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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薰 -【桃色約定(桃色系列)】《全文完》

簡薰 -【桃色約定(桃色系列)】

嘿嘿……當然好!  
要她這新銳女作家幫那樂團寫文字書是嗎?  
為了“舊恨”,哪有不幫的道理?  
什、什麼?怎麼結果和她想的差那麼多?  
原以為和那有老鼠冤的團長重逢第一幕,  
是美美的她穿上旗袍優雅的說好久不見,  
但今天無預警跑來接機的他,  
卻見到她頭發淩亂臉色特差的醜模樣,  
火大ㄋㄟ!哼,小美人當自強!  
不管他現在還記得多少往日美好時光,  
甚至對她百般嗬護照顧寵愛有加,  
她都下定決心不再被感動,  
因為她是曆經小滄桑後的“進化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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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江楓: 很棒的文章分享!給您掌聲鼓勵! ...威望 + 10 金錢 + 10

第一章

“我們現在已經在錄製了,要請大家再多等一段時間。”

“不過別說是歌迷,就算是我們這種一天到晚在播音樂聽音樂的人,都想趕快聽到你們的專輯。”說到興奮處,主持人的聲音也高了起來,“上一張的新浪潮風格實在太精彩了,身為歌迷,沒有辦法不期待。”

莫烈還是一派淡然,“謝謝大家的支持。”

reaL,引領華人音樂潮流的樂團名字。

這四名男子的樂團組合於五年前出道,首張標榜著工業搖滾的專輯即狂銷百萬,第二張前進搖滾更受到樂評的一致肯定,此後嚐試的後龐克與碾核金屬也受到歌迷喜愛,被視為樂界奇跡。

大賣奇跡引來所有的唱片公司前仆後繼的推出樂團,但也許是因為倉卒成軍,後起組合總無法脫離偶像色彩,結果是出一團死一團,五年來,隻有reaL仍能以樂團的形式在舞台上演唱,舞台魅力從台灣延燒至整個華人地區。

而reaL的中心人物,便是身為團長的莫烈。

在樂團中擔任鼓手的角色,打起鼓來似狂風暴雨,尤其在演唱會上更見實力,一擊一敲都是直擊人心的聲音。

“有聽眾朋友問,reaL有一半左右的歌都是由莫烈跟主唱武焰一同創作,莫烈跟武焰的感情好像比較好?是不是這樣呢?”

莫烈難得的笑了,“我們認識太久了。”

“這位聽眾可能忘記了,reaL的唯一大寫字母就是為了紀念你們共同的朋友。”主持人還在翻弄傳真,“大家應該都很想知道,是什麼樣的朋友讓你們兩位記掛到現在,還有聯絡嗎?”

“不,沒有,事實上我們已經整整十年沒見了。”低沉的聲音此時顯出了些微的溫柔,“不過我們都希望她能過得好。”

雖然很多人都知道“她”的存在,但卻隻有極少數的人才知道她的名字。

她叫謝東靜。

莫烈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十六歲那年。

***

當時莫烈已經在奧克蘭過了五個夏天,英文已然朗朗上口,跟養父母處得很好,也有了自己的朋友。

他像所有帆船之都的孩子一樣,喜歡遊泳、出海、釣魚,課餘時間都跟海洋扯在一起。

初見東靜那天,也是在海上。

“對不起,莫烈,這個餐會可能有點無聊。”養母莎莉對他說:“讚助廠商都知道我們有小孩,請柬上要我們“闔家光臨”。”

他的養父母都是生態研究學者。

對於這種有點飄忽的工作來說,資助廠商是最重要的,有了大企業的讚助,可以買更新的解析器、更新的記錄儀,還有,他們研究室中的冷氣要維修,總而言之,對工作大大有幫助。

莫烈不是那種喜歡耍個性的死小孩,知道這個聚會的重要性,“沒關係,莎莉。”他一向直呼養父母的名字,丹尼與莎莉,“至少東西好吃,對不對,丹尼?”

丹尼與莎莉一個摸他頭,一個拍他肩膀,“謝啦。”

十六歲的莫烈穿得像小紳士似的出席了那個奇妙的遊艇宴會。

讚助的企業家很顯然的想表示出自己的財大氣粗,賓客其實不過兩百來人,卻弄來一艘可以裝下千人以上的大船,請來廚師、侍者、演奏人員,擺了滿桌生鮮,然後浩浩蕩蕩開往公海。

莫烈難免奇怪,他問莎莉,“這陣仗會不會太大?”

她很幽默的回答他,“不然大家怎麼知道他的財力雄厚?”

全世界的宴會好像都是一樣,衣香鬢影,杯觥交錯,擺放自助美食的桌子拉得長長,見麵客套寒暄,你讚美我兒子,我誇獎你女兒。

莫烈隨著丹尼與莎莉見過那個胖呼呼的企業家,吃了點東西,大廳的時鍾指著八點,離散會還早,莫烈走到甲板透透氣。

入夜了,天氣有些涼正當這樣想的時候,旁邊突然傳來哈啾的聲音。

來不及確認聲音的來源,第二聲哈啾又接著傳來。

莫烈轉過頭,剛好迎上一張略受驚嚇的臉。

一個東方少女,大眼睛、薄嘴唇,長長的黑發在海風中飛揚,在入夜的海洋上僅穿著一件粉橘色的改良式短旗袍——他想,那應該就是她連打兩個噴嚏的原因。

他脫下外套,遞給少女,“穿著,小心別感冒。”

她臉一紅,“謝謝。”

奧克蘭的華人說多不多,說少卻也不少,這五年莫烈在各種場合認識了不少年齡相近的華裔,不過卻不包括少女在內。

“我叫莫烈,你呢?”

“東靜。”少女有著一副清嫩的嗓音,“謝東靜。”

“你在這裏多久了?”

“半小時吧。”她用不太確定的語氣回答,“我沒注意時間。”

“這種正式聚會最沒意思。”他望著漆黑一片的海洋,“但現在在公海上,沒辦法先離開。”

東靜澀然一笑,“我也不太喜歡人多的地方。”

“人多很好,但都是大人感覺就不好。”莫烈笑,“不過算了,就當作來吃飯好了。”

東靜臉上還是那抹羞澀的笑容。

怕生,又怕一個人的那種感覺。

莫烈在她旁邊坐下。

她一臉驚訝,“你不用進去?”

“我陪你。”

他們其實沒說什麼話,就是在甲板上吹著風,聽著宴會廳中隱隱傳來的音樂,夾雜在海風中的浪聲。

那是莫烈第一次見到她,那年,他十六;她,十二。

一切開始於海洋之上。

***

“莫烈大概是什麼時候開始組團的?”

“十幾歲的時候,我們第一個團叫leave.”

主持人很敏銳的抓到了重點,“我們?”

“我跟武焰。”

主持人呆三秒,突然間笑了出來,“各位聽眾,這可是個大獨家喔,我是第一次聽到,放送室外,莫烈的助理也露出了很驚異的表情,我想這應該是首次曝光的消息吧。”

莫烈微微一笑,隔著玻璃窗看到助理晶晶下巴掉下來的樣子。

隻能說他今天心情太好,所以一時來個大方送。

“這是我第一次知道莫烈跟武焰曾經組過團,那應該算是reaL的前身嘍?”

“也不盡然。”

會組成leave,其實也是無心插柳,而且,還是跟東靜有關。

如果不是又再遇到她的話……

***

莫烈第二次遇到東靜是在港口。

夏日,陽光非常強烈,整個碼頭上人潮來往,人人穿著休閑服,手上不是釣具、潛水用品,就是食物,好像人人都準備到海上度假一樣,莫烈也不例外,他跟幾個同學約好了要出海。

正在解船上的纜繩,突然間,朋友碰了碰他的肩膀,“喂,那是不是你認識的人,從剛才就一直看著你。”

莫烈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看到了東靜。

離他們在甲板上認識也不過才一個星期,他沒想到會這麼快又遇見她,長發紮成辮子,白色的裙擺繡了一朵小蝦花,非常可愛。

他對她招招手,“嗨。”

她還是一臉害羞的笑,“我在另外一邊看見你。”

“跟朋友還是爸媽出來?”

“同輩的親戚和幾個朋友。”

東靜似乎很容易犯羞,說話的時候總是低著頭,讓人忍不住興起一股想保護她的感覺。

“小靜?”一個少年拿著輪胎走過來,“你怎麼還在這?”

“我遇到一個朋友。”

“朋友?”少年揚起眉,顯然頗為意外,他對莫烈伸出手,“武焰。”

“莫烈。”他看到名喚武焰的少年背著一把吉他,型號並不陌生,“我也有一把這個型號的吉他。”

“真的?你覺得它的聲音怎麼樣?”

莫烈比出大拇指。

武焰很高興,“我愛死這把的聲音。”

有個共同的話題,兩人當下便聊起天來。

莫烈知道武焰的父母是地質學者,他喜歡音樂、組過團,也在固定的時間到小酒館演唱。

而東靜則是他朋友妹妹的同學。

“我這星期六會在“夏日街”演唱,你一定要來看。”離去之前,武焰如是說。

莫烈真的去了。

他看到台上自彈自唱的武焰,時而低吟,時而狂放,煽動觀眾的本能就像是在在證明他是天生歌者。

結束演唱時間,兩人在街上的快餐店買了漢堡,聊奧克蘭,聊華人在這座城市的生活,更多的,是聊音樂。

“有沒有人說過你唱歌很好聽?”

武焰大方點頭,“有。”

莫烈笑了,“你還真不客氣。”

“客氣過頭就是虛偽。”

不知道為什麼,莫烈很喜歡這個有話直說的新朋友。

感覺一見如故,友誼就此萌端。

莫烈是個小大人,而武焰卻比較孟浪,大人們總是奇怪,這兩個個性南轅北轍的孩子怎麼會好成這樣,說實話,莫烈也不太清楚,也許是音樂的世界太寬廣,所以造就了他們的百無禁忌。

兩人東跑西玩,中間還夾著個才要念七年級的小跟班,東靜。

莫烈一直不明白是東靜要跟,還是武焰要帶她出來的,反正每次出遊,他們兩人總是一起出現,散會時也是由武焰送她回家。

東靜話不多,相處的時候她幾乎都是靜靜的聽著他與武焰說話。

莫烈曾問她,“跟我們出來會不會無聊?”

“不會。”

“你覺得好玩?”

她臉一紅,不吭聲了。

莫烈後來也發現自己問得有點失禮,很快的將話題轉開。

那年的聖誕夜,幾家人一起過,拆完禮物後,武焰突然對他說:“不如我們來組個團吧。”

莫烈想也沒想就說好。

“我唱歌,你打鼓,我們一定天下無敵。”

“別唱流行歌。”莫烈最討厭那種天下一大抄的歌,“特別一點的,不要跟別人一樣。”

“那當然。”

兩個少年在聖誕氣氛中快樂的聊著,莫烈注意到一旁的東靜,雖然已經認識半年多,但她還是那種像小白兔的感覺,很安靜、很羞澀。

莫烈以為自己早習慣了她眼中的安靜與羞澀,但此時看到,他竟覺得她眼中有著淡淡的寂寞……對了,這半年來他們三個一直一起活動的,現在他們兩個組團,好像把她排除在外似的。

莫烈於心不忍,“隻有兩個人太無聊了,叫東靜也來。”

武焰歡呼了一聲,“好耶,小靜會彈鋼琴。”

莫烈轉向東靜,“好不好?”

她笑了。

甜甜的,小小少女的微笑。

那年聖誕節最大的收獲就是leave正式成立。

莫烈是鼓手兼團長,謝東靜是鍵盤手,武焰是主唱兼吉他手。

三人樂團是很普通的事情,他們上學、練團,偶爾會出現在碼頭邊表演,在一起的時間很長,總是很快樂。

“官方團名leave.”武焰揚著一抹怪笑,“私下團名:veryhappy.”

東靜抗議,“不要啦,好難聽。”

“那叫happyhappy?”

莫烈終於忍不住開口了,“那等級還不是一樣!”

隨著時間過去,莫烈發現,東靜居然長高了,五官上的稚氣稍減,雖然無法擺脫與生俱來的矜持,但已經開朗許多。

她會說:“莫烈,這個星期我們出海好不好?”

或是,“你要不要去看電影?”

偶爾還會遞給他一包東西說:“我烤的餅幹。”

他們三個是好朋友……如果可以的話,莫烈很希望他們一直是。

明明是玩樂團,也不懂,後來怎麼會玩出感情?

十八歲,莫烈第一次喜歡上一個女生。

跟自己最好的朋友喜歡上了同一個女生。

***

“又是一個聽眾問:reaL的專輯什麼時候會好呢?”主持人笑著說:“看來大家都很心急。”

“預計錄到十二月底。”莫烈含糊帶過。

事實上,他們才剛開完會,不要說開始錄,連編曲也隻完成了一半左右的量,現在能先行曝光的隻有歌詞。

隻不過這樣沒有效率的事情,自然不能說出來。

“我們現在手邊有reaL的歌詞,裏麵有一首歌名叫“想念你”,用字遣詞很簡單,但就是因為簡單,更讓人印象深刻。”主持人將歌詞念了出來,念完後,“各位觀眾朋友聽了之後可以將感想寫下來,傳真到節目中,如果你寫得很好,我們會送你一張reaL的先行單曲。”

***

莫烈發現自己開始喜歡看著東靜小白兔般的眼神,幾乎在同一個時間,他發現了武焰也用著同樣的目光追隨著東靜。

他,喜歡她。

他,也喜歡她。

“小靜真可愛。”武焰會在兩人獨處時這樣說:“這種小家碧玉型的女生在奧克蘭已經瀕臨絕種了,我們一定要好好保護她才行。”

我們?莫烈勉強可接受,至少他說的“我們”,而不是“我”。

可是保護,保護到什麼時候呢?

