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論壇 繁體 | 簡體
Sclub交友聊天~加入聊天室當版主
分享
返回列表 發帖

[都市言情] 湛清 -【鹽皇(行行出狀元之三)】《全文完》

鹽皇《行行出狀元之三》~ 湛清

一手握鹽,一手握漕,東方奪這男人呼風喚雨、權勢傾天。
她就不信東方奪能有多神?哼!說穿了他也只是個賣鹽郎,
不過是一個商賈,能神得過她的皇帝哥哥嗎?
就算皇帝哥哥選擇跟他站同邊,她還是要跟他鬥上一鬥,
看是他摘下她這朵金枝玉葉?還是他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天下間他想要得到的都到手了,人生乏味得很。
正當百無聊賴之時,夏絮樂這個貪玩的公主找上門來,
她脾氣不小、瞧不起他、常想給他難看、不順他的心意,
偏偏她落難了,偏偏還只有他救得了,她再不想也得求他。
這回正好拿她當樂子戲耍解悶,鬧著逗著他不想收手了……
1

評分人數

    • 最佳男主角: 很棒的文章分享!給您掌聲鼓勵! ...威望 + 10 金錢 + 10

第一章

  夜已至,客棧內大半的客人都已經用過膳,只剩下幾桌喝酒聊天的。這金沙城人口密集,到夜裏還是熱熱鬧鬧,不若鄉下地方寂靜。

  客棧內還有幾桌客人,話聲陣陣起落,反觀角落靠門的這桌,卻安靜得出奇。這桌坐了兩個人,一個戴著斗篷的中年男子,身穿玄色衣服,眼神既沈穩又內斂,即使手裏的筷子在動,眼睛依然觀察著四周。而坐在他旁邊的女子看起來就單純許多,一雙圓潤的眸子漾著水色,睫毛又長又鬈,像是個娃兒似的,讓人忍不住多瞧兩眼。

  「公……」中年男子才開口,就引來少女的瞪視,他趕緊吞了下口水,改口道:「小姐,晚膳也用過了,該休息了,我已經請店家備好了上房。」

  「王叔,下次你可別再喊錯了。」被稱爲小姐的少女聲音柔細中帶點清脆,煞是悅耳。「才剛入夜,難道要睡覺了?我們這段時間幾乎都在馬車上過,今天好不容易進城,我想去晃晃。」

  「小姐,這金沙城雖然熱鬧,但是夜裏龍蛇雜處,還是少出去——」王祥勸阻著。

  「我千辛萬苦從宮裏跑出來,總不會是來這裏睡覺的吧?如果你擔心,就跟來唄!」少女說著就起身。

  王祥除了趕緊付了飯錢跟上,實在沒有其他選擇。他是這位小小姐的護衛,對於她的愛玩習性也已經很習慣了,但是每次總忍不住想勸阻。他知道小姐在宮裏是太寂寞了,所以才逮到機會就想出宮,這回更是往南到達了金沙城,希望皇上發現時不會太震驚,更希望回去時他的腦袋還能在脖子上。

  夏絮樂身上穿著淺綠色的衣衫,在夜裏並不難認。她腳步輕快走在前頭,王祥則謹慎地跟在後頭。

  「王叔,你說過金沙城是東方奪的老巢,那麼我們該怎麼找到他?」夏絮樂忽然頓了下腳步。

  「東方奪?我們爲什麼要找他?」王祥眉頭一皺,滿臉不認同。

  「我好奇,想見見他。我出宮前幾天才聽到皇兄跟李丞相在聊鹽稅的事情,聽說這傢夥很囂張,皇上數度召見都不肯進京,我倒想瞧瞧他有什麼本事。」夏絮樂邊說邊撇嘴,顯然對這個人頗不以爲然。

  「小姐!」王祥趕緊擋住她。「這人不是你可以惹的。不僅是因爲他的權勢傾天,更因爲我們現在是在金沙城而不是在京城。就連皇上都不會輕易去動此人,公主還是……」

  「什麼權勢傾天?他再厲害也不過是個賣鹽郎,難道他的勢力能比我皇帝哥哥大嗎?」夏絮樂可不服氣了。

  「朝廷多年前就想將鹽的買賣收歸國有,由官方來運輸、銷售,可是自從東方奪掌握了八成的鹽商之後,這件事情變成了不可能。更何況東方奪手裏還握有漕運的勢力,光是鹽就讓他權勢不可度量了,自從他將鹽與漕運都握在手裏後,就連朝廷也沒辦法對付他了。」王祥儘量解釋著,希望打消小姐的好奇。

  可是他的話卻讓她更感興趣了。

  「你是說東方奪除了掌握了鹽商,還掌握了漕運?難怪皇兄看起來一臉無奈。我還想此人如此傲慢,怎麼不派人拿下問罪呢!不過再怎麼說這些買賣也歸朝廷管,他東方奪怎麼可以如此不把皇上放在眼裏?」說到自己崇拜的皇帝哥哥,她的心偏哪一邊是毫無疑問的。

  「所以茲事體大,小姐還是不要介入爲妙。再說,若真惹出什麼事來,恐怕消息很快會傳回京,小姐的南方之行恐怕會提前結束。」

  「好啦,我知道了。但我想去碼頭瞧瞧,據說這金沙城的碼頭船隻多到數不清,什麼南北貨物都有,我想去瞧瞧。」

  金沙城位於沙江與樊江的交會處,是一處重要商城,商業活動非常的熱絡,所有人都覺得到這兒來跟淘金沒兩樣,久而久之這兒就被稱作金沙城了。

  除此之外,沙江的沙泥多,如果商人運貨從樊江過來,必須在金沙城換船,換成吃水淺的船,才能將貨物運往沙江沿岸的其他城。所以金沙城的碼頭就成了最熱鬧的碼頭了。

  「那好吧,不過小姐得答應我,不要輕舉妄動。」王祥忍不住嘮叨。

  夏絮樂只回頭看了他一眼,王祥就知道她又嫌他嘮叨了。

  其實他保護這位十四公主已經好多年了,可以說是看著她長大的。皇宮內院本就寂寞,加上十四公主的娘親死得早,平日除了現今當上皇帝的五皇兄之外,少有人會去找她。而今她唯一親近的親人忙於政事,一個月都難得去探望她一次,所以她會覺得寂寞也是正常的。正因爲如此,當公主千方百計想出宮時,他才沒有盡全力阻止。

  他也很清楚這小主子的性子,若真打定主意做什麼事,十匹馬也拖不住。好在公主雖然有些嬌氣,但還是個爲身邊下人著想的主子,若在旁勸著,她倒也不會惹出什麼事。只是在京城晃晃是一回事,跑到南方來卻又是另一回事,希望皇上知道後不會砍了他腦袋。

  「哇,這邊好熱鬧呀!」夏絮樂一到了碼頭邊,眼睛都亮了。

  碼頭上停滿了各種船隻,大大小小,各式各樣都有。每種漕船載運的貨物也各自不同,此時雖然已經入夜,但碼頭處處點上火把,還是有很多人在搬運貨品上下船隻。更別說更往內岸一點,那些各色各樣的小吃攤了。

  雖說京城也很熱鬧,但是可從來不是這等景觀,夏絮樂唇邊的笑意不減,腳步加快了,好象不快點會趕不上眼睛的瀏覽速度。

  「小姐,碼頭的人很雜,千萬要謹慎。」王祥近身保護著她,生怕跟丟了小姐,或是讓粗俗的碼頭工人碰撞到她。

  夏絮樂帶著欣喜、好奇的目光在看到那一整排整齊的船隊時停住不動了,就連腳步也停了下來。眼前一字排開,起碼有近十艘的鹽船停靠在一起,而船上飛揚的旗子全都印著一個太陽標誌,上有『東方』二字。

  「這些都是東方奪的船?」她望著整排看來聲勢浩大的鹽船,第一次感受到這個傳奇人物的勢力。

  鹽船的特色是底平艙淺,吃水不深,如此才能夠在江面快捷行駛,除此之外,還有不錯的裝載量。當然這船不運鹽時也做一般漕船運貨使用,但是因爲鹽的價值高,爲了避免被劫船以致損失慘重,因而金沙城碼頭這些鹽船的體積都不是非常龐大。即便如此,十幾艘船排成一列,那陣仗還是十分嚇人,光想到這些船上裝載的鹽價值連城,還是令觀者瞠目。

  「小姐,請不要再過去了。鹽船的貨價值連城,通常商家都會雇人看守,不小心點恐怕會招惹上不該招惹的人,我們還是謹慎點。」王祥低聲說話。

  夏絮樂原本也是要聽從建議停下腳步,但是其中一艘船船尾的騷動讓她忍不住又往前踏了幾步。「那些人看起來怪怪的,他們在搬鹽袋,可是打扮跟船工都不一樣。王叔,你看是不是有人也看東方奪那傢夥不順眼,準備陰他了?」

  王祥一看,果然如她所言,在船尾光線比較暗的地方確實有幾個人鬼鬼祟祟地移動著,人人扛著一袋鹽,陸續擺放上暗處的推車。

  「公主,我們快走!」感覺到麻煩即將上身,王祥一把抄住主子的手臂,正想施展輕功迅速離開時,忽然出現了一批人,將他們團團圍住。

  「想跑哪去?有膽在鹽皇眼皮底下造反,就要有膽承擔!」來人一喝,頓時四周刀聲劍影難絕。

  剛剛正在搬鹽袋的幾個人,連同王祥跟夏絮樂,全被圍剿了。

  「是誤會,各位!」王祥出聲阻止,但是拳頭跟刀劍可不停地朝他招呼來,他只能儘量護住主子。

  「喂,你們沒長眼啊?捉錯人啦!」夏絮樂生氣地喊,憤怒地奪過一把刀,朝圍捕她的人一陣不客氣地猛砍,可惜她的功夫太粗淺,沒兩下就被擒住了。

  來人拳腳功夫都不弱,王祥面對圍攻又得護住主子,根本施展不開來。沒多久他們兩人就跟那群偷鹽的傢夥一起被抓了。

  「放開我!」夏絮樂生氣地朝那個綁住她雙手的人吼,眼底全是怒火。

  誰想到人家連甩都不甩她,直接押著她朝其他人喊:「都帶回去,主子要親自審問。」

  「喂,你們這些人……」夏絮樂見人家不理她,繼續叫著,沒想到一團布料塞過來,將她的嘴給堵死了。

  這下她除了用目光殺人之外,連怒吼都不成了。

  可惡,早知道就認真一點練功!



  夏絮樂的雙手被反綁在身後,嘴裏塞著一塊破布,連同其他被抓的人一起被拖著走。押解的人顯然很有經驗,也有備而來,領著這群被縛住的人穿梭在巷弄間。

  夏絮樂走得不情不願外加一肚子火,她逛都還沒逛到,就被莫名其妙地綁起來。她倒想看看是誰這麼大膽,敢捆綁皇親國戚,到時候她讓人砍掉那傢夥腦袋時,恐怕這主謀者會跪地求饒吧?

  就在她思索間幾人被帶進一處大宅院,在宅院中穿梭,轉得她快要眼花,才獲准停了下來。

  「人逮到了,主子呢?」負責押解的頭兒低聲問門口的人。

  「在裏面等著呢!」那人回答,順便敲了兩下門,然後將門打開。

  一入眼裏的是碧麗輝煌的大廳,看得衆人都目不暇給。夏絮樂的眼眸掃過廳裏的設置,不僅家具看來極爲豪華奢侈,連圍幔的布料都極爲精致昂貴。這屋裏有幾道從梁頂直垂而下的布幔,將屋子搞得神秘兮兮。

  夏絮樂詫異著這人不知是何來頭,瞧這大廳竟佈置得比皇宮內院更爲豪華氣派,這種手筆恐怕不是一般富商可以做到的。像這些圍幔上面的精致刺繡,手工精巧,其等次甚至比貢品都要好,一般人有錢都難買到。

  「進去!」

  押著她的人從她背上推了一把,害她踉蹌了幾步,差點跌倒在地。然而她直起身子的第一件事卻是轉身狠狠瞪那個推她的人,害那人還愣了一下,差點脫口道歉。

  「規矩點,否則有你苦頭吃,咱們主子可不會因爲你是姑娘而心軟。」那人抽掉她嘴裏的布塊,低聲警告。

  夏絮樂還是瞪著他,下巴微微仰起,恍若落難的不是自己。

  「近日偷鹽的人就是你們?難道不知道那是誰的船,誰的地盤嗎?」說話的人站在大廳正中央的躺椅旁。

  順著話聲,夏絮樂才有機會發現那躺椅上斜倚著一個高大的男子。男子至今不發一語,人雖閒適地倚靠在寬大的躺椅上,如緞的黑髮也直披而下,只簡單梳了個髻,髻上除了一塊紅玉之外別無他物。而他身上的衣物雖華麗,卻連衣襟都沒系緊,袒露出一大片精壯的胸膛來。

  即使不發一語,他的威脅性看起來還是遠甚於這屋子其他人。

  他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眸色裏的慵懶並不會讓他看起來溫和,頂多只讓人聯想到休息中的豹子,依然隨時會置人於死地。

  「你是誰?居然敢綁架我?」夏絮樂比誰都先開口,她問的也不是站在躺椅旁開口說話的人,而是那個兀自享受僕人扇風服侍的男人。

  男子的眼神一斂,一閃而逝的精光掃過她的臉,看到她雙手被縛於身後,胸膛卻挺得比其他人都高,腰杆也打得比誰都直時,眼裏閃過了一抹玩味。

  這女子忒大膽,人都成了階下囚了,還敢質問他是誰。瞧她的容貌,細緻的五官配上吹彈可破的雪肌,看起來就該是個柔若無骨的女子,被男人養在深閨中,好好地保護著,可是她這脾氣,似乎半點都不稀罕被保護。這女子的態度比她旁邊一起被綁來的男子強硬多了。

  他的目光才淡淡地掃過那個押解她的人,那人就趕緊回答:「我們抓這些偷鹽賊時抓到的,雖然是女的,但還是抓回來了。」

  「喂,明明是你們蠢,抓錯了人,還想狡辯?」夏絮樂毫不客氣地諷刺。

  旁邊也被綁住的王祥趕緊打斷她,上前一步說話。「我想這其中有誤會,我們只是剛巧路過,並不是跟這幾位一道的,更沒有偷鹽,請這位公子明察。」

  那人聞言只是淡淡地看了王祥一眼,隨即朝手下點了下頭,幾個人立刻上前將被綁住的大賊小賊全給拖了出去,只剩下夏絮樂留在原地。

  「喂,你要把我王叔帶去哪里?可惡,快放開我!我警告你……」

  夏絮樂話都沒說完,更別想把威脅付諸實現,人就被推了幾步,直往那傢夥而去。由於雙手被綁在身後,她連伸手去撐住自己的機會都沒有,顛簸了幾下,整個人趴倒在那張躺椅前,實在狼狽不堪。

  她氣惱地努力平衡著身子,好不容易擡起頭,卻撞上一雙冰涼的瞳眸。

  那雙眼睛深邃而漂亮,眼尾還微微揚起,若不是那兩道濃眉,這張臉會顯得太過陰柔。只是那吸引人的眼睛毫無溫度,望著她的眼神也毫無憐憫可言。

  他由上而下的看著她,雙手被綁的她,簡直像是趴跪在他腳下。頓時間她氣憤地脹紅了臉,恨不得一口咬下他那個礙眼的笑容。

  「大膽刁民!」她怒斥,努力直起身子。

  只見他一邊的眉毛微微掀動了下,然後在她眨眼的瞬間,他的手鉗住了她的下巴,將她緊扣在他胸前。

  夏絮樂被嚇了好大一跳,她什麼時候被這樣輕薄過了?更別說是被拉靠在一個男子身上。

  「放開我!你放開我!王八蛋……」她脹紅著臉努力掙扎。

  但她的掙扎一點用處都沒有。雖然他碰到她的地方只有那只扣住她下巴的手,但她怎麼就是掙不開,反而讓自己像只撒嬌的貓兒,在他胸口磨蹭。

  「我會讓你後悔的,我要讓你被千刀萬剮!」她回瞪著他,咬牙威脅道。

  沒想到他的反應竟是仰頭哈哈大笑,夏絮樂愣住了。

  她的話有這麼好笑嗎?難道她在他眼底是個笑話嗎?這男子簡直是傲慢到無法無天了。就算她不是公主,強搶民女也是有罪的。

  感覺到他連胸膛都在震動了,她惱怒地抿嘴,眉頭緊鎖,努力維持著自己的氣勢,可惜在他那張狂的笑聲中,那武裝出來的鎮定也逐漸崩盤。

  「想將我千刀萬剮的人不只你一個,但我倒想看看以你一個弱女子,如何實現你的威脅。」他說著,那扣住她下顎的手指一滑,掠過她細緻的肌膚。

  他覺得太有趣了。近看這女子,杏眼圓潤,睫毛又長又翹,鼻梁細挺,雙唇豐潤,活脫脫是個吸引人的美人兒。她的身子纖薄,若不是眼裏的光芒太不馴,他還真會誤以爲她是個柔弱女子。對於她的不馴大感興趣,他倒想看看,她能撐得了多久而不被他摧折。

  他那近乎溫柔的輕柔撫觸讓她一時閃了神。就在那極短的剎那,他俯向她,薄唇攫住她那微張的嫣紅,肆無忌憚地侵入她的檀口中,以一種過度理所當然的親密侵入了她。

  她驚愕地瞪大了眼。

  那雙圓滾滾的瞳眸睜著,而那個吻她的男人也沒閉上眼,四目交接,彼此不僅聲息交錯,連對方的睫毛都可清楚看見。

  他的眼中充滿了挑釁。

  而他的唇則堅定地吸吮著她,蹂躪著她從未被侵犯過的唇瓣。

  這個吻又長又久,簡直是另外一種鉗制。她憤恨地瞪著他,眼裏因爲羞憤而泛出薄霧。

  他的力道放鬆了些,動作不再那般粗魯,但還是沒有放開她。可她也不是省油的燈,趁此空隙,一張嘴就往他唇狠狠咬了下去,然後雙眼還挑釁地瞪著他。

  他幾乎微笑起來。

  夏絮樂嘗到嘴裏的血味,知道自己咬傷了他,但他竟然絲毫不放鬆,就著她咬住他的嘴舔吻了起來。血在彼此唇齒間流淌,他的引誘跟掠奪卻不打算停止。

  他舔她的方式好……邪惡!她感覺腦子開始暈了起來。

  她的眸子微閉,覺得自己大概快要厥過去了的時候,他放開了她。

  她緩緩從他身上滑下去,跌坐在地。

  她急促地喘息,以避免自己真的昏了過去,靠坐在他的椅腳邊,她這下子連瞪他的力氣都沒了。

  「你……究竟叫什麼名字?」她的唇邊還挂著他的血。總得知道敵人的姓名,以後要派人抓他去斬才不會抓錯人。

  「我的名字?」他站起身,走下幾個臺階,蹲在她面前,與她平視。「記住了,把我的名字刻進骨血裏,永遠都不要忘記。」

  她擡高下巴,抿緊嘴回視他。

  他嘴邊揚起一抹狂肆的笑,那被咬破的薄唇此刻看來十分邪魅。她還來不及有其他反應,他就貼靠在她耳邊,輕輕地吐出三個字。

  只見她瞪大了眼眸,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而他則哈哈大笑,轉身大踏步而去。

  雖然他的聲音極輕,卻在她胸口投下了巨石般漾起了滔天巨浪。

  那三個字是——東方奪。



  夏絮樂被關在府裏的牢房裏,就這樣過了一夜。

  雖說是牢房,但是環境並不髒,除了有木柵欄限制了行動之外,裏面還有簡單的家具,跟客棧的客房差不了多少。

  被限制了自由,按照她的脾氣老早掀翻了屋頂,但她整晚都安靜得很。她不知道王叔被關在哪里,也沒見到其他被抓的那些正牌偷鹽賊,就算想說話也沒物件。她整晚靠坐在床上靠牆處,眼睛只要一閉,眼前就浮現東方奪那可惡的臉,害得她整晚沒睡好。

  就這樣,過了一夜。

  天亮了沒多久,就有人來打開牢房門了,來人正是昨天站在東方奪旁邊那個男子。

  「你們又想幹麼?」夏絮樂連動都沒動,充血的眼眸盯著對方直瞧。

  「呃,得罪姑娘了,至今尚不知姑娘貴姓,在下杜正旗……」他的自我介紹忽地打住,因爲她看起來一副不想聽他說話的模樣。「我們已經查明姑娘與那位壯士確實與此次盜鹽事件無關,所以……」

  「來賠罪了?」夏絮樂冷哼。「東方奪呢?他怎麼不敢自己來?」

  想到昨天被他羞辱的畫面,她還是氣得牙癢癢。這男人簡直囂張到不象樣,皇兄應該找人砍了他,接收他手裏的鹽務與漕務才對。像這樣的人,皇兄居然還數次召見他?真是太過擡舉了。

  「呃,姑娘對不住了。這是白銀十兩,希望可以彌補您的損失。」杜正旗從袖袋中掏出銀子,其實他們可從來不曾‘補償’過誤抓的人,這可不是主子的行事作風。

  「我又不是乞丐!」她一手拍掉了他手裏的銀兩,閃過他直接推開牢門走了出去。「我王叔呢?」

  說話時,王祥已經從走廊另一端走了過來,朝她喊了聲「小姐」,關切的眼神趕緊探視她是否受到傷害。

  她朝王祥微點了下頭,表示無恙。隨即頭也不回地說:「叫東方奪給我小心點,下次再出現在我面前,我必然實現我的承諾。」將他千刀萬剮!

  「呃,在下會轉告主子。」杜正旗不敢問她的承諾是什麼,看她表情應不會是好事就是。

  夏絮樂挺直了腰走出牢房,看起來像是來巡視的官員,一點都不像剛剛被關過。一直到她走出去,都沒發現轉角有雙閃動著奇異光芒的眼眸在暗暗注視著她。

  而王祥走在她身後,跟著她走出了牢房,然後在繞過重重回廊之後,終於出了東方奪的府邸。

  「王叔,你知道昨天那個囂張的傢夥是誰嗎?」夏絮樂忍不住緩了緩腳步問。

  「剛剛聽到小姐的話,是東方奪?」王祥沈聲問。

  他昨天就猜到此人必定是個重要的人物,一般的富商巨賈可沒有這等氣勢,他甚至覺得東方奪身上的霸氣渾然天成,簡直天生的王者之姿,莫怪乎人家會稱他爲鹽皇。

  「我還真是不敢相信,我一直以爲東方奪起碼五十幾歲了,這傢夥根本……根本太年輕了!」夏絮樂到現在還忘不了昨天的震驚。

  她一直以爲大家口中說的很難搞定的人物,能夠攬這麼多權勢,賺這麼多錢,年紀想必不會太輕,誰想到居然是個不滿三十的男子?

