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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金萱 -【二嫁大吉】《全文完》

金萱 - 二嫁大吉

怎麼?誰規定被渣夫休棄的糟糠妻就得狼狽不堪,成天哭哭啼啼?
抱歉,她伍青靈偏不來這套,回娘家好啊!在家還能當女王呢,
但凡她伍家涼拌野菜、育菇生意等,爹可說了,全數由她說了算!
而在她收留一對樓氏祖孫倆後,從此伍家一飛衝天,
無論是推廣生意到城鎮、聘人建作坊都順得很,彷彿有人暗中相助……
她不傻,這最大嫌疑犯自是樓二公子!
說起這樓滄溟,明明是來尋親找奶奶、妹妹的,卻老往她身邊黏,
尤其與她說話的那股親熱勁,伍青靈真想問:咱倆很熟嗎?
或者……公子重生否?穿越否?要不,為何總能未卜先知助她渡過難關?
樓二公子若貴人多忘事有啥沒交代,她可不介意親自盤問哦!(咬牙甜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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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最佳男主角: 很棒的文章分享!給您掌聲鼓勵! ...威望 + 10 金錢 + 10

【序言】   你是無常人生裡,最美的日常

  忍了很久,終於卸下倔强與偽裝向朋友坦承,我以為我結束了一段不知道在等待什麼、要等待多久的感情後,接下來不會再有莫名其妙的事情重演。

  但事實證明,只要別人不夠愛,我也不夠愛自己,我永遠就是要孤單等待的那一方。我害怕再挑戰幸福,怕又等到「我們沒有緣分」。

  因此,我真的很羨慕《二嫁大吉》中的伍青靈。

  兩世為人,她全心全意的付出都被最親近、信任的人虧待,儘管如此,卻沒有讓世界的殘酷奪走她的溫柔。

  或許她實踐了心受傷時對自己的承諾,她要好好愛自己,所以接連挫折並沒有滅損她愛人的能力,她還是那麼地向往「家庭」——有最愛她的爹,幾個沒有血緣關係也無所謂,大夥兒彼此照應的「家人」,熱熱鬧鬧、歡歡喜喜的過日子,那便是無常人生裡最美的日常。

  為了達成這個夢想,她也不吝於再次努力、努力、又努力,跟著爹爹上山摘採野菜,開發出伍家涼拌野菜,這好味道也成了她伍家發跡的起源,賺了錢,她便建作坊、蓋育菇房自個兒種菇,在那個野菇乃稀奇山珍的年代,她的創意和技術成了自己的底氣,終於從一個遭人休棄的糟糠村婦翻身成了當代商場女强人,成功讓走丟的幸福、快樂重回伍家,回到爹爹的臉上。

  然而,這其中當然也得了不少貴人相助。我很偏愛「貴人」這詞,覺得它特別有況味,不只代表能幫助自個兒渡過難關,也象徵著讓自己愈來愈好。

  而伍青靈遇到的貴人呢,更是厲害了,他所捎來的好運是「非富即貴」。

  出身自濟安侯府的樓滄溟,因為一場朝廷鬥爭導致全家男丁下獄,他恰巧逃過一劫,並暗中將奶奶、妹妹藏在與世隔絕的虎谷村裡,讓好心且不知情的伍家人收留了數月。

  在他私下努力洗清樓氏一族的冤情時,偶爾,很偶爾的他會偷偷溜到虎谷村探望奶奶和妹妹,每當那時候,他便會看到有個小姑娘總是忙裡忙外的,一會兒吆喝作坊裡的幫工們做事、一會兒窩進育菇房裡不知道在搗鼓什麼、一會兒又樂呵呵的和大夥兒說說笑笑,吃著爹爹鎮上買回來的糖糕,也不忘招呼他奶奶、妹妹,全然把她們當做自家人一樣。

  這活力四射的小姑娘……哦,也不是小姑娘,聽說她被東村的渣夫給休離,返家後不但沒有一蹶不振,反而堅强踏實的過好每一天,說來真是虎谷村的傳奇,而他也在不知不覺中愈來愈常來偷看——她,而不只是奶奶和妹妹。

  這樣特別的她,成了他在平反樓家冤情這艱苦心境下,最重要的平凡、美好與存在,因此見她生意受阻、開拓市場不順,他自然不會袖手旁觀,知道小丫頭愛面子,不喜貪人家便宜,便拐著各種彎兒動用關係好讓她的經商之路一路順風順水。

  如果可以,他多麼盼望這順著順著,能把小丫頭也給順回他樓家,然而出身侯府的他,真能娶個二嫁村婦回侯門嗎?

  這就交給你在《二嫁大吉》一瞧究竟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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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成糟糠妻被下堂

        林靈從五年前穿越到這個從未聽過的大寧王朝後,就一直在隱忍,一直在適應這個莫名其妙又突如其來降臨在她身上的新人生。

        五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至少夠她想明白老天送給她這個能夠再活一世的機會是多麼的不可思議與難能可貴,所以她早決定要珍惜這一世,要好好的為自己而活,再也不要像上輩子那樣碌碌無為。

        上輩子的她是個非常平凡的女人,大學畢業後就投了履歷找了間正經八百的小公司上班,然後與同公司的男同事戀愛、交往、結婚、生子,像許多認分的女人一樣一邊上班一邊照顧家庭,每天都為了家庭把自己累得跟條狗似的,但最後結果卻與幸福美滿天差地別。

        四十五歲那年,她發現先生有了外遇,為了家與兒女,她忍辱負重的與小三談判,之後為了挽回丈夫的心又做了許多費盡心機最後卻依然慘遭被厭棄的結果。

        最讓她傷心難過的是一對兒女對父母的離異顯得漠不關心,甚至在她苦悶淚流,要他們為她這個母親向他們父親討公道時,兒女反怪她平日太過不修邊幅,五十不到卻衰老得跟六十歲老婦一樣,難怪父親會變心云云,當場就把她給氣昏了。

        也是在那次昏倒後,她才發現自己得了肝癌,已是末期,之後不到半年便撒手人寰,結束她庸碌而悲哀的一生。

        帶著前世記憶穿越重生在一個十一歲,名喚伍青靈的女孩身上後,她反覆思索自己上輩子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何付出一切、忙碌一生卻得到那種結果?最後得到一個答案,那便是她太不夠愛自己了。

        因為不夠愛自己,所以她才會把自己累得跟條狗似的,最後還因肝癌而死。

        因為不夠愛自己,沒有自我,她的丈夫和孩子才會看不見她的付出,將一切都當作理所當然,連婚姻失敗的責任都理所當然的歸咎於她。

        因為不夠愛自己,她才會把自己掏空,不到五十就將自己逼上了死路。

        傻。

        真傻。

        太傻了。

        上輩子落得這樣一個下場她不怪誰,只怪自己太傻,所以這輩子她發了誓絕不會再重蹈覆轍,只不過她忘了一個千古不變的道理,那便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牛牽到北京還是牛,不會變成一匹馬。

        就像她即便是換了個身體,她依然還是那個會不由自主對自家人任勞任怨的大傻瓜。

        「青靈,算娘求妳了,是我簡家對不起妳,求妳放手,給娘、正浩和妳小叔、小姑一條活路好不好?」

        給你們活路,那我呢?

        伍青靈木然的看著面前緊握著她的手,淚流滿面的婆婆無聲的問道。

        「正浩他也是逼不得已,師恩重如山,陳大人都親自開口說要將獨生女託付給他,他怎能拒絕?怎能忘恩負義?」

        所以就對我忘恩負義嗎?

         「況且他們都已經在京城拜堂成親,木已成舟了—— 」

        「我和正浩就沒拜堂成親嗎?」伍青靈終於忍不住開口出聲問道。「娘,難道妳忘了我在兩年前就已經和正浩成親,是正浩明媒正娶的妻子嗎?」

        「娘沒忘,但是你們幸好沒同房,所以—— 」

        「所以我這個糟糠妻就該在他簡正浩金榜題名時被厭棄,被下堂嗎?」

        「娘不是這個意思—— 」

        「那娘是什麼意思?」伍青靈忍不住尖銳的打斷婆母問道。「你們不是要我放手,給你們活路,讓你們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舉家搬到京城去團聚,還要我收下簡正浩託人從京城帶回來的休書一封嗎?」

        青靈不由自主的落下淚來,心痛不已。

        「你們太自私、太無情了,過去兩年來我是如何替他照顧娘、照顧弟弟妹妹的,簡正浩他不知道,娘難道也不知道嗎?為了能讓他專心備考,所以成親了我們也沒同床共枕;為了能讓他放心進京趕考,所以我爹才答應讓我提早進門,為他照顧娘和年幼的小叔小姑,結果到頭來呢,我卻得到一封休書,一個被休棄下堂的命運?」說到後來,她有些歇斯底里的笑了起來。

        「是我簡家對不起妳,娘給妳下跪。」簡母羞愧的從炕上爬起來,屈膝朝她跪了下來。

        「妳這是在逼我?」伍青靈慘笑道。長輩給晚輩下跪是要叫晚輩折壽的,她作夢都沒想到一直對她慈愛有加的婆婆竟會用這種方式逼迫她。

        「如果下跪還不夠,娘給妳磕頭。」簡母說著又朝她磕起了頭。

        「夠了!」

        怒不可遏的大吼聲突然自房門外響起,讓屋內的婆媳倆不約而同的皆渾身一震。

        跪在地上的簡母驚嚇的迅速從地上爬了起來,露出滿臉不知所措的表情,伍青靈轉頭,登時淚如雨下的望著大步跨進屋內,筆直走到她面前的父親,極盡委屈哭喊一聲,「爹……」

        「走,跟爹回家去,爹養妳一輩子。」伍豐目不轉睛的看著女兒,柔聲對女兒說。

        淚水模糊了伍青靈的視線也梗住了她的喉嚨,讓她想開口對父親說聲對不起都無法。

        自從穿越重生為伍青靈之後,她一直都與父親相依為命。

        原主的爹是個非常疼愛女兒的父親,無盡的父愛在不知不覺間治癒了她上輩子的心傷,也使她重拾對親情與人生的希望,這才讓她能夠入境隨俗的在年歲到了之後,心平氣和的接受成親嫁人這件事。

        可是誰能告訴她,為何在她再次對婚後的家庭與家人付出真心之後,卻又一次像上輩子那樣遭遇真心換絕情呢?難道她這個人注定就是無法擁有婚姻,無法擁有屬於自己的幸福家庭嗎?

       伍豐泛紅著眼眶,伸手將傷心欲絕的女兒從炕上攙起來,哽咽的柔聲說:「別哭了,走,咱們回家。」

        「親家……」簡母囁囁嚅嚅的出聲喚道,卻又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滾開。」伍豐咬牙切齒的迸聲道,恨不得一腳將眼前這無情又無恥的簡家婦人踹倒。

        過去兩年來,他女兒是怎麼盡心盡力照顧簡家這孤兒寡母娘仨人的,整村的人都知道,並羨慕她能娶到一個好兒媳,而她也笑容滿面對村裡居民說定會好好對待青靈這孝媳。

        結果呢?

        今日她卻以一個長輩的身分跪在他女兒面前,還向女兒磕頭,只為了求女兒對她那背信忘義、愛慕榮華富貴的兒子放手,讓他們姓簡的一家人能進京團圓過富貴的生活。

        這世上怎麼會有他們這種寡廉鮮恥又不要臉的人?

        伍豐愈想愈氣,愈想愈不甘心。他的女兒不能白白被欺侮踐踏,他們敢做就要承擔應有的懲罰!

        「你們這種背信忘義的人家是不會有好下場的,」他目光如劍的瞪著簡母,冷冷地開口。「今日簡正浩忘恩負義、寡廉鮮恥,為趨附權貴而背棄糟糠妻這事,總有一天會隨他的聲名被世人所知,到時他爬得愈高也會摔得愈重,我會睜大眼睛等著看你們簡家遭受報應的。」

        「親家……」

        「住口!」伍豐怒喝,「我伍豐沒你們這種不要臉的親家。靈兒,咱們走。」

        「爹,休書。」伍青靈啞聲提醒。要斷就要斷得乾淨,白紙黑字的文書不能少。

        「他們沒那個權利休妻,要休也該由妳來休夫。」伍豐有些怒不可遏的說,隨即吸了口氣改以緩和些的語氣對女兒說:「一會兒爹就去找村長,讓他給咱們做個公正人寫和離書。」

        說完,他狠瞪了簡母一眼,這才輕扶著女兒走出簡家門。

        院子裡,簡家那對小兄妹帶著渾身的不知所措站在一旁。

        十歲已知事的小叔臉上有著羞愧的神情,看了她一眼後,默默地低下了頭。八歲的小姑似懂非懂,見到伍青靈後還開口輕喚了她一聲,「嫂嫂。」

        伍青靈很難過,因為兩年的相處,她和這兩個聽話又乖巧的小叔和小姑早有了不淺的感情,而今……

        她垂下眼瞼,沙啞的開口道:「從今以後,我和你們簡家再沒有任何關係,你們以後要自個兒照顧好自己。」

        說完,她頭也不回的隨父親離開這個她住了兩年的夫家。

*             *             *

         回家之後,伍豐向女兒再三確認並得到她絕對不會做傻事的保證後,這才匆匆離開家去找村長處理女兒與簡正浩和離的事。

        伍青靈一個人靜靜地呆坐在屋裡。

        她回想前世今生,說真的,其實今日這事比起上輩子她所經歷的背叛只能算是小兒科,畢竟她對簡正浩那廝根本未用情,他對她而言就跟陌生人差不多,所以他的背叛並未令她傷心,真正讓她傷心難過的是婆婆今日向她下跪乞求的所做所為。

        她真的作夢都沒想過婆婆會這樣對待她。

        當年簡正浩高中秀才,不僅在虎谷村受人追捧,連鎮上都有人家想將女兒嫁給他,結果簡家卻看上了會讀會寫的她。

        她在十三歲定親,十四歲成親,只為了要幫簡正浩照顧年幼的弟弟、妹妹與寡母,讓他能無後顧之憂的專心備考。

        兩年的時間,兩年的付出,她在簡家可謂是勞苦功高,結果呢?

        回想過去兩年與簡家人朝夕相處的日子,再回想自己對那個家的盡心盡力,以及婆母不只一次拉著她的手,滿臉慈愛的向她保證未來定會讓兒子好好待她的承諾,她就覺得份外的可笑與諷刺。

        事到如今,她只能自我安慰的告訴自己,幸好當初她沒和姓簡的圓房,至今還是個姑娘身,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吧?

        唉,算了,不想了,想多了都是眼淚。

        伍青靈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轉頭看了一下四周的環境,然後發現這個家似乎從她出嫁之後就沒有好好的打掃過。

        她爹雖然不是個邋遢的人,但不善家務。要這麼一個大男人獨居兩年,家裡卻不髒不亂真的很難。也幸好這裡不是便利商店隨處可見的現代,而是物資缺乏的古代,要不然家裡恐怕都成了垃圾堆了。

        也好,此刻的她需要做些事來轉移注意力,大掃除這種體力活最合適了。

        於是,等伍豐拿著由村長代筆並做見證寫好的和離書回家來時,就見女兒捲著袖子,動作俐落的在打掃清潔,連房裡的桌椅等家具全都挪到屋外堆在院子裡。

        他有些錯愕,茫然走上前出聲問道:「靈兒,妳這是在做什麼?」

        「大掃除。」伍青靈言簡意賅的回答。

        伍豐有些無言以對,他當然看得出來女兒在大掃除,但這個時候女兒不是應該要傷心難過,或心灰意冷,或忿恨不平之類的嗎?怎麼她卻像沒事般的在這邊大掃除?

        「靈兒,妳還好吧?」他憂心的看著女兒,輕聲問道。「妳若是覺得難過想哭的話就大聲哭沒關係,若想罵簡正浩那個王八蛋或李氏那無情無義的老婦也可以,爹陪妳一起罵,就是別忍著把自己的身子悶壞了,讓爹擔心。」

        「爹,我沒事,您別擔心。」伍青靈平靜道。

        「發生這種事,妳怎麼可能會沒事?」伍豐不信的搖頭。

        「爹,我真的沒事。」伍青靈再次說道,一頓後又說:「其實現在這樣也挺好的,今日和離總比等我被簡正浩那廝虛情假意的接到京城之後,再尋個由頭將我休離好吧?若真到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才被趕出來的話,豈不是更慘?」

        「他敢!」伍豐怒目橫眉。

        「他敢。」伍青靈一邊擦拭著桌椅板凳等家具,一邊平靜地說:「爹莫忘了有句話叫民不與官鬥。簡正浩考取功名後,大小都是一個官,而咱們只是一窮二白的平民百姓,若真有什麼糾紛的話,咱們是鬥不過簡正浩的。」

        伍豐聞言忍不住握緊了拳頭,恨聲自責道:「都怪爹沒用,是爹對不起妳。」

        「這事不怪爹,要怪也只能怪世道、世情如此。」伍青靈搖頭道。

        「不,是爹沒本事才會讓妳受這樣的屈辱,是爹的錯。」伍豐深深地自責。

        伍青靈放下手上的抹布轉身面向她爹,正色道:「爹,您是全天下最好的爹。娘過世後您一個人又當爹又當娘的把女兒養大,沒讓女兒挨過一天餓或受過一天凍。對女兒來說,這比擁有任何本事都要值得敬佩,所以您不要自責也不要輕易的看輕自己。咱們父女倆沒有做錯任何一件事,或是對不起任何一個人,完全可抬頭挺胸的過日子。」

        伍豐怔怔的看著女兒,從沒想過女兒會說出如此硬氣的話,而且是在她剛被夫家棄離的時候。

        他沉默半晌,試探的出聲問女兒,「靈兒,妳是真的這麼想,還是只是不想讓爹擔心妳才這麼說的?」

        「爹,女兒是真的這麼想。」

        「真的?」

        「真的。」伍青靈認真的點頭。「好了,爹,咱們不說這事了,您回來得正好,快點來幫忙。」

        「幫什麼忙?」伍豐莫名其妙的問道。

        「幫我挑水,廚房裡的水都被我用來打掃用光了,趁天還沒黑,您快去挑些水回來把水缸填滿吧。不然晚上咱們父女倆連洗米煮飯的水都沒有。」說著,伍青靈已從院子裡那堆雜物中翻出扁擔與水桶遞給她爹。

        「好,爹這就去挑水。妳把這些桌椅擦過後就放著,它們重,一會兒爹再來搬。」伍豐接過女兒遞來的扁擔與水桶後不忘交代道。

        「好。」伍青靈點頭應道。

        於是在伍青靈說好聽是和離,說難聽是被夫家休棄回家的當天,父女倆把家中裡裡外外都打掃了一遍,讓村裡一些好事者想看好戲都沒戲可看,很是失望。

        接下來的日子,伍青靈就跟未出嫁前一樣的生活著,並沒有整天躲在家裡不敢出門見人。

        剛開始時或許有些村民會對她指指點點又竊竊私語的,但是在她大大方方的走到那些人面前,把那些碎嘴之人噎得無話可說之後,那些在背地裡說她閒話的人就少了許多。

        她問那些人,「大嬸,如果是妳女兒遇到這種事,妳會說她不知羞恥,說她為什麼還有臉活著,還有臉出來見人嗎?」

        大多碎嘴婦人都會因此而三緘其口,少數薄涼愚婦則回答說:「那當然。」

        於是她就同情的說了一句,「做妳的女兒真可憐。」

        一些沒女兒的說:「我沒女兒。」

        她就涼涼地反問:「那大嬸有兒子嗎?以後妳兒子發達了,妳該不會也像簡家這樣薄情寡義,翻臉不認人的讓兒子休棄沒犯過錯,還一心孝順服侍妳的兒媳婦吧?」

        見那些碎嘴的長舌婦一個個被她堵到說不出話來,她滿意的微微一笑,昂首離開。

        她當然知道自己這樣做,明面上雖能堵住那些長舌婦的嘴巴,但背地裡她們可能會說出更多難聽的言語批判她,但那又如何呢?

