密不透風的魔族包圍圈被狠狠撕開一個大口子。

  慕容春的長袍無風自動,週身環繞著青碧劍影,他順著突破口掠入陣中,一向沉穩的聲音裡微微帶上幾分焦急:「師妹你受傷了?!快走!」

  柳清音的聲音平靜得近乎冷漠:「四師兄,不必管我。我犯了錯,自甘受罰。」

  慕容春道:「教徒不嚴和失察二錯並罰,不過是擊殺一百隻嬰境魔族以及面壁半月。你這都殺多少了?快走,我來時已聞風鳴雷動,怕是有神魔境大魔正在趕來,此地已十分危險了!」

  神魔境便相當於修士的化神期。

  柳清音與慕容春都是化神後期大劍仙,論單打獨鬥自然不懼,但這裡已被魔族佔據,很容易陷入重圍,到時候想走也走不了。先前折損的三位大劍仙,便是殺得興起,不知不覺被高階魔族截斷了所有退路,最終力竭隕落。

  柳清音冷然一笑:「我輩修士,何懼一死?大不了便是去陪二師兄、三師姐和五師兄,黃泉之下有他們作伴,一點也不寂寞。」

  不知為何,她說「不寂寞」這三個字時,彷彿有一股淡淡的悲慟蔓延開來,便是林啾這個鋼鐵直女也不禁心腸一軟,恨不得上前撫慰一番。

  慕容春更是心痛無比。他全然不復往日的鎮定穩重,聲音拔高許多,語氣大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味道:「師妹!你這是何苦!天涯何處無芳草?世間好男兒千千萬萬,你何必非要在一顆樹上吊死!」

  柳清音的聲音頗有幾分自嘲:「師兄,待你有朝一日遇到命定的那個人,你便會懂了。」

  「他不是你命定之人!」慕容春的劍意微有凌亂。

  「他是。」柳清音隱隱已有力竭之兆。

  此刻,遙遠的地平線上電閃雷鳴,黑雲攢動。一道道赤色電光蜿蜒遊走,將大半邊天幕映得發紫。

  魔族與魔修的修行方法都在逆天而行,但凡修為到了一定地步,一運魔功,便會引動天雷地火。

  在重重苦痛和折磨的淬煉之下,但凡活下來的大魔,個個都會變得更加殘忍瘋狂,人性全無。

  能夠引發這樣恐怖的天地異象,來者至少也是神魔境後期的大魔了。

  「快走!」慕容春急道。

  柳清音並不是真想尋死,但這一刻,她卻猶猶豫豫不願撤離。

  慕容春忽然福至心靈,驚詫的聲音傳出很遠:「師妹……你不會是,想要等他吧!你怎麼能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雖未明言,但這個「他」,誰都知道指的是魏涼。

  聽到慕容春這句話,魏涼的唇角勾起一抹涼薄的笑意。其實此刻魏涼與林啾已經到了近處,只不過他修為絕世,只要稍微隱藏氣息,激戰中的魔族和這兩位大劍仙就無法留意到他的存在。

  「師妹!」慕容春語氣更重,「不要等了,他不會來的!」

  「不是!」柳清音情急之下,聲音略微尖利了少許,「我沒有在等誰!」

  慕容春歎息:「你去刑堂替熊雨蓮求情時,師尊已帶著他的夫人離開了宗門。他並不知道你受罰的事,所以,也不會趕來幫你的。」

  好半晌,場中只有劍鳴的錚音。

  慕容春話已帶到,便不再多言。他奮力撕開重重包圍圈,引著柳清音往北面突圍。

  柳清音的劍鳴聲更加鋒銳,一輪接一輪滿月在魔族中爆開。林啾雖然不懂劍意,卻也能感覺到柳清音的傷心和痛苦。

  她不禁暗暗歎息,覺得魏涼真不是東西。熊雨蓮雖然滿嘴瞎話,但她說的有一件事卻是真的——答應迎娶林秋進門那日,魏涼的確在柳清音的洞府外守了整整一夜。那一夜,柳清音知道他守在外面,她也對著石壁默默流了整夜的淚。二人都將千言萬語都封存回了胸中,只各自伸出一隻手,輕輕放在石壁上。

  書中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誰知道魏涼這廝轉頭就能這麼狠心?

  對於這樣絕情的男主,林啾只想說三個字,惹、不、起。

  林啾默默在心中替柳清音默哀一番,目光懶懶地落在那魔族密聚的「馬蜂窩」上時,忽然驚呆了。

  她能夠清清楚楚地感知到這些魔族的惡意!

  魔族與人不同,並不會像人族一樣將自己的內心世界小心地隱藏起來。

  支配魔族行動的,是最本能和原始的慾望以及衝動,他們行事肆無忌憚,壓根不介意向外界暴露內在的一切黑暗。

  林啾能感覺到他們很痛苦,只有狂飲新鮮的熱血時,體內的暴躁和苦痛才能夠稍微舒緩一些。他們毫不遮掩,一心要將視野中的活物生生撕裂,獵物的哀嚎聽在他們的耳朵裡,便是讓他們情緒平和的優美樂章。

  這到底是什麼樣的種族啊!

  林啾微微睜大了眼睛。

  難怪魔物放下屠刀便能立地成佛。對於他們來說,放下屠刀,便等於是泯滅自己的天性和本能了吧!

  識海之中,業蓮蠢蠢欲動。

  林啾能夠感覺到它的渴望。

  凝實的業蓮花瓣,與林啾之間出現了某種奇妙的感應,它彷彿成了她的一部分,與她心意相通。

  這群魔族被柳清音吸引而來,與她拉鋸纏鬥了那麼久,此刻終於見她搖搖欲墜,被慕容春小心地護在身後,魔族的嗜血殺意已沸騰到了極致。

  那一團巨大的惡意就像是發酵到最適宜飲用的美酒一般,讓業蓮垂涎欲滴。

  然而林啾此刻只能望著這一大團鮮美無匹的惡意乾著急。

  正發愁呢,忽然一隻小魔物被踹了出來,懵懵懂懂地撲在了林啾腳下。

  一縷惡意像是從蠶蛹上抽出的絲線一般,飄到了林啾面前。

  瞌睡來枕頭啊!

  林啾裝作被嚇了一跳的樣子,腳一蹦,手一揮,薅住了那縷惡意。

  她本是打算偷著吃,卻沒想到,那團巨大的惡意蠶蛹竟是牽一髮而動全身,一瞬間的詭異靜默之後,圍攻柳清音二人的魔物竟然齊齊頓住動作,一雙雙赤紅的眼睛慢慢轉向林啾的方向,然後憑著本能一擁而上,發瘋般撲向林啾!

  被鮮美惡意撲了個滿懷之後,林啾無辜地衝著魏涼眨了眨眼:「……我不是故意的。」

  第四蓮瓣與第五蓮瓣,相繼綻開!林啾果斷將這兩波澎湃靈氣封在識海,助新得的兩片蓮瓣徹底凝實。

  慕容春與柳清音那邊壓力驟減,二人神情一震,循聲望了過來。

  「師尊!」慕容春神情一震,目露欣喜。

  「師……尊?」柳清音的視線先是在林啾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後緩緩轉向魏涼。千言萬語,纏綿悱惻,盡在這一眼之中。

  可惜魏涼卻沒接柳清音這一記又酸又甜的目光,他垂眸,意味不明地看了林啾一眼,道:「你真是個好人。」

  林啾毫不心虛,衝著他甜甜地笑。

  他不是誇她天真善良麼?對,沒有錯,她,林啾,就是一個好人!