  「我也很驚訝,原來東方奪如此年輕,但我看他氣勢,應該確實是東方奪本人無誤。小姐,我看我們還是儘快離開金沙城,多跟這人有接觸不見得是好事。」王祥勸道。

  「我爲什麼要躲?要不是怕被我皇兄抓回京城,我早報官抓他去坐牢了。他就算不是冒犯皇親國戚,也是強搶民女,我告死他都可以。」夏絮樂忿忿不平地說。這人府裏居然還有地牢,可見得他也時常按自己喜好刑求他人吧?真應該把他抓去關,讓他也嘗嘗牢飯滋味。

  「小姐,雖然小姐嘴裏生氣,但也知道這件事不宜鬧大。皇上正在爲鹽務無法收歸國有而煩惱,這時候——」

  「我知道,我又不是笨蛋。」夏絮樂趕緊打斷他,有時候王叔嘮叨起來也很嚇人的,她可不想讓他發揮功力。「王叔,我餓了,咱們去吃點好吃的吧!」

  「嗯,先回客棧梳洗吧!小姐肯定累壞了,沒待過這種地方吧?」王祥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心裏感到自責。好在東方奪查明了真相後放走了他們,否則如果真要暴露出小姐身分,那這件事情肯定會鬧大。

  「誰教我愛玩呢!出了皇宮總有些無法控制的事情,咱們就隨遇而安吧!」夏絮樂還反過來安慰他。

  王祥苦笑了下,真想勸公主回京城去,但他知道她不會肯的。

  看來需要隨遇而安的人是他吧……

TOP

第二章

原來,想要隨遇而安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夏絮樂跟貼身護衛王祥累了一晚,被關在私牢裏都睡不好,畢竟當時他們都不清楚東方奪會怎樣處置。即便她是當今皇上的親妹子,但若真要鬧到把身分說出來才能罷休,那也夠嗆了。所以兩人回到客棧後都覺得很累,梳洗後就在客棧叫了幾樣簡單的飯菜吃了。

  沒想到還不能享有平靜,連好好吃頓飯都不成。

  「王叔,你會不會後悔跟著我出宮?」夏絮樂乏了,只吃了幾口飯菜就吃不下了,手裏的筷子撥弄著碗裏的菜,有點意興闌珊。

  「如果我不跟著出宮,公……小姐會放棄嗎?」王祥沈靜地回問。

  夏絮樂搖了搖頭。「雖然昨天發生的事情讓我很不開心,但是悶在宮裏更無聊。還有那個東方奪,我一定要想辦法報仇……」

  她的話還沒說完,兩個人影就站到了他們桌旁,打斷了她的話。夏絮樂不愛被打擾,望向來者的表情就不是太好看。

  「呃,姑娘,打擾了。」說話的是兩個男子中高個子的那位。「我們兄弟觀察了姑娘許久,姑娘應該是外地來的吧?是哪兒來的?北方嗎?我可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北方姑娘。」

  夏絮樂上下打量這兩個傢夥,看他們笑得有些猥瑣,就不想開口說話,於是轉頭朝王祥點了下頭。

  王祥站了起來。「兩位,我們家小姐不喜歡人打擾,請回。」

  王祥持劍的手直接橫擺到兩人的胸前,拒絕與威脅之意已經非常明顯了。

  「這……只是打個招呼,認識一下好做朋友,反應需要這麼大嗎?」這次說話的換成矮個子的。

  夏絮樂連看都沒再看他們,緩緩端起桌上的茶杯,兀自喝起茶來。

  她的衣著雖然沒有非常華麗,但眉眼清秀可人,舉手投足間亦充滿了幾分貴氣,讓人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這幾天雖然都有人注意她,但敢這樣上前來唐突的倒是只有這兩個。

  「今天姑娘我心情不好,你們再不走,別怪我不客氣了!」夏絮樂將手裏的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

  兩個男人有點被她的威嚴嚇住了,身子差點要往後退,但又忽然察覺這樣的動作太丟臉,趕緊穩住。

  「什麼姑娘這麼刁鑽,有什麼好驕傲的嗎?跩個二五八萬,要知道這可是咱們兄弟的地盤,得罪了我們,有你們受的。」高個子還在嗆聲,小個子在旁猛點頭助陣。

  夏絮樂倏然起身,一掌就直接拍向說話的傢夥。

  那高個子被她的動作嚇到,連躲都忘記躲,胸口就受了一掌。同時王祥也踢開了椅子,拔出手裏的劍,開始攻向那矮個子。

  基本上這兩個可算是地痞流氓,但是身手可沒東方奪的手下好,所以這對主仆像是有了送上門的出氣包,一時間打得火熱。而這兩個來搭訕的傢夥反而被打得狼狽不堪,沒多久就竄逃了。

  「小姐,沒事吧?」王祥收起手裏的劍,回頭望向她。

  夏絮樂搖了搖頭。

  「該感謝他們,我現在心情好多了。」說完她還坐回桌前,拿起筷子吃了起來,把剛剛根本沒填飽的肚子給喂飽。

  這天他們吃過飯後休息了一陣,剩餘的時間都在金沙城裏隨意逛逛。不過夏絮樂已經沒昨天的好興致,所以連碼頭也沒再過去了。

  天黑了之後,她就很乖地回到客棧,沒再要求要再繼續玩耍。

  回到客棧時,看到早上來煩人的兩個男子,但夏絮樂僅是涼涼看了他們一眼,就見那兩名男子消失于人群中了。

  「王叔,你昨天累壞了吧?今天早點休息好了,我先回房了。」夏絮樂推開自己房間的門,走了進去。

  王祥也跟著回到位於她隔壁自己的房間。

  夏絮樂早早梳洗完,就躺上床去準備睡覺。但是翻來覆去好幾回,睡意就怎麼都不肯上身。

  其實她的身體已經累了,眼皮也酸,但是閉上眼意識還是很清楚。她忍不住想著今天出去逛後,才知道東方奪在這金沙城真的有極大的勢力,到處可見挂有東方字樣的店鋪,這傢夥難道除了賣鹽,還擁有了這個城不成?

  也對啦,鹽是種高價商品,加上他獨攬了八成以上的鹽務,那麼愛賣多少錢還真得看他高興,這樣不富可敵國也怪。可是把府邸佈置得比皇宮內院還豪華,這就太招搖了吧?這傢夥根本不懂得什麼叫內斂吧?

  想到他臉上那可惡的笑容,現在連他那雙濃眉,那挺直的鼻梁,那好看得過分的眼睛跟那可惡的薄唇都如此清晰,她甚至可以看到他緩緩朝她俯下時嘴角帶著的那抹調侃的笑。

  刺眼!

  像是貓在玩弄老鼠,明知道老鼠沒地方逃,硬要用貓掌撥弄它幾下,看老鼠會不會驚慌地竄逃。

  她就像只笨老鼠,被他玩弄在股掌之間。就連他的吻都是蓄意的挑弄,他舔吻她的姿態狂肆放浪,他的侵犯是那樣理直氣壯。想到此,她就忍不住氣憤地坐直了身子。

  「可惡,東方奪你給我滾開啦!」

  她抓起枕頭朝空氣猛力揮了幾下,弄得自己气喘吁吁,這才懊惱地扔下枕頭,趴在床邊輕吟了兩聲,這才放棄讓自己入睡的念頭,拉開床簾下了床。

  她套上外衣,拉開門正想喊小二幫她打盆冷水來,卻看到外面有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子,正趴在隔壁王祥的房間前。

  「你們在做什麼?」她警覺地發現到這兩人是早上來找碴的高個子跟矮個子,隨即朝他們揮出一掌。

  不過這次他們有所防備,側身閃了過去,同時手裏的吹管也「咚」一聲落地。

  「你們……」夏絮樂驀然明白他們正在幹什麼。如果王叔真的在房裏,恐怕此時已經被迷煙擺平了。

  她還來不及喊出聲,這兩人就像是有備而來,一個繞到她身後,用一塊帕子搗住她的嘴,另外一個則掏出繩子準備捆綁她。

  夏絮樂在昏迷之前還用眼睛狠狠地瞪了對方一眼,嚇得那人手裏的繩子差點掉了。而她最後一個念頭是,早知道不要阻止王叔帶多一點人出宮,早知道不該爲了怕人多麻煩,怕人多招搖容易被皇兄找到,而堅持只帶王叔一個。

  帕子裏的迷藥藥力驚人,她很快地軟倒。

  「還不快過來綁人,想要弄得大家都聽到嗎?」高個子催促著。

  「好,大哥。這娘們還真難搞定,我剛才還以爲迷藥沒效呢!」矮個子邊捆綁著夏絮樂的手,一邊抱怨著。

  兩個人很快地綁好了人,用扛的將人扛出客棧。

  「大哥,忘記搜這娘們的包袱了,肯定有很多銀兩。」矮個子邊跑邊說。

  「沒時間了,萬一她隔壁的那個傢夥醒了,我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再說把她賣掉了我們也有錢拿,這姑娘長得可真美,應該可以賣個好價。呵呵呵,總算沒白做工了……」

  兩個人雖然覺得這姑娘很美,但他們是熟門熟路的地痞流氓,很清楚不該將這人留在身邊太久,畢竟她身邊那傢夥可不是容易搞定的人。所以趕快將人脫手,賺筆錢跑去躲起來快活,才是上上之策。



  碼頭邊,一整排的鹽船停靠著,看出去就是一整片遼闊的江河,給人霸業千秋之感,站在自己的商船上,東方奪雙手背在身後,望著這一片他用盡心力打下的商土,心裏的滿足感已經消退了不少,不若當時的快活。

  「主子,這偷鹽的幾批賊都已經逮到,經過這番整頓,應該可以平靜一陣子了。」陪在主子身邊,正在說話的正是有軍師之用的杜正旗。

  「人呢?」東方奪的目光依然眺著遠方。

  「昨日上了要出海的商船,這回去南洋,少說一年半載才能回來。上船當免費奴隸一、兩年,總比丟了性命好,他們都很感激。」杜正旗低聲報告,一邊觀察著主子的喜怒。

  今天的主子看起來心情不佳,但他可猜不出爲什麼。該處理的人都處理了,該固守的霸業也穩若泰山,主子應該寬心才對,怎麼看來不大樂活?

  「一、兩年後就算回航,也別讓這些人再出現在金沙城。」東方奪交代。

  杜正旗爲難地看著他。「呃,主子,外人已經對您有夠多的傳言,若真如此處理,這些謠言恐怕會更甚囂塵上,大家會以爲這些人真的被我們……」

  「宰了?」東方奪微微揚起眉尾,嘴角又出現了一抹似有若無的笑,通常這種笑容可稱不上善意,出現時也往往有人會倒楣。「那又有何不可?人家說我東方奪私設刑堂,作風比海盜還霸氣,殘暴不仁,睚皆必報等等,也不全是流言。我都不介意自己的名聲臭了,你又何必想太多?」

  「可是……萬一官府介入……」

  「我按時繳鹽稅,取鹽引,艘艘船出港都是有憑有據,官府該感謝我的配合了,還想找我麻煩?若真想找麻煩,還怕沒名目嗎?」東方奪不以爲然地說。

  「主子說得也有理,那麼我就按主子意思辦了。」杜正旗想了想,並不意外得到這種答案。他明知道主子的性子,反骨特重,要他遵守規矩,建立好正面形象,簡直比讓他把銀子送出去還痛苦。唉,還是少浪費唇舌。

  「沒什麼事了吧?」他打開摺扇,扇了扇,兩鬢散落的髮跟著飄飛了起來。

  杜正旗看著容貌帶著幾分邪異,五官卻如此出色的主子,不禁發起愣來。如果不看那雙眼,不看那嘴角含著的那抹佞笑,他的主子爺站在風中,髮絲飄逸,高大頎長的身材搭上寬大的衣袍,倒是真有幾分仙人之姿。難道說主子亦仙亦魔,端看見者運氣好不好,遇到了哪一尊。

  想著想著,他竟兀自發出了一抹傻笑,直到一把摺扇往他頭頂敲來——

  「唉呀!」

  「腦袋又裝些什麼亂七八糟東西?」東方奪斜睨他一眼,涼涼地問。

  他趕緊摸了摸腦袋。「沒的事,主子爺要上醉月坊去聽曲兒嗎?」

  醉月坊是全金沙城最大最氣派的畫舫,遠近馳名。它的老闆李媚娘與東方奪相熟,東方奪無聊時也會上船去聽曲、喝酒。

  那改裝成畫舫的船隻是東方奪租給李媚娘的,不收取分文租金,外人以爲是因爲李媚娘有手段,讓東方奪願意贊助,事實上只有親近的人才知道內情。

  「嗯,也好。」東方奪點了點頭,朝碼頭的另外一端走去。

  金沙城的碼頭很大一片,這一端彙集了各種漕船,日夜都有人忙上下貨。靠近內陸一點則聚集了攤販,專賣些吃的,主客自然是碼頭上的工人。

  而碼頭另外一端景色優美,望出去不但有小島數座,岸邊更是種滿了楊柳與桃花,綠色的楊柳襯著紅色桃花,美不勝收。這邊聚集了各色各樣的畫舫,有些固定停泊在岸邊,有些則會沿著金沙城週邊航行。畫舫裝置得美輪美奐,提供的不外乎是歌舞升平、紙醉金迷的時光。

  走過岸邊寬大的石板路,東方奪走上了醉月坊,正是全岸邊最大的畫舫。他才一現身,見到他的姑娘都趕緊行禮,臉上浮現著緊張的笑容。

  「主子爺來了,我去通報。」說話的姑娘手裏還拿著琵琶,一下子就一溜煙不見人影。

  有人接替上來,領他進大廳。通常大廳是聽曲喝茶的地方,不過如果東方奪到來,李媚娘就不會再收客人,讓大廳凈空,只讓他一人獨霸。

  船的另外一端則是兩排整齊的廂房,每個房間佈置得都很舒適,又很有隱密性。比起酒樓來,這畫舫更有特色,更具舒適豪華的感覺,所以生意一直都很好。樓下那層則是吃飯喝酒的地方,也是以包廂形式供應,只是半露天的包廂不僅可以看到外面風景,更有幾分文人雅士的風味在。

  畫舫有好幾層,功用各自不同,如果沒人帶路,說不定就在船上迷路了呢!

  「主子爺請坐,奴婢馬上去端茶來。」引路的人將他帶進大廳,人也跟著離開。

  東方奪無意枯等,起身走出回廊,正想四處晃晃透透氣,就聽到樓梯那邊傳來一陣尖叫聲,然後是「砰、砰、砰」的幾個撞擊聲,他好奇地往樓梯上看去。

  只見一個僕人追著一個赤著腳的姑娘跑。

  「唉呀,痛死我了!臭丫頭,你敢咬我?你回來!還跑你——」

  「我又不是笨蛋,難道停在原地等你抓嗎?」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那聲音有點熟悉,讓東方奪微微皺起眉頭。

  他等在樓梯口,正想上去探一探,就見那赤腳的丫頭奔過走廊,一路奔下樓梯,速度之快差點沒從樓梯上直接滾下來。

  「啊!」她驚呼,撲跌下來的同時直接撞上他厚實的胸膛。

  東方奪一把抓住她的衣袖,以免她將自己給撞翻過去。

  「你怎麼會在這兒?」他一眼就認出這個披頭散髮外加赤腳的丫頭,正是那天被誤當爲偷鹽賊抓回他府邸的固執女人。那天放走她之後,他還有點後悔,覺得沒把她這麼好的娛樂留在身邊幾天,真是對不住自己。沒想到竟會在此遇到她。

  這真是天意。

  這下他可得好好把她留下,看看她那烈性子能不能帶給他更多的趣味。

  「啊,東方奪!」夏絮樂一擡頭看到熟悉的面孔,不禁低喊出聲,語氣激動不已。如果不是情況太緊急,她恐怕要激動地哭出來了。這下子她有救了!

  「臭丫頭,你跑哪去了?」樓上的吼叫聲又起,那聲音直朝這邊而來。

  「等等,我們先躲起來,這兒太危險了。」夏絮樂一把抓住他,左右張望了幾下,然後拖著他往船尾走。

  她帶著他穿過大廳,還兀自喃喃地說:「這兒太明顯了,沒地方躲,不成。」

  東方奪被她拉著走,起初有些不爽想甩開她,但是她那認真逃命的表情讓他覺得有趣,決定暫時配合她一下。「那邊好像有不少房間,躲那邊吧!」

  「對耶,真的有好多房間,快點!」她如釋重負地推開其中一間房,發現裏面真的沒人後,將他也拖了進去,然後緊緊地關好門,再把他拉到角落櫃子裏側的死角躲好。「這樣安全點,萬一真的有人進來,我們可以跳窗……」

  還跳窗呢?這丫頭不知道這窗出去就是江面嗎?他是擅泳,但此時也沒興趣去展現水底的本事,再說她憑什麼認爲他會想跟她當一對亡命鴛鴦?

  東方奪有點好笑地想著。

  「還好遇到你了,真是謝天謝地。東方奪,你會幫我吧?」喘了口氣,抹去額頭上的汗水,夏絮樂樂觀地望向他。

  東方奪臉上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又出現了。

  「上次你交代杜正旗告訴我什麼來著?說再見面時你會實現你的承諾。唉呀,什麼承諾來著?讓我想想……」他故意拉長了尾音,然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千刀萬剮。」

  她的笑容僵住了。

  若不是虎落平陽注定被犬欺,她真想咬死這個可惡的男人。

  那天她要不是著了那兩個爛人的道,怎麼會被輾轉賣到這奇怪的地方來。她當然知道這裏不是什麼正經的地方,她想逃想很久了,每次脫逃都不成功。雖然她之前很討厭東方奪,但是在挫折的逃亡生活之後遇到一個認識的人,可謂久旱逢甘霖,爲她絕望的處境帶來一絲生機。

  只要他願意配合就好了。

  怎奈東方奪一點配合的意願也沒有,坐在牆角,雙手一攤,身子還往後靠,一副閒適到不行的模樣。「來吧,我等著你的千刀萬剮。」

  哦,竟然挑釁她耶!

  她咬牙,忍、忍、忍!

  努力擠出一抹討好的笑容,她乾笑著。「呃,一切都是誤會,過了就算了。人能相逢自是有緣,東方奪,你只要幫點小忙就可以。看是要掩護我逃出這裏,還是花錢把我買回去,當然我一出去就會還你錢的。再不然,你去福來客棧通知我王叔,他會來救我的。」

  「喔?」他淡淡地應,「我們好像不熟吧?我連你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呢!」

  「我姓夏,名絮樂,柳絮的絮,快樂的樂。這下熟了吧?」她趕緊繼續露出討好的笑,笑得嘴都快僵了。

  若不是待在這裏快要搞瘋她了,她真的不會這樣低聲下氣。但她也很清楚這不是什麼正經的場合,萬一她無法逃出去,難道她的清白真要在此被玷污?若真如此,她永遠也沒辦法回宮去了吧?

  誰想到東方奪竟然只是攤了攤手,露出一抹無聊的神色。

  見他無動於衷,夏絮樂緊張了起來,一把抓住他的領子,一點都沒發現自己正跪坐在他敞開的腿間,而她的身子也與他的極爲貼近。

  「東方奪,我實話告訴你好了,我是被兩個混蛋給暗算了,王叔肯定已經急壞了,只是在這龍蛇雜處的金沙城內要追查到這邊,恐怕沒那麼容易。唯一的方式恐怕會驚動官府,這樣事情就會鬧得不可開交了……」她越說越憂慮。

  「然後呢?」他淡淡地介面。

  她欲言又止,然後皺起眉頭,下定決心似地吞了口口水。「我其實是當朝皇帝的胞妹,排行十四。這次是私自從京城跑出來的。」

  「喔?十四公主?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可真不得了了。」他眼底閃過一抹了然,原來她真是個公主,難怪眼裏的倨傲簡直與生俱來,難怪連跪在他身下都還露出那種不馴的眼神。

  這可有趣了。

  他真想知道這朵嬌嫩的花能承受多少風雨,真想知道這金枝玉葉底下的驕傲性子需要多少功夫才能摧折。他看得出她的倔強,看得出她的不馴,但他更想打破她的層層防衛,讓她赤裸裸地,毫無保護地裸裎在他面前。

  屆時她還能如此倔強嗎?還能如此嬌氣嗎?

  「現在你知道情況有多危急了吧?再不出去,我王叔找不到人,最終只好找上官府幫忙……」

  「屆時公主曾陷青樓的事情就會傳出去,皇族的名聲全給敗壞了,這可不妙。」他搖了搖頭,無限同情地說。

  她狂點頭。「還有,萬一我皇兄知道了,恐怕會把我關在佛寺裏,一輩子當尼姑去了。」

  「可是我還是找不出幫你的理由。」他歎了口氣,萬般惋惜地說。

  「你……」她爲之氣結,可是又拿他莫可奈何。現在所有籌碼都握在他手上,她半點沒有優勢。「要怎樣才能說服你?你要什麼?我可以給你錢……」

  他這下子連掀動眼皮都省了。

  銀子他多得是,她也知道。

  「那我……我給你弄個官……」她看到他的表情,想到王兄數度召他入京他的反應,不禁垮下了肩膀。「我……」

  對一個什麼都不缺的人,她要拿什麼賄賂他呢?

  這人擺明瞭沒有良心,不可能隨便出手幫她。難道她真的要困在這裏嗎?她寧願死也不要陪男人喝酒。

  在她努力思考著說服他的方法時,他得以近距離打量著她。原本以爲她跟上次見面一樣有活力,但細瞧之下可不然,她抓著他衣領的動作讓她寬大的袖子往下掉,露出一截手臂。他才看到她手臂上有不少條大大小小的瘀痕,看來她果然是吃了不少苦。

  那些人將她賣到此肯定是爲了錢,但按她性子也不可能不反抗,結果討頓好打是必然的。不過爲了不破壞貨品的價格,這些人也不笨,沒傷了她的臉,也沒讓她的外觀有什麼損傷,全都打在看不到的地方了。

  他不禁有點同情她,猜都猜得到她會吃些什麼苦頭。

  「這麼快就放棄了?這可不像你。」他淡淡地說。

  她聞言挺起了肩膀,望著他。他離她如此近,就像那天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一樣。從這兒看他,發現他確實是個長相極爲出色的男子,若無臉上那邪魅的笑跟眼裏隱約可見的冰霜,他真的是個讓人移不開目光的男人。

  看到他薄唇上那尚未完全痊愈的傷口,她想到了上回兩人親密接觸的情景,整個人就這樣熱了起來。

  她就那樣呆愣愣地端坐在他腿間,白皙的臉龐透出粉紅色的紅暈,讓他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仔細一看,她確實相當細緻,金枝玉葉正是如此。她的皮膚極爲白皙,眉型濃而不粗,透露出她好勝的性格來。挺直秀雅的鼻子形狀很漂亮,讓人看了都忍不住想描摹起她的五官。杏眼圓滾滾地,兩排睫毛又長又翹,柔化了她臉上的不馴,多了幾分媚意。搭上那下唇微翹的豐潤雙唇,她確實是個美人胚子。

  也難怪她會被綁來賣掉了,綁她的人肯定賺了不少。只是他知道李媚娘並不直接買賣姑娘,她通常只接受自願來的人。這中間可能已經輾轉過了幾手,否則以媚娘的原則,她不該在此。

  他要出手幫她很容易。只需說一聲,李媚娘連銀兩都不用收,就會讓他把人帶走。只是……他不想這樣做,這樣太無趣了。

  「你可以說服我。」他的目光遊移過她的唇瓣,嘴角勾起了極淺的笑。

  她抿緊嘴,想瞪他又不敢,螓首低垂,臉紅到脖子上去了。她不會不懂他的暗示,正是因爲懂了,才窘迫。

  他極有耐性地等著,其實當他看到她白皙頸項上的紅暈,一陣熱流又快又準確地穿過腰間。

  他想要她。

  正當他腦子裏面充滿了旖旎的情思時,她終於擡起了頭,雙手怯生生地搭上他的肩膀,然後跪坐起來,飛快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馬上就要退開去。

  但他豈是這麼好打發的?

  他伸長了手臂將她拉回來,一手扣住她後腦,一手緊握著她的上臂,然後那熾熱的吻就鋪天蓋地朝她而去。

  火焰。

  她彷彿看到了東方奪的商志,那燃燒的太陽,熾熱的火焰。

  他的唇覆住了她,她的胸口貼靠著他的,嘴裏嘗到的是他,身體碰觸到的是他,鼻端聞到的也是他。東方奪是最耀眼的陽光,最冰冷的寒冰,最狂暴的風雨,掃得她每一根寒毛都立起,每一個呼吸都是他。

  她隱隱約約有個感覺,自己爲得到自由所付出的「賄賂」,可能遠超過她所能負擔的了。

  認識他,會不會是她不幸的開端呢?