武焰說得好,“保護到她的白馬王子出現埃”

那麼,白馬王子是你還是我?莫烈原想這樣問,但卻還是沒有開口。

“我是很想跳出來,不過,基本上還是以小靜的感覺為優先。”武焰說:“她太內向了,我又太外向,基本上應該是不和的,不過我喜歡她,那也沒辦法。”

那年,莫烈十八,武焰十七,東靜十四。

很青澀的年紀,三人陷在有點曖昧的感情中。

東靜在的時候,有點騷動,東靜不在,亦是暗潮洶湧。

莫烈跟武焰的感情仍好,但也正因為這樣,兩人雖然明白自己的喜歡,也明白好友的喜歡,卻都沒有多餘的動作,一樣三個人到海灘區的酒吧演唱,三個人出海曬太陽,在特殊的日子裏三個人一起到天空之城吃飯,一起記憶了塔絲曼的深藍海洋,也一起記憶了奧克蘭的璀璨夜景。

那年的七月比較冷,東靜無法避免的生了病,因為醫生再三交代要好好靜養,謝家於是采取對冷空氣的隔離措施。

“武焰,等我下課一起去看東靜好不好?”

“看小靜?你隻會看到小靜的媽。”武焰搖搖頭,“安琪拉送考卷,連二樓都沒上去,就被請回家了。”

莫烈頗為詫異,“安琪拉去過了?”安琪拉是東靜的同班同學,她的哥哥是武焰的朋友,莫烈也見過幾次麵。

“小靜的媽媽會這樣告訴你,”武焰模仿安琪拉的語氣,“小靜氣喘,醫生說最近要多休息。”

“不管怎麼樣我還是要去,你呢,要不要一起?”莫烈問。

這是他們兩人明白彼此都喜歡東靜之後就有的一種默契,絕不私下約會她,若是情況特殊,一定會先告訴另外一人。

武焰笑道:“我今天要陪爸媽參加一個無聊的宴會,早先就說好了,要是臨陣脫逃,我怕我媽會掐死我。”

莫烈也笑了,武媽媽的火爆脾氣他是領教過的,“玩得高興點。”

“玩得高興點?”他揮揮手,有點小抓狂,“我又要曆經如坐針氈的一個晚上,哪高興得起來?”頓了頓,又說:“如果你能突破重圍見到小靜,幫我問候一下。”

莫烈一個人去了。

他到過東靜家很多次,每次都是打過招呼後直接上樓,可是這一次,東靜的媽媽卻對他說:“小靜要休息,不要去吵她。”

莫烈禮貌的放下特別買給東靜解悶的書,“那麻煩伯母幫我轉交,等她身體好一點我再來看她。”

“我會告訴小靜的。”

出了謝家大門,莫烈特地繞到東靜窗邊樓下,赫然見到看到東靜雙手扶在玻璃窗上,一臉可憐兮兮的看著他。

他對她揮揮手,隻見她點點頭,卻沒響應他的意思。

再做手勢要她休息,沒想到她居然向他招手。

莫烈比了一個叉叉,東靜卻開了窗,指著院子用來修剪樹木用的工作梯,含意不言自明!她要他從外麵爬窗戶進去。

他是小紳士,養父母在奧克蘭也算是名人,可是,莫烈卻沒想那麼多,手長腳長的一下翻過圍牆,架好工作梯,爬上了二樓窗戶。

看到東靜滿臉病容,莫烈一陣心痛,不由自主的攬過她,“好點了沒?”

“嗯。”

“有沒有乖乖聽醫生的話?”

“嗯。”

“整天在家很悶吧?”

“嗯。”

“我冒著被抓的危險爬上來,你隻跟我說嗯嗯嗯?”莫烈凝視她的臉,“跟我說幾句話,萬一我不小心被抓到了,至少還算是有收獲。”

東靜笑了,“我……很高興你來。”

“擔心死你了。”他揉揉她的長發,“連電話都不能接,完全不知道你怎麼樣了?”

“好多了。”

東靜看著他,耳根漸漸紅了起來,莫烈正覺得奇怪,猛然發現自己一時情急造成兩人現在的親密姿態——

他連忙放開她,“對不起。”

她低下頭,不但沒有生氣,靦腆的微笑中反而還有些……高興?

莫烈不太確定那是什麼意思,看到床頭被她擱在一旁的稀飯後也無暇深究,那碗動也沒動過,“你又不吃東西?”

他將碗端過,隻見東靜連忙將頭別開,“不行,太燙了。”

莫烈笑,她是貓舌頭,吃不得熱。

“來這邊坐著,我幫你把稀飯吹涼。”

後來的日子,就跟以前差不多,東靜在長高,莫烈跟武焰逐漸脫離小鬼頭的尷尬年紀。

他們三人還是別人眼中形影不離的好朋友,但是武焰好像嗅出了東靜的心向似的,他不再那麼要求愛情與友情之間的平衡。

會說:“天涯何處無芳草。”

也會說:“不要為了一棵樹而放棄整片森林。”

甚至開始對別的女孩行注目禮,最明顯的,是他開始追逐其它與東靜完全不同類型的女孩子。

隔年四月,武焰隨著父母離開了奧克蘭。

堅持不要莫烈和東靜到機場送行的他,在一個多月後寄回來一張明信片,用一手漂亮的字寫著:好好對小靜。

十九歲的莫烈與十五歲的東靜戀愛了,醞釀了許久的感情猛然勃發。

“我喜歡你好久了。”

莫烈很高興,但又想逗她,“是我先喜歡你的吧?”

“明明是我。”

“是我主動吻你的喔。”

“可是,那天你在船上替我披上外套,我就喜歡你了。”東靜漲紅了臉,“要不然,我才不會在你後麵跟進跟出。”

他輸了,但卻很高興。

說明心意之後,莫烈這才發現原來自己這麼不理智,獨占欲之強,甚至隻要看到其它的男孩子跟東靜麵對麵都會不高興,直到……直到東靜在他的儀式中從少女變成女人之後。

***

見莫烈走出放送室,晶晶連忙遞上他習慣喝的礦泉水。

“明天我幾點應該出現在哪裏?”

她翻著手冊看了一下後回答,“下午四點要出現在錄音室,車子三點半會到,還有,武焰找你。”

見莫烈拿出手機,晶晶又連忙補充,“他知道你在上廣播節目後說沒關係,不是很重要的事情,明天再說也一樣。”

“有事情要一次說完。”

她低下頭,“知道了。”嗚,她明明就是靳煒的助理,為什麼要跟莫烈一起跑通告?莫烈這麼可怕,她又那麼膽小,相處起來真的很恐怖耶,而且她總覺得莫烈今天怪怪的。

“晶晶。”

晶晶大驚,“什麼事?”難道他知道她心中的小怨言了嗎?

“我還有地方要去,你不用跟了。”

“明天——”

“時間我會控製。”

莫烈一個人開車到海 邊。

今天是東靜的生日,即使風流雲散,他都想跟她說聲生日快樂——雖然她不見得願意接受。

***

莫烈一直記得那天。

他在大學上課,突然接到丹尼與莎莉在南島發生意外身亡的消息。

奇跡沒有發生,在香港育幼院長大的莫烈在過了幾年有養父母照顧的生活之後,又成了孤兒。

丹尼與莎莉的後事、研究文件、企業讚助的資金流向、他的學籍與國籍問題,讓莫烈花了很多時間去處理,等他回到香港安定下來後,卻怎麼也聯絡不上東靜,輾轉隻能找到她的同班同學。

“東靜她爸爸的生意出了問題。”安琪拉說:“動產賠下去還不夠,別墅跟遊艇也都抵押給債權人了。”

莫烈一怔,東靜家的生意出了問題?從那天他匆匆飛往南島到現在,也不過才四個月而已埃

“那他們搬到哪?”

“我不知道。”

莫烈一急,“怎麼會不知道,你們是好朋友,東靜不會不跟你說。”

“可是真的很倉卒。”安琪拉的聲音也無奈,“東靜前兩次搬家的時候還在北島,住不到兩個月,又要搬了,她自己也不知道要搬到哪,隻說再聯絡,可是到現在都沒有消息,我真的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哪。”

莫烈說不上來那是什麼感覺。

他們經過長時間的曖昧與摸索,好不容易才屬於彼此,承諾過的永遠,難道就停在這個夏天嗎?

這段時間以來,他總是想著等全部塵埃落定之後,他回東靜先前給他的電話留言,卻忘了,凡事都有意外。

以為自己跟東靜會長久,可是卻緣盡於此。

“莫烈,我想,”安琪拉的聲音有著遲疑,“那個人是不是你?”

“誰?”

“你……”安琪拉期期艾艾的說:“東靜好像……隻是好像,我不是很確定,你知不知道?”

莫烈一直很後悔。

東靜才十七歲,十七歲……

直到很多年後,莫烈都無法忘記那天聽到的話。

“她沒說,可是身型很明顯起了變化……我跟東靜認識很久了……沒、沒見過她那樣煩惱……她不肯說,可是有人見到她出現在市立醫院的婦產科!”

人生太巧合了。

跟東靜斷了線的幾年後,莫烈與武焰隔了半個地球再度重逢。

在台北的酒吧見到時,兩人都呆了。

“武焰!”

“莫烈!”

接著又異口同聲,“真的是你?!”

喧嚷昏黃的酒吧中,兩人興奮的擁抱,武焰身旁的豔麗女郎睜著一雙妙目,不明所以然。

武焰大笑,“真是奇跡的重逢埃”

他們聊了很多,這幾年的變化與遭遇,都濃縮在這幾個小時的談話中。

兩人都住台北,就像以前一樣,再度的頻繁來往。

那年的聖誕夜,武焰對他說:“不如我們再來組個團吧。”

莫烈笑笑,想起很多年前的leave也是這樣組成的。

“好。”

“我唱歌,你打鼓。”武焰仍是那句,“我們一定天下無敵。”

兩人開始在酒吧定期演出,有了固定的歌迷,也認識了一些一樣在玩音樂的人。

然後又加入放浪形骸的吉他手亦陽,再加入溫文俊雅的鍵盤手靳煒,四個人的完美搖滾組合開始在夜店打開知名度,然後四個人一起相心出了樂團的名字,reaL,跟leave寫起來有點似是而非的reaL.

因為剛好以同一個字母結尾與開頭,於是——

“最後一個字母要大寫。”莫烈堅持。

然後有一天,一個名叫劉格致的人找上門來了,名片頭銜印著“WMM國際唱片公司音樂總監”。

“雖然台灣不流行樂團,但是我可以保證。”劉格致拍著胸脯說:“憑著現場功力,你們一定會紅。”

reaL果然紅了。

第一張專輯大破百萬,所向披靡的魅力隨著時間一年比一年強烈延燒,眼見就快要邁入第六年,但卻完全沒有退溫跡象。

他們成功了。

隻是,在這樣成功的背後,莫烈卻還是有著一種無法對外人言的寂寞。

他從小紳士變成了一個冷淡的人。

這些年,他一直跟安琪拉保持著聯絡,隻希望有一天,東靜會給安琪拉隻字詞組,然後,他們能夠再見到麵。

後來,連安琪拉都忍不住勸他了,“算了莫烈,現在全世界的華人都認得你的臉,知道你的名字,東靜要找你很容易,但她不願意出現,世界這麼大,你要怎麼找?”

無從找起,但就是不想放棄。

莫烈常想,如果隔著半個地球,他都能再遇見武焰,那麼,也許他能夠再擁有另外一次奇跡。

他心中始終存著一個疑問,而那問題一定要一個人才能回答。

東靜,你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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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北京一向都是四季分明的城市,現在是九月下旬,天候充分的顯示出秋日才有的微涼。

宣武區由於有著各式各樣的書齋及畫閣,一直以來,都是文化市民的最愛,洛陽古書館外的石階上,此時正站著幾名大學生頻頻往內望。

“哎,你說謝學姊什麼時候會回來?”

“天知道。”一個男孩子聳了聳肩,“誰叫你沒約好時間。”

“教授一直催,我哪來得及。”先前說話的女孩子替自己辯解,“教授還一直說學姊肯定有空。”

一個眼尖的女孩子咦了一聲,悄悄指著巷口的人影,“學姊回來了。”

“學姊長這麼漂亮啊?”

“教授又不是叫我們來看學姊長得漂不漂亮。”

談話間,他們口中的謝學姊已經走到洛陽古書館前的鬆樹下,二十五歲左右的年紀,一頭漂亮的長發散在肩上,粉色係的改良式旗袍將修長的身段襯托得更為穠纖合度,溫雅的五官上有著大家閨秀般的澀然。

“學姊你好,我們是北大的學生,是王教授讓我們來的。”為首的一個女孩子說:“我們現在也在做三國的研究,教授說學姊這裏有些書可以借我們。”

女子微微一笑,“那些書在教授家。”

“可是教授……”

“我上星期送過去的,大概是師母忘了跟教授說。”

“既然這樣,那我們就走了,不好意思打擾學姊了。”

“不要緊。”

目送學生們離開了石阪道巷弄,女子步上階梯,進入洛陽古書館,迎麵而來的,是書館的陳管理員。

“謝小姐,回來啦?”

“嗯。”

“有你的航空信件,我給你放在裏邊的桌子上,你自己去拿吧。”

“謝謝陳管理員。”

取了信,直接上樓,門一關,踢掉那雙雅致卻讓她腳痛的鞋子,整個人倒在沙發上,動也不動的癱了好半天才起來。

換上高中時期的運動衣,長發用鴨嘴夾固定在頭上,戴上工作時的眼鏡,三個簡單的動作就讓剛才的清秀佳人消失無蹤。

拿出碗裝泡麵,正要衝熱水,卻聽到咚咚聲。

有人敲門?