  一朵身藏黑蓮的嬌美白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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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偏要任性

  有魏涼加入,局勢立時不同。

  他一手攬著林啾,另一隻手閒閒地拎著劍,看似漫不經心地走過,所經之處,卻再無一個能喘氣的魔族。

  他一眼也沒看那些屍首,幾個大踏步之後,便站在了慕容春和柳清音面前。

  「師尊!」「師尊!」

  二人再度俯首。

  柳清音抬起頭來時,眸底閃動的光芒更加熾熱。

  他來了!他來了!他來了!!

  柳清音本來就不是憋得住心事的人,魏涼沒有娶妻時,她便一次一次大膽地向他道明心意,只可惜魏涼像個禁慾的大和尚,分明動了心,臉上卻絲毫不露,只默默地關注她維護她。今日也是一樣的,他若不是留意著她的動向,又怎會出現在這裡?!

  他方才走過來的模樣,既陌生又熟悉。大約是受傷的緣故,清冷劍意之中染上了幾分血色殺意,令她更加心動不已。與從前相比,此刻的魏涼更有人間煙火氣了。

  只不過,他的懷中,為什麼要有一個女人……

  柳清音情不自禁地質問:「她來這裡做什麼!」

  身旁的慕容春尷尬得假裝咳嗽。

  柳清音驀地醒神,垂首倔強道:「此地萬般凶險,修為太低實在不宜踏足,以免累人累己。」

  一聽這話,林啾可不答應了,當即回道:「修為低未必會連累人,修為高卻不知好歹、不懂進退,那才叫害人害己!」

  柳清音被堵得呼吸一滯。今日故意以身犯險,的確連累了慕容春。

  她咬了咬貝齒,拖著受了傷的身軀,當即向慕容春行了個大禮:「是我不好,只想著多斬殺些魔族,卻沒留意四下的處境,越陷越深,險些連累四師兄了!」

  然後又向魏涼施了一禮:「多謝師尊相助!」

  螓首垂下時,柳清音彷彿嗅到了魏涼衣裳上的暗淡幽香味道,她腦袋一熱,心一橫,假裝氣力不支,軟軟向著魏涼跌去。

  就像五年前那次一樣。那一次魏涼輕輕攙住了她,雖然一觸即分,卻叫她回味至今。

  沒想到,魏涼卻徑直帶著林啾走到了一旁,壓根沒看柳清音一眼。

  柳清音撲了個空,幸好身後的慕容春及時伸手挽了她一下,這才沒有狼狽地摔在地上。

  她的手微微顫抖,緊咬櫻唇,摁下了淚意。

  「祭淵。」魏涼凝望著漸漸逼近的赤色雷電雲團,清冷的眼眸中劃過一道林啾看不懂的光。

  慕容春扶住柳清音,走到魏涼身旁,略有些吃驚:「竟是祭淵?!」

  祭淵是魔主身邊的軍師,他機敏狡詐,極擅長排兵佈陣。他不是魔族,而是個修了魔功的人族魔修,修為只在魔主之下。仙魔一戰中祭淵離奇失蹤,所有人都以為他被那個喜怒無常、嗜殺成性的魔主給隨手幹掉了。

  當初若是祭淵沒有失蹤,恐怕那場仙魔之戰至今仍在持續!

  誰也想不到今日引來的大魔,竟是魔修祭淵。

  林啾倒是老神在在,滿臉不以為然。她不但知道祭淵沒死,還知道祭淵在故事中期擁有了一具血偶之後,會變得非常厲害,差點兒把天下正道一鍋給端了。其中還有一段讓人臉紅心跳的情節,便是祭淵看上了柳清音,尋了個機會擄走她,想要強制愛。

  可惜魏涼及時趕到,一怒之下當場領悟了一式殺招,在柳清音的暗中配合下成功擊殺了祭淵。

  林啾看書的時候還有點遺憾來著。畢竟書中把祭淵描寫得又邪美又色氣,那段擦邊球打得令人血脈賁張,相比之下,連親吻都不會的魏涼就有點不夠看。一眾讀者紛紛表示其實可以接受祭淵做完除最後一步之外的所有事情……

  想起那段情節,林啾的臉蛋悄悄紅了。

  恰好柳清音看了林啾一眼,便看見她視線飄乎、唇角掛著神秘笑意。

  柳清音心中不由騰地又躥起了一把無名火——

  林秋她一臉不以為然?她憑什麼不以為然!正道與魔族一役,不知折損了多少豪傑!別人拼著性命守護這天下,她卻靠著不要臉皮嫁給了正道之首!是啊,有師尊護著她,她自然可以不把一個區區祭淵放在眼中!而自己呢,拼著一身傷,殺死了這麼多魔族,一心為了這天下,這蒼生……

  這般想著,柳清音滿面冷意,朗聲道:「二師兄和三師姐都是中了祭淵的圈套,麈戰而亡。大師兄傷重至此,亦是拜祭淵所賜!今日既然祭淵送上門來,那哪怕豁出我的性命,也必將此獠留下!」

  遍地屍山血海之中,女劍仙眼神堅定,風骨凜凜!

  柳清音唇角微抿,滿面俱是悲愴冷意,心道,一旦惡戰打起來,林秋定是大呼小叫賴著師尊,師尊少不得要被她拖累!若是有個什麼萬一,自己倒不如捨了這條性命,為他死了算了!到時候看他後悔不後悔?!

  一個是心懷蒼生,正氣浩然的大劍仙;一個是撒嬌賣癡,拖人後腿的築基期。

  根本是雲泥之別!

  柳清音把自己腦補得熱血激盪,滿胸悲壯。

  偏頭一看,只見魏涼那雙清冷的黑眸中,隱隱湧動著暗潮。

  柳清音的心臟怦怦跳動起來,彷彿忽然之間回到了從前與他並肩作戰的日子。

  魏涼戰魔主時受了重傷,如今尚未復原,對上祭淵定是一場艱難惡戰,四周群魔虎視眈眈,魏涼需要的是強大的幫手,而不是只會拖人後腿的累贅!

  柳清音默默捏緊了劍柄,心中暗道:『師尊,這是我們的世界,我們的戰場!外人插足不進來的!』

  她忍不住睨了林啾一眼。

  卻沒想到,此刻的林啾非但沒有表現出半點驚懼萎靡,反倒唇角微挑,一雙漆黑的眼睛裡閃動著莫名的光芒,好像有些興奮的樣子。

  只見林啾輕輕攥住了魏涼的衣袖,對他說道:「祭淵的弱點在左半身。」

  祭淵操縱血偶時,將整條左臂煉化成了血臂,可以像絲線一般展開,與那血偶相連。如今雖然血偶未成,但他肯定早早開始煉化血臂了。

  左臂,定是祭淵的弱點。

  林啾十分篤定。

  聞言,柳清音忍不住憤怒地駁斥道:「祭淵向來行事最是詭秘,連覓蹤門都無法得到他的任何情報!你什麼都不懂,莫要信口開河誤導師尊!」

  說罷,她緊緊盯住魏涼,希望魏涼也訓斥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卻見魏涼唇角微抿,垂眸望向林啾:「哦?你若猜錯,我該怎樣罰你?」

  語氣倒是頗為正經,但聽在林啾耳朵裡,怎麼都覺得他不懷好意。

  「這不是猜測。」林啾比他還正經,她指著越來越近的雷雲,道:「看問題要全面,觀察要仔細。你們看,這落雷的強度和密集度,很明顯左右不均。」

  「唔?」魏涼漫不經心地望向雷團。

  慕容春看了一會兒,實事求是道:「恕我眼拙,著實看不出什麼分別?」

  林啾老神在在:「那便是觀察仔細的另一重境界了——自祭淵帶著落雷出現,我便開始細數他左右前後的落雷數目。迄今為止,擊向他右側身體的落雷比左側整整多了八十一道。足以證明他平時右手用得更多些!」