TOP

第三章

「你先出去,等跟老闆談妥之後給我個暗號,我再出去。」夏絮樂紅著臉,摸了摸自己淩亂的髮絲,努力想整理好自己。

  「那你可要躲好,別被找到了。」

  若不是她那麼害羞,低垂著頭,自然不會錯過他嘴角那抹詭異的笑容,就不會毫無防備了。可惜夏絮樂完全沒有懷疑他,朝他謹慎地點了點頭,就繼續躲回角落去,等待東方奪來救她。

  東方奪推開房門後,站在門外整了整衣衫,然後昂首闊步往大廳走去,好象剛剛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

  在大廳找不到人的李媚娘一見到他出現,馬上鬆了口氣。她剛剛還因爲手下的姑娘沒有服侍好他,連他的行蹤都搞不清楚而發過一頓脾氣。東方奪對她來說是個非常重要的商業夥伴,半點都開罪不得。

  「主子爺,您來啦?今天喝茶可以嗎?」李媚娘親自迎上去,一邊還細心地打量著他。

  她是在風月場合中打滾的人,見過的人多不勝數,很少有她看不穿的人。可是東方奪正是那少數中的少數。雖然認識他三年了,這三年在他的幫助下,她的醉月坊成了業界最具規模的畫舫,但是她還是沒辦法抓得穩他一半的心思。她對這男人有著佩服,也有著些許的敬畏。他既是她的合夥人,又是她的朋友,但有時候她也懷疑,若惹他不快,會不會有一天變成了敵人。

  她絕對不想當他的敵人。

  「坐,我有事問你。」東方奪在靠窗的地方落坐。

  李媚娘斥退了左右,也在他對面坐下。「什麼事?」

  「你這兒有新來的姑娘,名叫夏絮樂的?」他淡淡地問,語氣聽不出是否在乎。

  「夏絮樂?」李媚娘想了一想。「這名字我沒聽過,不過最近是來了幾個新的姑娘,我前陣子有些缺人,你知道現在生意很好。但是夏絮樂……啊,會不會是她?是有個姑娘很難搞定,我也不知道名字,但我懷疑是帶她來的老周誆了我,那姑娘半點不願意待在這邊,成天有機會就打傷我的人,實在頭痛。這人……是主子爺的舊識?」說到此,李媚娘一凜,生怕得罪了東方奪。

  「應該是她沒錯了。」東方奪聽她形容,不禁笑了出來。他相信夏絮樂會讓限制她自由的人吃足苦頭。

  「那真是對不住,我馬上就把夏姑娘放了。」李媚娘惶恐地說,決心等她找到帶她來的老周後要扒他一層皮,竟敢騙了她李媚娘的銀子後,一走了之。「當初是老周帶來的,說是他遠房表妹,家裏頭需要用錢,家境清苦,所以他表妹答應來醉月坊,我還一口氣給了他五百兩。誰想到隔天那傢夥就不見人影,我覺得不對勁想問都找不到人,我早該知道有鬼!」

  東方奪擡起手阻止了她。「把她留在這兒吧!但是別讓她見客,等我命令。」

  「是,那麼媚娘該怎麼待這位姑娘,這夏姑娘可是主子爺的人?」李媚娘小心翼翼地探問。如果這姑娘是東方奪的女人,她即便不放她走,也得以上賓待之。

  「你想怎樣待她隨你,不過她現在是我的新樂子。」他泛起了一抹笑,那笑容沒什麼溫度。

  李媚娘看著都同情起這位姑娘了,她希望這位姓夏的姑娘知道後不會太傷心。東方奪真是個壞人,更是個徹頭徹尾的壞男人,什麼女人愛上他,都只有自取滅亡的分兒。所以她雖曾被這傑出的男子吸引,卻不敢放任自己愛上他,正是因爲認清了他的無情與殘忍。

  情愛對他這種男人來說,只是娛樂。

  「是的,媚娘會按照主子爺吩咐行事的。」她回答著,同時亦看到他起身。「主子爺要走了?今天不聽曲?」

  「不必了,我今天得到的娛樂比聽曲子多太多了,哈哈!」他打開摺扇,邊扇著邊走出大廳。他在臨下畫舫前頓了一下。「喔,對了,她現在躲在船尾左邊倒數第三間廂房。」

  李媚娘愣了一下。「謝主子爺。」

  她真的同情這位姓夏的姑娘。

  她正待回轉身子,手下就急急忙忙奔了過來。

  「李姊,關在樓上的臭丫頭跑了,現在怎麼找都找不到。」來人正是稍早被夏絮樂咬傷的壯漢,人稱小虎子,他不僅是畫舫的保鑣,也負責看守新來的姑娘。

  李媚娘斜看了滿頭大汗的手下一眼。「跟我來吧!」

  她筆直地朝船尾的廂房而去,直接推開左邊倒數第三間廂房。剛推開門時真的沒發現裏面有人,但東方奪若說她在此,那麼她肯定就在。於是她仔細地搜尋了一下,終於在衣櫃後方的死角找到那個姑娘。

  夏絮樂蹲在牆角,腳丫子光裸著,頭髮有點亂,但她看向媚娘的眼睛卻充滿了防備與抗拒。

  這是個有硬骨頭的姑娘!李媚娘一看到她的眼睛就知道,她絕對不是自願來此的。老周果然騙了她銀子,要讓她逮到肯定讓人將他埋進沙江中。

  偷偷地歎了口氣,李媚娘開口說話。「出來吧,你總不能老躲那兒。」

  李媚娘一見這姑娘就知道她的出身不凡,不僅是因爲她不俗的容貌,更因爲她身上的氣質。這姑娘身上還有著清麗的氣質,眼裏跟神情間有著與生俱來的矜持與傲氣,她絕不可能像老周說的,是他的貧窮遠親。

  「你……是這兒的老闆嗎?」夏絮樂眼底有著掩飾不住的惶恐,因爲左右張望都看不到東方奪的身影,一時間她居然擔心起他來了。難道他出事了?

  不可能的。東方奪起碼也是富甲一方的巨擘,更何況金沙城是他的地盤,誰敢在這裏惹他?熟門熟路的應該都不敢在太歲眼下動土才對。可是如果是這樣,他爲什麼沒把她贖出去?還是他去找王叔了?

  「我叫李媚娘,這兒的人都喊我一聲李姊。」媚娘有點同情她,說話時語調放軟了不少。

  「李老闆,這是一場誤會,我是被兩個地痞流氓給綁走的,他們把我轉賣給了人,我不知道最後是誰帶我來此的,但我不是自願的。你只要放我走……我知道素昧平生,你可能不相信我,那麼請幫我送個訊兒到福來客棧,找一位王祥,他就會帶銀子來贖我了。我絕對不是騙你的!」絮樂趕緊解釋著。

  因爲情況緊急,也沒時間讓夏絮樂好好說她的故事,否則真要說起來,她吃的苦頭可不是這輕描淡寫的幾句。

  那兩個地痞流氓迷昏她之後,把她關在一間山腳下的小茅草屋,但因爲她一醒來就威脅著他們,說她的人很快會找來,要他們識相點快放了她。沒想到那兩個小賊嚇是被嚇到了,但還是不甘心到手的鴨子隨便放走,於是火速地將她賣給了別人,拿了銀兩馬上逃出城。

  接下來買下她的這個惡人可沒那麼好對付了,她威脅也沒用,只好裝死,伺機想逃出去,沒想到好幾次都被逮了回來。那人原本想直接打死她算了,但最後還是決定不要跟銀兩過不去,所以用棍子打在沒人瞧見的地方,至今她的手腳都還佈滿了瘀青呢!

  即便如此,她還是逃。逃到那人也沒了耐性,招來了個叫做老周的將她帶去賣了。這個老周顯然被警告過,所以事先給她下了藥,讓她整個人昏昏沈沈的,也不能反抗或逃走。再清醒過來,她已經在此了。

  其實若不是東方奪交代過,聽完夏絮樂的說詞,李媚娘是會答應請人去尋一尋這個王祥是否真有其人。若他能帶五百兩來贖人,她也不會介意放人走,畢竟強搶民女來從事她這兒的工作,可不是她的作風。

  「很抱歉,我沒辦法答應你。」李媚娘平靜地回答。

  夏絮樂微張著嘴兒望著她,宛若希望之火被撲滅了一般,看起來有點楚楚可憐。「我……我不能待在這兒,事情會不可收拾的,你不懂……」

  這幾天遭遇的劫難首次如此嚴重地打擊到她。或許是因爲她遇到了東方奪,燃起了希望,沒想到失望之情讓她難以承受了。

  而李媚娘嚴厲的同情更讓她難受。

  「我……今天我遇到一位朋友,他應該會找你談將我贖出的事,難道你也拒絕了他?」夏絮樂還是忍不住問了,她必須知道狀況,才能做打算。即使要遭逢絕境,也得提前作準備。

  「朋友……」李媚娘微帶歎息地說。「沒有。不過就算有人來贖,我也沒辦法答應,生意就是生意,抱歉了。小虎子,帶她回房。」

  旁邊待命的小虎子趕緊上前,就要動手拉她。

  她閃過他的碰觸,自己起身。「等等,我們再談談……」

  但是李媚娘已經轉身離開了,只剩下監視著她的小虎子。她眼眶微微泛紅,卻強忍著不敢掉眼淚,怕自己會在旁人面前出醜。於是她瞪了小虎子一眼,自行走出去,回到囚禁她的房間裏。

  聽到房間門被鎖起來的聲音,絮樂跌坐在床上,連肩膀都垮了。

  她被東方奪騙了嗎?

  她是那麼相信他,將希望寄託在他身上,難道他真的誆了她?她真不希望這是真的。剛剛與他纏綿那短暫的瞬間,她確實爲他動了心,他吻她的方式跟上次有極大的不同。

  難道她鬧了一個笑話嗎?

  她心慌又意亂,從來不知道出一趟京城遊玩,居然會遇到這樣一個男子,還遭遇到這樣的事情。如果她真的無法離開這兒,那麼她又能怎麼辦呢?



  王祥站在岸邊,望著各色各樣的畫舫,心裏頭焦急如焚。

  那夜他醒來後發現自己睡得不可思議的沈,隨即察覺到有問題,直接奔往公主的房間,卻發現她已經消失了蹤影。他在自己房外找到吹迷香的管子,隨即明白著了道。而唯一的線索,自然是白天有過摩擦的那兩個痞子。

  調查那兩個傢夥不是難事,但是那兩個傢夥畏罪逃出城了,他費了番心思才逮到人,可即便逮到他們,還是沒有解決事情。他心急地發現公主已經被轉賣出去,氣得他將那兩個人打成半殘,至今仍被他關在客棧房間裏。

  花了許多時間循線追查,由於公主被轉手的時間都不長,反而讓他一再錯過。當然他也曾經考慮過報官,但是他一時間也無法證明公主的身分,如果在官府延誤了,說不定後果會更不堪設想。

  他根本不敢想像公主現在的處境,這幾天他簡直無法合眼。他明白自己主子的性格,萬一真的被玷污了,恐怕她是沒辦法容許自己活下去的。光想到此,他的冷汗就冒個不停。

  不過幸好他已經有眉目了。

  「這位兄台,請問一下,醉月坊是在哪裏?」他攔了個路人問話。

  「那最亮最美的畫舫就是啦!」路人隨即一指,果然前方不遠處有艘相當華麗的畫舫。

  王祥連道謝的時間都沒有,急忙往那畫舫奔去。沒多久上了船,直接抓了個姑娘就問:「你們老闆是誰?人在那裏?」

  若是平日他不會如此魯莽,但是現下已經沒有時間了。

  「呃,你放開我。我……李姊!李姊!」那姑娘被他嚇到,臉色有點蒼白,忙著朝裏面喊人。

  一陣騷動之後,李媚娘從船艙裏走出來,還瞪了大呼小叫的姑娘一眼。「發生什麼事了?你又是哪裏來的傢夥?敢上我醉月坊鬧事!」

  王祥鬆開了手,朝李媚娘拱了下手。「抱歉,得罪了。因爲在下急著找人,冒犯了幾位。你就是老闆?」

  「沒聽過李媚娘嗎?這樣你也敢找上門?想找人?我這地方是你隨便可以來去的嗎?」李媚娘不大高興地說。

  「實在抱歉,敢問李姑娘,可見過一位約十六、七歲的姑娘?她眉目清麗,皮膚相當白皙,是位姓夏的姑娘。」王祥沒時間安撫她,趕緊進入正題。

  來找夏絮樂的?

  李媚娘將眼睛微微一瞇,他稱她李姑娘,這個她喜歡,顯然這傢夥還有點禮貌。不過這位姓夏的姑娘可能真有點背景,現在人都找上門了。

  「是有這麼一位。」她本想騙他,但她知道打探之後,這中年男子還是會回到這兒來,她只能暫時擋擋,不如直接拒絕了他。

  王祥聞言激動了起來。「能讓我見上一見嗎?」

  李媚娘遲疑了一下。「你跟我來,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

  她將王祥帶進了內側的廂房中,這才轉身面對他。「人我不能讓你見,但我可以告訴你這姑娘確實在此。」

  「我們家小姐是被惡人擄走的,不管要多少銀兩都可以,李姑娘開個價吧!」王祥急切地說。

  看得出他眼底的著急跟關心,李媚娘其實有些不忍。「人我不能讓你贖走,我也希望我可以,但是……不行就是不行。」她不知道東方奪打算做什麼,但無論是什麼,都得等他失去興致,她才有辦法幫那姑娘跟眼前的壯士。

  「爲什麼不能?李姑娘,實不相瞞,我們家小姐是有身分地位的人,如果不能趕緊帶走她,這件事情不會善了。不是我要威脅你,屆時有多少人要掉腦袋都不知道。」王祥沈下臉嚴肅地說。

  李媚娘皺起了眉頭,這事情比她想的要棘手。顯然夏絮樂的身分比她預期的還要高貴,她看得出來眼前的這人不是在唬她的。但是她還是無法違背東方奪的交代,否則她會在官府找上她之前先丟掉性命。

  「你走吧,我現在真的沒辦法放人。你威脅也罷、警告也好,我就是不能。但我可以告訴你,夏姑娘目前人很好,沒有受傷,清白也無損。」她只能做到此了。

  「這……」聽了她的話,王祥憂喜參半。但見她的態度篤定,似乎也有難言之隱,於是只好先離開,再另行打算。「我會再來的,希望姑娘好好考慮考慮。這位小姐……相信我,動不得的。」

  「放心吧!沒受過訓練的姑娘,我可不敢讓她上工。我這金沙第一坊的名號可不是隨便得來的。」這算是另外一種允諾吧!李媚娘輕輕地說。

  「那麼王某先告退了。」王祥頷首,終於轉身離開。

  李媚娘歎了口氣。「東方奪呀東方奪,希望你別幫我惹來大禍才是。」



  夏絮樂被關在房間裏,關得搞不清楚時間了。看管她的人並沒有打她,只是顯然有所防備,所以無論她說什麼都不跟她交談。她心裏頭悶壞了,雖然知道自己應該暫時沒有危險,但是對於東方奪一去不回的事,她可是掛心許久。

  所以當房門被打開時,她很快地從床上跳下來。

  「放我出去,李媚娘。」夏絮樂一見來者就先聲奪人。

  李媚娘搖了搖頭,將手裏的衣裳攤開。「換好衣服吧,不要讓我動手。」

  夏絮樂的臉一白,身子往後退了幾步。「不,我不換。」

  看那衣服的質料就知道這衣服穿起來會是什麼模樣,那輕飄飄的紗質穿上身,身段若隱若現,配上那看起來寬大的襟口,顯然不是正經人家姑娘會有的打扮。難道是要讓她去陪酒了?

  「不用擔心,我只是讓你去見個人,這人你也認識。如果你不換,我可是會讓小虎子進來幫忙的,你希望如此嗎?」李媚娘可說是軟硬兼施。

  「我認識的人?」她的心一突。「是誰?」難道東方奪來救她了?

  「不用問我,等一下你自然就會知道。」李媚娘偷偷歎了口氣,知道迎接夏絮樂的將是現實的打擊。

  見她不打算讓步,夏絮樂只好勉爲其難地拿了衣服躲到角落去換好。果然那衣眼的領子大敞,只有外面罩著一層紗可以遮掩,只是連紗都是半透明的,讓她整個人都好不自在。

  「走吧!」媚娘不給她猶豫的機會,牽著她的手就將她帶出房間,穿過回廊。

  夏絮樂一手抓著外面的罩衫,整個人不自在極了。被半拖著離開這層樓,然後下到樓下的某間包廂中。她一進去才發現這包廂是半露天的,座位邊有欄杆,欄杆外就是江河了。

  「東方奪!」她一眼看到端坐在桌前的男子,驚呼一聲就朝他奔去。

  東方奪回應她的是嘴角淡淡的笑容。「這麼高興看到我?」

  「那當然。」她坐到他旁邊的位子。「你是來贖我的嗎?我還以爲你後悔了,沒想到你真的來了。」她眼底的光芒是那樣璀璨,嘴角忍不住歡欣地上揚,原本蒼白的臉整個亮了起來。

  「你們下去吧!我有她服侍就可以了。」東方奪朝旁邊倒酒的姑娘與李媚娘說,頓時幾人都朝他行了行禮,人就迅速地退出廂房。

  夏絮樂渾身一僵。

  她們對待他的態度簡直就像對待主子一樣,而且他剛剛說什麼?有她‘服侍’就夠了?

  「你認識李媚娘?」她瞇起眼問。

  對於她的質問,東方奪半點不緊張,隨意聳了聳肩。「嗯,可以算是合夥人,這船是我租給她的。」

  「所以你從來就沒想過要幫我?你很容易就可以贖我出去,但我依然被關在這裏,所以你是故意的?」她覺得渾身發冷,不知道該心寒還是憤怒。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信了他,居然會指望他來救她!居然會在他那溫柔的吻下對他心動……

  「我從頭到尾都沒答應過你。倒酒吧,以後你多的是機會服侍人,現在趕緊練習練習。」他嘲諷地伸出手裏的酒杯。

  她一把打翻了他手裏的酒杯,讓裏面剩餘的酒灑在他身上。「你這惡人!你怎麼敢這樣?爲什麼你要這樣要我?爲什麼?!」

  如果他那天就拒絕幫她,她還不會如此生氣。但此刻憤怒的火焰在她眼裏燃燒,她真想撕了他。這男人真是卑劣,用那僞裝的溫柔迷惑了她、僞裝的友善戲耍了她。虧她第一次爲一個男子怦然心動,爲一個男子擔憂緊張,而她竟只是個跳樑小丑,專門提供他娛樂的。

  「不爲什麼。」他往後靠向椅背,神情依然慵懶。「就是好玩。我想瞧瞧這個驕傲的丫頭能不能適應坎坷的命運,我想看看公主變成出錢就能得到的畫舫姑娘時,還能不能挺得起肩膀。」

  「你……爲什麼這麼恨我?」她啞聲問。

  「恨你?」他搖了搖頭。「我不恨你,相信我,若我恨你,我會讓你知道的。」

  夏絮樂頓時明白了,這男人無情也無心。

  他甚至不用恨她,就可以這樣對待她。如果真讓他恨上了,只怕那種苦沒人能夠承受得住。她終於明白,一個人會成爲一方霸主不是沒有原因的,她的皇兄忌憚他的勢力不是沒有道理的。

  終歸是她太天真,才會被這樣一個男子吸引。

  終歸是她太單純,才會看不穿他無情的戲弄。

  她的臉色頓時蒼白如紙,眼裏的傷痛剎然湧現。她沒有哭,但表情卻比哭泣更令人心碎。

  他望著她的模樣,心竟然微微擰了,一整個悶得不得了。

  這可錯了,他想瞧瞧她有何反應,想看她暴跳如雷,想看她如何反擊,卻不想看她眼底那深沈的失望,不想看她猶如槁木死灰的模樣。

  「怎麼,大受打擊了?還是你……愛上了我?」他抹去心頭那抹奇異的顫動,出口的話語還是充滿了戲謔跟諷刺。

  「對,我愛上你了。」她緩緩地應。

  他一愣,第一次被弄得說不出話來。

  她緩緩地跪坐起身,勾住他的肩膀,雙眸低垂,目光落在他那張無情的薄唇上,像是無可自拔地受他吸引似地朝他靠近。

  他被她眼底的執著吸引了,動也不動地任她靠近他……

  「東方奪。」她輕喃著他的名字。

  「嗯。」他的氣息吹拂在她臉上。

  「我會讓你永遠記得我。」她極溫柔地說著,說完擡頭朝他咧開一個燦爛的笑容,然後在他完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張開了嘴,狠狠地咬住了他的下巴——

  「啊——」東方奪慘叫,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將她硬生生地扯離自己。

  門外傳來雜杳的腳步聲,隨時都可能破門而入。

  「不准進來!」他怒吼著。

  外面的雜音全都停住,然後又迅速地散了開去。

  「呵呵呵……」夏絮樂笑了,笑得花枝亂顫,不可自抑。

  「閉嘴!」他一把攫住她的手腕,將她拖至眼前,這才發現她眼角儘是淚水。他一愣,不自覺地鬆開了手裏的鉗制。

  不知怎地,她的淚水竟比她的嘲笑更讓他不舒服。

  摸了摸下巴,摸到了些血絲,但他只能猛皺著眉頭,對於心裏那陌生的情緒感到些許不安。

  或許傷害她並不如想像中的有趣……

TOP

第四章

東方奪心情不好。

  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全府邸加上全商行的人無一不曉。他昨天回來時,下巴掛著一圈可疑的血痕,臉色鐵青,眼底的陰霾像是化不去的暴風前兆,所以大家都很機靈地閃主子越遠越好,以免自己變成祭沙江神的祭品。

  就連跟主子最親近的杜正旗也不知道是爲什麼,但他倒是非常想知道是哪個勇敢不怕死的傢夥,敢在老虎下巴咬一口。上次主子爺嘴巴破了,他還以爲是跟姑娘親熱太激烈的關係,但這回傷在下巴,總不可能是「失嘴」的愛的親親吧?

  但是他可沒笨到去問主子。

  「主子爺,這一批的鹽今天就會全數出港了,這是帳冊,請主子爺過目。」杜正旗捧著帳冊端上去。

  攤坐在躺椅上的東方奪拿過帳冊,隨意翻看了幾下,隨即攏起了眉頭。

  杜正旗心一跳,差點沒跳出胸口。奇怪了,他又沒做錯事,幹麼這麼緊張?

  「無趣。」他吐出這兩個字,那本帳冊隨即隨著話聲飛出去。

  杜正旗反應倒快,趕緊在空中撈起帳冊。

  繼續攤在躺椅上的東方奪動也不動,目光落在前面不遠處,像是出了神了。

  他的眼前浮起了一雙含淚的杏眼,那蒼白的臉色,絕望的神情,全然不似先前有活力的模樣。他的眉頭一攏再攏,心頭的煩悶完全揮之不去。

  她對他失望了。這不正是他想要的嗎?

  因爲一時的好玩,他想看看這女人能承受壓力到什麼程度,他不就是想看她崩潰嗎?他承認自己是個壞人,也很自豪自己的無情無心。只是爲什麼他會有這種不愉快,不舒服的情緒?

  約莫是她讓他失望了。

  她太早收起她的爪子,太早放棄掙扎,讓他失卻了樂趣。肯定是這樣。他不想因此改變計劃,所以他今天還要去,去踢踢這只絕望的老鼠,看她還動不動。說不定她今天又養足了精神,打算再來廝殺一回。他有的是閒情逸致,很樂意再陪她玩個幾回合,當然,最後的贏家還會是他。

  「走,陪我出門。」東方奪嘴角浮起了一抹笑容,隨即翻身而起。

  杜正旗看著主子的笑,自己卻笑不出來。畢竟每次主子一笑,總會有人倒楣,他只希望那人不是自己。

  陪著主子穿過大街小巷,直往碼頭而去。杜正旗半句話也不敢說,只敢乖乖地跟著。而當主子直直朝醉月坊而去時,他不禁偷偷鬆了口氣。或許主子上畫舫喝幾杯酒,抱抱幾個姑娘,心情就會好轉也說不定。

  「主子爺,您來了?奴婢馬上請人來,不知爺今天要喝酒還喝茶?」一個姑娘趕緊迎上來。

  「酒。」東方奪才吐出這麼一個字,人就徑自往他上回待著的包廂而去。

  「馬上就來。」那姑娘趕緊說著,此時已經有好幾個姑娘出來了,跟著進去了包廂。

  「等等。」東方奪喊住了她。「把她找來。」

  那姑娘愣了一愣,也不敢開口問「她」是誰,只好趕緊奔出去找李媚娘,她總是比較機靈,知道主子爺的心思。

  東方奪也不吭聲,拿起桌上送上來的酒就喝了起來。旁邊進來服侍的兩個姑娘瞧見他的冰冷神色,心裏畏懼著不太敢接近。可是畢竟是醉月坊的姑娘,都知道東方奪的身分不同一般,所以即便有點怕他,還是得陪上溫柔的笑臉迎上……

  「主子爺,讓奴婢幫您倒酒吧!奴婢名叫翡翠,主子爺下次可要記得。」坐在他左邊的姑娘舉起酒瓶笑著說。

  東方奪握著酒杯的手動也不動,斜斜地看了她一眼。「告訴我名字做什麼?指望我記住?」

  「不……奴婢不敢。」他那凜冽的目光差點把翡翠嚇得放開手裏的酒瓶。

  見她碰了個釘子,另外一個姑娘就靈巧多了,安安靜靜地不說話,乖乖地坐在東方奪的另外一側。

  他悶著頭喝了好幾杯酒,包廂的門才被敲了兩聲後打開。他揚眸,隨即見到夏絮樂那清冷的身影。

  她穿著一席粉色的紗質衣裳,配上她原本就粉嫩的肌膚顔色,倒有幾分飄然的氣質。她的髮盤成華麗的髮式,頭上也妝點了許多飾品,然而那點著珠紅顔色的唇卻襯得她整個人更爲蒼白。

  美則美矣,卻了無生氣。

  東方奪挑剔地從頭到腳看了她一番之後,臉色沈了。這女人並沒有回復精神,甚至比那天那蒼白的模樣更刺眼了。她從進來到現在,一直像個木偶一樣站在那邊,看也沒看他一眼,俏顔面無表情。他寧可她撲過來咬他,都比她這死人樣子好。

  「終於來了。」他緩緩地放下手裏的酒杯,朝她揚了揚下巴。「倒酒。」

  夏絮樂動也不動,那空茫的眼神像是並不處在這空間似的。

  她的反應徹底惹惱了他。

  啷!酒杯被擲到牆上,破碎了,留下一道酒漬。

  房裏的每個人,除了夏絮樂與東方奪之外,全都一致地彈跳起來,包括站在門口,見多識廣的李媚娘。

  但夏絮樂還是不動,像是無動於衷,更像是老僧入定。

  接著又一個酒杯脫手而出,這回酒杯狠狠掃過夏絮樂的頰邊,還掃動了鬢邊的髮絲,最後破碎在牆上,再度發出「 啷」聲。

  「絮樂。」李媚娘趕緊攏住她的肩膀,將她往旁邊拖了幾步,低聲安撫。「別鬧性子,我知道這不容易,但你幫幫我,我……我讓你見王祥。」

  在聽到李媚娘壓低聲音的話之後,夏絮樂原本無神的眼睛亮了一下。

  而即便聲音壓得如此低,東方奪還是聽見了,他的銳眼掃過夏絮樂頭頂,刺向安撫著她的李媚娘。

  李媚娘額頭開始冒出冷汗,真想奪門而出算了。這兩個人每次一見面就是火花四射,動不動就會殃及旁人。她若處理不好,周遭的人非死即傷哪!眼下,她爲了解救大家,開出了條件賄賂夏絮樂,可就不知道怎麼對東方奪交代了。

  好在夏絮樂沒有繼續當雕像,她緩緩地走過房間,彎身從桌上拿起酒瓶,然後取了個空的酒杯,斟滿。

  東方奪揚眸瞧她一眼,表示光是這樣還不夠。

  她愣了。

  他倏地伸出手,將她一把拉下。

  絮樂猝不及防,整個人跌在他身邊,好不容易才讓自己爬起來坐正。他想屈折她,她可不想讓他得逞。她挺起肩膀,連腰杆兒都打得硬直,坐在他身邊依然像個公主。

  「拿起酒杯。」他的嗓音低沈,但脅迫性十足。

  難道他指望她喂他?絮樂瞪了他一眼。

  他的目光直接與她的相接,他也不移開,像是場意志之爭一樣,他就是要她順服。

  絮樂咬牙,那麼明顯地咬牙,東方奪都可以清楚看到她牙關的緊繃。他差點沒哈哈大笑出來,就是這表情,就是這種不屈服的模樣,她終於又回來了!

