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論壇 繁體 | 簡體
Sclub交友聊天~加入聊天室當版主
分享
返回列表 發帖

[都市言情] 蘇柚 -【你才是主子(女兒紅之五)】《全文完》

《你才是主子》  作者:蘇柚

  吳慮這傢伙擺明是來佔他這主子的便宜,牙尖嘴利的,還扮男裝欺騙他,叫她當個書僮兼伴讀,沒想到她做的最好的卻是把他氣個半死,要不就假傳聖旨,跟膳房點了一堆好吃的,說要給他卻全都打包帶回家,她吃香喝辣,山珍海味,卻只分個餅給他這個做主子的,這像話嗎?責罵她,他又心裡難受;她不高興了,他還得想法子討她歡心,唉!到底誰才是主子?誰該怕誰?看來是她比較像主子,而他怕她呀……

  說實話,她跟到蘇燦這樣的主子,也算是走運了,他除了偶爾嘴巴使使壞、刁刁她,大半是寵她的,不過當個書僮,她不但有吃有拿,還一人做事全家飽,三不五時還可以偷偷他的字畫,賣了貼補家用。不是她要以下犯上,但他願意給,不拿豈不太傻?不是她不對他好,只是時候未到,有機會她會回報的。何況他又不傻,肯定要在別處向她討了便宜回來……
1

評分人數

    • 江楓: 很棒的文章分享!給您掌聲鼓勵! ...威望 + 10 金錢 + 10

第一章

  蘇太學士之府,在順昌府內是有名的官商世家。

  當年蘇老爺官拜太學士時,曾受先皇任命編纂史書,之後因病辭官還鄉,擔下蘇家祖傳下來的布匹生意。他膝下有兩位公子,分別為妻、妾所生,正妻所生的長子蘇齊生性穩重,因此讓他承襲祖傳的生意;而妾所生的老二蘇燦聰明好學,希望他能參加科舉,有朝一日能狀元及第。

  可蘇燦並不喜歡這樣的安排,對於死讀書爭取得來的功名他根本沒興趣,滿腦子文武謀略的他,只想將所學貢獻在朝廷真正需要的地方。

  但,父命難違,再加上母親為妾,一心只希望他能光耀門楣為她爭氣,因此他只好放不自己的喜惡,先順從這樣的安排。所幸他生性聰明,讀書對他而言不是難事,所以日子倒也過得逍遙自在。

  初秋,氣候清爽宜人。

  蘇燦換上簡便的外出服,因為昨兒個相中一匹好馬,今兒個他準備要求販家讓他到郊外試騎一番。

  「二少爺,您又要出門?」他的隨身小廝阿松苦著臉問。

  「怎麼?帶你出去玩還不好?」蘇燦睨小廝一眼。

  「不不……」見主子誤會,阿松雙手一陣亂搖。「好少爺您已十五歲啦,二奶奶最近老罵我說成日慫恿著您往外跑,也不勸您收收心,您就體諒阿松的為難之處吧。」

  「成,你今兒個就甭出門啦。」蘇燦轉身走出房。

  阿松一怔,隨即緊跟在後。「主子,阿松不是這個意思,是二奶奶說,若二少爺再這麼胡天胡地的玩下去,先仔細小的皮。」

  「你怕挨打?」蘇燦停下腳步,轉身揚眉笑問。

  「小的……小的……」阿松心驚膽跳,開始口吃。跟在主子身邊已久,豈會不知主子笑得愈和善,腦子裡打的主意就愈不是那回事。

  蘇燦懶得聽阿松再囉嗦。「別跟著我。」他命令完,出了自己的居住之處,轉往後院偏門走去。

  後院是運送貨物,還有家丁丫頭們進出蘇府的地方。

  蘇燦繞過園林假山,疾步邁出後門,忽地胸口讓人一撞,他停下腳步,瞧見一個小蘿蔔頭跌坐在他跟前。

  蘇燦打量他身穿尋常布衣,手肘處有整齊的縫補痕跡,小小的一張臉生得精緻,雖被撞倒於地卻一臉沉靜,只用一雙大眼直瞪著自己,那眼神裡藏著算計……

  蘇燦在心底打個突——這眼神好熟悉,跟自己倒有幾分神似。

  「可跌傷了麼?」蘇燦上前伸手想將小蘿蔔頭拉起。

  吳慮可沒承他的情,她逕自起身,撣撣身上的灰塵。瞧這少年從蘇府後門走出,身上穿得整齊,不像是個幹粗活的下人。

  「你是蘇府的管事?」她好奇地打探。

  聽見這小蘿蔔頭稚嫩卻帶著清冷的嗓音,蘇燦咧嘴一笑。「我像管事麼?」

  他沒給正面的答案。吳慮再仔細打量,見他神情看似隨和,但說穿了,就是一副嘻皮笑臉,心想當管事的位高權重,極重視階級身份,這人似乎不太正經,不夠格擔任管事。既然不是管事,也就沒必要刻意對他費心思。

  「瞧你年紀輕輕,應該不是管事,那你是來送貨的?」她分析一番後道。

  小蘿蔔頭的話雖不損人,但神情擺明了蘇燦就是辦事不牢,沒資格做管事的模樣,而且將他的地位一下子從管事降至送貨的。

  他揚眉,不怒反笑。「我像送貨的?」

  吳慮瞪著他的笑臉,覺得他的笑容感覺很假,像是帶了張面具。她再次上下打量他樸素的衣著。「似乎也不像是個送貨的,那你是蘇府的家丁嘍?」只剩下這個可能了!可她心裡不免嘀咕——這蘇府的家丁衣裳的質料也太好了一點吧。

  「我像家丁?」

  他老用反問句回她,使吳慮失去耐性。她板下臉啐道:「你這人真怪,怎麼不好好回話?」

  蘇燦瞧這小蘿蔔頭一臉冷傲,似乎對於自己的回答很不耐、也很不苟同……有趣!他忍不住心生愉悅,直想逗逗這小蘿蔔頭。他好奇地問:「你來蘇府做啥?」

  「不用你管。」吳慮懶得跟他再浪費時間,繞過他走向後門。

  「你是來找人的?」蘇燦跟著他又走回後院。

  蘇府的家丁見吳慮有二少爺陪在旁,以為是主子的友人,因此沒上前盤問。

  「不用你管。」吳慮冷淡地輕哼。她在後院杵著,等人來問明她的來意。

  「你想找什麼人,我可以幫忙呦,這蘇府我可熟得很。」蘇燦熱心地說。

  吳慮斜睨他一眼,冷削道:「奇怪,你不是管事,不是家丁,不是送貨的,難道是賊?不然怎會對蘇府熟得很?」

  「你這小鬼反應真快!」蘇燦朗聲大笑。

  「誰是小鬼?你才是小鬼。」吳慮也不管蘇燦比她高出一個頭,不客氣地噓他。「去去去,別來找我麻煩。」

  「正是要找你麻煩。」

  他的玩笑話,卻讓吳慮誤解了,她警覺地瞇眼。「你也是來謀差事?」

  「你說呢?」蘇燦心中暗笑,終於搞清楚這小蘿蔔頭來蘇府的目的。

  吳慮不得不正眼審視他——

  他沒像時下的男子習慣戴著帽子,只用小巾將頭髮紮起,那揚起的濃眉,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輕易地讓人心生好感,不過她只覺得好惹人厭;他的鼻樑生得挺直,儀表堂堂的,加上他帶著笑意的唇,讓人不自覺卸下心防,想對他報以微笑,可她卻是怎麼瞧怎麼不順眼。

  跟他挺拔的身材一比,益發顯得她的瘦小。而他一身素白的中衣及長褲,外搭半長的藏青褙子,腳套長靴;若他也是要來蘇府謀事,兩人在管事面前一站,不用外人來挑,她要是管事,也一定會選他而不是自己。

  這可不行。

  她娘親已逝,爹爹半年前也過世啦。大姐為了葬爹爹,賣身到京城做丫頭,現在是二姐吳情當家。

  二姐打探出蘇府要僱用小廝,而家裡唯一的男丁小弟吳極,得幫忙做家中的粗活,因此二姐命她穿上吳極的衣裳,要她一定得拿到這份工作。

  她知道自己比家中其它姐妹機靈,再不幫忙賺些銀子維持家用,不出三個月,他們吳家便要斷糧。

  現在這份工作居然有人來搶,而明顯的,她一定搶不過這半路殺出來壞事的傢伙,她得想個辦法攆走他,否則今兒個便是白來一遭。

  「這位小哥,」她展顏,露出天真可愛的笑臉。「方纔我沒留意,想不到你生得這般俊,是一表人才吶!貴姓大名?」

  「你呢?小蘿蔔頭,你貴姓大名?」蘇燦瞧他表情變換的速度跟翻書一樣快。原本清冷的表情,現下笑得燦爛,一張小臉幾乎可以用「美麗」二字形容……不,是比「美麗」更甚,因為還多了抹孩子氣的純真。

  可蘇燦沒忽略他那雙眼,它們正骨碌碌地轉著,分明正在算計著什麼……

  蘇燦從沒見過有比這更生動的雙眸,加上那精緻的五官,想必不出幾年的功夫,這小蘿蔔頭必定會成為眾家女子愛慕的對象。唯一可惜之處是他太瘦小了,蘇家的管事極可能看不上他,怕是得不到這份活兒做了。

  一股憐惜之情油然而生,蘇燦決定待會兒先跟管事交代,反正他蘇家也不差多一口飯吃。不過這念頭倒是教他有些意外,因為他待人一向冷淡有禮,沒想到竟會對這初見面的小蘿蔔頭起了想照顧之心,這還真難得。

  吳慮哪曉得他的好意,只覺得他說話的方式教她積了一肚子火。

  「呵呵呵……」她假笑。「小哥,你老愛反問對方的問話,這習慣可不怎麼好。不過算了,我就先自我介紹好了,我姓吳,單名一個慮字。」

  「無慮啊……是希望一輩子無憂無慮麼?」蘇燦逗她。

  「是口天吳啦,有人姓那個什麼都沒有的無麼?」她射出白眼,心想這傢伙顯然沒啥學問。

  蘇燦讓吳慮的話惹得低聲輕笑,意外這小蘿蔔頭竟也識得字。

  吳慮瞪著他那張討人厭的笑臉,嘀咕道:「成日嘻皮笑臉的,這種人八成不適合去弔喪。」

  「你說啥?」

  「沒事。」她連忙否認,此刻得先辦正事要緊。「小哥,你外貌這般挺拔,男兒志在四方,應該到外頭闖下一番天地,何必淪落到蘇府任人使喚,豈不可惜?」

  這會兒灌他迷湯啦!蘇燦樂得連心都在笑,像是意外挖到寶一般,因為再也沒比跟人鬥智更能激起他的興趣了。

  「我膽小。」他裝軟弱。

  「看不出來……」她咕噥。

  「你說啥?」

  「不,我是說你還這般年輕,總要有些衝勁嘛。」她為他加持。

  「我身子不好,沒啥衝勁。」蘇燦為了要加強他所言不假,還大聲歎氣。

  「你一副身強體壯的模樣,真看不出身子不好……」吳慮覺得他分明在唬卡她。

  「真的,」蘇燦朝吳慮跨近一步,為了強調所言不假,他捲起袖子。「不然咱們來比腕力,我一定比不過你。」

  「不用不用啦,」吳慮雙手防衛的作勢阻擋,還大退兩步。「如果你真的手無縛雞之力,怎做得好蘇府的小廝?萬一過沒幾日就讓蘇府攆了出去,可丟臉啦。我瞧你穿得不差,家境應該也不急著要你養家餬口,不如你還是回去把身子養好些,再找活兒做吧。」接著,她豪氣地說:「我說這些話全是為了你好,咱倆既然碰上了就是緣分嘛,提醒你幾句,也算不枉相識一場啦。」

  蘇燦一怔。這小蘿蔔頭厲害,竟然用他說出的話,將他的軍。「你說得對,那我回去嘍。」唉,可惜,想不到初次交手,這樣快就結束啦!

  「去去,快回去。」吳慮噓他。

  「你好像希望我快走?你真的是為我好麼?」蘇燦故作懷疑。

  「哈哈……」吳慮僵笑兩聲,只好拍拍他的肩裝熱絡,希望除去他的戒心。「你這人真愛說笑,有意思得很,我決定交你這個朋友啦!」

  「真的?」蘇燦眼神一亮。

  吳慮瞧他那陽光般的笑臉,明知這人絕非外表看似沒半點心機的模樣,但還是容易讓人卸下心防。「真的,十足真金,貨真價實,童叟無欺。」她胡亂地保證。「你快回去吧。」

  「小蘿蔔頭,」蘇燦突地抓起吳慮的手,感覺到這小手滑嫩,竟不像是出身窮困人家,需要成日操勞的手。「你多大了?」他懷疑地問。

  吳慮本想掙脫他造次的舉動,但方纔大方認了他做朋友,此刻突然抽手,只怕他又會認為自己誠意不夠,那不是功虧一簣?只好忍耐著,讓他的手包住她的。

  「你問這做啥?」她警覺地反問。

  蘇燦真喜歡她那對靈活、愛算計的眼,他笑嘻嘻地俯向她。「既然有緣做朋友,那還不如做兄弟,咱們來拜把吧。」

  吳慮盯著他,他雖笑得心無城府,可她就是感覺到他似乎藏著一肚子壞水。

  「呵呵,拜把還得備三牲,沒必要這麼隆重吧。」她今兒個是交霉運啦,竟遇上個糾纏不清的傢伙。

  「沒關係,咱們可化繁為簡。」蘇燦硬拉著她走向一座造景的小橋旁。

  「這位小哥,你別這樣,」吳慮急急低喝,見有些蘇府的家丁已停下腳步觀望他倆。「這可是蘇府,由不得你胡來……哎呦,你做什麼?」

  蘇燦在小橋的這一頭強壓著吳慮跪在地上,而自己也跟著跪下。

  小橋的另一頭,有些正要過橋的家丁,見他倆突然跪地,其中一位是自家的小主子,這可承受不起,急忙退回去,也跟著跪地。

  「小蘿蔔頭,你知道我叫啥名字麼?」蘇燦興致高昂,完全無視於對面那群跟著他們跪地的人群。

  「小哥,咱們快走啦!」她又羞又惱地催促,覺得真是糗得無地自容了。

  「哈,我就知道你不知道,」蘇燦伸出食指在吳慮眼前搖了搖。「人家都叫我阿燦,燦爛的燦,來,你喚一次我聽聽。」

  「阿爛,走了啦。」吳慮欲起身,不想再跟他胡鬧下去。

  「那可不行,咱們還沒拜把呢!」蘇燦又將吳慮壓回地。「而且是阿燦,不是阿爛。」

  吳慮不耐煩地嗤了一聲。「隨便啦,我要走了啦!」

  「好好,我知道你想去找蘇府的管事,對不對?你放心,我既然聽你的話,先回去練身子,這活兒就不會有人跟你爭,咱們快快結拜吧。」

  「……」吳慮無聲地瞪他。好你個阿爛,爛東西,居然暗示她,他給了她好處。原來他一直都知道她心裡打的念頭,那為何還要跟她結拜?她無財無勢,他到底在圖她啥?

  「我,阿燦,十五歲,與吳慮……」蘇燦仰天一拜,忽然一頓,低頭問道:「小蘿蔔頭,你到底幾歲?」

  「十三。」吳慮不甘不願地答。

  「那我是哥哥嘍。」

  「是愚兄。」吳慮冷瞧他沾沾自喜的模樣。

  「你這小蘿蔔頭還真會損人。」蘇燦樂得哈哈大笑。

  「我瞧你好像被損得也挺樂的嘛。」她冷削。尤其是望著橋的那一頭跟著他們跪的那群家丁,聽見阿爛的笑聲也全跟著賠笑,更讓她感到莫名其妙。

  「別鬧了,咱們快結拜。」蘇燦笑意不減,又朝天一拜。「我,阿燦,十五歲,與吳慮,十三歲,於今日在蘇府後院的園林小橋前結拜為異姓兄弟,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在場的蘇府家丁全是見證。」

  吳慮被他的一番話搞得瞠目結舌。

  同年同月同日死?還順道攬了這群毫不相干的家丁做見證?

  不,她才不玩。瞧他這人的性子根本不知輕重,要順利活到壽終恐怕不容易,所以要一起死的誓言她可不奉陪。

  「喂,慮弟,換你了。」蘇燦催促。

  「這個……這個……」吳慮支吾了半天。「呃,這拜把的事非同小可,我得回去請示一下家人。」

  「只怕等你回來,這份活兒就讓人拿走了喔。」蘇燦笑嘻嘻地提醒。

  吳慮氣得想捶爛他那張讓人氣得牙癢癢的笑臉,竟然以這份活兒做要脅,非要跟她結拜不可,瞧他人模人樣的,沒想到卻是個爛到骨子裡的惡人。

  「你究竟圖什麼?」她猜不透他的用意,乾脆直接問了。

  蘇燦眸光一閃。難得能遇上這麼個愛算計的人,他怎捨得放過?「慮弟,你怎可以誤解愚兄,將愚兄看得如此不堪呢?」他故作一臉受傷。

  他一直愚兄愚兄地自稱,真是見鬼了。吳慮暗嗤。「你叫我阿慮就好,叫什麼慮弟,怪噁心的。」她不耐煩地指正。

  「好,阿慮,快拜吧。別讓對面那群人跪太久了。」他催促。知道這些下人是不敢受他這主子一跪,因此只好全在橋頭那兒陪跪。他要鬧這小蘿蔔頭,可沒興致拖一票人下水。

  「你也知道那些人不知為啥原因陪著咱們跪,可是竟然毫無羞愧之意?」

  蘇燦見她一直推拖,為了達到目的,大聲歎道:「原來之前你說咱們有緣才相識,全是唬卡我的話,你根本一點想跟愚兄結拜的誠意也沒有。」

  吳慮對他的感傷之語根本不為所動,可那些蘇府的家丁卻吃他那一套,大夥兒全對她露出譴責的目光。她想,可別還沒進蘇府,就將這些人全給得罪光了。

  「好啦,拜就拜吧。」她懊惱妥協。

  蘇燦立即擺上笑臉。

  「我早就看出方纔你不過是在裝可憐,奇怪的是,為何卻只有我發現?而旁人全吃你那套?」她心有不平地埋怨。

  「別磨蹭啦!」蘇燦裝作沒聽見她那串嘀咕。

  「我先說好,我的誓約可不與你相同。」她聲明在前。

  「得。」他爽快答應。

  吳慮清清喉嚨,朝天一拜。「上天在上,阿爛和吳慮在下……」

  「是阿燦。」蘇燦小聲地糾正。

  可惡,被他發現了。「好啦!」吳慮清清喉嚨,朝天一拜。「上天在上,阿燦和吳慮在下,今日結拜為異姓兄弟,日後有福同享,有難『自』當,兄要照顧弟,弟『免』尊敬兄,在場的蘇府家丁全是見證。」她將那「自」及「免」字迅速含糊帶過,說完又朝天一拜。

  吳慮拜完起身,見這位爛哥哥正似笑非笑地瞧著她。「你看啥?」她有些心虛。

  「沒有。」蘇燦笑意不減,也跟著起身。

  吳慮發現那些蘇府的家丁在阿爛起身後,也跟著起身,之後才陸續地走過橋來,而且根本沒人過來質問兩人為何在蘇府的小橋旁胡鬧。

  「他們識得你麼?」她懷疑地求證。

  蘇燦沒有回答,只是提醒道:「好啦,我要回去練身子、強壯筋骨了,你快去找管事吧,別讓其它人搶了這份活兒。」

  「說得也是。」這缺若真要被人搶走,那她這結拜不是結得冤枉了麼。「你也快回家吧。」

  蘇燦是回家沒錯。

  他出了後院繞到前門,由正門堂而皇之地進入。

  「二少爺,您回來了啊。」守門的家丁恭敬地請安。

  「嗯。」蘇燦和善一笑。「可有看見張管事?」

  其中一個家丁回道:「方纔張管事到外頭辦完事才剛進門,這會兒應該在大廳。」

  「知道了。」蘇燦繞過屏風,經過迴廊,穿越林園水榭,正好發現張管事走出大廳。

  「張叔。」他走過去。

  「二少爺,可有事要交代?」張管事拱手請問。

  「我要個書僮。」

  「是,我立刻幫您尋個乾淨利落的書僮。」

  「不用啦,你到後院,那兒有個來尋活兒做的小蘿蔔頭,名叫吳慮,你要他明日就來上工吧。」

  「是。」張管事領命。

  「等等,」蘇燦特別交代。「記住,只要他來上工便成,其餘的話不必多說。」

  「是。」

  目送張管事離去,蘇燦一想到明日上工的小蘿蔔頭發現他的身份時……

  那景況光是用想的,就讓他覺得有趣極了。

TOP

第二章

  翌日——

  吳慮仍穿著小弟吳極的舊衣,開始她生平第一份工作。

  書僮是要做啥啊?

  昨兒個與家人討論的結果,似乎是在書房陪著少爺讀書、倒茶、整理書目吧。

  這就奇了!那蘇家管事連問也沒問便錄用她,又怎知她識字?她搖搖頭,想不通。

  從蘇府的後門進入後,張管事正與商家說話,發現吳慮後,結束了談話,招手要她過來。

  吳慮順從地走到他跟前。

  「跟我來。」張管事面無表情地往後花園走。

  吳慮跟著他穿過池塘,有幾隻大白鵝吸引了她的視線,心想這白鵝肥滋滋的,不論是煎煮炒炸,滋味必定是美極了!咕嚕,她忍不住嚥了口水。自爹爹過世之後,已經好久沒吃肉啦!