        在這時代裡,女子想要擁有好名聲全是為了嫁人,而她都已經嫁過人也不打算再嫁了,所以名聲好不好對她毫無用處。既然如此,她為何還要多此一舉去管那些碎嘴人呢?她只是不想讓爹聽見那些話,惹得爹一次又一次為她心疼與難過罷了。

        有好幾次爹為了外頭那些蜚短流長而氣呼呼的回家,她都這麼勸解他的—— 

         「爹,別管那些人說什麼,嘴巴長在他們臉上,他們想怎麼說咱們也管不著。況且女兒一點也不在意他們怎麼說,因為女兒問心無愧。」

        「爹,他們愈愛胡說,愈不看好咱們父女倆的未來,咱們愈要將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讓那些人再也說不出看衰咱們的話,讓他們以後只有羨慕咱們、嫉妒咱們的份。」

        「爹,只要咱們日子過得好了,別說女兒再嫁的事,就是爹想再娶都不是難事。」

        她還記得當她提到爹再娶這事時,爹的老臉漲得通紅,整個人手足無措的有些好笑。

        她穿過來時原主雖然只有十一歲,但已到了知事的年紀,記得她娘是在她九歲那年病逝的。

        記憶中娘的身子就沒好過,為了替娘治病,爹經常冒險到山裡打獵賺錢替娘治病,好像還欠了不少外債,但娘還是在她九歲那年歿了。

        娘過世後,爹便一個人帶著她過日子,同時賺錢還債,從沒提過要再娶之事,父女倆就這麼相依為命的過了兩年,直到那天原主到河邊洗衣裳,失足落水,她穿越而來。

        從十一歲至今,她穿越到這個大寧王朝過了整整五年的時間,她也已經習慣做個古人,習慣了沒電、沒瓦斯,做什麼事都需要靠自己萬能的雙手的日子。

        只是過去五年她還是像上輩子一樣,庸庸碌碌、隨波逐流的生活著,沒有自己、沒有目標、沒有夢想,但是從今以後再也不會了。

        她已經決定了,今後她要努力賺錢,要蓋一間讓自己滿意的大房子,要過富足的生活。

        如果爹願意的話,就幫爹再找一個柔順心地好的繼妻,讓爹再幫她生幾個小弟弟或小妹妹,身為大姊的她一定會好好的教導他們為人處事,然後等他們長大成才後再將家業留給他們。

        如果爹不想再續絃的話也沒關係,她就去領養幾個孤兒,不管是領養回來當弟弟妹妹或是兒子女兒,她都一樣會好好的教導他們做個正直善良的人,然後等他們長大再將家業留給他們。

        總之她的目標就是賺錢,然後再擁有一個和諧快樂又熱鬧溫暖的家庭。

        她的家庭成員不拘男女、年紀,不限血緣親疏,只要為人正直、善良,與大家相處愉快,對這個家有向心力就夠了。

        擁有一個溫暖幸福的家一直都是她心之所向,這或許和她上輩子生長在一個破碎的家庭有關,所以連兩輩子結婚後她都致力在做好一個妻子,努力維持一個家,結果卻殊途同歸皆落到悲慘的下場。

        這段時間她不斷地在反省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結果發現除了自己太傻,不夠愛自己這點做錯了之外,她並沒有做錯任何事。所以結論就是她的運氣太差了,總是遇到渣夫。

        不管如何,這一世總比上一世好,上一世她做牛做馬到臨死前才看明白這一點,但是這一世她的人生才正要開始就已經和渣夫分道揚鑣了。

        這樣真的很好,因此她除了事發當天難過了一天之外,隔日想通這個道理便直接把簡家拋諸腦後,專心的過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第一天大掃除,第二天洗衣裳、洗被子、刷起家裡的鍋碗瓢盆,繼續做著清潔的工作。第三天翻土種菜,第四天跟著爹上山打獵拾柴,然後從山林裡尋找賺錢的契機。

        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還真不是沒道理,隨爹進到山裡之後,她這才知道什麼叫做「寶山」,簡直遍地是黃金啊。

        當然,此黃金非彼黃金,指的全是可以讓她利用來生財的食材。

        林子裡不管是野菜啊、野果啊、野味啊,當真是隨處可見,而且種類之多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什麼薺菜、馬齒莧、苦菜、蕨菜、香椿、榆錢等等,真是應有盡有。

        上輩子她沒什麼興趣,就愛看一些關於野外求生的節目,對於長在山野林子裡看似雜草卻可以食用的野菜、野果特別感興趣,還會千方百計的找到那些野生食材做出各式各樣的菜餚。

        為此她的老公和子女都覺得她的興趣很奇怪,甚至還說她腦袋有問題,說她天生就是個苦命人,有好吃精緻的美食不吃,偏愛去研究那些雜草,吃那些送人別人都不敢吃的怪東西。

        現在回想起來,或許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她將會擁有一世的穿越人生,這才會讓她在上一世擁有如此與眾不同的嗜好與興趣。

        第一回跟伍豐上山,她並沒有多採,只採了三種足夠他們父女倆吃兩餐的野菜回家。

        伍豐也認得她所採摘的那三種野菜,所以並沒有多說什麼,直到回家之後,她用那三種常見的野菜烹煮出他從未吃過的好味道之後,他這才露出驚異的神情。

        「靈兒,妳這些菜是怎麼做的,爹吃過不少,但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伍豐驚奇的說。

        出嫁之前,伍青靈不過是個小丫頭,伍豐不曾帶她上山幹活,連廚房裡的事也只讓她打下手,因此未嚐過她的手藝。

        「爹真覺得好吃?」伍青靈雙眼發亮。

        「比鎮上那些有賣野菜的小飯館做得都好吃。」伍豐認真的點頭道。

        「那爹覺得女兒做些涼拌野菜到鎮上賣行不行?」伍青靈覬覦的問。

        伍豐愣了一下,然後露出有些為難的表情,委婉的開口道:「靈兒,這些野菜不值錢的,飯館裡會賣也只不過是為了那些沒什麼錢,吃不起其他配菜的客人準備的,一盤菜不過兩文錢。」

        伍青靈聞言頓時只覺得一陣心酸。

        飯館裡的野菜是為了些阮囊羞澀的客人所準備的,可是聽爹剛才說話的口吻,分明是吃過不少,甚至是經常吃這些野菜。

        回想過去在簡家那兩年,爹動不動就會打些野味送到簡家給她和簡家人吃,而他自個兒卻總是吃著兩文錢的野菜,她就心疼到一個不行。

        「爹,您要相信女兒的手藝,這野菜雖不值錢,但卻是無本生意,滿山遍野都有野菜採。咱們只要花點時間和力氣,還有一些買調味料的錢就行了。鎮上的飯館裡野菜一盤賣兩文錢,咱們就賣一文半,薄利多銷總能賺到錢的。」

        她信心十足的分析,第一次有種迫切想快點賺到錢的衝動,因為等有了錢之後,她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和爹一塊上館子,然後吃盡那些過去爹因阮囊羞澀而沒能點來吃的菜。

        「靈兒,要到鎮上做生意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一來咱們沒鋪子,二來沒錢,三來沒靠山。只怕咱們錢還沒賺到,麻煩卻已先找上門。」伍豐蹙著眉頭對女兒說道。

        「爹,咱們不開店、不擺攤,所以不需要準備太多錢,沒鋪子沒攤位,麻煩自然也找不上門。」伍青靈說。

        「不開店、不擺攤要怎麼賺錢?妳做的野菜要賣給誰?」伍豐一臉懵樣。

        伍青靈咧嘴一笑,道:「賣給鎮上的飯館和小吃攤。咱們做批發,不做零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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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賣涼拌野菜賺錢

        伍青靈的想法很簡單,因為考慮到單靠他們父女倆既要上山採野菜,回家又要花大把時間挑洗切煮,之後還要再大老遠挑到鎮上去擺攤等客人上門買,他們父女倆即便一天有十二個時辰也忙不過來。

        所以她從一開始想靠賣吃食賺錢時,就打算走批發薄利多銷的路線,根本沒想過擺攤零售。

        山裡的野菜大多能做成涼拌菜,配上她獨門的特調醬料,保證每道都能別具風味,讓人一試成主顧。

        來自於上輩子的廚藝便是她的依靠與信心來源,只不過她有信心,她爹卻沒有啊。

        「靈兒啊,會開飯館的人不是自己有手藝,便是擁有手藝好的大廚,會有人願意花錢買咱們用野菜做的涼菜嗎?」

        挑著女兒做的兩擔涼拌菜,伍豐前行的腳步充滿了不確定。

        今天是他們父女倆第一次帶著涼拌野菜進鎮裡兜售的日子,伍豐若不是想讓剛經歷失婚不幸的女兒生活擁有重心與希望,不再回想過往的傷心事,他根本不會支持女兒做這個注定會白忙一場的事。

        所幸這事除了浪費點時間與精力之外,只花了一點本錢,而且他相信經過今天受挫之後,應該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換句話說,伍豐對女兒想靠賣涼拌野菜賺錢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未抱過任何一絲希望。  

         「爹不用擔心,女兒保證能將這些菜賣出去。」

        「爹不是擔心菜賣不賣得出去,反正賣不出去咱們也可以留下來自個兒吃,爹只是不想妳太過期待—— 」

        「最後卻受傷害是不是?」伍青靈迅速接聲道,說完自己先哈哈笑了起來。「爹,您放心。雖然女兒對自己做的涼拌野菜充滿了信心,但是倘若真的賣不出去,女兒或許會有些失望,但絕不會傷心或受打擊。相反的這只會激起女兒的好勝心,讓女兒下回做出更美味的涼菜。」

        伍豐聞言後沒覺得放心,反而更擔心了。女兒這是擺明即使撞了南牆也不願回頭,要跟賣涼拌野菜死磕到底的意思啊。

        怎麼辦?

        欸,罷了,總共也不過是浪費些文銀罷了,就讓女兒隨心所欲地做她想做的事吧,反正家裡多那幾文銀或少那幾文銀,日子和現在過得也不會有所差別。

        伍豐這麼一想也就釋懷了,只對女兒說:「只要靈兒不覺得難過便成。」

        伍青靈忍不住又笑了一下,開玩笑道:「怎麼聽爹這說法,好像女兒做的涼菜注定賣不出去一樣?」

        「爹絕對沒這意思,靈兒做的涼菜好吃得很,肯定有人會買。」伍豐趕緊說道,一頓後又忍不住補了一句,「即便那些飯館、酒樓裡的人不買,咱們在路邊支個攤賣也會有人買的。」

        說到底爹還是不相信她的賺錢大計真能掙到錢啊。伍青靈心想著,卻什麼也沒說,只是笑著點了點頭。反正事實勝於雄辯。一會兒等她將那些涼拌野菜全部賣出之後,爹就會相信她了。

        由伍豐領路,父女倆來到一間小飯館門外。

        小飯館不大,總共就四、五張桌位的空間,外牆上簡單的用一個竹編簳模上寫了個飯字便是招牌,非常的不顯眼。

        伍豐對女兒說:「妳別看這間飯館小,但生意真的很不錯,價錢也公道,爹來吃過幾回。」一頓,他特意壓低聲音道:「不過他們做的野菜味道實在是不怎麼樣。」

        伍青靈忍不住輕笑,學父親壓低聲道:「所以爹才會第一站就帶我到這兒來賣涼拌野菜嗎?」

        「也是這飯館的老闆為人實誠,爹覺得他若是嚐過咱們家的涼拌野菜,覺得好吃的話,肯定會願意買一些放在他店裡賣。」伍豐有點訕訕然的老實說。

        伍青靈笑道:「若是真如此那就太好了。」開門紅,開張大吉啊。

        「妳在這兒等爹,爹進去看老闆有沒有空可以出來試吃咱們的涼菜。」伍豐道。

        「爹,您跟老闆說可以的話,咱們也可以請他店裡的客人免費嚐嚐咱們涼菜的味道—— 如果他不介意的話。」伍青靈趕緊說道。

        伍豐雙眼一亮,點頭道:「好,如果店裡的客人嚐過後都說好吃的話,老闆肯定會買咱們的涼菜。」

        伍豐說完便轉身走進飯館,這一去時間待得比伍青靈預期要久了些,約莫半刻鐘後才又走出飯館。

        「靈兒,成了,老闆讓咱們將涼菜挑進去。」伍豐笑容滿面的宣布道。

        伍青靈沒忙著高興,反而出聲問:「爹,您怎麼進去這麼久?」

        「店裡還有兩桌的客人等著上菜,老闆忙得沒空理爹,爹在裡頭幫了把手,等老闆忙完了才有空與爹說話。」伍豐笑著解釋道。「妳在外頭一定等得很心急吧?」

        「還好,女兒只是擔心爹會在裡頭受氣。」

        「沒的事,咱們快進去吧。」

        伍青靈點頭,幫父親將裝著涼菜的擔子挑上肩,再抱起自己負責的那一甕菜,隨父親的身後走進飯館裡。

        飯館的老闆姓許,是個三十幾許長相憨厚的漢子,對他們父女倆的態度算友善,在親自試過三種他們帶來的涼拌野菜,同時也讓店裡的客人嚐試了一些,得到一致的好評之後,當場便有了購買的意願。

        「你們這涼菜打算怎麼賣?」許老闆問道。

        伍豐看向女兒。   

         伍青靈朝父親輕點了一下頭,然後對著許老闆開口道:「大叔也知道這些野菜大多長在山裡,我們父女倆除了要冒險進山採摘之外,回家後還要挑洗烹調,費時又費力,最後又要大老遠的從村子裡挑到鎮上來,掙的不過是辛苦錢。

        「我知道大叔店裡的野菜一盤賣兩文錢,客人上門也不需大叔推銷叫賣,不差錢的客人大都會叫上個一兩盤,一天少說也能賣個幾十來盤。換句話說,大叔倘若買了我們家的涼菜在店裡賣,不需要您費時費力,賣一盤就賺一盤的錢,您說是吧?」

        為人實誠的許老闆不由自主的輕點了下頭,同意她的說法。

         「所以,」伍青靈一臉正色道:「我想以一盤兩文錢為基準,二八分利的價格賣給大叔。也就是一百盤涼拌野菜賣一百六十文錢。大叔看可行不?」

        「這樣賣上一百盤涼菜,我豈不只能賺上四十文?」許老闆眉頭輕皺道。

        「是。」伍青靈點頭應道:「但大叔可有計算過若是由您自個兒從頭到尾來做這涼菜,扣除購買野菜和料理時所需要花費的調味料與柴火的錢,大叔賣上一百盤自製的涼拌野菜能賺多少錢?」

        「自然比四十文要多。」

        「是,但那是大叔付出時間和勞力的代價所得。如今這部分既由我們父女倆付出,所得是否也該屬於我們父女倆呢?」

        「雖然姑娘說的有理,但一百六十文的價格還是太高了。」許老闆搖頭道。

        伍青靈露出一臉猶豫的表情掙扎了一會兒,才苦著臉說:「那就一百五十五文,這是我們所能給出最低的價格。大叔剛也試過我們的涼菜了,應該吃得出來我們在調料上花費了不少,說是賣一百五十五文,但扣除其中的成本,我們賺的甚至沒大叔的四十五文多。」

        「一百五十文吧,如果這個價格可以,這三種涼拌菜我都要了。」許老闆討價還價道。

        伍青靈皺了皺眉頭,又深呼吸了一口氣才做出肉痛的表情說:「好吧,一百五十文就一百五十文。不過今天這涼菜可不能賣給大叔,大叔若想買的話還得等上兩天,而且咱們得先簽個合同才行。」

        「這是什麼意思,你們將菜挑到這兒不是要賣的嗎,為何還要等上兩天?」許老闆露出一臉錯愕不解的表情。

        「不瞞大叔,我們父女倆是想做涼拌野菜批發生意的,所以今天這些涼菜主要是讓人試吃的。」伍青靈開門見山的坦言道,不想事後為此產生什麼糾紛或是不愉快的事。

        「批發?意思是你們還打算將這菜賣到別的飯館?」許老闆不由自主的皺起眉頭。

        「是。」伍青靈坦誠道。「從我們村裡到鎮上的路並不好走,既然都必須辛苦走上這麼一趟,自然是希望能多賣點涼拌野菜多掙幾個錢。這也是我家涼拌野菜需要事先預定數量的原因,省得辛苦走上一趟卻發現做少了而懊惱,或是做多又浪費還白費勁。」

        許老闆聞言後眉頭略鬆了一點,但還是有那麼一點不樂意。他說:「這樣是不是說以後鎮上不只我的飯館吃得到你們家的涼拌野菜,別家飯館也吃得到?」

        「是的,如果還有像大叔這樣的好心老闆也願意讓我們父女倆討口飯的話。」伍青靈興高采烈的點頭說道。「也是賣野菜對各個飯館老闆來說麻煩又賺不到什麼錢,偏又不能沒有,這才能讓我們父女倆鑽了這個小空子賺這辛苦錢。」

        許老闆聞言輕愣了一下,心想著也是,糾結的眉頭這才鬆了開來。

        接下來雙方又討論了好一會兒,終於敲定了金額、數量與未來合作方式,並簽下一式兩份的合作契約。

        伍家父女倆的涼拌野菜生意成功簽得第一份訂單與第一份長期合約,開張大吉!

*             *             *

         伍豐真沒想到女兒賣涼拌野菜的生意真能做起來,而且還不是小打小鬧,光一天的時間就兜售了兩百斤的涼拌野菜,簡直就要把他給嚇傻了。

        雖然說這兩百斤的涼拌野菜只是字面上的數字,他們父女倆一文錢都還沒收到,但是白紙黑字簽了合同、蓋了手印的事還怕對方會反悔嗎?

        換句話說,他們父女倆光今天一天就賺了二兩銀子,他應該不是在作夢吧?

        「靈兒,咱們今天真的賺了這麼多錢嗎?一天二兩銀子,如果天天都這樣,那一個月豈不是有六十兩?爹怎麼覺得頭暈暈的好像在作夢呢?」他暈乎乎的說。

        在他們村裡有田有地的人家,一年辛苦耕作也就能得個七、八兩銀子,勤勞點的人家趁農閒時會出外打零工,一天也就十幾文的收入,一年全家大小忙個不停能賺個十來兩銀子已算富裕。

        一年賺個六十兩對一般村民來說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更別提是一個月賺六十兩的事了,無怪伍豐會覺得頭暈,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作夢。

        「爹,您沒頭暈,是這個數沒錯,只不過這些錢咱們一文都還沒真正賺進口袋呢,接下來咱們父女倆不拚命的話,這一切可就會成了竹籃子打水一場空了。」伍青靈對她爹說道。

        伍豐聞言立刻清醒過來,點頭如搗蒜的說:「妳說的對,錢還沒進口袋一切都是虛的,咱們接下來得拚命才行,不然一天哪裡有辦法做出兩百斤的涼拌野菜來交貨。」

        說到這裡,伍豐不由自主的皺了皺眉頭,用著不太確定的語氣問女兒,「靈兒,數量這麼大的涼拌野菜咱們真的有辦法每天準時交貨嗎?山裡的野菜就算數量充足夠咱們採摘,但也得花大量的時間和精力,還有挑菜、清洗等,事前準備工作也多,以後爹還得每天到鎮上去送貨,來回就要耗去大半天的時間,幫妳的時間有限,這樣妳一個人真的能行嗎?」

        「我沒打算一個人啊。」伍青靈咧嘴道。

        「什麼意思?」伍豐愣了一下。

        「意思是已經確定這生意能做,咱們當然要請幫工啊,不然光靠咱們父女倆做這事真會累死。」伍青靈理所當然的答道。「爹,咱們一天能賺二兩銀子,只需從中拿出兩百文來請人就已綽綽有餘。村子裡多少大娘、大嬸每天閒著沒事幹,這種採野菜、挑菜、洗菜的工作對她們來說就跟吃飯一樣簡單,而且還有錢賺,大夥還不搶著說要做啊?」

        「靈兒就不擔心這事一旦公開了,會有人學咱們做這生意?」伍豐憂慮道。

        「問題是,鎮上有賣涼拌野菜的店家大多和咱們簽了約,在合約時效結束之前只跟咱們買涼菜啊。」伍青靈笑得一臉燦爛。

        伍豐呆了一下,隨即失笑的搖了搖頭。「靈兒早想過這個可能性,所以早就做了預防?」

        「防人之心不可無嘛。」伍青靈調皮的吐了下舌頭。

        伍豐看著眼前長相嬌俏可人又聰明又能幹的女兒,感覺既驕傲又有些難過。他的女兒如此優秀、美好又孝順,這麼好的女孩兒,簡家怎能如此錯待她?簡家人遲早會後悔的!

        「爹,您在想什麼?現在可不是發呆的時候,咱們還有好多事情要做呢。」伍青靈對莫名呆呆看著她的爹出聲喚道。

        「要做什麼?」伍豐回神問道。現在趕回家太陽都要下山了,也不可能再上山去採摘野菜不是嗎?

        「爹,咱們得去買幾個裝菜的木桶和罈子,還有做涼拌野菜所需要的各種調味料,這些家裡可都沒有。」

        「靈兒說的對,妳不說爹都忘了還有這事。」伍豐說著抬頭看了一眼天色,頓時心急起來。「走,時間不早了,咱們得趕緊把這些事都辦好,快快回家才行,不然等天色暗下來之後路就更不好走了。」

        伍青靈點頭,父女倆也不再耽誤時間,趕緊動身採買所需物品去。

*             *             *

         伍家父女突然招工採摘大量野菜製成涼拌野菜,送到鎮上去賣的事在村裡引發了熱烈的議論之聲,不過多數人背地裡嘲諷等著看笑話,根本不相信隨處可見的野菜能賣錢;少數人則採觀望態度,心想著如果這無本生意真能做的話,自己是否也可以靠那滿山遍野的野菜發點小財?