誰啊?她已經脫下戰備裝扮了要怎麼見人?

“請問哪位?”

門外傳來一個爽朗的笑聲,“不用裝了,謝東靜,我是你堂哥。”

東靜長籲了一口氣,旋開門把,“不早說,嚇我一跳。”

“怕人家看到你的真麵目?”

“怕什麼?”她從鼻子發出一個單音,“上次陳管理員跟我正麵交鋒,也沒把我認出來。”

謝耀慶笑了笑,他這個堂妹玩這種表裏不一的變身遊戲好幾年了,麻煩歸麻煩,但好像總不嫌累。

“不會吧你,落魄到吃泡麵?”

“我肚子餓埃”

他提醒她,“你的冰箱有菜。”

“我不會煮。”她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謝耀慶見狀,認份的卷起袖子,打開冰箱,開始準備切煮,而那位外人眼中文雅秀美的東靜此時正橫躺在沙發上,看最新一期的八卦周刊。

***

我切,我切,我切切切。

謝耀慶一邊切菜,一邊回想。

東靜是什麼時候變成這個樣子,跟他第一次見到她,南轅北轍的程度,幾乎要讓他懷疑中間是否有人將他的堂妹調了包。

小時候曾在家族聚會見過東靜幾次,記得她看起來很害羞,頭總是低低的,說話也是小小聲,待他上小學時,伯父便舉家遷往奧克蘭發展精致工業,聽說生意做得很好,沒想到十幾年後,伯父生意失敗,舉家搬回台灣。

他與東靜的感情,也是從那時候開始。

“耀慶,這是東靜,你們小時候見過麵的。”父親對他介紹,“東靜對台北不熟,你多照顧她一點,如果她願意跟,盡量帶她一起出門。”

在父親的資助下,伯父漸漸東山再起,後來又看準了大陸市場,兄弟兩家都到廣東設廠,他跟東靜要到北京念大學,另外租屋,雖然一個住中央區一個住東南區,但總是血親,感情比一般親兄妹還好。

“有我這樣的美女當你的妹妹,你真是三生有幸。”

“哇,說這種話不會不好意思?”

東靜麵不改色的回答,“說實話有什麼不好意思。”

他學畫畫,東靜學曆史,幾年過去,他的畫畫還在起步,東靜卻已然小有成就,大三時便以“言日爭”為筆名發表第一部以三國為背景的曆史小說,由於筆法精粹,引起不少人的注意,大四時有位享有“國家一級作家”頭銜的教授主動收她為學生,開始指導她寫曆史小說。

前年,東靜終於以描寫貂嬋一生的《黃粱夢醒葛巧蘇》奪下了中國曆史小說獎的首獎。

“謝謝指導教授,謝謝評審,寫這本書真的耗費了我很大的精神,有挫折,也有瓶頸,數不清楚有多少個月是在資料中度過的,不過完稿之後,一切都值得,不管有沒有得獎,至少我完成了,最後,要謝謝我的父母,謝謝他們一直包容我這個任性的女兒,謝謝。”

那是官方感言。

私下她說:“美女寫美女總是比較得心應手的。”

“謝東靜,你臉皮好厚。”

“多謝誇獎。”麵對堂兄的批評,她完全不動氣。

謝耀慶其實不太懂,他這個秀雅小堂妹什麼時候變成金剛麵的?

出門時長發飄飄,一身改良式旗袍,風雅宜人的漫步在宣武區的書齋中儼然是風景,一回到家,立刻換成方便躺臥的運動衣,頭發亂綁,隱形眼鏡也懶得戴,哪,就像現在,倒在沙發上看八卦周刊,像話嗎?

東靜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朝廚房看來,叫了他一聲,“謝耀慶。”

謝耀慶一驚,感覺好像沒什麼好事。

“鹽少放一點,你上次煮的咖哩好鹹,我每次吃完都要喝好多水。”

果然,他的第六感隻有在這種時候靈。

“有得吃還抱怨啊,小心我把你的真麵目告訴你的讀者。”他威脅,“他們一定很驚訝於你本人的不像話。”

她咯咯直笑,“做不到的事情不要講得那麼狠。”

嗚,可惡,簡直吃定了他的脾氣。

鈴鈴,電話響了。

“不用接。”東靜的聲音從周刊後麵飄過來,“萬一要講很久,會拖累我吃飯的時間。”

響了十聲的電話,終於轉到錄音機。

“謝小姐,你好,我是WMM唱片公司音樂總監,劉格致,我今年五月的時候曾經去拜訪過。”

東靜的笑凝結在臉上。

“關於替reaL代筆寫文字書的事情不知道謝小姐考慮得怎麼樣了,我們非常有誠意,也很希望有這一次的合作機會。”劉格致頓了頓,“reaL的團長下個月八號會到香港,可以的話,我想安排兩位見個麵,請謝小姐回我一個電話。”

八卦周刊掉在地上。

刀槍不入的東靜出現了某種程度的惱怒。

謝耀慶當然知道原因為何。

他聽伯父伯母說起過,那個紅遍華人地區的樂團reaL成員裏有著東靜的老友以及……初戀情人。

一個叫莫烈的人。

取走了東靜的心,卻突然之間消失不見。

謝耀慶替她拾起周刊,“怎麼樣,寫,或不寫?”

“不知道,有點想見他,不過又不想見他。”她薄薄的唇露出一抹奇異的笑,“可是,不管見或不見,我都會不高興。”

“總要給人一個決定。”

“我丟銅板好了。”

“認真點。”

“啊,煩死人了。”東靜從沙發上翻身而起,“那個劉格致怎麼會認識王教授,新銳作家這麼多,王教授沒事又幹麼跟他推薦我。”

“你是王教授的愛徒埃”

她揚眉,“我是寫曆史小說的耶。”

“現在邀請你代筆的東西也是曆史。”

“真的很討厭,我在北京過了七年,從來沒有煩惱過,這人一出現,我就沒有好睡過。”東靜毫不掩飾自己的小暴跳,“我要打電話告訴他,你叫我寫reaL的文字書,確定是不是?好,我就把莫烈十年前的惡劣行徑昭告天下,附帶武焰當年在基督城差點被熱氣球放生的事情,通通寫出來。”

謝耀慶一笑,“做不到的事情不要講得那麼狠。”

她咦的一聲,想起了這是剛才自己說過的話,怒火更上升,“喂,你,我要跟叔叔講你欺負我。”

啊,不妙,他們家沒女兒,父親把東靜當作自己女兒一般疼愛,這一狀要是告下去,他隻怕又不得安寧了。

“東靜——”

“為什麼這種事情要發生在我身上?”

“我怎麼知道?”

東靜瞪了他了一眼,“我隻是在自言自語,你不用回答。”

語畢,她又倒回沙發,整個人蜷成一團。

感覺……很討厭哪。

被記憶追趕還不夠,居然延伸到現實生活,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她當然要斷然拒絕才行。

當年莫烈說走就走,俐落得像在空氣中消失一樣,她才不想再看到他。

對,就是這股氣勢。

不要見他。

不要見他……可是,可是……

***

WMM國際唱片公司會議室。

為了替師妹夏沁雅製作專輯,reaL四人很難得的在自己唱片開錄之前齊聚一室。

偌大的會議室中,氣氛凝重。

“最後的悠閑。”莫烈點了煙,“準備好了?!”

靳煒微微一笑,“我沒問題。”

“我也是。”亦陽說。

武焰接口,“我當然更沒有理由延遲。”

隻見四張俊臉齊齊望著桌上一個插著四支免洗筷的易開罐。

“本大爺先。”亦陽隨便抽起一支,看清顏色後旋即快樂的回答,“安全。”

武焰亮過自己的,“我也安全。”

靳煒氣定神閑的抽出,綠色。

那麼剩下的那一支免洗筷尖一定是紅色——抽到綠色的三人不約而同的露出了些微的幸災樂禍。

“就是你了,莫烈。”

三支綠色都被抽走了,最後一支當然是紅色。

相異的顏色通常不會是好事,這回也不例外,紅色所代表的意義是,夏沁雅新專輯中隱藏軌的製作——這是他們昨天的突發奇想,由於是多出來的工作,因此決定靠個人運氣作裁決。

顯然,在這件事情上,莫烈的運勢差了一些。

助理小潘剛好在此時捧了大疊文件進來會議室,看到桌上的易開罐,大笑,“你們又用這個來決定喔?”

武焰愉快的點頭,“沒錯。”

“你們跟她交情不是很好嗎,何況,她又那麼漂亮。”

“沁雅當然是很美,但問題是我們很懶。”武焰笑得高興,拍了拍莫烈的肩,“能者多勞,保重啦。”

莫烈看著那支紅色尖頭的免洗筷,感覺有點詭異。

上次抽簽,也是他抽到紅色,於是他要在下個月八號到香港代表reaL領音樂獎,現在他又抽到紅色,於是他得犧牲reaL專輯開錄前的小小休閑時間替沁雅製作隱藏軌,自從放大假回來後,隻要是靠運氣決定的事,他顯然都不太好。

“對了莫烈,”小潘的語氣明顯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頒獎那天原本是安排唐曉嘉跟你走星光大道,改成沁雅跟你走。”

他揚起眉,“為什麼?”

“唐曉嘉懷孕兩個月了,不舒服,所有的工作全部暫停,你不是那麼殘忍吧,要她在這種時候搭飛機,穿禮服跟高跟鞋坐在窄窄的椅子上三小時不能動彈?!”她一臉理所當然,“何況你們隻是搭同一班飛機,住同一家飯店,參加同一個頒獎典禮,其它行程全是錯開的。”

莫烈明白這不是小潘的錯,也不是任何人的錯,但對於這種臨時的變化,總覺得有點不高興,“搭同一班飛機,住同一家飯店,參加同一個頒獎典禮而已?請問,我們還有什麼時間是不在一起的?”

小潘一怔,也對,這樣說來好像全部在一起,“也沒辦法啊,誰叫唐曉嘉突然懷孕了,我們WMM放眼望去,也沒有別的才女,沒才女,隻好找個美女,而且現在離頒獎典禮還有半個多月,也不算臨時。”

武焰做了一個手勢,示意小潘先出去。

她回了一個“有事情交代的話,我就在外麵”的表情。

莫烈麵色仍沉,多年好友,武焰當然知道他在不高興什麼。

前幾日是小靜生日,他想到小靜,所以心情不好,這時隻要一點小事都足以讓他板起麵孔。

跟小靜失去聯絡整整十年。

如果當年跟東靜相戀的是他,因故離開東靜的是他,知道東靜在十七歲有了自己的孩子後卻消失無蹤的也是他,他心情的確會不好。

雖然她在他心中是永遠的美好,不過,那並不是莫烈的錯誤。

他其實不需要那樣的耿耿於懷。

武焰拉開莫烈身邊的椅子坐下,“我呢,可以幫你去香港跟沁雅參加頒獎典禮,也可以接手隱藏軌製作,不過前提是這可以讓你心情好一點。”

“不用了。”

“真不用?”

莫烈看了武焰一眼,表明是:你還要我說幾次?

武焰笑,“明明心腸軟,還老是板起臉。”

亦陽像是聽到大新聞似的,“不會吧武焰,你說他心軟?他以前在錄音室的門口把總裁那位特別從法國回來看我們的女兒給轟走,當記者的麵抽掉張寧寧的台階,看到素顏的藍天新時叫她出門記得化妝,這麼不留情麵,你說他心軟?”

“當然。”今天鮮少開口的靳煒說話了,“轟走總裁的女兒是因為她會打擾我們錄音,抽掉張寧寧的台階是因為不這麼做她會越來越過分,叫藍天新記得化妝是因為記者守在樓下,莫烈真的是紳士。”

武焰接口,“隻不過比較沒耐心而已。”

莫烈終於露出了絲笑意。

在一起久了,彼此都很明白對方的弱點與死穴,也明白對付誰該用什麼方式,那番恰到好處的小小鼓勵,總算讓莫烈臉色稍霽。

四個人,音樂共同體。

這些年還好有他們分散莫烈對東靜的思念,要不然他隻怕自己會在愛情與歉疚的洪流中更形迷失,無法回頭。

***

回到家,迎接莫烈的是滿室安靜。

為了通告及開會方便,公司替他們在鬧區的華廈租了四個單位,又為了讓他們有空間專心創作,每個單位都是三房兩廳的大格局,除了常態帳單由公司支付之外,另有家事助理幫忙打掃家務。

莫烈對於裝潢與顏色搭配都沒有特殊要求,一切由設計師決定,因此在這住了四年多,沒有太大的變更,一切如故。

子晴曾這麼告訴他,“如果要搞神秘,你絕對是reaL第一名。”

“怎麼這麼說?”

“房子由設計師負責,衣服助理會買,家電永遠是街角電子專賣店的陳列品,這還不叫神秘。”

“不過是方便而已。”

沒有特別想要討好的人,何必花那些時間與精力,簡單一點,就算是對工作人員小小的體貼吧。

“是嗎?”子晴不以為然,“去武焰的住處,可以從裝潢跟擺飾知道這個人的個性,亦陽跟靳煒也是,隻有你,我覺得你才不是為了方便,你隻是不喜歡人家知道你在想什麼而已。”

算是說對了一半吧。

子睛是個很漂亮的女模特兒,兩人曾經來往過一陣子,莫烈喜歡她纖長的身形,漂亮的笑臉,但是最喜歡的是她清甜的嗓音。

“你從來不肯說我愛你。”

“說好不動情的。”莫烈提醒她。

他對女友們,皆是一樣的待遇。

交往前總是事先約定,兩人在一起高興就好,不要動真感情。

他不對她們壞,但也稱不上好,英挺的外型讓人眷戀不已,但凡事不關心的態度又難免讓人心灰意冷。

子晴低聲說:“那是之前。”

她也以為自己可以像過去的戀情一樣,好聚好散,直到這次才發現原來真正的愛情是這麼一回事。

她完完全全愛上了這個男子。

喜歡他堅毅的五官,喜歡他洋溢的才華,說好不交心,可是她卻在不知不覺中舉了白旗。

為什麼他眼中的寂寞依然?