  僵持了好久,周遭的人都快要嚇破膽了。他們不知道如果夏絮樂不從,這次主子爺是要折斷誰的手,還是打斷誰的腿了。他們不禁佩服這勇敢的小姑娘,她離主子爺最近也最危險,但卻面不改色,實在好膽色。

  在所有人驚愕屏息的等待中,夏絮樂終於舉起桌上的酒杯,大夥兒看著一口氣跟著提上來,好怕她把酒直接潑在主子爺臉上,到時候就會看到有人活活被劈死的血腥場面了。

  「喝酒吧,主子爺。」她咬牙跟著喊,手裏的酒杯舉得不甘不願地。

  然而東方奪的反應卻是咧開嘴,笑了。那雙侵奪的目光緊瞅著她,片刻不離,然後就著她的手,啜飲了那杯酒。

  她被他眼裏的濃烈慾欲望給震懾住,手一顫,那還沒被飲完的酒一灑,灑在她自己的手上。

  他抓住她的手,移開她手裏的酒杯,然後給了她一個過分熾熱的眼神,接著就低頭,舔舐著她手上殘餘的酒漬。

  她原本蒼白的臉上終於出現了血色,耳根也發熱了,羞窘地擡頭看向其他人,卻發現不知道何時一房間的人都跑光了,只剩下他們兩個。

  「東方奪……」她輕聲喚著他的名,趕緊將手抽出,但她的動作扯動了他,讓他失去了重心,跌向她。「唉呀!」

  他順勢而爲,將她鉗制在身子底下,她的手抵著他的胸膛,望著他的眼眸中有著處子的羞赧與驚慌。那羞怯的模樣讓他侵奪的本能完全躍出,他真想在此要了她,讓她徹徹底底成爲他東方奪的女人。

  然而就在他俯低身子準備親吻她的前一刻,她小臉一沈,一巴掌甩上了他毫無防備的臉龐。

  他愣住。

  夏絮樂趁勢趕緊七手八腳地爬出他身下,躲到最遠的角落去。

  「你休想再重施故技,我不會再上當了!」她朝他嚷著,身子害怕地打著顫,但說話的聲音還是那麼響亮清脆。

  「重施故技?」他低著聲音問。或許因爲太訝異,完全忘記要先追究她的造次。

  「對,你上回、上回也是那樣……好像很溫柔似地,想要引誘我,教我忘記你是個壞人。我不會再上當了,我永遠都不會再爲你心動,也不會去喜歡你!」她嚷著,忿忿難平。

  誰想到他的反應竟是舔了舔自己嘴角,然後笑了。「你心動了。」

  「我又不是瘋了,怎麼會……會心動?!你到底想把我困在這裏多久?你明知道我是誰,還這樣對待我。你怎麼會以爲我會喜歡你這種混蛋?」她氣紅了眼,整張臉都跟著脹紅了。

  這男人實在太自以爲是了。他行徑如此惡劣,竟然敢要她喜歡上他?他到底以爲她夏絮樂是個怎樣的草包公主,怎麼會笨到去愛上敵人。

  「困多久?」他撫了撫下巴,好象要思考很久似地。「這……看我高興!」

  「你——」她爲之氣結。

  「哈哈哈!」他心情大好,起身。「你好好待著,我有空會來看你。」

  他那對待寵妾般的施恩口吻讓她跳了起來。

  「如果你從這兒跳下沙江,或許我會考慮愛你。」她挑釁地說。

  他回頭凝望著她。「無論跳不跳江,你終究會愛上我的,夏絮樂。」

  他那像是誓言,又像詛咒的話讓她半句話也說不出來,足足愣了好久、好久。

  看著他那囂張的背影,她心底緩緩地浮起了一個念頭——

  早該知道認識他真的是她不幸的開始。
  


  杜正旗瞠目結舌地看著主子爺走出包廂,趕緊把自己的嘴巴合上,然後跟了上去。他都不知道主子還跟那位姑娘有聯絡,她上次被他們當成偷鹽賊抓來後,不是被放走了嗎?現在又怎麼會出現在醉月坊?早知道有好戲看,上次主子要來醉月坊,他就該跟來才是。

  「正旗。」東方奪停在甲板,雙手負在身後,目光遠眺江面。

  「是,主子。」杜正旗趕緊應聲,靠上前兩步。

  「剛剛見到那姑娘,名叫夏絮樂,你還記得她嗎?」東方奪嘴角含著笑意,但臉上尚有明顯的巴掌印。

  此時杜正旗才看到主子臉上的痕迹,狠狠地倒抽口氣,直覺想奔回去看看那姑娘的屍體還在不在。

  「你發什麼呆?我問你話呢!」東方奪見他不回話,轉過身狠狠敲了他頭頂一記。

  杜正旗縮了一縮。「記得、記得,那姑娘很特別。連被關在牢房了,還是一副紆尊降貴的模樣,小的印象深刻哪!」

  她當時臨走前還放話,要他告訴主子爺她會實現承諾,這他可是記得很清楚。畢竟敢跟鹽皇嗆聲的人少之又少。

  東方奪眼前馬上浮起了她那驕傲的模樣,他嘴角一勾,又是一抹笑。「那當然,那是因爲她是個公主。」

  「公主?!」杜正旗差點被自己口水嗆到。「主子是說她……那個她她她真是個公主?就是住在皇宮裏面的那種嗎?」

  東方奪斜睨他一眼。「不然還有哪種?她排行十四,是當今皇帝的親妹子。那個跟在她身邊的壯士名叫王祥,應該就是她的貼身護衛。」

  「哇,公主耶!」他還第一次見到個貨真價實的公王,莫怪她那種態度。「可是主子,既然是公主,怎麼會在醉月坊?這怎麼看都不妥。」

  「她是被地痞流氓綁架,輾轉賣到這兒的。是我交代李媚娘,不准讓人贖她。」東方奪淡淡地解釋著,表情比在討論天氣還平靜。

  「什麼?」杜正旗聽了傻眼。主子這樣硬幹不好吧?「可她是個公主……」待在這種地方不會太委屈了嗎?

  「我剛剛聽到媚娘說到王祥,恐怕他已經找來了。雖然李媚娘不敢違抗我的命令讓他把人贖走,但我想王祥不可能放棄的。你……去處理王祥。」東方奪交代著。

  「處理?」杜正旗自從聽到這震驚的消息之後,嘴巴到現在還沒合上。他現在已經完全不計較主子臉上的掌痕了。

  「隨便你怎麼處理,但不要讓他來壞我事。夏絮樂我留定了。」東方奪眼裏的光芒太閃耀,讓旁人看得替夏絮樂捏了把冷汗。

  「是的,我會處理的,主子。」杜正旗趕緊應聲。爲了王祥的小命,他還是先派人把他綁來吧!反正主子都敢把堂堂公主拘留在風月場合,他綁一個小小護衛,應該不算什麼吧?



  夏絮樂纏著李媚娘好久,卻還是見不到王叔一面,不過聽李媚娘說,王祥確實已經找到醉月坊來了,只要她能見王叔一面,告訴他是東方奪在搞鬼,那麼王叔就能想辦法去處理,她也就有希望脫離這個鬼地方。

  她不是沒想過告訴李媚娘她真正的身分,但是想到李媚娘對東方奪的態度,就知道她寧可得罪個公主,也不敢得罪東方奪。她可以體諒李媚娘的選擇,畢竟她的皇帝哥哥遠在天邊,而東方奪卻近在眼前,若李媚娘隨意放走她,說不定會被東方奪報復。再說,若說出自己的身分卻無法脫困,只有徒然被笑話而已。就算要被屈辱,她也寧可不泄漏真正的身分,不過她已經快要失去耐性了。

  「這是你的午餐。」小虎子打開房門,將手裏的託盤放到桌子上。

  「我不要午餐,我要見李媚娘,她答應讓我見王叔,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夏絮樂瞪著小虎子說。

  小虎子連應她都不應,轉身就要走。

  絮樂腦筋一轉,趕緊蹲低了身子。「唉呀,好痛……好痛哪!」

  果然小虎子中了計,趕緊轉身。「你怎麼了?」

  李姊說過,這姓夏的姑娘可是主子爺的人,不能有任何閃失,眼看她萬一得了急病,以主子爺的性子,搞不好他們會跟著丟性命的。

  「我肚子好痛,我……床邊的包袱裏有罐藥,你幫……幫我!」她依然抱著肚子,眼角還含著淚水。

  「哪裏?我幫你找找——」小虎子趕緊奔到床邊去,翻找她的包袱。

  絮樂無聲地直起身子,輕巧地閃出門去,隨即躲進附近的廂房中。果然沒多久小虎子就發現她不見了,沈重的腳步聲奔出她的廂房,站在走廊上狠狠地詛咒出聲。

  她憋住氣,直等到小虎子的腳步聲遠去,她才緩緩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她小心翼翼地沿著走廊走,一聽到人聲就趕緊躲起來。她勘察了一下,發現她人在比較上面的樓層,而這畫舫唯一的出口就在一樓的甲板邊。所以她只能想辦法摸到那邊,再閃身出去,只要出得了這畫舫,她就可以自由了。

  怎奈原本順利的計劃在下到一樓時,被一扇忽然打開的房門給破壞了,她差點被門裏出來的人給撞暈了過去。

  「哪個笨蛋,擋了本大爺的路?!」一個含著醉意的男人嗓音說著。

  絮樂被撞跌在牆上,趕緊扶著牆直起身子,還來不及還以顔色,那男人已經看到她,同時也被她的姿色給吸引了。

  「呵呵,是個漂亮又可愛的姑娘,我原諒你了。只要你給爺我抱抱,我就原諒你。」那男人說著伸手就要去抓她。

  夏絮樂畢竟學過一點粗淺功夫,一個靈巧的閃身就躲過他的狼爪。

  「你搞錯了,我不是醉月坊的姑娘。」夏絮樂冷冷地說。

  看著她凜然的神情,那男人呆愣了一下,隨即嗤笑出聲。「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蕭勝風,人稱金沙一陣風的蕭勝風,蕭家商行就是我們的。」

  「金沙一陣風?」夏絮樂嗤笑出聲。「我管你是蕭家商行還是蕭家棺材店,我不是你能碰的人。」她冷冷地潑了他一桶水。

  「你說什麼?你以爲我只有這點本事嗎?我告訴你,我叔父在朝廷擔任二品大員,你大概是外地來的,才不知道吧?」蕭勝風細看她精致的容顔,想要這姑娘的欲望更強烈了。

  「哼,有膽報上名,我讓你叔父連五品都當不成。」要仗勢欺人嗎?他以爲只有自己有背景嗎?二品大員算什麼鬼?她的靠山可是皇帝呢!

  只不過她忘記現在是在金沙城,她的靠山可遙遠得很。

  「少囉唆,本大爺要你,難道誰敢反對?」他仗著酒意,色膽更是大到包天了,迅速地撲了過去,一把熊抱住纖細的夏絮樂。

  絮樂被嚇呆了,沒想到他居然來硬的。「放開我,你放開我!救命哪!」

  「呵呵,小美人兒,我等等保證讓你喊救命。嘿嘿嘿……」他說著含著酒味的嘴就朝她直湊過去,一隻祿山之爪跟著摸上她柔軟的身子。

  她眼裏的淚水馬上滾跌了下去,被這一嚇,簡直要羞辱得暈了過去。她原本的好強全化成了恐懼,她想咬他,但是連碰到他都讓她覺得噁心。她從沒想過,當真正面臨這種羞辱時,她怎麼有辦法躲過。

  他在她身上的氣息像是揮之不去似的,她噁心得快要吐出來了。

  「放開我……放開我……」她號哭出聲。

  「有那麼難過嗎?小美人兒……」蕭勝風淫笑著低頭欲吻她,卻讓她偷了個空隙掙脫開去。「別跑啊,你以爲我抓不到你嗎?」

  夏絮樂拚了命地往前奔,連繡鞋掉了都顧不得撿,一路哭著逃命。但她身後的醉漢也不是好搞定的,那腳步聲追得極緊,她根本甩脫不了他。恐懼加上委屈,讓她在沖到甲板上,直抵船舷邊時,頓時有種絕望的感覺。

  死定了,沒有路了。

  她恐懼地轉身看他,蕭勝風將唯一的出口堵死了,她等於被甕中抓鼈了。

  「哈哈,我不是說過,我一定會抓到你的嗎?來吧,別害羞,哥哥我會好好疼你的。」蕭勝風看著她漂亮的臉蛋,心癢難耐。

  她的臉色蒼白,臉上爬滿了綜橫的淚水,絕望的手指緊抓著船舷,身子靠抵著船緣,頑強抵抗著無法對抗的勢力。

  就在此時,畫舫的入口處走上來一個人,正是手裏搖著摺扇的東方奪。她望著那張曾經教她動心的冷酷臉龐,滿腔的委屈迅速湧上,教她想起了這男人怎樣戲耍她,將她逼到了今天這樣的境地。

  「呵呵,快點過來呀,不然我要過去了喔,小美人。」蕭勝風還在逐漸逼近中。

  她的目光與東方奪的相對,她眼底的怨懟是那樣深,沈默地望著他。

  東方奪一愣,隨即明白了情況。他停住腳步,直視著她。

  求我,我就救你。他的眼睛如此說著。

  然而她只是睜著那雙恐懼的眼睛,凝視著他,雙眼充滿了指責,充滿了不服氣。而一旁虎視眈眈的蕭勝風可沒看到這兩人的眼神交會,徑自笑著撲向她。

  她眼角望著撲來的龐大身軀,深深地看了那無情、無心,準備袖手旁觀的男人一眼,隨即在他眼底的詫異升起的瞬間,轉身投入江中。

  墜跌而下。

  風的聲音在耳邊呼嘯而過,遠遠的還有一個男人的吼叫聲傳來,聽起來像是他的。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笑,爲那聲音中的慌張而笑。

  然而很快地漫天的江水朝她撲來,她的身子墜入了無限的冰冷中,她的胸口像是要炸開了似的。

  緊迫的死亡掐住了她的咽喉,她墜跌進黑暗中,無力掙扎。

TOP

第五章

東方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看到夏絮樂遠遠凝視他的眼神,看到她眼底那濃濃的怨懟,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就眼睜睜地看著她翻出船舷,筆直地墜入江中。

  「不——」

  他撲身過去,親眼看著她那纖細的身軀破江而入,墜入那無邊的黑暗中。他連去對付蕭勝風的時間都沒有,也沒發現小虎子跟李媚娘等人全都跑了出來,甲板上擠滿了人。

  「喔,天哪!」驚呼聲四起。

  東方奪冷靜地脫去外袍,隨即一個點踏,跟著翻身跳入江中。

  「主子爺!」杜正旗撲了上去,趴在船舷看著他那抹黑色的身影消失在江面上。

  「怎麼辦?夏姑娘跳下去了,主子爺也跟著跳下去了,這可怎麼辦?」李媚娘難得變了臉色,滿臉的驚慌。

  「莫慌。」杜正旗轉身看她。「主子爺諳水性,一定會把夏姑娘給救回來的。你趕緊讓人燒點熱水,煮上薑湯,備妥乾的巾帕。」

  「好,我馬上辦。」李媚娘趕緊轉身交代,一一備妥可能會需要的物品。

  而混亂中根本沒人去理會那個半醉的肇事者蕭勝風,他居然就癱靠在甲板上,兀自昏昏然睡去。

  「杜爺,這人怎麼處置?」李媚娘皺著眉頭問。

  「不用管他,我曉得他是誰,不怕找不到人算帳。」杜正旗冷冷瞥了那醉鬼一眼。

  這幾個人又繼續趴在船邊,緊盯著江面。

  過了大概有一百年那麼久,在大家都緊張得忘了呼吸而差點憋死時,江面浮出了一抹粉色的影子,夏絮樂的頭跟肩膀出現了。

  「是夏姑娘!」大夥兒驚呼。「可是好像失去了神智……啊,那是主子爺,主子爺托著她,夏姑娘有救了!」

  只見江上冒出了另外一抹黑色的影子,將夏絮樂的臉托出江面,然後他一手支撐著她,一手撥著水,逐漸往碼頭邊遊近。

  「我去幫忙。」杜正旗機靈地奔下甲板,跑下畫舫。

  李媚娘也很快地抓了幾條大巾帕,跟著奔下去,追到岸邊。

  東方奪游到岸邊,將夏絮樂的身子托高,讓杜正旗給接手抱上岸,他才攀住岸邊的石頭,翻身上了岸。

  杜正旗將人放在岸邊的石板路上,手正探著她的脈息。「主子,沒有氣息。」

  東方奪一凜,在她身旁蹲下,一手擡高她的下巴,然後貼身靠近她的胸膛。接著打開她的嘴,往她口中灌注氣息。

  「該死,你呼吸啊!」

  他急急地喊著,但手上跟嘴上的動作卻非常沈穩。畢竟是做漕運生意的,不僅是東方奪,就連杜正旗的水性都很好,對於這種救急措施自然也不陌生,但是夏姑娘似乎完全不諳水性,讓他們非常擔憂。

  東方奪持續往她嘴裏吹氣,她都沒有反應,兩排鬈翹的睫毛非常的黝黑,襯得臉色更爲慘白。

  杜正旗緊皺眉頭,心裏擔心這姑娘恐怕要這樣沒了。

  但是東方奪不放棄,繼續做著動作。

  終於,夏絮樂嗆咳了幾下,從嘴裏吐出了一堆的水來。

  「成了成了,活過來了!」圍觀的人齊聲歡呼。

  夏絮樂張開眼睛的第一眼,就發現自己被一堆人圍住,出於本能的反射,她畏縮了一下,就想逃。

  但是她身下抱住她的手很堅定,緊緊圈暖抱著她。

  「沒事了,沒人能傷害你了。」他低聲安撫著她。

  她聽到他的聲音,擡起頭來望向他,這才發現圈抱住她的是東方奪。她嘴巴一扁,眼淚就從眼眶滾了出來。

  她那無聲的哭泣擰痛了他。

  「我來晚了。」他將她擁緊。

  這算是他最接近歉意的話語了。她無聲地靠著他胸膛,任委屈與恐懼流淌著。然後她感覺他抱起了她,感覺到他在走路,感覺到恐懼的感覺逐漸散去。

  然後她再度墜入黑暗中,失去了意識。



  夏絮樂再次醒來時,感覺到原本發寒的身子被溫暖的潮流包圍住,她想起了自己不會泅水,奮力地掙扎了起來。

  「別動,我不會讓你淹到的。」一個低沈的聲音安撫了她。

  這聲音是從她身後發出的,她張開眼睛,這才發現自己坐在木制的浴桶中,桶中是溫暖的水,只抵她胸口,並沒有淹死她的疑慮。她鬆了口氣,身子放鬆了下來,但下一刻她又僵住了。

  「你爲什麼在這裏?」她驚叫出聲,因爲她忽然發現她光裸著身子泡在浴桶中,身後的人居然是東方奪。

  「安靜,你喉嚨難道不痛嗎?」他手裏拿著帕子,正在清洗她的頸項,彷彿她打斷了他的工作似地。「媚娘已經請人熬了薑湯,等你洗好後我弄給你喝。你喝了不少水,所以喉嚨不舒服是正常的。」

  「東方奪,你給我滾出去!」她雙手抱著自己,努力地往下縮,避免自己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中。這男人未免太過分,那鎮定的神態,好象他看到她未著片縷是正常的。

  「我都不介意服侍你了,你又何必介意。」他淡淡地說,閒適的語氣中有著難以察覺的緊繃。

  「東方奪!」她嘶啞著聲音喊著。

  他停住了動作,接著將手裏的巾帕放到她手裏。「你自己來吧,如果你再昏倒,我就讓小虎子幫你洗。」

  「你……」她氣悶,難道是誰都能用小虎子威脅她嗎?呿,小虎子還真好用!

  不管怎樣,東方奪終於出去了,在他關上門的前一刻,她看到了他身上依然滴著水的衣服,忍不住困惑地皺起眉頭。

  是他救了她?

  她努力回想,似乎記得被救上岸後有看到他的臉,以及聽到他的聲音,但是確切的過程她已經不記得了。想到那可怕的男人摟抱住她的感覺,她趕緊抓起帕子用力地刷洗自己。

  就在她快刷掉自己一層皮的時候,門外又響起他的聲音。

  「你再不洗好,我就要進去了。」

  「啊,不准!」她趕緊放開帕子,拿起擺放在旁邊的乾布擦拭起身子,然後七手八腳地穿上放在旁邊椅子上的衣物。幸好這套衣物看起來‘正常’多了,起碼不是那種袒胸又露背,配上半透明紗質罩衫的衣裳。

  她才剛扣上腰帶,完成了穿衣動作,門就被推了開來,東方奪已經換上乾淨衣物,手裏端著一碗熱騰騰的薑湯。

  她氣虛地跌坐在椅子上,體力消失得很快。顯然落水讓她承受了不少額外的壓力,現下她身子骨軟綿綿地,居然使不上什麼力。

  他眼明手快地站到她身後,讓自己當她的靠背,以免她從椅子上溜了下去。他一手環著她肩膀,一手將薑湯拿到她鼻子前端。

  「喝吧!」他低聲命令著。

  她想擡頭瞪他,想發表對他的恨意,想罵他、咬他、啃他,可是現在完全沒有力氣。磨蹭了半天,他也不催她,也沒再開口譏諷,就這樣端著薑湯,煞有耐性地跟她耗著。

  終於,她不情願地低下了頭,一手扶著碗,努力地喝了好幾口薑湯。

  薑湯一入口,那暖氣就直接進了她的腹部,整個人溫暖了不少。這種天氣雖然不算很冷,但是江水頗涼,泡過後還真的直打哆嗦。她是沒溺過水,憑著愚勇跟意氣之爭,就這樣跳下了船。如果現下要她再跳一次,她肯定沒勇氣的。

  「喝乾它。」他在她停下來時催促著。

  她頓了頓,不情願地說:「我不會原諒你的。」

  沉默降臨在彼此之間,她差點就想擡頭看他的表情,但是最後他終究還是開口了。

  「很好。」他的聲音略微沙啞,聽不出這兩個字有開心或是難過的味道。

  這男人還是那樣不可捉摸。

  她抿起嘴,再度張口,將那碗薑湯喝乾。

  才喝完了湯,他放下手裏的碗。她還覺得頭有點暈,想靠在床上坐一下,就見他微彎下腰,將她整個人橫抱起來。

  「你做什麼?」她驚慌地拍打著他的胸膛。

  他不爲所動,堅定地邁開大步,朝門外走去,這時她才發現自己還在畫舫上。

  「別動,我帶你回家。」他低聲地應。

  「回哪個家?」她鼻子一酸。「難不成你要帶我回京城?」忽然間她想起了多日不見的皇帝哥哥,出城以來第一次,她想家了。

  她沒有發現他的眼睛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只顧著傷心,所以將臉靠著他厚實的胸膛,扁著嘴,硬忍住眼底的淚水。

  「夏姑娘,好好保重。」幾個醉月坊的人朝她揮了揮手。

  她訝異地看著大家,看來東方奪真的要帶她離開醉月坊了。如果早一天,她不知道有多開心,但現在,她已經沒有那心情了。從死裏走過一趟,現在終於要離開這鬼地方了,她心裏倒是有種複雜的感覺。

  東方奪抱著她走下畫舫,直接走向岸邊石板路上不知道備妥多久的馬車。杜正旗已經站在馬車邊等了,他打開門,讓東方奪抱著她進入馬車,然後隨即跳上馬車,駕著馬上路了。

  一進了馬車,夏絮樂原本掙扎著要從他懷抱中離開,但他不肯放人,到最後她只好賭氣地用力靠在他身上,妄想壓痛他。

  東方奪不吭一聲,顯然不把她的重量放在眼裏。

  隨著馬車固定的顛簸,她的眼皮逐漸沈重,由於體力大量流失,很快地她就向睡神投降了。

  然而那個沒有睡去的男人,望著她清麗的面容兀自發起呆來。他輕輕拂去她額頭上的髮,抹去她的薄汗,然後手指頭還在她白皙的肌膚上流連。

  她瘦了些,原本就不圓潤的臉蛋更顯消瘦了。他的指抹了抹她蒼白的唇,好象希冀這樣的動作可以幫她增加點血色。

  他心底有著一抹悶痛的感覺,陌生的,前所未有的奇異感受。

  當看著她從船上跳下去時,他感覺到自己血液都在身上結冰了,完全沒想到她的性烈至此。原本只是想跟她開個玩笑,就算她不求救,他還是會過去救她的。憑那姓蕭的三腳貓功夫,他手裏的摺扇都不用出手,就可以讓那傢夥飛出船舷,掉進江裏清醒清醒了。

  外人總搞不清楚他東方奪究竟會不會武。關於這個,有兩種傳說。一種說他其實不會武,只是身邊聘了太多高手,所以無人能傷他。另外一種說法是他武功非常高強,因爲見識過他武功的人都死了,所以才沒人知道他會武。

  事實上,他極少動手,只有在自己真正被惹怒時,才會不假他人之手,親自殺了對方。今天若不是急著救她,那姓蕭的就要命喪當場了。

  他對那人生氣,也對自己憤怒。

  明知道她性子高傲,怎麼沒料到她會來這一手?想起她知道被他耍弄時的蒼白神色與空洞眼神,他早該知道早晚會把她逼急的。

  一個養尊處優的公主,怎麼受得了近日來所受的折騰?所以當他清楚地看到她眼底的恐懼時,他真的很後悔,後悔將她逼到了這地步,後悔讓她退無可退。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會將他的後悔埋藏在心底。他不打算放手,他還是要她成爲他的女人,即使她現在恨他也一樣。
  


  夏絮樂再度張開眼睛,看到的是佈置華麗的床頂。她困惑地眨了眨眼,再左右張望著,發現自己處於一個大房間內。屋內的擺設極爲奢華,就連桌椅的雕刻都相當精巧。這兒不只奢華,還十分大器,怎麼看都帶著一種尊貴的王者之風。

  她馬上猜出這是誰的房間。

  「人呢?」

  她推開棉被,無聲地滑下床,看了看床下那雙新繡鞋,這才想起自己的鞋在被追逐的時候就掉了,被撈上岸後還沒自己走過路,所以一直都沒穿鞋子。

  她覺得腦袋有點昏沈,四肢也還有沈滯感,不過相較之下,肚子的饑餓感就比較明顯了。她推開房門,想看看這兒是不是真是東方奪的府邸,沒想到門外居然有人。

  「小姐,您醒了?要不要喝點粥?廚房已經熬好了熱著,我去通知主子,告訴他你醒了。」一直待在外面等著伺候的丫鬟,一見到她便十分雀躍。

  「等等,不用去……」絮樂的話都沒說完,那丫鬟就已經跑得不見人影了。她歎了口氣,嘴邊浮起一抹笑。

  看來她真的被東方奪帶回來了。

  他究竟想要她怎麼樣?將她困在醉月坊,不讓她離開,但事實上除了逃走的過程遇到那個姓蕭的淫棍之外,她倒是沒有真正受到傷害。受傷最深的應該是她的自尊,他簡直是太不把她放在眼裏了。

  她早該想到的,這男人膽大包天,連皇帝的召見都可以不出席,他還有什麼不敢做的?而如今,她的牢籠換成這座府邸,他又想對她做什麼?