  過程不重要,答案對了就行。

  柳清音明知林啾在胡說八道,卻不知道該怎樣駁斥她。

  林啾卻不饒她。

  只見林啾委委屈屈地望著柳清音,擺出一副倔強而憂傷的神情:「柳大劍仙,我究竟何時得罪過你?情心引之事我都不願與你計較了,你為何還要處處針對我?此刻我分明有理有據,你卻不問青紅皂白上來就罵我信口開河,那你又是如何認定我在胡說呢?你的理由何在?若講不出道理來,我也不會逼你道歉,只希望你今後不要對我有那麼大的偏見……」

  柳清音氣得「哈」一下笑出了聲:「你!你!」

  她是天之驕女,年紀輕輕便嶄露鋒芒拜入魏涼座下。六個師兄師姐都把她當成眼珠子一般寶貝著,從未讓她經歷過世態炎涼,根本沒有與人爭吵的機會,要論嘴皮子功夫哪裡比得過林啾?

  柳清音的心思其實與普通少女一般無二,卻比尋常的少女更加驕傲矜貴些。她愛上魏涼,滿心滿眼裡便只有他,如今發生了這樣大的變故,一時半會兒,她是真沒緩過來。

  她壓根就不知道怎樣收斂自己對林啾的敵意。

  柳清音滿腹鬱火,偏又說不過林啾,氣得方寸全失。

  她衝到魏涼面前,擠開林啾,死死盯著魏涼,怨道:「師尊……」

  慕容春抹了抹額,兩道淡眉中間皺出個愁苦的「川」字,一邊替這糾纏不清的三個人抵擋住魔族的進攻,一邊勸道:「祭淵即刻就到了,師妹不要再任性啦!」

  「我偏要任性!」柳清音執意找魏涼要一個說法,「師尊你說!你信我,還是信她。」

  連林啾都能感覺到柳清音此刻的不甘和掙扎。

  林啾望向越來越近的雷團,心中有如閃電劃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那個裝過荊豆的瓶子,其實是柳清音的。

  大約是年節那會兒的事情了,柳清音故意在祭典上穿了件大紅衣裳,與主持祭典的魏涼頗像一對夫妻。

  刑堂的邢老頭罰她面壁,她便尋來荊豆,暗暗加料粹煉一番,整那糟老頭出醜。

  魏涼得知此事後,並沒有責怪她,反她是有些好笑地收走了她的瓶子,替她遮掩了過去。

  林啾看原著時,還覺得魏涼冷冷淡淡地從柳清音手中偷偷取走白玉瓶的那一幕太甜了。

  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

  而魏涼,直到現在,依舊收著那只瓶子。

  就是林啾用來調包的那一隻。

  林啾略微有些失神。

  便在這時,只聽魏涼的聲音清清楚楚在耳畔響起。

  「夫人不會錯。」他說道,「若是她錯了,那我便打斷祭淵的左腿,證明她是對的。」

  林啾:「……」男主醒醒!你這個樣子,很像那些幫著小三打原配的渣男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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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戲精和撩精

  如果有人問林啾,劍君魏涼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她能想到的,便是戲精和撩精。

  書裡真不是這麼寫的啊!

  即便與柳清音結成道侶,雙雙飛昇時,這位男主高冷依舊,只會在不經意之間洩露淺淡溫柔。

  這朵高嶺之花,怎麼到她這裡完全變質了?

  林啾生無可戀地瞪著這個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男人。

  魏涼重新把她拽回了懷裡。

  祭淵,到了!

  魏涼攬著林啾,踏出一步。

  飛劍先人一步劃破長空,帶著萬丈清光,襲向那漫天雷雲之間的大魔修。

  柳清音還在調息,慕容春一面護著她,一面替魏涼擋下來自身後的偷襲。他知道魏涼身上有傷,面對全盛的祭淵並不佔便宜。

  魔修不修器,而是修意,元神受損時,最難抵禦魔修的攻擊。

  祭淵距離此地尚有千丈,但對於他們這樣的頂極強者來說,千丈便是面對面了。

  一道赤紅魔浪遠遠襲來,彷彿天地之間,忽然多了一片赤潮。

  到了三百丈處,赤色魔浪轟然捲起,在半空凝成一隻駭人至極的赤色骷髏頭,張著巨嘴,一口吞下了魏涼的飛劍。

  赤色骷髏攻勢絲毫不緩,再一眨眼,便到了近前。

  慕容春和柳清音不敢怠慢,當即祭出絕式,一輪滿月伴著漫天海棠齊齊綻放,抵住大魔修的進攻。

  那赤色骷髏的下頜沾到二人的劍影時,便像是被擊散的無數赤蟲,轟然散開。

  而魏涼,逕直帶著林啾,迎面向祭淵襲來的方向走去。他輕輕拂袖,把襲到近處的赤色骷髏凍成了細細碎碎的冰粒子,嘩啦啦從半空落下來。

  「左邊?」他漫不經心地垂眸看了看林啾。

  林啾此刻已被眼前的風景迷住了。

  赤色骷髏被魏涼凍結之後,絲毫也不可怖,在陽光下,一粒粒赤色冰碴子閃耀著璀璨的光,人走在底下,就好像置身於赤色的冰雪城堡中一樣,處處是夢幻般的折射光芒。

  「真好看啊!」林啾喟歎。

  魏涼嘴角微抽:「這個……好看?」

  林啾連連點頭。

  魏涼:「……」小妻子的審美真是別具一格。

  幾步之後,便與大魔修祭淵面對面了。

  祭淵是個長相絕美的美男子,穿紅衣,眉如墨唇如血,妖冶得驚人。想到他擄走柳清音之後那些色氣的描寫,什麼熾熱啊,低沉啊,促喘啊,靈活的……啊,加上血偶的配合啊……林啾的臉悄悄變熱了。

  被劇透過一臉之後,看著面前這位老司機魔修,林啾只覺得哪哪都性感無比。

  淡定,淡定!林啾甩甩頭,盯向祭淵的左手。

  他的雙手都攏在寬大的紅袖中,看不出什麼異常。

  見到魏涼,祭淵抬起雙袖,像戲台上的小生一般施了一禮,聲線邪魅:「劍君,久仰。」

  他吐「劍」字時,魏涼的飛劍自他側後方旋回來,隱在叮鐺灑落的冰晶之中,像一道白線,直切祭淵左臂。

  祭淵的施禮動作紋絲不變,但見身後虛空之中,血色小骷髏一隻接一隻爆開,抵住魏涼的飛劍,直到祭淵施完一禮。

  待他說出「仰」字時,湮滅在魏涼劍下的幻念骷髏已有上百之數。

  禮畢,祭淵的身影像是身處水波之中,輕輕一蕩,便在原地化去。

  飛劍斬空,斜插在地。

  「呵呵,呵呵呵呵……」邪笑環繞四周,碰撞在簌簌掉落的冰晶上,激起無數回聲,「劍君的劍術……不進反退呀!」

  林啾忽然覺得有些眼花。她眨了眨眼,凝神去望。

  只見一道紅影隱在破碎墜落的赤色骷髏之間,所經之處,便留下一道奇異的赤線,勾勒出一個類似六芒星的圖案。

  冰晶不斷跌落,而這赤色圖案卻紋絲不動,仍然留在原地。動與靜詭異地結合,讓林啾心頭湧起些不太好的預感。

  「當心,他好像在佈陣。」林啾提醒道。

  魏涼薄唇微勾。

  頭頂上方忽然傳來祭淵飄忽詭秘的聲音:「萬……魔……誅……心……」

  他的聲音彷彿凝成了實質,匯入方才勾勒出的赤線之間。赤線飛速凝實,在魏涼與林啾的頭頂上方生成一個介於虛實之間的巨大赤色法陣。

  魏涼劍指一併,只見斜插在地上的飛劍錚一聲離地而起,斬向赤線!