  張管事將吳慮帶至書房前,回頭正要吩咐,見她人雖往前走著,可頭卻朝著池塘方向,不知在瞧些什麼。

  「嗯哼!」

  吳慮警覺回神,在撞到張管事之前硬生生地止步。

  張管事皺起眉頭。「讓你服侍二少爺讀書,這可是重要的差事兒,絕不可以再這樣漫不經心。」

  「是。」吳慮受教地答應。昨兒個是交霉運,才會不明不白地與那叫啥阿爛的結拜,想不到今兒個又比昨兒個更背,一大早剛進蘇府就挨了一頓念。

  「這裡是二少爺的專屬書房,以後你就在這兒服侍,除了老爺。大太太,大少爺、二太太跟我之外,不許其它人進來;之前這裡是由二少爺的小廝阿松服侍著,我會告訴他今後也不許進來,免得擾二少爺讀書的興,成日引出二少爺的玩心。明白了麼?」

  「是。」吳慮嘴裡這麼應,心中卻不以為然,覺得這蘇府二少自己貪玩卻賴到下人身上,八成是個紈褲子弟。

  「隨我進去吧。」張管事輕敲門。

  吳慮聽見裡頭傳來一記輕應——

  「進來。」

  書房門一開,她雙眸陡然瞪大——哇,這書房好深!

  房內前半部,兩旁擺設著整齊的香幾桌椅,一張檜木書桌擺在正前方,案上的筆架掛滿了大大小小的筆;而書桌之後,立著三列長長的書櫃,一個書櫃貼著牆,另外兩個則沒有,櫃裡全放滿了書。

  吳慮從沒見過藏書如此豐富的書房,不知這紈褲少爺是將這些書擺好看的,還是真是個愛書之人?

  「二少爺,您要的人我帶來了。」張管事報告。

  「嗯,張叔,辛苦你了。」

  吳慮聽見書櫃內傳出有些心不在焉的回應。

  「哪裡,這是應該的,那二少爺,我先告退了。」

  吳慮瞧張管事一板一眼、恪盡職守的態度,提醒自己這蘇府的家規顯然極為嚴謹,她的行事可得更謹慎點。

  張管事離開後,書房內靜了下來。

  吳慮偷偷地往前跨了一步,眼神掃向書櫃與書櫃之間的走道上,沒發現蘇家二少的人影。

  「二少爺?」她又跨一步,再掃向另一個書櫃走道,還是沒有。「二少爺?」她再跨一步。

  咦,還是不見人影。人呢?方纔她明明聽見聲音是從書櫃內傳出來的啊。

  「二少爺?」她好奇地繞過書桌,走近書櫃。「二少爺?我是吳慮,您新來的書僮。二少爺,您在麼?」她繞過一排,轉向另外一排,還是沒找到人。奇怪,莫非這書櫃另有乾坤?

  「喝——」

  耳後忽然讓人輕聲一嚇,吳慮身子一跳,彈開三步,瞪大眼轉身朝後望。

  蘇燦見她滑稽的舉動,樂得哈哈大笑。

  「你怎麼在這兒?」對於他會出現在此,吳慮實在太驚訝,根本忘了要生氣。

  「這是我的書房,我為何不能在這兒?」蘇燦走出書櫃,大剌剌地坐在書桌後的寶座上,悠閒地蹺起二郎腿。

  「你是二少爺?」吳慮跟著走出書櫃。瞧他一副恰然自得的模樣,他今兒個穿著一襲裁剪細緻的灰色長衫,外罩的雪白褙子,滾邊繡著金線,看起來溫文爾雅的斯文模樣,完全像個有著良好家教的富家少爺。

  「好個乖小書僮。」蘇燦打量吳慮小不隆冬的個子,雖一身粗衣,衣上還縫了補丁,然而那氣質卻讓人感覺不到市井小民的粗野與庸俗。事實上,這吳慮朱唇皓齒,靈眸慧黠,模樣生得好極了。

  這張臉若是生在富貴家,定會讓人捧在掌心裡呵護,若生在官宦之家,定是捧成鳳凰了。

  「嚇著我,你很樂?」吳慮冷瞧他那張笑吟吟的臉。

  「是啊!」蘇燦大方地承認。對於這位明明看起來沒啥份量的小書僮,說出來的話竟含著質問的冷意,覺得很有趣。

  「我還奇怪張管事昨兒個只問我的名,其它的事兒連問也沒問,便要我今日來蘇府上工,原來是因為你的緣故。」

  「我不是說了,這份活兒只要我不跟你搶,你便高枕無憂了。所以啊……」他得意地笑瞇了眼。「人要懂得知恩圖報吶,懂不懂?」

  吳慮毫不買賬,冷嗤道:「你讓我做你的書僮,不過是為了嚇我,報啥恩?」

  「怎麼,你生氣啦?」蘇燦揚眉咧嘴,笑得開心。「主子先跟你打招呼,可沒聽說過小書僮還敢生主子氣的。」

  吳慮討厭他揚眉的樣子,討厭他開心的嘴臉,真不知道他在樂個啥勁,更還討厭他該道歉時,就端出主子的架子,她決定要回敬他一記。

  「可是,」地委屈地抿抿小嘴。「昨兒個結拜,你已做了哥哥,說要照頭我,原來只是玩笑話,我現在知道自己的身份啦,是書僮不是小弟,主子!」

  蘇燦一聽這話,再瞧吳慮眉頭輕蹙,無奈妥協的神情,心弦莫名地被扯動了。

  他自己的處境也是如此啊!妾所生之子,注定脫離不了次等的命運,他想抗拒、想展翅高飛,但有太多的牽絆而無能為力,他像只被折翼的鵬鳥,飛不走,只能關在這座宅子裡,無奈地去迎合別人的期待。

  他痛恨這種掙扎不開的命運,沒想到竟不自覺地將這種苦也加諸到這小蘿蔔頭的身上。

  「你不要叫我主子,我是你哥哥沒錯,方纔那一切,全是我逗著你玩的,想不到你會這麼介意,哥哥在這裡向你賠不是。」他起身,誠心地做了個揖。

  咦?想不到她隨口說說,卻得到這麼大的效果。好,乘機再加把勁。吳慮聳聳肩說:「沒關係啦,只不過我自小有心悸的毛病,驚不起嚇,現在心跳得快,就不知道會不會暴斃在你書房。」

  「你快坐下來。」蘇燦將吳慮推坐到他的寶座上。「休息一會兒,先順順心。」

  咕嚕咕嚕……

  「啥聲音?」蘇燦動作一頓,仔細聆聽。

  咕嚕咕嚕……

  吳慮雙頰紼紅,推開蘇燦。「離我遠些,你身上有股肉包子的味道,我聞得都餓啦!」

  蘇燦聞聞自己的衣袖,發現袖口沾了油漬,應該是用早膳時不小心沾上的。「你肚子餓啦?」他盯著吳慮泛紅的容顏,覺得他這小書僮真是挺美的,不知以後是哪家的姑娘有幸嫁給他。

  「第一日上工,哪有心情用膳?」她啐道。

  蘇燦見他又開始伶牙俐齒的回嘴,打心底笑了起來。「去,去膳房告訴廚子,就說是我要吃的,想吃啥隨你點。」

  「真的?」吳慮眼神一亮。

  「這還有假?」

  吳慮笑嘻嘻地眺起身,拍拍蘇燦的臂膀。「那我就不客氣嘍,好哥哥。」

  蘇燦見他精神百倍地離開,完全沒有虛弱的模樣。說有心悸的毛病?他猜八成又讓這小書僮給耍了!

  可那聲「好哥哥」卻叫入他的心坎裡去了,這讓他很受用。

  那種被依賴、需要他罩著的感覺,是他從沒有體驗過的感受。這個小蘿蔔頭顯然跟他挺投緣的,那充滿古靈精怪的性子配上瘦弱的身子,真是教他又惱又疼,決定今後要好好地照顧這位小弟了。

  ***小說吧獨家製作***love.xs8.cn***

  傍晚。

  吳慮出了城門,從她的背影瞧去,發現她走起路來似乎有些古怪。

  轉進通往吳家宅子的小徑,與她生得一模一樣的雙生姐姐吳憂早在路口等她。

  「憂,你快過來幫我,猜猜看我帶了啥好東西回來。」吳慮語氣中有掩不住的得意。

  「慮,你今兒個在蘇府還好吧?蘇家可有為難你?」吳憂奔向她。

  「甭擔心,我負責伺候的那個蘇二少爺,是有點小聰明,可好擺弄得很。」吳慮安撫姐姐後,拍拍鼓起的肚皮。「瞧!」

  「哇,慮,你在蘇家吃撐啦?」吳憂驚歎。

  「不是,」吳慮小手探入懷中。「來,你幫我拿一些,太重了。」

  接著她拿出雞腿兩隻、滷牛肉一包、炸五花肉一條,遞給吳憂。

  「好啦,你拿這些。」她鬆口氣,拍拍仍鼓起的肚皮。「我這兒還有蒸羊羔、糖糕、肉包子。走,咱們快回去,今晚可有肉吃啦!」

  「慮,這些東西……」吳憂追上吳慮。

  「是蘇二少答應我想吃啥,就請膳房幫我做的,我當然不客氣啦。」

  「可你拿回來,這樣好麼?」

  「他既然答應要請我吃,那我就拿回家吃啊!」吳慮說得理所當然。

  「喔,說得也是。」吳憂讓她說服了。

  兩人回到吳宅,當家的二姐吳情、負責煮飯的三姐吳涯、包辦家裡大小粗活的小弟吳極全迎了出來。

  「瞧瞧我帶了什麼回來!」吳慮面容不再清冷,換上得意的笑臉,好似自己做了件了不起的大事。「全是肉哦!三姐,今晚你甭下廚啦,咱們吃肉打牙祭。」

  哇!吳家手足見桌上的美食,全瞪大眼發出驚歎。

  「等一不再吃,」吳情先按捺下大家,問吳慮:「今兒個在蘇府可有受委屈?」

  「沒有。」吳慮點頭要大家放心。「蘇二少人還不錯。」

  「這些東西是他賞你的?」

  「嗯。」吳慮心想阿爛既然說隨便她到膳房點自己喜歡吃的東西,那跟賞她也沒啥兩樣。為了不讓家人擔心她在蘇府工作,她說出對蘇燦的觀感。「他那個人啊,性子有時正經,有時卻愛胡鬧,有時看似隨和,可又覺得他心眼細,我還搞不太明白;年紀嘛,十五歲;個子嘛,比我高出一個頭:雖說是蘇家庶出,可濃眉朗目,生得相貌堂堂,聽說蘇老爺因為二少爺生性聰明,因此要他參與科舉考試,所以他才要個書僮陪伴。」

  「這麼說,你跟他處得還不錯嘍?」

  「還可以吧。」吳慮憶起自己胡謔身子有疾時,他立刻收起嘻皮笑臉:一聽見她肚子餓得咕咕叫,立刻要她去膳房進食。現在想想,他對她算是愛護有加了。

  「好,」吳情放心了。「這些肉先吃一半,明兒咱們再吃另一半。」

  「二姐,不必這樣,今後我每日都帶肉回來。」

  她話一出口,大夥兒目光全瞪向她。那眼神中含著依賴,儼然她已成為家人心中最重要的支柱。

  「沒問題麼?」吳情問道。

  吳慮希望自己對家人能有所貢獻,她打包票地說:「沒問題。」

  「嗯,那咱們這筆省下來的伙食費,我明兒個上市集去買些雛鴨回來養,日後鴨子長成了,賣了也好賺些銀子回來。」吳情滿意地摸摸吳慮的頭。「那蘇二少可知你是女兒身?」

  「不知道。」吳慮挾起一片吳涯已切好的五花肉入口。「他那人只愛跟我胡鬧,不會注意這些小細節的。二姐,你甭再問啦,論機智應變,這個家只有我和你行,一個不知生活疾苦的少爺能勝得過我麼?咱們快吃飯吧,瞧,吳極的口水都快流出來啦。」

  「我沒有。」吳極嚥下口水抗議。

  大家一聽都笑了。

  這老舊的大宅裡,當家的吳情才十五歲,依次是吳涯十四,吳憂吳慮十三,而最小的吳極才十二歲。

  每個人都努力地貢獻出心力,只希望家人能過得好,自己也就滿足了。

  ***小說吧獨家製作***love.xs8.cn***

  蘇燦坐在書桌前,手拿著書,低首垂眸看著。

  吳慮開門而入,碗盤輕聲碰撞,沒一會兒又聽見他跑出門去了。

  這吳慮不知在忙什麼?

  蘇燦放下書,走到香幾邊,見一個托盤上只有兩個餅,再無他物。

  書房門又開了,他見吳慮端著另一個托盤進房,上頭約有五、六隻橙釀蟹。

  「我不愛吃蟹,你拿這麼多蟹來做什麼?」他皺眉。

  「你不愛吃蟹,我吃啊。」吳慮將兩個餅塞入他手裡。「那你吃餅。」

  蘇燦瞧瞧手上的餅,再看看吳慮已坐在香幾前,掰開蟹殼,挖出蟹黃蟹肉,斯文入口。

  「你吃蟹,我吃餅?」他揚眉。

  吳慮審視他的神情並沒有下悅,只像在反問她——她這樣待他,對麼?

  她心中有些歉疚,畢竟他才是主子。可是香幾下的暗格內,藏著第一個托盤帶來的肉脯及香糖果子,還有桌上這幾隻蟹,是今晚要帶回家的食物。若再多點阿爛要吃的點心,那膳房一定會懷疑二少爺的食量未免太大了,要是追問起來,那可不妙。

  「這蜜餅也挺不錯的啊。」她違心哄騙。

  蘇燦注意到他眼神閃爍,不解這小蘿蔔頭到底在對他用啥心機?瞧他吃得高興的模樣,想這吳慮自從進蘇府後,像是胃口大開,吃盡了膳房廚子的拿手好菜。

  他不在意這小蘿蔔頭貪吃,可他小小的身子卻不見長胖了些,吃下去的東西到底跑那兒去了?隱約聞到有股肉香味兒,蘇燦仔細嗅聞著。「奇怪,這裡只有蟹蝦餅,可我怎麼有聞到肉香味兒?」

  「唔……」吳慮心下喊糟,一定是肉脯的香味兒從暗格裡傳出來了。她眸子滴溜溜地轉著,趕緊找借口。「是……是方才在膳房時,廚子在炙肉,要我試吃鹹味兒夠不夠。」

  蘇燦愛看他慧黠的眼神,幾乎已到了著魔的地步。

  兩人相處幾個月下來,但他的心思已完全繞在吳慮的一舉一動上。每每瞧見吳慮的眼神,就能引得他打心底裡發笑。

  這回他的小書僮不知又在搞什麼鬼了!這像是無聲的挑戰,讓他心癢難耐,因此他一定要弄清楚這小蘿蔔頭在玩啥花樣。

  「嗯。」他咬了一口蜜餅,還不忘交代道:「你蟹可別吃太多,當心鬧肚疼。」

  「知道啦。」吳慮應道。見他轉身走回書桌,乘機打開暗格,先塞了兩隻蟹進去,再繼續享用她自己的蟹。

  「阿慮,你要不要也跟著我一起讀書?」蘇燦坐在寶座上,低首翻著手中的書,隨口問道。

  「我是來上工的,怎麼讀書?」吳慮見他沒注意,又將其它的蟹放入暗格內。

  「咱們書房門一關,誰敢進來瞧你在做些啥?」蘇燦抬頭,見托盤已空空如也,大感驚訝。「不會吧?你蟹全吃完啦?」

  吳慮立刻鼓起腮幫子假裝咀嚼吞嚥。「是啊,太好吃了嘛。」

  「我保證你待會兒一定鬧肚疼。」

  「不會啦。」她擺擺手,拿起托盤往門口走,急著滅跡。

  「等等,」蘇燦喚住他。「我讓張叔在書房裡再擺張書桌,教你讀書吧。」

  吳慮轉回身,眼神透出懷疑。「你為何要教我讀書?」他隨意讓她要吃啥便吃啥,已經待她夠好了,現在居然還要她讀書,這世上有那麼好的人麼?還是他原是個傻子,向來都這麼一頭熱地待人。

  「讓你考狀元啊。」蘇燦還真的一頭熱的開始為他計劃未來。「你瞧你,才十三歲,便生得這般俊美、聰穎,當個書僮太浪費啦!讀了書,一旦高中,說不定教聖上看上了,欽點為駙馬,到時候可別忘了我的栽培之恩哦。」這還是他頭一回這麼為旁人著想,也不知為什麼他就是覺得跟吳慮特別投緣,想特別關照。

  「不如你去考狀元,你去做駙馬,到時我沾你的光,如何?」她說出自己的如意算盤。

  蘇燦哈哈一笑。「我沒你生得俊,人家公主看不上我。」

  「不會啊,」她走向他,清冷的臉,此時似笑非笑的上下打量。「你自命不凡、趾高氣揚、飛揚跋扈的模樣,可沒人勝得過你,公主怎會看不上?」

  她說出的評語,沒有一句讚美,全是在損他,而且與事實全然不符。而蘇燦非但不惱,反而被逗得愉悅大笑。

  「你反應這般敏捷,不讀書實在可惜。」他也愛看吳慮帶著笑意的模樣。而且自吳慮來到蘇府後,他發現兩人私下相處時,他總會不自覺地撤下心防,自在地表現出最真實的面貌。

  「而你這般愛幫人做媒,不當媒婆還真可惜。」她搖頭晃腦地回嘴。

  蘇燦忍不住抓住吳慮的手扯向自己。

  吳慮沒想到他會突擊,整個人摔入他的懷裡,以為他要對她做什麼,驚魂未定地瞧著他,卻見他竟一臉笑意。

  「我對你極盡讚賞,你卻對我百般詆毀,你這是身為小弟對兄長的態度麼?」他玩笑似地譴責,眸光卻離不開吳慮。

  瞧著吳慮略帶驚慌警戒的晶眸、小小的紅唇、無瑕的肌膚,再加上敏捷靈活的反應……他的小書僮不只是挺美的而已,而是美極了,教他瞧著瞧著竟有些失神了

  「你別動手動腳,快放手啦!」吳慮被他凝神瞧著,不由地心慌了起來,奮力想掙開他的鉗制。

  吳慮這一使勁,喚回了他遠逸的神智,調侃地說:「怕啥?難道你有的,我沒有?」

  他作勢欺近她,嚇得吳慮放聲尖叫。

  驀地,拍門聲響起。

  張管事在門外問道:「二少爺?二少爺?發生了啥事?」

  蘇燦停止胡鬧,與吳慮面面相覷。

  吳慮趕忙站直身子。

  「張叔,請進。」蘇燦立刻恢復平日蘇家二少謙和有禮的模樣。

  張管事進了書房,先瞪吳慮一眼。「二少爺,老爺、夫人、大少爺及二奶奶都在大廳,請您現在就過去一趟呢。」

  「知道了。」蘇燦臉上尚存一絲的笑意,此刻已完全隱逝。「阿慮,你跟我一起走。」他起身後吩咐,沒忽略方才張管事準備要好好教訓吳慮的那一眼。

  「是。」吳慮緊隨在後。對於他前後態度變換之快,有些無法適應。

  方纔他明明還樂得很,怎麼張管事一進書房,他就完全變了個樣?愉快的笑臉不見啦、自在的神情也沒有啦,此刻的他僵著一張臉,好像……唔……好像啥?

  「對了,張叔,另外找張書桌放進書房,就擺在我書桌旁,我要用。」蘇燦用有禮卻不容質疑的語氣吩咐。

  「是。」張管事領命。

  吳慮默默地觀察蘇燦的行為舉止,腦中忽地閃過兩個字!

  面具。

  沒錯,他那毫無情緒的淡漠表情像是帶上面具。她記得初次見到他時,也曾有過這種感覺。

  現在想想,好像除了對她之外,他對蘇府的下人全都帶著面具,這到底是為什麼?

TOP

第三章

  整座蘇府宅第臨水而建,各式各樣的曲橋銜接著園林的山水景致,又以山石、花木、雲牆、門洞來分隔院落,隨處可見精緻的人工園林,十分賞心悅目。

  吳慮隨在蘇燦身後,穿過八角門洞,走上曲橋。

  悠遊在水裡的白鵝仍吸引著她的視線,她肖想它們的滋味已久,卻始終找不到逮來品嚐的機會。

  「二少爺,」她拉拉蘇燦的衣袖暗示。「你瞧,池子裡的白鵝長得很大了。」

  蘇燦回頭低瞧她一眼。「嗯。」

  吳慮本想慫恿他宰了白鵝來大快朵頤一頓,但蘇燦臉上的疏離表情及淡漠回應,令她說不出口。

  他這回臉上帶的面具真是夠冷的了。她發現當他要單獨見老爺或大太太或二太太,甚至是大少爺時,他總是立即收了所有的喜怒,換上一張很冷的表情:而當他面對下人時,則帶上和顏悅色的面具,雖然面帶微笑,態度卻是疏離的。

  可這一回,他臉上的神情似乎更僵冷了……吳慮大感不解,他要見的明明是他的親人啊,為何他對自己的家人竟是這般拒子千里之外?