        父女倆對此早有心理準備,始終以不變應萬變的專心做自己的事,根本沒把那些暗流當一回事。

        當然事實上也是父女倆都忙翻了,根本沒時間去理會那些閒言碎語,以及尚未發生之事。

        一天、兩天、三天,連續三天村民們看著伍豐將好幾百斤的涼拌野菜送往鎮上去賣,然後再半斤不剩的返回家來,村民們也不再閒言碎語了,個個人心浮動著。

        第四天開始,開始有村民背地裡學伍家做起了涼拌野菜挑往鎮上去賣,只是很快的他們就發現自己做了白工,因為鎮上根本沒人要買他們的涼菜。

        其中有幾個腦筋動得快的便偷偷地跟蹤伍豐,得知伍豐家的涼菜是銷售到飯館之後,也有樣學樣的跑到各個飯館、小吃攤去兜售,可惜最後仍一無所獲,最終也不得不放棄這個發財夢。

        不過不是每個人都知廉恥和進退的,就有兩戶人家找碴找到伍家來,堵著門破口大罵伍家父女自私自利、壟斷巿場,不給其他村民們賺錢的機會啥的,罵得狠的還把伍青靈被夫家休棄這事給牽拖出來,直指伍青靈就是這麼自私自利又心腸歹毒的人才會遭簡家不喜,被簡家給趕出家門成為下堂婦。

        「張三,你不要在這裡胡說八道,青靈妹子的為人我們大家都知道。」幫工中有人忍不住站出來為伍青靈辯駁。

        「我胡說八道?哼!」張三不屑的冷哼一聲,「簡家那是什麼人家?那可是有讀聖賢書的人家,人家簡大公子如今都在京城裡做大官了,像他那樣高尚又聰明厲害的人怎會休妻?不就是因為知道他娶的是個惡毒的女人才休妻的嗎?」

        此話一出,前來圍觀的村民不少人竟點起頭來也認同了他的說法。

        同張三一起前來找碴的李四見狀,把握機會又加了把火。他說:「也許不只如此,我聽說伍家在鎮上的生意都是那女人談下來的。她一個村婦能有什麼能耐?肯定是有人在背後幫忙使力,那人是什麼人,對方又憑什麼要幫個小婦人只有天知地知和他們倆知道了,嘿嘿嘿……」

        他這話說得意有所指、曖昧不堪,最後那三聲笑更是充滿淫穢之意,讓人不得不想入非非,也讓圍觀村民交頭接耳的議論聲更多了。

        「李四,你和東村那個寡婦糾纏不清就以為別人都跟你們這對姦夫淫婦一樣不要臉嗎?我呸!」同為幫工的王嫂子大聲的冷笑道,為自己從小到大的好朋友嫁了這麼個不是人的東西感到不值。

        「妳閉嘴!」李四惱羞成怒的怒吼道,自然知道王嫂子針對他的原因。

        「為什麼我要閉嘴?」王嫂子絲毫不懼,冷冷地看著他繼續說:「你可以在這裡胡亂造謠潑青靈妹子髒水,就不許我在這裡說實話嗎?我真是搞不懂,那寡婦年紀都一大把了,長得又醜,還跟好幾個人牽扯不清你也下得了口?果然賤人就喜歡賤人嗎?」

        「劉朵兒!」李四咬牙切齒的瞪著她。如果目光能殺人,劉朵兒可能已被他千刀萬剮。

        一旁的張三眼見話題都要被轉移了,趕緊出聲將眾人的注意力拉回來。他朝始終不發一語的伍青靈挑釁的揚聲叫囂,「當事人就只會躲在別人身後,不說一句話嗎?」

        伍青靈面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疾不徐開口,「我以為你們的話還沒說完,想等你們說完了再說。」一頓,她問:「所以,你們說完輪到我說了嗎?」

        「我倒是要聽聽妳怎麼說!」李四將怒氣轉向她,動手捲了捲袖子,一副要幹架的模樣。

        「好,那你們聽清楚了。第一,對簡家我問心無愧,如果老天有眼自會給我公道,無須你們這些人鹹吃蘿蔔淡操心;第二,做生意憑本事,自己沒本事卻去怪他人有本事,不覺得可笑?第三,我伍家生意若真有人在背後幫忙,那也是我伍家的本事。有本事的話你們也可以去找人幫、找人靠啊,就怕你們連這點本事都沒有。」

        「怎麼會沒有,他們可以去找東村的寡婦幫忙啊,那寡婦裙下之臣眾多,說不定還真能找個能人出來幫他們。」劉朵兒接話接得極快,瞬間就把在場的村民全都逗得哈哈大笑了起來。

        「賤人,終有一天我一定要殺了妳!」李四目露凶光,恨恨地咬牙迸聲道。

        「各位都聽見他說的話了?如果我劉朵兒哪天慘遭不幸,凶手不是別人就是他李四!請大家替我做證,為我報仇!」劉朵兒不懼的大聲說道,機智伶俐的反應讓伍青靈刮目相看。

        「放心,如果真有那天,我絕對會出面替妳做證,絕不會放過那個凶手。」和劉朵兒交好的田嫂子認真的點頭道。

        「我也是。」

        「我也是。」

        「放心,我們絕對不會放過那凶手!」

        其他幫工的嫂子、嬸子們也紛紛出聲應援,讓李四聽了差點沒氣死。

        「出了什麼事?為什麼這麼多人圍在我家門前?」去鎮上送貨的伍豐回來了。

        「伍叔你回來得正好,有人趁你不在家的時候跑來欺負青靈妹子。」劉朵兒大聲說道。

        從人群後方走出來的伍豐臉色有些難看,他先找到女兒所在位置確定女兒平安無事後,又轉頭環顧圍在他家門前的村民們,最後才將目光落在劉朵兒臉上。

       「鐵柱媳婦妳剛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誰欺負我家靈兒了?」他沉聲問道。

       「就是他們兩個。」劉朵兒伸手指向張三和李四。

       「誰欺負人了,我們是來討公道的。」張三表情有些不自然的辯解道。

       「好,那你說說你要討什麼公道,又要向誰討公道?」伍豐雙手抱胸的看著他說,然後又看向李四。「你也是來討公道的?」

        「他們哪是來討公道,他們是眼紅伍叔家的涼拌野菜賣得好,他們仿效的結果卻是做白工,一毛錢也賺不到,才跑到這裡來找碴。」劉朵兒嗤聲說道,一頓後又加了一句,「就只會窩裡橫欺負女人的東西。」

        「妳說什麼?」李四怒目相向。

        見李四像個炮仗似的一點就著,張三當真是後悔莫及,他誰不好找怎會找了這麼一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合作呢?算了,看樣子想學伍家賣涼拌野菜賺錢的想法只能作罷了。

        張三想罷,冷淡的出聲道:「伍叔,我本想咱們都是同一個村子的人,你們靠賣涼拌野菜賺大錢,應該不介意讓同村的我們也跟著賺點小錢才對,可是沒想一樣是賣涼拌野菜,我們卻連一個銅子都賺不到。我們也是接受不了這樣的結果,氣極了才會忍不住跑到這裡來說了一些渾話。不過剛剛青靈妹子說的對,做生意憑本事,賺不到錢是我們自個兒沒本事,所以這事是我們不對,我在這裡跟伍叔和青靈妹子賠個不是。」

        說完,他轉頭招呼李四一聲,「李四,咱們走。」然後直接轉身離去。

        李四雖然有些搞不清楚他怎會突然說走就走,但也知道孤掌難鳴的道理,於是啐了一聲後也跟著轉身離開。

        少了鬧事的人自然也就沒戲看了,村民三三兩兩的轉身準備回家,卻突然發現路邊站了兩個一老一少的陌生人。

        好奇的村民走上前問道:「大娘,妳們是什麼人啊?到這兒來是要找人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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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收留落難祖孫倆

        人生總是充滿了許多意想不到。

        伍青靈雖一心想擁有一個熱鬧又溫暖的家,成員不拘男女、不限年紀,無血緣者亦可,但是她真的沒想到這成員會來得這麼突然,而且一次就來了一對祖孫。

        據伍豐所言,他是在回家的路上遇見這對祖孫的,當時老人家癱坐在地上面無血色的直喘息,孫女焦急的抱著她奶奶哭泣,一副求助無門的可憐樣。

        他見狀上前關心才知道老人家心疾犯了,得找地方休養一段時間才行,但她們身上的盤纏所剩無幾,根本沒辦法投住客棧休養,只能硬挺著繼續上路,結果就是昨天才犯了一回病,今天又犯了第二回,而且情況一回比一回嚴重,孫女才會抱著奶奶不知所措的坐在路邊哭泣。

        然後,她心軟的爹就把這對祖孫給帶回家來,決定收留她們一陣子了。

        這對祖孫外表雖然皆形容憔悴,身著粗布衣裳,身上除了幾塊小碎銀子之外,從頭到腳都找不出一件有價值的貴重物品,感覺就像她們所說的是出來尋親,奈何尋親不著,盤纏卻快用盡的尋常老百姓,但教養這種東西卻是騙不了人的。

        從祖孫倆舉手投足間不自覺流露出來的優雅姿態已經洩露出她們的不凡,絕非她們所說的只是尋常人家。

        祖孫倆中的老奶奶姓袁,嫁給了樓姓人家,所以與她同行的親孫女姓樓,名喚芊芊,芳齡十三歲。

        小姑娘在洗去臉上的髒汙,梳整散亂半遮面的髮絲,露出原來的真面目後,簡直就是個標準的小美人,瓜子臉、柳葉眉、明眸皓齒、美麗動人。

        而這也再一次證明了這對祖孫絕非只是尋常人家,若真是尋常人家,怎麼可能帶著這麼一個漂亮的小姑娘長途跋涉去尋親卻一路平安無事,至今沒遇到半個歹徒或色胚對她們劫財或劫色的?

        很明顯地,這對祖孫在撒謊。

        不過伍青靈也發現了,除了關係到她們身分的問題會讓她們扯謊之外,祖孫倆倒是沒別的心思,更無任何惡意,最重要的是對於他們家的簡陋絲毫沒有瞧不起或是嫌惡之色,這點讓她接受起這對突如其來的祖孫倆容易多了。

        「靈兒,對不起,爹沒事先與妳商量就把人給帶回來了。」

         晚上,待那對祖孫去了客房歇下後,伍豐特地來到女兒房裡向女兒致歉。

         「爹,您不需要為了這種事對女兒道歉,您是一家之主,您當然可以帶任何人回家做客啊。」伍青靈有些哭笑不得。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家裡多兩個人就要多兩張嘴吃飯,咱們家的錢都是靈兒辛苦賺來的—— 」

         「爹,錢是咱們父女倆一起賺的,只有女兒一個人可賺不了錢。」伍青靈打斷父親道。「這事爹做的沒錯,我看她們不是壞人,咱們家現在日子還過得去,也沒窮得揭不開鍋,自然能幫上一把是一把,您說是吧?」

         「沒錯,爹就是這麼想的。」伍豐點頭如搗蒜的說道,很高興女兒能和他有同樣的心思。「如果早上一個月,咱們家沒多餘的米糧,爹就不可能把人給帶回來了。」

         「嗯,我了解。爹,咱們不說這個了。今日您是否已詢問過那些店家可願意再與咱們續約?」伍青靈轉移話題。

         「問了。」提到這事,伍豐的臉色瞬間就變得難看了起來。「願意續約的僅有三成,其餘都拒絕了。」

         「意料之中,一個月的時間已足夠他們將咱們那三道涼菜的調味方子研究透徹,自己能做出來的涼菜又何須再花銀子與咱們買呢?」伍青靈平靜道。

         「靈兒早預料到有這一天?」伍豐微怔。

         「嗯。」

         「那妳當初怎麼不將合約的時間定得久一些呢?」他不解的問。

         「因為野菜也有時節性,咱們現在賣這三種野菜最多再撐不了半個月便會過時,到時數量不僅會變少,口感也會變差,咱們可不能因此而砸了自個兒的招牌。」

        「靈兒不是說過每季都有每季的野菜,妳這才決定做這門生意嗎?」

        「是啊,但每種野菜都有不同的料理方法,但咱們總不能為那幾兩銀子就一次又一次的讓那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店家偷師,斷了咱們賺錢的路子吧?」伍青靈雙眼燦爛,盈著調皮的笑意看著父親說。

        伍豐呆呆的看著女兒,過了半晌才恍然大悟的脫口道:「靈兒是故意這麼做的?」

        「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些人是表面如一,哪些人又是內裡藏奸,咱們搞清楚才好放心與對方合作,爹說是不是?」伍青靈笑咪咪的說。

        「可是這麼一來,咱們也只剩下三成的生意,這還是因為鎮上的如意酒樓還願意與咱們繼續合作的關係。如果……」伍豐沒有往下說,但愁容滿面的表情已說明了一切。

        如果如意酒樓也改弦易轍決定不再與他們續約的話,他們的生意還做得下去嗎?

        「爹,其實涼拌野菜只是女兒拿來投石問路的小菜,女兒真正要賣的不是野菜料理而是山珍料理。」伍青靈坦誠道。

        「山珍料理?」伍豐一臉茫然與不解。

        「就是長在林子裡的那些野菇。」

        「那些野菇雖然味道鮮美,但數量不多。野菜咱們好歹還能賣上一、兩個月,但野菇可能只賣個一、兩天就得斷貨了。靈兒,這生意要怎能做?」伍豐眉頭緊蹙。

        「爹,女兒是打算用山珍來調味做菜,並不是要拿山珍做為主菜,像賣野菜那種做法與賣法。」伍青靈失笑道,一頓後又道:「況且野生的山珍數量少不夠賣,咱們可以想辦法種多點來賣啊。」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種?」伍豐呆了一呆。「靈兒,那種野生的野菇還能種植不成?爹可從沒聽人說過。」

        「沒聽過不代表不可以。爹,咱們不妨試試,倘若真能成功種植出來,咱們家可就發了。」伍青靈呵呵笑道。

        「這事哪有這麼容易,如果真那麼容易早就有人將它種出來,靠此發大財了。」伍豐被女兒天真的想法逗得哭笑不得。

        「反正試種又不用花錢買苗買地啥的,爹,咱們試試看吧。」伍青靈慫恿道。

        看女兒一臉躍躍欲試的神情,伍豐不忍拒絕,只猶豫了一下便點頭應道:「成,那咱們就試試看吧。」

*             *             *

         伍家涼拌野菜的生意從第二個月開始突然縮減了七成,自然幫工也不需要這麼多,於是父女倆便留下了劉朵兒等與伍家關係好,工作又認真踏實從不偷懶耍猾的五人。

        不過即便如此,被留下的五個人也是忐忑不安,擔心是不是過幾天之後她們也會和其他人一樣,突然之間就失去了這份工作。

        為此,劉朵兒便被眾人推派出來打聽消息。

        「青靈妹子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好端端的怎會變成這樣呢?」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過了一個月,那些飯館大多可以靠自個兒調味做出那三道涼拌野菜了,自然不願意再花銀子與咱們買。」伍青靈露出一臉苦笑的表情。「不過還好不是所有店家都這麼翻臉無情,雖然以後錢賺得少了,但營生還沒問題。」

        「這是不是說妹子家的生意以後都不需要再請人幫忙了?」劉朵兒小心翼翼的試探道。

        「當然不是。」伍青靈斬釘截鐵的答道。「既然是做生意,誰不希望生意愈做愈大?所以現在這情況只是暫時的,我保證以後會愈來愈好,嫂子大可放心。」她安撫她。

        但劉朵兒卻沒辦法靠她這兩三句話就放下心來。

        「妹子剛才不是說那些飯館都能靠自個兒調味做出咱們的涼菜了,這樣以後咱們的菜還賣得出去嗎?又要如何愈來愈好?」

        「當然是想辦法再做出其他更好吃的涼拌野菜。」

        「妹子有辦法?」

        「我會盡力。」

        至此劉朵兒還能說什麼呢?只能聽天由命了。

        兩人說這些話時並沒有特意放低聲音避著旁人,因此也被同在屋裡的樓家祖孫倆聽見了,待劉朵兒轉身離開後,樓家奶奶袁氏忍不住出聲關心。

        「青靈姑娘,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不知道我這個老婆子有沒有什麼地方能幫得上忙的?」

        「謝謝老夫人,沒事。」伍青靈微笑的搖頭謝道。

        「青靈姊姊,如果真有什麼困難妳可以說出來大家一起想辦法解決,有道是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樓芊芊也開口說,表情認真。

        她注意到這兩天原本在院子裡做事的人少了許多,還聽見之前那些人私下在說這份差事做不了多久的話,再加上剛才所聽見的,她也不免對這家好心收留她和奶奶的父女倆擔心了起來。

        「芊芊姑娘,我明白妳的意思,不過真的沒事,謝謝妳們的關心。」伍青靈再次微笑謝絕她們的好意,畢竟是萍水相逢認識不深的人,她不可能交淺言深。

        樓芊芊還想說什麼,卻見奶奶用眼神制止她。

        「好,沒事就好。」袁氏點頭道:「如果真有什麼事需要幫忙的,青靈姑娘也別客氣,雖然我們不見得能幫得上忙,但奶奶年紀大經歷的事多,給點意見還是能行的。」

        「好,謝謝老夫人。」伍青靈笑著點頭應道。

        待伍青靈轉身去忙,屋裡只留下祖孫倆時,樓芊芊不解的問道:「奶奶,他們家明明就遇到了什麼困難,您為什麼不讓我問,咱們現在住在人家家裡,不該關心一下嗎?」

        「這是人家家裡的事,咱們是外人不能關心太過。」袁氏輕輕地搖頭。

        「可是咱們或許能幫他們渡過難關啊,他們收留了咱們,咱們不該幫他們嗎?」樓芊芊不懂。

        「該,但時機不對。與人交往最忌諱交淺言深,咱們與他們的交情還不到那個程度,過分熱心只會讓人懷疑咱們別有居心,懂嗎?」袁氏解釋並趁機教導孫女。

        「噢,那要到什麼程度的交情咱們才能幫他們呢?」樓芊芊問。

        「妳這丫頭有什麼本事幫人渡過難關?」袁氏不答反問。

        「奶奶,我沒本事,但二哥有啊。」樓芊芊理所當然的回答道。

        「妳二哥人又不在這兒。」

        「二哥說了,最遲十天他會再過來。」

        袁氏愣了一下,疑惑的問:「妳二哥什麼時候說過這話,奶奶怎麼不知道?」

        樓芊芊微呆了一下,這才老實的說:「奶奶,其實二哥昨晚來過。」

        「什麼!」袁氏瞬間瞠圓了雙眼。「妳二哥昨晚來過?奶奶怎麼不知道?」

        「因為奶奶睡著了。」

        「那你們怎麼不叫醒我呢?」

        「奶奶連續好幾夜都睡不好,昨晚難得睡得沉,我們不想吵醒您。」樓芊芊嘟著嘴小聲答道。

        「胡鬧,真是太胡鬧了!若是平時也就算了,現今是什麼情況妳不知道嗎?奶奶有許多話要跟妳二哥說,還有許多事要交代他,你們真的是……」袁氏真是有氣無處發。

        樓家是開國功臣之家,經歷兩代帝王的榮寵後,在當今皇上繼位之後辭官,急流勇退的舉族返回祖地定居。不過皇上當初只收回了樓家所擁有的食邑戶數與官職,濟安侯的爵位倒是保留了下來。

        樓家回到祖地濟陽之後一直低調行事,安居樂業了十幾年,卻不知為何在一個月前突然大禍臨頭的被指控參與了當年離王逼宮之亂,然後樓家一夕間被官兵層層包圍,所有人全數被拘禁在侯府之內。

        當時侯爺夫人袁氏正帶著樓滄溟和樓芊芊兄妹倆出外訪友,這才逃過被拘禁一劫。他們三人當然不可能乖乖地回侯府去當階下囚,因為他們得去查明這事的起因及想辦法救人才行。

        說是這麼說,但侯爺夫人畢竟年紀大了,樓芊芊又還是個未及笄的小姑娘,最終能頂事的也只有樓芊芊口中的二哥樓滄溟一人。所以樓滄溟為了能安心行事,無後顧之憂,便想辦法安排奶奶和妹妹躲進這個偏僻的小山村裡。

        「奶奶,您身子不好,不要操這麼多心。」樓芊芊抱著奶奶的胳膊柔聲安撫並勸道。「二哥都說萬事有他了,您還信不過二哥嗎?二哥從不撒謊的,他說這次的禍事咱們家肯定能平安渡過就一定能平安渡過,所以奶奶只需要和我好好地在這兒等二哥來接咱們就行了。」

       「奶奶不是不信任妳二哥,但他畢竟還年輕,很多事情他不知道也不一定能想得到。」

        「奶奶,二哥很聰明,不管什麼事他都有辦法解決的。」

        「可是這次的事不比以往,也不知道咱們家到底得罪了什麼人,為何要這樣陷害樓家。」袁氏憂心忡忡的說道,隨即又問孫女,「昨晚妳二哥還跟妳說了些什麼?」

        「二哥說伍大叔和青靈姊姊都是很好的人,咱們完全可以把他們當成家人,還說這個地方很安全,在事情解決之前咱們可能都要待在這裡了。」

        「妳二哥說他們是很好的人?他怎會知道?」

        「不知道,可能二哥找人調查過伍大叔他們吧。」樓芊芊猜測道,接著又繼續說:「二哥說為了能有正當理由繼續留在這裡,要我假裝寫封信回家請人來接咱們,這麼一來咱們就可以繼續留在這裡,直到有人來接咱們回家為止。」

        「這樣好嗎?咱們與人家無親無故的卻一直賴在這裡不走。」袁氏有些猶豫。

        「我也跟二哥這麼說,二哥卻說—— 」樓芊芊忽然停頓了一下,臉上露出一抹怪異的神情對奶奶說:「二哥說待久之後就有親有故了。」

        袁氏呆了一下,怔怔的問孫女,「這是什麼話?」

        「我也不知道。」樓芊芊茫然的搖頭。

        祖孫倆面面相覷,總覺得這句「有親有故」似乎有什麼特別含意,但又卻想不出會是什麼含意。

        算了,等孫子下回來再問吧。袁氏心想著,一邊開口對孫女說:「既然咱們還要在這裡待上一段時間,就不能再把自己置身事外當客人,得幫忙做點事。」

        「好。」樓芊芊乖巧的點頭應道。

        雖說樓芊芊身為侯府千金,但濟安侯府一門早已遠離京城權貴圈十幾年,一家大小都已習慣安於平凡的過著一般老百姓的生活,也因此樓芊芊並不是那種嬌生慣養,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

        於是等到中午要做飯時,樓芊芊便自動自發進廚房準備幫忙燒火。

        有預感這對祖孫身分可能不簡單的伍青靈怎麼好意思讓對方進廚房做事,趕緊出聲阻止,「芊芊姑娘,不用、不用,這事我來就行了。」

        「青靈姊姊妳讓我幫忙做點事嘛,不然我和奶奶都不好意思繼續在這打擾青靈姊姊和伍大叔了。」樓芊芊一臉不好意思。

        「妳們不用客氣,我們也沒幫上什麼忙,不過就借個地方讓妳們住幾天而已。」伍青靈搖頭道。

        「不僅住,還有吃,還有關心。」樓芊芊認真的糾正道。「奶奶和我真的很感激伍大叔和青靈姊姊,若不是你們,我和奶奶現今都不知會變成什麼樣子了。所以青靈姊姊,讓我幫點忙做點事好不好?」

        「妳照顧老夫人就很忙了。」伍青靈搖頭道。

        「奶奶的身子好很多了,不需要我整天守在身邊,而且這也是奶奶的意思。」樓芊芊趕緊說。

        「老夫人太客氣了,妳們是客人,我怎能讓客人動手呢?」

        「青靈姊姊才客氣。我們哪是什麼客人啊,明明就是承蒙伍大叔收留的落難祖孫,又怎麼能不動手做點事情呢?」說著樓芊芊停頓了一下,隨即露出一抹苦笑道:「況且我和奶奶都還不知道要在這裡打擾多久。」

        她最後一句話讓伍青靈明顯地愣了一下,不禁問:「怎麼了?芊芊姑娘剛剛不是說老夫人的身子好了很多嗎?怎麼……」

        「嗯,經過這幾天的休養,奶奶的身體狀況的確好了許多,但是我這回真被嚇到了,再也不敢獨自一人帶奶奶上路。所以我想寫封信回家,讓我二哥來接我們,在這之前只能厚著臉皮繼續打擾伍大叔和青靈姊姊了。」樓芊芊露出極度不好意思的表情。

        「這樣啊,沒事,只要妳們不嫌棄,要住多久都行。」伍青靈大方道。「反正這個家就只有我和爹兩個人,現在多了芊芊姑娘和老夫人還能熱鬧些。」

        「那我能幫青靈姊姊燒火了嗎?」樓芊芊滿臉期待的問。

        見她這樣,伍青靈也不好意思再拒絕她的好意,只能點頭。

        「太好了,以後青靈姊姊要做什麼事都可以找我,不管是收拾柴禾、煮飯、打掃院落我都會。若有我不會的,青靈姊姊也可以教我,我學東西很快的。」樓芊芊開心道。「還有,青靈姊姊以後可以直接叫我芊芊。」

        如此一來,兩口之家就變成了四口之家,伍氏父女倆對這對祖孫的稱呼也從老夫人、芊芊姑娘變成了嬸子、奶奶和芊芊。

        當然,他們父女倆也不是什麼來歷不明的人都如此輕易的相信並接受對方,而是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確定了她們不是什麼壞人,性子溫和也好相處,最重要的是沒有絲毫瞧不起他們這些生活在山溝裡的貧窮老百姓之後,這才接受她們的。

        總之,家裡多了兩個人,柴米油鹽醬醋茶的消耗也跟著倍增,父女倆不得不加緊賺錢的步伐,再度進入山林之內。

        這回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那便是長在山裡的野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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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涼菜美味的秘密

  伍家賣涼拌野菜的生意在第一個月合約期滿後,僅剩三成的店家願意與他們續約,那些偷師成功不再續約的店家們暗地裡都在嘲笑那些續約者傻,心道成本只需要花十文錢的東西,他們既然會自己做又何必多花錢去買?會續約再買的大概也只有技不如人的傻瓜吧。

  可是很快的,這些人就笑不出來了。因為伍家涼拌野菜出了新菜色,不僅野菜的種類換了,味道也和之前調味的方式不同,重點是特別的鮮香美味好吃。

  明明都是野菜,明明都是伍家出品,能差到哪兒去?