  然而,這彷彿能夠破開天地混沌的一劍,卻毫無阻攔地從那赤色法陣之中直透而過。

  「呵,」祭淵輕輕笑起來,「不必白費功夫了,劍君。這一式我已為你準備了多日,只欠一個時機,雙手奉上……嘖,若早知道你劍意退步至此,我也不必花費這諸多力氣。」

  赤色法陣上光芒流轉,節點相繼被流光激活,那赤色光斑滑過之後,法陣便像一隻壞掉的大燈泡一般,瘋狂地閃爍起來。

  閃得林啾眼花繚亂。她剛「唔」了一聲,便感覺到一隻大手輕輕摀住了她的臉。

  視野頓時暗了下去,獨屬於魏涼的幽暗冷香緩緩侵襲。

  林啾眨了眨閉起的雙眼,感覺到自己長長的睫毛劃過他帶繭的掌心。

  她的心忽然寧靜了許多。

  誒?等等!

  林啾忽然發現,識海中的業蓮轉動得越來越快,絲絲縷縷介於虛實之間的赤線被引入識海,像是那滋補的養料一般,被業蓮大口吞噬吸收……

  遠遠地,傳來呼喊聲。

  「師尊!」「師尊!」

  慕容春與柳清音解決了剩餘的魔族,趕到了這赤色法陣外。

  柳清音心急如焚,當即祭出月滿清暉,一輪圓月爆在赤色法陣上,然而這法陣卻像是幻影一般,根本不會受到半點傷害。

  慕容春神情凝重:「這是……至純之意!」

  柳清音倒抽了一口涼氣:「只針對元神的攻擊?!師尊與魔主硬撼時,元神受了重創!祭淵他這是趁人之危!這可如何是好!」

  她毫不猶豫就往法陣上撞去。

  慕容春沒來得及抓住她,只見柳清音撲在最外層的赤線之上,便像是陷入泥沼一般,很難往前挪動分毫。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唇齒之間難以抑制地溢出了痛哼聲。

  慕容春想要把她扯回來,手指剛一觸到柳清音,頓時感覺到無數冷沁沁的冰針直直扎入神魂深處,饒是意志堅定如他,也下意識地鬆開了緊抓柳清音的手。

  微一撫額,慕容春並起劍指,召出青碧的靈籐,強忍著顱內針扎般的劇痛,將柳清音扯了回來 。

  她的狀況比他慘烈得多了。

  他只是隔著她的身體接觸到那法陣,都已痛得差點失態,更何況是一頭紮在了法陣上的柳清音?

  劇痛令她的視線有些渙散,她的唇已被自己的牙齒咬破,鮮血汩汩而下。

  她顫抖著,掙扎著,站了起來,繼續撲向赤色法陣。

  那閃爍不止的赤色光芒之後,有她心愛的人啊!她只是在外面輕輕觸碰,便痛到了這個地步,那他在裡面又該如何承受!

  「師兄,」柳清音咬牙切齒,「這法陣,其實根本攔不住人!只不過太痛了,生生把我逼退了而已。你,送我進去!」

  慕容春瞳仁驟縮,低喝:「你不要命了!若是強行闖進去,你會活活痛死的!相信師尊,他們二人定能成功突圍的!」

  一聽這話,柳清音更是難以忍受:「他一個人也就罷了!還得護著那個林秋!以他的性子,定不會將她扔下的……他,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啊!師兄,這是師妹我第一次開口求你,你就幫幫我,送我進去吧!你若不答應,我只能跪下來求你了!」

  慕容春重重眨了眨眼,微微偏頭望著天,長歎一口氣:「好。」

  他心中的焦慮其實一點也不比柳清音少。

  他深知與魔主一戰後,師尊的元神受到了嚴重的創傷,根本不是區區幾日就能養好的。祭淵有心算無心,準備了這威力巨大的法陣來對付師尊,師尊能不能撐過去,還真不一定!

  這般想著,慕容春暗暗下定了決心。

  「師妹,你用殘月式,我將你反推入內。」

  柳清音心中微微有些疑惑,卻沒有多心,依言燕轉身回,祭出了一式單體殺傷力巨大的劍招。

  只見慕容春劍上靈籐飛舞,順著柳清音的劍身爬上殘月。他長劍一抖,靈籐緊繃,以殘月為弓,靈籐為弦,己身為箭,「咄」一下,直射那赤色法陣!

  柳清音掩住櫻唇,發出了低低驚呼。

  慕容春已藉著這股不容抗拒之力,突破赤陣,直直墜入幻陣之中。

  「師兄——」柳清音帶著哭腔,衝著慕容春的背影大喊道,「不!」

  慕容春已聽不到柳清音的聲音了。

  穿過赤色法陣後,他痛得失去了知覺,眼前的一切都變成極緩慢極緩慢的畫面,他甚至分不清眼前閃爍的究竟是紅光還是綠光。

  至純之意向來只出現在傳聞之中,簡單來說,便是雙方元神的角力,整個過程不動用任何靈氣或者肉身的力量。

  魔修雖然修意,但元神的意念威力其實並不大,需要依靠靈氣來增大攻擊的效果。但只要使用了靈氣,便會被修士的招式所克。對於魔修來說,這也是一個無解的難題。

  除非能修成至純之意。

  眼前的祭淵,便領悟了這一門令修士聞者色變的絕技。

  慕容春雖然雙足已踏在了地面,但整個人卻是渾噩茫然,好像還在空中飄。

  痛到極致時,他已不辨疼痛了。只知腦海中嚶嚶嗡嗡,便是那無盡的傷害。

  『不可以……讓祭淵……為禍……蒼生……我死……不足惜……』

  就在慕容春忘卻了一切,決定自爆元神來擊傷祭淵時,整個世界忽然一靜。

  一個不滿的女聲在清清脆脆地在面前響起:「別搗亂!」

  慕容春吃力地凝聚了視線。

  刺目紅芒之中,面前白淨俏麗的女子如同九天神女下凡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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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夫人英明

  慕容春雖然已經感覺不到元神上傳來的劇痛了,但整個人還是木木的。

  他茫然地抬起眼睛,看著面前的林啾。

  無數赤色絲線自密佈四周的法陣中牽引出來,落到她的身上。

  慕容春呼吸一緊——這,該有多疼啊!