  思忖間,房門再度被推開,東方奪那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他今天穿了一件黑底繡金線的長袍,看起來既高大又威武,即便頭髮只梳了個簡單的髮髻,卻難掩其貴氣。他比她更像個皇親國戚。

  「你爲什麼把我弄來這兒?還有,這房間不會是你的吧?」她見到他馬上露出兇惡的表情。

  東方奪好象已經很習慣她的惡臉相向,一點都沒被影響到,直接走到她身旁,伸手探向她的額頭。

  「你做什麼?」她想撥開他的手,但是他不爲所動。

  「有點發熱,喝過粥後讓大夫開點藥,讓人熬了喝。你身子骨單薄,怕是受寒了。」他微微皺著眉頭說。

  「我好得很。」她不以爲然地說。「還有,別隨便碰我,我恨你,雖然姓蕭的是個渾蛋,但你也不是什麼好人。如果不是你,我不會被困在那邊,如果不是你,我不會落水……」

  「你後悔了嗎?」他轉頭盯著她,打斷了她的話。

  她愣了一下。「對,我後悔認識你,你這無情無義的傢夥!」

  他聞言卻往前踏了一步,低下頭,臉都快貼到她臉上去了。「即便如此,我還是不會放你走。夏絮樂,我要你,你是我東方奪的女人,誰都沒辦法改變這一點。」

  他的氣息輕拂過她的臉,他的語氣雖輕,但卻相當堅定。

  她淺淺地吸氣又吐氣,努力迎上他那雙寫著佔有與奇異火焰的眼眸。

  「你以爲你是誰?任意撥弄別人的生命。你要我,可曾問過我要不要你?你若在乎,又怎麼會如此待我?」她的語氣中有著淒然,讓他輕震了一下。「放我走吧,別讓我更恨你。」

  「我說過了,你是我東方奪的人。」他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拉近貼著自己的身子,她的柔軟燙著他的堅硬線條,像是天生契合的一樣。「若我真放你走,你真的能忘了我,回到皇宮繼續當一個公主?如果當公主那麼有趣,你就不會跑出來了,不是嗎?」

  他的話讓她想到出京城前的生活,日日生活在皇宮中,確實相當寂寞。吃的、穿的、用的無一不是上等,但是她的身邊除了那些宮女,就只有王叔,就連皇兄也是久久才來探她一次。最終了她也是嫁給一個皇兄爲她挑選的人,再換一個困住自己的牢罷了,照樣寂寞度日。

  光是想到這樣的生活,她的眼神就黯淡。但是當他靠得她如此近,她的腦袋都昏了,要想好好回答這問題,還真不容易。

  她用力甩開他的手,往後踏了幾步,離開他的懷抱。「不用你管。我當公主有不有趣,還有以後嫁給誰,都不是你能管的。」

  他的眼眸在聽到「嫁給誰」這幾個字時,露出猙獰的銳光。他淡笑,笑得她有點發毛,這才開口說:「把粥吃了,大夫開的藥也得吃,否則我會親自來盯著你。」

  「東方奪……」她還來不及說完,他轉身就走了。

  此時稍早出現的丫鬟端著一碗粥品,還有幾樣清淡的小菜回來了。

  「小姐,這是廚房特意幫您熬的粥,趕緊吃點。還有,奴婢的名字叫做杜鵑,常跟在主子身旁的杜正旗就是我哥哥,以後就由杜鵑來服侍小姐,有什麼事交代給杜鵑就是了。」

  絮樂本想拒絕,但是肚子確實餓了之外,她也相信如果她不吃,晚點東方奪回來,肯定用逼的也會逼她吞下去。算了,還是幫下人省點麻煩吧!

  她坐在桌前,拿起調羹,開始慢慢地吃起粥來。

  杜鵑半點不怕生,站在她旁邊開始吱吱喳喳地說起話來了。「小姐,你真的好美喔,難怪主子那麼喜歡你。」

  「咳!」絮樂被嘴裏的粥給嗆到了。「喜歡我?他哪裏喜歡我了?!」

  東方奪對她做了那麼多惡棍的行徑,這算哪門子喜歡?

  「小姐您不知道,咱們主子可從來不曾對一個姑娘這麼好。那天主子將小姐抱進府,從頭到尾都緊緊地護著小姐,旁人想幫忙都被拒絕了。我還聽我大哥說,主子一看到小姐落水,就毫不猶豫地跟著跳下畫舫。聽說剛上岸時,小姐還沒了氣息,是主子親自渡氣給小姐,讓小姐活過來的,真的好令人感動喔!」杜鵑兀自陶醉在幻想中。

  「渡……渡氣?」絮樂的臉開始發熱。杜鵑說的不是她以爲的那樣吧?

  「就嘴對嘴啊,把氣吹進小姐的嘴裏。」杜鵑解釋得很賣力。

  絮樂舉起手打斷了她。「好……好了,別說了。」

  光是想到自己在大庭廣衆之下被他嘴對嘴渡氣,雖然是爲了救人,但還是讓人羞窘到不行。她寧可跳過這話題。

  「小姐您不知道,我在主子身邊好久了,可從來沒看過他用那種眼神看其他姑娘喔!還有,主子從來沒讓其他姑娘睡過他的床,可見得他真的很喜歡很喜歡小姐。小姐,杜鵑也好喜歡小姐喔!」杜鵑年紀還輕,對她倒挺熱情。

  絮樂被杜鵑的熱情給沖昏了,她生長在皇宮裏,宮女對她雖客氣,卻都是保持著距離。她倒是第一次享受到來自下人的熱情。

  「等等,你說這房間是東方奪的?」她頓了一下,剛剛她也追問過東方奪,但他根本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對啊。」杜鵑理所當然地說。

  「幫我找別的房間,我要搬走。」絮樂趕緊起身,好象椅子會燙人。

  「爲什麼?」杜鵑完全無法理解。

  杜鵑的問題讓她差點傻眼,還問她爲什麼,難道她跟東方奪共用一個房間是理所當然的嗎?

  「我……不跟別人睡一間房。」難道除了東方奪本人不把禮教放在眼底,就連這府邸其他人都這樣嗎?絮樂不解地想。

  其實她不明白,禮教這種東西在這府邸可不是最優先的標準,在這兒沒有比東方奪的命令與意願更重要的。如果主子說黑布是白布,他們也會點頭贊同的。

  「可是主子說姑娘睡這就是睡這,杜鵑不能隨便更改的。」杜鵑困惑地看著她。

  絮樂揉了揉額頭,決定直接跟東方奪說比較快。

  或許真的餓了,絮樂將一碗粥全吃完了。吃完後整個人精神也好上許多。

  「小姐,杜鵑幫您沏壺茶好嗎?」杜鵑收起桌上的食具邊說著話。

  「嗯,謝謝你了。」絮樂輕聲說。

  杜鵑收定了食具。不過杜正旗倒是來了,身邊還帶著一個令她訝異的人。

  「公主,身體好點沒?」杜正旗一踏進來就有禮地說。「我帶來了一個人,相信你會想見見他。」

  她聞言看向杜正旗的身後,一見到王祥的身影,她驚喜得整個人都跳了起來。

  「王叔!」她奔了過去。

  「公主,你還好嗎?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屬下無能,沒有及早救出公主,請公主恕罪。」王祥一見到她也很激動。

  「我沒事,喝了點水,但現在沒事了。」絮樂像是見到親人似地,相當開心。「王叔怎麼知道我在這兒的?是李媚娘告訴你的嗎?我聽說你找到醉月坊去了?」

  「呃……」王祥頓了一下,目光移到旁邊的杜正旗身上。「我這兩天都在東方府上,‘請’我來的正是身邊這位。」他諷刺地看了對方一眼。

  杜正旗乾笑兩聲。「多有得罪了,兄台。」

  絮樂瞇起眼盯著杜正旗。「東方奪要你把我王叔綁來的嗎?是不想讓他壞事,好把我一直困在醉月坊吧?」

  「呃……我沒有綁他,我只是‘強烈建議’,請他到府上做做客。」杜正旗真是尷尬。主子固然難以應付,但這位公主的脾氣也不是很好安撫,當人家屬下還真是難爲。

  「哼,果然一肚子壞水。」絮樂殘忍地下了結論。

  杜正旗只能苦笑。

  「王叔,你找我找得很辛苦吧?」她不理杜正旗了,再度轉身跟王祥說話。「坐下吧!」

  「兩位慢聊,杜某先告退了。」杜正旗摸摸鼻子,閃人了。

  絮樂連看都沒看他,就繼續跟王祥說話。

  「公主,綁走公主的兩個惡徒我已經處置了。還有中間轉手過的幾個,我也找到人,狠狠教訓過了。如果公主想要他們的命,我隨時——」

  夏絮樂打斷他的話。「那個王叔處理就可以了,倒是那姓蕭的,我要知道他叔父是哪個二品大官,此人當真是可惡至極……」

  「那蕭勝風已經有人處理他了。據說蕭勝風被打得體無完膚,就連蕭家商行也在一夜間消失于金沙城,至於他的叔父,據說已經跟他們斷絕關係,不過我還是會查出來是誰,再向公主報告。」王祥解釋著。

  查出是哪個官員包庇親戚仗勢欺人,他好一次稟報給皇上知道。公主出宮也有段時間了,除了剛到金沙城時他曾經寫了封信回京給皇上請罪,順便報告公主平安外,他也很久沒再傳消息回京了。恐怕皇上已經開始擔憂,若不趕緊聯絡,說不定皇上就要派人來找公主回去了。

  公主出了這麼大的事,現在雖然平安無事,他總不能都不呈報上去。雖然他知道若給公主知道了,恐怕不會諒解他跟皇上打報告,但他還是得做。再說,眼下東方奪根本沒有打算放了公主,以公主所受到的委屈,東方奪該負責才是。所以他還是得稟告皇上,請皇上定奪才是。

  如果對方不是東方奪,他就好處理了,可是這牽涉到很多政治角力與權力爭鬥,他沒辦法自作主張。

  「有人處理了?」絮樂愣了一下。是東方奪幹的吧?

  哼,他以爲這樣就能讓她少恨他一點嗎?若不是他,她怎麼會遭遇這些事故,根本就是他害的。

  「公主,東方奪這人對公主……很執著。」王祥含蓄地說。他很清楚東方奪明知道公主的身分,卻依然要把她留在身邊,可見得這男人是下定了決心了。「公主對他有什麼想法?」

  「想法?恨不得殺了他!」絮樂恨聲道,語氣雖然堅定,卻無法阻止頰邊的紅暈。

  王祥望著公主的臉,心裏歎了口氣。看來這事情真的很棘手,顯然公主已經動了心了,這……

  真希望皇上現在在此,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處理了。

TOP

第六章

東方奪從外面回來時,月已升至高空。

  踏進自家府邸後,一路上遇到不少僕人,人人見了他都是點頭致意。他跟往常一樣不發一言,筆直走入自己居住的院落。

  才一踏進院子,迎面就是一陣掌風撲面而來。東方奪身子往後一蕩,手裏的摺扇已經出手,迎向對方的劍。他的精眸一暗,在看到攻擊他的人時微微一瞇,隨即跟對方對起招來。

  要說武功修爲,王祥肯定不是他的對手,但是對方出手還算客氣,他也就陪著過了幾招。

  東方奪不急著撤去王祥的兵器,倒想知道這個保護夏絮樂的中年漢子武力修爲有多深。所以他幾乎只擋不發,悠閒得有點令人髮指。

  「東方奪,你給我認真點!」王祥低聲一喝,劍招更顯淩厲。

  東方奪聞言眸光又是一閃,嘴角的笑容才勾起,手裏的摺扇跟著甩出。摺扇回了一圈打上王祥手裏的劍身,發出一個清脆的響聲後,王祥手裏的劍脫手而出,而摺扇同時回到了東方奪的手中。

  「要我認真點,還用打嗎?」單手負於身後,東方奪打開摺扇搖了兩下,那眼神邪魅得很。

  見東方奪那態勢,傲慢狂妄,話不多,但總是讓人把焦點放在他身上。王祥其實很明白,公主會被這樣一個男子吸引,一點也不奇怪。可是他擔憂的是,這樣一個性格難以掌握的人,喜怒不定,他真能給公主幸福嗎?

  「外界對於閣下的武力修爲有衆多揣測,沒想到東方公子的武功如此高深,王某佩服。」王祥拱手道。

  東力奪的反應僅是微微挑眉。「你不睡覺在此攔我,總不會只是想知道謠言的真實性吧?」

  「王某是打算帶公主離開東方府邸,先來跟公子打聲招呼。」王祥坦言道。

  「你憑什麼認爲我會讓你帶走?夏絮樂現在是我東方奪的人,誰都不准帶她走。」東方奪冷冷地回。

  「公子知道公主的身分特別,自不能如此蠻幹,這於禮教不合。」王祥語氣也不怎麼溫和。

  「禮教?」東方奪說這兩個字的語氣,像是在說笑話一樣,只差沒從鼻子裏哼出聲來。「我什麼時候管過外人的看法了?你若有本事就把夏絮樂帶走吧,出得了我的府邸,算你本事。」

  他東方奪要留的人,豈容他飛出這裏?東方府邸可不是可隨便來去之所。能夠一手握鹽、一手握漕,他難道會是個簡單的人物?

  「難道你要繼續將公主留在這裏?東方奪,雖然我武功沒有你高,但若你敢傷了公主的心,我王祥死也難饒你!」王祥咬牙道。他明知道自己打不過對方,也知道要帶著公主離開這兒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但他也不能眼睜睜地看他隨意對待公主。

  「她,是我的女人。我的女人,我自己會保護。」東方奪僅留下這麼一句話,就越過王祥走進他居住的地方。

  在踏進自己房門之前,他就看到站在門口打瞌睡的杜鵑。他停在杜鵑身邊,清了下喉嚨,杜鵑嚇得差點沒跳起來。

  「主子!」杜鵑訓練有素,眼睛趕緊睜大,好像剛剛打瞌睡只是旁人的幻覺。「您回來了?」

  「她呢?睡下了?」他低聲問。

  「小姐不肯就寢,一直要我們幫她換房間。奴婢跟小姐說過主子的命令不能隨意更改,她就決定要等主子回來。」杜鵑趕緊報告。

  「身體還好嗎?還發燒嗎?」他的語氣中帶著一抹難以察覺的溫柔。

  「喝過藥之後退了,但大夫有說這兩天要注意,別著涼了。其實小姐的身子不差,大概是落了水受了驚,所以才會還有點發燒。」

  「好,你下去吧!」東方奪揮了下手,輕聲推開房門。

  他才進門就看到她了。

  屋內只剩下一盞蠟燭點著,夏絮樂坐在桌子前,雙手撐著下巴,眼睛則早已經閉上了。那平常不高興時常微微噘著的嘴,現在被她支頤的手托住,看起來格外可愛。

  他嘴角浮起了一抹輕柔的笑意,解開自己的腰帶,脫去外衣。他無聲地更衣,最後身上只剩下褲子,上半身精裸著。

  他回到她身邊,伸手撩起她垂落的髮絲,將那髮絲放到鼻端,深吸了口氣。那屬於她的淡淡清香讓他露出滿意的笑容。然後他彎身,一手握住她的手臂,一手伸到她膝後,橫抱起她。

  夏絮樂動了一動,臉往他身上埋去,嘴角還含著淺淺的笑。

  東方奪見她那無邪的模樣,臉上的笑更明顯了。

  然而夏絮樂像是警覺到什麼似的皺起眉頭,隨即雙眼倏地張開,撞進他那雙帶著笑意的瞳眸中。

  「東方奪?」她困惑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臉。「有點像又不大像……」

  她認識的東方奪不是面無表情,就是用那種帶著倨傲意味的嗤笑眼神看人,再不然就是臉色冰冷,嚴肅得讓人自動服從他的命令。從來不曾見過這樣面帶微笑的他,而且是那種真心誠意的微笑。

  她的手在他臉上造次,他隱去嘴角的笑,但是手沒有撥開她。拉開床簾,他將她放到床上。

  身子才碰到床,夏絮樂就真的醒了。

  「東方奪!」她彈坐起來。「你……沒穿衣服!」她指著他裸露的胸膛,一臉指責地說。

  他連吭聲也沒有,將她往裏推,人跟著躺上床。

  「喂!」她拍著他,手一碰到他卻又像被燒到一樣,趕緊縮回來。「你不能睡這兒!我……你休想,我不可能跟你睡一張床。」她不睡覺硬要等他回來,就是要跟他說換房間的事情,沒想到他話沒說幾句,人倒是跟她躺上同張床了。

  他以爲他是誰,他想跟她睡一起,難道她就要乖乖服從嗎?這男人簡直是自作主張、自以爲是到極點。

  他側過身面對她,原本已經閉上的眼睛倏地睜開瞪著她,害她嚇了一跳,人往後縮了一下。

  然後他伸出了手,在她還來不及反應之下,抽去她的腰帶,剝去她的外衣……

  「啊,住手!你給我住手!」她既緊張又羞窘,畢竟她從來沒見過赤裸的男子,更別說讓人這樣脫她衣服了。

  可是即便她使盡全力抵抗,她那些花拳繡腿打在他身上像是不痛不癢,他半點阻礙也沒有地褪去了她的外衣。

  就在她以爲今天清白不保的時候,他將衣服往床外扔去,攤開絲被裹住彼此,然後就閉上眼睛,不再有任何動作。

  夏絮樂屏住呼吸,眼睛眨也不眨地緊盯著他那輪廓深邃的容顔。她身上還穿著中衣,並沒有被脫光衣物。而他現在動也不動,難道真的睡了嗎?

  她覺得很熱,因爲剛剛太努力掙扎了,血液大概在身上到處奔走,搞得現在心跳還很急。

  尤其這樣近距離看著他,身側還感覺得到他皮膚傳來的體溫,如此親匿的感覺,讓她那亂七八糟的心跳一直無法回復正常頻率。她的心太亂了,被這樣陌生的他弄得驚慌,加上心裏對他的怨懟未消,種種情緒來來回回衝撞,讓她心神靜不下來。

  她僵在他身邊好久,終於在認定他已經睡著時,開始緩緩地抽出身子,緩緩地將一隻腳跨過他的身子,很努力地想在他不知情的狀況下逃走。其實她很想狠揍這男人一頓,斥責他的無禮,但是她又不是第一次認識這傢夥,就怕到時候他又會做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舉動,例如真的完全剝光她的衣服,那她可就得不償失了。

  就在她渾身開始冒汗,一腳跨過他身子,已經成功了一半時,他那緊閉的眼睛忽然張開——

  「啊!」

  她被嚇到,才驚呼出聲,人就直接失去重心地往下趴跌,正巧精準地覆蓋在他身上。

  他笑了,這回可是一個邪惡且曖昧的笑。

  「我本想體諒你身子不適,畢竟你今天還有點發燒,可顯然你比我還急哪,樂樂。」他朝她眨了眨眼。

  夏絮樂的臉整個脹紅。「我……哪有?你幹麼那樣叫我?」

  「不叫你樂樂,難道要稱你夏姑娘?然後每次都說‘夏姑娘,我可以摸你這兒嗎’,這樣不會更奇怪嗎?」他說著一手扣住她後腰,一手抽去兩人之間的絲被,然後大掌還一把扣住她的臀,將她按壓在他身上。

  夏絮樂狠狠地倒抽口氣。

  他……形容的那情景好不正經,偏偏又如此引人遐思。而他的動作……天哪,讓人想不懂都不成。不行不行,這人可是她的仇人,她得忘記那些莫名其妙的畫面,那些曖昧的、引人臉紅心跳的畫面。

  「你放開我!」她被扣在他身上,整個人可以說是趴在他的身體上,每個動作都會讓她碰觸到他,尤其是他上半身根本沒有衣物,害她的耳根子紅到不能再紅。

  「我建議你不要太激動,否則我很難不‘激動’。」他的聲音嘶啞,慵懶的語氣下帶著一絲緊繃。

  她忽然停住不動了,因爲她清楚地感覺到身子底下有某部分奇怪的變化。她的眼睛睜大,眼底有一絲新浮現的好奇,混在羞窘中閃閃發亮。

  東方奪暗自呻吟一聲。

  她看起來像是很想去碰碰那新奇的變化,而他光想像就覺得所有的血液都往下身沖去。

  「可惡。」他低咒著夾住她的身子翻身,將她整個人圈抱在懷中。然後將她的頭拉靠在他肩膀上,就再也沒有動了。「睡覺。」

  她僵硬地任他扣住她。

  她雖然不識情慾,但也不是笨蛋,她知道東方奪在忍耐著,似乎他原本並沒有打算佔有她。如果她現在傻得去挑釁他,那麼後果會怎樣,她雖不明白細節,卻也能猜得到。

  可是她的全身緊繃,根本沒有辦法睡著,思緒也跟著飛揚了起來。想起自己如此軟弱,任他掐圓捏扁,她就很氣自己。這男人明明對她很壞,她跳下江時就在心裏發誓要自己恨他一輩子,爲何一遇到他,她還是軟弱了?