為什麼他隻有在一個人冥想的時候,才會露出些微的溫和麵容?

為什麼武焰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會顯示出詫異的樣子。

分手,是因為動情的那個人知道另外一個人永遠不會動情。

“鑰匙放在桌子上。”子睛隻帶走了自己的衣物,“保重。”

“你也是。”

子晴走了,這個空間又隻剩下他一個人。

莫烈並不是很難過,隻是有點懷念她那樣的聲音。

與東靜有著七分相似的清甜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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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十月,莫烈與夏沁雅在工作人員的環繞下搭機前往香港,依照慣例,陣仗依舊龐大驚人,貼身助理、化妝師、發型師、服裝師……浩浩蕩蕩一行人,算算竟然有二十來個之多。

不能怪WMM小題大作,因為這兩個都是重要人物。

莫烈是reaL的鼓手兼團長,憑著reaL現在張張百萬銷售量的一線地位,場麵當然不能校

夏沁雅是公司頭號玉女,打著公主牌出道,非常得天獨厚的一張臉,眼角眉梢有著天然的傲氣,但唇畔的小梨窩卻又平衡了高不可攀的印象,五官出色得像是美女模板一樣,除了有一班男性歌迷,去年拍攝的實驗電影也頗受好評,前勢看俏。

兩人坐在一起,工作人員以他們為圓心團團坐下。

隔離法很笨,但也很安全。

這些年來凡是公開活動皆是如此排場,莫烈早習慣了,除了與玉女鄰座之外,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才坐下,夏沁雅便從助理手上接過大疊雜誌,還沒翻便轉過頭問莫烈,“你要不要看?”

“我對女生的雜誌沒興趣。”

“有一些海洋雜誌。”她抽出下麵幾本,微笑說:“新一期的,有風帆名人賽的分析報導。”

“風帆名人賽?”她怎麼會買這種雜誌?

他認識沁雅多年,從沒聽過她對風帆有興趣。

“如果你不想看風帆賽,我這邊還有汽車雜誌。”

“不用了,我想閉一下眼睛。”

“這樣埃”夏沁雅美麗的五官略顯失望,“那你休息吧。”

台北到香港的短短行程,已經引起機上騷動,不少人跑來想要簽名,但都被外圍的工作人員擋掉了,甚至連空姐都無法越雷池一步。

又一個歌迷被工作人員隔開。

莫烈正覺心煩,卻聽見夏沁雅笑了出來,“不得安寧喔?”

“有點。”

“還好有工作人員,要不醒著累,閉眼又沒法休息。”她道,“工作人員是很辛苦的,又要擋歌迷,又要擋空姐,真希望他們可以不要這麼累。”

莫烈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話,“累?”

有什麼好累的?

這是他們的工作,如果不是因為會有這種情形,又何必出動這麼多人?沒了這份工作,隻怕工作人員更會欲哭無淚吧?

他瞄了夏沁雅一眼,女生的想法果然奇怪。

大概是神色不善,她略斂起笑意,“你不高興?”

莫烈作了一個不置可否的表情。

見狀,她也知道自己不該再多說了。

怎麼會喜歡這麼冷的麵孔?夏沁雅自己也不知道。

reaL是在她進入高中那年出道的,她非常喜歡他們的表演,第一場售票演唱會時,她不隻買票進場,而且還很勇猛的站到了第一排。

看過演唱會的人都知道,要在萬人演唱會中站上第一排,不是提前了兩天就能占到的,reaL的第一場售票演唱會在盛夏,提前來排隊的歌迷必須忍受六月的豔陽之苦,更糟的是還有午後雷陣雨,不是熱就是雨,連帶工作人員都快要吃不消,何況是那些帶著帳棚等候的歌迷。

沒人知道現在的大明星曾在十七歲那年,在烈日與大雨交錯的天候中苦苦守候,隻為了看莫烈一眼。

也沒人知道,現在的天鵝是醜小鴨費盡千辛萬苦努力而成的。

為了他一句話,她忍受了多少的痛苦……

夏沁雅轉頭看了莫烈一眼,他閉著眼睛,但即使是休息,感覺都是不可輕易冒犯的冷冽。

“本班機即將降落,請各位乘客係好安全帶,謝謝合作。”

***

“請問,WMM邀請北京新銳女作家言日爭替reaL的文字書代筆是事實嗎?”

“據聞reaL的下一張唱片將采取四種不同封麵讓歌迷收藏?”

“聽說在替夏沁雅製作專輯的過程,兩位開始秘密交往?”

保全與工作人員很努力的以肉身擋住香港媒體的淩厲攻勢,但由於莫烈太久沒到香港,夏沁雅的知名度又逐漸打開,推擠難免。

明亮的機場大廳聚集了千位以上的歌迷,看板、海 報、花圈通通出動,隻為了引起偶像注意。

當然,其中總有熱烈過頭的,哪,遠遠那方,就有一個男生拿著寫著“夏沁雅嫁給我吧”的大海 報跳來跳去,而夏沁雅與其視線對上的瞬間,她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隻好低著頭看磨石子地快步向前走。

一個推擠,她啊的一聲,差點往旁邊跌去,助理立刻撲向前拉住她,“沒事吧?”

夏沁雅微微皺眉,助理呼吸一窒——拜讬,千萬不能有事,他們二十來個人都顧不好兩個,哪還有臉回台灣?

“沒事。”

快步走,快步走。

“請問夏小姐,這次頒獎典禮上預備穿什麼樣的衣服?夏小姐?夏小姐?”

夏沁雅又是啊的一聲,香港傳媒的嘈雜聲中夾帶著台灣宣傳唯恐撲救不及的慘叫。

“小心,小心你的臉啊!”

就在夏沁雅以為自己的臉會貼上地板的時候,一個強而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她的腰,讓她免於在眾目睽睽之下跌倒。

她沒有抬頭,可是她看衣擺就知道,扶住她的人是莫烈。

“有沒有怎麼樣?”

低著頭,不敢讓別人發現她的笑,“沒事。”

“走在我後麵。”

有莫烈萬年不變的冰山臉擋在前麵,就此一路無事出機常

對於他在機場小小的體貼,夏沁雅非常高興,因為她很明白,莫烈是個很懶得去管別人死活的人,那一攙已屬不易。

晶晶在車上對她做鬼臉,夏沁雅笑了。

“老實說,你真讓我意外。”

“怎麼說呢?”

“你跟武陷是地下樂團時期的好朋友,原本也是你們在鬧緋聞,怎麼知道追你的會是亦陽,後來影劇報上又登你說“自己欣賞的是溫和、成熟、穩重的男子,亦陽隻是傾談的好朋友,但不是戀愛對像”的話,我想說一定是靳煒了,沒想到,”

晶晶戲劇化的一頓,“居然是莫烈。”

夏沁雅笑著反問:“莫烈不好嗎?”

“要不是聽到你跟劉哥說話,我真的以為自己聽錯了,我們的大美女居然會喜歡冰山男。”

“噓。”夏沁雅提醒她,“小聲一點,我不想別人知道。”

她喜歡看莫烈打鼓的樣子,即使現在她是萬人喜愛的偶像,她仍舊喜歡看他打鼓的樣子。

沒人相信她也會像個小歌迷一樣喜歡人,但事實上就是。

那時被晶晶聽到她與劉格致的談話時,她還頗為懊惱,但後來證明,其實沒那麼糟,晶晶算是挺幫她的。

“飛機上的事情不要放在心上,莫老大心情不好。”晶晶低聲說。

“你怎麼知道?”

“子晴一直說要跟他複合,莫老大不要,錄音機全是子晴哭哭啼啼的留言,他煩得要命,聽都不想聽,每天都叫我先過濾帶子。”

“子晴是誰?”

晶晶啊的一聲。慘了,她這個大嘴巴,怎麼把子晴的事情講出來了,她從靳煒的助理轉任莫烈的助理也不過才一個多月,就把莫烈的感情掀出來,天啊,莫烈會怎麼對付牠?

晶晶麵色如土的朝莫烈的方向看去,很不巧,很不巧的,她的主子也正在看她,俊臉上漾著一抹笑。

她心情更沉。

莫烈這種笑法表示有人要完蛋了,而那個人正是自己。

她不敢再說,整個人溜下椅背,開始想著等一下要怎麼替自己解釋。

另一邊,莫烈有點不耐,“還要多久才到飯店?”

香港這邊的工作人員左右張望了一下後回答,“快了,劉格致先生已經在昨天到了。”

車子轉入梳土巴利道,停在半島酒店前麵。

兩位服務生顯然已在門口等候多時,“兩位這邊請。”

一行人浩浩蕩蕩進入挑高的華麗大廳,充分享受了飯店的人性化待遇——先入客房休息,等飯店員工上來做checkin手續。

雖然是在人群中央,莫烈與夏沁雅的明星風采仍是引人注目的。

不時聽到“啊,那不是莫烈嗎”、“原來他住這家酒店”、“他旁邊的人好多”之類的耳語,寧靜的大廳因為他的出現引起了一股騷動。

“這邊請。”

莫烈、夏沁雅偕同貼身助理先進入電梯。

樓層燈號平穩的往高樓攀升。

當的一聲,門開了,莫烈走出電梯,鄰座的電梯剛好也開了,四、五位客人連同服務生一起進入另一座向下電梯,他隱約聽到一抹清甜的嗓音。

極其熟悉的嗓音。

“晚餐幫我送到房間。”

這聲音……怎麼這麼像東靜?

他連忙回頭,隻見電梯門掩起,下降。

夏沁雅覺得奇怪,“怎麼了?”

“沒事。”

多心了吧!莫烈想。

最多,也就是聲音像而已,子晴的聲音不也是這樣?何況他的東靜已經十年沒了消息,又怎麼可能會與他在這間酒店擦身而過。

***

電梯不斷下降。

“晚餐幫我送到房間。”東靜對著服務生交代著。

她每次到香港一定是下榻在半島酒店,原因隻有一個,她懶。

半島的服務太好了,無微不至到可以說是懶人的天堂,加上從房間的窗戶看出去很舒服,不缺錢的情況下,她自然是選擇最合適自己的地方。

“請問需要開酒嗎?”

她微一點頭,“請品酒師配吧。”

香港啊香港,雖然有著諸多矛盾,她還是來了。

東靜也不太清楚自己在搞什麼,這麼多年過去了,什麼事都沒有,她好好的,也不再因為莫烈而哭泣,可是為什麼在那個reaL文字書的計畫出現後,她的感覺整個亂了。

劉格致跟她說,reaL已經知道有可能合作的女作家叫言日爭,言日爭就是“謝東靜”這三個字的一部份啊,難道莫烈沒有聯想到這兩個名字之間的關聯嗎?

不過,就像耀慶講的,“去了再說。”

對啊,到香港後再說。

就算她最後會推辭掉這個讓她再次見到莫烈的工作,但至少、至少……她吃到了牛油焗龍蝦,也吃到了天虹那好吃得不得了的螃蟹,勉強也算是沒白來……好啦,這有點蠢,不過她得給自己想一個好理由。

維多利亞港邊,東靜一下就看到今年五月時,曾特別來北京與自己會麵的人,那個有著“WMM唱片總監”頭銜的男子,劉格致。

他原本是要安排她這位北京新銳女作家與莫烈直接麵對麵的,不過她不想那麼快看到他,她沒有忘記十年前他是多麼混帳的把她丟在奧克蘭,猛然見麵,東靜擔心自己會脫序,也許罵人,也許會打人,她不想辛苦建立的古典形象毀於一旦,於是隨便找了個理由把見麵的對象由莫烈改成劉格致。

看到來人,劉格致很努力的揮著手。

東靜調整好微笑,“等很久了嗎?”

“不會。”

劉格致眼中有著不掩飾的讚賞,“謝小姐好漂亮。”

那當然,她可是精心打扮過的她今天穿的是淺綠色的改良式旗袍,長發披肩,手腕上一隻玉鐲更有畫龍點睛之效,總之,古典大方到了極致,放眼整個中國,沒人能把旗袍穿得像她這麼好看了。

東靜微微一笑,“過獎了。”

“找個地方坐下談吧?”

“難得來香港,邊走邊說吧。”

“那好。”

***

這個女孩子是王教授特別推薦的,他看過她寫的曆史小說,幾乎要為她筆下的甄宓與貂蟬一掬同情之淚,因認看得出她筆下的感情,所以才很堅持三顧茅廬,由她來替reaL出道後的第一本文字書執筆。

老實說,今年五月在北京洛陽古書館第一次見麵,他原以為從樓上下來的會是個老姑婆,沒想到來人竟是個妙齡女子,當時謝東靜穿著珍珠色的改良式旗袍,長發挽了個鬆髻,沒有任何首飾,模樣十分素淨,聲音清澈甜美,笑起來的時候有點羞澀,神情十分靦腆。

她應該是很內向的吧。

就像這次好了,他原本是希望安排謝東靜與莫烈吃個飯的,但她卻表示跟身為經紀人的他見麵就好了,原因是她還在考慮,如果她決定不寫,浪費明星們的時間有點不好意思。

“reaL這麼紅,身為團長的莫烈一定很忙,不確定的事情不要麻煩他比較好。”她如是說。

所以最後,他們兩人便約在維多利亞港旁見麵,並不是要作最後的決定,隻是單純的聊聊,希望有助於她了解reaL這個團,繼而激起她想寫的欲望。

兩人沿著海港散步,過一會,原先在沉思的劉格致開口了,“謝小姐後來有聽我帶過去的那些唱片嗎?”