  兩人到了大廳,蘇燦回頭交代道:「阿慮,你在門口候著,別進去了。」

  「喔。」吳慮見他進廳,身子挪到窗下,好奇地窺探著廳裡的動靜——

  只見蘇燦扯開微笑一一問安,蘇老爺與大太太點頭輕應,二太太在神情上則多了一抹疼惜,而大少爺則帶著玩味兒的神情。

  吳慮一看,就知道廳裡除了二太太之外,蘇老爺與大太太似乎不怎麼關心這位庶子,而大少爺對兄弟的態度則看不出喜惡,這種感覺一樣令人討厭。

  她平常雖壓搾蘇燦慣了,卻不喜歡眼前看到的這一幕,她可以對他忽冷忽熱,但看見他的親人待他是這麼淡漠,她竟有些為他抱不平,甚至感到心疼,現在她可以瞭解蘇燦為何不願與家人親近了。

  「阿燦,」蘇老爺道:「今年的秋賦,你說尚未準備好,明年的秋賦一定要參加,等你通過解試,再上京參與省試,禮部的孫大人一向與我交好,他會關照你,我記得他有個女兒,年紀與你相仿,你們可以熟絡熟絡,也好互相有個照顧。所以你一定要高中,可別丟咱們蘇家的臉。」

  吳慮見蘇燦靜默無語,而二太太見狀,急忙起身走到兒子身旁勸道——

  「阿燦,快跟你爹爹說,你一定會高中,光耀蘇家的門楣啊!」

  蘇燦睨一眼母親懇求的目光,壓下想反駁的話,垂眸遮掩無奈的神情,語調清冷地說:「兒子一定努力高中。」

  「嗯,那你快下去讀書吧。」蘇老爺滿意地點頭。

  吳慮見蘇燦退出大廳,也不招呼她,頭也不回地離去。她急急跟在後,對他的心疼益發滿漲了。

  在蘇府做了這幾個月的書僮,她知道蘇燦是個博覽群書、學識頗豐之人,凡圖緯方技之書,莫不詳覽,才情之高足以傲視群倫。

  堂堂的蘇家二少,在順昌府百姓的心中可是未來的狀元郎吶,而蘇家人到底當蘇燦是啥?不過是光耀門楣的工具麼?他也是蘇家的兒子啊!為何只命令他讀書考試,一點親情都不願多給?難怪他會對家人帶上面具。

  瞧他平日總對她嘻皮笑臉,並未將自己的不如意加諸在下人身上,沒想到他心裡竟有許多說不出的苦……

  這一想,她對他瞬間改觀了,她以後不再當他是不知人間疾苦的紈褲子弟了,她決定要多「善待」他一些。

  回到書房,蘇燦走回書桌前,取下毛筆醮了墨,在紙上龍飛鳳舞地書寫。

  吳慮安靜地跟了進房,見他面具已卸下,也不發怒,只是緊抿著唇,認真地寫字。

  鵬

  一整張紙上,他只寫下這個宇。

  「你生氣了?」她探問。

  「沒有!」蘇燦將寫著「鵬」字的紙丟在地上,打算繼續寫下個字。

  「這給我。」吳慮及時按住紙張,收妥了,見他又寫了個「翅」字。「你不生氣,我可生氣了。」她不滿地嘟囔。

  「你氣啥?」蘇燦掃吳慮一眼,將寫好的字又遞給他,繼續寫了個「展」字。

  「你要寫『大鵬展翅』麼?沒錯,我就是氣這個,明明你有鵬鳥之心,他們卻將你關在鳥籠子裡,只想要你唱出好聽的歌來取悅他們。」

  蘇燦驚詫地看著吳慮。

  「怎麼?你是奇怪我為何感受得出來麼?」吳慮賣關子地說:「來,你快再寫個『大』字給我,我就告訴你。」

  蘇燦順了她的意,將寫好的「大」字遞給她。

  「你留這些字要做啥?」見吳慮仔細地吹乾墨跡,他不解地問。

  「你蘇二少的筆墨耶,我當然要收好。」吳慮誇張地奉承。其實她是準備得空時,打著蘇府二少的筆墨真跡,轉賣給字鋪,看能不能賣點錢。

  蘇燦失笑,雖然吳慮並沒有說啥安慰人的話,但心裡那些忿忿不滿卻淡了許多。「隨你吧。方纔你不是要說,是怎麼看出來的?」

  「唔……那件事啊,我猜的。」吳慮將四張寫了字的紙捲起來妥帖收好。

  「猜的?」

  「是啊,我瞧你跟老爺還有二位太太見了面,他們只要你讀書,之後再進京考試,而且一定要高中:給你這麼大一間書房,卻鮮少來看你還需要些啥,那不是只當你是可以讓他們炫耀的工具麼?再見你半聲不吭,卻被你娘逼得出口承諾;一回書房後,便寫下這『大鵬展翅』四字,就猜出你的心思啦!」

  「你這小蘿蔔頭果然聰明。」蘇燦鬆開唇角,讚賞道。

  「別惱了啦,你別理老爺那些話不就得了。」她好言勸道。「我二姐常叫我做這個、做那個的,我還不是不理她就沒事了。」

  蘇燦歎口氣,沒有回答,他摸著案上的書本皮冊,真希望事情能像吳慮說得這般容易就好。「你去玩吧,我想靜一靜。」他結束對話。

  吳慮勸不開他心中的結,但至少可以給他一個清靜,轉身輕步離開了。

  ***小說吧獨家製作***love.xs8.cn***

  走出書房,吳慮坐在外頭的石階上。

  望著池塘裡的白鵝正逍遙自在的劃著水游向她,為蘇燦抱屈的心緒順勢一股腦兒全遷怒給這群家畜。

  「我不來尋你們晦氣,你們倒自動上門來啦!」

  她見四下無人,捲起衣袖,拿出打從進蘇府後,就早預謀好藏在書房外盆栽旁的網子,奮力一撈。

  呱呱呱……

  白鵝驚慌地大叫。

  「別嚷嚷。」吳慮小聲地說。「乖乖讓我宰了你。」

  她拚命收網子,白鵝拚命地逃竄。

  「唉呦……」吳慮驚呼,她被白鵝拖著,腳沒踩穩,眼看就要栽入水裡。

  在跌下水之前,她的後頸被人一抓,整個人被拎了起來,斥責聲跟著響起——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抓聖上御賜給蘇府的白鵝。」

  聖上御賜?!

  吳慮緩緩地轉過頭,心裡哀號,這次她慘了,因為拎著她的人正是蘇家大少。

  書房的門驀地打開,蘇燦見眼前的景況先是一愣,接著扯開嘴角,現出笑意。「大哥,發生了啥事?你為何拎著我的書僮?」

  「你的書僮不伺候著你讀書,竟戲弄池子裡的白鵝。」

  吳慮扭動身子,但這可惡的蘇家大少竟像是故意一般,就是不放她下來。

  「是,我會好好教訓他的。」蘇燦順著兄長的話說。「請大哥放了他吧。」

  「乾脆攆出去吧。」蘇大少建議。

  蘇燦臉色一變,收起笑意,淡淡地駁道:「大哥,這人是我的,要攆也是我做主,不勞大哥費心。」

  蘇大少盯著蘇燦的表情,挑眉笑了笑。「隨你吧。」他放下吳慮,仔細地上下打量她。

  吳慮冷瞪他一眼,跑回蘇燦身後。

  「阿燦,不知道你發現了麼?」蘇大少意有所指。「這小鬼頭讓你第一次對我撤去了臉上的笑意,你說是不是很有趣?」說完他笑著離開了。

  蘇燦靜默,目送著兄長的離去。

  「怪人。」吳慮自蘇燦的身後採出,朝蘇大少的背影做鬼臉。

  一股火氣從蘇燦胸口升起。「你跟我進來。」他抓住吳慮的手回書房。

  「我怎麼知道那是聖上賜的鵝?又沒人告訴我。」吳慮連聲嚷道。

  「不管是不是聖上賜的鵝,你去抓鵝應該麼?應該麼?」蘇燦回身俯向吳慮低吼。

  他的思緒還停留在方才與兄長的對話上,他為何會斂去笑意?為何會如此一反常態?莫非大哥發現了這吳慮對他而言非同一般?他驀地有種被人識破的難堪……

  吳慮是他發現的寶,只有在跟吳慮獨處的時候,他才能放鬆,變回原來的自己。一聽說大哥要攆走吳慮,他內心就一陣慌亂,一向的冷靜淡漠不見了,沒多想就開口保人。就這麼一個輕忽,大哥就逮住他的罩門了?

  該死!

  他不喜歡這樣!他不喜歡讓任何人摸清他的心思,而這一切全怪這小蘿蔔頭惹的禍。

  「是你自己叫我去外頭玩的!」吳慮強辯。

  「你還敢回嘴?」蘇燦心頭的火燒得更旺了。「在你抓鵝之前,有沒有想過自己的身份?你能這樣玩麼?」一定是他平時太縱容這小蘿蔔頭了。

  吳慮心頭一窒。

  這是蘇燦第一次拿身份壓她,他以前從不曾這樣的,這教她看清原來自己的身份跟他相較是這麼的卑微,一直以來在他的保護下,她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想不到第一個給她臉色的就是他!這感覺是多麼的無奈與苦澀。而追根究底,只不過為了只早該宰來吃的鵝。

  「你說得對,」她憤而甩開他的鉗制。「我只是個書僮,居然看不清自己的身份,還逾越了規矩,讓你在大少爺面前丟臉,全是我的錯,你放心,我不讓你為難,不用你攆我走,我不幹了可以吧。」

  蘇燦冷下臉。「你現在是在威脅我?」

  「我不敢,二少爺。」吳慮倔著脾氣。

 他這書僮無法無天了!真以為可以欺負到他頭上?!

  蘇燦賭氣回道:「我不過是說你兩句,你話倒是回得比我多。你覺得委屈是麼?要走就走吧。」

  吳慮氣呼呼地拉開門便往外走。

  蘇燦一把火無處燒,想藉由書法來平息怒氣,卻忍不住將手中的筆猛地往地上摔。

  書房的門突地又打開,吳慮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走向香幾。

  「你又回來作啥?」以為吳慮是要回來向他賠不是了,蘇燦怒意微減。

  「我拿自己的東西。」她蹲下身,背著他打開香幾的暗格,用巾布將吃的東西胡亂放入,想塞入懷裡,可東西太多了,怎麼都塞不進去。

  蘇燦瞧吳慮拗著脾氣的背影,原來他不是來道歉的,而且那模樣似是這一出門就再也不想與他有任何瓜葛。

  一想到再也沒法跟小蘿蔔頭鬥嘴,蘇燦心裡萬分不捨起來。「我怎麼不知道你帶了東西來?我看看。」他藉故拖延。

  「不要。」吳慮拒絕。這阿爛已跟她交惡,他要是知道她拿了他們家的蟹,說不定會要回去,所以她絕不給看。

  這些原早先準備好今兒個要帶回去給家人吃的,誰知因為老爺召喚了蘇燦,惹來他的不快,她為了讓他靜靜心,偏又惹出了抓鵝風波,現在她羞怒之下,脫口說出不幹了,這些美食可要當作向二姐請罪的賠禮了。

  或許二姐會看在這些蟹的分上,不那麼生氣也說不定。

  「這些東西怎麼會放在香幾的暗格裡?」蘇燦疑道。

  「我愛放哪兒便放哪兒,不用你管。」她快速朝外走。

  蘇燦攔阻吳慮的去路。「那些東西為何怕我看?」

  「不用你管。」她閃躲他。

  「我偏要看。」

  蘇燦仗著身長比吳慮高,在吳慮的驚呼聲中,凌空抓起巾布,而他這一抓,巾布一散,裡頭的東西頓時灑了一地。

  他一瞧,竟是肉脯、香糖果子、好幾隻橙釀蟹。

  「這些東西怎麼會在這裡?」他驚詫的問。

  吳慮跪在地上,撿起肉脯及香糖果子,見橙釀蟹的蟹黃,蟹肉已散於地。早吃不得了。想起家人從未吃過橙釀蟹,她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向廚子要了五隻蟹,想讓姐姐們還有小弟一人一隻吃得過癮的。如今蟹黃、蟹肉散於一地,想看他們驚喜的表情已不可能,更別說賠罪了!

  她心下難過,淚珠兒頓時成串滾落而下。抽噎道:「是你說我想吃啥可以隨意向膳房拿的,這些是我要拿回去給姐姐弟弟們的晚膳。那白鵝也是一樣,我想蘇府的池子既然有這麼多只肥美的鵝肉懶得吃,一隻給我帶回去也不為過,我真的不知道它們是聖上贈予的呀!」

  她的話教蘇燦胸口一震。

  他想起吳慮每每用膳時總是忙進忙出的,可伺候他的膳食卻總是幾盤簡單的小碟菜而已。張叔曾問起他最近胃口似乎很好,他以為是吳慮吃掉大部分的食物,因此點頭承認,想不到他竟是帶回去給家人食用,現在他終於搞清楚她成日鬼頭鬼腦是何原因了!

  瞧吳慮跪坐在地,用袖口無聲地擦拭滑下的淚水,那小小的身軀因哭泣而微微發顫的模樣,看了真教人揪心疼惜。

  方纔的爭執,他已不在乎是誰對誰錯,他滿心只有疼惜,不顧一切地只想好好撫平這小蘿蔔頭所受的委屈,別再傷心掉淚。

  他彎身拉起吳慮,將之緊緊抱在懷裡安慰。「對不住、對不住……」他誠心地道歉。

  吳慮本想掙脫,可蘇燦的胸膛好溫暖,再聽他帶著悔意的歉語,她放鬆了警戒,靜靜地靠在他的懷裡。

  「我讓膳房再做幾隻橙釀蟹讓你帶回去。」蘇燦下巴頂著吳慮的頭,柔聲說道,只要能再重拾他小書僮的笑臉,他什麼都願意做。

  「可原來那些蟹好可惜。」吳慮歎道。

  「蟹肉容易餿,原來那些蟹,等你拿回去後已過了好幾個時辰啦,當心一家子吃了鬧肚疼。」蘇燦揉揉吳慮的肩,心想這副弱骨竟要擔起一家子的伙食,這一想更是一陣不捨。「以後你別藏吃的了,我讓膳房每日備一份膳食讓你帶回去。」

  「但是事情要是傳到老爺太太那兒……」

  蘇燦鬆開吳慮,反手於背。握緊拳頭,這一刻,他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對吳盧的憐惜竟是如此之深,原以為自己只是想在吳慮身上貪些樂趣,沒想到一見這傢伙掉淚,連錯也捨不得責罵,一逕只想著安慰,他何時會如此牽掛一個人?這似乎太不尋常了,對個書僮就算再投緣,也有些疼寵得過分了……

  「你放心吧,」他語調刻意輕快地保證。「他們只要我好好讀書,聽他們的話參與科舉,一切都會依著我的。」他是怎麼了,竟然讓吳慮在他心裡佔了如此重的份量。

  「可你不是討厭他們的安排麼?」吳慮抹乾臉上的淚痕。

  蘇燦瞧著那哭泣後的容顏,水盈盈的晶亮雙眸,細緻的肌膚像鋪上一層淺淺的粉紅,整個人像朵出水芙蓉,美得出塵,讓他的喉嚨發緊,渾身一熱,不由自主地深受吸引……

  他不自覺嚥了口水。

  他知道這書僮生得挺俊美的,但此時的吳慮看起來還真像個惹人疼的小姑娘……完了!他是不是良知泯滅了,否則怎會對他的書僮起了奇怪的感覺?

  不,不行,快停止這些亂七八糟的遐想。

  他有些心慌地把眸光從吳慮身上收回,走向門口。「這橙釀蟹做起來挺費功夫的,我先去膳房交代,你候著,可別先回去了。」

  吳慮不解地看著蘇燦飛快走離的身影,不明白他為什麼一副落荒而逃的模樣。

  她訕訕地在香几旁的椅子坐下,才坐下書房的門又打開了。

  蘇燦探頭進來。「除了橙釀蟹,你還想吃啥?」

  吳慮搖頭。

  見蘇燦的頭又縮回門外,再瞧瞧自己大剌剌地坐在這裡,等著他伺候,禁不住噗哧一笑。

  他跟她,到底誰才是主子啊?

  半個時辰後,蘇燦覺得自己心神已定,完全摒除了那些不該有的邪念後,才回到書房。

  他悄聲開門,見吳慮坐在椅上打盹,先是鬆口氣,接著玩兒心一起,興起想都弄的念頭。

  他打算拿羽毛去搔癢吳慮。

  取下牆上掛的孔雀羽毛後,他欺近吳慮,將羽毛對著那秀挺的鼻翼,心裡卻驚歎著,明明是個男孩,這鼻樑為何生得如此秀氣?這眼睫為何這麼濃密纖長?這小巧的唇兒紅嫩得讓人想一親芳澤,而巴掌大的臉蛋白皙柔細得像掐得出水來……

  蘇燦不自覺地又瞧得癡了。

  他的眸光順著吳慮的頰邊而下,欣賞那弧形優美的頸項時,竟發現了一件不應該出現在吳慮身上的東西。

  他忍不住側首想瞧得更仔細些,然後他渾身一震,驚詫地瞪大眼。

  不,不可能……

  他甩甩頭。

  此時吳慮頭一點,整個人傾身趴睡在香几上,上衣的領口順勢微敞開來,他看得更清楚了——

  吳慮的中衣內穿著一件絕不可能穿在男子身上的……肚兜!

  原來,她是個女兒身。

  蘇燦驚喜之餘也鬆了口氣,先前那些對個男孩不該有的意亂情迷的反應,瞬間釋然了,同時也感到安心了。

  為何對吳慮總有一份莫名的疼惜、為何他這麼在意吳慮的情緒、為何自己的心緒總繞著吳慮轉、為何他的眼光越來越離不開吳慮,而且不願吳慮受到一丁點委屈……這一切現下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他慶幸著,吳慮是個女兒身。

  傍晚——

  蘇燦伴著吳慮走出城門,吳慮好奇地偷瞄他好幾回。

  瞧她鬼頭鬼腦的模樣,蘇燦笑問:「怎麼啦?」

  「你今兒個心情明明欠佳的,怎麼去膳房回來後,心情突然變得開朗啦?莫非你適合做廚子,膳房裡可以讓你得到無窮的樂趣?」

  「胡鬧!」蘇燦輕斥。

  他的心情的確很好,因為他發現他的小書僮原是女兒身後,他對她的感覺不再使他憂心慌亂,會對她這麼特別全是因為他對她動了情,而這情可不是世俗所不能忍的,所以他心情大好。

  「還有啊,你竟破天荒地硬要送我回家。」吳慮真的想不通。

  「城外危險啊,今後我每日都送你回家。」蘇燦承諾。

  她個頭嬌小,模樣又生得俊,天天這麼城裡城外來來回回,難保不會碰上不肖之徒。以前不知道便罷,既然教他知道了她是女兒身,他可不會放任她處於危險中。

  「可是……」

  「好啦,別可是啦,」他送她到吳宅的小徑入口,將一大包的食物遞給她。「趁新鮮快回去跟家人分享橙釀蟹吧。」

  「喔。」吳慮順從地接過手。

  「我回去了。」蘇燦揮揮手。

  「嗯。」吳慮目送他修長的身影離去,胸口有股古怪的甜蜜感覺,甚而因他對自己的好而心生感動了,她相信他是真心待她好的……

  「對了,」蘇燦回頭問道:「你還是我的小書僮吧?」

  「嗯。」她點頭。

  今日兩人的爭執,在她頷首答應後煙消雲散了。

  蘇燦笑開了嘴。「那記得明兒個來書房伴我喔。」

  望著他及漸遠去的背影,吳慮忽覺自己與蘇燦的牽扯,似乎不只是主子與書僮的關係,他真的是因為拜把的緣故才對她特別好嗎?

  她撫著胸口,那抹因他而起漾在心頭的甜味兒,又是怎麼回事呢?

TOP

第四章

  歲月悠悠,轉眼過了五載。

  吳慮身穿一襲寬鬆的藏青布衣,一頭青絲紮成男子的髻,宛若書生的打扮,腳步輕快地踏入蘇府的後院。

  蘇府的家丁對她十分熟識,就當自家人似的,任她自由進出宅院。

  吳慮穿過林圖山石,上了曲橋,直接走往蘇府的書房。

  打開書房的門,遍地的書籍與到處散落的宣紙,幾乎找不到空隙行走。

  「這是啥呀?」她隨意撿起地上的宣紙,上頭寫滿了數字。

  蘇燦從書櫃裡迎出,見她到來,咧嘴笑得開心。「阿慮,你來啦?不是說你家經營的客棧最近忙得很,這幾日沒空過來麼?」

  這幾年,吳家由於老三吳涯出嫁而獲得一筆豐厚的聘金,加上吳家手足共同的努力,終於經營起一家順昌府最具規模的滿庭芳客棧。

  現在的吳家早不需要吳慮再到蘇府伴讀賺取生活費用,但她已習慣與蘇燦相伴讀書,因此只要得空就會過來找蘇燦。

  「總可以找出時間的。」她神情清冷無波,不願承認只要幾日沒見到他,就會心心唸唸記掛著他。「你又在研究啥啦?我才幾日沒來,這裡亂得像強風掃過似的。」她低瞧宣紙上那些數字。

  「我最近在研究河圖洛書,來,考考你!」蘇燦也不管吳慮沒興趣的眼神,一股熱勁的繼續道:「張家三女孝順,歸家探望勤勞,東村大女隔三朝,五日西村女到,小女南鄉路遠,依然七日一遭,何日齊至飲酒醪?請說。」

  「不知道。」吳慮想也沒想就答。她繞過層層障礙,在她的書桌前坐下,這裡是整個書房最乾淨的區域。

  「我起先也是算了老半天,但後來我發現一個最簡單的法子,你只要按九九歌訣,將這三個數相乘,答案就出來啦。」他興沖沖地解答。

  吳慮冷瞧蘇燦因為解出難題而得意的模樣。與他相處多年,深知他的聰明才智無人能及,他還熟讀諸子百家,甚至對天文地理的研究也頗有心得。

  可自從他四年前輕鬆通過解試,成了貢生之後,就開始藉各種原因不上京參加省試;不是臨上京前突然臥病不起,要不就是碰巧扭傷了腳無法行遠路。

  她冷眼旁觀,發現他全在做戲,他在騙人。

  為什麼?