  那些沒續約者不信邪,一個個偷偷派人去想辦法買了些回來,想故技重施的將那調味配方研究出來,無奈卻發現他們怎麼做就是少了一味。

  眼見有些常客為了那幾盤野菜而改去續約者開的飯館、酒樓或小吃攤,那些沒續約的店家在無可奈何之下只好又找上了伍豐。

  「伍當家,我想向你訂購些涼拌野菜,數量就照上回咱們打的合約,你看是否明日就可送貨來?」

  「李掌櫃對不起了,這事我沒辦法答應你。」

  「沒關係,明日不行那就後天吧。」李掌櫃說。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沒辦法把涼菜賣給你。」伍豐搖頭道。

  李掌櫃愣了一下,問:「為什麼?因為數量不夠嗎?那我可以少要一些。」

  「不是,是因為你並未與我續約。」

  「那簡單,咱們現在再簽一張合同就行了。」

  伍豐搖搖頭,不疾不徐的開口說:「我不能這麼做,這對與我續約的店家不公平。」

  「這事哪有什麼公不公平的,涼菜是你家的,你想賣給誰就賣給誰不是嗎?」李掌櫃皺緊眉頭。

  「承蒙那些願意與我續約的飯館,我家的涼菜生意才能繼續做下去,我不能見利忘義。」伍豐堅定的搖頭道。

  「這不過是正常的買賣,怎麼就見利忘義了呢?」李掌櫃皺緊的眉頭都能夾死蚊子了。

  「因為競爭多了生意必會受到影響,他們既沒對不起我,我又怎能做出損人不利己之事?」

  李掌櫃算是聽出他的弦外之音了,直截了當的說:「伍當家要怎麼才肯將涼菜賣拾我,你開出條件來吧。」

  伍豐點了點頭,這才緩聲道:「其實李掌櫃並不是第一個後悔沒與我續約、最近又找上我想再合作的人。」

  李掌櫃聞言一驚,沒想到還有人比他動作更快,更能屈能伸。

        「所以這事我們也認真的考慮過,並且有了這樣的決定。」伍豐說著,略微停頓了一下才正色道:「為了對續約者有交代,現今想向我訂購涼菜的人,第一,第一個月的涼菜售價將會提高,第二個月才恢復原價;第二,未簽約者一律以高一成的定價出售;第三,合約最短將以三個月為期限;第四,簽長約與購買數量大者享有優惠,售價可另議。這便是條件。」

  李掌櫃當垮下臉,沒想到事隔不到一個月,當初厚著臉皮到他飯館推銷販賣涼菜的小販竟然對他充起了大爺。

  「你當真以為你家涼菜是什麼山珍海味、絕世佳肴不成?你開這種條件不覺得可笑,真以為還有人會願意買?」李掌櫃瞇眼沉聲道。

  「不瞞你說,還真的有人接受了這個條件,與我簽了約。」伍豐泰然自若的點頭道。

  「我不相信。」李掌櫃瞪著他說。

  「李掌櫃應該知道橋邊飯館吧,」伍豐問道,「陳老闆今天早上才剛與我簽了新合約,合約正好還在我身上,你要看嗎?」

  李掌櫃抿唇點頭,伍豐也不介意,當場就將女兒在家事先謄寫好,統一內容與格式,如今卻多了雙方簽名與蓋上手印的合約書從懷裡拿出來,遞給李掌櫃看。

  李掌櫃看後整個人沉默不語,臉色極為難看。他真不敢相信,竟然真有傻子接受了這麼嚴苛的條件。

  伍豐將合約收回來,小心翼翼的折好重新放回懷裡之後,這才抬起頭來對李掌櫃微笑道:「李掌櫃可以回去好好的考慮看看,不勉強,買賣不成仁義在。」

  李掌櫃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個山溝裡出來的漢子,有種士別三日刮目相看之感。明明不久之前這人還是個怯懦畏縮的山野村夫,可是才過多久而已,他竟已能如此自信的站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談,這種成長與差別簡直令人不可思議。

  此人不容小覷,未來恐怕大有所為。

  他突然之間有了這樣的想法。

  伍豐不知道自己正被人驚嘆著,因為他正在驚嘆女兒的料事如神與未雨綢繆,竟然早就預料會有這一天,還謄寫了好幾份他以為永遠都用不到的合約,讓他隨身攜帶以備不時之需。

  他當時還覺得女兒想太多,太異想天開,認為女兒的合約內容太過嚴苛,不可能會有人願意簽的。但結果證明對的還是女兒,錯的還是他。

  總之,他現在算是看明了,生意上的事,聽女兒的總沒錯。

  李掌櫃沒有當場做決定,而是在考慮了三天之後才又找上伍豐,認命的簽了那紙合約,因為他發現橋頭飯館在重新販賣伍家涼菜後,生意明顯好了起來,用餐時間總是客滿,與先前門可羅雀的景象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只是幾盤涼拌野菜而已,真有那麼大的影響力嗎?雖然令人難以置信,但真的就是有,讓人想不服氣都難。不過也因此讓更多飯館、酒樓的廚子卯足全力想解開伍家涼菜的秘密。

  到底伍家涼菜裡的那股特有鮮香味是從哪兒來的呢?。

  但凡嚐過那令人難忘的鮮香味又懂得廚藝的人,都在暗地裡討論並探尋過這個問題,只可惜始終無人能解其中奧秘。

  伍家涼菜訂單大增,最高興的人除了伍家父女倆之外,就屬那些重返工作崗位的幫工嫂子、嬸子們,畢竟誰不希望能夠賺錢貼補家用呢?況且這份工作輕鬆,離家又近,最重要的是工錢比家裡男人到鎮上做工賺得還要多,誰能不歡喜?

  所以當伍家決定要在房子旁邊的空地興建作坊時,幫工家的男人們一個個都爭先恐後的前來幫忙。

  正所謂人多力量大,不過十幾天的時間便已將作坊建造完成,前來幫忙的人除了得到一天兩餐吃到飽的伙食外,一人還得了一百文錢的額外工錢收,個個是笑得闔不攏嘴。

  伍家作坊建立起來之後,除了做涼菜之外還做了醬菜,滋味都比別人家做的好吃,因此鎮上的飯館、酒樓也都捧場的紛紛下了訂單。

  伍青靈在與大夥起早貪黑的忙碌了一陣子,待作坊的生意穩定,幫工的嫂子、嬸子們也習慣了各自的工作之後,她便將作坊交給了劉朵兒管理,只留下最後調味的工作掌控在自己手裡。

  她將時間空出來不為別的,只為培育製作調味佐料的野菇。

  她要製做的調味佐料是由十餘種烘乾的野菇和辛香料磨成粉,以一定比例調製出來的,伍家涼菜特別鮮美好吃的秘密就在這調味佐料裡。偏偏山裡的野菇數量有限,只怕供不應求,她若不想辦法將野菇培育出來,伍家涼菜的招牌遲早得丟。

  除此之處,山珍野菇值錢,如果真能用人工培育出來,還不財源滾滾來?

  不過這得等她真正成功培育出野菇才行。

  伍青靈很忙,家裡的事難免就有些顧及不到,好在還有樓家祖孫幫忙。也因此,四個人在不知不覺間早已親如一家人,一起為這個家的生計忙碌了起來、

  這一天,伍青靈正在作坊後的菇房裡工作時,突然聽見樓芊芊大呼小叫的聲音從外頭傳來。

  「青靈姊姊,你在哪兒?青靈姊姊,大事不好了!」

  她心裡一驚,立刻丟下手邊的工作出了育菇房,朝樓芊芊聲音傳來的方向小跑了過去,一邊揚聲應道:「芊芊,我在這裡。」

  伍青靈轉個彎就看見一臉著急的樓芊芊朝她這方向跑來。

  樓芊芊一看見她,就朝她說道:「青靈姊姊,大叔出事了!」

  伍青靈人一恍,腿一軟,差點沒跌倒。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一把抓住已經跑到她面前的樓芊芊的手,著急卻冷靜地問她,「我爹出了什麼事?」

  「我也不清楚。」樓芊芊迅速地搖頭道:「剛才有人到家裡來傳話說大叔受了傷,現在人正在鎮上的醫館裡。青靈姊姊,怎麼辦?咱們現在該怎麼辦?」

  「我現在就到鎮上去。」伍青靈立刻就做出決定。

  「青靈姊姊,你一個人行嗎?要不,我陪你一起去?」樓芊芊有些擔心。

  伍青靈迅速地搖頭。「家裡作坊和奶奶離不了人,得有人留下來照顧才行,我找王大哥送我去,不是一個人去,你放心」她口中的王大哥是劉朵兒的夫婿王鐵柱。

  「好,家裡有我在,青靈姊姊不必擔心。」樓芊芊一臉認真的點頭道。

  「謝謝你,芊芊,麻煩你了。」說完,伍青靈也不再耽誤時間,直接跑去找劉朵兒幫忙。

        王鐵柱得知此事,二話不說就去了村長家借了驢車載上伍青靈,快速地往鎮上的醫館趕了過去。

  一路上伍青靈的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臉色更是白得有些嚇人。

  王鐵柱不善安慰人,只能埋頭趕車,用最快速度把人送到目的地。

  兩人趕啊趕的,終於趕到鎮上醫館,見到一隻腳被兩塊木板緊緊地固定住,臉上還有點擦傷,但傷勢不重,臉色也還好的伍豐。

  伍青靈撲到伍豐身邊,一邊迅速地檢查他身上的傷勢,一邊紅著眼眶哽咽的說:「爹!您怎麼樣?有哪裡不舒服,傷得重不重,大夫怎麼說?您快要把女兒給嚇死了。」

  「爹還好,沒大礙。」

  「腳都斷了,您還說沒大礙。」伍青靈的眼淚不由自主的從眼眶裡掉落下來。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伍豐有些抱歉的對女兒說。

  伍青靈用力的搖頭,伸手擦去臉上的淚水,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好端端的您怎麼會受傷?」

  「運氣不好,讓一匹瘋馬給撞了。」伍豐苦笑著說,隨後又抬頭看向一旁道:「幸好有這位小兄弟在一旁眼捷手快的拉了爹一把,否則爹只怕會傷得更重。」

  伍青靈順著他的目光轉頭看去,這才發現還有個陌生人待在父親身邊。

  那是一個身形修長,五官俊逸,氣勢不凡的年輕男子,即便身上穿著尋常百姓的衣著,亦難掩他身上流露的高貴氣質。重點是,為什麼他的臉讓她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她曾經在哪裡見過呢?

  伍青靈雖然心裡充滿了疑惑,但還是做足了禮數,站直身體朝救了父親的恩人鞠躬道謝,「謝謝你救了我爹。」

  「伍姑娘不必客氣。」

  伍青靈微愣了一下,疑惑他怎會知道她姓伍,不過很快的她就釋疑了。

  那人轉頭對伍豐說:「伍大叔,既然你家人來了,那我就不多陪了,先告辭。」

  「好,真是謝謝你了,小兄弟。」伍豐滿心感激的點頭謝道,接著卻忽然想起一件事,「等一下,小兄弟,你先前不是找我要打聽個事嗎?我都還沒聽清楚你說什麼就出了這樣的事,你要打聽什麼事啊?」

  那人輕愣了一下,似乎這才想起這件事兒。「大叔,我想問你知不知道虎谷村在哪兒,我要去虎谷村該怎麼走?」

  此話一出,不僅伍豐父女倆愣了一下,連一旁的王鐵柱都倏然回過頭來,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怎麼了嗎?」那人小心翼翼的問道。

  伍豐率先回神,哈哈笑的開口道:「可巧了,小兄弟。你這個問題真是問對人了,因為我們幾個就住在虎谷村。你要去虎谷村,只要跟我們一塊走就行了,哈哈哈……」

  「大叔,這是真的嗎?」那人驚喜道。

  「假不了。」伍豐笑咪咪的點頭道。

  「這真是太好了!我先前問過好幾個人,他們不是說不知道,就是說沒去過,所以不知道要怎麼走」

  「嗯,我們的村子在山谷裡,沒去過的人的確容易走錯路、走岔路。」伍豐點頭道。

  「不過今天有我們在,保證小兄弟不會有走錯路的問題。」

  「那我就先謝謝大叔了。」他拱了拱手。「大叔,你這腳傷了不好走路,我去租輛車吧。」

  「爹,王大哥跟村長借了驢車載我來的。」伍青靈趕緊說道。

  「鐵柱,謝謝你了。」伍豐抬頭對王鐵柱說。

  「伍大叔您別跟我客氣,平常都是您和青靈妹子在照顧我們比較多,這不算什麼。」王鐵柱搖頭認真的說。

  「小兄弟,不用租車,咱們有車了。」伍豐轉頭說道:「村家長的驢車坐得下咱們全部的人,你和我們一起坐。」

  「爹,咱們家的車呢?」伍青靈不得不問。爹早上可是駕車出門送貨的。

  「對了,還有咱們家的車,爹差點忘了!」

  被女兒這麼一提醒,伍豐這才記起自己的驢車還停在如意酒樓後門的巷子裡。

  他今天之所以會到大街上是因為記起了後日就是女兒十七歲的生辰,想買個禮物送給女兒,這才會將車寄放在如意酒樓,自個兒到大街上去,怎知卻出了這麼個意外。

  「爹,除了腳傷外,您的頭是不是也有受傷?」伍青靈臉嚴肅的問道,不然怎會連自家的驢車都忘了?

  「只是輕輕地撞了一下而已,沒事。」伍豐伸手摸了摸後腦勺腫起來的包。

  「大叔昏了一刻鐘才醒過來。」那名男子出聲拆了他的檯。

  伍青靈聞言後惱怒的瞪了父親一眼,留下一句「我去找大夫問問」後,轉身就走。

  見女後氣衝衝的走後,伍豐苦笑著說:「小兄弟,你不厚道啊,怎麼能拆大叔的檯?」

  「大叔的女兒很關心大叔的身子。」

  「就是因為她關心,我才不想讓她太過擔心啊。」伍豐嘆息道。

  「若大叔隱瞞病情讓你女兒因而對大叔照顧不周,之後出了什麼事,最自責傷心難過的不是大叔的女兒嗎?」

  「只是撞了一下頭。」伍豐不以為意。

  「頭上的病向來是最難醫的,大叔可輕忽不得。」

  「就算我想輕忽,現在讓那丫頭知道了,也輕忽不了了。」伍豐有些鬱悶的嘀咕道,知道接下來一段時間他肯定得過上「女兒管嚴」的日子了。

  他搖頭嘆氣,甩開這事換了個話題。

  「小兄弟,你到虎谷村是為了什麼事,是要探親還是要去找人?」他好奇的問。

  「我去找人。」

  「哦?你要找什麼人?虎谷村裡不管是東村還是西村的人我大多認識,你說說看。」

  「大叔,我要找的是我奶奶和妹妹,但她們並不是虎谷村的村民,只是暫時住在那裡。」

  此話一出,不僅是伍豐,連一旁的王鐵柱都瞬間瞠大了雙眼,露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因為現今在虎谷村裡,唯二非村民的外人就只有住在伍豐家裡的那對祖孫,那麼——

  「小兄弟,你該不會是姓樓吧?」伍豐目不轉睛的看著他,表情有點奇怪。

  「大叔怎麼知道?」樓滄溟驚訝的問。

  伍豐突然笑了起來,他邊笑邊說:「大叔不僅知道你姓樓,還知道你奶奶姓袁,你妹妹叫樓芊芊。」

         「啊?」樓滄溟面露詫異。「伍大叔,難道您就收留我奶奶和妹妹的伍家大叔?」狀似想通了什麼,得知是恩人,他連忙換了敬稱。

  「哈哈哈,沒錯。」伍豐笑著點頭道。「我說世侄啊,」知道這年輕人的身分後,他連稱呼都換了。「我們兩家人還真是有緣啊,上回我救了你奶奶,這回換你救了我。這緣分還真的是……哈哈哈……」

  「大叔,真謝謝您了。」樓滄溟慎重的朝伍豐行禮鞠躬。「謝謝您在我奶奶和妹妹最需要幫助時幫了她們,還收留了她們,謝謝您了。」

  「你不用這樣,任何人遇到這種事都會伸出援手忙的,況且你今天不也救了我嗎?」伍豐急忙阻止他道。「鐵柱,你趕緊幫我扶他起來。」

  王鐵柱言點頭,大步上前,一把就把彎腰鞠躬的樓滄溟給拉了起來。他說:「伍大叔幫過很多人,沒人像你這樣。」

  「鐵柱說的是,所以你真的不用這麼客氣。」伍豐哈哈笑道。「對了,你會駕車嗎?」他突然問。

  「會。」樓滄溟點頭應道。

  「那大叔麻煩你一件事,可不可以?」

  「大叔有什麼事盡管吩咐,不麻煩。」樓滄溟認真道。

  「好。」伍豐面帶滿意的笑容,「你也看到我現在腿腳不能動,所以一會兒拜託你陪靈兒——喔,就是我女兒,陪她一起去酒樓取車,再幫我把驢車駕回村裡行不?」

  「行,這事交給我。」樓滄溟毫不猶豫的點頭應道,並且承諾,「大叔放心,我一定會把您的驢車安全送到家的。」

  「好,拜託你了。」伍豐說完這句話就見女兒去而復返。「靈兒,你快來猜猜這位兄弟是誰。」

  伍青靈只覺得莫名其妙,誰知道他是誰,誰管他是誰啊?

  她走到他面前,目不轉睛的看著父親,然後鐵面無私的開口道:「爹,大夫說傷筋動骨一百天,您的腿至少需要三個月才能康復,這段期間必須要好好的休養,絕不能讓那條腿使勁。還有,您的頭傷可能會有頭暈和嘔吐的後遺症,這幾天最好都能躺著休息。這些大夫應該都跟您說過吧?咱們回家就照著這個來。」

  「靈兒,爹的傷沒大夫說的那麼嚴重。」伍豐不由自主的蹙眉道。

  「爹是大夫,還是大夫是大夫?」伍青靈問。

  伍豐張了張嘴巴,卻無言以對。

  一旁的樓滄溟忍不住笑了下,開道:「大叔,您還是聽青靈姑娘的話吧。」

  伍青靈狐疑地轉頭看。這人怎麼會知道她叫什麼名字?難道在剛才離開的期間爹跟他說的?

  注意到她轉頭看向他的目光,樓滄溟對她微微一笑,開口自我介紹道:「我是芊芊的二哥樓滄溟。」

  伍青靈瞬間睜大雙眼,驚訝到一個不行。她看向父親,他對她點了點頭。

  「爹也沒想到這世上會有這麼巧合的事。」伍豐對女兒說。

  伍青靈這下終於明白為什麼剛剛會覺得他眼熟,覺得似曾相識了,原來是因為他長得像樓芊芊啊,果然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

  「好了,時間不早了,咱們得趕路回家了,再不走,天黑前可到不了家。」伍豐倏然正色道。「鐵柱,你來扶我上車。靈兒,你和世侄一塊去如意酒樓把咱們家的驢車領回來,他會駕車,一會兒你和他坐那輛車,順便替世侄帶路。」

  伍青靈點頭,雖然她不太習慣與陌生人同車同行,但眼前的情況好像也沒別的選擇了。

  於是四個人兵分——呃,四個人分二路行動。王鐵柱載著傷員伍豐緩慢先行上路,伍青靈則帶著樓滄溟去了如意酒樓。

  酒樓掌櫃的見到伍青靈來取車很驚訝,問了一下情況才知道伍豐竟是下午大街瘋馬事件的受害者,後來又得知伍豐右腿骨折不良於行,第一個反應就是——

  「那麼明日的涼菜還能準時送來嗎?由誰來送?」

  伍家涼菜現在是他們如意酒樓的招牌菜之一,還有老饕餮曾經笑著說過一日不吃伍家涼菜就渾身不自在的話,他不能不重視。

        掌櫃的話讓伍青靈瞬間呆住了,因為這個問題在此之前她根本連想都沒想過。

  是啊,爹受傷了之後,他們的伍家涼菜該由誰來負責運送到鎮上?如果會駕車的話,由她來送也不是不行,但偏偏她只會坐車不會駕車,這下可真傷腦筋了。

  雖然覺得頭痛,但該有的態度不能少,她一臉認真的承諾道:「掌櫃大叔放心,既然簽了約,貨就一定會按時送到,明日我會親自帶將來負責運送涼菜的人給掌櫃大叔認識,還請您以後多指教。」

  掌櫃聞言,笑逐顏開的點頭道:「我相信青靈姑娘的話,那咱們明日見。」

  「明日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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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他來此地只為她

  到如意酒樓後門取了車之後,伍青靈和樓滄溟雙雙上了車,趕車上路。

  驢車上載滿了平日用來裝盛涼菜的盆與甕坐不了人,他們倆只能並肩一起坐在前面,由樓滄溟負責駕車,伍青靈負責指路。

  不過說是指路,也只有在遇到岔路的時候才需要她出聲說句「繼續往前走」或「往右邊」、「往左邊」這麼一句話而已,至於其他時間她都用來思考未來三個月要請誰來替他們家送貨。

  其實這個問題她早就應該要想了,畢竟家裡的生意只會愈做愈大,總不能讓爹這樣每日勞碌奔波的送貨,早晚都得請人來做這件事。況且育菇房裡的野菇也需要有人照料,除了爹之外沒有更適合的人選。

  現在的問題就在他們家到底該請誰來送貨呢?