“有。”

“是不是很棒?”問完,他發現自己有點無厘頭又連忙補充,“我的意思是,他們的音樂才能是不是得到你的共鳴?”

“他們的歌很棒……”

就說嘛。

“不過……”

咦,否定語氣,劉格致瞪大眼。不會吧?

“經過這幾個月的觀察,我發現……我這麼說你不要生氣,”東靜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樣子,“他們的音樂當然很棒,可是桃色新聞太多了,這其實會分散別人對他們音樂的注意力。”

“我也不願意啊,誰叫他們一個比一個犯桃花。”

劉格致低下頭,頗為哀怨的這麼說,絲毫沒注意到旁邊的人兒露出了一絲狡獪的笑意。

她才不相信那些八卦周刊上說的東西,她要知道所有的情況,而最容易下手的,自然是這個少一根筋的音樂總監。

慢慢兜話,慢慢兜話,兜到圓心後,讓他不知不覺把實情全都吐出來,然後再由她來判定,要不要給莫烈一個驚喜,或是驚嚇。

“喔,怎麼說?”放下鉤子,魚兒魚兒快上鉤吧。

“亦陽,以前叫他定下來不肯,等到人家到東京唸書了,才發現自己不能沒有她,現在換他沒安全感了,要不吵著要訂婚,要不三天兩頭往東京跑,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他隻要早一點發現就好了。”

東靜有點昏倒。

這個劉格致是怎麼搞的,他不是要安排莫烈與自己見麵嗎,講的應該就是莫烈的事情啊,提另外一個人作啥?還那麼一本正經,一開口就不知道要停,簡直是浪費她的時間。

“武焰沒那麼花心,對,他以前是很花,不過自從跟飛航的小記者在一起之後,他身邊就沒有過別的女人了,這我可以保證。”劉格致一臉認真,“我真不知到那些八卦周刊的記者為什麼要把他寫成花心大蘿卜,事實上他不是,真的不是,那個女孩是我們公司的員工,叫晶晶。”

呃,好吧,武焰怎麼說也是故友,勉強一聽。

隻剩兩個,總該是莫烈了吧!

“靳煒算是很小心的了,他做什麼事情都會記得收尾,沒被記者拍過,不過他現在也有問題了,公司之前收到要傷害他的恐嚇信,所以請了一位女警官去保護他,誰知道他們兩個假戲真做,他想娶那個女警官,但那個女警官不嫁他,你說,是不是很麻煩?”

你才麻煩。

亦陽、武焰、靳煒……

港邊海風徐徐,但東靜卻覺得心頭的火越來越大,而且開始佩服起那些跟劉格致共事的人了,他們怎麼有辦法忍受他沒有重點的亂談?

饒是心中生氣,她還是漾出一記淺笑,“那莫烈呢?”

“莫烈藹—”

東靜覺得自己的心跳似乎有點加劇。

這些早,她一個人住在洛陽古書館的三樓,在曆史資料與磁盤中消耗她的精神與歲月,就在同一個時間,她也看到了莫烈如何從一個新人變成家喻戶曉的明星,每個人都認得他的臉,也都聽他寫的歌。

她的感情生活是一片空白,他呢?

“莫烈才跟他的女朋友分手不久。”

女、朋、友?

“他們交往很久了嗎?”

“不會。”劉格致笑了,“莫烈跟誰交往都不久。”

東靜大怒,他是跟幾個女孩子在一起過啊?

“感情生活這麼豐富,難怪可以寫出那樣動人的歌詞。”她皮笑肉不笑的說:“我想那些深情與思念應該是切身之痛吧。”

好家夥,台麵上什麼都沒有,事實上卻是女友一籮筐,可惡。

兩人剛好停在商場的大型電器在前,電漿電視排排掛,播放的都是娛樂新聞,節目剛開始,主播正在念頭條。

“知名樂團reaL的團長莫烈,今天偕同公司的玉女歌手夏沁雅來參加明天的流行金曲頒獎,由於莫烈已經許久沒來香港,因此有上千位歌迷前往接機,將機場擠得水泄不通。”

畫麵上一團亂。

一堆攝影機、一堆麥克風、一堆看起來很像安全人員的人團團圍住其中兩位,在有限的畫麵中持續被推擠。

“由於歌迷實在太多,夏沁雅還差點跌倒,幸好莫烈從旁邊扶住她,還一路護著她出機場,看來,兩人交往的新聞並非空穴來風。”

電視接著播出莫烈將夏沁雅護在身後的畫麵。

東靜登時有股砸電視的衝動。

“謝小姐……礙…”劉格致露出了明顯受到驚嚇的表情。

“怎麼了?”

“你的眼神好可怕。”

“眼睛不舒服,沒關係。”她眨了眨眼睛,“對了,關於reaL文字書的事情,沒意外的話,我十二月會到台灣跟他們見麵。”

劉格致一怔,繼而跳了起來,“喔,太好了,謝小姐,謝謝你。”

東靜咬牙切齒的回答,“不,這是我的榮幸。”

大色魔,女友那麼多是不是?跟夏沁雅來往不是空穴來風是不是?好,她就出現在他麵前,就算不能怎麼樣,看看他被嚇到的樣子也高興。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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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莫烈回到台灣後,reaL很快又在公司的安排下,開始拍攝一年一次的牛仔服飾廣告——躍上一線後,reaL每年隻拍兩支廣告,一支可樂,一支牛仔服飾,由於行程公開,因此無論走到哪裏,都有一堆媒體記者跟著。

休息室裏鬧烘烘。

化妝師艾莉絲專注的替靳煒上妝,亦陽與武焰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莫烈在一旁閉眼。

最近,他懷疑自己是不是疲累過度。

就說他上星期到香港好了,第一天,他在酒店的電梯聽到一個與東靜相似的清甜嗓音,過兩日,依然是在酒店,隻不過場景換到餐廳,那抹穿著珍珠白旗袍的背影,走路的模樣又讓他想起東靜。

“艾莉絲,你要畫快一點,導演怕太陽下山,說最多再半小時就要拍了。”晶晶依次在四人麵前放下咖啡奶茶與點心後劈哩啪啦的說:“喔,對了,你們會不會讓言日爭替你們寫文字書啊?告訴我啦,我不會跟別人說的。”

莫烈皺起眉,“早就說不要了。”

“可是我聽我弟說,她滿有名的哎。”

亦陽轉頭,“不要是因為不想,跟那個人有沒有名沒關係,懂嗎?”

晶晶的神情有點似懂非懂,不過在接收到亦陽的訊息後,很自然的點了點頭,“知道了。”

莫烈點了煙,不太有表情的臉終於有了一些笑意。

不要是因為不想——那段日子很有趣,就是太有趣了,所以不願意讓別人知道。

他跟武焰重逢後所接續的友誼,組成兩人樂團後怎麼認識其它的人,怎麼漸漸打開知名度。

靳煒與亦陽原本都各有團體,大家也隻是點頭之交,逐漸熟稔之後的契機,組成了reaL.

地下樂團時期的每一件事情,準備出片的每件工作,因為親身經曆,所以即使沒有記錄,他們也不會忘記。

不可能忘記的……

一旁的靳煒隔開了艾莉絲替他上護唇膏的手以便開口,“沒先跟你們說有點抱歉,不過,我在知道可能會與言小姐合作沒多久後,已經告訴公司,reaL很期待這次機會,請他們務必請對方點頭。”

莫烈場起眉,“靳煒?”

“更棒的是,言小姐已經答應十二月會來台灣跟我們見麵。”

亦陽跳了起來,“我以為你說過reaL不需要。”

“你們不覺得,應該有個人來替我們記錄一些事情嗎?”靳煒露出了一抹溫文的笑容,“而且我相信言小姐比任何人都合適。”

莫烈並沒有生氣,隻是覺得些微奇怪。

他們認識六年多了,彼此分寸一向捏得很好,靳煒會做出這麼不尊重其它三人的舉動實屬詭譎。

他拿過煙盒,“你的理由最好能說服我們。”

“要說服亦陽比較難,但要說服你跟武焰的話,應該沒問題。”

莫烈的唇畔凝出一抹隱隱笑意,靳煒喜歡賣關子沒關係,他的個性也不焦躁,可以等。

原本鬧烘烘的休息室突然安靜下來,晶晶瞪大眼睛,艾莉絲豎起耳朵,亦陽一臉心癢,武焰則略帶保留,莫烈則是還以相同程度的氣定神閑。

十分鍾過去。

靳煒喝茶,莫烈點煙,靳煒放下茶杯,莫烈緩緩吐出煙霧,大鬥法似的,看誰定性夠。

五分鍾後,亦陽投降了,“你們都有耐心是不是,好,我沒耐心,靳煒,你可以說了。”

“我不是要逗你們,我隻是希望有人想一想。”

莫烈好整以暇的回望,靳煒特別強調了“有人”,眼神還看著他,這個有人不是他是誰?

有什麼好想的?

公司最早提起文字書的事情時還全員反對,當時大家都覺得就算是得了獎的新銳女作家又怎麼樣?沒想到去了一趟香港回來,成員之一居然說他早就答應了,早就耶?助理們不知道就算了,連四分之三的主角都不知道,把他們晾在一旁總要給原因吧?

靳煒的笑容自始至終沒有變過,“那天我原本是上網想找言小姐除了“黃粱夢醒葛巧蘇”以外的作品,意外的看到中國文學聯盟替她做的檔案,台灣出生的,奧克蘭受中等教育,然後才進入北京大學,擅長小提琴,父母在奧克蘭從事探測器、記錄儀之類的精致工業。”

似曾聽過的背景,讓莫烈心中起了一陣浮動。

言日爭……言日爭……

莫烈心中有個想法逐漸成形,但感覺又太過不可能,以至於遲遲無法說出口。

靜默中,亦陽的聲音響起,“謝東靜?”

莫烈心中起了非常大的波動。

一個與奧克蘭船隻帆影印象重疊的少女。

東靜總是非常害羞,動不動就臉紅,不太說話,喜歡在有太陽的日子出海,然後在一望無際的湛藍中拉奏布蘭登堡協奏曲,海風中衣袂飄飄模樣,隔了很多年,莫烈始終無法忘懷。

靳煒笑了,“上麵有幾張言日爭,或說是謝東靜的近照,比莫烈放在工作室中那幾張漂亮多了,有空可以去看一下。”

***

深夜的酒吧彌漫著頹廢的氣息。

昏黃的燈光中,慵懶的爵士樂輕鬆飄散,空氣中有些煙味,有些嘈雜,更多的是忙碌後的放鬆。

莫烈要了一杯黑色俄羅斯。

旁邊的位子突然有人坐下,“心情不好,還是心情太好?”

“都有。”

那人對酒保揚手,“冷凍伏特加。”

莫烈將空杯往前一推,“再一杯。”

這是一家位於商圈高樓的會員酒吧,來往的都是仕紳名流,侍者受過良好的訓練,不多看,也不會多嘴。

酒來了,武焰拿起杯子,輕飲了一口,“去靳煒給的網址看過了嗎?”

“去過了。”

“感覺怎麼樣?”

“真的是東靜。”莫烈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她長大了,我最後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她才十七歲。”

“我更驚訝,因為我最後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她才十五歲,還是個小鬼,臉上有嬰兒肥,現在居然變成心型臉。”武焰籲了一口氣,“感覺好奇怪,像走進了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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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畢,兩人都沒再開口,不曾間斷的爵士樂恰好彌補了沒人說話的尷尬。

武焰離開奧克蘭後,莫烈沒想過有天兩人能再這樣說話,然命運卻讓他們兜在一起,不隻記憶,甚至在音樂上密不可分。

東靜、武焰,與自己。

武焰是reaL中唯一真正認識東靜的,所以能夠理解他在別人眼中諸多半瘋狂的行徑。

他的住處,到現在仍有東靜的照片。

他的女伴,一定有一、兩個與東靜相似的地方。

隻要有較長的假日,他會南飛到奧克蘭,他在那個地方,有屋、有船,他甚至買下了謝家當年的小別墅。

許久,還是武焰打破了沉默,“東靜……也許是來報複你的。”

莫烈一怔,“你知道?”知道東靜有孩子的事情?

“我無意探你隱私,不過,安琪拉是個大嘴巴。”他一臉無奈,“我們剛紅的時候,她就告訴我了,我怕你尷尬,一直沒提。”

莫烈沉默了一會,突然問:“你覺得……算了。”

他真的瘋了,怎麼會差一點想問武焰“你覺得東靜有沒有生下那個孩子”,他想著東靜,不是因為知道她懷孕了,今天不管她有沒有孩子,他都會找她,她笑的樣子、哭的樣子、發怒的樣子、撒嬌的樣子,占據了他的每一個記憶。

東靜十七歲生日那年,他帶她跳傘,坐著小飛機上升到半空,隨著視線逐漸拉高,她又怕又興奮,小小的臉上泛著一抹桃紅。

高度穩定了,兩人一起往下跳。

疾風中,東靜突然大叫,“我、愛、莫、烈。”

那是他目前三十一歲的人生中,所聽過最棒的一句話。

他答應過要愛她一輩子的。

這句話,隻給東靜。

***

東靜在空姐的廣播聲中醒來。

半夢半醒之間,她原以為自己還是帆船之都那個十七歲的少女,略一回神,才想起自己已然是二十七歲的大小姐,呃,或老小姐。

飛機預備降落。

台灣,我來了。

台北,我來了。

最重要的是,莫烈,我來了。

劉格致已經替她在台北租了一間房子,地址跟鑰匙早已送到她手中,“美麗新城”她不太清楚算好還是壞,不過看他這兩個月這麼努力消耗國際電話費跟她溝通細節的份上,應該不會太差。

到洗手間將自己整理過後,東靜領了行李,算是正式入境。

不過,問題來了……奇怪,中正機場是變過了還是本來就長這樣?怎麼跟記憶中的不太一樣。

來接她的人呢?