  她真不明白,高中科舉雖是蘇老爺對他的期望,可就他自己而言,求取功名是唾手可得,不拿白不拿,中了科舉之後,他在蘇家就不會再被看輕了,他為什麼不做?

  蘇燦瞧她分明想數落卻又懶得開口的神情,不必細想也知道她想念他什麼。「你又來了!」他不在意地笑笑。「這幾年,每隔一陣子你就會惱我不上京考試,我想不通,你根本不在乎我有無功名,為何對考試這事兒還如此記掛?」

  這些年,吳慮在他的照料下,吃得極好,原本瘦小的體型豐腴了不少,雖仍是纖細,但多了些女子婀娜的曲線,原就秀美的容貌,少了孩子氣,卻多了女子柔美的神韻,益發出落得清麗動人。

  她是女兒身的身份漸漸瞞不過人了,最後還惹來雙親及大哥的注意,他只好將事實托出。為了留下她,他答應參加地方州府所辦的解試,並通過成了貢生。

  就這麼的,蘇府上下對於吳慮扮男裝伴讀的事也不再置喙。

  至於順昌府的百姓對吳慮一個女子常出入蘇府找蘇家二公子的事,覺得有傷風敗俗之嫌,但礙子蘇家官商勢力,及吳家家業漸興壯大,百姓們也不敢多嘴,何況這幾年來也早見怪不怪了。

  隨著年歲漸長,吳慮美得令人心醉,可那清冷的性子倒是多年未變,而除了吳家人,唯一能令她掛心在意的,就只有蘇燦。

  「你受人輕忽不難過麼?」每回只要他見過蘇老爺後,回到書房總冷著一張臉,抿著嘴,盡情地在紙上揮毫,這幾年收集下來,她都可以幫他集結成冊了。

  「我心自在,怎會難過?」蘇燦倒了杯茶遞給她。

  吳慮接過手,好似這間書房裡,她才是主子。

  「是麼?」她呷了一口茶。

  「當然。」蘇燦回復嘻笑的神色,只要有吳慮相伴,那些煩擾立刻一掃而空,當然她要是不提這事就更好了。「你瞧我啥時不自在啦?」

  吳慮沒點破他明明就是強詞奪理,她換了個說法。「可你要不上京考試,我這個書僮會讓人從門縫裡瞧,我可不喜歡。」

  「自你家客棧開張後,咱們碰面的機會少了許多,難得碰面了,你別見到我就一臉惱意,成不成?」他逗她,希望兩人相處的時刻,避開不必要的衝突。

  吳慮瞧著蘇燦開朗的笑容,這樣沒有刻意偽裝的真心笑容只有她才有幸目睹。

  「我沒惱,只是不懂你到底在想啥?」她無奈輕歎。

  蘇燦抿嘴一笑。「我說個故事給你聽,有一個宋國人為國君雕刻樹葉,花了三載的時間雕了一片幾可亂真的葉子,放在樹葉中,根本分不出真假,你作何感想?」

  「愚人啊!綠葉的生成,幾日便完成,何須等三載?不過如果打賞豐富就另當別論了。」

  蘇燦哈哈一笑,輕點她的俏鼻。「你吳家客棧一定生意興隆,因為有你這位唯利是圖的奸商守著。」他就愛她這小好性子,且說話率直,該罵的就罵,可不懂得委婉。

  「你呢?你有何感覺?」她反問,喜歡這種兩人之間親暱的爭辯。

  「我以為這片葉於是世間少有,國君如果能賞識,自然懂得它不同於其它葉子的珍貴之處。」

  吳慮語帶調侃地說:「所以你這片葉子就隱於順昌府,不去跟其它的葉子爭功名?想等有朝一日你的賢名傳人天子耳裡,讓他三顧蘇府?」

  蘇燦嘻嘻一笑。「聰明!小書僮果然深得我心。」

  吳慮瞪他一眼。「沒一刻正經,你這模樣像賢人麼?嫌棄的嫌人倒挺恰當的。」在蘇燦的笑聲中,她眼神一轉。「我也說個故事給你聽,有一種鳥叫意怠,跟別的羽族比起來,不喜歡爭鬥,恪守著族群的規矩,尊卑十分清楚,所以別的羽族無法滲透攻擊,它們因而存活了下來。你怎麼說?」

  蘇燦揚眉,知道吳慮在暗諷他裹足不前、無法獨立。這個故事出自於莊子,是個自殘自弱的殭屍理論。

  她是這麼看他的麼?蘇燦有些失望。他原以為在她的心中,他的評價應該更高才是。

  「你認為我現在是苟活麼?」他大聲歎氣。「我只能說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撇開他對科舉考試的反感,她可知一旦他上京考試,爹爹曾暗示,他那個好友,啥禮部孫大人的,就會將女兒許給他,他可不願。

  吳慮看不出來他的歎息是認真的還是故意,每回只要說到科舉,他就對她使出太極拳法。

  「其實我也不是硬要你去考試,」她解釋自己的想法。「這就好比你明明知道這位客官身上有銀子,要住店,若不順手賺他一筆,豈不是浪費了?」

  她將朝廷考試用做生意的手法來分析,這教蘇燦覺得有趣,但卻不願意再繼續這個話題。

  「不說這個了,」蘇燦興沖沖地走回書桌,展開案上的宣紙。「你不在這幾日,我寫了幾個對子,都是簡單有典故的,你只要動動腦便可對出,咱們來比試,輸的要罰。」

  吳慮瞧那些上聯。「不玩。」

  蘇燦一怔。「為什麼不玩?咱們不是常對對於增長學問麼?」他拉著她到案前。「你不玩,那可沒樂趣了。」

  「這些對子我一個也不曾讀過。」包輸的事她可不幹。

  「那是當然,這些全都是我這幾日想的,你怎可能讀過?」蘇燦想了想,將那些對於撇到一旁。「也罷,就出書裡有的對子,對不出才罰,這總可以了吧?」

  吳慮也不吭聲,只是用晶亮的眼眸瞧著他。

  「要不我讓你一回。」蘇燦依循慣例又開始退讓了。

  「兩回?」

  「阿慮,咱們比劃了這些年來,我要勝你兩回已是不易,你別老是用各種法子要我讓你,這樣你也贏得不光彩,是不?」他神色一斂,曉以大義,想要激起她一絲絲的志氣。

  「……」

  「你別老是用這種多多益善的生意手法佔我便宜……」見使出的招數一點也無效,蘇燦懊惱抗議。

  「……」

  「好啦,最多三回。這是我的極限啦,別再磨蹭了。」他最後警告。

  「好。」吳慮終於展顏一笑。

  那輕顰淺笑在她向來清冷的臉上,看來猶如沭在晨曦下含苞待放的花蕊,教蘇燦怎麼也看不膩。數不清有多少次,他用盡各種方式取悅她,只為了想看這抹笑容。

  「來,我先出一題。」嘖,只不過她每回總毫不羞愧地佔盡他的便宜,真是個小奸商。「晚霞映水,漁人爭喝滿江紅。」

  吳慮一聽這對於,笑開了嘴,這對子出自於蘇軾,此聯正是他與黃庭堅以詞牌名做出的對子。她唱道:「朔雪飛空,農夫齊唱普天樂。」

  「不錯,再來一首。」蘇燦讚賞地瞧她一眼。「鸚鵡能言難似鳳。」

  吳慮回道:「蜘蛛雖巧不如蠶。」

  「很好,那這句呢?『下大雨麥子管種』,你先別急著回,我這聯於是出自於寇准大人斗群巨,上聯帶出了夏大禹、墨子、管仲三賢,詞意以農耕為主,你這下聯可讀過?」

  吳慮搖頭。「沒有。」

  「那你動動腦,自己想個下聯。」

  她苦思了好一會兒,搖頭。「我想不出。」

  蘇燦心裡可樂了,但神情卻一臉正經。「你對不出,那讓你一回啦。」

  「等等,你會麼?」吳慮精明地反問,好勝心一起她開始認真了。

  「那是當然,我出的題怎不會?」

  「那你倒說說下聯是什麼?」

  「早高地田禾必干。講的是漢高帝、田橫、比干,如何?」

  吳慮只好認栽。

  「現在我來出個濟公、秦檜的對子,濟公是『酉卒是個醉,目垂是個睡,濟顛僧懷把酒罈在古廟躺,不曉他是醉還是睡』,請對秦檜。」他笑吟吟地望著她。

  吳慮頓悟,明白自己上當啦!因為他早知她熟讀哪些書,若他盡出些她不會的對子,那縱使讓她個一百回,她也贏不了。

  「我不想玩了。」她一甩袖,走回自己的書桌,收兵。

  「不行。」蘇燦沒想到她耍這一招,急忙說出答案。「月長是個脹,月半是個胖,秦夫人懷抱大肚在滿院逛,不曉她是脹還是胖。讓你一回啦!」

  吳慮似笑非笑地斜睨他。「換我考你——少爺三五輩,僅彼奸。」她諷他奸詐。

  蘇燦哈哈一笑,知她在罵他,也敬她一回。「童子七八人,唯汝狡。」他暗喻她狡猾。

  「我可不是童子。」她俏皮爭辯。「你贏兩回,我勝一回,但說好了你讓我三回,所以還是我贏了。」

  蘇燦著迷地望著她靈黠的神情,根本忘了輸贏。「我一向爭不過你,你說要怎麼罰我?」他愛極她眼瞳滴溜溜地轉著,像有千百個念頭在算計;那美麗的容顏、脫俗的氣質、古靈精怪的敏捷反應,更非尋常女子所能及得上的。吳慮是他心中的寶,這世上再也無人能取代她在他心中的地位。

  吳慮勾嘴輕笑。「走,咱們去城外。」

  蘇燦被她拉出書房,走出蘇府後門。

  下人們目送兩人而去,那郎才女貌的背影,就像天生一對。

  蘇家大少蘇齊站在他的住處——多采軒的樓上,他也看到了這一幕,嚴肅的臉上意外透出淺淺的笑意。

  他這個二弟才情無人能及,卻始終推托,不願上京赴考,可惜自己沒這個能耐,否則他早就代替二弟上京了。

  唉,該怎麼讓二弟願意上京呢?或許吳家丫頭可以……

  ***小說吧獨家製作***love.xs8.cn***

  「咱們去城外做啥?」蘇燦問道。

  「我聽說城外沿岸邊的酒坊,最近時興在船塢內飲酒賞景,我自己一個人可沒法子去,就罰你陪我去見識見識,如何?」

  「你自家的滿庭芳客棧,請來堂兄吳當家接手經營後,整個客棧植滿了奇花異草,美不勝收,無論是住店或用膳,再也沒有哪家客棧能勝過你們。去那岸邊酒坊做啥?不如咱們去你家客棧好好的吃一頓,這銀子最終還是落入自己的荷包裡,豈不是正合你意?」她如此不懂得盤算,真是難得!

  「我是想瞧瞧若這主意好,咱們家也來引水造船,豈不又是客棧裡的另一項特色。」

  蘇燦恍然笑道:「你主意打得真快,再無人能強過你。」他揚眉低望她。「我看吶,改日我要是讓你覺得有利可圖,你肯定會毫不猶豫地將我賣了,你說是不是?」

  吳慮心一跳,正經地否認。「我怎麼會?你忒也小看我了。」

  兩人經過了街上的字畫坊。

  「吳姑娘!」賣字畫的李老爹從裡頭趕出來。

  吳慮臉色一變,眸子一轉,打斷李老爹正欲開口的話,朝蘇燦道:」二少爺,我口渴,勞你幫我買杯涼茶可好?」

  蘇燦答應了,雖然明知吳慮神色有異,而李老漢也一臉鬼祟,他並不在意,因為知道她絕不會吃虧。

  吳慮待蘇燦離去後,她提醒道:「李老爹,不是說好,當我在街上與人同行時,別喚我麼?」

  「對不住,因為我等姑娘您上門好久啦,卻始終不見您來,方才只瞧見您,沒發現二少爺,心一急,就出聲啦!」

  「有啥事啊?」

  「還不是有太多人來求蘇二少爺的字畫麼!好姑娘,以前您總會定時提供二少爺的字畫過來,打去年開始,這貨源就越來越少啦,敢情是您吳府所經營的客棧財源廣進,不再需要銀子了?」

  「呵呵……哪兒的話,哪有人會嫌銀子多的啊?」

  「那您啥時給二少爺的字畫啊?」

  「這……」吳慮腦中迅速地轉著開脫的法子。

  因為阿爛的字絕不能再出售啦。以前沒讓人發現算她運氣好,再賣下去,早晚事跡敗露。更何況他對她這麼好,正如李老爹所言,她現在又不缺銀子,做啥還要經營這勾當?

  「阿慮,你賣我的字?」

  蘇燦語帶惱意的嗓音,從她頂上傳來。

  嚇!「你……不是去買涼茶麼?」她往後退了好大一步,瞧見他臉上已全無笑意。

  李老爹一見苗頭不對,立即退回字畫坊,關上門,免遭池魚之殃。

  蘇燦僵著臉將涼茶遞給她。「沒想到你竟背著我拿我做買賣,說!你何時開始賣我的字?」

  「這個……這個……」

  「你不說難道要我去問李老爹?」他威脅。

  「十三歲。」吳慮老實招認了。

  蘇燦一臉驚詫。「那不就是進蘇府伴讀沒多久的事?!你到底哪來的膽子!」

  「我見你寫一手好字,心想可能可以賣些錢,得空來問李老爹,果然價錢不錯,想說反正這些字你寫過便扔了,也不見你收藏,倒不如讓我去賣點銀子,多少賺些補貼家用嘛。」

  蘇燦聽她解釋,惱也不是,心疼也不是。「你打著蘇家二少的名去賣字畫,你有沒有為我想想,這事兒要是傳到我爹那兒,以為我不學無術,成日只知到處賣弄自己,讓蘇家子弟的字畫落入勾攔酒樓裡供人評論,丟了蘇家祖宗的臉,你教我怎麼辯解?」

  「所以我打去年就收斂許多啦!」她知道他是真心愛護她,所以自家裡不缺銀子後,也開始為他著想,已極少再背著他做這些事。

  「那現在呢?為何李老爹仍跟你要字畫?」蘇燦質問。

  「有時買價太高,我……我心癢忍不住嘛!」她心虛地低著頭。

  吳慮見他不語,自知理虧而軟下身段。「不就是幾個字,就能賺進不少銀子,你這是在幫我呢!大哥……」

  她只有在做錯事時,才會漾開甜笑喊他大哥,再露出有些生疏的撒嬌神態。

  向來,他對她精靈古怪的性子,就已經無法抵擋了,更何況此刻她這番女兒嬌態。

  蘇燦一陣意亂情迷,哪捨得再責怪她,他無奈地歎口氣。

  知道這事早晚會傳進雙親耳裡,到時一定會抬出列祖列宗,要逼他上京考試,來抵他所犯的錯……為了擔下她惹出的禍,他能不先妥協答應麼?但之後,他要用啥借口再拖延?

  兩人杵在街上。

  吳慮留心打量悶聲不響的蘇燦。賣字這事兒,她早知道他終有一天會發現,以前她只思量著怎麼掙錢,並不在意他的感受,但她不是木頭,幾年的相處下來,她知道他是真心待她好啊!兩人的相處,總是他讓她的多,即便他心中不悅時,也從不遷怒於她,但這會兒瞧他凝肅著一張臉,她是真的惹他生氣了!

  「我——」她想道歉,可話卻讓人從中插斷。

  「呦,我道怎麼有個弱不禁風的書生呆杵在街上,原來是吳家姑娘呀!」順昌府的惡霸張天霸,涎著一張厚顏的笑臉插話進來。

  吳慮冷瞪張天霸一眼,懶得理這種人,乾脆避到蘇燦身後。

  「啊?原來是跟蘇家賣字畫的二少爺在一起啊。」

  吳慮才因偷賣字畫的事兒,不知該怎麼擺平蘇燦的不悅,這會兒莫名其妙來個討厭鬼,還說出這般侮辱人的話,這無異是雪上加霜啊!

  只見蘇燦冷下臉,但卻連句話也無法辯駁。

  吳慮見他啞口無言,無法理直氣壯地駁斥張天霸這無賴,不由地一陣心疼,比她自己受委屈時還難過。

  她索性不躲了,憤憤不平地走上前,對著張天霸怒道:「張天霸,你別仗著你張家有幾個臭錢,便可以隨便欺負人。」

  「嘿嘿,瞧這辣椒性子肯定是吳家老五了!嘖嘖,我是比較喜歡吳家老四的溫柔可人,可惜她沒長眼,硬要跟個窮大夫。不過也罷,既然你們生得一模一樣,你不如跟我吧,總比跟個沒出息的貢生,只能賣字畫餬口的好。」張天霸極盡詆毀。

  蘇燦見吳慮讓人輕薄,先忍不自己的那口氣,語帶輕蔑地訶促道:「張公子,我聽說你前陣子身子違和,還向你口中的窮大夫跪地求醫,事後也沒付半文診費;我賣字畫不但能餬口,就連求醫付診費也沒問題,樣樣強過於你,豈會不如你?」

  張天霸雖被神醫郎士元救回一命,但在診治期間,卻受盡郎士元的羞辱,因此極忌憚在人前提起這事兒,此刻聽見蘇燦的嘲諷,又瞧見周圍看熱鬧的百姓有的臉上已浮現笑意,他頓時惱羞成怒。

  「姓蘇的,咱們梁於是結上了。」張天霸哼道,轉身快步離開。

  蘇燦望著張天霸消失的方向,神情若有所思。

  「大哥……」吳慮喚他回神。

  蘇燦低望她美麗的容顏好一會兒,微微一笑。「阿慮,咱們今日不去船塢了,我送你回去可好?」

  他語氣溫柔,可吳慮卻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因為,頭一回,他竟對她帶上面具,藏起自己的心緒,不想讓她知道,她心裡感到一真難受。

TOP

第五章

  翌日——

  前夜下了場大雨,蘇燦因心中有事,整夜無眠,站在窗前欣賞著晨間的雨露。

  他望著橫生的枝啞,攀附在上頭的雨水有如成串的珍珠,排排地掛在那兒,大雨過後,將景色洗得一片乾淨,綠的碧綠,紅的艷紅,黃的嫩黃,讓人心境不由得也跟清朗起來。

  他步出房門,下了迴廊,走入園子裡,耳聽鳥兒啾啾的叫聲,眼望蝶兒忙碌地飛舞,鼻聞百花幽香,覺得昨夜的愁煩似乎輕了不少。舒了口氣,眼角便掃見角門有人影晃了進來。

  是大哥。

  蘇燦牽起一抹疏淡的笑迎上前。「大哥,難得一大早上我這兒,可有事?」

  蘇齊的眼神四處游移了一番後,這才正眼看著蘇燦。「吳家那丫頭今兒個沒來麼?」

  蘇燦心一震,笑道:「大哥找阿慮可有事?」

  蘇齊別具深意地笑了笑,沒打算賣關子,直接說了:「那丫頭跟你讀了幾年書,多少也有些見識;我瞧她模樣也生得越發標緻:本想她吳家是窮苦人家,配不上咱們蘇府,可這幾年下來,吳家在順昌府也掙出頭了,所以這門親事算是門當戶對了。」

  蘇燦心頭一熱。「大哥的意思是?」難道大哥要幫他主意,將阿慮許給他為妻麼?

  蘇齊注意到他眼神裡有抹驚喜,微笑道:「爹娘最近老催我問著有沒有喜歡哪家的姑娘,我想若娶那吳家丫頭,論才情、談美貌,她倒是上上之選,生意上蘇吳兩家可以相互照應。」

  這席話教蘇燦聽得如遭五雷轟頂。

  大哥要娶阿慮?

  一股難以抑制的憤怒在他的胸口焚撓。

  「阿慮知道麼?」他用尚存的一絲理智問道,想弄清大哥是否跟吳慮提了。

  「她何必知道,她家自有她堂兄吳當家的做主。」蘇齊說得理所當然。

  「那大哥呢?你愛她麼?」他咄咄逼人地追問。

  「愛?那是啥?」蘇齊冷嗤。

  蘇燦見大哥的神情充滿下屑,還帶著譏笑之意,彷彿認為他的話荒謬可笑。

  「你既不愛她,娶了她之後又怎可能珍惜她?難道只為了生意上的方便、以及該成親了就誤她一世?」他忍著氣想勸大哥打消此念。

  「她嫁我有何委屈?在順昌府內,除了吳家自己,誰比得上咱們官商亨通?我又是長子,她嫁給我,富貴榮華一世,這些全是我給她的,怎是誤她一世?」

  「可你不愛她,她也不愛你呀!」蘇燦咬牙切齒地說出重點。

  「哈,她不愛我,難道她說過她愛你?」蘇齊挑釁。

  「沒有。」但他愛她。儘管兩人相處從不提及男女之情,也從未逾炬,他也未曾表明過自己的心意,但他從未想過吳慮會成為別人的妻,更別提是大哥的妻了。

  「就算她愛你,你也愛她好了,你能給她啥?經商一竅不通,求功名也裹足不前,愛能當飯吃麼?」蘇齊殘酷地道破現實。

  蘇燦無言以對,心緒翻騰,甚至感到慌亂不安,覺得一直握在手上的寶就要丟失了。

  蘇齊瞧蘇燦靜默無語,滿意地一笑。「我今兒個來是跟你說明白,別再與吳家那丫頭走得過近,免得日後她要成了你嫂子,下人們會說閒話。得,我走了。」

  蘇燦陷入狂亂地思潮中,既無措又煩躁。

  大哥一點也不愛阿慮,卻想娶她。

  一想到她可能委身子大哥,而且還要收起刁鑽的性子,生兒育女持家,為了怕下人們閒言閒語,再不能與他說笑……

  不,他的心一陣疼痛,完全不能接受。

  阿慮一定要幸福,而只有他最瞭解她,他一定能給她幸福。她真要嫁。也應該嫁他呀!