  此間紅芒大熾,他看不清林啾的神色,卻能感覺到她的身體始終在輕輕地顫動,好像強忍著痛楚一般。

  視野中的畫面變得極慢,他看到一縷赤線自右上方襲來,林啾毫不遲疑地用身體替他攔下。

  他看到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嬌弱的身體輕輕一晃,彷彿不堪重負。

  慕容春以劍拄地,掙扎著站起來,將手伸向林啾。

  「啪!」手背上挨了重重一擊。

  慕容春一個激靈抬起頭,只見師尊面目冷肅,薄唇中吐出三個冰冷的字:「調息去。」

  他趕緊坐了回去。

  只見魏涼的身影在劇烈閃爍的紅芒之間忽隱忽現,只待祭淵露出破綻,便要發動致命一擊。

  而林啾,則四下奔忙,用自己的身軀抵住每一縷襲向魏涼的赤線,盡量不讓它們影響魏涼的行動。

  慕容春胸中翻騰起熱浪。

  這一瞬間,他忘記了林啾只是個平平無奇的築基修士。

  在他眼中,這夫妻二人就是頂天立地的英雄。他們配合無間,一聲不吭替身後之人扛住了所有的風霜。

  「師尊、師……娘……」慕容春喃喃自語。

  林啾隱約聽見了他的呢喃,不禁打了個寒顫。

  此刻,識海中的業蓮就像是飽飲了日月精華和晨間濃露一般,嬌艷欲滴,每一片蓮瓣都無比飽滿,煥發出優雅神秘的暗金色光芒。業蓮底部,無數琉璃般的赤線凝成了小小的莖稈和根須,緩緩在識海中浮動。林啾心有所感,只要得到適合的機緣,業蓮便能生根抽芽,成就難以想像的境界。

  對於林啾來說,這簡直是意外之喜。

  慕容春以為她不堪重負,其實她只是不想太飄——壓抑狂喜也是很辛苦的。

  對祭淵這位大魔修,林啾是發自內心地感激。

  多虧了他提供的法陣,好像幫助她開啟了什麼新世界。

  週遭,瘋狂閃動的赤芒忽地一滯!

  一聲奇異悶響之後,赤芒漸漸破碎。

  明麗的日光灑落到赤色煉獄中,一切苦痛蒸發殆盡。

  柳清音跌跌撞撞衝了進來,先是朝著慕容春大喊了一聲「師兄」,然後憤怒地瞪向林啾。

  毫髮無傷!好一個毫髮無傷!

  就憑她這築基的修為,若不是師尊和師兄拚死相護,她怎可能毫髮無傷!

  柳清音心知此刻不是訓斥林啾的好時機,她抬起美眸,盯住半空中剛剛現身的魏涼與祭淵,暗暗蘊起劍招。

  魏涼清冷無波的聲音自半空傳下:「夫人英明,弱點果然是左手。」

  祭淵被逼出了真身,卻並不慌亂。

  他張開雙臂,像一隻赤色大鳥一般飄向後方,身前幻影疊出,擾亂魏涼的判斷。

  林啾忽然發現祭淵還塗了眼影和眼線。他一垂眸,便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上眼瞼和眼尾都塗成了紅色。一道道落雷擊打在他的身上時,那些美妝blingbling閃爍起來,更將他襯得耀眼無雙。

  真是個花美男。

  林啾嘖嘖稱奇。

  「魏涼!」祭淵狂笑道,「你就是靠一個女人破我萬魔誅心陣麼?正道第一人如今也吃上軟飯啦!」

  柳清音以為祭淵指的是自己,當即沉下臉來嬌聲斥道:「邪魔妖道,人人得而誅之!對付你這樣的邪魔,不必講什麼道義!祭淵,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要怪,便怪你自己心術不正,走上邪路!」

  「嘖,嘖嘖,」祭淵一邊勉力抵擋魏涼的劍,一邊出言調戲道,「好一個冰清玉潔的正道小仙子,真期待將你壓在身下、聽你嬌呼饒命的那一刻啊……」

  他的嗓音邪魅低沉,像是帶著鉤人心魄的彎鉤一般,直直撓進人的心底裡去。

  「放肆!」柳清音大怒,一劍揮出。

  她本就已經力竭,此刻強運劍招,生生噴出了一口鮮艷的心頭血。

  滿月有缺,彷彿天狗噬月,氤氳著血色。

  祭淵的退路被魏涼的飛劍截斷,不得已,只能從袖中探出一條雪白的右臂,硬接下柳清音的絕式。

  只見祭淵瓷白的掌心驀地向四周翻開,露出一個口器般的大洞,一條赤色長蛇向掌心鑽了出來,迎風一晃,延展至十丈,巨口一張一合,咬住了柳清音那輪血月。

  「喀——轟!」

  祭淵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再一次避過了魏涼的飛劍。

  他的狂笑聲源源不斷從高空傳下來:「使不出劍招的劍君?魏涼啊魏涼,你算是半廢了呀!怎麼,那一戰真有這麼傷啊?嘖嘖,不枉我苦心設計一場!」

  激將法對付魏涼這樣的人全然無果。

  魏涼依舊不疾不徐,一點一點封死祭淵的退路,將他逼到柳清音與慕容春二人的攻擊範圍內。

  慕容春早已悄悄繞後,劍影晃動,靈氣凝成漫天綠籐,封堵住祭淵向上逃遁的路。

  祭淵閃躲之間,被削斷了一縷長髮。

  他的臉色變得極為陰沉,雙手開合,祭出漫天赤色虛影,將這一方天地生生映成了無間煉獄。

  祭淵的身上不斷出現傷口。暗色的血珠淅淅瀝瀝從半空灑落下來,像墨點一般,一灘一灘洇在大地上。

  林啾並沒指望著今日能夠留下祭淵。

  血偶還沒煉成,強制愛也還未開始,天道應該不會讓他這麼快滅亡。

  而且不知為什麼,她總覺得魏涼在兩個弟子面前,彷彿刻意隱藏了實力。

  他並沒有使出擊殺王嬗之時用過的鬼魅身法,兩次觸碰到祭淵時,他也沒有用上擊碎王氏結界時那種淺淡的白光。

  他若是全力施為,祭淵必定不會只受些輕傷。

  就在林啾發呆的時候,地面上的暗色血珠極慢極慢地動了起來,它們爬向彼此,從小圈匯成大圈,漸漸匯成了小小的溪流。

  兩條暗色長龍,悄悄在地上游弋。

  半空中,祭淵雙手置於身前,唇角揚起邪佞壞笑,一字一頓道:「法印——義魔通天!」

  只見他的身後虛空中赤潮湧動,仿若分娩一般,一具惡金剛般的赤色身影漸漸從赤潮之中爬了出來。

  這義魔無比龐大,一揚頭,便直直撞上了慕容春鋪設在祭淵上方的劍影。

  義魔的尖角與劍影一齊破滅,半空中轟聲不絕,震盪波席捲四方,將遠近的雲層都震出了波紋形狀。

  祭淵邪笑著,落在了義魔掌心。

  與此同時,地面上那兩條匯成了長蛇的暗色血痕忽然離地而起,一條捲向柳清音,另一條捲向了林啾。

  柳清音猝不及防,被捲個正著。

  林啾更不必說,連大劍仙都沒躲過去的招式,她一個築基中期又能有什麼辦法?