劉格致答應過有人會來接她的。

左顧右盼,左顧右盼,啊,看到了,“謝東靜”三個字。

拿著板子的是個高挑的少女,小麥膚色的健康臉孔,很明亮,很可愛,“謝小姐?”

“我是。”

“車子在外麵,我們走吧。”

吵嚷的機場內,兩人並肩而行,隨便聊些北京的天氣怎麼樣,台北有些濕冷,今年紫色翻紅等等話題。

出了機場,少女將她領到一輛銀色跑車旁邊,拍了車門兩下,行李箱旋即開了。

少女替她放好行李,又拉開駕駛座旁的車門,“上車吧。”

東靜微覺奇怪,“你不上來嗎?”

“不了。”她指著後麵一輛白色跑車,笑意盎然的回答,“我堂姊在那輛車上。”

好怪異,她是來接她的吧,為什麼會有另外一輛車……正在想,少女又把她往裏麵推,車門關上,咻的一聲,上路了。

東靜忍不住往後看,卻聽到一個聲音,“不用看了,那是武焰的女朋友,我請她進去接你的。”

這聲音……不會吧?!她還沒有心理準備……可是……東靜緩緩的轉過頭,喔,果然是他。

怎麼會這樣?

跟她想得完全不一樣嘛,她剛下飛機,頭發亂亂的,裙子也縐了,而且因為這幾天睡不好,臉色一定很差,眼神也不會明亮——她是特別來見莫烈的沒錯,但不是在她這麼醜的時候。

至少等她睡飽,整理一下頭發,保養一下皮膚,然後穿起招牌改良式旗袍,美美的出現在他麵前,然後優雅的說“好久不見”……這下可好,第一幕就跟她想得不一樣,要怎麼繼續演下去?

天,他沒事跑來接她幹麼,把她的劇本至打亂了,可惡!

東靜難掩沮喪,“你為什麼會來這?”

莫烈簡單的回答,“來接你。”

車子在高速公路上平穩的前進,沒有人再說話。

台北的交通亂得很啊,東靜覺得自己上次來台北好像是一百年前,轉來轉去,都沒見到熟識的建築。

終於,跑車在一棟高樓建築前停了下來。

莫烈旁若無人的將車子停在大門口,下車,替她拿起行李,“走吧。”

“你的車?”就放在這裏?

“不用管它。”

東靜提醒他,“這裏是大門口。”全棟住戶要出入的地方。

“那又怎麼樣?”

她揚起眉,十年……真的是很長的距離呢,以前的小紳士居然會有這麼流氓的舉動,嗯,滄海桑田果然沒說錯。

她要住的房子位於二十五樓,兩房一廳一衛,家具與家電一應俱全,有一箱礦泉水,櫥櫃裏還有一些即食食品。

“謝謝你送我,接下來的我自己弄就可以了。”

“東靜……”

“對不起,你叫我什麼?”

“東靜。”

“我不記得我們有這麼好的交情。”東靜看著莫烈,嗯,比起以前,他的確冷漠多了,也凶狠多了,不過,她可不怕。

叫她名字,想得美。

莫烈一臉忍耐,“你一定要這個樣子嗎?”

一路上隻說了兩句話,然後倒頭就睡,更正確的說法,是裝睡。

她就這麼不想見到他?

他知道是自己讓她難受,可是,至少也要給他解釋的機會。

東靜轉過身不去看他,“我沒叫你來接我。”

“但你回到台灣了。”

“我十年前就“已經”回到台灣了,還住了整整兩年。”她語帶諷刺的說:“差點忘了,你比我早離開奧克蘭,應該是不知道的。”

莫烈的眼神有種複雜的情緒,“但我沒忘記過去。”

“很好,至少我們有一件事是一樣的。”東靜看著他,一字一句的說:“因為,我也沒忘。”

她沒說,但眼神已然在指控著他的背信。

莫烈伸出手輕撫她的發,就跟以前她偶爾使小性子時一樣,東靜微一遲疑,拒絕的時機便已錯過——因為重逢的第一幕戲跟她想得不一樣,所以後來走調得很厲害也不知道該怪誰才好。

莫烈看著她,唇畔凝出一抹笑意,“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壞脾氣了?”

“自己還不是當土霸王。”

他以為她會忘記他亂停車的事情嗎,敢講她?

也不想想是誰害她變得這麼張牙舞爪的,她是獨生女,被公主似的捧著長大,朋友們也喜歡她這個東方娃娃,沒想到第一次戀愛就遭受到這麼慘烈的下場,她怎麼可能還那般的天真無邪?

“你不要一直笑。”

“我無法控製臉部的表情。”

“好吧,你可以笑,但不要笑得那麼……”好看。

東靜終於知道自己暴躁的原因了——莫烈變好看了嘛,她怎麼會到現在才發現呢,笨。

雖然以前就有很多洋妹對他表示好感,但那時還很年輕,怎麼帥也不過就是個學生樣,可是現在不同了,經過歲月的洗練,他的五官更鮮明,身型更偉岸,眼神中還有那麼一點冷漠與危險,不著迷的不是人,是神。

但是,她是例外。

她是來跟他鬥法的,不是來跟他談戀愛的,所以……

“你看起來很累,晚餐叫外賣吧?”

“好。”啊,糟,她怎麼回答他了?東靜差點要跳起來,“不,不用了,我很累,什麼都不想吃。”

莫烈目光如炬,東靜被他看得有點心慌。

“那你休息吧。”

莫烈走後,東靜倒在床上半天起不了身。

這就是她跟莫烈多年後的第一次見麵?真是一點也不美。

一點也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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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東靜雖然已跟劉格致見過兩次麵,但這還是第一次,在很正式的場合麵對麵

的聊天。

地點是劉格致位於WMM的辦公室,頭銜是音樂總監,辦公室很顯然就是總監

的樣子。

多功能辦公桌、大型玻璃窗、招財貓、紫水晶,乃至於開運菠蘿一應俱全,

原本應該是雪白的牆上掛上了自家藝人的大型海 報,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reaL

那幅,說海 報實在有點小看,那根本就已經是看板的規格了,十字設計上分列了

四個人上半身的照片,或坐或站,各有風采。

“謝小姐昨天睡得還好嗎?”

“很好,謝謝。”東靜一臉恬淡的笑,“台北是個可愛的城市。”

“等你跟reaL的團員熟了以後,你會發現台北更可愛。”

她心想“才怪”,但為形象著想,還是微笑頷首,“我想也是。”

“你再等等,莫烈應該快到了。”

最好是這樣。

這劉格致還真是執著,十月安排言日爭與莫烈見麵不著,再接再厲,十二月

又一次,好像非得要他們見上一麵不可。

“因為莫烈是團長嘛。”劉格致說:“你不要看他們總共也才四個,四個人

四個性子,各有各的脾氣,有時吵起架來,也隻有莫烈才鎮得住他們,所以我在

想,還是讓你們先見個麵比較好。”

東靜其實很想反駁,不過想到反駁難免會大聲,隻怕會壞了自己的古典美人

形象,於是算了。

辦公室中,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劉格致興致可高了,從怎麼發覺reaL到簽約、製作、出片,怎麼樣證明他的

眼光的確獨到,如此點點點叉叉叉。

東靜強忍嗬欠,不著痕跡的捏了捏肩膀,一轉頭,又看到reaL那張大看板—

—四個人齊齊往前看,劉格致不會覺得有被監視的感覺嗎?

“reaL的第一場售票演場會在夏天。”劉格致一臉興奮,“有誰家敢讓出道

才半年的新人在中山足球場辦售票演唱會啊?沒有,除了我們,看台區也要八百

塊,搖滾區要一千二,五年前喔,兩萬五千張票全部賣光光,後來出的錄像帶也

賣了十幾萬套,想當初我要推他們的時候,連宣傳都不看好……”

叩叩,有人敲門。

東靜精神一振。上帝,終於有人進來了,不管是誰,隻要能讓劉格致結束老

人話當年都好。

“我進去了。”莫烈的聲音。

她揚起眉,來了?嗯,很好,很好,她今天可是細心打扮過的,絕對會美得

讓他悔不當初。

“進來。”劉格致按下內線電話,“晶晶,再送一杯咖啡。”

東靜轉過頭,哇啊,莫烈今天……很好看。

兩人視線對上了。

“我來替你們介紹一下。”劉格致一臉喜孜孜的開口了,“這位是謝東靜小

姐,北京新銳女作家,曾得過曆史小說首獎,莫烈,reaL的鼓手兼團長,負責大

部分的混音與部分詞曲創作。”

兩人都沒有動作。

莫烈在笑,東靜也在笑。

莫烈笑得有耐心,東靜笑得有古怪。

“咦?我剛剛是不是沒說清楚?”自始至終都在狀況外的劉格致看看莫烈,

又看看東靜,潤潤唇,“這位是謝東靜小姐,北京新銳女作家,曾得過曆史小說

首獎,莫烈,reaL的鼓手兼團長,負責大部分的混音與部分詞曲創作。”一樣的

話講第二遍,感覺還真奇怪。

不會吧,劉格致瞪大眼睛,他們兩人還是沒動作?好歹握個手,然後說久仰

久仰,怎麼會你看我我看你的卻不說一句話?

清了清喉嚨,他三度開口,“謝東靜小姐,北京新銳女作家,曾得過曆史小

說首獎……”

“幸會。”終於有人打破詭異的氣氛伸出手,“謝東靜。”

莫烈眼中閃過一絲淩厲,繼而恢複若常,與她相握,“幸會,不介意我喊你

名字吧?”

她眯起眼,這家夥是故意的,昨天不準他叫自己名字,所以他幹脆在第三人

的麵前故作自然,不答應也不行。

“不介意。”不介意才怪,但有第三者在場,她不想失態,“我將要側寫reaL

這三個月來的紀錄,希望我們相處愉快。”

他別有含意的回答,“這是一定的,東靜。”

莫烈看著東靜眼中淡淡的狡獪,心想,時間果然過了很久,久到以前那個動

不動就臉紅的小女生能麵不改色的對他說幸會幸會。

“不趕時間的話,到錄音室看看我們工作的情形吧。”

“你們工作那……”東靜硬生生將“有什麼好看”吞下肚子,“那一定有助

於文字書的深層部分。”

***

reaL的錄音室一向是閑人勿進的重地,更甚者,可以說是生人勿進,原因當

然是那裏有個很不好惹的頭頭,莫烈。

莫烈脾氣之差眾人皆知,錄音室是音樂人的煉丹房,連總裁都不能進的,何

況是閑人,也因此,當有外人出現時,即使隻是在走廊上,難免會引起旁人側目

這些理由,東靜當然是不知道的。

“他們為什麼這樣看我?”

“因為我沒帶女生上來過。”

“不說就算了。”東靜完全不相信,“等一下我問武焰。”

莫烈又好氣又好笑,“好,你問他。”

大門推開,武焰跟亦陽已在裏麵,沒見到靳偉,但多了一個夏沁雅,五個人

一照麵,一陣亂七八糟。

“莫烈,我剛好今天沒排通告,我問過亦陽了,他說可以過來聽二版要加送

的隱藏軌。”

“東靜?好久,不,十二年不見了。”

“謝東靜小姐,久仰久仰,我叫亦陽,我有女朋友了,不過還是很榮幸認識

你這樣的古典美女,晚上有空的話可否賞臉吃頓飯?”

“你好,哎,武焰?真的是你?”

“莫烈,這位小姐是?”

嘰哩呱啦,嘰哩呱啦。

配有千萬設備的高級錄音室頓時成了菜市場,每個人都在講話,每個人都隻

講自己想講的話。

嘈雜中,一個適中的聲音傳出,“停。”

一個字,聲音也不是很大,但卻讓全場安靜下來。

說這個字的人,是莫烈。

“子安,你帶沁雅去那邊,把隱藏軌找出來讓她聽,亦陽,你再跟謝東靜塔

訕,我就告訴司雨。”

一下解決了兩個人。

氣勢所致,原本應該在這裏的工作人員紛紛避到外麵,雖然是隔著玻璃的主

控室與走廊,但也算是隔開的空間,不會那樣尷尬。

武焰露出俊秀的笑容,“東靜。”

“你上次叫我的名字是十二年前。”

“好久對不對?”