  可大哥說得沒錯,他拿啥養她?除了比人家多認識幾個字之外,他別無長處,難道真要讓她日後拋頭露面去賣他的字畫?然後受張天霸那無賴的調笑,回到家後也忍隱著不敢跟他訴苦麼?這算哪門子的幸福?

  昨日張天霸的奚落與方才大哥話中的輕蔑,教蘇燦頓時沒了自信,覺得自己一事無成。

  頭上那沾著成串雨露的枝啞忽然被人一彈,所有的水珠全灑在他臉上。

  他唬了一跳,低聲罵出一連串的詛咒,用袖口擦拭滿臉的狼狽,卻聽見咭咭的笑聲自牆外傳來。

  「死阿慮,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戲弄本少爺,給我滾進來!」他罵道。

  清麗的人兒大刺刺地走進園裡。「你叫我?」她語氣一如往常的清冷,慧黠的眸子卻打量著他的表情。

  很好,此刻的他並沒有帶上面具。她往好處想,昨兒個在街上,他疏淡的態度可能是她看錯了,八成是因為自己偷賣他的字畫而心虛了的緣故。

  「你彈我水?」蘇燦沒好氣地質問,眸光卻貪戀地看著她俏麗的容顏及靈動的神情。他無法想像自己會失去她,無法想像自己再看不見如此牽動他的心的一顰一笑……

  「我哪有?」她當然否認。

  「還裝無辜?這裡只有你我兩人,還想唬誰?」

  吳慮伸出手,上頭躺著一顆渾圓飽滿的桃子。「你沒在書房,所以過來尋你。見桃子生得好,正想摘顆孝敬你,怎知你偏站在桃樹下,弄了一身濕,不知者無罪,真對不住啦!」

  「桃子拿來。」蘇燦聽她言不由衷,還忍不住嬉笑的敷衍態度,就知她又在誆人了,可一番解釋偏偏又說得合情合理,叫他無法反駁。

  吳慮不捨地縮手。「你不趕快換下濕衣裳,當心受寒了。」

  「我先吃桃子。」

  「吃了啦,吃了啦,吃了啦……」沒想到他還真要,她不甘心地送上。

  「你嘀咕什麼?」蘇燦得意地狠狠咬它一口。

  「沒有。」吳慮失望的噘起嘴,推他走回屋裡。「快更衣。」怕他病了,她想也沒想就伸手想幫他。

  「你做啥?」她的小手才碰上領口,蘇燦怕癢,笑著閃躲。

  「我就破例一回,做你的丫頭,服侍你更衣。快,兩手平舉。」她笑嘻嘻地解釋。

  她服侍他更衣?這對蘇燦而言簡直是受寵若驚,他乖乖聽令,等著她動手。

  吳慮站在他跟前,研究起他的衣裳。這……男人的衣服是怎麼脫的?長衫上繫著大帶,那麼要先松大帶嘍……但若是鬆了他的大帶,萬一他的長褲一起鬆脫了,那……那不就……她躊躇不前。

  蘇燦忍不住忘情地盯著她瞧,兩個人靠得很近,每個呼息他都可以嗅聞到她身上飄來若有似無的香氣,她美麗的容顏就近在眼前,他吐出的氣息甚至可以讓她頂上的青絲微微顫動。

  她在他屋裡是那麼的合適,兩人親暱的互動是那麼的自然,就好像他與她是天生絕配,他怎甘心將她讓給別人?不,絕不。

  他要她幸福,也要自己快樂。

  「到底脫不脫?我杵在這兒很久了,手都發酸了。」他啞聲催促,她再不動手,快點換妥衣衫,他就要管不住自己藏在心底多年,且日漸加深,就要隱忍不住的情意了,何況先前被大哥這麼一激,他只想放縱自己躍動的心,緊緊地抱著她,不讓別人有覬覦她的機會……

  「手酸?你不會先放下來麼。」她雙頰泛紅,還在磨蹭。

  「你當我是田里的草人兒隨你擺佈?」

  他低啞的嗓音在她的頭頂響起,教她驀地心顫,氣息不穩了。

  屋裡的氣氛詭異地沉了,她瞧著雙臂平舉的他,不同於女子的偉岸胸膛在她眼前規律地起伏,她覺得自己像被圈在他的勢力範圍內,她第一次意識到男子的身形和自己竟有如此大的差別,而面前的他是個男的……

  「阿慮,你該不會睡著了吧?」蘇燦用下頦點點她的頭頂。

  這樣親密的舉動叫吳慮的臉頰更是染紅。

  阿燦這傢伙怎麼突然變了個樣啦?害她心跳莫名地加速,於是趕緊低首從他腋下鑽過。「我不會替人更衣,你自己來吧。」

  蘇燦單手利落一抓,纏住那纖細的臂膀將她拉回。「是你自己答應替我更衣的。」他索求。

  「我哪有?」吳慮掙脫不開,低首不敢與他對望。

  她覺得他今兒個不太對勁,似乎多了股令人臉紅心跳的柔情,還有之前少有的親暱碰觸……她隱隱覺得有些奇異的情愫在流動,教她心慌意亂。

  「你有。」蘇燦俯首緩緩欺近她。

  她是那麼的令他難以自拔,只有在她面前,他才能展現真正的自我,他無法想像若失去她,他會如何的狂亂、絕望……

  他灼熱的氣息逼近她,吳慮心更慌了,她抬頭,驚愕地看著他。

  兩個人太貼近了!她本能地雙手往他兩頰一拍,清脆的巴掌聲響起。

  「你幹麼打我?」蘇燦跳了起來,放開她,搗著雙頰。

  「你幹麼靠這麼近看我?」

  「我是想……」

  「想啥?」

  想一親芳澤。「沒有。」他回神,強壓下想親吻她的慾望。

  吳慮見他欲言又止,那神情彷彿內心正在掙扎什麼,但卻掙脫不開,因此顯得有些狼狽。他一向自信滿滿,極少看見他如此躁亂的模樣,這讓她心軟了。

  「快更衣吧。」她柔聲叮嚀。

  「阿慮,我問你一事。」蘇燦也不避諱,當著她的面更衣。

  「嗯?說吧。」她心半吊著,好奇的瞧他松大帶。呼,幸好,長褲沒落下。

  「你……覺得我大哥如何?」他細察著她的表情。

  「做生意似乎挺行的。」她心不在焉地輕哼。

  是啊!大哥行事一向穩重,否則爹怎會將家裡的一切全交給他打理。「那你……喜歡他麼?」他謹慎地再問。若阿慮不討厭大哥,那麼為了她的幸福著想,他是不是該成全他倆?至少她成了蘇家少夫人,一輩子不用受人氣。

  可一想到日後她與他再無瓜葛,當她傷心、受委屈時,是投入別的男子的懷抱尋求安慰,他的心便忍不住陣陣的抽痛。

  吳慮眸光轉回到他臉上,懷疑地審視他,瞧他那怪裡怪氣的模樣,嗔道:「為何突然提起大少爺?」

  「你別問那麼多,只要說你喜不喜歡他便成。」蘇燦心亂成一團,不耐煩地取出外衫,胡亂地套上。

  吳慮瞧他那煩躁的舉動,上前接手,細心地為他打理。「別折騰衣裳啦,它可沒惹你。」

  蘇燦安靜地任她擺佈,多希望這情景能跟他一輩子。

  「你喜歡大哥麼?」他悶悶地再問一次。

  吳慮輕歎。「我只遠遠地瞧過他,也沒費心去記他模樣,談啥喜歡?」

  這傻哥哥,她的心意他還不明白麼?除了家人,她何時親近誰了?她佔人便宜一向不手軟,卻多花了一份心思為他著想;除了他,她曾心疼過誰了?為誰抱不平了?

  「那意思是,如果你有機會接近我大哥,可能會喜歡他嘍?」他語氣酸溜溜,似被鬼迷了心竅,硬是往死胡同鑽。

  吳慮幫他理著領口的小手忽地一頓,冷睨他一眼。「阿爛,叫你那根不對勁的筋趕緊回正,不然我可要動手扳正它了。」

  他就愛看她那張冷淡的素顏,及聽她無波無痕的削人之語。「教我怎麼捨得放了你……」他喃喃自語,看著她美麗的容顏,一時情潮翻湧,驀地伸手一攬,將吳慮緊緊地壓入他懷裡。縱使天荒地老,再也不願意放開……

  「阿爛,你在做什……」吳慮揚首,嗔怒的話來不及說完,蘇燦一低首,吻上了她。

  「唔……」她掙扎著,卻無法掙脫他鉗制的懷抱,炙人的吮吻。他沒經過她的同意就掠奪了她的初吻。這個人吶!她一定要好好地跟他算這筆帳。

  蘇燦將她密密的鎖在他的懷裡,吻著她微涼的唇直到它們發熱,探入她的檀口,吸吮著她蜜一般的芳津,直到她酥軟在他懷裡,不再掙扎……

  他多希望時間能就此打住,再也沒有擾人的紛爭,不必面對未來兄弟可能鬩牆,不用擔心他可能隨時失去她……

  讓天地就只剩他們倆!

  「我不放開……絕不放開……」他語氣幾近於懇求。但,是求天?或是兄長?還是阿慮?他已經分不清了。

  吳慮感覺到蘇燦的熱情帶著一絲絕望,他的嘴不斷地壓迫著她,結實的身子有力地抱緊她,幾乎不留一絲縫隙……

  唔……這太親密了!她的頭開始昏眩,心跳得飛快……

  她感覺到他想向她索求更多,但她不懂他還想要啥?哦……天!他在做啥?為何欺入她的嘴裡天翻地覆的?她快昏了。

  她在軟下雙腿之前緊緊攀住他,而他趁勢一抱,將她溫柔地放在他的床上。

  「不,不要……」她在他的唇探入她的耳後,沿著纖頸一路烙印而不時,驚慌又迷醉地嬌吟出聲。

  她無助的輕吟使蘇燦的渴求更加難以控制,他封吻住她的抗議,手侵入她的衣衫內,觸上那銷魂的滑膩肌膚。

  吳慮全身一震。「不……」她嚇著了,開始掙扎。「放開我……快放了我……」

  「噓……乖……聽話……」他啞聲輕哄,雙手改定住她的腰肢。

  吳慮踢他,卻只撞痛了自己的腳骨,只好罵道:「聽啥話!你當我是誰?甜言蜜語兩句我就該依了你?你都是這麼哄騙女人的麼?」

  蘇燦失笑,聽她怒斥的言語,望著她此刻紅潮滿佈的冷絕容顏,他早熟悉她的性子,若是她真討厭的人,她連話也懶得跟對方開口,要是不小心碰上了,還會以袖遮臉,當作沒看見。哪還會這麼凶巴巴的?

  因此她的斥責非但沒有使他退卻,更激起了想讓她臣服在他懷裡的慾望。

  「你就是愛罵我。」他皮皮地咧嘴一笑,手仍固執地貼在她纖細的柳腰上,感受那完美曲線的觸感。

  「你該罵。」吳慮垂眸閃躲著他侵略的目光,想掙脫他鉗制住的雙手,卻只是徒勞,反讓自己的領口更加敞開了。

  那風情使蘇燦眼瞳一黯,激情又起。「我讓你罵一輩子,可好?」

  「我懶得罵,你快放開我。」

  「你冷嘲熱諷的性子,只有我才受得了,你若懶得罵我,那日子可乏味啦!」他的手悄悄地向上探索。

  吳慮心一急。「你不知上進!」

  蘇燦打住想與她親近的衝動,專注地瞧了她好一會兒。「我怎麼不知上進了?」

  「你仗著蘇府大大小小對你的惜才之心,不認清自己該盡的責任,成日只執意維護撈什子的傲氣,你真該學習大少爺負責的態度,而不是風花雪月地瞎過日子。」

  蘇燦平日博覽群書,綜觀天不時事,的確有著文人的傲氣。

  今日要不是聽見大哥欲娶吳慮為妻那席話,他也不至於失常,讓情感駕馭了理智。

  他愛惜吳慮是真,怕失去她的隱憂使他放縱了自己的情感,想不到竟換來她的輕視。

  「你竟是這麼看我的。」他坐起身,苦澀一笑,一直以為她是瞭解他的。

  吳慮脫身後,趕忙整理自己凌亂的衣衫,見他神情不同以往,推推他。「怎麼?我隨便說說,你真生氣啦?」

  他搖頭,頹喪地說:「或許大哥才是真適合你的人。」

  吳慮薄怒道:「咱們倆的事,又跟大少爺有何干係啦?」

  蘇燦瞧她一眼。

  見她臉上的紅暈未退,雙眸晶亮,美得令人失魂心醉。她會讀書也會做生意,懂得風花雪月也知道該怎麼適時的放下身段營生;而他呢?果然百無一用是書生,以前他總認為自己有雄心壯志,才情甚高,但現實卻是什麼也不是,原來他根本就配不上她呀!

  「喂,大哥……」吳慮發現他又露出昨日那種若有所思的古怪神情,像似把她推得老遠,急忙喚他。「你腦袋在想啥?這會兒神遊到哪兒去啦?阿慮在外頭等你呢,快回神吧!」

  「阿慮,日後你得空,多與大哥親近親近吧。」他口是心非地建議。

  吳慮定定地瞪他好一會兒。「昨兒個我原以為是看錯啦,想不到此刻你又如此。你說說,我做了啥事兒惹惱了你?不然你為何對我帶上虛假的面具,還想將我推得遠遠?」

  蘇燦閃躲她的瞪視。「沒的事,是你太多疑了。」

  「我……」吳慮正想反駁,園外蘇燦的小廝阿松卻出聲問道——

  「二少爺,吳慮姑娘可有在裡頭?」

  蘇燦走近窗邊。「啥事?」

  「她家二姐要生產啦,郎大夫派人來尋,請她趕快回去救二姐呢!」

  順昌府的神醫郎士元曾診脈吳家二姐吳情生得是龍鳳胎,但會難產,因此要吳家手足在吳情生產時,全陪側一旁,或許可幫得上忙。

  吳慮急忙下床,離去之前,她撂下心中的不滿。「我生氣啦!聽見沒有?這回我真的生氣啦!」

  蘇燦目送她離去。

  唉!他多麼希望她惱他一輩子。

  至少,這樣她就永遠不會忘記他了……

TOP

第六章

  幾日後——

  蘇燦心浮氣躁的在書房裡來回踱步,不時地將眼光掃向窗外,似乎在等待什麼。

  見小廝阿松從曲橋上急奔而來,他立刻坐回書桌前,隨手抓起一部漢書翻閱著。

  「二少爺,」阿松敲門。「是我,阿松。」

  「進來。」蘇燦輕哼。

  「二少爺,您說吳慮姑娘好多日沒上咱們蘇府,要我去問問吳家,她最近可好?我問啦!」

  「嗯。」蘇燦內心焦急,但表面仍故作鎮定。「他們怎麼說?」

  「聽吳家小少爺吳極說,吳家二姐難產,吳慮姑娘為了救二姐,失了許多血,所以待在家裡調養。」

  失血?

  蘇燦瞬間失了平靜,他丟開手上的書,連聲急問:「那她有沒有怎樣?」

  阿松從沒見過二少爺如此驚慌失措的模樣,唬了一跳。「就……就吳家二姐生娃難產……」

  「我知道,」蘇燦不耐的打斷。「我是問阿慮有沒有怎樣?」

  「就……就是在調養中……」阿松將話又重複了一遞。

  見阿松話答得毫無章法,蘇燦只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問你,你可有見到她?」

  阿松搖頭。

  「所以吳極只告訴你這些話?」

  阿松猛點頭。

  蘇燦讓阿鬆去吳家探聽的原意,是因為他不明白,吳家二姐既然難產,郎大夫要阿慮回去相救是什麼意思?他放心不下,因此讓阿松假問安之意探探究竟。

  沒想到只聽見阿松說吳慮失血需要休養,心急得要再細問,卻再也問不出詳情。「我知道啦,你出去吧。」啐,簡直是白走一遭。

  「是。」這二少爺氣急敗壞的神情,阿松也是第一次看見,嚇得趕緊逃離。

  怎麼辦?蘇燦坐困書房,萬分焦慮。

  「罷啦!」他拋開所有顧忌,轉身走出書房,打算親自走一遭。

  吳家位在順日日府城外,是一座種滿奇花異草、美得恍若人間仙境的花園大宅。

  蘇燦走在通往吳家的路上,這幾年,在發現阿慮是女兒身後,他每日總伴著往夕陽飛去的寒鴉及日落的餘暉送她回家。

  這條路上,留下許多他倆甜蜜的回憶,而他也一路看著這裡如奇跡般的變化。

  原本不值一文錢的老舊大宅,現在是騷人墨客的必遊之地。吳家的崛起在順昌府百姓的心中已經是個逢外地人來,便會津津樂道的傳奇。

  一踏入吳家花園,管事立刻迎上前。「蘇二少爺,請。」

  管事領著蘇燦進了大廳,吳家堂兄現在是吳家產業的大當家,人已在廳上相迎。

  「蘇二少,歡迎光臨寒舍。」

  蘇燦謙恭有禮地拱手告罪。「大當家的,冒昧登門打擾,還請恕罪。」

  「沒這回事兒,咱們家的阿慮這幾年多虧了你疼惜,我還沒好好謝你呢!」

  蘇燦一聽吳家堂兄先提起吳慮,立刻抓住機會。「大當家的,實不相瞞,多日不見阿慮,我聽說她身子違和,特來探望。」

  吳當家的點點頭。「也難怪你會著急了,我知道你們倆一向交好,就省去那些繁文褥節,我派人直接帶你去看看她吧,也好教你放心。」

  蘇燦大喜過望,本以為今日來定見不到吳慮,想不到吳家堂兄如此開明。

  「多謝大當家。」他拱手大禮相謝,之後才隨丫頭離去。

  ***小說吧獨家製作***love.xs8.cn***

  吳慮的閨房位於吳家大宅裡的蓮苑,但因為她與老四吳憂是雙生子,兩人打小同睡一室習慣了,直到現在她還常窩在吳憂所居住的菊苑裡。

  蘇燦隨丫頭走進菊苑,丫頭稟報!

  「小姐,蘇二少來探望啦。」

  「知道啦,你下去吧。」

  她溫和的笑容教蘇燦起了懷疑。「你是小憂?」

  「咦,二少爺竟分辨得出我跟慮?」吳憂驚訝。

  他當然認得出。因為阿慮難得一笑,縱有笑意,也總是清清淡淡,她的笑容是千金難買,有幸目睹也是曇花一現啊!