  那血蛇蹭蹭蹭就在她身上連捲了四五個圈,將她的雙臂牢牢束縛在身側,然後探出短短一截,蛇口開合,發出了祭淵那低沉邪魅的聲音:「乖乖別亂動,我不捨得傷你。」

  暗色血蛇微微吐信,劃過她的下頜,若即若離。

  要不是林啾早就被魏涼鍛煉得百毒不侵,這一下怕是要被撩得心肝亂顫。

  她抬起眼睛,去看柳清音。

  這個患難姐妹就不像她這般鎮定了。

  柳清音俏臉通紅,又羞又急,正在拚命掙扎。無奈方纔已將靈氣耗盡,一時半會根本掙脫不開。

  見她不聽話,那長蛇吐著信,捲住了她纖細的脖頸,慢慢絞緊。柳清音嫩白的臉龐頓時漲滿血色,檀口微張,溢出一聲痛苦的嚶嚀。

  「還是你乖……」捲住林啾的赤蛇發出了祭淵的聲音。

  林啾滿臉淡定。

  她知道祭淵這人有個毛病,就是不殺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他捉了她和柳清音,要麼準備威脅魏涼,要麼準備帶回去談戀愛,林啾一點也不虛。

  她又不像柳清音那樣非魏涼不可,要是祭淵真把她捉回去,她也不是不能考慮和他發展發展,也不至於鬧到非得強制愛的地步,說不定最後她還能成功感化大魔頭什麼的,總好過如今這樣,明知與魏涼不會有結果,還得天天受他撩撥。要命。

  林啾覺得自己越來越佛了。她抬頭望向半空,準備看看祭淵到底要出什麼招。

  此刻,來自九天之上的落雷盡數轟砸在義魔的身上,義魔通身燃起魔焰,雙手交握成拳,轟向魏涼與慕容春。

  祭淵輕盈地跳到了義魔肩膀上,像一朵綻放的赤色薔薇一般,彷彿隨時會被風刮走。

  他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笑意,道:「久聞劍君與小徒弟情誼深厚,不知在你心中,究竟是媳婦要緊,還是徒兒要緊?接我這一拳,然後,你可以選擇救一個。」

  話音落時,燃燒著熊熊魔焰的義魔,轟然截斷了魏涼與慕容春的救援之路!同時,暗色血蛇一條往左,一條往右,將柳清音和林啾帶向兩個不同的方向。

  「師尊!」柳清音的脖頸被緊緊絞住,發出痛苦破碎的聲音,「師……尊!」

  林啾發出了愉快的喊聲:「不用管我!快救柳清音去!你要是敢選我,我會死給你看!」

  不虛,一點都不虛,成功逃離男女主,和花美男羞羞……

  嗯!不虛!

  林啾用力地揚起笑臉。對,她想要的就是這樣。是她自己選擇了路,而不是等待著別人來選擇她!

  對,她絕不會再把自己放在天平上,給別人選擇的機會。

  被家人拋棄過,已經夠夠的了。外人休想……

  林啾的思緒忽然一滯。

  她發現卷在身上的暗色血蛇正怪異地盯著她。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它的嘴角好像狠狠抽了幾下。

  纏在林啾身上的蛇身也鬆開了不少,這蛇用一種略有些心有餘悸的口吻,試探地問了句:「這麼激動做什麼?你是不是對本座有什麼不軌的企圖?」

  林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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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邪魅狂狷

  林啾無語地和這條蛇對視。

  此刻,她的腳離地面大約有一米來高,像風箏一樣,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拉扯著掠向前方。風吹亂了她的頭髮,臉上凌亂地糊了好幾縷,整個人的神情氣質都透出一股濃濃的詭異感。

  暗色血蛇哆嗦了一下,腦袋離她遠了不少。

  「不是!」林啾急了,「我都沒虛,你虛個頭啊!你還擔心我怎麼了你?!」

  血蛇更虛了,速度也慢了下來。

  林啾有種不妙的預感——這傢伙好像打算把她踹下車。

  果不其然,身體驀地一鬆,纏在身上的暗色血蛇「跐溜」一下就把她給扔開了!要不是她及時一把攥住了蛇身,整個人就得被直直甩下去!

  「喂!你不能始亂終棄啊!」林啾發出了不甘而憤怒的咆哮。

  「嘶——」祭淵發出了牙疼一樣的抽氣聲。

  暗色血蛇瘋狂地擰動身軀,想甩掉林啾這塊牛皮糖。

  林啾像拔河一樣把蛇身攥得死緊,兩條細腿在身後的風中上下飛舞,沒幾下就力竭了。

  「停,停一下!」她用商量的語氣對他說,「我可以不糾纏,但你得把我帶到安全的地方去,好好放下來。」

  祭淵血蛇:「……」你走開!

  林啾好言相勸:「你看,你剛把我奪入懷中……」

  「本座沒有!」祭淵血蛇脫口而出。

  林啾當他在放屁,自顧自控訴道:「現在就想甩了我!我就這麼回去的話,面子往哪擱?」

  祭淵血蛇:「……」

  「你自己做過的事,難道不想負責任嗎?」林啾抽泣起來,「我都說了不糾纏你,只要你送我回安全的地方……嚶,你這人怎麼這樣!把我抓到這裡,又想拋下我,連路費都不給我……」

  「停,」祭淵血蛇道,「本座從未殺過女人,不要逼我破例。」

  「行,」林啾從善如流,「那你慢慢把我放下去。」

  祭淵血蛇生無可戀地停在了一座小沙丘後。

  它直立起身子,有些無語地對林啾說道:「算了。看你也可憐,就像那些被本座甩掉的女人似的,便不難為你。你就待在這裡吧,魏涼雖然看不上你,卻也不會當真置之不理,早晚會尋過來。本座要走了,後會無期。」

  林啾趕緊一把薅住了它的尾巴:「你能不能留點氣味什麼的,讓別的魔族不要過來吃了我?」

  祭淵血蛇滿臉無語:「你閉上眼睛,別偷看。」

  林啾用手捂了臉,偷偷從指縫間望出去。

  只見這蛇翹起了尾巴,像小狗在電線桿上拉尿那樣,在她身邊留下了一小灘一言難盡的污漬。

  林啾:「……」果然,邪魅狂狷什麼的都是騙人的!這些男人私底下,一個比一個狗!

  「你這女人,當真是奇怪了。」祭淵血蛇退了幾步,小心地打量著她,「雖然覬覦本座美色,令本座很不爽,但不知為何,本座總覺著你身上有股親切的氣味,有點像當初的娘親。」

  林啾:「……」我把你當對像處,你卻想當我兒子。

  「喲!」祭淵血蛇突然小小地驚呼一聲,噌一下豎直了身體,怪笑道,「魏涼好本事!」

  魏涼?莫非那邊解決了?

  祭淵血蛇傲嬌地偏了偏腦袋,「本座去了!」

  它「跐溜」一下滲入地底,走得乾乾脆脆。

  林啾無語望天。

  蒼天啊,她到底拿了什麼奇葩劇本?!

  死而復生的大師兄莫名其妙恨透了她,清冷禁慾的男主每天都想吃了她,而邪魅色氣的大反派都把她叼到嘴裡了,卻想當她兒子?果然,女配是不配擁有暴戾反派&深情男二的。

  除了女主柳清音和書中一樣討厭自己之外,其他的人際關係可真是亂成馬蜂窩了。

  她離那灘不明污漬稍微遠了些,抱著膝蓋,可憐兮兮地蹲在風中。

  ……

  另一邊,魏涼發現林啾被擄,身上頓時爆發出了驚天寒意。

  一個呼吸間,義魔通身魔焰無聲無息地熄滅。

  再一個呼吸間,那頂天立地般的金剛義魔,自腳下開始凍結,瞬息之間便凍到了顱頂。

  「嘩——嚓——」

  義魔碎成了漫天冰屑。祭淵瞳仁緊縮,足尖輕輕巧巧地在義魔破碎的肩頭一點,身體像一隻大紅蝴蝶般飄了起來,兩個閃頓,消失在視野中。

  魏涼也不追,他負手掠回地面,冰晶在他身後爆開,彷彿一朵絢爛的冰煙花。他並不回頭,廣袖一拂,逕直掠向林啾消失的方向。

  慕容春呆呆地望著眼前這一幕,震撼到失語。

  什麼時候,師尊的劍意,竟能媲美魔修的「意」了?!是……剛剛突破了嗎?!師尊又突破了?!