  是因爲他那時常出現的無言凝視,似乎眼底有著難以言喻的憐惜,還是因爲他與她在一起時那不經意的溫柔呢?雖然他沒說什麼甜言蜜語,有些話甚至還教人跳腳,但是自從她被他救上岸後,他對她可說是照顧得無微不至。

  只是她能夠就這樣原諒他嗎?他現在對她好,以後難道就會一直對她好嗎?她知道自己該有點骨氣,否則在這場對峙中,她就是完完全全的輸家了。可是想起自己的軟弱,她不禁難過得眼眶都紅了。

  她沒有哭出聲音,但是東方奪還是察覺了。

  「不准你再偷偷哭泣。」他低頭勾起她的下巴,強悍地抹去她眼角的淚水。

  他那強悍下的溫柔讓她情緒崩解了。

  「我恨你……我不想原諒你,你對我很壞,我不想原諒你的……」她的眼淚狂掉,聲音中有種歇斯底里。

  他的反應很冷靜,只有眸子裏的光芒變了,眼底有著難以察覺的歉意。他伸出手橫到她面前。「那就不要原諒我,那就恨我一輩子。但是我不會放你走的!」

  他那誓言般的話語讓她被打動了,她張開淚濕的眼睛,望著他伸過來的手腕間:「你做什麼?」

  「讓你咬啊!你咬過我的嘴,咬過我下巴,這次隨便你咬哪裏。恨我沒關係,想到時就咬我泄恨,直到你不再覺得痛苦爲止。」他迎上她的目光,態度平靜卻堅定。

  她愣愣地看著他,被他的話震懾住了。

  然後她抓起他的手,瞪了他—眼。「你以爲這樣我就會忘記你對我做過的事嗎?以爲我不敢咬嗎?」

  她張開嘴狠狠地咬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之深很快地讓他的手破了皮、見了血。她的舌尖都嘗到了血味,還是不肯鬆口,不斷地加深那傷口,不斷地折磨著他。

  他動也不動,迎向她的目光是那樣充滿包容。她氣恨他的平靜,換了個地方再咬了一口,這次還是破了皮、見了血。

  最後她累了,鬆開嘴巴後看到那兩排清楚的齒印,知道說不痛是騙人的,但他沒吭聲,讓她覺得自己好像耍脾氣的小娃兒,一點都沒有報仇的快感。

  「不咬了嗎?」他輕聲問道。

  「哼!」她撇撇嘴,翻過身去背對著他。這人根本故意想用這招騙她心軟,他恐怕也很明白她對他有了感情,明白她的弱點。

  「那麼睡覺吧!」他從她身後圈住她,那只還流著血的手圈在她的腰上。

  她僵硬地躺著,知道他手還在流著血,強迫自己不要去想,不要管他。但是當她緩緩睡去的同時,她也明白了自己在這場角力中注定要輸了,她恐怕是愛上東方奪了。

  無論是恨還是愛,東方奪早已佔滿了她的心思。從相遇開始,他就激起了太多太多強烈的情緒。當她察覺到時,想退開,卻已然來不及。而今她也只能承受他帶給她的種種情緒衝擊。

  只是她現在倦了,等她睡醒,再來想這些問題吧!
  


  夏絮樂醒來時有點茫然。

  她望著雕工細緻的床頂,眨了好幾下眼睛,這才想起自己身在何方。隨即因爲記憶的回復,她還沒有任何動作,臉就再度脹紅了。她毫無困難地想起昨晚自己趴在東方奪身上的一幕。

  天哪,真是丟人。

  明明她還打算嚴正指責他的意圓,誰想到他沒動手,她倒顯得像在鼓勵他一樣。喔!她明明就氣恨這男人,怎麼可以讓他擺佈呢?她怎麼能忘記他之前對她做的那些過分的事情呢?

  「對,夏絮樂,千萬別忘記他是敵人,他是個惡人、壞蛋,所以我恨他。」她在心裏低聲交代自己。

  但她此刻才發現,床上只剩下她一人,東方奪已經不在。

  她趕緊起身,摸了摸身上的衣物,確實還在。掀開床簾,她正打算下床,就看到杜鵑端著一盆洗臉水進來。

  「小姐,您醒了?剛好這洗臉水還熱著,請小姐梳洗吧!」杜鵑忙著把水盆放上架子。「還有,小姐掉在地上的衣物杜鵑都收起來了,洗乾淨後會送來給小姐,往後小姐這些瑣事都有杜鵑負責,小姐請放心。」

  掉在地上的衣物?

  原本正穿好鞋要走下床架的絮樂差點跌倒。她想到昨天東方奪三兩下剝除了她的外衣,伸出床簾外就隨意地往外扔。那散落一地的衣服……天哪,怎麼看都像是被迫不及待地脫去衣物似的。

  「那個不是你想的……」絮樂才說了一半就打住了。她跟東方奪過了一夜,現在才來聲明自己還是清白的,這樣有用嗎?

  「小姐,您剛說什麼來著?」杜鵑轉過身來問。

  絮樂微微紅了臉。「沒……沒事。」

  越描只會越黑,再說不管她有沒有跟東方奪發生親密關係,對杜鵑來說,她就是她主子的女人,這一點是不會改變的。她又何必急於解釋呢?

  只是她才低頭就看到自己白色中衣上沾染著幾塊血迹,她想起昨晚他用被咬過的手圈住她,明白這血是東方奪的。她心情複雜地看著那血迹,隨即趕緊遮掩住,以免杜鵑看到又要誤會了。

  「主子可能去練功了,說是等等回來陪小姐用膳。」杜鵑邊做事邊說話。「還有,昨兒個主子請人做的衣服已經送了一些過來,其他的還在趕製,晚兩天會送到。小姐今天就先將就著,從做好的幾件挑了穿吧!」

  「衣服?」絮樂困惑地問。

  「對啊,在這兒呢!主子昨天就交代城裏最好的師傅了,小姐你看,好漂亮的耶!」杜鵑邊說著邊打開衣櫃。

  絮樂訝異地發現櫃子裏真的有幾套嶄新的衣裳,不僅衣料很好,就連繡工都相當精致,品質不比皇宮裏的差。

  她有點訝異東方奪竟爲她費了心思,她以爲他不是那種會關照女人的男子呢!

  「小姐,主子真的很疼小姐,這批布料很精致,說是主子有次去經商帶回來的,這回是把府裏的好布料都拿出來用了。還有,這位縫製衣服的師傅也不是普通人,平常人要請她做件衣服有錢還請不到,不管是不是王公貴族,一率都得排隊等。好在這位師傅欠了主子恩情,才讓主子爲難人的要求成了真,一天就趕製出幾套衣物,實在難得呢!」

  夏絮樂摸著那漂亮的衣服,腦子卻感到困惑了。東方奪對她的態度似乎有了點微妙的改變,昨天晚上她態度依然不好,但他就像脾氣忽然變好了一樣,連聲音都沒提高。

  不過即便如此,她還是被困在他的床上,半點都沒達成她要他分房而眠的要求。真不知道這算是她軟弱,還是他太厲害。

  夏絮樂才梳洗完畢,換上一件杜鵑幫她挑的新衣裳,東方奪就回來了。

  「主子,您回來了。」杜鵑趕緊站好。「那杜鵑上早膳了。」

  東方奪沒有反對,就是表示應允的意思,杜鵑趕緊出去,趕到廚房端主子跟小姐的早膳。

  絮樂見他走進來,還有點彆扭地看著他,不知道他會不會覺得她穿這衣裳好看?剛剛杜鵑直說好看,不曉得是不是騙她的。

  只見東方奪直接朝她走過來,但他眼睛根本沒有去看她的新衣裳,就在她臉上露出一點氣惱表情時,他停在她面前,伸手覆上她的額頭。

  她愣了一下。

  而他似乎滿意了她額頭溫度正常,兀自走回桌旁坐下,倒了杯水喝。

  「你幹麼還要請人裁製衣服?我的東西放在客棧,說不定王叔已經幫我拿過來了。」她有點不滿他對她的新衣裳那視若無睹的態度,但目光還是忍不住掃到他手腕的傷口上,可惜袖子遮住了,她看不到。

  他擡起一邊眼睛瞧她,然後嘴角竟然緩緩浮現了一抹笑。「過來。」

  她橫了他一眼。「你叫我過去我就過去喔?」

  他朝她緩緩地咧開嘴笑了。「我得看看是不是要殺了那做衣服的師傅。」

  「幹麼沒事殺師傅?」她朝他沖過來,還順便瞪他一眼。這人說殺人像在說撚死螞蟻一樣的簡單,簡直是標準惡人一枚。

  「看來你對這些衣服很滿意?」他笑望著她,手指勾起她的衣帶,然後揚眸看著她。

  她看到他那眼神就知道,他在想昨晚剝去她衣物的畫面。她氣惱地伸手遮住他放肆的眼,一邊還拍掉他的手。

  「哈哈哈哈……」他竟然笑得更狂肆了。

  夏絮樂氣悶地在他對面坐下。「放我出去,我受夠了被關著了。來這金沙城第一天就被你當賊綁來,隔天就被兩個流氓給迷昏帶走,最後還賣到醉月坊去,我瞧這金沙城不是什麼好地方。」

  經過了昨夜的‘短兵相接’,她對他的怨懟褪去了不少,所以今天跟他說起話來就更沒忌憚了。

  「那是你還沒機會見識好玩的,用完膳我們出去逛逛。」他知道她肯定悶壞了,這段時間她受的罪可不少。

  絮樂訝異地擡起頭來。「你要帶我出去?」她以爲他要把她囚禁在這府邸呢!

  「不喜歡嗎?那就算了。」他無所謂地說。

  「誰說什麼了嗎?去,當然去,總比被關著好吧!」她趕緊開口,以免喪失放風的機會。

  杜鵑在此時端來了早膳,很有效率地將餐食在桌上擺放好。

  東方奪好整以暇地吃著飯,而一旁的夏絮樂則是隨意扒了兩口,就滿臉催促地盯著他看。

  「你的小鳥胃當真這麼小?兩口就飽了?」他目不斜視,繼續吃著飯,卻很清楚知道兩顆圓滾滾的眼睛直盯著他腦袋。

  「不是說要去逛逛,那怎麼可以吃飽才去?說不定外面有好吃好玩的啊!」說到玩的,她的興致又來了。說真的,她是真的沒什麼機會玩耍,現在終於有機會了,想著想著就雀躍起來了。

  「來日方長,金沙城又不會跑掉。」東方奪好笑地看著她。

  「你是說往後每一天你都讓我去玩嗎?」她眼睛一亮。

  「我有時間的話。」他淡淡地應。

  「我可以自己去……」她的聲音慢慢淡去,然後盯著他的臉噘起了嘴。「對啦,囚犯哪有自由的權利。」

  他看了她一眼。「有人給囚犯吃這麼好的嗎?」

  她撇了撇嘴,沈默。

  他放下筷子,起身。「走吧,不是急著去嗎?」

  絮樂原本想繼續板著臉,但是堅持沒兩下,整張臉就軟化了。

  東方奪帶著絮樂出門,身邊只帶了杜鵑跟一位家丁,兩個人是幫忙拎東西的,如果當主子的看上什麼,就去付錢買下,順便負責提在手上,帶回府中。

  但夏絮樂對買東西的興致反倒不大,她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金沙城的景色,不得不說這金沙城真的是個富裕的城。店家很多,客人也很多,賣的東西五花八門,就連景色都相當優美。小型水道像網路似地穿過巷道跟石板路,處處有橋,處處有垂柳紅花,真的非常吸引人。

  她時常眼睛忙著看東西,幾次都沒跟上東方奪的腳步。最後他索性握著她的手,以免她走丟了。

  「喂,東方奪,你真的很有名,對吧?」絮樂偷偷摸摸地小聲問他。

  「嗯,可能吧!」他瞧她眼珠子骨碌碌轉,就知道她在想什麼。

  兩人走過之處,時常有人在他們身後注視著兩人。東方奪很清楚原因,但絮樂卻以爲是因爲他很有名,大家都認識他的緣故。

  這金沙城裏認得東方奪的人不少,起碼人家一見到他那身黑底鑲金的標準衣著,還有他那好看的容貌,種種特性加起來,不難猜出來他的身分。但會被人家這樣注目,倒是因爲他身邊第一次帶了個姑娘,而且還從頭到尾被他握在手裏。

  不少認識東方奪的人都差點掉出眼珠子,他根本不像那種會牽著女人手的男人,更別說這女人容貌氣質也是如此出衆。霎時間鹽皇東方奪有了一個美貌寵妾的傳言就在金沙城傳開來了。

  「乏了嗎?要不要上茶樓聽曲?」他望了眼前方的茶樓,低頭問。

  「好呀,不知道這邊唱的曲子跟京城一不一樣?」她興致可不低。

  「你在京城也上茶樓聽曲?」他懷疑地問,一個公主怎麼有辦法常往外跑呢?

  「也沒有常常啦,如果溜出宮去,就是逛街跟聽曲,要不能幹麼?」她笑嘻嘻地答。

  「看來你常常溜出宮。」他下了結論。「王祥真辛苦。」

  絮樂馬上嘟起嘴。「王叔都沒抱怨了,你替他不平什麼?」

  他沒有回嘴,倒是臉上掛著一抹調侃的笑。

  幸好一進了茶館,掌櫃認得東方奪,趕緊親自帶他們上了二樓包廂。而今天唱曲的人很快地吸引了夏絮樂的注意力。就連茶點,跟北方的小吃都很不一樣,她忙著看人家唱曲、彈琴,他則不時把點心往她手邊擱,結果就是她不知不覺把肚子都給喂飽了。

  等到一個時辰之後,兩人從茶樓走出來,夏絮樂猛皺著眉頭抗議。「我怎麼這麼飽呢?本來還想回頭買稍早看到的烙餅吃的,這下子怎麼吃得下?!」

  他淡淡一笑。「你早膳明明留了胃要吃東西的,我怕你餓了,剛把各種茶點都給點了。瞧你吃得挺開心,這下子卻又抱怨了?」

  「是滿好吃,可是我吃太多了。」夏絮樂苦著臉說。

  「走走就不撐了。」他帶著她沿著小巷子往下走。

  「這些小船可以穿梭在水道中,那麼能不能通到江上去?」她好奇地看著人家劃著小船。

  「想試試看嗎?」他跟家丁使了個眼色,家丁趕緊跑到水道旁,攔了艘船。

  絮樂只見那家丁給了船家一錠銀子,船家就把篙交給了家丁。然後東方奪就拉著她走下階梯,扶著她上了船。

  杜鵑也跟上去,馬上幫主子跟小姐張羅好位子,讓他們兩個可以舒服地坐在船上。然後那家丁就開始把船撐出去,船開始在水道間穿梭。

  綠柳的餘蔭遮蓋頭上,即使有陽光灑進來,也不感到燠熱。絮樂望著街道的風景在身邊流逝,眼睛瞪得大大的,直呼好玩。

  東方奪打開摺扇,緩緩地搖了搖,目光則放在她興奮的臉上,直覺有趣。

  就這樣,絮樂有了一個認識金沙城的特別之旅。

TOP

第七章

接下來好幾天,東方奪每天都帶著絮樂出門,有時候是聽曲子、逛街,有時候帶她上碼頭看人家搬貨,因爲凡是新鮮沒見過的,她都愛得很。

  他帶著她走過岸邊的石板路,將各式各樣的漕船介紹給她認識,她才知道原來漕船還分那麼多種,規模大小也相差很多。

  越認識他越覺得她以前對他的不服氣有點不公平。她原本以爲他能掌這麼大的權,擁有這麼多船隻跟鹽田,都是因爲他祖上有蔭,但認識他越深,她就越清楚,能統籌這麼大範圍的生意,他的能耐要比別人高,他付出的也得比旁人多。

  不過好在東方奪不是事必躬親的那種人,所以他每天得以抽出些時間陪她。幾天相處下來,她對他的防備逐漸消失於無形,她想咬他的頻率也越來越少了。

  東方奪不是嘴巴溫柔的類型,但他時常有些小動作讓她感動不已。好比兩人上街,她總是忙著瞧東瞧西,而他卻總是多個心眼護她周全,在她快跌跤時拉她一把,在旁人路過時護著她,不讓其他人隨意碰觸到她。

  今天東方奪鹽行有重要的事情,所以下午就出門了。而她則獲准出門,只要帶上他指定的人。原本她還想在家裏待上一天,但等了太久太無聊,就拉著杜正旗出門了。

  「終於到家了,小姐趕緊去休息吧!」

  杜正旗偷偷吐了口氣,陪著夏絮樂逛街真是苦差事,他不懂主子什麼時候起那麼有耐性了,居然能連著好多天都帶她出門。夏絮樂是孩子心性,看到什麼沒見過的都非得上去瞧瞧,時常把自己陷入不該有的危險場合中,他的任務又是保護她周全,所以自然就覺得這差事很苦了。

  「東方奪回來了嗎?」絮樂一進門就問。

  「回小姐的話,主子剛回來不久,現在在房裏休息。」杜鵑趕緊回答。

  「那你跟他說,我去找我王叔一趟,馬上回來。」夏絮樂說完轉身就走,不給杜鵑說話的機會。

  要不趁著還記得,去找王叔一趟,說不定轉眼她又忘了。

  她穿過一個回廊,在他居住的院落找到正坐在屋裏看書的王祥。「王叔,我回來了。」

  王祥前幾天都有陪著她與東方奪出門,但今天杜正旗擺明瞭要他別去,就是要防他半路帶著絮樂溜走。顯然東方奪對他還是有所防備。

  「公主。」王祥趕緊起身。

  「這封信你幫我寄回京城給我皇兄,我怕出來太久,他會擔心。」絮樂將一封封好的信放到他面前。

  「公主打算怎麼做呢?就算皇上現在還沒派人來找公主回去,這也是早晚的事。可東方奪若不放人,我們是否要請皇上介入?」王祥沒說他前幾日已經偷偷寄信通知皇上,告知公主現在住在東方奪府邸,恐怕此時皇上派出來的人已經快抵達金沙城了。

  「可我現在……」她一想到要離開,心裏就有滿滿的不捨。如果她回去了,此生是否再沒機會見到東方奪?

  「公主是金枝玉葉,那東方奪若真心儀于公主,應該按照禮數……」

  「禮數?」她苦笑,想到東方奪說起禮教兩字都是從鼻孔出來的,他肯定不把這些俗禮放在心上的。難道她要去問他是不是打算娶她嗎?「我還是先跟皇兄報個平安,其他的事我再想想。」

  「公主……」王祥還想說些什麼。

  「我先走了,王叔。」夏絮樂說完轉身就走,怕自己聽太多會失去勇氣。她近日才慢慢接受自己對東方奪的感情,再想這些她恐怕會快樂不起來。

  她走回到東方奪的寢居時,只見房門關著,但沒見到杜鵑的影子,於是她自己推開門走了進去。

  才關上門,她一轉身就愣住了,因爲屋子內側不知什麼時候多了道屏風,而屏風後面有水聲波動,她忍不住好奇地走過去,卻在看到屏風後的場景時呆愣住了。

  那裏有一個寬大的木桶,木桶裏面滿是充滿熱氣的水,最驚人的是東方奪正背對著她泡在浴桶內。他的肩膀寬闊,黑色的發如瀑般披垂在身後,擱在木桶邊緣的手臂強健而有力,讓她想起了他那毫不猶豫的擁抱。

  她覺得自己呼吸亂了套,很想悄悄地退開,卻又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他日日與她同榻而眠,卻沒有真正佔有她。他夜夜擁著她入眠,有時候甚至會吻得她喘不過氣來,但是他終究不如她預期的那般,用蠻橫的態度要了她。

  她知道自己真正成爲他的女人是早晚的事,當她心中對他的怨懟逐漸消失的同時,另外一種對愛情的渴望卻逐漸沸騰。她被自己那與日俱增的激動情感給震懾住了,但同時她也有點興奮,畢竟除了他以外,她不曾對一個男子産生這麼濃烈的情緒,無論是愛還是恨。

  「把帕子拿過來。」東方奪連回頭也沒有,就丟了這道命令出來。

  她呆住,猜想他是把她認作杜鵑了。這下子想逃跑反而顯得不夠大方,所以猶豫片刻,她就拿起旁邊的帕子朝他緩緩走過去。

  她沒有出聲,只把帕子掛上他光裸的肩膀。

  「幫我刷。」他沒有接過去,也沒動手,雙眸甚至依然合著,頭微微後仰。

  絮樂站在原地咬著唇,眼睛則兇狠狠地瞪著他那好看的容貌。這個男人真的很……難道他要杜鵑幫他洗澡嗎?可惡,就算他是主子,這也太那個了!

  她雖然貴爲公主,但在宮裏生活時卻也不習慣宮女服侍她沐浴,因爲她覺得自己需要隱私。無論男女,只要是她不喜歡的人,她就不給碰。

  想到東方奪不知道讓多少女人服侍過,她就覺得滿肚子酸氣,真想把他壓進水裏溺死算了。

  「還不過來?是要磨蹭到什麼時候?」他沈聲催促。

  絮樂又不願意開口承認自己不是杜鵑,那豈不是要讓他笑她偷看他那麼久嗎?於是她只好硬著頭皮走過去站在他身後,挽高袖子,輕輕抽起他肩膀上的帕子,泡進水中,再輕輕地刷過他寬闊的肩膀。

  她覺得熱氣蒸得她頭昏,眼睛也不敢亂飄,只能緊盯著對面牆上的畫,小手就胡亂地在他身上亂抹一通。

  「現在不咬人,換成要刷掉我一層皮了嗎?」他慵懶的聲音就在她身前響起。

  絮樂嚇得手裏帕子都掉了,人還差點跌倒,匆忙間趕緊伸出手勾住他的肩膀,卻也引來他調侃的哈哈大笑。

  「你怎麼知道是我?」她趕緊放開手,覺得他光裸的肌膚會燙人。

  然而他卻不打算讓她離開,大手一探,將她扯到他面前。她的鼻子差點跟他的相撞,他嘴角掛著笑,眼底滿是逗弄的趣味。

  「如果我連你的腳步聲都聽不出來,那麼我早就不知道死幾回了。」他淺笑著答,目光停留在她紅艷艷的唇上,眸色已然起了變化。

  「那你是故意的嘍?我還以爲你居然還要杜鵑幫你洗澡呢!真不害臊。」她索性撞了他鼻子一下,以示抗議。

  「不喜歡別的女人幫我洗澡?」他扣住她的手,讓她無法退開,然後緩緩地撩起她鬢邊的髮絲,隨即抽掉她頭上的髮簪。

  「啊,你做什麼?」她感覺到頭上的簪子一一被抽掉,她的髮絲全部都瀉了下來,在她身後形成一片絲緞般的柔麗。

  沒想到他還不住手,倏然在她面前站起身子,讓水瀑沿著他健美的身子直往下潑灑,弄得不少水都濺出了桶外。

  「啊!」她忽然看到他毫無遮掩的赤裸身軀,臉都來不及紅,手趕緊遮上自己的眼。「你做什麼啦?要起來也不通知一下。」

  「有必要嗎?」他帶著笑意的聲音就貼靠在她耳邊,引來她一陣哆嗦。

  就在她考慮著是該推開他還是跑開時,她感覺到自己的腰帶被抽動,才睜開眼,就看到他俐落地抽去了她的腰帶,然後手已經移往她領口的盤扣了。

  「東方奪,住手啦!」她拍打著他的胸膛抗議。

  他臉上的笑意還在,但雙手也沒有任何停頓,轉眼間她的衣物就被剝掉了大半,只剩下貼身衣物與中衣。妯困窘著想抗議,但他已經快手快腳地將她抱進浴桶,並用雙腿鉗制住她的身子。

  「不用太感謝我,我這還是第一次服侍人沐浴,有沒有感覺很榮幸?」他掬起一捧水灑落她胸口,馬上她那白色的中衣就變成半透明的,緊貼著她的肌膚,看起來比全裸還要曖昧。

  「誰說要沐浴來著?」她伸手推開他靠過來的臉龐。

  但他卻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的掌心,讓她驚呼出聲。而他的另外一手已經撥開她漂浮在水中的中衣,甚至探進她肚兜裏面,直接擷取那一方綿柔。

  她本能地想退縮,但他卻在此時覆上她的唇,深深地、佔有性地吻了她。

  他的唇舌像是有著法術,讓她嘴裏都發了麻。她感覺腦袋昏昏然,深深吸了口氣,卻滿是屬於他的男性氣息。他的手揉撚著她胸前堅挺的花蕊,讓她頻頻抽氣。

  「樂樂,我的樂樂……」他輕喃著她的小名。「我想看你。」

  她被吻得神智不清,微張開眼,卻撞進他眼眸中那毫不遮掩的慾望中。她的肌膚白皙,加上熱氣的蒸騰,此時全身肌膚都泛著粉紅色澤,看起來更爲誘人。

  「我……」她第一次如此近身接觸男女情慾,感覺到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

  他的眼睛直接與她相對,眼底像是在跟她做保證,要她相信他。

  當他的手再度探向她剩餘的衣物,她只能像是著魔似地望著他那深邃的輪廓,任他將衣物除去,露出她更多白皙的肌膚。

  「你真美。」他凝望著她,手指輕輕撥弄著她胸前的嫣紅,看著她像朵綻放的花兒在他面前開展。

  然後他俯身,近乎虔誠地含住她胸前的嫣紅,任由她的聲息在唇邊破碎,任由她的輕呼激起彼此更多慾望的火花。

  「東方……」

  他的名字在她唇間,化作呢喃,消失于情欲的波濤中。她的手指穿過他濃密的髮絲間,不知道是想推開他,還是留住他那既羞人又駭人的舉動。

  「等……等!」她忽然醒了過來,拉開他那挑弄人心的唇。「杜鵑……說不定會進來。」

  他靠在她胸口,揚眸望向她。「沒有我的命令,沒人敢進來的。」

  她的臉又紅了。

  這次她起身,順便將她撈起來,使得浴桶中更多的水潑灑在地。她的衣物被留在水中,他跨出浴桶將她橫抱起來,毫不介意兩人皆是光裸著身子,大邁步走向床鋪,再將她輕輕地放下。