  「阿慮呢?」他沒心思解釋自己是怎生分辨雙生子的不同,急著想先看看老掛記在心上的小人兒好不好。

  「在內室。」吳憂努努嘴。「二少爺請自己進去,我去看看二姐還有小娃兒。」

  蘇燦見吳憂離開,心想吳家人定是將他當成絕不會趁人之危的君子,但獨自進閨房與阿慮共處一室,他可沒把握當個柳下惠啊……

  走入內室,床上背對著他,側睡著一窈窕女子。

  「阿慮?」他盯著她纖細的腰肢,那完美的弧線,深深吸引住他的目光,教他不由地心猿意馬了起來。

  他驀地甩甩頭,想甩去那些意念,讓自己清醒些。他是放心不下阿慮才來探望的,可不是來助長邪念滋生的。

  「阿慮?」

  吳慮輕應,嬌軀動了動,慵懶地轉過身。「是你喔。」她起身半倚著床柱而坐。

  蘇燦上前在床沿坐下,仔細地觀察她的氣色。「聽說你為了救二姐失血了,現在感覺如何?」

  吳慮見他一臉關心,本想安撫他沒事,但話到嘴邊,突然記起幾日前他竟想將她推得老遠,心下惱他,因此賭氣道:「不好……」她故作虛弱地歎了口氣。擴說話的語調也異常嬌弱。「不要管我,你走吧。」

  「我怎能不管呢?」蘇燦溫柔地說道。「聽說士元用了個以血養血的法子救你二姐,可苦了你了。」

  「你不是當我是外人麼,又何必來惺惺作態?我不要你的關心。」吳慮推他。「你出去。」

  「阿慮,」蘇燦輕易地化解她的手勁,反手摟抱她,又是心疼又是後悔。「我從沒當你是外人,之前的事兒都是我不對,你要是惱我,我讓你打好了,你可別不理我。」

  吳慮讓蘇燦摟在懷裡,聽他誠心地認錯,偷偷地笑了,她一向吃定他,還趁勢追擊。「那咱們說好,以後無論發生啥事,你都不許再對我擺出生分的臉孔。」她抬首嗔道。

  蘇燦見她容顏猶帶睡意,俏臉生暈,忍不住猜疑道:「我看你精神還不錯吶。」

  吳慮立刻虛弱地躺回床上。「我頭暈……」

  瞧見她眼神裡閃過一抹算計,蘇燦頓時明白她的虛弱是裝的,終於寬心了。他拉她坐起身,結實的手臂一攬,再度將她包裹在他健壯的懷裡。

  嗅聞著他男性乾爽的氣味,她不由地心悸。

  除了他,她不曾如此靠近一名男子,而眼前的這一個,她與他朝夕相處多年,一直以來兩人都沒逾越規矩,對他,她從未有過男女之防,知道他對自己而言是特別的,卻從未細想過對他是什麼樣的情感,直到上回他親吻了自己,她的情感恍若清醒了過來……

  想起之前的親吻,那甜蜜又令人心跳慌亂的滋味,教她嬌羞不已、玉頰泛紅

  蘇燦深深地吸進她獨特的女性幽香,七情六慾全甦醒了,他閉上眼感受著擁抱著她的滿足滋味。她的身子骨纖細勻稱,瘦但不見骨,婀娜的曲線使他忍不住想撫觸,他趕忙捉回那即將遠逸的神智,命自己不許造次,他可不想失控……

  「二少爺……」

  「叫我阿燦。」

  「阿爛……」

  蘇燦懲罰似的使勁擁緊了她,命令。「叫阿燦。」

  算了,不跟蠻牛計較。「阿燦……」

  蘇燦鬆了手勁,滿足地在她耳邊低笑,灼熱的氣息搔癢著她。

  「你別呵我癢。」她想閃躲。

  「我沒有。」他在她耳畔低語,雙眸飢渴的盯著那小巧可愛的耳珠子,真想含一口……一口就好……好想……好想……

  「你抱完了沒有?」吳慮推推他。

  「還沒。」他眷戀地將她摟得密密實實。

  吳慮有些矛盾,有些怕觸發他漸漸燃起的熱情,卻又極喜愛待在他懷裡的感覺,兩人就這麼靜靜地貪戀在彼此的懷裡。

  不知過了多久,菊苑的外廳響起腳步聲。

  吳憂跟吳極一進內室,乍見這對緊緊相擁的男女,先是一愣,接著張口失笑。

  「我道是個君子,原來不是嘛!」吳憂取笑。

  吳慮猛地從蘇燦的懷抱彈開,雙頰羞紅。「憂,你回來啦,吳極,你也來啦……二姐跟小娃兒可還好?」

  蘇燦還杵在離魂狀態,吳慮見他默不做聲,只好再推推他。

  「阿慮……」他眼中彷彿只看得見她,伸手一攬,便要將她再拉回他的懷中。「我還沒抱夠呢!」

  「唉呀,你做什麼?」吳慮又羞又惱地嬌斥。「小憂跟吳極都在呢!」

  蘇燦乍然清醒,望向吳憂與吳極似笑非笑的神情,他尷尬地整整神色,說道:「小憂、吳極,二位辛苦了。」

  「二少爺也辛苦了。」吳家小弟吳極,一本正經地回禮。

  吳憂格格地笑了。

  蘇燦一臉赧然,吳慮則恨不得有洞可以鑽,而吳極還面色不改地問:「我說錯話了麼?」

  「不,你說的對極了……」吳憂附和道。「二少爺原來是這麼的愛護慮,真是辛苦,太辛苦啦!」

  ***小說吧獨家製作***love.xs8.cn***

  幾日過去——

  因為蘇燦每日來探望吳慮,為了不打擾吳憂,於是吳慮回到蓮苑休養。

  「阿燦,你每日窩在我這兒,家裡的人可有意見?」吳慮半躺在貴妃椅上,赤裸的蓮足懸空蕩呀蕩的,一派悠閒的模樣。

  蘇燦放下書,這裡已成了他的臨時書房。能待在這,看見她俏皮的舉止,他的心就滿漲著暖意。

  「目前還沒有,不過應該快了。」這段日子,他對吳慮的慇勤看顧,擺明了對她情意深重。

  吳府上下全明白了蘇二少這位才子,神魂顛倒在吳家五姑娘的裙下。

  吳慮欲言又止。

  蘇燦見她那模樣,瞭然地笑道:「怎麼?又要訓我了?」

  吳慮黑瞳一轉,把話挑明了說:「既然你答應過,任何事不再對我隱瞞,那我想聽你解釋,你明明不喜歡受制於家人,卻又為何不積極地利用你的長才一展抱負?」

  「阿慮,等待時機是決定成敗的關鍵。」那雙白玉般的蓮足一直勾引著他的視線,他起身坐到她身邊,握住她的小腳。

  「那時機如果一等就是五十年呢?那時你已經是個白鬍子的老爺爺啦!」吳慮想將腳縮進裙內,但蘇燦不讓。

  「姜子牙渭水遇文王時已八十了。」他隨口答道,注意力全放在膝上的蓮足上,隱忍著想好好把玩的慾望。

  「可……」我呢?吳慮想問他打算怎麼安置她?可女子的矜持使她終究問不出口。「阿燦,我明白你高風亮節的性子,但等待時機畢竟是過於虛無的想法。」

  「或許吧。」蘇燦終於忍不住觸摸上那玉足。「最近我觀天下局勢,西北的黨項人可能又蠢蠢欲動,我聽說開封的常挺之大人深得聖上的信任,又是有名的清廉好官,我已上疏給他,請他提醒聖上留意。」他還提出了幾種防禦策略,可供駐守邊關的將領參考。

  「常大人啊?他前陣子曾微服出訪到我家,我瞧他那個人滿腦子的鬼主意,『清廉好官』這四個字很難套在他身上。」他的撫摸教吳慮的腳底竄起一股酥麻感,她忍不住用腳踢他的手。「阿燦,你別亂摸,怪癢的。」

  蘇燦側臉與她對望。

  他見她俏臉生暈,她則發現他眸中燃著熱情的火苗。

  方纔還談著什麼理想啦、時機啦、國家大事啦……此刻突然都變得不重要了。

  蘇燦熠熠生輝的雙眸始終沒離開她,但手卻緩緩地滑過她的腳趾,一趾一趾的撫過,然後延伸而上到腳背、腳掌、腳踝,再滑向她的小腿……

  吳慮禁不住如此煽情的動作,玉頰通紅,輕踢著他欲縮回腳。

  當她的腳踢上他的胸口時,他兩手順勢滑入她的裙裡。

  嚇!

  吳慮嚇得縮回腳,身子往後彈,蘇燦在她還來不及反應之前,欺身吻上她。

  這個吻狂熱、煽情,他的熱情像是開了閘,教吳慮覺得自己就要著火了。

  怎麼會這樣?她一向性冷如冰,怎麼這會兒渾身發熱,身子恍若就要融化了。

  「阿慮……」蘇燦吻著她的唇角,滑向她的頰邊,舔吮著她的耳珠。「你知道你有多令我難以抗拒麼?我愛你冷淡的性子、愛你的聰明、愛你的刁鑽、愛你的算計、愛你為家人的付出……我必須要時時刻刻提醒自己當個正人君子,不可以對你逾矩,可你一個笑容,就令我的心顫動不已,毀了一切自制,現在我已經管不住我的理智,你幫我好麼?」

  吳慮深陷在蘇燦所製造出的激情漩渦裡,他的吻是那麼的熱烈,在她的身上燃起陣陣的火苗,她就算想幫他也使不上力……

  從不曾有誰可以這麼欺負她,他何止是逾矩而已?他簡直是該為他的輕浮關進牢裡了!可奇怪的,她一點也不惱,反而對自己能造成他如此失控,心口處生出陣陣的喜悅與驕傲。

  難道這就是愛?她愛他?

  果真如此,她定是要他陪著她一起沉淪,又怎會幫他呢!

  「幫你能得到什麼好處?」她嬌軟道。

  蘇燦在忘情中聽她的回應,先是一愣,抬首望她,見她被燃起情慾的容顏猶帶著一抹不吃虧的狡黠。

  「你真是一點虧也不吃。」他對她真是無可奈何。

  「好吧,那我吃虧些,幫你找回理智吧。」她作勢推他起身。

  「別!」蘇燦忙將她抱個滿懷,他怎可能放棄與她親近的機會?「是我多嘴,該罰。」

  「真有誠心罰?那我想想該怎麼罰你。」吳慮開始思索。

  「不用想了,我自罰親你萬萬遍。」

  「哪有這……」吳慮正想反對,但蘇燦已迅速行動。

  啾啾啾……

  他不停地親吻她,直到吳慮軟倒在他的懷裡,發暈地想著——

  她讓他佔盡便宜,她這還叫不吃虧麼?

  當日傍晚。

  蘇燦趕在城門關閉之前告別了吳家。

  吳慮在房裡梳妝,整理兩人在曖昧的嬉鬧中弄亂的青絲。

  她的頸項上有一小塊他烙下的印記。這痕跡一再教吳慮想起午後兩人之間纏綿纏蜷的親吻,她沒想到時間竟過得如此快,當兩人回神之後,已是傍晚時分。

  「不知道阿燦有沒有趕上在城門關閉前進城。」她喃喃地道。

  叩叩叩……

  外廳響起一陣敲門聲。

  「小姐,您在房裡麼?我是芍葯。」

  吳慮走出內室,朝門外的丫頭道:「進來吧,可有事?」

  「是蘇家少爺來訪。」

  吳慮勾唇輕笑。「看來他真沒趕上。」

  「小姐,您說啥?」芍葯滿頭霧水。

  「沒事兒。蘇家少爺在哪兒?」吳慮往外定。

  「風采苑。」

  他在那兒做什麼?吳慮一怔。

  這些日子他來訪時,都是先與她的家人招呼後就直接讓丫頭領進蓮苑,這會兒他待在專門招待貴賓的風采苑,是想嘗嘗身為貴賓的滋味麼?

  她不及細想,直接走往風采苑。

  一進大廳,背對著她的男子,正欣賞著牆上掛著的大幅牡丹畫。

  咦?!這身影不是阿燦。

  「你是……」她遲疑地探問。

  背對著她的男子轉過身。

  「大少爺?!」吳慮滿臉驚訝。「怎麼是你?」

TOP

第七章

  在吳慮的印象中,蘇家大少蘇齊是個……嗯,說好聽是穩重,說難聽是一板一眼、難以溝通之人。

  他的外貌與蘇燦有幾分神似,但蘇燦有張眾人一看便打心底喜歡的臉孔,而蘇齊則讓人感覺拘謹、不苟言笑。

  這麼個嚴肅的人,此刻吳慮卻意外地在他臉上發現友善的淡淡笑意……

  她內心起了一陣哆嗦,心想這蘇家大少定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大少爺,」她有禮地扯出一抹淡笑。「您造訪寒舍,真是蓬華生輝啊。」

  蘇齊瞧著吳慮的表現,挑眉笑了笑。「你跟阿燦真像。」

  「大少爺您說笑了。」吳慮亮著晶眸裝傻。「大少爺跟二少爺是兄弟,模樣生得像才說得過去,我怎可能會跟二少爺像呢!」

  「我不是說外貌,而是指性子。」蘇齊別具深意地看著她。

  吳慮乾笑兩聲,不予回應,揣想著這傢伙來訪到底有啥目的。他是想探問阿燦的行蹤麼?如果是要她露口風,他是打錯算盤啦!

  「大少爺今日來是談買賣麼?我讓人去請吳極過來。」

  「不,我是有事兒找你商量。」

  果然是來者不善。「大少爺,阿慮人微言輕,您有事兒找我商量是太抬舉我了。」她擺明了推托。

  「偏這事兒跟阿燦有關,只有你才是唯一人選。」蘇齊先起了個頭,想引出吳慮的好奇。

  「大少爺,您這麼說,阿慮可不明白啦!」

  「你也知阿燦總是藉故推諉,遲遲不願上京赴考,我們全拿他沒辦法。我知他鍾情於你,因此希望你能幫忙,勸他參與考試。」蘇齊說明來意。

  「這事兒我也勸過他幾次,但阿燦有自己的想法,咱們還是別多事,由他吧。」吳慮不但不配合,反過來相勸。

  蘇齊笑意隱去,正色道:「阿慮,阿燦參與省試如探囊取物,他自己若另有想法,可以待通過省試後再去實現啊。」

  吳慮聽著蘇齊頗為蘇燦著想的一番言語,想著他們兄弟倆的感情有這麼親密麼?她實在無法信任他是出自子真心真意。

  「大少爺,您言下之意,似乎對阿燦的無所作為頗不認同?」

  蘇齊有些意外吳慮對他的來訪充滿了防衛之心,但又如何呢?對於阿燦成日風花雪月的度日他早不耐煩了,爹爹將蘇家的產業全交給他打理,是因為他沒本事爭仕途,既然阿燦有能耐,那他就該光宗耀祖,為蘇家盡一份心。

  「蘇府現在是我當家,我的確對阿燦成日無所事事不甚滿意。」他坦白道。

  「他自有目標,你不該強迫他順著你們的意思。」她想起蘇燦所說的要等待時機,趕緊為他說項。

  「我知道他一向聰明,在順昌府也頗得百姓敬重,但也是要等他高中,才算實至名歸。」蘇齊就事論事。

  吳慮怒氣升起。好哇,他終於顯露出愛計較的小人心性啦。

  「你是因為聰明才智不如阿燦所以心生妒忌吧。」她指控。「現在你當家啦,就想逼迫他。你跟那個曹丕有何不同,曹丕因為嫉妒弟弟曹植的才華,所以做了皇帝後就壓迫曹植,我瞧你也一樣。」

  蘇齊苦笑。「別把我看得這麼壞。對蘇家的子弟面言,我做我該做的部分,阿燦也應該盡他該盡的責任。我何錯之有?」

  「他沒有不盡他該盡的責任,只是時機未到,你這人怎麼就是說不通。」

  蘇齊見兩人沒有共識,乾脆說出心裡打的主意。「我今兒個來是想到一個讓阿燦當頭棒喝的法子,但需要你推波助瀾,若這計謀奏效了,或許他會甘心上京考試也說不定。」

  「啥法子?」吳慮根本不信他會安啥好心眼,但她想知道他打著什麼壞主意,屆時也好做提防。

  「你嫁給我。」

  「啥?」她懷疑他是不是瘋了。

  蘇齊接著道:「我希望你告訴阿燦,若跟了他,最後可能淪落到三餐不繼,不如嫁給我穩當。」

  「這些話跟他上京考試有何相關?」

  「你是阿燦最捨不得放開的人,他若不想失去你,上京考試求得功名便是他唯一能贏回你的法子,何況你也希望他能有所作為,別只是荒廢度日,不是嗎?」

  吳慮靜默無語。

  明白他最終的目的也是希望阿燦好,她竟有些被說動了,畢竟求得功名對阿燦而言也是好的,更不是難事……

  不過跟他合謀,妥當麼?

  「不要。」她還是拒絕了。

  蘇齊沒想到她會回絕。「為什麼?咱們都是為阿燦好啊!」

  「那可不。你希望阿燦上京赴考,內心裡可是含了點計較的成分,但我卻是真心待阿燦、希望他好,咱們倆的出發點可不同。再說,你要做曹丕,那是你的事,我可不想讓人誤以為是甄宓。」

  「你心眼兒可真細,」蘇齊訕訕一笑。「看來咱們倆的合作是破局了。既然你不願幫忙,自是無法激阿燦上京考試了。不過,你不妨聽聽我的打算,梓州靠近大理的交界處,咱們蘇府在那兒有座園子,阿燦愛讀書,那兒人煙杳杳,最適合他。」

  吳慮一愣,憤慨地抗議。「你不可以這麼做,那兒四處是瘴氣,你這麼做不是絕他的生路麼?」

  「他既然逃避他該盡的責任,便無權為自己爭取優渥的生活:反正是你捨不得他,我倒是無所謂。」蘇齊無所謂地聳肩。「既然你不願意,那冒昧打擾,告辭。」

  「大少爺……」吳慮跟著追出大廳。「大少爺……」

  可蘇齊不再給吳慮勸阻的機會,頭也不回地邁步離開了。

  吳慮忿忿不平地咒罵,擔憂不已。

  她心疼蘇燦明明志在他處,偏要被自己的親人逼著去做不喜歡的事,也心焦他大哥若真要對付他,他不願兄弟鬩牆極可能會默默承受。

  吳極見吳慮杵在花園裡,正扯著面前灌木上的葉子凌虐。

  不得了!那些一品紅可是關外攜回的名種花卉,待冬日時那些樹花便會換上紅衫,可是文人墨客冬日賞花時最受歡迎的花種,每片葉子都是銀子啊!

  「……五姐……」吳極小心翼翼地上前「問候」。

  「幹麼?」吳慮眼中冒火,露出兩顆小虎牙,像極了正在找麻煩的瘟神。

  吳極一怔。「這……沒事……告辭。」算了,失銀事小,老命重要。

  「慢著,」吳慮正想消晦氣。「吳極,你回來。」

  啊?吳極不由得悔恨自己惹禍上身。「呵呵,五姐,有事吩咐?」

  「你嬉笑的模樣真惹人厭。」她冷冷地批評。

  「是,我改進。」吳極順從地答應。

  「其實你根本是扮豬吃老虎的性子,我說得對不對?」

  「五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吳極裝傻。

  「算了,」吳慮煩躁地擺擺手。「這個家誰機靈誰老實,難道我會看不出?你愛隱藏性子那也由得你,我只有件事要你去辦。」

  「是,五姐請吩咐。」吳極只要話題不繞在他身上便成。

  「蘇府跟咱們家有生意上的往來麼?」

  「很少。」

  吳慮沉吟。

  「五姐?」

  「你想個辦法,暗地裡去擾蘇府的生意,最好讓那蘇家大少忙得管不了家裡的事兒。」她不想以自己為籌碼,來威脅阿燦妥協。而如果讓蘇府的生意出了問題,或許蘇家太少會將對付阿燦的事兒先擱在一旁,她也好多出一些時間幫阿燦想想對策。

  「可這蘇大少在生意場子裡,根下得很扎實,要干擾只怕不易。」吳極一臉為難。

  「這事兒要是簡單,我需要用到你麼?」吳慮瞪了他一眼。

  「是,」吳極趕緊答應。「我一定想辦法擾得他蘇家雞犬不寧。」可惡,不如將五姐尋他晦氣的這筆帳,算封蘇家頭上。

  「嗯。」吳慮輕哼,接著喃喃念道:「希望這招有效。」

  ***小說吧獨家製作***love.xs8.cn***

  身子完全調養好了後,吳慮同往常一般時不時造訪蘇府,可心中對蘇齊那日來訪吳家時所說的話仍非常介意。

  進入書房,蘇燦見她來,歡喜地迎上前。

  「阿慮。」他抓起她的手,又是揉又是吻的,像是好不容易終於盼到她出現。

  吳慮嗔他。「怎麼?這麼想我啊。」她不抽開手,順從地讓他握住。

  「想啊,怎麼不想。」蘇燦大方地承認。

  吳慮可以感覺出此刻的他是真的開心,但他若知他大哥將怎麼對付他,不知會有多心寒。

  「阿慮,咱們今兒個別讀書啦,走,我讓膳房備幾樣小菜,咱們去花園賞景,我有好消息要告訴你。」蘇燦拉著她往外走。

  吳慮由他拉著,但嘴上可不饒人。「你家的花園有啥看頭?」

  蘇燦笑道:「跟你家比當然是沒看頭啦,不過好歹蘇府的林園也是經過一番巧思設計,你就將就點吧。」

  蘇燦選在一處仿唐式建築的多以軒,讓丫頭們布上酒菜。

  吳慮倚在木柱旁,欣賞著園林造景,池塘邊楊柳垂掛,幾隻大白鵝正悠遊自在地滑水。「那幾隻畜牲,我想吃它們好幾年啦,卻始終沒能如願。」

  「我還記得你第一次抓鵝,讓大哥逮個正著,咱們還因此吵了一架呢!」蘇燦遞給她一杯溫熱的酒。

  「那次是咱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吵架。」吳慮嘴角含笑,回憶當時的情景。

  「是啊!」他也是在那時發現她原來是女兒身。

  「大哥,敬咱們……」吳慮眸帶笑意,嬌羞地說:「相親相愛,永不分離。」

  「那我就吃虧些,依了你吧。」看著她嫵媚的模崖體,對她的愛意就在他胸口漫流滿溢。

  吳慮嗔他,本想回敬他兩句,但因心中另有打算,這次就放過他。

  「阿燦……」吳慮聲音有些繃緊。

  「嗯?」蘇燦轉頭瞧她,見她眼神已失了賞玩的興致,語氣也有些窘迫,關心地探問:「怎麼啦?」

  「呃……大少爺前幾日來找過我。」

  蘇燦一怔。「我大哥找你做啥?」

  「他……要我勸你上京。」

  蘇燦唇角因不悅而緊抿,對於大哥居然想用阿慮來牽制他,全然無法接受。「他未免也太多事了,你別理他。」

  「可……大少爺說,你若再不上京應考,他會遣你去梓州靠近大理的那個莊園……」她沒將話說完,但任誰都明白意思。

  「去就去吧。」蘇燦煩躁地隨口應道。

  本來今兒個約阿慮賞景,便是要告訴她,他已接到京城常挺之大人給他的密函,聖上對於他所提出防敵兵入侵的策略非常贊同,任命他為軍師,輔佐鎮守邊關的曹將軍共同對抗黨項族,擇日便要起程,他不會如兄長的意。

  但此話聽在吳慮的耳中,卻證實了她當初的臆測,他果然為了不與兄長爭執,情願到那蠻荒之地。

  「既然你啥都不在意,又何必一定要去那莊園,不如來我家。」她脫口而出。

  「你說什麼?」蘇燦猛然望向她,眸光透著一絲火氣。

  吳慮豁出去了,他一點都不體恤她的擔憂,她又何必再支持他那勞什子的堅持?「你從來都只為自己著想,成日哄我說你是有抱負的,現下大少爺不耐煩你了,找上門威脅我說要趕你出去,要我逼你上京,你說我怎不為你心急?偏偏你又不在意,可你有想過我麼?」

  「我怎會沒想過?」

  自發現她是女兒身之後,心裡就一直把她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知道爹有意叫他上京趕考,並與孫大人之女婚配,他想盡理由推托,不屈服於家人的安排,即便娘親使了苦肉計也不為所動;他時時刻刻都想與她在一起,唯一的一次參與解式,也是為了保住她繼續留在蘇家。就算不求取功名,他也想她以他為傲啊!

  他留意國事,當發現黨項人蠢蠢欲動時,他立刻上疏朝廷。而今朝廷採納他的建言,命他為國盡一份心力,他所做的一切,不都是為了兩人的將來能更好麼?