  她覺得王鐵柱大哥是個很好的人選,話雖少,為人卻敢憨厚老實肯吃苦,只可惜王大哥兩年前就和一群好兄弟組了個工程隊,在農閒時專門替人修建房子,總不能要求王大哥丟下原本的工作和他那群兄弟來幫他們家送貨吧?

  雖然她這邊的工作肯定比工程隊的工作輕鬆又賺得多,但以王大哥的個性,肯定不會背棄他的兄弟們的。

  找王大哥的打算只能胎死腹中,那麼除了他之外還有誰呢?

  村長爺爺家的四叔好像不錯,也是個老實人……不行,不行,四叔人不錯,但那位四嬸為人既小氣貪心又愛斤斤計較,有她在背後慫恿教唆,再老實的人恐怕都會被教壞。

        四叔也不行,還有誰呢?

  猴子哥?

  不行,他的個性太跳脫,不夠穩重。

  大樹叔?

  也不行,他家太亂了,兄弟妯娌間勢如水火,就怕請了他早晚會被卷入他家的紛爭與紊亂裡。

  大石叔不行,栓子叔不行,李老三不行,大虎哥不行,小虎哥也不適合……還有誰會駕車,性子穩重肯幹,家裡又沒有一堆狗屁倒灶的麻煩事或人呢?

  伍青靈想啊想的,想到都快吐血了,也沒想到一個合適的人選。

  一旁的樓滄溟見她始終愁眉不展,終於忍不住開口道:「青靈姑娘還在為明日要請誰送貨的事煩惱嗎?」

  伍青靈愣了一下,轉頭看了他一眼才苦惱的老實道:「是啊,一時之間我真想不到合適的人選。」

  「如果青靈姑娘信得過我的話,在找到合適的人之前就由我來幫你送貨吧。」

  樓滄溟突如其來的自薦讓伍青靈整個人都愣住了。

  「這不行。」這是她回神後的第一個反應。

  「青靈姑娘是信不過我?」樓滄溟轉頭看她,目光深邃。

  伍青靈不由失了一下神,這才眨眼回神道:「不是,樓公子是芊芊的二哥,先前還救過我爹,我又怎會信不過你呢?只來者是客——」

  「我應該不算是客人。」樓滄溟搖頭打斷她的話。

  伍青靈一臉的問號。

  樓滄溟看著前方的路,一邊駕著車一邊不疾不徐的開口道:「奶奶和芊芊都在青靈姑娘家裡叨擾了這麼長的時間,就算一開始真是客人,住久了也變成家人了吧?更何況芊芊在信裡寫著伍大叔和青靈姑娘一直都把她們當真正的家人在對待,芊芊應該不會騙我才對。既是一家人,又何來來者是客?青靈姑娘以為呢?」

  伍青靈以為她和熟稔親如一家人的是袁氏和樓芊芊,而不是今日才剛見面,相處還不足一個時辰的樓二公子,這個人也未免太理所當然了吧?可人家是好意,又不能說什麼。

  「即便如此,也不能讓初來乍到的樓公子連歇息一天的時間都沒有,就麻煩你做這事。」她搖頭道。

  「我不介意。」樓滄溟說。

  伍青靈頓時無言以對。她該說什麼?

  「這事還等我回到家問過我爹之後再做決定,說不定我爹能想到一個合適的人選。」她說,打算結束這話題,沒想到他還有話說。

  「其實我有個建議,你要不要姑且聽一下?」

  伍青靈眨了眨眼,心想能不要嗎?她點頭道:「樓公子請說。」

  「首先,你可以叫我滄溟哥或樓二哥,樓公子三個字太見外了。」

  伍青靈頓時有種烏鴉從頭頂上飛過的感覺。

  「這就是你的……建議?」她問,避開了稱謂的問題。

  「當然不是。」樓滄溟失笑道。「我的建議是,你有沒有想過可以到牙行買個人來用?」

  伍青靈呆了一下,這事她還真的是想都沒想過。村子裡家家戶戶都是自己人,做什麼事都靠自己、靠鄰居和村民們幫忙,連個長工都沒有,更別提是下人奴僕了,又哪裡想得到還有這個法子呢?

  買個人?

  這個建議好像真的可行,買來的人賣身契握在他們手上自然不會有背離的問題,也可以算是自家人,這一來,連培育野菇的事都可以交由他來做,不必擔心會有洩露機密的問題,她和爹也能稍微喘口氣。

  伍青靈愈想愈覺得這個法子好,不過這事還是得回家問問父親的意見,畢竟買下人這事別說是伍家了,就連對虎谷村來說也是有史以來的大事,也不知村人雖會有什麼反應,應該要先了解一下才行。

  「謝謝你的建議,我覺得這辦法真的是很不錯,我先前想都沒想過的,一會兒回到家我就找爹商量這件事,真是謝謝你了。」她真心真意的向他道謝。

        「不客氣。」樓滄溟說:「不過這依然沒有解決明日送貨的問題,所以明日還是我來幫你們送貨吧。」

  伍青靈完全想不透他為何如此熱心又如此堅持這件事,只道:「還是等回家之後看我爹怎麼說吧。」

  樓滄溟沒再勉強她,點頭道:「好。」

  兩人趕啊趕的,終於趕在太陽下山前回到村子裡。

  樓滄溟的到來讓樓氏祖孫倆高興壞了,也讓虎谷村的村民好奇極了,爭相用各種理由跑到伍家來串門,只為了看樓滄溟一眼或是多得到一些關於他的事,可做為明日的談資。

  沒辦法,村子裡的生活實在太閒、太無聊了,難得有新鮮事兒,誰還在家裡坐得住?就像當初樓家祖孫倆剛到村子裡來時,也讓大夥津津樂道了半個多月方才逐漸消停。

  總之,習慣就好。瞧袁氏和樓芊芊祖孫倆,現今面對那些村民們的打探不就應付自如、遊刃有餘,絲毫不以為忤嗎?

  伍青靈看了很欣慰,這樣她就可以放心的去和父親討論關於明日與未來要請人送貨的事,不必再留在廳裡應付前來串門的鄰居們了。

  樓滄溟倒是看呆了,懷疑眼前這兩個人是他平日端莊嚴肅的奶奶和羞澀寡言的妹妹嗎?

  這變化也太大了吧?

  不過他想了想,以虎谷村民的熱情與純僕,還有伍家父女的良善與可親,奶奶和妹妹在這裡住了整整兩個月,人不變開朗那才奇怪。

  虎谷村真的是個好地方,不僅山明水秀地方好,居住在這裡的村民也質僕善良,所以上輩子他才能得救,才能在這裡養好傷,才能靜下心來籌謀如何為家人洗刷罪名與冤屈,雖然那時候的樓家早被抄家十不存一,但至少活著的人罪名能得到平反,不必為奴為婢的讓人踐踏。

  上輩子?

  沒錯,就是上輩子。

  他樓滄溟是一個蒙上天眷顧死後重生之人,不知道這麼離奇的事究竟怎麼會發生,只知道在他病逝之後再度睜開眼睛時,竟重回到他十六歲那年,也就是在四年前,在一切禍事尚未發生,大禍尚未臨頭之前。

  當時家裡正在為議親,看上的便是他上輩子所娶的董家大小姐,卻讓他堅定的拒絕了。

        那個女人不是良配,上輩子樓家遭難時,她竟跪求他給她一封休書,寧願承受拋夫棄子的罵名也不願與他有難同當。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可真遇到了,說不傷心難過絕對騙人的。

  不過也好,他與她本來就是媒灼之言,父母之命才結為夫妻的,他對她不能說沒感情,但是責任絕對大於感情。所以既然她絕情絕義在先,他這輩子拒婚也能拒絕得毫無愧疚。

  他是絕對不會再娶的她,即便沒有上輩子發生過的事也一樣,因為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從上輩子喜歡至今,一個堅強、獨立、開朗、樂觀的小娘子,一個救了他性命,給了他希望的女子。

  他喜歡的人名字就叫做——伍青靈。

  上輩子樓家突然遭難被圈禁之後,爺爺和爹憂心樓家會迎來滅頂之災,畢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於是為了以防萬一,留下樓家最後的香火,被寄予厚望的他潛逃了出來,卻差點逃不過官兵的追殺。

  在他帶著傷四處躲藏期間,有一回傷重暈倒在山林裡,卻讓上山採野菜的伍家父女救了回家,之後他們也沒問他是怎麼受傷,又怎麼會一個人出現在山林裡或他是誰、從哪裡來等問題,就這麼收留他、照顧他,直到他傷癒並想好接下來要怎麼做,到後來離開為止。

  他就是在那半年多的日子裡從陌生、熟識、了解到為她傾心的,無奈那時的他身負家仇又心繫家人,就只能強迫自己壓下個人情感轉身離去。

  這般離去之後,他花了整整五年的時間替樓家翻案,洗去罪人的身分,重新得回濟陽樓家屬於「濟安侯」的尊榮與爵位。

  待一切大事底定之後,他毫不猶豫的前往虎谷村,想著如果伍青靈還單身一人未二嫁的話,他就要向她告白,然後再向伍大叔提親,請他將女兒嫁給他。

  他心如擂鼓,滿懷緊張與希望的重返虎谷村,怎知迎來的卻是令他難以置信的惡耗,佳人早就不在人世,芳魂已杳,就連其父伍豐都已魂斷九泉,父女倆雙雙殞命。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虎谷村村民說不出個所以然,只知道他們遭人陷害入獄,村民們想救他們也是有心無力,畢竟他們都是無權無勢的老百姓,民不與官鬥,根本就沒人願意理會他們。最終伍家父女雙雙冤死在牢獄裡,真正的應驗了那句「好人不長命」。

  他心痛難抑,怒髮衝冠,誓言一定會為他們父女倆報仇雪恨,揪出害死他們的真凶並要對方以命償命。

  然而這個誓言他並未兌現,因為那時距離事發已近三年,加上伍家父女倆只是平頭百姓,關於他們的案子紀錄只有寥寥幾筆帶過,幾乎無跡可尋。

  既然文案沒用,他便從當初辦案的相關人員追查起,可是查來查去,那些人也是一問三不知,全是聽令行事,唯一可能知道內情的池柳縣令又在一年前卷入災銀貪污案裡,不久前才被處以斬立決,所有線索也隨之中斷,再難寸進。

  這件事是他上輩子最大的遺憾。

  他上輩子始終未再成親娶妻,為了替樓家傳宗接代,只納了一房妾室生了兒女,女為長,兒為次。

  上輩子的他並未長壽,年輕時所受的重傷終究還是影響到他的身體,讓他在未及天命之年便與世長辭。

     他重生之後,在兩年前曾經排除萬難悄悄地來過虎谷村一次,他想來看看這世否也有她的存在,更想如果可以的話,最好能夠阻止她嫁給前世那個負心漢前夫,只可惜還是遲來了一步。

  隔世再見到她時,她已經梳起了婦人頭。

  為此他真的鬱悶了好些日子,因為真的就差幾天啊,如果他能早幾天出發或是趕趕路的話,或許……

  算了,根本就沒有所謂的或許,因為這輩子他們還是陌生人,他要用什麼理由與身分去阻止她嫁人?所以這事完全是必然的結果,他根本無力阻止。

  沒關係,他告訴自己,至少她還活著,她還未遭遇上輩子的陷害與牢獄之災,更未冤死而魂斷九泉,只要在她,還活著,那就夠了。

  這世他絕對不會再讓這種事發生在她身上,他會守護她,會愛她,會娶她,他會伴她一生一世。

  上輩子他為了家仇家恨而錯過她,這輩子因為重生的未卜先知,四年前他就已經針對樓家的滅門大禍開始佈署籌謀,因而即便樓家在三個月前如前世那般突然被下令圈禁,可結果絕對不會再和前世一樣。

  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樓家會平安無事的渡過這次大禍,而那些欲陷害忠良的奸佞小人終將會自食其果。

  當然,這些都還要些時間發酵才能看見結果,但大勢已定,不需要他太過操心,加上他已成功讓圈禁的命令解除,現在爺爺、爹和大哥都已行動自由,他這才能到這裡來,來到她身邊。

  他來此不為別的,只為她。

*             *             *

  將廳堂留給重逢的祖孫三人,伍青靈去了父親的房裡。

  他正躺在床上雙眼閉闔,也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她出聲輕喚,「爹?」

  伍豐聽見女兒的聲音立刻就睜開了雙眼,轉頭看向她,一邊從床上坐起身來,一邊開口問道:「路上沒發生事情吧,怎麼晚了這麼多呢?」

  伍青靈快步上前,扶了他一把。「和如意酒樓的掌櫃說了些話,所以耽誤了點時間,讓爹擔心了?」

  伍豐搖頭。「爹只是有點擔心這樓家世侄沒走過這條山路,又是第一回駕咱們家的驢車,怕路上會不會出了什麼意外,沒事就好。」

  「他駕車的技術很好。」伍青靈說,頓問:「爹,您現在頭還暈不暈?」

  「不暈,我都說了只是小傷,沒事兒,你這丫頭怎麼就不相信爹說的話呢?」伍豐揮了揮手,一副沒大礙的表情。

  「傷筋動骨的事怎麼會是小事呢?更別提還撞到頭,撞暈了過去。爹,我在這世上就您一個親人,您不替自己著想也該為女兒想想,如果您真有個萬一,您要女兒一個人怎麼辦?」伍青靈說著不由自主的紅了眼眶。

  「你這丫頭……爹這不是好好的嗎?你別胡思亂想了。」伍豐有點訕訕然,趕緊轉移話題,「對了,爹剛剛躺在床上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那便是爹的腳受傷了,明日咱們家要送到鎮上的涼菜和醬菜該怎辦?」

        伍青靈深呼吸了一下,緩和自己的情緒才開口道:「女兒正想和爹商量這事,爹有什麼想法?」

  「爹這腳傷也不兩天就能養好的,咱們得請人幫忙才行,問題在要請什麼人來替咱們做這件事。」

  「爹有人選嗎?」伍青靈點頭問道。

  「爹覺得鐵柱不錯。」伍豐說。

  「爹,王大哥不行。」伍青靈搖頭道。

  伍豐眉頭輕蹙,沒想到女兒會否決他這個提議,「為什麼?爹覺得鐵柱這人肯幹又老實,你和他媳婦的關係也好,為什麼他不行?」他問道。

  「爹,您忘了王大哥還有工程隊的事嗎?」

  伍豐愣住了,因為他真的完全把這事給忘了。

  「女兒本來也覺得王大哥是最好的人選,可惜以他的為人不可能會背離工程隊那些兄弟的,咱們家這工作肯定比工程隊的輕鬆、工錢也多,王嫂子若知道有這機會,肯定會希望王大哥接下工作,但王大哥一定不會同意,到時候兩人就會吵架,咱們不能做這種事,連試都不能試。」伍青靈無奈的嘆息道,也順便讓她爹知道這個後果,免得他不死心跑去試探導致人家夫妻失和。

  伍豐也知道女兒說的在理,只好打消想請王鐵柱幫他們送貨的念頭。

  「除了鐵柱之外,靈兒覺得咱們村裡還有什麼人適合做這事的?」問女兒,一時之間他也想不到適合的人。

  伍青靈聞言便將自己在回家路上所想與考慮到的人與事一一說了,最後結論就是……

  「女兒也想不到合適的人選。」

  父女倆相對無言。

  「咱們村裡的人應該沒那麼差吧,竟然無一可取?」伍豐苦笑道。

  「女兒顧慮太多,太怕事了。」伍青靈承認道。

  「可是這事還是得解訣,咱們得找個人來幫咱們送貨到鎮上去。」伍豐說。

  「嗯,所以女兒有個想法想和爹商量。」伍青靈點頭道:「爹,您覺得咱們買個下人如何?」

  「買下人?」伍豐怔愣了一下。

  伍青靈興沖沖的點點頭。「這回的事讓女兒想了許多。爹,咱們家的生意將來只會愈做愈大,送貨這事不能老讓您來奔波勞累,還有咱們家的育菇房也得有人照顧,請外人不免擔心養菇的技術洩露,靠咱父女倆又忙不過來,所以買個下人來幫咱們應該最好的選擇,」一頓,又道:「這是樓二公子給女兒的建議。」

  「樓家世侄的建議?」伍豐有些訝異。

  「嗯,要不然女兒也想不到這法子,畢竟咱們村裡也不曾有過人家買下人。爹,咱們家若真買了下人,那就是村子裡頭一分的事,也不知道這樣做會不會招來什麼閒話?」伍青靈有些擔心。

  「最多眼紅說幾句閒話,咱們不理他們就是了。」伍豐搖了搖頭。

        當初女兒和離回家時,村裡不也有一堆閒言碎語的嗎?置之不理就行了。

  「那爹是同意買下人這件事了?」

  伍豐點頭。「不過遠水救不了近火,明日的事該怎麼辦?」

  「請王大哥幫忙吧,幫忙個兩三天應該還行。」伍青靈猶豫道。「爹,明早我隨王大哥到鎮上去,然後再找輛馬車去一趟縣城,那邊才有牙行。如果順利的話,後天傍晚我就能帶人回家了,遲的話就大後天回來。」

  「你要一個人去縣城?不行,爹不答應,太危險了!」伍豐眉頭緊蹙的搖頭道。

  「爹,這事得有人去辦啊,咱們家就我們兩個人,您現在受著傷不能去,女兒不去誰去呢?」伍青靈無奈的看著爹。

  伍豐張了張嘴,有些啞口無言。不過即便如此,過了一會兒他還是搖頭說:「不行,爹還是不放心你一個人去。」

  「如果爹真的不放心,那女兒就找個人陪女兒去。」伍青靈眉頭輕蹙的想了個解決的辦法。

  伍豐聞言雙眼一亮,立刻就有了人選。「對,可以找世侄陪你起去,有樓家世侄陪你去,爹就放心了。」

  「……」伍青靈瞬間只覺得無言以對,半晌後才問:「爹,您和樓二公子今天才第一回見面,怎麼就如此相信人家?」

  「他是你袁奶奶的孫子,芊芊的二哥,自然能相信。」伍豐理所當然的答道。

  伍青靈再次無言以對。

        「世侄能一個人過來接他奶奶和妹妹回家,肯定是有點本事,再說他在外頭行走過,肯定比咱們父女倆見多識廣,不管讓他陪你去縣城,或是讓他陪你去牙行,爹都覺得比你一個人去好。」

  至此伍青靈還能說什麼呢,只能說:「好吧,如果他陪我去能讓爹放心的話,一會兒我就去拜託他這事。」

  「這事我來跟世侄說,你趁時間還早趕緊去鐵柱家一趟,跟他說要請他幫忙的事,如果鐵柱這幾天有事不能幫咱們,咱們還得趕緊再找別人。」伍豐對女兒說。

  「爹說的對,這才是當務之急,女兒得趁早過去一趟。」伍青靈說完匆匆起身轉身就走。

  「靈兒,出去見到世侄叫他過來一趟啊,爹在這裡等。」伍豐在她身後叫道。

  伍青靈腳步一頓,回頭答道:「好。」

  過了一會兒,受到召喚的樓滄溟來到伍豐的房裡。

  「大叔,您找我?」

  「來,先坐下。」伍豐朝他招手點頭招呼道。「大叔打擾到你和你奶奶、妹妹的團聚吧?」

  「沒,剛好有位老人家過來和奶奶話家常,我在一旁也插不上話,就過來大叔這兒了。」樓滄溟搖頭道。「大叔找我有事?」

  「嗯,大叔有件事想拜託你,雖然對你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要麻煩你。」伍豐帶著些許歉疚與不好意思的表情說道。

  「大叔別這麼說,真要說麻煩的話,我奶奶和妹妹住在大叔家這麼長的時間,不是更麻煩大叔嗎?」樓滄溟神情認真的說。「大叔,您有什麼吩咐儘管說就是,只要我能力所及的我都會去做。」

  「好,那大叔就先謝謝你了,」一頓,伍豐直接進入正題道:「大叔想拜託你明日陪靈兒去趟縣城,靈兒要去那裡的牙行買個下人,大叔的腿腳不方便沒辦法陪她去,只能拜託世侄替我陪她去了。」

  「這不是什麼難事,明日我就陪青靈姑娘走一趟。」樓滄溟沒有一絲猶豫,慎重的點頭應道,心裡卻暗自欣喜。

        此去池柳縣城來回至少得兩天的時間,換句話說,他有兩天的時間能和伍青靈單獨相處增進感情,這完全就是求之不得的機會啊,只有白痴才會錯過。

  伍豐略微猶豫了下又開口:「另外還有一件事……」

  「大叔請說。」樓滄溟認真的看著他點頭道。

  「其實後日是靈兒的生辰,我今日到大街上就是為了買禮物送她,沒想到卻發生這種事。」伍豐無奈的看了一眼自己受傷的腳,然後又再看向樓滄溟。「大叔想請你在陪靈兒到縣城時,幫大叔挑個禮物送給她,然後再替大叔祝她生辰快樂。」

  「後日青靈姑娘的生辰?」樓滄溟驚訝的問道,接連兩世這還是第一次知道這件事。

  「是啊,後日就要滿十七足歲了。我還記得她剛出生的模樣,沒想到轉眼間就這麼大了,如果——」伍豐突然住了嘴,將那句話「如果不是嫁錯人家可能早就當娘」的話給吞回了肚子裡。