東靜的眼睛凝出一抹懷念的溫柔,“嗯。”

莫烈突然間有些不快。

昨天去接她,路上裝睡,到了住處又說累,就算有說話也都是夾槍帶棍,今

天裝作不認識,在劉格致麵前說幸會……完全沒有給他半分好顏色的她,現在看

到武焰,居然露出那麼可愛的表情。

就算武焰認識她比自己先,也不行。

“我沒有想過能再叫你的名字。”

“我也沒有。”東靜澀然一笑,“我的意思是,雖然之前在報章雜誌上有看

到你的報導,可是總覺得那是一個留在奧克蘭的回憶,你是跟帆船、大海,還有

leave連在一起的,不是reaL,我對你的記憶還是以前的時候多。”

武焰還想再說,看到莫烈幾呼噴火的眼神後,笑了,“東靜,我想你還是對

某人笑一笑,算是幫我們滅滅火吧。”

莫烈會忍耐著沒打斷他們的對話,不是因為他這個兄弟,而是因為她。

顯然有些習慣是可以跨越時空的,例如:不忍掃某個人的興,或是對某個特

定的人千依百順。

東靜不笨,轉念已然明白,“滅火的話,應該是要找女朋友吧,夏小姐就在

外麵。”

“她喜歡莫烈是真的,不過這裏隻有你能滅火。”

東靜心中忍不住要為武焰鼓掌,說得真好。

雖然他說得如此順耳,但是,人不可以太驕傲,所以她選擇了謙虛以對,“

你太高估我了。”

武焰笑,“別低估你自己的影響力。”

“我和他都十年沒見了,別開玩笑了。”奇怪,是空氣太幹嗎?怎麼覺得說

話有點困難。

“我像在開玩笑嗎?”

“我不知道你現在是不是在開玩笑,但我記得,你以前就很喜歡惡作劇。”

武焰一臉啼笑皆非。

他看著莫烈,送出一個“我盡力了”的訊息。

這些年,他跟莫烈一起做音樂,第一次知道,原來人可以這樣的想著另外一

個無消無息的人。

愛,且相信著,一定能再在一起。

大概在兩、三年前,他曾問過莫烈,“你有沒有想過東靜結婚的可能?”

“有。”

“如果她真的結婚了呢?”

“如果她幸福,我不會打擾她,如果她不幸但仍愛著丈夫,我會安排一個朋

友出現在他們身邊,適時的給予幫助,但如果她是處在一個不能繼續的婚姻。”

他記得當時莫烈的神情是多麼決絕,“不管對方是誰,我會傾盡所有幫助東靜離

開。”

莫烈隻說到這,但憑著多年相交,武焰知道他還有未完的一句,那就是——

即使東靜自由後沒有選擇他,他還是一樣愛她。

就像莫烈不了解東靜這些年可能經過的辛苦,東靜也不會了解莫烈這些年來

背負的感情枷鎖。

而身為兩人的朋友,他不會說,這是他們的心結,不該由他插手。

“星期天有沒有空?”

“你要請我吃飯嗎?”嗯哼,不是錯覺,空氣真的很幹。

“我們。”武焰笑說:“我女朋友來過聖誕,她昨天見過你之後,一直吵著

要我介紹你們認識,她有四分之一的西班牙血統,最討厭人家說她是洋妹,她一

直想學穿旗袍。”

東靜笑了,“好。”

武焰的五官還是那麼好看,轉過頭,莫烈的……呃,有點恐怖。

她終於不著痕跡的激怒他了,不過老實說,感覺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好,她

不想看他生氣,隻是,不太甘願就對了,緋聞女友,誰知道是不是真的,她還沒

笨到以為莫烈這十年來身邊都沒人,天,這裏的空氣真的好幹。

東靜忍了半日,終於還是咳了起來。

***

隔著一麵玻璃,夏沁雅可以很清楚的看見錄音室裏麵發生的事情,心中有一

千個一百個問號。

那個名喚謝東靜的女人是誰?

武焰居然說“十二年不見”,亦陽那句“久仰久仰”也奇怪。

她知道今天或許會有人來參觀reaL錄音,不過,那位是即將為reaL文字書代

筆的人,姓言。

武焰的表情很爽朗,就連莫烈也有著她不曾見過的溫和,笨蛋都看得出來在

三人周遭流動的是一種蔚藍的氣氛。

玻璃是隔音的,她聽不見他們究竟說了什麼。

然後那個謝東靜咳嗽了,那個凡事都不放在心上的莫烈皺起了眉,很快帶著

她離開,朝茶水間過去。

莫烈……

夏沁雅突然覺得有些難耐,便向工作人員說:“子安,你等我一下。”

幾乎是沒有遲疑的,她也朝茶水間走去。

裝作是巧合,很自然的問謝東靜是誰,為什麼莫烈會帶她上來,對,自然一

點,莫烈不會發現的。

深吸一口氣,她轉進茶水間。

東靜捧著一隻杯子慢慢啜飲,模樣如臨大敵。

莫烈看著身邊的人兒,俊挺的臉上有著隱隱的笑意,“放心,我加了一半冷

水,不會燙。”

“燙到就來不及了。”

“我不會讓你被燙到。”

似乎是不適合第三人闖入的氣氛,但若這次不問,她可能很難再找到機會知

道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

夏沁雅調整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微笑,開口打破兩人的交談,“你們也在這?”

兩人同時回過頭。

東靜放下杯子,報以一個禮貌性的微笑,莫烈卻隻發出一個單音,神情有著

明顯的不悅。

“莫烈,不幫我們介紹一下。”

莫烈沒開口,那神情是要夏沁雅知難而退。

不管,她努力了這麼久,莫烈都甚少給她好臉色看,憑什麼那個女子一出現,

就可以獲得莫烈的注意。

“你好,我叫夏沁雅,是reaL的師妹。”夏沁雅故意忽略莫烈警告的神情,

“因為我最近的一張專輯是由reaL擔任製作,所以很常來錄音室。”言下之意當

然是,她夏沁雅是因為工作才來的,你呢?

“謝東靜。”東靜伸出手,“因為要替reaL的文字書代筆,所以特別來參觀

一下reaL的工作情形。”

代筆?那位北京女作家不是叫言什麼爭的嗎?

像是看穿她的心思似的,東靜補充,“言日爭是筆名,從我的本名刪減筆畫

而來。”

夏沁雅恍然大悟,原來是她。

難怪能理所當然的出現在重地,隻不過,該怎麼說,她以為出現的會是那種

年紀很大的討人厭老小姐,戴著黑框眼鏡,有點駝背,開口就是京片子,但謝東

靜跟自己想像中的“北京女作家”有很大的出入。

她看上去不過二十五歲,感覺沉穩而寧靜。

雖然有點不甘願,但也無法否認,謝東靜的確有吸引人的特質,身段纖長,

神情文秀溫婉,整個人是極為雅致輕柔的,像極了古代的才女。

她穿著改良式的旗袍,是種極淡的桃色,裙角繡了一個紅色的花朵。

“我剛在裏麵聽到,謝小姐好像跟武焰認識很久。”

東靜嫣然一笑,“我十一歲的時候就認識他了。”

“十一歲?”夏沁雅睜大妙目,她還以為自己已經跟武焰算是不錯了,“我

沒聽他提起過。”

“因為各自搬家,所以失去聯絡很多年了。”她不疾不徐的回答,“若不是

這一次的機緣巧合,我們也不可能再次見麵。”

“可是reaL紅了呀,整個華人世界都知道他們的名字,你找他比他找你容易

多了。”在聽到她與武焰居然在十一歲就認識,夏沁雅已然忘記自己原本來茶水

間的目的,“武焰今天看到你笑得那麼開心,他一定很重視你這個朋友,你沒想

過先給他訊息嗎?”

“我隻想過自己的生活。”

淡淡的一句話,讓更沁雅驚覺自己似乎問得太多。

是啊,她跟武焰的故事根本不關她的事情,她跟著來茶水間是為了莫烈,這

下可好,由自己一時多事,氣氛已經被她搞得不能再交談了,早知道她應該先問

“你跟莫烈好像很熟”才對。

東靜將沒喝完的水倒入洗手槽,順手洗幹淨杯子。

轉身之際,裙角的紅色花朵更形鮮明。

夏沁雅覺得那紅色花朵似曾相識,但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來究竟在哪看過。

察覺到她的目光,東靜微微一笑,“這是小蝦花。”

“小蝦花?”

“隻是習慣而已。”說完這句,她轉身對莫烈,“我要走了。”

他的神情明顯不悅,“你不留下來看我們錄音?”

夏沁雅睜大眼睛,她有沒有聽錯?莫烈要謝東靜留下來看他們錄音?

他不是最討厭有人在旁邊看嗎?這層樓會變成生人匆進的禁地,全都是因為

他老太爺不喜有閑雜人的原因埃

“空氣太幹,我受不了。”東靜漾出了薄薄的笑意,“夏小姐,很高興認識

你。”

“我……也很高興。”第一次交手,所有的問題都被她四兩撥千斤的打回來,

輸得有點慘。

隨後,莫烈與東靜步出了茶水間。

隱隱的,夏沁雅還聽到他們交談的聲音。

“我找人送你回去。”

“你找人陪我逛逛吧,我有點東西要買。”

“很急嗎?”

東靜的聲音有著明顯的笑意,“不急。”

“不急那就等一等。”莫烈頓了一下,“今天工作結束後,我們去二十四小

時的賣場找。”

***

回到家,東靜鞋襪一脫,忍不住在床上跳來跳去——太高興了,一定要找個

方法發泄不可。

如果可以,她真想拿V8把夏沁雅驚愕的表情拍下來。有夠好笑的,她以為別

人會笨到看不出來她是來刺探軍情的嗎?最爆笑的是還用那種“人生何處不相逢”

的表情看著在茶水間的他們。

鈴鈴,電話響了。

東靜一路滾過床,拿起床頭櫃的電話。

“東靜。”

“耀慶!”東靜一下翻起身,“我沒事,我很好。”

“你又知道我要問這個了?”

她心想:那是因為你每次都隻會問些有沒有事、好不好之類的問題,但是,

既然他這麼說的話,她就配合一下吧。

“好吧,那你要問什麼?”

“你見到莫烈沒?”

“見到了。”東靜又倒回床鋪上,聲音有著些微不滿,“你知道嗎?他昨天

居然來機場接我。”

現在想起來感覺還是很差。

她當然是來“重逢”的,但不是在她那麼狼狽的時刻。

“那不是很好嗎?”

“好個頭,我剛下飛機,整個人醜得要命。”她戲劇性的歎了口氣,“別說

那個了,我告訴你,我今天去他們公司跟劉格致大概談了一下,在錄音室看到武

焰,也在同一個地點看到了莫烈的緋聞女友。”

“你不會去找她挑釁了吧?”

“我才沒那麼無聊。”東靜頓了頓,聲音滿含著飽飽的笑意,“不過她來找

我挑釁倒是真的。”

“誰贏?”

“還用說。”她哈哈大笑,“當然是我。”

在熟知她實際麵貌的人麵前,東靜的神經也得以放鬆,兩人聊了一個多小時

才掛上電話。

今天,像打仗一樣,不過她過得很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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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東靜就這樣在台北住了下來。

北京的住處在書巷,有石阪道、榕樹,來往多是學生,而台北的住處卻很顯然的是在市中心,對街有不打烊的咖啡館,大樓轉角就是便利商店,二十四小時的百貨公司在附近。

這段時間中,她常去reaL的專屬錄音室,看他們工作的情形,跟亦陽與靳煒也有了頗多的交談。

亦陽是個有趣的人,出色、聰明,原以為是個遊戲人間的花花公子,但意外的是他居然十分專情。

他的口頭禪是,“再好也好不過我的親親小愛人。”

亦陽口中的“親親小愛人”就是女朋友,據說原本是reaL的助理,暗戀了亦陽整整五年,後來終於放棄暗戀到國外唸書,誰知道前腳才走,亦陽就醒過來了,連忙追過去,就此開始一段長距離的愛戀。

“因為我們相愛。”亦陽說:“所以時間不算時間,距離也不算距離。”

之前,她曾在資料上看過,知道亦陽聰明,原本還持保留態度的,但在聽到這句話之後,東靜知道原因了。

至於靳煒,在見到他之前,東靜不知道原來男生也可以長得這麼好看,好看到幾乎讓人有點炫目。

五官俊秀,氣質溫文,有點中性的感覺,最吸引人的就是彈琴的時候,琴鍵就像他身體的一部分一樣指揮如意,他的女友是名女警官,身段修長、短發、大眼睛,美麗中帶著爽朗的英氣,跟靳煒站在一起,男人有點中性,女人也有點中性,套用亦陽的說詞,他們是“中性情侶”。

“我的未婚妻,考績年年第一的沈若中警官。”靳煒是這麼介紹女友給她認識的,看得出來,他很以她為榮,“曾公費到德國受訓一年,破案無數,辦起案子來,男同事都要靠邊站。”

唯一遺憾的是女警官現在懷孕了,東靜暫時無法看到她大顯神威的樣子。

武焰,是最沒問題的一個。

東靜毫不費力就連接起兩人中斷多年的友誼,包括他那位來台灣度三星期假日的女友何聆歌,相處都很愉快。

何聆歌外表打扮得很年輕,年輕到東靜一度懷疑武焰誘拐未成年少女。

“衣服的錯覺,她已經成年了。”武焰說:“你不信可以問她。”

後來東靜有機會跟何聆歌單獨聊天,何聆歌也說自己已經二十歲了,但同時間,她也承認,“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的確還沒成年。”

“那他就是犯罪了。”

何聆歌噗哧一笑,“難怪他叫我別跟你太接近。”

東靜揚起眉毛,“他這樣說?”好像她有多可怕一樣。

她在台北已經算是很淑女了,至少在莫烈以外的人麵前都是,武焰還沒見識到謝東靜進化體的厲害呢。

“我想他是有點不好意思吧,現任女友跟喜歡過的人,我懷疑,如果可能的話,他根本不希望我們私下有交談。”何聆歌神秘一笑,“他那天知道莫烈找我幫忙進機場接人,還很生氣呢,說我多事,其實他想那麼多幹麼,我又不介意,你呢?介意嗎?”