  「那你是打算讓我跟你一起去那蠻荒之地?還是要留下我?若要留下我,等著你所謂時機,那又要等到何時,難道真要我等到白髮蒼蒼?若打算要我跟你一起去,那樣蠻荒的地方,萬一我得病死了,你希望這樣?」

  「別說這種讓人心驚的話。」他喝止,全然不敢想像失去她的可能。

  吳慮眸子染了薄薄淚光。「咱們當初結拜時,你不是說要照顧我、讓我幸福麼?就算為了我,上京考試不成麼?」

  看著她淚盈於睫的模樣,蘇燦滿懷心酸與不捨,他輕聲問道:「我就非得上京赴考?難道你對我那麼沒信心麼?」

  他忽然不敢告訴她自己要當軍師的事了,此去邊關,能不能揚名立萬、甚至是死是活都無人能擔保;萬一她阻止他前去,那對他是多大的挫折,就算不阻止,她肯定也會擔心莫名……

  「我不是對你沒信心,我想要的是跟你安穩地過一輩子。」吳慮滑下兩行清淚。

  蘇燦正想勸慰她時,看見蘇齊來了。

  「大哥前來有事?」他雙眸炯亮,聲音忽然冷了下來,比雪還冷。

  「我聽見你們在爭吵。」

  「大哥也未免管太多了。」蘇燦沒好氣地說。

  「我是關心,畢竟一個是我兄弟,一個是我未過門的媳婦兒,我總不希望日後你們叔嫂不合。」

  「你……」蘇燦驚詫地看著吳慮。

  「我可沒有答應。」吳慮知道他要問啥,立即搖頭否認。

  「雖然阿慮還沒答應,不過也快了。」蘇齊再火上加油。

  吳慮見蘇燦眸光一沉,明白他已將方纔兩人爭執之事與蘇齊說的串在一塊兒,他一定覺得她今兒個會如此激烈地與他辯駁,肯定是因為她與蘇齊之間還有事瞞著他。

  「我死也不會答應的。」她急切地保證。

  「很難說呦!」蘇齊涼涼說道。「畢竟我樣樣比你強,哪家姑娘能不動心?」

  「大少爺!你別再瞎攪和了,可以麼?」吳慮出聲制止。

  「阿慮,我是為你的幸福著想,空有抱負是不能拿來當飯吃的啊!」蘇齊意有所指。

  蘇燦聽得心頭一震。

  「別再說了!」吳慮怒道:「你是太閒了還是怎的?難道這陣子外頭的買賣都沒出問題?」果真如此,那吳極死定了。

  蘇齊乍然明白。他怒道;「我一直不明白最近為何老是麻煩不斷,原來是你搞的鬼。」

  蘇燦聽出兩人話裡的意思,看來阿慮為了護著他,似乎對蘇家的買賣做了手腳,一股受辱的感覺湧上心頭。

  他竟要靠她來保護!這對他而言是多麼的諷刺,他不由地憤慨不已。

  但,他憑什麼憤慨?是他無法給她信心的啊!

  他一直清楚她的美麗、聰明,沒有哪個男人能抗拒得了,但他從沒有想過有一天大哥會成為自己的對手……該死的對手。

  他唯一慶幸的是,縱使他無法給她大哥所擁有的條件,她還是選擇愛他。

  而他是如此愛她,在他還不懂得情為何物時,就全心的呵護到心生憐惜到舍下得放手,他對她的感情已放得比他所想的還要濃烈。

  對於眼前的景況,他感到莫可奈何,不想被拿來跟大哥比較,又不想說出自己就要當軍師到邊關去了,他躁亂不安,又無法排解眼前的這一切,這教他失卻冷靜了!他需要靜一靜,以找回那個冷靜自持的自己。

  沒有多作解釋,他倉皇地離開多以軒。

  「阿燦……」吳慮欲隨後追去。

  蘇齊攔阻了她。

  「我真不明白你到底在下哪盤棋。」吳慮怒斥。「是我得罪了你?還是阿燦?為什麼非得介入我跟他之間不可?」

  蘇齊態度一變,拱手為禮,語帶真誠地說:「吳姑娘,方才冒犯之處,還請多多包涵。」

  吳慮一愣。打量他一臉誠意的神情,想起他之前假婚約的主意。「你是故意的?」

  「為了激起阿燦的鬥志,我不得不出此下策,這是我最後的法子了。」他苦笑。

  「你的意思是?」

  「我從小就明白,論才情、聰敏,我遠遠不及阿燦。先前你指責得沒錯,有時候我難免妒忌,但我畢竟也是蘇家子弟,還是希望他能有出息,他雖與家人不太親近,但全族的親友仍認定他是光耀門楣的希望。」

  「你為了顧及蘇家族人的希望,卻忽略阿燦的意願,未免太迂腐固執。」吳慮語帶譴責。

  蘇齊辯道:「我做我能力所能做的,他也應該如此。今日趁此時機,我便一意孤行了!」他再打揖。「冒犯之處,再次請罪。」

  吳慮聽他真誠解釋,看他真心賠罪,覺得原來他不是惡人,也不是毫無手足之情,只是他以傳承蘇家的榮耀為己任,這種人是很難說得通的。

  「你認為這樣做有效麼?」她語帶懷疑。

  「方纔他不是亂了心神了麼?」蘇齊反問。

  吳慮愕然,無言以對。蘇齊說得對,阿燦是亂了心神了!因為他從不曾一句話也沒交代,便獨自撇下她離去。而這一切全是她造成的。

  她頹然懊喪地想——

  是她不願再支持他、不願再對他有信心;是她強迫他在她與他的理想抱負之間做決定;是她狡猾地用他對她的情威脅他向現實就範。

  她突然覺得一切都被毀壞了,好像他與她之間最美好的部分被惡意地污染了,而破壞者正是她自己。

TOP

第八章

  書房裡,蘇燦將邊關的地形圖攤展在桌案上。

  他研究黨項人的習性已久,現在駐守邊關的是個經驗豐富的敵軍將領,驍勇善戰,兩軍若要正面迎擊,對己方並不利。

  若要穩住西北邊關,除了整頓軍紀、加強訓練之外,情報的掌握,可能是決定勝敗的關鍵。因此首要任務是要訓練頂尖的探子混入敵軍,但敵方當然也會派好細過來,若能善加利用敵方的好細反問回去,定能出奇制勝。

  現下他已經擬定了幾個致勝的策略,兩軍若交戰,他有信心一定能贏得這場戰事。而這一戰,同時也將是改變他命運的一戰。

  一想到此,他就熱血沸騰。

  急速的敲門聲響起,打斷了他的沉思。

  「二少爺,是我,阿松。」

  蘇燦聽阿松語帶急迫,先收起地圖。「進來。」

  「二少爺,方纔我聽見一樁古怪的事。」

  蘇燦板下臉。「不是跟你說過了,我沒興趣聽那些說長道短。」

  「二少爺,這事兒您一定要聽的!」阿松急切地說:「方纔我聽大少爺身邊的人說,老爺知道大少爺有意娶吳慮姑娘為妻後,正興高采烈地準備要媒婆上吳家提親呢!」

  轟!

  蘇燦彷彿被雷擊中,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不,這不可能……」他喃喃否認。那天在多以軒,阿慮已當著大哥的面明說她死也不會答應。

  「是真的!」阿松肯定的點頭。

  「聽說是大少爺身邊的人稟告老爺的,這會兒只怕全府的人都知道這個消息啦。只是阿松不明白,吳慮姑娘如果若要嫁,不是也要嫁二少爺啊,怎麼是大少爺呢?」

  一把憤恨的怒火從蘇燦的胸口燃起。

  雖說他曾經猶豫過,自己是否配得上阿慮?她若嫁了他,是否真能幸福?

  但真正面臨了即將失去她的可能,不想、不捨、不願與她分離的意念,壓過了那些不確定。

  阿慮只能嫁他!她不能嫁給任何人!即便是自己的兄長也一樣。

  他立即往外走。

  「二少爺!」阿鬆緊追在後。

  「您要去哪兒?」

  蘇燦沒有回答。他心中只有一個想法,就是找大哥理論。

  蘇燦在後院的池塘邊找到蘇齊,見他同管事正在議事。

  從小到大,他從不曾主動找過大哥,但這回,他毫不猶豫地上前。

  「大哥。」他嗓音緊繃。

  蘇齊訝異地回頭。「阿燦,你找我?」

  「是。」他臉上不再帶著笑意。

  蘇齊瞧他這模樣,立時明白他是為啥而來。先朝管事吩咐。「賬目上剩下的部分,你自己去處理吧。」見管事退下後,這才轉向蘇燦。「怎麼了?」

  蘇燦先穩下心緒,才開口道:「爹爹誤以為你欲娶阿慮為妻,正要媒婆上吳家提親,大哥是否該向爹爹解釋清楚?」

  蘇齊也聽說這樣的傳聞了!都怪那日在多以軒,他身邊的隨從在門外聽見一些話,也不知前因後果,便急著向爹爹稟報討賞。

  而那日之後,他不見蘇燦有任何改變,本以為這條計策算是失敗了,所以他已向爹爹解釋清楚自己當初的盤算。

  可這會兒見阿燦神情僵硬,不見一絲笑容,或許他的計策也並非全無效用。

  「就如同我當初所說的,娶阿慮對咱們蘇家有利無害,既然如此,我為何要反對呢?」蘇齊走向池邊,欣賞園林美景,一副就事論事的態度。

  「你這樣做會毀了她的一生。」蘇燦的話從齒縫裡進出來。

  蘇齊嗤道:「那是她自己要想辦法謂適,否則日後我若再納妾,她不是要尋死了?」

  蘇燦猛地抬頭。「你還想娶三妻四妾?」

  「咱們蘇家又不是娶不起。」

  「不,你不可以這麼待阿慮。」怒火熊熊燃起,就快要燒盡蘇燦的理智,此刻他對大哥只有憎恨。

  「你在命令我?別忘了現在是誰當家。」蘇齊挑釁,那態度擺明了縱使他虐待吳慮,也不關蘇燦的事。

  蘇燦呼吸一窒,怒火直竄燒至他的腦門,他大拳一揮,擊中蘇齊的臉頰。

  蘇齊沒想到蘇燦居然會動手,毫無防備的他就這麼的跌入池塘裡。

  「你不可以……」蘇燦跟著進池塘,拳頭猛襲向蘇齊,再也不將他當兄長看。「你不可以……我不准……」

  蘇齊開始回擊,兩人在池塘裡扭成一團。

  周圍的家丁丫頭們不斷地驚叫,從沒見過兩位少爺打架,急忙去稟告老爺夫人。

  吳慮一踏入蘇府的後院,見到的就是這幅混亂的景象。

  「發生啥事了?」她攔阻一位奔跑而過的丫頭問道。

  「兩位少爺打起來啦!」

  蘇燦跟蘇齊?怎麼可能?

  她急忙往擠滿人群的池塘邊奔去,正好看見蘇家老爺夫人也來到了池邊。

  「下去把他們兄弟倆拉開。」蘇老爺喝道。

  「你不可以……我不准……」蘇燦已失去理智,他掙扎著還想撲向蘇齊。

  眾人一直以為蘇二少爺是最溫文儒雅的人,從不曾見過他有這麼狂暴的一面。

  「到底是為了啥事?」蘇老爺怒繃著臉。「兩兄弟打架!這成何體統?」

  蘇齊被打得鼻青臉腫,而蘇燦則唇角帶血,雖如此,兩人皆靜默無語。

  「到底是為了啥事?」蘇老爺喝問。

  蘇齊根本沒法子開口,他往旁吐出一口血水。啐,他心裡狂罵。沒想到這小子發狂起來這麼猛,他只不過是想逼阿燦去求功名以光宗耀祖,竟被打得如此狼狽。

  蘇燦冷睨抓緊他的家丁,直到他們害怕地鬆手,他上前一跪。「爹,兒子從不曾求您任何事,今有一事相求。」

  「你說。」蘇老爺從沒見過他這個兒子有如此激烈的一面,看來他所求之事必定極為重要。

  「求爹爹別上吳家提親,大哥不可以娶阿慮。」

  眾人嘩然,原來兩兄弟鬩牆,竟是為了一個女人。

  站在假石後的吳慮一呆。這事竟與她有關?

  「你們竟為了一個女人打架?」蘇老爺氣得怒聲質問。「好,很好,我讓你讀書,你是讀哪兒去了!大白日的,為了一個女人跟兄長打架打到池子裡。這幾年我對你不長進已經夠失望了,這會兒算是死了心了!要你這兒子有何用?成日無所事事,居然跟自己的兄長爭起女人?你馬上給我滾!滾出這個家,我就當沒生過你這個兒子!」

  站在蘇老爺身旁的二夫人,蘇燦之母,聞言昏厥在地。

  蘇齊欲上前相扶,卻被蘇老爺喝止了。

  「你馬上給我滾,聽見沒有?」蘇老爺大吼。

  蘇燦神情恍若石刻般的僵硬,他固執地緊抿著唇,雖不發一語,但絲毫沒有妥協的意思。

  他怎麼會生出如此固執的兒子?蘇老爺有些後悔自己把話說絕了,萬一兒子真的走了,他可捨不得真不要這個才華洋溢的兒子,因此又補丁一句:「沒考中狀元,我不准你再踏入蘇家。」意思是考中了,阿燦,你還是要回家吧!蘇老爺默默在心中補述。

  「我不會上京應考的。」蘇燦淡然回道。

  「你說什麼?」蘇老爺語帶警告。

  「我會離開這個家。」蘇燦神情堅決。

  「難道你希望吳家姑娘嫁給阿齊?」蘇老爺威脅。

  蘇燦心一震,無法背叛自己的感情。

  「你不上京考試,情願在外頭流浪,難道要那吳家姑娘等你到年華老去?」

  蘇燦心又一震。想起自己到了西北邊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來,萬一戰死在沙場,他能叫阿慮等他麼?他根本不能給她任何承諾。

  蘇老爺緩下語氣。「你既然愛著吳姑娘,就應該擔起照顧她的責任,讓她日子過得安穩,讓她在人前受人敬重,讓她不必成日想著怎麼過活。聽爹的話,上京應考吧。」

  「我……」一邊是他所愛之人,但另一邊卻是他好不容易盼得一展抱負的機會,教他要如何抉擇,老天為何要如此捉弄人?

  「不,」一雙藕臂從後頭抱住濕淋淋的蘇燦,制止他說出終將悔恨一生的話。「讓大鵬展翅高飛吧!我誰也不嫁,等你回來娶我。」吳慮以堅定的語氣向在場所有人說出她的誓言。

  「你真是傻子,」蘇燦握住她的柔荑,轉身面對她,苦笑道:「要是我沒回來,那豈不是誤你一世?」

  吳慮眸中泛著淚光,卻笑得燦爛。「你不負我,又怎會不回來?我性子不耐等,所以無論你想做什麼,都得快去快回,別忘了我在這裡等著你。」

  她那含情的凝睇、強笑的容顏、孤絕美麗的神態,看得蘇燦情潮激湧,心魂欲碎。若他這一去結果是死在邊關呢?以她的性子,一定仍會苦等下去,教他怎麼忍心?

  「答應我,三年之內我若沒回來就放棄。」

  她搖頭。

  他放開她,殘酷地說:「我其實沒那麼在意你。」

  「你是愛我的。」

  她如此肯定,他應該感到高興,可不知為什麼,她說出這句話,卻讓他只感覺揪心的痛楚。

  過去的日子,兩人之間相處的點點滴滴,那些融洽與喜樂,一幕幕在他的腦海中重現,增添了更多的下捨……

  整個蘇府的人,圈圍著他們倆,看著他們一向喜愛的二少爺落得如此,也沒來由的一陣感傷。

  蘇燦收拾心情,神情一斂。

  他包裹住吳慮的雙手,將它們移至唇邊深情地親吻,他從沒想過兩人會是在這種難堪的場面話別,未來沒有她的日子,光用想的就讓他覺得心恍若被撕裂了;而沒有他的陪伴,她日子可熬得過?

  像是要兩人深記彼此的愛,他不再偽裝,滿腔的愛意全顯現在臉上。那深情令吳慮心痛欲絕,也讓在場所有人動容。

  怕無法再控制自己的情感,蘇燦放開吳慮,眼眸低斂,不再望她。他轉身走向雙親,雙膝一跪。

  「爹爹、大娘,孩兒不孝,就此拜別。」見仍昏迷的母親,他歎了口氣。「請轉告娘親,別為燦兒擔心。」

  然後他起身,沒有回頭,連行囊也沒收拾,兩袖清風地走出蘇府大門。

  蘇老爺沒想到事情會變得如此,偏說出的話又收不回來。他倔著脾氣不回應,以往都有阿燦的娘會出面緩頰,偏她又暈過去了;而阿齊的娘,對阿燦一向漠不關心……唉唉!眼見阿燦已離開,再無轉圜的餘地,他重重一哼,獨自回房生悶氣去了。

  下人們漸漸散去,蘇齊走向形影單只的吳慮。

  「吳姑娘,你不用擔心,至少阿燦終於向前跨步了!我會派人暗中護著他,絕不教他受點傷。」

  吳慮幽幽一笑。「這就是你要的結果麼?你果然將他逼走了!當初我怎會迷了心竅,也跟著你一起壓迫他?我真後悔。」

  「誠如你所言,阿燦是鵬鳥,終有一天是要展翅的。」

  吳慮無心再續話。「我走了。」

  她沿著池塘走著,看著悠遊的白鵝。這些白鵝讓他們之間的關係起了變化,想不到多年以後,竟也參與了他與她之間的離別……

  幾日後,蘇齊神情凝重地拜訪吳家。

  吳慮相迎,急切地探問:「大少爺,可有阿燦的消息?」

  蘇齊的擔憂全寫在臉上。「我派去的人,見阿燦走進府衙內,他們在外邊守了幾日,但阿燦始終沒再出現。忍不住上前向衙役相詢,但得到的答案竟是阿燦從沒到府衙。」

  吳慮一臉驚愕地問:「怎麼會這樣?他們可跟對人?」

  「他們保證,千真萬確見到阿燦進了府衙。」

  吳慮決定不再依靠蘇齊的人脈來探消息了,她動用自家的關係,透過一切可能的管道尋找,但蘇燦彷彿憑空消失般,從此再無音訊。

  ***小說吧獨家製作***love.xs8.cn***

  兩年後,西北邊關——

  大營帳外,曹將軍與諸葛軍師分坐磨盤兩側,正在下棋。

  將領們圍在大帳邊,觀看棋局。棋局陷入膠著狀態,曹將軍眉頭深鎖,而諸葛軍師則是嘴角含笑,似是早已胸有成竹。

  忽地,一軍官氣急敗壞地奔向大帳。

  「稟將軍,不好了,方才咱們有軍士逃離兵營,投奔黨項人去了。」

  週遭眾將領嘩然,軍士投向敵方,造成軍情洩漏,後果將不堪設想。

  曹將軍臉色一變,但見諸葛軍師神色絲毫不受影響,傳訊的軍官見主帥不吭聲,以為沒聽到。「稟將軍,咱們有軍士逃離兵營……」

  「你別嚷嚷,」諸葛軍師出聲抑止,然後低聲道:「那是我派過去的人。」

  原來如此。在場將領全鬆口氣,又繼續觀看曹將軍與諸葛軍師對弈。

  兩個時辰後,駐守前方軍士又來報。「稟將軍,咱們投奔黨項人的軍士,讓黨項人給殺了,首級丟回給咱們。」

  諸葛軍師驀地大笑。「我只是略施小計,那黨項人竟然就陷入我的圈套裡。」

  眾將領方明白,軍師並沒有派軍士投奔敵方,只是為了阻隔軍情洩漏給敵方,所以使出反間計,讓敵方混入軍中的奸細將錯誤的情報傳回去,殺了叛逃者,此為借刀殺人之計也。

  曹將軍咧嘴大笑,佩服道:「軍師,有你助我,如得百萬大軍。」

  諸葛軍師溫溫一笑,勝利對他而言如同下盤棋,再也興不起內心任何漣漪。

  他記掛的是在遠方,那個有雙慧黠的瞳眸、常帶著似笑非笑神情、隨時準備調侃他的小人兒。

  他對她的思年,日復一日,與日俱增,已經到了魂牽夢縈的地布。他有滿腔的話想對她訴說。她這兩年可好?可想念他?可還愛他?他沒法兒捎信給她,她可會怪他?可會忘了他對她已稠得化不開的情?

  「軍師,該你了。」曹將軍催促。

  他收起相思,取棋子衝破對方重重包圍,如入無人之境地直取核心。「將軍,你輸了。」

  對弈結束後,諸葛軍師隨曹將軍回到大帳裡。

  「阿燦,下回對弈,你好歹也讓我贏上一回。」曹將軍抱怨。「老是在部下面前輸棋,臉上掛不住啊。」

  「將軍,你又洩漏我的身份了。」諸葛軍師提醒。

  「你放心,這帳內只有你我二人,外頭又戒備森嚴,我看連一隻蒼蠅也飛不進來,諸葛軍師就是蘇燦的事,除了我,沒有人會知道的。」

  蘇燦抿嘴一笑,也懶得多辯,他走向地形圖前,望著黨項人的紮營區思索。

  「說實話,當年常挺之大人將你薦於我時,曾說你是這場戰事致勝的關鍵,所以為了防止橫生枝節,打一開始就對你的身份保密,甚至連家書也禁止往來;已經兩年了,難道你不思鄉麼?在家鄉沒有等你的人兒麼?」

  蘇燦心一緊。腦中浮現那清冷的眼瞳、絕美的容顏,分離時她不捨卻仍放開他的淒楚神情,那情景恍如昨日,勒緊著他的心,讓他一想起就錐心刺痛。

  他的小人兒啊……

  「阿燦?阿燦?」曹將軍推推他。「想啥想得傻了?」

  「唔……」蘇燦回神。暗下決定,他一定要盡快解決與黨項族的戰事!