  正發愣時,只見被魏涼遺忘多時的飛劍從地上彈起來,嚶嚶低鳴著,指向柳清音消失的方向。

  慕容春不假思索掠上劍身,飛劍輕輕一晃,化成一點流光消失在天際。

  擄走柳清音的這條暗色血蛇就盡責多了。

  它捲了她,風馳電掣一般掠向千歧關以南。

  一旦越過千歧關,那一方疆域便是魔族的領地,即便魏涼這樣的絕世高手也不會貿然踏足。

  慕容春將修為催升到極致,心急如焚往南追,越追,心越沉。

  很顯然,祭淵的目的從一開始便是柳清音而不是林啾。同時擄走她們兩個,一方面是滿足他的惡趣味,另一方面則是調虎離山——祭淵深知以魏涼那性子,必定會故意避嫌不選柳清音,以防天下人說閒話。

  慕容春正焦急,忽然感覺腳下的劍微微一沉,好像想要擺脫他。

  他心念一動,反手召出自己的佩劍,橫踏過去。

  便見魏涼的飛劍上燃起一層白熾的光,劍身微微一顫,以一種近乎刺破虛空的速度,頃刻消失在視野之外。

  慕容春全力追了過去。

  身後聚集的魔族越來越多,他已無暇思索如何脫身,一心只想救回小師妹。

  很快,地平線上出現了一列巍峨山巒,綿延左右,無邊無際。

  正前方,一座蒼青色的古樸要塞迅速攫住了視線。

  千歧關,到了!

  源源不斷的魔族自千歧關以南湧入平原腹地,慕容春聽著身後傳來的洶湧咆哮,又望了望正前方潮水般湧來的魔族大軍,不禁暗暗握緊了拳,心中浮上一絲壯烈情懷。

  今日,很可能要殉道了。

  忽然,大劍仙目光微凝,定定盯住左前方那一片劍光。

  白衣人一手握著寒劍,另一手攬住柳清音,每一劍揮出,便有扇形的白熾光芒遠遠盪開,觸到那清光的魔族頃刻間灰飛煙滅。

  「師、師尊?」慕容春心頭一喜,急急掠下。

  到了近前,卻發現白衣男子並不是師尊魏涼,而是大師兄秦雲奚。

  「大師兄!」慕容春來不及多加思索,掠入陣中,替秦雲奚擋住來自背後的攻擊。

  「帶她走,我來斷後。」秦雲奚的聲音清冷低沉,不容置疑。

  一瞬間,慕容春竟有種錯覺,以為與自己並肩戰鬥的人是師尊。

  同樣清冷,同樣鎮定,同樣令人安心。

  慕容春重重捏住劍柄,心道,『今日若能活下來,定要苦心修煉,像師尊和師兄一樣,成為可靠的人!』

  接過柳清音綿軟的身軀時,慕容春忽然心如止水。

  他發現自己與柳師妹其實一點也不適合,她就該和大師兄這樣的人在一起。

  三人且戰且退,而魔族也越聚越密。

  ……

  就在秦雲奚、慕容春與柳清音三人成功會師時,魏涼也正好找到了林啾。

  她苦著一張小臉,狼狽地坐在一座小沙丘底下。

  魏涼那張萬年冰封的臉上,迅速變幻著劇烈的神色。

  最終,他眉眼淡淡,走向林啾,凝神打量一番。

  「沒事?」他問。

  林啾衝著他甜甜一笑。

  魏涼俯身,高大的影子有如實質一般,沉沉壓到林啾的身上。

  他的眼神十分危險:「我選了你,你打算怎麼死。」

  林啾怔了下,忽然想起方才自己為了留點面子喊出的那句「你敢選我我就死給你看」。

  她又愣了一下。

  魏涼沒去救女主,而是尋她來了?這……

  「嗯?」魏涼又湊近了些,冷冽的呼吸撲在林啾額頭,嗓音低沉暗啞,「怎麼死?」

  林啾覺得此刻的魏涼有點像一座隨時會噴發的冰火山。

  她又一次慫了,心虛地抬眼看了他一下,低聲辯解道:「我不過是想給自己留點臉面,也替你找個台階下,這才故意那麼說的。」

  魏涼狠狠地笑了下,他伸出一隻手,驀地鉗住了她的下巴。

  冰雕玉琢的俊臉湊到了她的耳畔,男人一字一頓,沙啞凶狠地對她說了兩個字。

  林啾極慢極慢地倒抽了一口巨大的涼氣。

  她難以置信,偏過頭,驚恐地瞪向魏涼。

  只見那薄唇一角勾起半抹侵略性十足的笑意,他目光灼灼,像狼一樣盯著她。

  林啾:「……??!!」

  她剛才,真的真的沒有聽錯嗎?

  那兩個字,當真是從魏涼嘴裡冒出來的?

  這魏涼是個假貨吧!

  怕不是祭淵反悔了,扮成魏涼來戲弄她?!

  就連祭淵那樣放浪的採花狂魔,也不曾這麼直白地對柳清音說過這種話啊啊啊——

  魏涼又笑了笑,伸出大手捉住她的肩膀,把她拎了起來,然後堪稱溫柔地替她把臉頰上亂髮別到了耳朵後面,手指有意無意,輕輕蹭過她的耳廓和耳垂。

  林啾:「……」

  頭皮發麻!

  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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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各憑本事

  魏涼帶著林啾掠向千歧關。

  他攬著她的腰,足尖一點,便劃過一道利落的弧線,落在十幾里開外。他又一次輕輕點地借力,再掠十幾里。

  若要問林啾此刻的感受——

  大約就是像在坐高空跳跳蛙。

  心臟被一根細線拎著,忽而上,忽而下。

  她緊緊抓住魏涼腰側的衣裳,眼睛四下張望。

  這塊平原已經被魔族糟蹋得不成樣子,處處都是血和火的痕跡。

  這樣的地方,真能找到聚靈姝陽種嗎?

  她敢打荒川秘境的主意,是有兩個前提的。一個是修為得提升至金丹期以上,以應對秘境中的種種機關陷阱;另一個是得到業蓮那一式極招。

  此刻,魔占區已是滿目瘡痍,根本不見半點綠色植被的影子。

  曾經建在這裡的房屋和洞府,早已被魔族掀得底朝著天。

  不可能有什麼寶貝能夠保存下來。

  偶爾有魔族發現這兩個一掠而過的人。弱些的,還沒回過神便找不到這二人的影子了,強大些的,剛展開雙翅撲上來,便被魏涼凍成了冰雕,像死蚊子一樣栽下去。

  很快,魏涼和林啾就到了千歧關外。

  在遠處看時,只知道這是一座青灰色的巍峨要塞,到了近前,那撲面而來滄桑古樸和大氣,忽然就攫住了林啾的心神,令她許久忘記呼吸。

  千歧關有一半建在山嶺下,另一半則是建在山崖石壁上,像一頭青灰色的恐怖巨獸,冰冷地俯瞰著大地。為了抵擋魔族的衝擊,整座關隘都澆築了銅水,經歷歲月和戰火洗禮之後,牆體變得斑駁,處處是血與火留下的傷痕。

  魏涼的視線落在了一處半山腰的瞭望台上,那裡有無數高階魔族在飛舞盤旋,好像是長在青灰色要塞上的一隻大黑瘤。

  底下,蟲群一般的魔族正從要塞底部湧進來,大部分穿過要塞,衝向平原腹地,另有一小股分支,卻順著要塞底部的石階爬向那一處瞭望台。

  一輪半月爆開,魔族被稍微逼退少許。

  電光火石的一瞬間,一道清亮驚喜的女聲自瞭望台上傳來。

  「師尊——」

  魏涼在城牆上輕輕一踏,像飛鳥般,穩穩地落入瞭望台。

  那三人已在此地鏖戰許久。

  秦雲奚和慕容春輪流調息,柳清音一邊恢復元氣一邊替他們掠陣。圍住他們的絕大部分是嬰境魔族,神魔境的大魔只有十餘個,瞭望台易守難攻,三人佔著地利,守得倒是很穩,只要撐到柳清音復原,三人便可以御劍衝殺出去。