  「大叔,不知青靈姑娘有什麼特別的喜好?」樓滄溟問道,並未追問他如果之後的未竟之言。

  「那孩子也沒什麼特別喜好,就愛鼓搗一些山珍野菜做出來的吃食,世侄剛到這可能不知道,我伍家涼菜醬菜在鎮上可是鼎鼎有名的,而那些菜全都是靈兒她鼓搗出來的,厲害吧?」伍豐說這些話時,臉上全是引以為傲和與有榮焉的神情。

  「真的很厲害。」樓滄溟真心誠意的點頭道。「不過這樣的話,我該買什麼來當生辰禮物送給青靈姑娘呢?大叔到大街上原本計劃想買什麼?」

  「簪子。我嫌那孩子平日都不愛打扮,所以想買支漂亮的簪子送給她。」伍豐說。

  「好,那麼我就替大叔買支漂亮的簪子送給青靈姑娘當生辰禮物。」樓滄溟點頭道。

  「其實也不定要簪子。」伍豐趕緊道。「我相信世侄的眼光肯定比我好,縣城裡的東西也比鎮上的多。你看看,只要是漂亮適合靈兒的飾品,不拘簪子、耳墜子、鐲子或是項鏈都行。」

  「我明白大叔的意思了,這事交給我,您放心。」樓滄溟大包大攬的承諾道。

  「謝謝,我拿錢給你。」

  伍豐欲起身,樓滄溟趕緊將他攔下來,說:「大叔,錢不急,等我替您辦好這事,從縣城裡回來之後您再給我錢就行了。」

  「世侄身上的錢夠?」

  「管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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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祝福你生辰快樂

  隔日一早,伍青靈便和樓滄溟與王鐵柱三人一同駕著驢車,載著要送到鎮上館子的涼菜岀發到坪林鎮去。

  她先帶著王鐵柱往一家家的飯館與酒樓去送貨,同時向飯館與酒樓的人介紹王鐵柱並解釋爹為何不能來,得暫時換人來送貨的原因。
  
  王鐵柱因為工程隊偶爾也會接鎮上的工程工作,對坪林鎮很熟,因而伍青靈帶著他走上一遍就已經完全記下要送貨的店家,一點問題都沒有,讓伍青靈不得不再次感嘆不能請王大哥幫他們送貨真是太可惜了。

  忙完了鎮上的事情之後,伍青靈和樓滄溟一同坐上了前往池柳縣城的馬車,王鐵柱自行駕驢車回村子了。因為馬車上有其他乘客在,兩個人也沒機會說話,便一路沉默到目的地。

  下車後,樓滄溟見她臉色蒼白,有些擔心的柔聲問道:「還好嗎?」

  伍青靈深吸了一口氣後對他點了點頭,道:「還好。」只要下了馬車就好,因為裡頭的味道實在太難聞了,熏得她都快要吐了。

  「你的臉色很蒼白,要不要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即便聽她親口說了還好,樓滄溟還是有些不太放心。

  「咱們還是先找人問問看牙行在哪裡吧?辦正事要緊,如果順利的話,說不定咱們明日一早就能回家了。」伍青靈搖頭道。

  「正事再要緊也沒要緊過你的身子,況且也不差這點時間不是嗎?」樓滄溟臉嚴肅道。「這事聽我的,前面有間茶樓,咱們到那裡休息一會兒,那裡一樣也能打聽牙行在哪裡。」

  伍青靈驚訝的看著他。

  「怎麼了?」樓論溟問。

  伍青靈看了他一眼,不疾不徐的搖頭道:「沒有,就是沒想過你會對我說教。」

  樓滄溟一呆,隨即露出一抹苦笑。「我這不是說教,而是擔心你的身子,大叔將你的安全交給我,事後我得將你毫髮無傷的交還給大叔啊。」

  「我知道,謝謝你。」伍青靈對他微微一笑,又客氣道:「這回的事真的麻煩你了樓二哥,原本我還想讓你和袁奶奶及芊芊好好聚聚的,沒想到還讓你為了我家的事扔下奶奶和芊芊陪我走這一趟,真的是很對不起。」

  「你這話太見外了,我聽了很傷心。」樓滄溟看著她說。

  伍青靈張了張嘴,有些意外他的直接,又不好意思自己見外的態度被他直指了出來。她想了一下,覺得有必要向他解釋一下。

  「樓二哥,我不是針對你見外的。」她對他說:「雖說你是袁奶奶的孫子,芊芊的二哥,但我們兩人畢竟才剛認識並不熟悉,等熟悉之後我就不會再這樣了。」

  「好,那咱們就趁這兩天好好的熟悉吧。」樓滄溟點頭接受了她的解釋。

  伍青靈突然無言以對,心想著難道不覺得自己這說法有些奇怪嗎?熟悉需要時間慢慢來的,怎麼到他口中卻像要趕進度似的?

  「走吧,咱們先到前面茶樓坐一會兒,我順便打聽城裡哪家牙行或牙人的風評比較好,咱們才好辦事。」

  「牙行不都一樣嗎?」伍青靈對這真不懂。

  「當然不一樣。好的牙行在選人和訓練上會比較嚴厲,從他們家出來的下人心性暫且不說,至少在規矩上是絕對不會有問題。」樓滄溟邊走邊說。

  「可是我家也不過只是尋常百姓之家,根本沒有什麼特別的規矩,所以有沒有規矩好像對我們沒差。」伍青靈說。

  「你這想法不對。」樓滄溟正經道。「再怎麼尋常百姓也有主次、主僕之分,難道你可以接受不經同意就隨意進出你房間或大叔房間的下人?還是你能接受他們隨意與人嚼舌根,將主家裡的事輕而易舉的就說與旁人聽?」

     「應該不至於吧?」伍青靈有些不確定。

  「沒規矩的下人向來隨意不知輕重,任何事都有可能。」樓滄溟臉嚴肅。

        伍青靈也換上一臉嚴肅的表情,因為她一點也不希望花錢買到一個嘴巴沒門的人,尤其爹和她又都是屬於比較寬厚、不會管束他人的人,沒規矩真的不行。

  「我完全不知道這些,幸好今日有你陪我來,否則他日我八成得後悔莫及。謝謝你,樓二哥。」她認真的向他道謝。

  「若真心要謝謝我的話,以後就別對我這麼客氣,如何?」樓滄溟挑眉建議。

  伍青靈燦爛一笑,點頭應道:「好。」

  「那就這麼說定了。」樓滄溟雙眼明亮的咧嘴一笑,俊逸的臉龐顯得神采飛揚。

  兩人一起走進茶樓,樓滄溟做主叫了一壺茶和三樣茶點,待店裡的小二哥為他們送來茶點時,便向他打聽城裡有幾間牙行、風評如何等事。

  此時茶樓裡的客人不多,小二哥又是個健談的,當場就把他知道和聽說過的事一股腦的說給他們聽。伍青靈這才知道原來先前樓滄溟對她說的話真不是危言聳聽。

  謝謝小二哥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樓滄溟給了他一把賞錢,樂得小二哥喜不自勝,一張臉笑得見牙不見眼。

  伍青靈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她今日算是長見識了,原來還能這麼問路啊。要是她一個人來的話,肯定從路邊隨便找個人來問,然後也不會想要到多方探聽或是比較。為此,她又再次慶幸幸好有樓滄溟陪她來了。

  解決掉桌上的三盤茶點,樓滄溟見伍青靈的臉色也好了很多,不再蒼白後,便揚聲叫來小二哥結賬。

  伍青靈想付帳,他卻不許。

  「既然是我提議來這兒的,帳自然得由我來付,況且你忘了不久前才答應我的事嗎?」

  伍青靈疑惑的看著他。她不久前答應過他什麼事嗎?

  「以後不會對我這麼客氣。」樓滄溟目不轉睛的看著她說。

  伍青靈恍然大悟的失笑了一下,這才點頭道:「那我就厚著臉皮讓樓二哥請了。」

  「你的臉皮太薄了還不夠厚,得練練。」樓滄溟本正經的搖頭道。

  語畢,兩人對視一眼,都笑了出來。

  離開茶樓後,兩人商議了一下決定先去離這兒最近,在小二哥口中風評排行前三的一間牙行看看。結果此行卻是令人失望的,因為這間牙行裡並沒有符合條件的人選。

  於是他們趁著天色未暗又去了另外一間,一樣是排名前三的牙行,結果這回符合條件的人是有了,但是那個人眼光閃爍,看起來就不像是個老實人,讓伍青靈見了不喜只能作罷。

  離開第二間牙行時,天色已黑,兩人只能找間客棧休息一晚,明天再繼續。

  他們直接在客棧裡用了晚餐,然後各自回房休息。

  伍青靈有些失眠,除了認地方睡得不安心之外,最擔心煩惱的還是如果明天像今天一樣都找不到合適的該怎麼辦?

  這回她該不會無功而返,白跑一趟吧?

  她是不在意白跑這一趟,但問題是家裡急需要有人幫忙送貨,難不成真要屈就選擇在第二間牙行裡的人嗎?想到這裡,她就更睡不著覺了。

  伍青靈在床上翻來覆去胡思亂想了大半宿,直到聽見四更天的梆子鼓響了之後,這才在疲憊下不知不覺的進入夢鄉。

  因為睡得遲,早上難免醒得晚,伍青靈在睜開眼睛發現天已大亮之後,整個人幾乎可以說是從床上彈跳起來的。用昨晚留下來的水快速洗漱了一下就匆匆的走出房間,去敲住在她隔壁的樓滄溟的房門。

  「樓二哥?樓二哥,你在嗎?」她出聲叫喚,房裡卻無人應聲。

  「姑娘,你要找住在這間客房裡的公子嗎?」碰巧路過的店小二停下來問道。

        「小二哥可知道他去哪兒?」伍青靈點頭問道。

  「沒去哪兒,那位公子人就在樓下等著姑娘呢,請姑娘隨我來。」店小二咧嘴笑道。

  伍青靈輕愣了一下,點頭道:「謝謝小二哥,有勞了。」

  「姑娘不用客氣。」

  伍青靈隨店小二下樓,果然在大廳看見坐在窗邊,用一扇屏風隔岀來的座位上喝茶的樓滄溟,她快步上前開口道歉,「對不起,樓二哥,我睡遲了,讓你等很久了吧?我這就去結帳,結完帳咱們就可以走了。」

  「不急,你先坐下來。」樓滄溟氣定神閒的搖頭道。

  伍青靈疑惑的看著。

  「你先坐下來。」

  他又說了一回,伍青靈只好乖乖地坐下。

  「小二哥麻煩你了。」樓滄溟轉頭對店小二道。

  「沒問題。」店小二歡快的應了聲,迅速轉身而去。

  「樓二哥?」伍青靈滿臉的問號。

  「別急。」

  伍青靈沒急,只是搞不清楚他想做什麼而已,不過等到去而復返的小二哥為她端上一碗長壽麵線加蛋上來時,她的疑問瞬間得到解答。

  「你怎麼會知道?」她難以置信的看向他。

  「自然是大叔告訴我的。」樓滄溟微笑的對她說。「還有這個,大叔送你的生辰禮物。」他像變魔術般的從懷裡拿出一支羊脂色茉莉小簪遞給她,接著又變出同樣材質的一對耳墜子、一條項鏈和一只手鐲送到她面前,一邊說著,「這是芊芊送你的生辰禮物,這是我送你的生辰禮物,這是奶奶送你的生辰禮物,祝你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祝福你生辰快樂。」

  伍青靈要哭了,接連兩世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專門為她慶生,即便這個人她兩天前才認識,半天前還對他客氣又見外的,她還是感動到不行。

  此時的她真的感觸良多,因為兩輩子裡與她有關的親人不少,不管是血親還是姻親,除了現在這個爹始終記得她的生辰並且年年為她慶生外,再無第二人為她慶生過,直到今日。

  「謝謝你樓二哥。」她啞聲道,感動得有些不能自已,「能收到你和奶奶及芊芊的祝福就足夠了,這些東西你收回去,太貴重了,我真的不能收。」她將除了爹送給的簪子之外的其餘東西推回到他面前,可下一秒卻又讓他給推了回來。

  「收下來,這是我和奶奶與芊芊的心意,你不能不收。」樓滄溟臉認真的堅持道。

  「可是——」

  「沒有可是。」他打斷她說。「你若覺得不好意思或受之有愧,等我們三人過生辰時你一一回禮就是了。」

        伍青靈有些不知所措又為難道:「可是到時候你們不都已經回濟陽了嗎?」難道她還要千里迢迢的送賀禮過去?

  「所以你的意思是等我們回家後,你和伍大叔就要斷了與我們的連絡嗎?」樓滄溟挑眉問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伍青靈立即搖頭道。

  「那還有什麼問題嗎?」樓滄溟目不轉睛的看著她說。

  伍青靈張了張嘴,頓時無言以對。罷了,到時候再想辦法託人送過去好了。

  「那麼樓二哥要告訴我奶奶、芊芊和你的生辰之日是何時?」她說。

  「奶奶和芊芊一個在二月,一個在三月,奶奶是二月十八,芊芊是三月二十七,而我呢?巧了,就在下個月。」樓滄溟咧嘴道。

  「這是真的嗎?」伍青靈驚訝的看著他。

  「自然是真的。」樓滄溟咧著嘴點頭道。

  「下個月哪一天?」

  「二十號。」

  「這樣的話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因為今天才十七號。「樓二哥,你打算何時要帶奶奶和芊芊出發回濟陽?可以等過完你的生辰之日再出發嗎?」伍青靈若有所思的問道。

  「你要替我過生日嗎?」樓滄溟笑咪咪的問她。

  「如果樓二哥你們可以留到那時候的話。」伍青靈認真的點頭道。

  「當真?」樓滄溟一雙眼睛亮晶晶的。

  伍青靈用力的點頭。除了替樓二哥慶生外,同時間也能替袁奶奶和芊芊她們餞行。

  「好,那我回去後就和奶奶商量看看,如果可以多待到那時候的話,你可別說話不算話。」

  「保證算話。」

  「好,你快點把東西收好,快點吃麵,不然麵涼了可就不好吃了。」樓滄溟笑容滿面的催促她。

  伍青靈點頭,將樓家祖孫三人連同爹送她的生辰禮物小心翼翼地貼身收好之後,再次慎重的開口謝道:「謝謝樓二哥和奶奶及芊芊送我的生辰禮物,我真的很喜歡,謝謝你們。」

  「你喜歡就好。」樓滄溟很喜歡她的喜歡,也不枉費他昨晩連夜害得好幾家銀樓不得安歇才找到這套令他覺得稍微滿意的首飾套組。「快吃麵吧,這是我特別拜託這裡的廚房師傅做的,也不知道好不好吃,你試試看。」

  「好。」伍青靈點頭,舉筷低頭張嘴吃了一口。

  「怎麼樣?」樓滄溟有些迫不及待的問。

  「很好吃。」伍青靈對他咧嘴微笑道。

  「好吃就好。」樓滄溟笑逐顏開,心滿意足。

  兩人的距離因此而拉近了許多,昨日無形的橫亙在兩人之間的客氣與見外,不知不覺間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買單結賬離開客棧之後,兩人馬不停蹄的照計劃前往牙行相看下人,終於在他們又走了兩間牙行之後,尋到一個令伍青靈和樓滄溟雙雙看了都滿意的人選。

  只不過人選是有了,卻有了個新的問題,那便是這人上有老母,下有一個十歲的女兒,牙行的意思是要買就得一家三口都買下才行,這是賣身的唯一條件。而這也是為什麼這三個人分開來看個個都不錯,至今卻又個個仍「滯銷」在牙行裡的原因。

  伍青靈從來就不是個狠心人,自然不會想要分開他們一家三口,但是問題在於她身上帶的銀子不夠啊,原本她就只想買個車夫而已,如今卻一下子多了兩個人的賣身錢要付,她付不出來啊。

  怎麼辦?難道要放棄這個人再到別間牙行去找別人嗎,還是……她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樓滄溟。

  「怎麼了?」注意到她的目光,樓滄溟出聲問道。

  伍青靈露岀不好意思的表情,小聲問道:「樓二哥,你身上還有多少錢?可不可以借給我?我想湊湊看夠不夠銀兩可以同時買下他們一家三口。」

  樓滄溟忍不住笑了一下,對她說:「不用湊,我這裡有張五十兩的銀票你先拿去用。」說著他便從懷裡拿出銀票遞給她。

  「謝謝樓二哥。」伍青靈感激的伸手接過銀票。

  「不需要對我這麼客氣。」

  「嗯。」伍青靈用力的點頭,又對他微微一笑後,才興沖沖的說道:「我去付錢領人,你等我一會兒。」

  「好。」

  伍青靈進屋找到牙行的負責人,說明自己願意買下那三個人之後,雙方很快就銀貨兩訖的把該辦的手續都辦了,之後她便領著那一家三口從牙行裡走了出來。

  那一家三口姓張,張母李氏四十有三是個寡婦,兒子張銘二十八歲是個鰥夫,孫女張小小十歲,半年前才沒了母親。

  張家三口之所以賣身,也是為了要償還當初為了醫治孩子她娘的病所欠下的債務,由此可見這對母子都是有情有義之人,伍青靈為此覺得很滿意。

  事情辦完了,有些想家的伍青靈只想趕快回家,但樓滄溟卻有別的想法。

  「難得到縣城來,你不想四處逛逛嗎?」他對她說。

  「沒什麼想買的。」伍青靈搖頭道。

  「我的意思並不是要你去逛大街買東西。」樓滄溟認真地看著她。「你家的涼菜生意應該不會只滿足於現狀,而不想更上一層樓吧?昨日我陪你們送貨在鎮上繞了一圈之後,我覺得鎮上的涼菜生意已經飽和了,如果你們想再更進一步,只能走出鎮子,而縣城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沒想到他會替自己考慮這麼多,伍青靈輕怔了下才開口答道:「樓二哥說的事我不是沒有考慮過,但現階段我們伍家還沒能力把涼菜賣到縣城來,要克服的問題很多,我是打算先賺足可以在鎮上開間作坊的資金後,再來想擴展銷售的事。」

  「你需要多少資金,或許我可以先借你?」樓滄溟說。

  「不僅是資金的問題,還有其他的問題,總之這事不急,我心裡有數。」伍青靈搖頭道。

  「既然你心裡有數,那我就不多說了。」樓滄溟點頭道,想起上輩子她即使沒他幫忙,也把自家生意做得紅紅火火的。「你只要記住一件事,那便是有需要幫忙的時候別跟我客氣就是。」他對她說。

  伍青靈對他微微一笑,點頭應道:「好。」

        雇了輛馬車,一行五個人從池柳縣城返回到坪林鎮上時,伍青靈竟看到王鐵柱駕著驢車在鎮上驛站等他們,她驚喜的跑上前問道:「王大哥,你怎麼來了?」

  「伍大叔說你們可能今日會回來,讓我過來接你們。」王鐵柱老實的回答道。

  「但我和爹說過不確定是今日或明日哪天回來耶。」伍青靈睜大雙眼。

  「伍大叔說反正不過就兩天的時間,今日沒等到你們,明日再跑一趟就是了。」王鐵柱說著向隨後走上來的樓滄溟點了下頭,又看向跟在他身後那兩的三個人,疑惑的道:「樓兄弟,這三位是?」

  「王大哥,我跟你介紹一下。」伍青靈開口道:「這位是張嬸,這是張嬸的兒子張銘大哥,還有這是張大哥的女兒小小,以後他們三個人會住在我家幫忙我和我爹做事,所以他們以後就是我們伍家的人了。」

  王鐵柱雙眼圓瞠,表情驚愕。

  沒多久,伍家一口氣買了三個下人的事轟動了虎谷村,不僅伍家所在的西村,連過去簡家所在的東村也為這件事議論紛紛,簡直難以置信。

  當初簡家休妻時,他們東村沒人站出來為伍家說公道話,大家都覺得簡家和簡正浩是他們虎谷東村的驕傲,是要飛黃騰達的大人物,自然配得上更好的女人,像伍家這樣一個絕戶和伍青靈這樣一個由鰥夫養大的村姑,他們根本就配不上簡家和簡正浩這舉人、官大人,被休離是理所當然的事。況且伍青靈嫁到簡家兩年多也一無所出,不說別的,光是這一點就足夠她下堂了。

  簡家有大好的前程,伍家卻是人人看衰。

  可是誰可以告訴他們,這人人都看衰的伍家父女怎麼會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又開作坊又請工人又買下人的?

  整個虎谷村東村和西村加在一起,有本事請長工的也不過就兩三戶人家,可是伍家不是請長工而是買下人啊,還一次就買三個下人,這得花多少銀子啊?伍家真的靠賣涼菜賺了那麼多錢嗎?太不可思議了!

  如果簡家人知道了這件事,他們會不會後悔當初休妻棄媳的決定,如果當初沒休棄伍家女的話,如今伍家所擁有的一切,包括所賺的銀子和所買的人都將屬於簡家的,因為伍家可是絕戶,只有伍青靈那麼一個出嫁女啊!

  想到這裡,心思動得快的人不免有些蠢蠢欲動起來,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伍青靈去池柳縣城原本是要買一個車夫的,結果卻帶回一家三口,這手筆把做爹的伍豐都給驚呆了。

  不過向來疼女兒也寵女兒的他什麼都沒說,反倒心想著這樣家裡有個人幫忙做家事也挺好的,不然等樓家祖孫們離開之後,女兒又要忙生意又要照顧家裡,肯定會忙不過來。忙不過來不打緊,就怕女兒會逞强把身子給累壞了,現在家裡多了個會做家務的幫手,他也就不用擔心了。

  所以伍豐在愣了一會兒之後,就欣然接受家裡一下子多出三個下人的事,尤其在隔天見到張嬸做家事時那麻利的模樣,他就更滿意了。

  張銘駕車的技術不錯,但剛接手送貨這事自然需要有人領著他做幾天,伍青靈責無旁貸。

  其實連續幾天在外奔波,勞心又勞力的伍青靈感覺很疲憊,但伍豐受傷出不了門,伍家就他們父女倆,她雖然累也沒辦法偷懶,還是得打起精神和張銘一塊到鎮上去送貨,同時也將他正式紹給鎮上與他們合作的各家老闆與掌櫃們。

  張銘和王鐵柱不同,初來乍到,要他和王鐵柱一樣走一回便將路線和所有訂貨店家全數記得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伍青靈已經做好了要連續帶他幾天的準備。

  可是她沒想到的是樓滄溟竟自告奮勇的為她攬了這件事,重點是他真的把她家涼菜的送貨路線和店家們全都記住了,就憑那回她帶王鐵柱大哥送貨認路那一次,他與他們隨行便就記住了,簡直不可思議!