  他等不及三年後才能再見到阿慮,而唯一的解決之道,就是他一定要讓這場戰事提早結束。

  一想到再見佳人時,兩人自此永不分離的情景……他胸口一熱,鬥志激昂。

  「將軍,我有條計策……」

  ***小說吧獨家製作***love.xs8.cn***

  順昌府的滿庭芳客棧仍如以往,日日賓客滿座。

  這裡的當家原本是吳極,但聽說他到京城認親去了,因此,現在吳家的產業全交給唯一未出嫁的老五吳慮管理。

  吳慮走出船塢的包廂,沿著迴廊走向大廳。

  一年多前,她命人打造了這幾艘船,將它們停泊在主客棧的外圍河畔上,不但成了客棧的景觀之一,船艙上的包廂更是日日客滿。

  她唇角漾出一抹幽忽的淡笑。她憶起這點子,還是當年阿燦與她比對句時,她取巧勝了他,央他陪著她出城見識河畔酒坊時,所想出來的。

  歲月一晃,已過了兩年,吳家兒女全各自嫁娶了,如今只剩下她形影單只,益發想念起有他陪伴在旁的那些時日。

  兩年了!他為何音訊全無?他或許對人疏離冷淡,但絕不會如此待她的。既然如此,那他人到底在哪兒?他可還記得家鄉有個人像傻子般的等著他?難道他一點都不思念她嗎?還是他已變心做了薄倖郎,抑或是發生了不測……

  不!她下意識地搖頭。

  不要再胡亂猜測了!她告訴自己——

  再熬一年!她只要再熬一年,他就會回到她的身邊。這是他給她的承諾。

  她回到客棧大廳。

  管事迎上前,指指大廳靠窗的角落。「五姑娘,蘇家大少正在用膳呢!」

  「知道了。」

  吳慮走向蘇齊。這兩年為了尋蘇燦的蹤跡,她不得不與蘇家大少保持聯繫。

  「你不是嫌咱們客棧賣的酒菜是在搶錢,還來吃?」她在蘇齊對面落座。

  「我今兒個來,是有個消息賣你,所以這桌酒菜算你請了。」蘇齊一副商人嘴臉。

  「阿燦的?」吳慮心一緊,不跟他計較飯錢的事了。

  「嗯。」

  「好,你說。」只要是阿燦的事,就算要她在滿庭芳辦流水席都無所謂,何況是區區的一桌酒菜。

  「當年咱們不是在府衙前追丟了阿燦?」見吳慮點頭後,蘇齊續道:「雖說府衙對阿燦的行蹤一律否認,但最近我有個朋友從京城下來,說去年他在京城裡似乎又看見阿燦,他被軍隊官兵簇擁著進官口,就不知道他有沒有看錯。」

  「阿燦怎會被軍隊簇擁著?」吳慮滿腹疑問。「這怎麼想也不可能,這消息的可信度令人懷疑。」

  蘇齊也是這麼想的。

  吳慮立即盤算起來,既然消息沒用,那這一桌酒菜請了他還真不划算。她故作深思道:「不過,我倒是可以讓人去打聽這消息是否真確,只是,那人當然是要些……」她伸出拇指與食指搓了搓。

  「銀子事小,找阿燦重要。要多少?我出。」蘇齊根本沒發現已上當。

  吳慮算算桌上的酒菜。「十兩。」

  蘇齊當場拿出兩錠銀子。「是哪個人?我可認識?」

  吳慮收起銀子。「是我姐夫。你忘了我姐夫們可是個個有來頭的,之前是阿燦沒消息,我也不便擾他們幫忙尋他,現在既然有眉目,我飛鴿請他們替我查查。」

  「既然是你姐夫,你做什麼要收我銀子?」蘇齊不解地問。

  吳慮努努嘴。「飯錢。」

  「這些酒菜也不到十兩啊。」他心疼地計較。

  「總要賺些利息。」

  「你當真是……」見她說得毫不羞愧,蘇齊搖頭。

  滿庭芳外,震天的鑼鼓聲忽地響起,替府衙報信的小廝衝入客棧大廳。

  「咱們鎮守在渭州的曹將軍與諸葛軍師大敗黨項族,將他們打得潰不成軍,黨項族已向朝廷求和啦!聖上龍心大悅,命邊關將士回京,要論功重賞。」

  這消息一放出,滿庭芳裡所有賓客全歡欣鼓舞,舉杯同慶。

  「李管事,」吳慮也樂得同歡。「替每桌貴客送上一壺酒,滿庭芳請客。」

  眾人更是歡聲雷動。

  「送酒?你不心疼?」蘇齊方才損失了十兩,不是滋味地問。

  「國家大喜,豈會心疼?若曹、諸葛二位將士到順昌府,我必定盛情招待。」

  蘇齊讓歎道:「我聽說那諸葛軍師並不姓諸葛,是因為他在戰場上運籌帷幄神准如諸葛孔明,因此才以此名相稱。」

  吳慮接口。「沒錯,聽說是因為諸葛軍師屢戰屢勝,逼得黨項人下了格殺令,派了許多奸細潛入,說要對諸葛軍師的家人不利,以擾亂他用兵的思慮,所幸朝廷一開始就對他的出身極盡保密,因此這些奸細只好無功而返。」

  「這兩年,常聽見他如何用計騙得黨項入團團轉,讓敵軍吃盡苦頭,他在朝廷尚未有封號,看來這次聖上肯定會重賞他了。」蘇齊語氣滿是佩服。

  吳慮靜默,心情忽地低落了,無意再接續話題。

  整間客棧鬧哄哄的,全搶著打探這場戰役,諸葛軍師是如何用兵於彈指之間。

  吳慮臉上雖強露笑意,與眾人共同歡慶國家喜事,但她心裡卻又想起那個不知所蹤的人……

  阿燦究竟到哪兒去了?難道真要她熬滿三年的相思麼……

TOP

第九章

  今年下第一場冬雪之前,吳家的手足全回到順昌府。

  他們所居住的「吳家花園」,頓時熱鬧起來。

  雖是團圓,但今年卻不同以往,原來她的手足不是六人,而是七人。

  吳老爹當年偕同身懷六甲的妻子到京城時遇上盜匪,妻子難產而亡。當時吳老爹攜幼子吳極而回。可其實吳極也是雙生子,只不過回家的路途太遠,吳老爹沒法子攜兩名幼兒回鄉,因此只好將雙生子的妹子,托付給京城的常家照顧,也就是常挺之的雙親收養。

  現在他們最小的妹子常寶貝……不,是吳寶貝,也認祖歸宗了,正一一的見過姐姐、姐夫們。

  整個大廳鬧哄哄的,吳慮唇角帶笑,坐在刻有浮雕的樺木椅上。

  她雖性子清冷,但卻喜歡與家人相處在一起的感覺。見大姐夫敖敏軒起身走向廳外,她抓緊機會跟在後,正巧聽見他吩咐門外的丫頭取襖過來讓女眷們披上。

  「大姐夫。」她輕喚。

  敖敏軒回身。「阿慮,是你。外頭冷,怎麼跑出來啦?」

  「前些時候,我曾請大姐夫幫我查查蘇燦下落的事……」

  「嗯。」敖敏軒點點頭。「你說有人在京城看過蘇燦,不過查蘇燦行蹤這事兒卻有些蹊蹺。我在京城花了許多功夫,竟完全得不到任何相關的消息;倒是你二姐夫在關外獵馬時,曾見過咱們的遠征軍繞道。他遠遠觀看,眾兵護衛的騎士裡,似乎有見到與蘇燦相似的身影。他說他與蘇燦當年只有過一面之緣,遠征軍裡的那人又是披著戰袍,所以他也沒把握所看到的人就是蘇燦。」

  「嗯。」吳慮有些意興闌珊的回應。「應該不是他,他一個文人,怎會跟遠征軍扯上關係?」

  「阿慮,你的心要放開些,」敖敏軒勸道:「蘇燦答應你三年,他一定會遵守承諾。姐姐們很關心你,知道你平時是強顏歡笑,本以為讓你事情忙些,日子一晃,時間也就過了,可你卻是越來越靜默,希望你要寬心些,別讓她們擔心了。」

  兩年多的思念,壓抑的情感,因敖敏軒的一席話,吳慮終於崩潰了。

  「天!我好想他……」她雙手搗著臉,卻止不住泛流的淚水。「他為何一點訊息也不捎來?是把我忘了?還是……有了意外?教我怎麼放心得下?急得我日日寢食難安。我也想放寬心啊!可見到蘇家大少,那相似的五官讓我想到他;見二姐夫爽朗的笑容,也讓我想起他總是帶笑的神情;三姐夫的學識淵博,我立刻聯想到他也是這般好學不倦;就連看見士元哥,我知他與阿燦一向交好,忍不住又想起他們倆把酒言歡的情景。我日裡想的是他,夜裡夢的是他,可他卻像是斷了線紙鳶,教我怎麼辦?」她低聲地啜泣。

  一雙溫暖的柔荑從後環抱著吳慮,接著又是一雙、一雙……

  吳家姐妹將吳慮圈抱在溫暖的懷裡。

  「乖,別哭,咱們不等阿燦回來了……」吳雙撫慰吳慮。「咱們要更主動地去尋阿燦。今兒個天晚,等明兒個我飛鴿給你姐夫們的商行、各處莊園,重金尋阿燦,總有人記得曾見過他的蹤跡,咱們就來個抽絲剝繭,務必找到他為止,這樣可好?」

  「大姐……」吳慮埋在吳雙懷裡痛哭。「我……我……」

  「好啦,大姐是知道你的,待找到阿燦,姐姐們定會好好地教訓他一頓,竟敢將咱們家的老五惹哭,他皮在癢了。」

  吳慮聽了破涕為笑,但吳家的女婿們個個都打起哆嗦。

  這個蘇燦實在不知死活,前頭已經有四個男人讓他借鏡了,他竟還敢惹毛吳家女兒。

  「咱們回廳裡吧,外邊冷。」敖敏軒怕妻子體質弱,凍著了身子。

  吳家女兒簇擁著吳慮欲進廳,吳家的管事卻慌慌張張地奔來。

  「大小姐,請稍等。」

  「怎麼啦?」吳雙問道。

  眾人也跟著回頭。

  「開封府尹常挺之大人來了。」管事稟報。

  「他不跟咱們一起南下,卻又隨後追來,又在玩啥花樣了?」吳家老二吳情不滿地嘀咕。

  「我是來出公差的。」常挺之清朗的嗓音從雪地裡傳來。

  「你又假公濟私啦?」吳情嗤道。

  常挺之率先走向大廳。「先進廳接旨吧。」

  接旨?

  眾人面面相覷,收起玩笑之心,一起進廳。

  「這聖旨是給五姑娘的。」常挺之站在正堂處說明。

  大廳裡忽地鴉雀無聲。

  「挺之,你在開玩笑麼?」敖敏軒笑道:「聖上怎會識得阿慮?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玩起假傳聖旨的遊戲?」

  常挺之取出卷軸,那絲綢錦織品,上頭用硃砂、石綠、孔雀藍等多種顏色繡出的金龍標誌,再容不得眾人懷疑。

  吳慮上前,同眾人齊跪在地上。

  常挺之攤開卷軸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日——朕查順昌府吳慮尚未婚配,令開封府尹常挺之即刻護送到京,擇期與常勝侯結為良配。欽此。」

  聽完旨意,吳慮癱軟地跪坐於地。

  常勝侯?他不就是聖上剛賜給諸葛軍師的封號麼……

  她不識得他呀!

  「五姑娘,聖上作的媒,是天大的榮寵,你快接旨吧。」常挺之已將聖旨捲回軸狀,笑嘻嘻地遞到吳慮眼前。

  吳慮搖頭。

  常挺之又將聖旨移近她一些,催道:「快接旨吧。」

  她再搖頭。

  「五姑娘?」

  「不……」吳慮終於開口。「我不嫁!我死也不嫁!」她踉蹌地奔出大廳。

  ***小說吧獨家製作***love.xs8.cn***

  吳家籠罩在一層愁雲慘霧之中。

  吳家人全聚集在蓮苑的廳內,吳慮頹然地坐在貴妃椅上,吳憂緊靠在一旁相陪。

  唉!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聖上怎麼突然作起媒來了?挺之,你知道內情麼?」敖敏軒問道。

  常挺之搖頭。「不可說。」

  「那他怎麼知道阿慮的?」吳情問道。

  常挺之再搖頭。「不可說。」

  「以常勝侯所立的功績而言,聖上要婚配,也一定會詢問他的意願。他要娶任何一位貴族之女都隨他選擇,怎會同意娶個尋常姑娘做婚配?」換吳雙開口。

  常挺之仍是搖頭。「不可說。」

  吳極不耐煩地嗤道:「常大人,你這也不可說,那也不可說,那你總可以說說那常勝侯是哪裡出身?他姓啥名啥?家在哪兒?生得啥模樣?高矮胖瘦?總要讓咱們有個底吧!」他是家中唯一的男丁,卻保護不了家人,不由得著急了。

  「各位,」常挺之躬身作揖。「你們別為難我啦,那常勝侯的身份,聖上當初已下了封口令,雖說黨項族已向咱們投降了,但聖命尚未收回,我說了豈不是忤逆聖意。我只能說,常勝侯的人品無話可說,反正五姑娘嫁他,一定會滿意的。」

  「我不嫁。」吳慮語氣雖淡漠,但卻不容置疑。

  「五姑娘,你不能抗旨。」常挺之警告。

  「那殺了我吧。」她神情堅決。

  「殺你事小,只怕你吳家滿門受累。」

  此話一出,吳慮憤恨地瞪向常挺之,不只是她,吳家大小全用怪罪的眼神睨他。

  常挺之從沒有這麼裡外不是人。好歹他也是輔佐聖上治理國家的朝臣之一,怎麼卻落得如此待遇?

  吳慮牙一咬。「好,我嫁。」

  「阿慮,別答應,咱們定可以想出法子……」所有人驚呼阻止。

  「好,咱們明日便起程。」常挺之連忙訂出時間。

  「知道了。」吳慮神情漠然。

  常挺之轉向眾人,一副大事終於底定的模樣。「你們要是不放心,也可以一道去,一路上也熱鬧;你們放心,五姑娘嫁給常勝侯是絕不會後悔的。」

  吳慮一點也不心動,她淒然苦笑。「我累了。」

  眾人知她心緒低落,也不擾她,起身離開了。

  送家人離開蓮苑後,吳慮回到內室,她從櫃子裡取出卷軸裡的宣紙,攤開在桌子上。

  大鵬展翅

  這四個字是當年蘇燦在無心之中送給她的第一份禮物。

  落在紙上的筆法厚勁有力,有顏筋柳骨之魂,她一直舍下得賣。

  「阿燦……」她喃喃低語。「你一心想振翅高飛,可有想過兩年多前,你一展翅的剎那,就注定咱倆再無相見之日?聖命難為,我為情而死事小,連累家人事大,只好待拜了堂,遵從聖令之後,洞房花燭夜正常勝侯跟前以死明志,那也算是對得起你了……」她幽幽一笑。「可當我死時,你在不知名的遠方可會有所感應而心痛?會悔不當初麼?」

  夜風吹開了窗欞,月光下雪花紛紛飄落。

  雪景美麗,吳慮卻只感覺絕望與心寒。

  ***小說吧獨家製作***love.xs8.cn***

  兩個月後——

  吳家一行人路上磨磨蹭蹭地拖延,終於還是到了京城。

  當初吳極到京城與吳寶貝認親時,曾考慮出嫁的姐姐們都住在京城,因此便在此買下一座宅第,此刻正好用上。

  吳慮本來話就不多,離開順昌府後,她更是靜默了。

  吳憂當然是寸步下離的守在吳慮身邊陪伴。

  「慮,姐夫已央常大人幫忙,安排覲見皇上了。」吳憂打開吳慮帶來的衣箱,將裡頭的衣衫一一取出來放妥。

  「嗯。」吳慮輕應,根本不敢抱多大的希望。

  「咦……這不是我釀的百日醉麼?」吳憂彎身從箱子裡拿出一盅白玉酒瓶。

  吳慮一驚,急上前搶回瓶子。

  瞧她慌亂的模樣,吳憂生起懷疑。

  「慮,你拿這酒來要做啥?這酒尋常人只要飲了三杯,便會醉上百日;就連咱們倆酒量好,喝下這一盅也會醉得不省人事。你……」

  「憂,你別管,這酒我自有用處。」吳慮神情透著怪異。

  「難道你是要用它來灌醉常勝侯?」吳憂脫口問道。

  她的話讓吳慮找到個好借口。「是……是啊!若他來訪咱們,我就用這酒灌醉他,又可拖上三個月了。」

  「原來如此。」吳憂才要相信吳慮的說法,卻又發現問題了。「可也不對啊!萬一常勝侯要是不來訪,直接將你娶進門又該如何?」

  「那我就在洞房花燭夜灌醉他,等他醒了,再灌醉,到時憂啊,你就要幫我送些來了。」

  吳憂聽得格格嬌笑,雖明知慮用這方法根本不是長久之計,但至少她願意想法子對付,好過一路來的悶不吭聲、死氣沉沉。

  「沒問題,果真如此,我負責快馬送酒給你。不過慮,你不用太擔心啦,姐夫們一起進宮面聖,他們一定能說服皇上收回成命的。」

  吳憂正勸慰著吳慮,吳極卻氣急敗壞地奔入房裡。

  「這下子糟了!」他連聲喊。

  「吳極,你做啥毛毛躁躁的?」吳憂罵道。

  吳慮見吳極那焦急的模樣,升起一抹不祥的預感。

  「姐夫們回來了……」吳極搖頭頓足的道:「他們不進宮還好……聽姐夫說聖上一見到他們,完全不讓他們有開口的機會,只歡喜地說反正家眷都到齊了,擇日不如撞日,命公公們今夜便備好鳳冠嫁紗,並要宮女們伺候好阿慮後,立刻送進宮裡,明兒個在大慶殿讓常勝侯跟五姐成親。」

  吳患腿一軟,跌坐在床沿。

  萬事休矣!

  吳雙等一行人跟著進房。

  「阿慮……」

  吳慮抬眸,強顏歡笑。「大姐,沒關係的,想不到今夜是咱們家人相聚的最後一夜……」

  「胡說!」吳雙語帶譴責。「難道嫁給那常勝侯,就不准咱們探望妹子了?」

  「是我糊塗了……」吳慮依依不捨地望著自己的手足,一一瞧個仔細。「不過今兒個就讓阿慮再任性一次吧。」

  眾人也不知該如何再安慰吳慮,此時府裡的管事已來通報,說宮裡的公公送鳳冠嫁紗來了,而隨行的宮女則來打點新嫁娘的一切。

  宮女們全進了吳慮的房裡,開始忙了起來,吳慮挺直地坐在梳妝鏡前,任由宮女為她挽面、淨身、蔥指塗上蔻丹……

  是呀,她要展現出自己最美的一面,然後……

  獨赴黃泉。

  ***小說吧獨家製作***love.xs8.cn***

  翌日——

  皇上主婚,眾朝臣齊聲恭賀。

  當吳家一行人看見新郎倌常勝侯時,頓時恍然大悟,終於放下心了。

  戴著鳳冠的吳慮被喜帕遮著,看不見週遭的景象,當然也看不見新郎倌的模樣,她只能抓著同心綵帶,跟隨素未謀面的男人,緩緩地走著,接著,她被輕扶著上轎,直出東華門,送進侯爵府第。

  侯爵府第的喜婆及丫頭接手,將她帶入喜房。

  吳慮只聽得一陣窸窣聲後,房間安靜下來。

  她靜靜地坐在床沿,小手握緊已讓她的體溫溫熱的百日醉。

  她就要死了!

  不管是割腕、抹脖子、插心口,這些死法都無所謂,只要再一會兒,一切都過去了……

  半刻鐘後,沒再有旁人進房,她扯掉喜帕,頭一仰,將百日醉一口飲盡。

  憂以為這酒是要灌常勝侯的,其實是她不想讓自己痛苦地等待死去,因此決定讓自己在醉醺醺之下赴黃泉。

  呃!

  從昨兒個開始,她便沒再進食,酒一喝,立刻不文雅地打了個嗝,從懷裡取出利刃,想了想,她決定一刀插進胸口,然後一了百了。

  「阿燦,來世再見了。」

  她雙手握住利刀,忽地聽見外頭響起一陣喧嘩,由遠而近。

  「侯爺,您怎麼回來啦?宮裡的喜宴正要開始呢!可是等不及要見新娘子了?」喜婆笑道。

  門外,男子輕笑。

  這笑聲……吳慮渾身一震。

  她在做夢麼?還是醉了?

  她踉踉蹌蹌地坐回喜床,胡亂地拿起喜帕蓋住鳳冠,房門正好打開。

  「侯爺,請掀喜帕。」喜婆遞上玉如意。

  不知常勝侯做了什麼表示,吳慮只聽喜婆笑嘻嘻地道——

  「是,小的這就告退,春宵一刻值千金,祝侯爺及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吳慮聽見門開了又關,屋內寂靜下來。

  沒一會兒,她瞪大眼,從喜帕下看見男人的紅袍黑靴走入她的眼簾。

  玉如意伸向她,勾住喜帕,緩緩地掀開。

  她也緩緩的抬頭。

  那日也思、夜也想,英氣的濃眉、似笑非笑的眼眸、俊挺的五官……

  她眸中泛起薄霧,更看不清了!這下可能是真的……她一定是醉了,她在做夢……

  只見常勝侯俯身漸漸地朝她靠近,接著咧嘴一笑,露出白牙。

  蘇燦開口:「阿慮,我來娶你啦!」

TOP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