  魏涼的視線在秦雲奚身上停頓了片刻。

  秦雲奚垂目施禮:「師尊。」

  頓了頓,他雙手指尖平平挑起長劍,遞到魏涼面前,道,「師尊的劍。」

  魏涼漫不經心「嗯」一聲,從秦雲奚手中接過了長劍,手指彷彿不經意地依次敲在劍柄上。

  「錚」地一握,劍身頓時爆出幾道清芒,他隨手往後一蕩,劍影如扇面一般掃過,圍在瞭望台外的魔族紛紛中劍墜落,慕容春和柳清音立時感到壓力減輕了許多。

  柳清音掠回來,像一隻輕盈的蝴蝶般,飄落在魏涼面前。笑臉剛綻開一半,忽然看見魏涼的胳膊搭在林啾腰間,一顆芳心登時沉到了谷底。

  「師尊……」她咬了咬櫻唇,抱怨道,「方纔大師兄不顧性命,引著那群魔族去往南面,當真是萬般凶險!四師兄為了救我,也負了很重的傷!」

  她這是藉著旁人來宣洩自己的委屈。

  魏涼不以為意,只問:「雲奚為何在這裡?」

  柳清音道:「得知我到雲水謠除魔,大師兄身體尚未復原便急急趕了過來。幸好他及時來到,否則恐怕我已……」

  雖然沒有明言,但她眼中的幽怨卻是寫得清清楚楚——憑什麼救她不救我?就因為她弱麼!為了這麼一個無能又懦弱的女人,你竟將我們三人置於險境而不顧!

  「師尊!」妒火的衝擊讓柳清音有些神智不清,她憤然道,「四師兄方才闖入祭淵陣中助你時便已受了傷!而大師兄,剛服下固元草,便拖著病軀不遠萬里來相助……我們每個人都這麼拚命,您,您怎麼還有心思花前月下!」

  慕容春趕緊逼退一波魔族進攻,掠回來,賠著笑打圓場,「師妹莫急,我好好的什麼事也沒有,大師兄也好好的!既然師尊到了,這便準備突圍吧!雖然方才大師兄已將追擊我們的大魔誘到了關外,但我約摸著他們也快要折返回來了,此地實在不宜久留!」

  瞭望台後有石階,向上,通往更高處的瞭望台,向下,則通往要塞底部。此刻已有許多魔族擠擠挨挨順著石階爬上來,聽著聲音很快就要到了。雖然只是低階魔族,但被兩面夾擊的滋味肯定不那麼好受。

  慕容春並不認為魏涼選擇去救師娘有什麼問題,畢竟師娘修為只到築基,落在魔族手中根本沒有半點自保之力,自然該先救她,與什麼花前月下根本沒有半點關係。

  師妹這通脾氣發得著實是沒有道理。

  柳清音根本不看慕容春的眼色,怒道:「怎麼可能沒有事!方纔你闖入陣中,自顧且不暇,還要護著她!」

  纖纖玉手,指向林啾。

  林啾微微一笑。

  慕容春不明白柳清音怎麼突然翻起了舊賬,而且這舊賬翻得也十分沒有道理。他趕緊一把薅住柳清音的手,連聲向魏涼和林啾賠不是:「師妹這是關心則亂,還請師娘不要與她計較。」

  又對柳清音道:「師妹你誤會了,方才並非我護著師娘,而是師娘一直在保護我。」

  「師娘?保護你?」柳清音難以置信地瞪著慕容春,「師兄你……你……」

  慕容春不自在地咳嗽了兩聲。

  雖然知道說這樣的話會讓小師妹非常傷心,但事實如此,也只能實話實說。

  柳清音慘笑一聲,抿緊唇,站到一旁不再多言。

  直到今日,她才知道前人說的話真是金玉良言——女子要示弱,才能騙得男子喜歡。

  林秋……林秋除了扮弱博同情之外,她還會什麼!騙走了師尊,又把師兄也騙了!聽聽這是什麼話!為了她,連慕容春這個老實疙瘩也學會編瞎話了呢!

  心中的恨意絲絲縷縷蔓延,將心臟整顆纏緊,絞得柳清音難以呼吸。

  那一邊,魏涼只淡聲道:「你們自行回宗,我還要在此停留半日。去吧,我來斷後。」

  默默佇立一旁的秦雲奚忽然問了一句:「師尊是要尋找聚靈姝陽種麼?」

  魏涼淡淡看了他一眼,頷首不語。

  聞言,柳清音驀地仰起了臉蛋。

  死灰般的雙眼中,重新凝聚了神采。

  她是先天極寒之體,每到月初必受體寒侵擾。魏涼替她留意著陽火屬性的靈植已有許多年,卻始終無果。

  此刻聽聞魏涼要留下來尋找此物,柳清音心中不禁重新燃起了火花——他沒有變!他其實和從前一樣,都是暗暗關注著自己,暗地裡對自己好。這個師尊,從一開始便是這樣彆扭的人啊!

  柳清音的唇角情不自禁地飛揚了起來。魏涼就像是她的光,只要這束光芒落在她的身上,她就可以不在意任何事情。只要與他心心相知,那其他的問題就不是問題!連那壓得死人的世俗規矩自己都沒有放在眼裡過,更何況區區一個元配?!

  柳清音心中大定。

  林啾發現,來自柳清音的惡意忽然中斷了。

  如今她已經擁有了五枚凝實的蓮瓣,第六瓣所需的惡意極大,柳清音剛才在這咬牙切齒半天,蓮瓣只稍微意思意思,時不時輕輕顫一顫,約摸著至少還需要個三五日才會有開啟的跡象。

  林啾本想著螞蚱也是肉,湊合吃也是吃,誰知,一聽到魏涼要找聚靈姝陽種,柳清音忽然就不怨不恨了。

  這是什麼巫術?

  林啾絞盡腦汁回憶一番,想起了一件小事。

  柳清音是極寒之體,每月總有那麼幾天不爽快,魏涼想尋找陽火屬性的靈植,替她改善體質,卻一直無果。直到有一回二人鬧了彆扭之後,魏涼費了好大力氣替她尋回一枚赤焰丹,悄悄放在了她的洞府中,讓柳清音好生感動,當即與他合好如初。

  所以……這聚靈姝陽種能治柳清音的老寒腿?!

  林啾的心微微一跳。

  若是真的找到了聚靈姝陽種……只要看魏涼是用在自己身上,還是用在柳清音身上,便知道這個男主真正的心意了。言語的曖昧和肢體的撩撥都有可能是假的,分辨一個男人對自己究竟好不好,不能看他說了什麼,而要看他做了什麼。更重要的是,還得看結果如何。

  若是魏涼只是故意假裝對自己好來刺激柳清音的話,到時候他一定會隨便找個什麼「不得已」的借口,把這聚靈姝陽種送到柳清音面前。

  兩個女人下意識地對視一眼。

  林啾發現,柳清音看自己的眼神中,帶著一點勝利者高高在上的憐憫,唇角微挑,清清楚楚地擺出輕蔑和不屑。

  林啾忽然就很不爽了。

  魏涼她可以不要,但這聚靈姝,書裡可沒說是柳清音的!

  便各憑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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