  伍青靈原本不信,結果第一天帶張銘去送貨時,她便全程交由跟來向她證明自己所言非虛的樓滄溟來帶路,結果事實證明他真的沒騙人,然後她就厚著臉皮把帶領張銘熟悉一切的任務交給他了。

  也因此,她對這位樓二哥已經沒有任何隔閡,有的只剩滿心的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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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伍家提親的條件

  家裡一下子多了這麼多個幫手,讓從家裡開始做生意後就忙得不可開交的伍家父女倆終於可以喘口氣,不再每天被時間追著跑。

  往鎮上送貨的事交給張銘,家務交給張嬸,張小小年紀雖不大,但幫伍青靈打個下手當個小跑腿完全沒問題,再加上樓家三祖孫也都在,大夥分工合作,天天都過得開開心心的。

  張家三口人剛來時或許有些拘謹和忐忑不安,但在確認主子這一家人,包括寄居的樓家人都是良善又好相處的人之後,也都慢慢地放下心來融入了這個家。

  如今伍家最不缺的就是人,而且大家相處愉快,笑容也常出現在大夥的臉上。

  在伍家作坊裡幫工的村民們見了都覺得不可思議,明明都是毫無關係的外人,認識和相處的時間也不長,伍家父女倆到底是如何讓他們親如一家人的?

  幫工裡就王鐵柱的媳婦劉朵兒與伍家父女倆關係最要好,有問題也最敢發問,於是便問了伍青靈這個問題。

  「待之以真心即可。」伍青靈答道。

  這話說起來很簡單,卻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到。劉朵兒自問就做不到,因為——「如果你待人以真心,換來的卻是別人的虛情假意呢?」

  「如果大家都這麼想,這世上又有誰敢付出真心呢?」

  劉朵兒吶吶無言了一會兒,才道:「青靈妹子,你就是因為人太好、太老實實在了,當初簡家那對母子才敢這樣對你。」

  伍青靈扯了下嘴角,開口道:「其實我還滿感謝他們的。」

  「這是什麼話?」劉朵兒瞠目瞪眼。

  「在簡家做了兩年的牛馬,總比在簡家做一輩子的牛馬好吧?所以我很感謝他們兩年就放我自由,沒拘我一輩子。」

  「你是簡家明媒正娶的媳婦,只要你硬氣點,誰能讓你做牛做馬?」劉朵兒瞪眼道。

  伍青靈搖搖頭,「吵吵鬧鬧與家人不和的日子不是我想過的日子,與其那樣還不如分開放各自自由。」

         「你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想法,既然成了親,不管好與壞都是要一起過一輩子的,哪能再分開啊?」劉朵兒無法理解這點。「你是因為有伍大叔這麼一個好爹,不然大歸的女人回娘家哪會有好日子可過?」

  「所以我很感謝爹,他是這世上最好的爹。」伍青靈幸福的微笑道。

  「伍大叔的確是個好人,所以——」劉朵兒話未說完就被突然出現,跑得有些氣喘吁吁的張小小給打斷了。

  「小姐,老爺請你快點回家去。」

  「發生了什麼事?」伍青靈疑惑的問。

  「家裡來了客人,說是要來向老爺提親的,老爺拿他們沒辦法,就讓奴婢趕緊來叫小姐回去。」張小小答道。

  伍青靈呆了一下,不由自主的脫口道:「爹讓我自個兒回去拒絕人家對我的提親?」

  「不是、不是,那些人是來向老爺提親的,是想嫁給老爺的,不是向小姐提親。」張小小又搖頭又搖手的說明道。

  伍青靈張口結舌,整個人呆若木雞。

  「小小,你……你說的真的?」她結巴的問道,有些難以置信。

  「嗯!」張小小用力的點頭。

  伍青靈錯愕地繼續發呆。

  「青靈妹子,你快回去看看吧。其實剛才我正要與你說這事,先前我就聽到有人想跟伍大叔結親的風聲,沒想到不僅是真的,對方還來得這麼快。」劉朵兒開口道。

  「可是爹沒有再婚的打算啊。」伍青靈反射性的說道。因為她曾拿這事打趣她爹,幾回之後,爹便認真的與她談過這件事,說了他沒有續弦的打算。

  「伍大叔不想再婚,但卻不能阻止別人想嫁給伍大叔。」劉朵兒說。

  「可是我娘都過世這麼多年了,這些年也沒有人想要嫁給我爹啊。」伍青靈有點懵。

  「青靈妹子啊,有句話叫此一時彼一時,你聽過沒?」劉朵兒一副教育她的神情。「以前沒人想嫁伍大叔是因為你家窮,加上伍大叔滿心滿眼的都是你這個女兒,有什麼好吃的都往你那兒送,自個兒家裡都窮得快要揭不開鍋了也不在意,這樣的情況誰還敢嫁?」

  劉朵兒停頓了一下,喘了口氣繼續若懸河的說:「可現在不同了,現在你家可是又開作坊、又招幫工、又買驢車、又買下人的,這在咱們虎谷村可是獨一份。不看別的,就看你家有三個下人這件事,這十里八村只要家裡還有沒嫁人的,不拘是姑娘還是寡婦,誰不想嫁到你家來做當家主母啊,即便嫁進來當填房,還有個你這麼大的繼女也沒關係。」

  伍青靈無言以對。她一直以為虎谷村村民純僕,原來大家會這樣想嗎?可當她想到過去的婆家,頓時便想通了。

  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爬。這世上誰不貪慕榮華,誰不想過上好日子,而想待在泥巴水裡打滾一輩子?傻瓜都不想吧!

  這完全是人之常情,所以,算了。反正天要下雨,爹要娶親都不是她能管的事,只要爹樂意,對方也不太差,她會舉雙手雙腳贊成並且送上祝福,但如果爹不樂意的話,誰都別想強迫他們父女倆。

  「嫂子,我回去看看什麼情況,先走了。」她對劉朵兒打聲招呼,帶著張小小快步離開作坊回家裡去。

*             *             *

  伍青靈走進自家院門,就看見樓芊芊一個人待在院子裡,然後見到她出現就飛也似的跑到她面前,一把將她拉到東屋裡。

  「芊芊,你這是做什麼?」她疑惑的問道。

  「奶奶要我先跟青靈姊姊說明屋裡的情況,免得一會兒青靈姊姊被那些人牽著鼻子走。」樓芊芊一臉嚴肅的對她說道。

  伍青靈聞言失笑,「我可沒那麼傻會被人牽著鼻子走,奶奶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青靈姊姊是還沒見到屋裡那些人,他們黑的都能說成白的,咱們這邊一句,他們可以說上十句二十句還不帶喘息的,真的很厲害。」樓芊芊驚嘆的說道,簡直就是嘆為觀止。

  「他們到底說了什麼,還有,他們是誰,你之前見過他們嗎?」伍青靈問。

  「沒見過,聽他們說他們是東村的,他們還提到以前青靈姊姊在東村簡家時的事,把大叔氣得不行。我就沒見過這種人,明明是來提親的卻把人家氣得不行,然後還有臉繼續坐在那裡高談闊論,天底下怎麼會有這種人啊?」樓芊芊氣呼呼的說道。

  她和奶奶在虎谷村住了快要三個月,再加上作坊裡又聚集了一堆三姑六婆,村裡什麼閒事沒聽過?伍青靈成親兩年被休離大歸的事自然不可能沒聽過。

  這事她和奶奶剛聽見時真的驚震不已,可是隨著對伍家父女的了解,以及村民們褒貶不一的言談內容中得知可能的事實後,她們就只剩下憤怒與同仇敵愾。

  所以剛才在廳裡,當對方說岀什麼青靈姊姊就是因為沒娘教才會被夫家休離的時候,別說是大叔被氣得臉紅脖子粗了,就連她和奶奶也一樣氣得不行,恨不得拿掃帚把他們給掃出門去。

  大叔氣呼呼的請他們離開,直接拒絕了這突如其來的提親,結果對方竟還不依不饒的不肯走,逼得大叔不得不叫小小去通知青靈姊姊,向青靈姊姊求助。

  奶奶為了怕青靈姊姊不知道那些人的德性會吃虧,這才叫她出來先與青靈姊姊通個氣,免得一會兒進去被對方氣到,反應不過來而被對方牽著鼻子走。

  大叔還等著青靈姊姊去解救他,轟走那兩個厚臉皮的長舌婦人呢。

  聽完樓芊芊大致轉述先前廳裡所發生的事,伍青靈已經知道自己待會兒該怎麼做了。

  「走吧,咱們過去,別讓我爹和奶奶久等了。」她對樓芊芊說,率先往堂廳走去。

  樓芊芊和張小小兩個人緊隨其後。

  伍青靈才靠近廳堂,就聽見廳裡傳來一道尖銳嗓音正滔滔不絕的說著話。

  「伍爺,你還在猶豫什麼呢?你現在可是和以前不一樣了,現在家大業大的,不趕緊再娶個填房、生個兒子來繼承家業怎麼行呢?難不成你還想便宜別人家,將這些都送給外姓人啊?」

  「我倒是想知道大娘口中的外姓人是什麼意思?」伍青靈緩緩地走進廳裡。

  「靈兒,你回來了。」伍豐對女兒說道,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伍青靈對爹和袁氏微微笑後,轉身面向頭上簪了朵大紅花,一身桃紅色衣裙的王媒婆。

  這個王媒婆,她還住在東村簡家時倒見過幾次,只是沒說過話,所以就當作不認識吧。

  「大娘,我剛從外頭回來,不知道你剛說的便宜別人家和送給外姓人是什麼意思,可以麻煩你解釋一下嗎?」她皮笑肉不笑的對王媒婆說。

  「這別人家和外姓人指的當然就是將來你出嫁後的人家啊。」王媒婆面對她的質詢,一點也不覺得尷尬或不自在,理所當然又直截了當的回答。「你是個女人,雖然現在大歸住在家裡,但遲早還是得再嫁出去成為別人家的人,生的孩子也是別人家的,可不姓伍。所以你也幫我勸勸你爹,趕緊再成親娶個填房、生個兒子來繼承伍家的財產,要不然可不就得便宜了別人嗎?」

  伍青靈簡直就要被氣笑了,她問:「大娘,你姓伍嗎?」

  「我?我姓王。」

  「既然大娘不姓伍,你這個『別人』就別鹹吃蘿蔔淡操心的多管閒事管到我伍家來,反正我伍家財產將來不管便宜誰,也不會便宜到姓王的外姓人身上,你可聽清楚了?」伍青靈一點也不客氣的說。

  王媒婆皺起眉頭,坐在她身邊女生男相的婦人卻是忍不住冷嘲熱諷的回嗆道,「你這個下堂婦還真是厚臉皮,被夫家休棄下堂回來,也不知道羞愧和丟臉,要是我的話肯定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躲在房裡羞於見人,哪裡還有那個厚臉皮來管娘家裡的事啊?」

  「你又是哪一位?姓伍嗎?還是又一個鹹吃蘿蔔淡操心的別人?」伍青靈面不改色的看向她。

  「等你爹娶了我家小姑子之後,你要叫我舅母。」那婦人抬高下巴。

  「爹,你有打算要娶人家小姑嗎?」伍青靈轉頭問爹。

  「當然沒有!」伍豐迅速答道,然後神情嚴肅的對女兒:「爹從未想過要再續弦的事,今生除了你娘,爹不會再娶任何人為妻。」

  伍青靈有些驚訝父親對娘親的一往情深,竟然當著外人的面將這事說得如此斬釘截鐵,絲毫不留餘地。

  她轉頭看向婦人,嘴角微挑的對她說:「大嬸可有聽見我爹剛才說的話?不管現在還是將來,大嬸永遠也不可能成為我舅母。所以大嬸想攀親戚請到別家去,我伍家敬謝不敏。」一頓,她直接下逐客令,「兩位請吧,可別逼我拿掃帚趕人了。」

  那婦人立時變臉,怒氣衝衝罵道:「你當真給臉不要臉,一個鰥夫,一個下堂婦,父女倆就沒個好的,我等著看你們將來會有什麼下場!」說完,起身朝一同前來的王媒婆招呼道:「咱們走!」

  「欸,大妹子你要走先走,我還有事沒辦完呢。」王媒婆對她搖頭道。

  「你還有什麼事要辦?不就是幫人作媒提親嗎?」那婦人疑惑的問。

  「對啊,就是作媒提親的事啊。」王媒婆點頭說道。

  「你除了答應我家來作媒之外,也答應了別家的人?」婦人雙目圓瞠,怒不可抑的指責道:「王媒婆,你不厚道!」

  「誤會、誤會,我接下來要做的可不伍爺的媒,而是伍姑娘的媒。」王媒婆急忙擺手解釋,著轉向伍豐,「伍爺,有人託我來你家作這個媒,想娶你大歸回家的女兒為妻。這事你應該不會再拒絕了吧?」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全都怔愣住了。

  伍青靈皺起眉頭,正想開口拒絕時,卻聽見父親有些迫不及待又有些期盼的出口問道:「是哪戶人家誰想娶我女兒?」

  「附近的山嶺村你該知道吧?那裡有戶李姓人家,家裡有三個兒子,想要娶你女兒的就是他們家的老三,名叫李大寶……」

  「李大寶?」伍豐若有所思的皺了一下眉頭,問她,「他上面的兩個哥哥是不是叫大富和大貴?」

  「沒錯,沒錯,就是他們家,你——」

  「你給我滾岀去!」伍豐倏然發怒的朝她怒吼道。「李老三是個好吃懶做的瘸子,你竟然想要我將女兒嫁給那樣的人,你給我滾!」

  「這話可不能這麼說,好歹人家還未成過親,不像你女兒是個大歸婦……」

  「我女兒大歸了又怎麼樣,」伍豐生氣道:「她沒有做任何一件錯事,對得起天地良心,配得起任何一個未成過親的好男兒。」

  「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又不是個姑娘,而是個二手貨。」王媒婆忍不住撇嘴道。

  「你給我閉嘴!」伍豐氣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偏偏腿腳不便,沒辦法衝上前去搧這個女人兩巴掌。轉頭看見張嬸呆站在一旁,立即朝她命令道:「張嬸,拿掃帚來把她給我趕出去,以咱們家不許她再上門!」

  「爹,您先息怒,犯不著為這種人、這種事生氣。」伍青靈柔聲安撫。

  王媒婆聞言竟順竿而上,接聲道:「就是啊,我不過實話實說,伍爺根本用不著生氣。」

  「張嬸,你還站著做什麼?去拿掃帚啊!」伍豐氣到忍不住遷怒張嬸。

  「爹,您先坐下來,這事讓我來處理。」伍青靈走到父親身邊扶坐下來,邊柔聲對他說:「您剛才說的對,女兒沒有做任何件錯事,對得起天地良心,自然也不懼怕別人胡說八道。不過今天這種事,經歷一次糟心一次,所以女兒打算一次解決這類麻煩,您只需要坐著看女兒處理就行。」

  伍豐目不轉睛的看著女兒,面露出疑惑的表情。

  伍青靈給了個稍安勿躁的微笑,好整以暇的轉身面向王媒婆。

  「大娘,我雖然是個大歸女、是個棄婦,可也不隨便什麼人都願意嫁的。」她緩聲道:「我伍家現在情況大家有目共睹,我爹又特別疼愛我,如果我哪天真要再嫁的話,我爹拿一半的伍家財產給我當陪嫁都有可能。」

  「不是一半,是全部。」伍豐插口說道:「爹就你一個孩子,咱們家的一切自然全是你的陪嫁。」

  伍青靈回頭給父親一個燦爛的微笑,道:「我知道,不過一半就足夠讓人驚訝到瞠目結舌,眼珠都快掉出來了。」

  說完,她轉頭看向王媒婆和那個要走卻還留下來看熱鬧的大嬸,只見兩人臉上的表情果然如出一轍的瞠目結舌。

        一旁的樓芊芊和張小小見狀,兩個小姑娘皆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王媒婆有些訕訕然的閉上嘴巴,看熱鬧的大嬸則是哼了一聲把頭轉開,但卻依然捨不得離開。

  「大娘,你聽見我爹說的話了吧?我爹說伍家的財產將全部給我當嫁妝。」伍青靈面帶微笑的再度對王媒婆說道。「向來聘禮與嫁妝都是相等的,即便有差也差不了多少,所以想娶我的人,第一個條件就是要準備與我伍家財產一樣多的聘禮……」

  「你這不是為難人嗎?」王媒婆忍不住出聲道。

  伍青靈面無表情看了她一眼,繼續說道:「第二個條件是,還得讓我爹和我看得上眼才行。品性不好、條件不行、長相不優的就不用來試了,免得浪費雙方時間。」

  「我說你這個下堂婦不是在選夫婿,是在選駙馬吧?」留下來看熱鬧的婦人嘲諷的大聲說道,末了還裝模作樣的學了一下伍青靈剛才所說的話,「品性不好、條件不行、長相不優的就不用來試了,呵呵!」

  「我要選什麼人似乎和大嬸沒關係。正所謂物以類聚,以大嬸這模樣……」伍青靈品頭論足般的將她從頭看到腳,再從腳看到頭,來回的看了一遍之後才不疾不徐的接續說:「與你有關的人肯定沒一個能符合條件的——不對,應該說沒一個能符合其中任何一個條件才對,既無財又無貌還真是個悲劇,可憐。」

  「你說誰醜、誰可憐了?」婦人尖聲叫道,快要氣炸了。她這輩子最恨的就是別人拿她女生男相來做文章、說她長得醜。

  「我剛才有說一個醜字嗎?」伍青靈一臉莫名其妙,無辜的轉頭問在場其他人。

  「沒有。」樓芊芊大聲答道,覺得青靈姊姊真是太厲害了,完全就是罵人不帶髒字啊。

  誰讓這個醜大嬸太討人厭了,跑到人家家裡來欺負人算什麼事?開口閉口的下堂婦,不斷地往人家傷口上灑鹽,這樣的壞心人本來就是欠罵!

  「我沒說,有證人為證,大嬸可別誣賴我。」伍青靈一臉嚴肅的說,把那婦人氣得臉紅脖子粗的。

  「伍爺,你這個女兒到底還要不要再嫁人,這條件說出去誰娶得起?你就任她這樣胡來也不管管嗎?」王媒婆沉著臉朝伍豐說道。她還想靠這對父女倆賺點媒人錢呢,這樣她還有什麼賺頭?

  「嫁不出去,我就養她一輩子。」伍豐毫不猶豫的回答道。

  「你們……你們真是不可理喻!」王媒婆從沒見過這樣寵女兒的父親,氣得無話可說,終於拂袖而去。

  同來的醜婦人見沒戲可看了,自然也跟著離去。

  接著毫無意外的,想娶伍家大歸女的兩個條件——一是要比伍家富有,二是要比她前夫簡正浩更有才有貌的消息不脛而走。

  村民們私底下議論紛紛,都在討論伍家父女倆是不是瘋了,賺了點錢就變得這麼目中無人,瞧不起他們虎谷村的村民,不然怎會開出那些擺明不願將女兒嫁給村民的條件?

  比伍家有錢和比簡舉人更有才貌這兩個條件,他們根本無人能達其一好嗎?這已經不是強人所難了,根本就是瞧不起他們!

  不過也有些人為伍家父女倆說了幾句公道話,說他們會如此「眼高於頂」也是情有可願的,畢竟伍青靈當初可是無緣無故就被簡家和簡正浩給拋棄休離,為了出這一口怨氣,他們又怎能不想辦法找個比簡家和簡正浩條件更好、更優秀的男人呢?

  總之,虎谷材村民這年來因為伍家與伍青靈的事,家家戶戶都不缺茶餘飯後的談資,只要有人聚在一起,十有八九都是在說伍家的事。

  伍家父女對此也早就習以為常了,每天一樣吃吃喝喝、忙忙碌碌的,生活絲毫不受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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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鐘情伍家大歸女

  樓滄溟對伍青靈的感情是從上輩子延續至今的,積累了兩世的深情讓他對伍青靈志在必得,任何人都別想改變他的心意,更別提是阻止他了。

  來到虎谷村之後,他一直都很忙,不是幫伍家父女做事,就是忙自個兒的事,一直未有機會與奶奶坦言自己對伍青靈有意之事。

  之前他開口請奶奶在這兒多留些時候也沒提到這事,只說因為上回幫伍青靈慶生,她得知他的生日就在下個月後也想替他慶生做為回報,又說伍大叔受傷行動不便,家裡的下人剛來不久,許多事尚未上手,他們若是在這時候離開留伍青靈一人未免太不近人情之類的,奶奶便義無反顧的點頭決定留下來。

  他想,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應該足夠他找機會說服奶奶,並且幫他開口向伍家提親,將兩人的親事定下來。只要奶奶同意幫他先斬後奏,爹娘若是對這門親事不滿意也無話可說,因為他們不能害奶奶對恩人言而無信。

  他這樣很不孝?竟然利用奶奶來設計爹娘?