  兩人濕潤的身軀弄濕了棉被,但他不在意,大手一揮,床簾瞬間落下,給了他們一方隱私的天地。

  他堅硬的身子覆上她的,讓彼此的肌膚毫無阻隔地相親。

  她忍不住伸出手,撫摸著他線條結實的身軀,並且感歎于男人與女人身體的差異。

  她那毫無章法的撫觸,反而引來他嘶聲連連。

  他回報以最多的熱情,用那漫天而至的激情淹沒了她,也淹沒了自己。

  當他深深地進入了她的身體,她在自己被破碎的瞬間,體悟到自己的感情已經沒了退路。她最後的矜持與遲疑都在此被破碎了,而當她每一寸肌膚都感覺得到他的存在時,她再也無法隱瞞自己的感情。

  「東方奪……我……愛你。」她破碎的聲音在他猛烈的撞擊中四溢。

  他聽到了她的告白,回以一記又一記既深又沈的佔有。

  他用舉動烙下了自己的印記,這女人將是他的人,是窮他一生都要好好護衛的女子。
  


  當最後一道藩籬都被破除,兩人的關係急速地親密起來。

  就算是做著尋常的舉動,但那四目相交時橫生的春意,讓身旁的人都忍不住微笑。

  杜正旗時常看著主子,知道他外表雖然沒有明顯改變,但每次他的眼眸在看到夏絮樂的身影時總會不自覺地柔化了。但他可沒種調侃主子,只能時常望著這一對,嘴角含著神秘兮兮的笑。

  相較之下,王祥的感覺就比較複雜了。他從公主小時候就看著她長大,倒是第一次見到她這麼幸福的笑容。住在東方府邸的期間,公主說話時臉上都帶著微微的笑,那溫柔的神情跟她平日那拗脾氣的模樣很不相同。感情柔化了她的脾氣,也軟化了她的線條。他從沒見過公主笑得這麼多,彷彿每時每刻都有美好的事情要發生似的。

  他希望公主幸福,但他也不得不替公主著想,希望她能多爲自己打算。十四公主娘親死得早,唯一親近的人是現在當上皇帝的五皇子。她從不曾學會宮廷的鬥爭,性子其實還相當天真。這樣的她一旦敞開心房愛上一個人,是會不顧一切的。因此他也暗自憂慮,如果東方奪不能好好待她,她的心會破碎的。

  此時一行數人正走在金沙城的巷弄間,杜正旗跟王祥走在兩個主子的身後。杜正旗歎了口氣。「王祥,你瞧這光景,真是讓單身漢唏噓哪!」

  王祥看向前面的一對主子,東方奪手裏拿著一串跟他極爲不搭調的糖葫蘆,走在他身側的夏絮樂卻不時拉拉他袖子,他就把糖葫蘆喂到她嘴裏。那糖葫蘆街上隨便都能買到,一文錢一支,但是夏絮樂含住時眼睛會笑得瞇了,讓人懷疑那糖葫蘆是不是真那麼好吃,滋味是不是真那麼迷人。

  「你還年輕,怎麼不娶個老婆?」王祥也跟他閒聊起來。

  「我?你不要以爲我很閑,其實跟著主子做事是很累人的。以前主子身邊也沒什麼女人,我也從沒想過這些,但現在……還真的有些羡慕了。」杜正旗笑著說。

  兩人一起望向前面這對,男的高大威武,女的嬌俏可人,怎麼看都是相當登對的。加上兩人間相處時無意間流露出來的親匿感,簡直讓人移不開目光了。

  或許正是如此,連前方迎面而來的一群人,也緊盯著這一對璧人。

  「你真的不吃嗎?好好吃耶!」夏絮樂舔了舔嘴,將最後一顆糖葫蘆推向東方奪。

  東方奪看了她一眼,咬住最後那顆糖葫董,瞇起眼就朝她靠近。

  忽然警覺到他想幹麼,她趕緊伸手抵住他胸膛。「不准這麼做,否則我五天不理你!」這放肆的男人,這可是在大街上,他想要幹什麼傷風害俗的舉動哪?!

  他張嘴咬破那顆糖葫蘆,哈哈大笑起來。

  夏絮樂忙著擰他,差點撞上迎面而來的人。

  「抱歉!」她忙著轉身跟人賠不是,卻在擡頭看到來人時睜大了眼。「皇……皇兄!」

  她這一喊讓兩邊的人都停了下來。

  夏行陽瞪著東方奪緊扣著自己妹妹的手,眼睛裏都快著火了。「你是什麼人?報上名來。」

  王祥已經看到來人,趕緊跑到前方去,拱手低聲道:「叩見皇上。」

  夏行陽兀自瞪著東方奪,東方奪卻也不肯放開手,頓時間兩方人馬就僵持在一條小巷弄問。

  「皇……皇兄怎麼也到金沙城來了?是南巡來著嗎?」夏絮樂睜大了眼,猛眨了兩下,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哥哥會出現在此。

  「如果朕不來,難道要任朕的妹子隨意教人輕薄嗎?」夏行陽的回答也滿有火氣。

  絮樂縮了一縮,趕緊又抽開手,想退開東方奪身邊,但是他可不許,握著她的手一點也沒打算放。

  「呃,這個……各位,這城裏人多口雜,要不先回東方府邸再敘吧?」杜正旗趕緊出來打圓場。

  王祥見狀也趕緊說:「皇上,若在此發生衝突,對公主的聲譽恐怕有不良影響,還請移駕東方府邸,再做深談也不遲。」

  於是兩個僵持的男人終於不情不願地退開。

  不消片刻,兩批人馬回到了東方府邸,大廳內圓桌旁,夏行陽、東方奪對面而坐,皇上的隨身護衛站在屋子一邊,而杜正旗跟幾個府裏的人也站在另外一邊。夏絮樂則面帶焦慮地望著兄長與東方奪,忐忑難安,不知道該坐還是站著。

  「你……就是東方奪?」夏行陽望著眼前聞名已久卻不得見的男子,嚴肅地問。

  「正是。」東方奪眼也不眨,彷彿坐在他面前的不是個皇帝,而是個尋常百姓。

  「你知道絮樂是朕的十四妹嗎?」他又問。

  東方奪點了點頭。

  忽然夏行陽手掌在桌上猛力一拍。「放肆!」

  兩邊的人都被這一喝給嚇得跳起來,只有東方奪動也不動,半點沒被嚇到。

  「皇上可是責備草民沒有向皇上行大禮?」東方奪的聲音依然冷靜,只有眼眸的溫度冷了幾分。

  「哼!」夏行陽瞪他一眼。「朕既然素衣前來,也不指望你行什麼大禮。但不管怎樣,絮樂都是朕的妹妹,怎能容人隨意對待?!」

  「隨意對待?」東方奪瞇起眼問。

  「將公主困在府內,不讓其離開,這不放肆嗎?」夏行陽得到王祥的書信中,只提到東方奪將夏絮樂留在府內,不肯讓她離開,並且含蓄地指出兩人有感情牽扯,但並未提及公主被賣入醉月坊的一段。

  「樂樂是我的女人,住在我府邸是再正常不過的事,草民不懂何來放肆之說。」東方奪不怕死地回答。

  旁邊的夏絮樂倒抽口氣,真想敲他腦袋一記。這男人可以再狂妄一點,難道不怕皇兄砍了他腦袋嗎?

  「東方奪,你難道不怕朕砍了你?」夏行陽聲音雖然依舊低沈,但眼底卻浮起了一抹佩服之色。

  他一直很好奇是什麼樣一個人有辦法掌握八成鹽商,還能掌握住整個漕運,今日一見,果然是個有膽色的人。夏行陽年二十二時登基爲皇,這幾年來他雖然已經掌握了朝政,卻知道其間的辛苦。所以他更想知道這男人是怎樣憑著三十不到的年紀,幹出這樣一番局面。

  如果不是專程尋妹妹而來,他還真想跟這傢夥好好聊聊。

  「皇上也知道砍了我腦袋會有的後果,如果鹽商統一的勢力被打散,那麼一場爭奪戰勢必會大大毀壞民生。雖然讓我握著鹽商朝廷無法收歸國有,卻也有不少稅政收入。這一來一往該怎麼做,皇上比誰都要清楚,不是嗎?」東方奪不怕死地直言道。

  他沒說破的是,對方雖然是皇帝,但是這可是他的地盤。要硬幹起來,誰要被埋在沙江底還不確定呢!若不是因爲他是絮樂的哥哥,他連東方府邸都不想讓他進來。

  「難道你以爲朕真的就拿你沒轍了嗎?」夏行陽喝道。

  「怎麼會呢?畢竟您是皇上,而我再怎樣也是一介草民。」東方奪也收斂了些,他看到了夏絮樂那焦急的眼神,只好如此了。

  「那麼朕數度傳詔你進宮,爲何遲遲不至?就連朕要給你官做,你也不肯嗎?」夏行陽直接問。

  「草民乃一介商賈,對官場毫無興趣,無意仕進,請皇上見諒!」他的語氣可是客氣多了。

  「你……」夏行陽還待開口數落,絮樂就趕緊打斷了他。

  「皇兄,你累了吧?從京城那麼遠的路途來到金沙城,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她邊說著邊朝東方奪使眼色。

  東方奪不情不願地接受她的暗示。「杜正旗,請人備妥上房,請皇上入內休息。」

  「是的,屬下馬上辦。」杜正旗趕緊開口,好在他機靈,剛剛就已經請人去打點了。「皇上,這邊請。」

  見到夏行陽起身,夏絮樂偷偷鬆了口氣,感激地看了杜正旗一眼。

  衝突暫時化解了。

TOP

第八章

夏絮樂眉頭輕鎖,在安置皇上的宅院前來回踱步,猶豫著是不是要進去。她很想跟許久不見的皇兄聊聊,但也怕皇兄餘怒未消。東方奪剛剛的態度她也看到了,雖然已比平日收斂許多,但是在皇兄的眼裏看來肯定還是相當放肆。

  「公主,皇上正在屋內休息。杜正旗請人打點得很好,請公主放心。」王祥從內院出來,看到正在踱步的絮樂就開口。

  「王叔,我皇兄是不是還在生氣?」她憂慮地問。「是我不好,出來這麼久都沒給皇兄捎訊息,皇兄肯定很擔心。沒想到遇到時還見到我與東方奪在一起,應該很錯愕吧?」

  王祥同情地看著公主,眼裏有點心虛。「公主,皇上抵達金沙城之前就知道公主住在東方府邸。」

  「真的嗎?」夏絮樂也不笨,一聽王祥這麼說,隨即瞇起眼。「你一直都有跟皇兄聯絡?」這麼說連同她被綁,賣入醉月坊的事情,都被皇兄知道了?

  「我只有寫過兩次信回京城,一次是初抵金沙城時,寫了信跟皇上報平安。第二次則是之前不久,也只報告了公主被東方奪留在府邸作客,至於‘細節’並沒有詳細描述。」王祥低聲說。

  如果讓皇上知道公主遭遇的這些事,再加上現在還與東方奪共寢,恐怕皇上等不及下金沙城,會先派出人馬把東方奪拘提進京。說不定一怒之下真會砍了他腦袋!不過他也想過東方奪不會乖乖就範,屆時恐怕一場衝突難免,公主夾在其中只有更尷尬難做人。也因爲如此,他才沒有一一將這些事情報告上去。

  王祥效忠的對像是以夏絮樂爲第一優先的。

  「抱歉,王叔,我的任性讓你爲難了。」夏絮樂輕聲道歉。

  出宮的這段時間她經歷了不少事情,整個人也成熟了不少。現在的夏絮樂更會站在別人的角度替對方著想,所以對於王祥瞞著她寫信給皇上的事情,也絲毫沒有責備之意。

  「公主,難道公主不責備屬下?」王祥反倒覺得歉疚了,他今天看到公主夾在皇上和東方奪之間爲難的模樣,他也想過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你有你的職責呀!王叔,我喊你一聲王叔是真心把你當作家人看待,絮樂很清楚王叔是爲了我好。」她體諒地說。畢竟就算王叔不寫信給皇兄,皇兄早晚也會派人尋來的。萬一讓他派的人查到她被賣入醉月坊的事,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掉腦袋了。

  「公主,您真的改變了。」王祥望著自己的主子,眼眶微微濕潤了。

  絮樂回以一個溫柔的笑顔。「沒事的,我進去了。好久沒見到皇兄,其實我也很想念他呢!」

  王祥趕緊退到一旁,讓她走進內院。

  絮樂一穿過中庭,皇上的隨身護衛隨即朝她行禮。她微點了下頭,直接走進屋子裏。

  「皇兄!」她站在門口輕聲喊。

  夏行陽的臉色已經好多了,此時看到自己多時不見的妹子,臉上倒是露出了慣有的溫和笑容。「野丫頭終於出現了?」

  「皇兄,絮樂好想你喔!」她見到兄長露出熟悉的笑容,臉上的笑終於漾開,朝夏行陽奔了過去。

  他張開手臂抱住自己疼愛的妹子。「想我?恐怕全是謊言。不然我不找來,你還不打算回京呢!你偷跑出宮,我得看看要怎麼罰你。」

  「皇兄……」絮樂靠在兄長身邊,撒嬌地喊。

  夏行陽搖了搖頭,真的拿她沒轍。

  「告訴皇兄,你怎麼會認識東方奪的?朕看到王祥的信件時,訝異極了。」夏行陽好奇地問。王祥的信中沒有描述任何細節,讓他好奇得很。

  「一開始我們也不知道他就是東方奪,我跟王叔在碼頭閑晃,遇到偷鹽的賊,卻被當成賊抓了起來,那次我才知道原來東方奪竟然如此年輕。出宮前我曾聽皇兄與丞相提過此人,當初我還真想挫挫這狂妄傢夥的銳氣呢!」絮樂想起當初自己對東方奪氣得牙癢癢的,現在想來倒是有點好笑。

  「把你們當賊抓了?這傢夥當真荒唐,朕剛剛應該立刻下令斬了他!」夏行陽板起臉說。

  絮樂急了,趕緊抓住兄長的手。「別,皇兄,他……他當時並不知道我是誰。」

  她不敢說即使知道她是誰之後,東方奪的態度半點沒收斂。他想要的他就取,可不把皇帝放在眼底的。

  「看來你愛上這狂妄的傢夥了。」見到她慌張的神色,夏行陽了然於心。

  「皇兄胡說什麼?」看到皇兄嘴上那笑容,絮樂微微紅了臉。

  「哈哈哈!」夏行陽反倒開心地笑了。「稍早在大廳我就猜到了,你臉上滿是憂慮。也好,他雖是商賈之家,卻也勉強可以匹配於你。只要他態度收斂一點,朕可以考慮將心愛的皇妹嫁給他。」

  絮樂聽了這話,心裏卻是一沉。

  她不以爲東方奪有打算娶她爲妻,起碼他從來未跟她提過婚配之事。她明白他討厭繁文耨節,行事作風極爲霸氣,也絲毫不管外界看法,恐怕她皇兄的算盤打得太如意了。再說他稍早對待皇兄的態度,一點都不像想娶人家妹子會有的態度。

  其實這段時日他倆都沈醉於兩人世界,過得很快活,還沒機會討論到這些事情,所以絮樂不懂他是如何打算。

  「皇兄,此事可不可以不要提?」她有種不祥的預感。

  「絮樂,你知道皇兄對鹽商的勢力有所困擾,鹽是能掌握民生物資的重點,不僅價高如金,只要有心人掌握了鹽,便有機會拿下朝政。因爲人可以無錦衣玉食,卻不可無鹽。但是東方奪的勢力太大,朕既無法拿下他手裏的權,也無法信任他沒有謀反之心……」

  「皇兄,他對政權沒有興趣的,雖然他行事作風過於霸氣,但就絮樂的瞭解,他並無意於此。」她趕緊開口辯解。

  「長期觀察下來,朕也是這樣認爲。今天一見,更加深朕的想法。但是你知道朕必須替朝廷多考慮,如果他能與皇室結親,做朕的妹婿,那麼不僅朕能放心一點,朝裏的大臣也能少點憂心。」夏行陽停下來看了她一眼。「當然,前提必須是你真喜歡他,否則朕也不會如此盤算。絮樂,你知道你是朕最喜愛的妹妹,朕不會讓你委屈的。」

  「皇兄……」絮樂知道皇兄有他的考量,但是她真的不覺得逼東方奪娶她是件好事。「此事能否緩緩?」

  夏行陽皺起眉頭。

  「皇兄是專程來找絮樂,還是爲了南巡而來?」她趕緊轉移話題,希望能轉移皇兄的注意力。

  「原本就有打算南巡,但爲了你這逃家的妹子不得不提早出發。朕真該先打你一頓板子。」夏行陽說著板起臉。

  絮樂趕緊黏過去,撒嬌討饒。
  


  即便東方奪態度傲慢,但是皇帝跟隨從在東方府邸還是得到高規格的款待。東方府邸的傭僕訓練有素,很快地張羅好一切必需品,包括居住的院所,使用的物品跟食物,無一不是既精致又高級,讓夏行陽見識到了他東方奪的待客之道。

  若不是在此狀況見面,夏行陽肯定會更欣賞東方奪這傢夥。

  晚膳時,東方府邸的廚子大展身手,辦出一桌既豐富又精致的菜肴。其實府邸的廚子有好幾個,擅長各種菜式,但是主子素日不喜宴客,吃得也簡單,讓他們很久沒有大展身手的機會了。此次杜正旗也不知道是爲了彰顯他東方府邸的本事,還是因爲對方是皇帝而高規格款待,總之,廚子終於有機會展現手藝了。

  廳內,幾人圍著圓桌而坐。絮樂爲免兩人再有衝突,在徵詢過東方奪跟兄長的同意後,請杜正旗、王祥等人都上座,以免一大桌子菜只有他們三人吃。

  絮樂坐在東方奪與夏行陽中間,席間絮樂老是吱吱喳喳熱著場子,跟皇兄介紹金沙城的特色,還不斷推薦桌上的菜肴。反而是她的碗裏一直沒空著,話說了好久,她才發現東方奪老是偷偷往她碗裏布菜。

  「呃,皇兄,你嘗嘗這個餅,做法跟宮裏不同,但同樣好吃。」她說著話,還一邊朝東方奪使眼色,讓他別再幫她布菜。

  夏行陽老早發現東方奪的舉動,只是不動聲色。但是東方奪一臉自在,絲毫不介意身邊夏絮樂的暗示。

  絮樂暗自咬牙,她努力想使皇兄忘記聯姻之事,東方奪卻老不配合。

  好不容易撐完了一頓飯,她才想偷偷鬆口氣,沒想到桌上的菜肴才撤走,茶水剛送上來時,夏行陽就開口了。

  「嗯哼,你究竟打算怎麼辦?」夏行陽盯著東方奪,直接問了。既然這傢夥態度倨傲,他也不必跟他拐彎抹角。

  「皇兄,我們不是說好——」絮樂想要阻止。

  「絮樂,噤聲。」夏行陽命令自己的妹子,不打算任妹子插手。

  夏絮樂懊惱地皺了皺眉。

  東方奪瞄了她臉色一眼,神色也跟著沈了。即便是她的兄長,他都不喜歡別人隨意命令她。在他心裏,夏絮樂是他的人,不容其他人隨意對待。再說這個夏行陽,雖然是個皇帝,但他東方奪可不樂意任何人在他勢力底下發號施令,即便他是九五之尊也一樣。

  但他這神色在夏絮樂的解讀下,卻是對她皇兄提起此事的不悅。

  「皇上所指何事?」東方奪的聲音冷了幾分。

  「自然是你與公主的婚事,難道你不曾打算過此事?」夏行陽有點不悅地問。

  「是不曾。」東方奪毫不猶豫的回答讓大家都倒抽口氣。

  夏行陽心裏盤算什麼他不會猜不到,表面是爲妹子,但恐怕更重要的原因是想要一個控制他的管道。他很清楚這些年朝廷用盡方法想將鹽務收回去,最好是官辦官賣,對朝廷最有利,也最省事,但他東方奪可不是傻子。

  「放肆!那麼你把絮樂留在府上,是何居心?如果不打算娶她爲妻,你又打算將她放在什麼位子?」夏行陽這下可真生氣了。

  「她是我東方奪的人,全東方府邸無人不知。他們對待絮樂的方式就是對待我的人的方式,並無不妥。至於東方奪的婚事,不勞皇上費心。」他冷聲道。對於踏到他的地盤來,還想支配他的皇帝,東方奪也失去了耐性。

  他對政事沒有興趣,更不想挾一己之勢施壓給皇帝。但他也不容旁人來教訓他、命令他,管他怎麼處理他的家事。

  對他來說,夏絮樂就是他的女人,受他的保護,受他勢力的保護,無論她是他的妻還是妾,其意義都不會改變。他的人也都很清楚這點。

  他是不曾想過要娶她爲妻,因爲對他來說她已經是他的伴侶,繁文褥節並不是他考慮的首選。無論名義上是不是他的妻,他對她的感情並不會因此改變。再說他不想被逼著做事,如果夏行陽用暗示的方式,或是溫和的商量語氣,他是可以配合。但如今,以他的脾性,難。

  「什麼叫做你的人?!」夏行陽拍桌而起。「朕不管你平素是如何行事,但絮樂是朕的妹妹,如果你真對她無意,朕明日就帶她回京,他日各自嫁娶,互不干涉。」

  這下子逼迫不成改威脅了?

  東方奪聞言臉色都沈了,臉上寒霜籠罩,怎麼看怎麼陰霾。他筆直盯著發著脾氣的夏行陽,眼眸連眨都沒眨。

  「那你就試試看。」東方奪的聲音陰沈,話語中的不悅之意毫不費力隱晦。膽敢讓他的女人嫁給別的男人,那他就該死了。

  同桌的杜正旗狠狠抽了口氣。主子竟然跟皇上杠上了,這可如何是好?

  他的目光趕緊投向坐在兩個男人之間,不發一語的夏絮樂,向她求救。然而夏絮樂像是沒看到他的暗示似的,雙眸凝望著前方,彷彿置身於這火爆爭執之外,只有緊抿的嘴透露了一點她的情緒。

  兩個男子僵持不下,卻也同時隨著杜正旗的目光移到絮樂身上。

  夏絮樂的眉頭輕攏,眼底有種消極的抗議,隱藏在這後面的,是她那無力的憤怒,這兩個男人爭執的焦點是她,卻不曾有人誨問過她想要什麼。

  皇兄說是爲她打算,但卻不聽她勸,執意想儘快辦妥此事。而東方奪更教人傷心了,她可以理解以他的脾性說出頂撞皇上的話不奇怪,但他說出話的當口,可曾考慮到她?她的存在可曾讓他有點顧忌?或者她人都坐在他身旁時,還是這麼沒存在感?

  可是現在開口指責他們有用嗎?只是跟他們兩個一樣流於意氣之爭。如果非要大聲嚷嚷才能得到關心,那麼不要也罷。她可不是三歲娃兒,沒臉面做那種事。

  但她那詭異的沈默卻讓兩個男子同時一悚,溫馴沒意見絕對不是夏絮樂會有的表現。

  東方奪的眼睛出現深思的神色,而夏行陽則不安地看了看妹妹。

  「絮樂,你……怎麼這麼安靜?」夏行陽輕聲問道,好像怕太大聲會嚇到她似的。

  夏絮樂的目光則掠過此二人,面無表情地站起身。

  「我累了,先下去休息了,你們慢用。」她有禮地朝在座的人頷了首,然後在大家還沒反應過來前,碎步離開內廳。

  她走後,廳內一陣沈默降臨。然後東方奪將椅子一推跟著起身,臉色依然佈滿陰霾。「恕我無禮了。正旗,好好招待客人。」

  「是的,主子。」杜正旗趕緊答話。

  東方奪連看客人有什麼反應的意願都沒有,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內廳,直接朝那抹粉色身影消失的方向而去。

  他走進自己的寢居時,看到杜鵑不知道在吱吱喳喳說些什麼,而呆坐在桌前的絮樂則明顯的沒在聽杜鵑說話。他皺起眉頭,不喜歡看到她那無神的樣子,這讓他想起了不好的回憶,就像當時她跳下船之前望著他的那一眼,教他忘不了,像根剌紮在他心頭,怎麼都不舒坦。

  「出去。」東方奪在她對面落坐,同時低聲吐出這兩個字。

  絮樂迅速地擡頭看他,然後看到杜鵑點了點頭走出去,順手關上房門時,她才幡然醒悟他是在叫杜鵑出去。

  「你怎麼這麼快回來了?再不喜歡我皇兄,他還是客人……」她悶著聲音說。

  「你生氣了?」他緊盯著她的面容,緊盯著她每個反應。認識她以來第一次,他覺得自己抓不住她的心思,心裏有種莫名的恐慌。

  「生氣?爲什麼?」她揚睫望向他,在看到他的表情之後,恍然大悟。「不,沒什麼好生氣的。你有決定自己婚事的自由,我並沒有生氣。」

  說是生氣並不正確,她是失望了。但要她承認自己的心情嗎?她皇兄逼著他娶她已經夠沒面子了,他還一副被砍頭也不想娶的態度,她連自己該生氣還是該哭都搞不清楚了。

  她能怪誰呢?