  如果他接連兩世為家族和家人所付出一切之後,還為這事被稱為不孝的話,那麼他也認了。不孝就不孝吧,反正他無愧於心,任何人都不能改變他要娶伍青靈的決心,因為這是他兩世唯一夢寐以求的希望與幸福。

  早餐後,大夥各自分散忙碌而去,樓滄溟卻追隨在準備走出伍家院子,到村子裡蹓躂散步的祖母身後。

  「奶奶,您有沒有空?孫兒想與您談一談。」

  袁氏停下腳步,轉身朝孫子招了招手道:「來,陪奶奶一塊去散步消食。」

  樓滄溟欣然點頭,大步上前虛扶著奶奶往伍家門外走去。

  袁氏年近花甲之年,除了有輕微的心痹之症,身子倒是保養得比一般同年齡之人都硬朗,走起路來雖不到健步如飛,卻完全不需要人攙扶,但是對於孫子的親近與體貼,她還是欣然接受的。

  祖孫倆祖慈孫孝的漫步在村裡的土道上,聽著小鳥在樹梢上啾啾的叫,泉水在小溪中潺潺的流,感覺心曠神怡。

  「這裡真是個寧靜又與世無爭的好地方,奶奶都有些捨不得離開這兒了。」袁氏環顧四周翠綠自然的景致,突然心有所感的說道。

  「奶奶若喜歡這兒,以後隨時都可以過來住上一段時間。」樓滄溟應聲說道。

  「隨時過來住要住哪兒?伍家嗎?你還真是不見外。」袁氏笑著搖了搖頭,隨即又有些惋惜的說:「如果這裡離濟陽不遠的話,咱們倒是可以在這裡買地,自個兒建個小山莊、別院來住住,可惜這裡離咱們那兒實在是太遠了。」

        「二叔住在懷寧比這裡更是遙遠。」

  「那也是迫無於奈,為了以防萬一。」袁氏輕聲嘆息。「這回的事就最好的證明。」

  可惜即便如此,上輩子遠在懷寧的二叔一家人還是沒逃過被上頭清算滅門的劫數。樓滄溟凄然的在心裡頭應道。

  「奶奶,既然您喜歡這裡,以後您就到這裡來養老好不好?」他輕快的說道,改變這突然變得抑鬱的氣氛。

  「說的好像咱們在這裡有田有地有房子似的。」袁氏拍了下孫子攙扶著自己的手,呵呵笑道。

  「會有的。」

  「怎麼?難道你真想在這兒買房或是建座宅子不成?這裡雖然好,卻是荒山野地的沒什麼好營生的,房子建了就得有人守著、有人打掃才行。」袁氏說到這兒停頓了下,然後蹙起眉頭道:「難不成咱們還得買個人養在這裡,守著那間不知何時才會來住上幾天的房子嗎?這太費銀子了。」說完她搖了搖頭,深深覺得這事不可行。

  「奶奶,我想留在這裡。」樓滄溟終於將自己的企圖說了出來。

  袁氏呆了一下,轉頭問他,「這是什麼意思?留在這裡……是不回濟陽的意思嗎?你要留在這裡做什麼?過去兩年你老是待在外頭也不知道是在忙什麼,現在年紀也不小了,是該回家找個姑娘成親生子安定下來了。」

  「奶奶,我已經有喜歡的姑娘了。」樓滄溟冷不防的宣布道,驚得袁氏瞬間停下腳步,轉身面向他。

  「是真的嗎?那姑娘是哪裡人,今年幾歲了,家裡是什麼情況,你快和奶奶說一說。」袁氏迫不及待的問道:「你都不知道,為了你的親事,這兩年來你爹、你娘和爺爺、奶奶都快要操碎心了。快點說!」

  「我喜歡的姑娘其實奶奶也認識。」樓滄溟說道。

  袁氏腦袋轉得飛快,想著濟陽有哪家閨秀是她見過又還未定親的?除了濟陽之外,又有哪些有來往的親戚友人家中有適婚年齡的未嫁閨女?

  她在這短暫的時間裡已經想出了好幾個,但都覺得不太滿意。

  她這個的孫子有多優秀,只有他們自家人知道。

  這回他們濟安侯府甚至整個濟陽樓家能逃過可能是滅頂之災的大劫,可以說是全靠這個孩子,她並不清楚過去兩年多來這孩子都在外頭做了些什麼,但從侯爺上回給她的信中來看,侯府這次能轉危為安全是這孩子的功勞。

  所以這孩子的婚事,他們一定要好好的把關,幫他找一個溫柔賢淑又知書達禮,可以與他相濡以沫、瑟瑟和鳴、舉案齊眉的好妻子。

  「哦?奶奶也認識嗎?是誰?快點跟奶奶說,別跟奶奶賣關子了。」她迫不及待的催促道。

  「她就是伍青靈。」樓滄溟終於將心意說出來了。

  「誰?」袁氏雙眼圓瞠,直覺以為自己聽錯了。

  「伍青靈。」樓滄溟字正腔圓,緩慢地又說了一次。

  袁氏這回很肯定自己沒聽錯,孫子的確是說了那三個字,但是怎麼會呢?

  青靈那孩子的確是個好孩子,但是怎麼配得上她一表人才又優秀不凡的孫子呢?就算不提相貌、不提家世、不提什麼教養、才華之類的,那孩子她畢竟成過親嫁過人啊,這事怎麼可以,怎麼能行呢?

  袁氏此刻的腦袋一片紊亂,神情凝重,表情掙扎,心情復雜得難以言喻。這事怎麼可能會發生呢?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她問孫子。

  「知道。」樓滄溟目不轉睛的看著奶奶,認真的點頭道。

  「你……」袁氏突然之間不知道要說什麼,半晌之後才緊蹙眉頭的沉聲開口道:「滄溟,你到這裡來也不過幾天的時間,怎麼可能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喜歡上青靈那個丫頭呢?你到底喜歡她什麼,你了解她嗎?」

  「奶奶相信一見鐘情嗎?」樓滄溟微笑。

  「所以你是喜歡她的長相?」袁氏緊蹙眉頭。

  「不,我喜歡她的一切,不管是長相還是個性,或是待人處事的態度,以及做生意時的聰明才智,一切的一切我都喜歡。」樓滄溟搖頭道。

  「你剛才不是說一見鐘情嗎?」

  「嗯,那回大叔受傷在鎮上醫館裡,她迅速趕來,髮絲有些亂,神情倉皇卻不失措,那一刻她已將我吸引。」他微笑道。

  「你不過才與她相處幾天而已,對她的了解或許只是你的想像,並不是你以為的那樣。」袁氏企圖幫他尋回理智。

  「不,一定是真的。」樓滄溟卻斬釘截鐵的說道。

  「滄溟——」袁氏還想說什麼,卻讓孫子用堅定的神情、認真的語氣打斷。

  「奶奶,我不是沒見過世面。過去這兩年多來,我在外面行走見過形形色色的人,男女老少貧富貴賤,各式各樣的人與人性我不能說全見過,但也比一般人見得多。伍家父女的純粹與善良很難能可貴,我很喜歡,他們對生活的認真,對未來充滿希望也是我所向往的。伍青靈是一個很特別的姑娘,她開朗、積極,我很喜歡這樣的她,很想和這樣的她結為夫妻。」一頓,他目不斜視,正經八百的說:「奶奶,我很確定伍青靈就是我今生今世想要共度一輩子的妻子。」

  袁氏被他的認真震住了,瞬間說不出話來,可是真的可以任由這孩子這樣任性胡來嗎?

  「滄溟啊,成親是一輩子的事情,不能如此草率隨意的做決定。」她勉強開口勸道。

  「那麼奶奶覺得要如何才叫不草率、不隨意啦?」樓滄溟平靜地反問。「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一個沒見過幾次面,沒說過幾句話,所知的一切皆是旁人所知所言,而非親眼所見、親身體會之人就不草率、不隨意了嗎?奶奶,我不是嫡長孫、嫡長子,將來的妻子不需要當宗婦,她只需要合我心意就行了。」

  至此,袁氏再想不到可以反駁或說服孫子改變心意的話了,她沉默了半晌只能說:「你爹和你娘是不會同意這門親事的。」

  「所以我才想請奶奶幫我做說客。」樓滄溟認真又帶點討好與期盼、覬覦的表情。

  「奶奶能做什麼說客?」袁氏無奈又不解。

        樓滄溟扶著袁氏往前走,邊走邊說:「奶奶,青靈是怎樣一個難能可貴的姑娘,您住在這兒這麼長的時間,應該比我更清楚才對。除了家世不如咱們和嫁過人這兩點之外,並沒有任何配不上我的地方。到時回家後,還請奶奶幫我在爺爺和爹娘面前美言幾句。」

  袁氏沉默了一下,並未拒絕,只道:「美言不難,問題在於這樣做有用嗎?光是她嫁過人這一點就過不了你爺爺和你爹娘那一關。」她並不看好這門親事,不認為孫子最後真能得償所願。

  「其實咱們家根本就沒有挑剔別人的資格,嫁到咱們家並不是什麼好事。」樓滄溟忽然說道。

  「這是什麼話?」袁氏忍不住轉頭朝孫子皺眉頭。

  「奶奶不這麼覺得嗎?」樓滄溟不覺得自己有哪裡說錯了。「咱們濟安侯府空有爵位頭銜卻無實質的地位與權力,即便咱們偏安一隅,安於平凡做個普通的老百姓,但上面那些人還是能隨便找個理由就朝咱們開刀,就像這回的事一樣。」他感覺有些悲哀。

  「嫁進咱們家,就好像嫁進頭頂上懸著把刀的無形囚籠裡。那把刀何時會掉下來,又或者會不會掉下來根本無從知道,只知道它若真掉下來,咱們九死一生的機率也是微乎其微的。嫁進咱們家沒有榮華富貴可以享,只有無形的恐懼與威脅如影隨形的跟著,這種忐忑不安、朝不保夕的日子誰移罕?」

  袁氏沉默不語,因為無話可說。

  其實樓滄溟說的這些話是有點言過其實和危言聳聽的,經歷過上輩子的一切,他又怎麼可能會讓歷史重演,讓樓家永遠生活在時可能傾覆的恐懼裡?

  上輩子他能為濟陽樓家平反,能重新拿回屬說樓家的侯爵之位並且安度餘生,這輩子他就一定能保樓家無事。

  既然如此,他誇大的說出這麼令人憂心忡忡又嚇人的話,當然是為了打悲情牌好讓奶奶站在他這一方。

  樓滄溟輕聲嘆氣。「其實我本來也不想將她扯進咱們這個泥淖,讓她陪咱們過這種膽戰心驚的日子,可是我卻不想讓自己後悔,讓自己錯過這個可以得到幸福的機會。既然生死已不能由咱們自己掌控,那麼幸福總可以吧?」

  他一頓,又說:「我知道自己這樣很自私,對她來說並不公平,但我保證會終其一生對她好、給她幸福,並且永遠不會背叛她,在我有生之年。」

  「你這孩子怎會想這麼多?你才幾歲而已,說什麼有生之年?」袁氏搖頭嘆聲,「其實咱們家的情況也沒你說得這麼糟,奶奶嫁進樓家都四十幾年還不是平平安安的活到現在?所以你別胡思亂想。」

  「我若不胡思亂想,咱們樓家這回的下場可能會很慘。」樓滄溟苦笑道。

  袁氏頓時無言以對,過了半晌之後才忍不住問他,「你真的那麼喜歡青靈,非她不娶?」袁氏又沉默了一下,才說:「你認識她還不滿一個月的時間。」

  樓滄溟扯了下嘴角,款款輕道:「或許我上輩子就已經認識她,為她情繫一生了,今生才會這般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突然之間,袁氏領悟到說再多都是多餘的,她不必再浪費唇舌多說什麼了。

  深吸一口氣後,終於點頭允諾道:「奶奶知道了,這事奶奶答應幫你,不過你確定青靈願意給你,她爹願意將獨生愛女嫁到濟陽這麼遠的地方去。」

  「嫁到濟陽不一定要住在濟陽,不能繼續住在這裡。」

  袁氏腳步一頓,瞬間轉頭瞪孫子一眼,氣道:「難不成你還想做伍家的上門女婿?」

  「嗯,如果伍大叔真要為女兒招贅的話,為了娶到青靈也只能如此了。」樓滄溟一本正經的點頭道,惹得袁氏忍不住動手打了他一下又一下。

  「你可真能耐啊!咱們樓家何時淪到要去給人家做上門女婿了?你這個沒用的壞孩子!壞孩子!」

  「奶奶您別生氣,我說的只是如果,但伍大叔很明顯完全沒有這樣的想法,您放心。」樓滄溟趕緊安撫袁氏。

  「我放什麼心,你竟然為了一個女人連自個兒的家門都不要了,你真是氣死我了!」袁氏氣得又用力的打了他幾下。

  「奶奶,我會有這種想法並不是不要家,相反的我第一次有這想法時,為的就是想讓咱們樓家的血脈能存活在這片天空下,留下一些香火。當年爺爺未雨綢繆讓二叔舉家遷居到懷寧不也是為此目的嗎?」樓滄溟解釋道。「可是當年爺爺沒有考慮到二叔即便遠在懷寧,他還是姓樓,他生下的孩子也還是樓氏子孫,如果上面那位真要清算,只要是姓樓的,又有誰逃得過呢?

  「但是入贅的情況就不樣了,有了孩子也不一定姓樓,不算是樓家的孩子,至少表面上不是,讓人作不了文章。奶奶之前說我愛胡思亂想,其實這也是當初胡思亂想的一個想法而已,當然,能不走到那一步最好。」

  袁氏聞言之後再也升不起一絲怒氣,只覺得心疼。這孩子平日到底都在想些什麼,為何心思會這麼重,老是在想這些擔憂樓家未來的事呢?

  「滄溟,你才二十歲,在你之上你有兄長,有父親,還有爺爺,你不需要讓自己活得這麼辛苦、這麼累。」她語重心長的對孫子說。

  樓滄溟明顯的愣住了,因為他從未想過會聽見這麼一席話,上輩子他堅强起來的時候,家人不是已逝就是在牢裡,之後他費盡心思、竭盡心力在想辦法為樓家平反,想辦法救人,累得早生華髮,身心俱疲,也沒有人對他說過這一句話。原來這就是有親人在身邊,有人心疼自己的付出與疲憊的感覺嗎?

  樓滄溟突然覺得有些鼻頭酸澀與眼眶發熱。

  「奶奶,我不辛苦也不覺得累,只要咱們家的人都好好的就好。」他說道,嗓音有些沙啞。

  袁氏伸手拍了拍他的手,不再多說什麼,只交代他道:「在咱們離開這裡之前,你得讓伍家父女倆認同這門親事,這樣奶奶回濟陽你當說客時才能夠事半功倍。能不能做到?」

  樓滄溟信心十足的頷首應道:「沒問題。」

*             *             *

  伍青靈站在自家作坊前等候著樓芊芊,今日是她進山裡採野菇的日子,樓芊芊早在兩天前得知此事便興致勃勃的說要跟她進山玩兒。

        她今日進山的目的是要採兩種家裡育菇房培育不出來的野菇,那些野菇的生長環境要求太過嚴苛難以複製,她試了幾回都失敗,只能認命定期到山林裡去採摘。不過幸好那些菇類所需要的用量並不大,否則她真的會很頭痛。

  她站在原地上等了一會兒,沒想到沒等到該來的樓芊芊,卻等來了樓滄溟。

  「芊芊今天不能陪你上山了,她讓我陪你去。」他停在她面前,直截了當的說明了來意。

  「芊芊怎麼了?」她愣然問道。

  「早上貪嘴吃太多了,現在正在鬧肚子不舒服。」樓滄溟一臉無奈道。

  「要不要緊?需不需要請大夫來看?」伍青靈擔心的道,轉身就要往屋裡走去。

  「不要緊,就是吃撐了,躺一躺就行了。」樓滄溟迅速說道:「她讓我跟你說聲對不起,讓你不需要擔心她,該做什麼就做什麼。不過她不放心你一個人去山上,所以讓我陪你一塊去。」

  「芊芊她真沒事?」伍青靈停下步轉頭問他。

  「真的沒事。」樓滄溟保證的點頭道。「走吧,我陪你上山。」

  說完他率先往上山的路走去,讓伍青靈不得不趕緊跟上去。

  感覺她跟上來之後,樓滄溟便放慢腳步等她。

  「我聽芊芊說你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進山裡一回,這事很危險,如果可以的話就交給張銘來做吧。」他邊走邊說。

  「我都是固定去幾個地方而已,還好。」伍青靈說。

  樓滄溟轉頭看了她一眼,問她,「你可以保證山裡的野獸絕對不會去那幾個地方,又或是絕對不會出現在你去那幾個地方的路上嗎?」

  「不能保證。」伍青靈老實的搖頭道。「但是山裡的野獸大多都在深山裡,我並未接近深山那個危險區域。」

  「你雖未接近,卻不能保證深山裡的野獸不會走出來,不會突然出現在你面前。不怕一萬只怕萬一,進山的事以後最好還是交給張銘吧。」樓滄溟再次提議道。

  「就算換成張大哥,他遇見深山裡出來的野獸也不見得能全身而退。」伍青靈有些不以為然。

  「至少他會有些反擊與自保之力,如果真的因此受了傷,他所受的傷肯定不會比你嚴重。」說完樓滄溟轉頭看了她一眼,又道:「這點你應該無法否認吧?」

  「樓二哥,咱們為什麼要對一件不太可能發生的事這樣辯論不休?」伍青靈有些無言以對。「虎谷村裡也是有獵戶的,若真有從深山裡出來的野獸,早就成了獵戶大叔和獵戶大哥們的收獲了,要不然,這些日子我經常進出山林,又怎會連一隻堪稱危險的野獸都不曾看見?」

  「那是你運氣好。」

  「既然我運氣好,那麼就更不必擔心我會遇上野獸、遇見危險了。」伍青靈迅速接聲道。

  「誰能保證好運能永遠跟著自己,霉運不會纏上身?」

  伍青靈突然有些氣惱的瞪了他一眼,道:「你暫時別跟我說話。」

  「怎麼,生氣啦?」樓滄溟笑意盈眼,覺得她這樣有些孩子氣,很可愛。

  伍青靈又瞪了他一眼,問他,「你莫名其妙被人詛咒難道不會生氣嗎?」

  「我沒詛咒你。」樓滄溟忍不住輕笑道。

  「你明明詛咒我霉運纏身!」她指證歷歷。

  「有道是忠言逆耳利於行,良藥苦口利於病。」

  「我又沒病,是你有病,得了杞人憂天、愛胡思亂想的毛病!」

  這段日子同住一個屋簷下的相處,讓伍青靈早已不把他當外人,對他說起話來也不再客氣——不,正確的說法根本就是毫不客氣!

  上山的路有些漫長,兩人相處自然隨意,邊走邊鬥嘴也算是其樂融融。

  「最近怎麼老有人說我愛胡思亂想呢?」樓滄溟不由得苦笑道。

  「有誰和我英雄所見略同?」伍青靈好奇的問。

  「奶奶。」

  「哈!」伍青靈忍不住哈的一聲笑了出來,「這下我可以肯定我絕對沒有誤會你了,連奶奶都這麼說就表示你真有這個毛病。」

  「比起一般人,我的確是想得比較多,但那絕對不是杞人憂天和胡思亂想,而是未雨綢繆和謹慎小心。」樓滄溟不認同的搖頭道。

  「那就是胡思亂想,沒事未雨綢繆、謹慎小心做什麼?」伍青靈完全不給面子的吐槽他。

  樓滄溟略微沉默了一下,然後突然開口說:「雖然你們沒問,我們也沒說,但想必你應該已經猜到我們樓家並非尋常老百姓。」

  伍青靈輕愣了一下,不知他怎會突然與她說起這事,只是默默地聽著。

  「樓家是大寧王朝的開國功臣,被封侯賜爵,賜名濟安侯,濟安侯府在經歷兩代帝王榮寵後,當今濟安侯爺也就是我祖父主動提岀欲卸甲歸田之意,便於十幾年前攜全家大小返回祖居,定居濟陽。」樓滄溟緩緩說。

  伍青靈聽了驚震不已。她知道樓家祖孫不凡,絕非尋常之人,卻沒想到他們的身分這麼高大上啊。侯爵?那是多大的官、多尊貴的身分啊?真是嚇死小老百姓了。

  還好,她也不是什麼普通的小老百姓,嚇不到她的。

  樓滄溟從側面看她一臉面不改色、處之泰然的模樣,嘴角不由勾了起來,他就知道她與眾不同。

  「樓家人定居濟陽之後,一直低調行事,安居樂業。」他繼續緩聲說道。「沒有鮮車怒馬,沒有奴僕成群,沒有結黨營私,所過的生活其實和普通老百姓差不多。然而即便如此,還是有人不想放過我們,想對樓家趕盡殺絕。」

  伍青靈驀然瞠大雙眼,轉頭看他,他卻沒有看她,只是面無表情的看著前方繼續緩慢地訴說著。

  「三個多月前,官兵毫無預警的在深夜兵圍樓家,以叛黨之名將樓家男人全數下獄。樓家離朝多年,又未與京城朝中之人有所連繫,根本不明所以,但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他倏然笑一聲。

  「叛黨之名?他們竟然是用叛黨這個罪名强加在我樓家的頭上,兩年前離王舉兵圍皇城逼宮敗亡後,凡是參與者皆盡株連九族,將這叛黨之名硬扣在我樓家頭上,擺明了要對我樓家趕盡殺絕。」

  「那你們家現在……」伍青靈終於忍不住出聲問道。

  樓滄溟慢慢地散去臉上的凌厲之氣,這才轉頭對她搖頭道:「現在沒事了。」

  伍青靈呆了一下,疑惑不解的看著他,剛才聽他的說法樓家根本就已危在旦夕,隨時都會有性命之危,說句不好聽的,甚至可以說是在劫難逃、死定了,可是怎麼突然之間就「沒事了」呢?他應該不是在耍她吧?

  似乎看岀她眼底的懷疑與疑惑,樓滄溟對她說:「你剛才不是說我杞人憂天、愛胡思亂想嗎?所以早在幾年前我就胡思亂想到可能有這麼一天,並且為此做足了準備,這才得以逃過此次的大禍。」

  「這怎麼可能?」伍青靈難以置信的脫口道,連上山的腳步都停了下來。

  「杞人憂天和胡思亂想或許不可能,但未雨綢繆和謹慎小心卻是可能的。」樓滄溟說道。

  伍青靈突然之間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樓二哥,你跟我說這些,該不會是為了反駁我剛才說你有杞人憂天和胡思亂想的毛病吧?」

  她懷疑的問他,沒想到他還真回答了她這個問題,用著一本正經的表情點頭,道:「對。」

  她啼笑皆非,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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