  是她自己要愛上他的。當初他這樣對待她,將她困在醉月坊,任她求救無門,是她原諒了他,愛上了他。他就是那樣率性而爲,完全不把旁人的心情看在眼裏,她不是早該知道的嗎?

  她愛上了他,並不表示他也得愛她。就算她是個公主,就算她有個皇帝哥哥,還是沒辦法命令他愛她。她的心情一路從氣憤到無奈,到現在感覺到悲哀,這是誰的錯嗎?如果發頓脾氣能解決,那麼她倒想知道該跟誰發脾氣。

  再說這針鋒相對的兩個男子,一個是她的兄長,一個是她的愛人。她夾在其間,又該偏袒誰呢?與皇兄站在一起,逼他成親嗎?她夏絮樂什麼時候竟也淪落到要逼迫才能嫁出去了?與東方奪在一起,請她皇兄忘了她是個公主嗎?東方奪連愛她都不曾說過,她就要拋棄公主身分黏到他身邊嗎?

  無論是哪一種,她都辦不到。

  「樂樂,其實我……」他張口想解釋,卻覺得陌生。他從來不需跟誰解釋什麼,現在要跟她解釋他那彆扭的心情,又不大容易說清楚。如果她跟他發脾氣,他還能解釋,但現在她也不使性子,讓他想解釋都無從解釋起。

  「算了,皇兄的事情我會想辦法的。」絮樂起身離開他。「今晚我還是另外找房間睡覺,皇兄尚不知我們這段時間都同寢,萬一被知道了,事情會完全失控的。你也不想這樣吧?」

  然而東方奪聞言卻是伸手扣住她的手腕。「你跟我睡。」一種隱約的不安感催促他要盯緊她。

  她看著他眼底的堅定,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這男人就是這性子,怎樣都不可能改變的。她心底其實已經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所以望著他,她悶著的憤怒之情緩緩轉爲不捨。畢竟她愛上的就是這樣的東方奪呀!

  「好吧,但最好告訴你宅子裏的傭人,要小心說話,莫露了口風。」她妥協了。

  「我的女人跟我睡是天經地義的。」他使勁一扯,將她扯進他的懷中。

  她難得溫馴地靠著他,嘴角因爲他那充滿佔有欲的宣告而微微彎起,眼底卻浮起了淡淡的悲哀。

  「樂樂!」他忍不住低頭,捧住她的臉,用實際行動宣告她是他的人。

  她勾緊他的頸項,熱情地回應他的吻。很快地她整個人就被抱離地面,然後直到背部碰到床鋪之前,他的嘴都不曾離開她的。

  這一夜,深感不安的東方奪像狂風掃過似地,用狂烈的情欲橫掃她細緻的身軀。他與她投身在狂烈的火焰中,幾乎燃燒至盡。
  


  隔日——

  東方奪因爲碼頭進來十幾艘新鹽船,必須親自去處理,所以一早就帶著杜正旗出門了。他離開前還交代杜鵑讓絮樂多睡些時候,他昨夜是過於輕狂,累壞她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一走,絮樂就起床了。

  她幾乎整夜沒睡,就連東方奪睡著的時候,她都捨不得閉眼,目光盯著他沈睡的臉,像是要把他的模樣深深烙進記憶中。

  她昨夜已經有了決定,一個不得不的決定。

  她起身換上衣服,簡單梳洗後,趁著杜鵑還沒到她房裏,寫了兩封信放在她的包袱深處。屆時大家找不到人,自然會去翻找她的物品,這兩封信就會被該看到的人看到。

  接著她什麼也沒帶地走出房門,離開前還反手將房門關妥。

  她走到王祥居住的院落,此時也同時住著皇上的幾個侍衛。

  「王叔,我想上街去逛逛,能不能陪我出門一趟?」絮樂平靜的臉上有一抹掩飾不住的落寞。當她昨夜決定了怎麼做之後,憤怒退去了,就只剩下悲愁之感。

  王祥多看了她兩眼,隨即無聲地歎息了。「屬下會陪著公主。」

  旁邊的皇上侍衛卻覺得有點下妥。「公主,萬一皇上問起……」

  「告訴皇兄我身體不大舒服,今天不想討論這些煩人的事。我想出門一下,回來就要休息,今日不會去打擾皇兄了。」絮樂板起臉,難得擺出公主的架子。

  「是的,公主。」侍衛見公主臉色不甚好看,只好如此說。

  「走吧,王叔。」絮樂說完,轉身就走。

  她帶著王祥離開東方府邸,出大門前東方家的傭僕還遲疑了一下,不過近日主子待夏姑娘就像自己夫人一樣,只差沒舉行婚禮,正式拜堂而已,所以猶豫了一下也沒敢阻攔。

  絮樂一出了東方府邸,直接上了街,找到了賣馬的馬房,開口買了匹馬。王祥看著她異常的舉動,也沒多說話,只是在付錢給店家時付了兩匹馬的錢。

  絮樂牽著馬出來,一回頭看到王祥也牽著一匹馬跟著,她朝他點了點頭,然後翻身上了馬。

  主僕二人騎著馬,一直到出了金沙城了,絮樂才勒住馬,回身望向身後的王祥。「王叔,你知道我不回去了吧?」

  「屬下剛剛已經猜到。」王祥平靜地說。

  其實昨天他看到公主那落寞中帶著平靜的神色,他已經預料到公主會走這條路了。公主有公主的驕傲,離開是解開這無解之結的唯一方法,他清楚,公主更明白。

  他跟了公主這麼多年,不會不瞭解她。雖然有些小任性,但是十四公主其實是個善良的人,不忍旁人爲她起干戈,不希望她在乎的人受到傷害。

  「我若不走,情況早晚會失控,站在皇兄的立場,維護我的名譽是必然的。他最後爲了我恐怕會跟東方奪卯上,而我太瞭解東方奪,他不可能屈服的。如果皇兄下令斬殺東方奪,他的手下必然起來反抗,這一場腥風血雨避不了。再說,萬一真的惹毛了東方奪,他恐怕會不讓鹽賣往京城,屆時連同百姓都會受到牽連……」

  「屬下明白公主的顧慮,但是真的非要這樣做嗎?公主不是喜歡東方奪嗎?」王祥不捨地看著她戚然的表情。她的情感全寫在蒼白的臉上了。

  「但是喜歡他就有資格逼他娶我嗎?其實我待在他身邊很幸福,感覺很快樂,我可以不在乎他是不是娶我爲妻,只要他對我專心一意,我也別無所求。可我是個公主,皇兄不可能答應的,就算他最終同意娶我,那也不是出自於他的真心。所以對我來說,結局都不可能是好的。」她望著前方,眼神裏充滿了淒迷之情。

  王祥看到她的痛苦,深感不捨。

  「公主,難道不能隨皇上回京?如果公主堅持不嫁,最後皇上還是會帶著公主回京的,事情也可以得到解決。」王祥說著,其實他也不大相信東方奪會願意讓絮樂離開。

  「然後呢?就算東方奪能夠放棄我,我回到京城之後呢?繼續在宮裏過著寂寞的日子,等皇兄找到適合婚配的對象,然後嫁給別人?」她搖了搖頭。「我想我辦不到。」

  她的身與心都給了東方奪,即使他就是個狂妄的人,即使他就是個無情無心的男人。她已經沒辦法回頭了!

  付出的感情不容易收回,而離宮後的經歷也改變了她,她再也做不回那個天真的十四公主了。

  「那麼公主打算前往何處?」王祥知道已經無法說服她回頭了。

  「先離開金沙城,再找個地方落腳。我在我包袱裏放了兩封信,一封給皇兄,一封給東方奪,他們看了信就會明白了。王叔,你可以回去,我不會怪你的。」

  「然後放公主一個人?」王祥的問題帶著氣憤。「屬下辦不到。」

  「王叔,謝謝你。」她感激的眼裏盈滿了淚水。

  「走吧,到下個城鎮時得先買點衣物,否則公主什麼也沒帶出來。」王祥策馬往前行。

  「我帶了銀票跟首飾。」絮樂從懷裏掏出一包用帕子包裹著的物品。「你瞧,我也不是傻子。」她破涕爲笑。

  王祥搖了搖頭。「就算公主沒帶這些,賺錢養活公主,王祥也可以做的。只是沒辦法像過去一樣,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了。」

  「難道我會沒想到這些嗎?王叔,我們走吧。」她策馬前行,希望在被發現之前儘快離開。

  然而當馬兒往前奔馳的同時,她還是忍不住回頭了。

  望著逐漸遠去的金沙城,她眼底的淚水也跟著在馬蹄奔馳時,無聲地墜落於飛揚的塵土間。

TOP

第九章

爲了怕被人找到,夏絮樂與王祥出了金沙城之後就沒敢停歇,騎了一整天的馬,盡可能的遠離金沙城。他們都知道東方奪在金沙城的勢力,唯有離城裏越遠越好,才不容易被找到。

  在馬背上顛簸的單調教她的腦子不停地轉著,看著身邊往後退去的風景,過去那些跟他在一起的回憶卻反而像浪潮般地湧上……

  她記起第一次見到東方奪,他那狂妄的模樣,他低頭望向她的眼眸帶著譏諷與冰冷,是那麼的不可一世。即使是在那樣針鋒相對的時刻,他的身影已經占滿了她的視線,如今想來,會愛上他半點都不該意外。

  然後他那若有似無的溫柔挑弄了她的心,使得落難中的她也難逃被他吸引的命運。接著他的無情讓她冷透了心,帶著氣憤從船上跳入江中,也自此改變了兩人的關係。

  愛上他以後,她更訝異於他那無言的寵愛與包容。他花了許多時間陪她,帶她看盡金沙城的各種風貌。而今,彼此相處的點點滴滴不停地在她眼前浮動,這教她如何能忘了這男人?

  莫非是知道愛上這樣一個人會吃苦,所以當初她才會那樣努力地想恨他?

  莫非是預期到自己一旦跌入情海會無可自拔,所以她在失足的那一刻還在苦苦掙扎著?

  然而在他的情感陷阱中,她竟甘於做一隻被捕捉的蝶,只爲他而短暫地絢麗。如果她愛上的不是這樣一個男子,別離不會這麼早到來。如果她不是一個公主,離去的腳步不會如此匆促。

  在短暫時間內累積的豐富回憶,如今竟如此折騰她,那麼她又該怎麼熬過往後沒有他的人生呢?

  放棄了當一個公主,也放棄了當他的女人,她的心被掏空了,卻不得不離開,不得不放棄,而今她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她的驕傲了。

  她的淚模糊了視線,只能憑著直覺跟上騎在前面的王祥。然後王祥勒住了馬,回頭看著她一路沒有乾過的臉蛋歎息。

  「公主。」他遞出一條乾淨的帕子。

  絮樂接過,努力地抹了抹臉,吸了吸鼻子。「好了,可以走了。」

  「天暗了,今晚我們得在前面的小鎮過夜。公主,我們進鎮裏吧!找家客棧休息一下,明早再啓程。」王祥建議著。

  絮樂猶豫了一下,看了看已經暗了一段時間的天色,又看了下幾乎沒有月光的官道,知道摸黑趕路不是個好選擇。「好吧!」

  於是兩人進了鎮,很順利地找到客棧。王祥喂過馬之後,跟店家要了飯菜端進公主的房中。

  「這小地方,沒什麼好菜色,公主湊合著吃吧!」

  僵滯在桌前的夏絮樂,勉強地擡起頭來看著桌上的飯菜。「我不餓,王叔你吃吧!」

  「公主……」王祥擔憂地望著她。「如果真的這麼痛苦,要不要回去?說不定……」

  「不行。」她緩緩地搖了搖頭。「他們兩個若真起衝突,誰傷了我都無法接受,所以……沒關係,總會熬過去的。今天只是第一天,會難過是正常的。」她說著眼睛裏的淚水竟又湧了出來,她趕緊伸手抹去。

  王祥見狀也不想勉強她吃飯,只好去換了壺茶跟茶點回來。「那麼喝點茶吧!夜裏若餓了,可以吃點茶點。」

  誰想到她一看到那茶點,馬上想起跟東方奪上茶樓聽曲的回憶,眼眶又紅了。她趕緊低下頭,怕王叔看到會更擔心。

  王祥歎了口氣。他現在還真希望東方奪在此,起碼他的公主就不會如此落寞又蒼白了。

  「晚上我會守在公主門前,有事情儘管叫我。」王祥說著,上次被迷昏的教訓讓他不敢再大意,即使犧牲睡眠也得護公主周全。

  「好,謝謝王叔。」她低聲應。

  於是王祥走了出去,闔上了門,在她門口找了個地方窩著守夜。

  夏絮樂拿起桌上的茶點,勉強自己吃了一口,當眼淚又要滾出眼眶時,她猛吸氣,用力地制止了淚水再往下掉。

  她紅著眼,吃了點茶點,腦子裏還是充滿了與東方奪相處的種種細節。她哭哭又笑笑,最後累了,連床也沒爬上去,就這樣趴在桌上睡著了。

  夜逐漸深了。

  屋裏的人已經歇息,但屋外的人影卻在靜謐的黑夜中沸騰。

  客棧屋頂幾條人影無聲地飛來飛去,來人正掀瓦逐間地尋找著目標。但原本雙手負於身後,雙眉緊擰的黑衣男子伸手打斷了這些影子的動作,轉瞬間影子在黑夜中無聲地消失得一乾二凈。

  男子凝望著其中一間屋子的門,彷彿像要穿透門板,直接及閘內的人接觸。他走向那房門前,刻意讓自己無聲的腳步加重。在抵達門廊的同時,王祥在黑暗中睜開了雙眼。

  男子那在黑暗中發亮的眸子與王祥交會,王祥甚至沒有起身,沈默地望著他打開房門,然後反身關上。

  那高大的身影佇立在桌前那累極睡去的人兒身旁,修長的指輕輕抹去她臉上猶帶濕意的淚痕,他的眉在昏暗中擰得死緊。

  他的指尖在她熟悉的白皙粉嫩上來回摩挲,直到他的撫觸吵醒了她,直到她在黑暗中緩緩張開了眼。

  她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閉上又張開,然後瞪大眼珠子。即使是在黑暗中,他還是看到了淚水滾出她眼眶的模樣,他低咒,粗魯地抹去她的淚。

  「東方奪……嗚……」她又哭,這次可毫不節制地大哭了起來。

  他擰眉,將她拉起,然後用力地圈抱住她,像是要懲罰她似地,緊到弄痛了她。然而她並不在乎,滿心的激動,滿心的開懷。

  「我怎麼可能這麼想你?東方……嗚嗚,才一天嗎?真的才一天嗎?」她不敢相信地摸著他的胸膛,摸著他的臉龐。

  他鬆開她,傾身點亮了蠟燭,讓她看清楚他,看清楚他的憤怒。

  「啊……」她倒抽口氣,不曾見過臉色如此難看的他。

  陰霾著一張臉,東方奪那原本就夠嚇人的冷臉此時充滿了冰冷的怒氣,就連平日已經不大怕他的絮樂都被嚇了一跳。

  「可以解釋一下這是什麼意思?」他將手裏的信扔到她面前。

  她猶豫著拿起那封信,信上確實是她的筆迹。

  抱歉造成了你的困擾,但皇兄是因爲疼愛我的緣故才會如此,請不要跟皇兄生氣。等我離開,一切困難自然就會解決,就當我們不曾相識過,勿念。

                                                                                          樂筆

  「這……是我留給你的信。」她不懂他爲什麼要她解釋,她寫得很簡單、很清楚,他怎麼可能不懂?還有,他爲什麼還是這麼生氣?她都解決了他的困擾,爲什麼還生氣?

  「廢話。」他依然冷冷地瞪著她,眼底的冷芒因爲她臉上的茫然而更銳利了。「我要你解釋的是你的行爲,留下這張垃圾是什麼意思?」

  「垃圾?」她倒抽口氣。「你怎麼可以說這是垃圾,你知不知道我在寫這封信時是什麼心情?我的心快要痛死了,你懂什麼?」她說著說著也氣了起來。

  她剛剛看到他是那麼雀躍,他卻一直板著冷臉,滿臉憤怒,好像她卷了他所有家產潛逃一樣。到到現在都沒有一句溫柔話語,那麼他又幹麼要來呢?

  「什麼心情?哼!」他毫不客氣地冷哼出聲。「你看起來很理直氣壯,你倒是說說看你哪裏來的臉面跟我擺臉色。」

  「我……擺臉色的人明明……」她看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決定識時務一點。畢竟這男人什麼事都幹得出來,她很清楚的。「我離開是唯一的方法。你難道忘了你跟我皇兄的爭執嗎?或許你的勢力很大,金沙城也全都在你的掌握,可我皇兄畢竟是個一國之君,怎樣也不可能放任你這樣頂撞他而沒有行動。我不希望……」

  「你皇兄打的主意可不是聯姻那麼簡單。他以爲有了婚約就等同於掌握了我,儘管無法把鹽務都收回去,起碼也能在他的控制之下,不是嗎?」他語帶諷刺地說。

  「你都知道嘛!那更應該知道我爲什麼離開啊。」她皺起眉頭瞪著他。「雖然你們兩個爭執的中心是我,但是卻從來沒人想過我的感受。被逼成親你很不高興,難道我就舒服嗎?連被逼都不願意娶,我早該知道不該愛上你的,你還是會讓我傷心。」

  「不該愛上我?」他說這話的語氣接近咬牙切齒了,雖然已然猜到她腦袋在轉些什麼,但親耳聽到她說,還是氣得他想殺人。「我東方奪對別人是無情,但是自從你成了我的女人後,我讓你難過了嗎?讓你傷心過了嗎?憑什麼你預期會被傷心呢?」

  他帶著指責之意的話讓她愣住了。

  「可……你明明不願意成親的,你寧願冒險讓我皇兄砍了你,也不願意成親的,不是嗎?我可是在現場,你也毫無隱瞞我的意思,不是嗎?」她不懂了。

  「所以昨晚回房後我問過你是不是生氣了,不是嗎?如果你承認生氣了,我昨晚就會告訴你我這麼做的原因,可你說你沒生氣,記得嗎?」他語氣涼涼地,譏諷的味道不變。

  「你……」她困惑地望著他。難道他不想娶她是有其他原因嗎?

  「還有,我不是告訴過你,你是我的人。結果你竟敢偷偷跑走,你認爲我是那種會讓自己的人離開勢力範圍的蠢蛋嗎?我警告過你的……」他的大掌扣住她的後頸,微瞇著眼看她,眼底有著狠厲的光芒。

  但他的話卻讓她熱淚盈眶了,因爲在他的憤怒面容下那擔憂之悄溢於言表。

  「所以呢?你是因爲不讓你的人逃走才追來的,還是因爲捨不得我才來的?你倒是說簡單點。」她懶得擦眼淚,反倒耍賴地抓起他的袖子抹了抹,然後挑釁地看他一眼,看他能拿她怎麼樣。

  東方奪看著她幼稚的舉動,無奈地翻了翻白眼。這妮子老這樣耍賴,他本想好好發頓脾氣的,就這麼隨便被軟化怎麼可以?他的威風可全都被滅光了。

  「聽著,我只說一遍。」他擡高她的下巴,讓她的眼睛直視著他。「我不信神鬼,對禮俗也毫不在意。對我來說,做我東方奪的女人就是做我的伴侶,做我的妻,一輩子受我保護。我不願意被人逼著娶你,可不表示我不愛你。」說到這兒,他的臉上逐漸出現一抹不自在。

  她可沒放過他的細微變化,她的心情整個飛揚了起來。「那這意思是說你愛我嘍?」

  他放開她,撇過頭去,悶不吭聲。

  但是絮樂的嘴角卻已經往上揚起了。這男人,讓他說點甜言蜜語像是要他的命似的!

  「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她笑嘻嘻地走過去,圈抱住他的腰,靜靜地享受擁抱他的幸福感。

  他僵硬了半晌,然後才轉身抱住她,將她納進他的懷中。

  「以後你再敢從我身邊逃跑,看我怎麼對付你!」他咬牙警告,但擁抱她的手已經放輕了許多。

  「所以你只是不想我皇兄逼你,對不對?可是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好怕你們真的衝突起來,屆時無論是誰受了傷害,我都沒辦法承受。再說你們這樣一直吵,我很沒面子耶,好像我是個燙手山芋似的。」她又嘟起嘴。

  「所以你就這樣離開?你以爲你這樣要怎麼生活?」他光想到傍晚回到家時發現她消失無蹤,那種可怕的慌張感差點害他喘不過氣來,至今仍然很害怕。

  他一路策馬狂奔,中途根本都沒有休息,帶著一批手下往南尋來,半刻都不敢歇息,怕她跑得越遠他越難找人。他知道夏行陽也收到一封信,所以他猜測她不打算回京城,自然也不會往北走,唯一的選擇就是繼續往南。

  即便如此,一路上他還是不斷擔心萬一追錯方向怎麼辦。他腦海中不斷想起她當時跳下沙江前回頭看他的那一眼,當那畫面不斷重現,他真的萬般後悔當初不該爲了好玩耍弄她,而讓她至今依然對他懷有那種陰影。

  她會跳下江是因爲相信他不會救她。但他將她救起後,半句抱歉都不曾說過,所以她會預期他的無情,相信他無心於她,也是他的錯。

  從來不曾嘗過後悔的滋味,但是認識她之後,他已經不只一次感到後悔了。

  「怎麼生活?我有帶銀票。」她偷偷擡頭看他一眼。「有一些是從宮裏帶出來的,還有一些……是你的。」她小小聲地說。

  東方奪無聲地歎息。

  她困惑地擡頭看他,卻被他俯下的唇給佔有了。他的吻激烈中帶著溫柔,像是分別了一個月,而不是只有一天,他半刻都捨不得放開她。

  她攀住他厚實的臂膀,迎向他那熾人的吻。

  「對不起,樂樂。」他埋首在她的頸項間,眼眶偷偷地濕潤了。

  聽得出他聲音有些許改變,她困惑地問:「爲什麼說對不起?」

  「早該說的,是我欠你太久。當初你從船上跳下江時的不安全感,一直潛藏在你心底吧?所以你相信我會讓你傷心,才如此容易就從我身邊走開。我今晚騎了一晚的馬才追到此,一路上都在後悔沒早說。」他抱著她,竟輕輕地顫抖起來。

  「我也是,我騎馬離開的一路,眼裏的淚水沒有停過。你不知道王叔多可憐,要一直遞帕子給我。」她圈住他,溫柔地拍撫著他的肩膀。

  「夏絮樂,再也不准離開我了,永遠。」他沈聲警告。

  「好,永遠不走了。」她溫柔地答允。

  他圈抱住她的手開始抽開她的腰帶,另一手忍不住捧握住她嬌翹的臀,將她拉靠至他身上,他的企圖再明顯不過了。

  她不斷在他密集的吻中喘息,雙手也不耐煩地推開他的衣物,卻在解不開他衣襟時挫折得直咬他衣角,讓他忍不住笑了。

  「我來吧!」他撥開她的手,三兩下就把她弄得快打結的衣帶解開,然後迅速地卸去衣物,光裸著上身回到她身旁。

  她的手心貼平在他胸口,仰頭看他。

  他彎身,將她舉抱起來,直接走向身後的床鋪。

  「等等,我們應該跟王叔說一聲,以免他擔心。」她阻止了他的熱吻。

  「我進來時他就看到我了,此時應該已經去休息了,不用擔心。」他再度低頭吻她。

  「那我皇兄呢?他會不會已經派出大隊人馬……」她忽然想到。

  東方奪暗自咬牙,決定一次解決。

  「我說服他由我負責找人,畢竟在南方我的資源是比他多,我找人肯定也比他快。他是真的被你孟浪的行爲嚇到了,這次完全沒跟我爭辯,就讓我出門找人了。」他無奈地發現這竟然是他們第一次說話不起爭執。「剛剛我找到你時,已經有手下先回金沙城了,他們會稟告皇上的,我們可以明日再回去。」

  他在馬上奔波了一夜,現在只想抱著她親熱,完全沒意願再趁夜趕回金沙城。

  「那……那就好。」她終於放心。

  他歎了口氣。「那現在可以好好吻我了嗎?」

  她的臉緩緩紅了,然後柔順地圈住他的脖子。「好的,沒問題。」

  東方奪終於滿意地笑了,低頭覆住了她的唇,讓內心的渴望化作行動。

  夜暗得沒有任何月光,但是屋內的春光卻比什麼都耀眼。

TOP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