“當然不會,武焰是朋友。”雖然武焰很帥,但她從來不曾對他有過任何的遐想,或是幻想。

“我想也是,你看武焰的眼神跟莫烈就不一樣。”

聽到這句話,東靜嚇得差點打翻水杯。

“我看他們兩人的眼神不一樣?”

何聆歌心無城府的回答,“嗯。”

“差很多嗎?”會不會別人也看出來了?

“我想應該沒有。”

“真的?”

“當然埃”何聆歌笑說:“又不是每個人都是武焰的女朋友。”

東靜不太懂,這句話怎麼說?

何聆歌是個有點大而化之的女生,如果連她都看出來了,東靜懷疑,還有誰會看不出來。

“因為武焰以前喜歡你,所以,”何聆歌臉一紅,“所以我當然會有點緊張,不是不相信他,隻是……”

“我懂了。”東靜暗罵自己笨,“不好意思要你說得這麼清楚,我有點不安,台北對我而言很陌生,所以想找朋友陪伴。”

何聆歌是武焰的女朋友,當然會介意之前存在在武焰心中的人,也就是她自己,自會看得比任何人都仔細。

她對莫烈的確不一樣。

對他,東靜是又愛又恨,即使在她來台北的這段時間,他從來沒有中斷過對她的關心,可是隻要麵對他,她忍不住就會感到一種不自然,那是一種距離與時間刻畫出來的疏離,她想,短時間是無法消抹的。

也許,在她回北京之前,都無法消抹也不一定。

***

聖誕節將至,街頭已經彌漫著節日氣息。

店家擺上了聖誕樹,玻璃窗上貼了麋鹿與雪橇,任何時候走進任何一家商店,聽到的永遠都是聖誕頌。

莫烈已經很久沒喜歡過聖誕節了,但今年不太一樣,因為東靜跟他就在同一個城市裏。

原本東靜是找子安陪她買東西的,不巧被他聽見,經過半個多月的相處,傻子也知道這位經常出現錄音室的謝小姐與莫老大似乎有種奇妙的關係,子安當下連聲說自己沒空沒空,順理成章的成就了這個約會。

莫烈按了門鈴。

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傳來,門嘩的一聲被打開,露出一張還沒化妝的素淨臉孔,“你早到了半小時。”

“那我去對麵的咖啡館等。”

“不用那麼麻煩啦。”東靜拉開門,側過身子讓他進入,“你看一下電視吧,我再二十分鍾就好。”

除了她剛到台北那天之外,這是莫烈第二次進入她的住處。

櫃子上多了幾本書,雜誌,還有一些她在夜市套圈圈換回來的粗糙瓷器,廚房裏隻有一隻杯子,櫥櫃裏堆的仍是即食食品,角落放著一箱礦泉水——居然連煮開水都懶。

沙發上有一件毯子,遙控器全部在旁邊茶幾上伸手可及的地方,很顯然,她常窩在沙發上,否則不需要這件淡紅毯子。

東靜的聲音從後麵傳來,“你很餓?”

“不會。”

“不餓幹麼一直盯著泡麵看?”她一臉奇怪,“還是你想吃水蜜桃罐頭?”

莫烈笑了出來,“別把我想得那麼好吃。”

“因為你對這個櫃子發呆很久,我才這樣問的。”

“我會看這個櫃子是好奇,你每天就吃這些東西?”泡麵、即食粥、水果罐頭、餅幹、蜜餞、海苔、蒟箬果凍等等等。

“一個人在家的時候。”東靜的聲音有著一種理所當然,“方便嘛。”

莫烈不禁要想:她真的變了很多哪。

容貌差不多,個性卻大不同,以前的東靜害羞、內向、怕生,總是很羞澀,不太敢大聲說話;而現在這個東靜,在外人麵前雖然仍保持著一派雅致,但事實上,卻不是那麼一回事。

眼前的女子,據她自己說是“謝東靜進化體”,保有昔日少女的優點,將死穴轉化為強盾。

她就曾在隻有兩個人的時候對他說:“我現在沒有什麼事做不出來。”

“例如?”

“跟人吵架。”

他明白,她口中的“人”指的是他。

東靜隻跟他起爭執,也隻有麵對他的時候,不給他好臉色。

雖然是特別,但這種特別其實也沒什麼好高興。

十年是很長的時間,他都變了,她不可能還一樣。

“莫烈,你要看我的泡麵看到什麼時候?”

莫烈回過頭,看到東靜已然整裝完畢,是她這些日子來的標準服飾,改良式旗袍、低跟鞋,然後再加一件外套,這身雅致的中國風不知道迷倒了多少WMM的工作人員,不隻拿得出名片的高級主管愛,一般工作人員喜歡,就連小弟小妹看到,眼睛也會冒出心形符號。

“不用那樣看我,我知道自己很美。”

他喔的一聲,“你有膽就跟我以外的任何一個人這麼說。”

“我沒事破壞自己形象幹麼?”東靜一臉你當我是傻瓜啊的神情,“我連在武焰麵前都還小聲說話小聲笑,古典美女的形象不知道維持得多好,我才不會拿石頭砸自己的腳。”

莫烈撥了撥她散在肩上的長發,“那麼辛苦幹麼?”人前文靜,人後潑辣,不累也會神經錯亂。

“我喜歡,我高興。”東靜頓了頓,又補充,“而且我做得很好。”

莫烈笑意更甚。

雖然他這些年來想的是那個文秀的少女,但不知道為什麼,麵對眼前這個老是跟他抬杠的女子卻也有著極大的喜歡。

所有的人都知道他絕對不是好脾氣的人,他也一直以為自己就是這樣沒錯,直到在麵對她的時候,他才知道原來自己還有耐心的存在。

東靜天穿的是粉橘色的旗袍,裙角依然有朵小蝦花。

莫烈微笑起來。

她蹙眉,“笑什麼啦?”

“我覺得很懷念。”

“懷念?”東靜看看自己,又看看他,“我是第一次穿這件衣服。”

“我們第一次見麵你也是穿著淡橘色的旗袍。”他笑意深深,“不過,那時是夏天,你穿的是無袖的,領口這邊還鑲了邊。”

東靜一呆,她以為……以為……隻有她記得。

***

十二歲的夏天,她跟父母參加了一個在船上舉辦的宴會,那是一艘足以招待千位來賓的遊輪,廚師、侍者、演奏人員,擺了滿桌生鮮,氣派磅磚,但由於是商業宴會,東靜隻覺得無聊。

所以她離開了宴會廳,一個人到甲板上,海風吹得她有點發寒,可又不想進去,一個噴嚏、兩個噴嚏,突然間,甲板上又出現了另外一個人。

一個非常清朗的少年。

“穿著,小心別感冒。”這是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說話的同時,他將外套遞給她。

“謝謝。”如果他貿貿然自動將外套披在她身上,即使是好意,但仍會讓她覺得不自在,不過他沒有,他很溫和、很有禮貌。

“我叫莫烈,你呢?”

“東靜。”她遲疑了一下,“謝東靜。”

“你在這裏多久了?”

“半小時吧。”她用不太確定的語氣回答,“我沒注意時間。”

“這種正式的聚會最沒意思。”莫烈望著漆黑一片的海洋,“但現在在公海上,沒辦法先離開。”

後來,他們又在港口邊遇到,她鼓起了好大的勇氣才敢走向前跟他說話。

她喜歡了他很久、很久,可是因為年紀太小,她從來不敢表示……

東靜一直覺得,莫烈會認為他們的感情開始於他的追求,可是,他居然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麵時她穿的衣服……

莫烈伸手輕撫她的臉,“東靜。”

“嗯。”

“我一直想著你。”

東靜看著他,眼角眉梢有著隱隱的笑意,“一直?”

“我常常在想,如果我都可以再見到武焰,能不能再讓我見到你。”光是凝視著她,就足以讓他胸口漲滿了幸福的感覺,“我每一件事情都記得很清楚,你的習慣、你的喜好,我們在一起的時候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去過的地方,每一件事都清楚得像是正發生在眼前。”

“真的?”

“你可以考我。”

他們重逢以來,東靜對著別人笑語嫣然,對著他就沒有表情,說話可以,說起以前絕對不行……多年不見,她的脾氣明顯變壞,這是他們第一次平和的說起以往。

東靜微微一笑,“我最喜歡的古典樂曲?”

“布蘭登堡協奏曲。”

“我最討厭的事情?”

“不得不參加的飯局。”

“那,”她笑意更甚,“我以前說想在那邊養老的地方?”

莫烈笑,這問題有陷阱,不過難不倒他,“奧克蘭。”

“一百分。”東靜笑容未減,但卻滲出了些微的冷淡,“不過,那是以前的謝東靜,我現在最喜歡的古典樂曲是西爾薇亞,現在最討厭的事情是睡眠不足,我願意在任何一個開發中國家生活,除了奧克蘭以外。”

莫烈一陣心疼——現在的東靜渾身是刺,如果她過得快樂,她不會是這個樣子。

“過去”在東靜與武焰間是個愉快的話題,但在他們之間,卻顯然成了禁忌。

她不想談,也拒絕談。

莫烈沒有忘記,安琪拉的那句“那個人是不是你”。

就在他離開奧克蘭後,東靜的身型起了變化……

那個孩子呢?她生下了,還是做了手術?不管怎麼樣,東靜都是痛苦的吧,那時,她也不過是個孩子。

他不能沒有她,不是因為東靜為他受的痛苦,而是因為他愛她。

此時此刻,他心中的肯定比任何時候都強烈,沒有別人了,就是她。

***

“封麵拍完後,就要拍音樂錄像帶了,時間太趕,所以導演隻打算在國內取景,已經跟一家森林飯店談好了,元旦通後就去拍。”WMM明亮的會議室中,劉格致很快的宣布著,“二月一日,唱片正式上架,公司已經買下數個著名的大娛樂新聞時段做一次聯合性的首播,大家準備準備,要去山上住一星期。”

語畢,室內數人麵麵相覷。

亦陽首先發難,“大家?”

劉格致一臉肯定,“沒錯。”

靳煒提醒他,“大家?”

“沒錯。”劉格致笑咪咪環顧室內所有人,“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要到,公司已經租好遊覽車,一月三號下午四點,公司集合。”

在場的除了reaL全員,晶晶、小潘這兩位助理,還有夏沁雅。

眾所矚目的新專輯Ring終於錄製完畢,開始拍攝畫麵,團員當然要出現,助理也是要帶的,最後一個夏沁雅自然是亦陽與靳煒發出疑問的原因。

“喔,因為音樂錄像帶需要一個女主角,剛好她那幾天沒排行程,我跟導演商量過後決定請她出任。”劉格致笑咪咪的說,“你們幫她作專輯,她幫你們拍音樂錄像帶,很公平。”

一旁的夏沁雅露出一臉燦爛的笑,“請多指教嘍。”

原本,已經藉由製作唱片的過程逐漸拉近與莫烈的距離,但緊接而來的宣傳又讓她忙於奔波,算算,也半個多月沒見了。

莫烈的不冷不熱她早有領教,他是絕對不會來接近她的,所以,隻好靠她主動——但無論怎麼主動,她總歸是個女生,隻好將一切托賴工作,例如當演唱會嘉賓,現身在慶功宴獻花,請求唱片製作,包括接下來這個要到森林飯店住一星期的音樂錄像帶女主角。

這個機會,可是她推掉一堆通告好不容易爭取來的,為了怕旁人起疑,她要求劉格致不可以說出去。

“你們跟沁雅也熟,一起做事總比找模特兒開心。”劉格致非常快樂的說,“我對你們有信心。”

雖然他不太明白為什麼夏沁雅會在三更半夜打給他說要跟著reaL上山,但是既然旗下頭號玉女開口,他當然隻有點頭的份,況且,這又算是一次宣傳,對唱片公司來說隻有好事。

好事,好事……隻不過會議室中的氣氛有些不尋常。

武焰略帶詫異,亦陽有點不高興,靳煒仍舊是高深莫測的笑,而莫烈,他沒有不愉快,但也絕對不是高興。

奇怪,有這麼出色的女主角不好嗎?

夏沁雅漂亮得像是美女模板一樣,一般人看到她都會精神大振的,隻不過話說回來,reaL從來不是普通人就是了。

就拿他們的女朋友來說好了,武焰的女友是個小麥膚色的超辣混血兒,亦陽的女友出過車禍,要穿矯正鞋,靳煒的女友是個工作超猛,氣質英朗的女警官——讓這三人傾心相戀的沒有一個是美女,照這邏輯看來,他這個音樂總監根本不能期待他們能欣賞夏沁雅的美麗,唉。

一片你看我我看你中,莫烈懶洋洋的開口了,“對於多一個人,我沒意見,不過,我想請謝東靜一起去。”

“咦?!”劉格致瞪大眼睛,“謝小姐?”媽呀,怎麼又冒出一個,reaL拍音樂錄像帶有什麼好玩,夏沁雅自薦當女主角,莫烈這個冰人又要帶人?

見劉格致沒回答,莫烈半眯起眼,“有問題嗎?”

“喔,喔喔,好啊,如果謝小姐同意的話。”

才說完,立刻遭到夏沁雅的白眼。

劉格致在心中歎了一口氣,身為總監兼經紀人,他也知道應該要提出“為什麼要請她一起去”之類的問題,但由於莫烈慵懶中有股難言的氣勢,他被逼得隻有點頭的份。

挫折感中,劉格致匆匆宣布散會。

夏沁雅跟著起身,“過幾天見。”

隻剩團員與助理的會議室,照例,又是最年輕且永遠少一根筋的晶晶開口,“莫老大,為什麼要帶謝小姐?”

“你有意見?”

她老實回答,“隻是好奇而已。”

聽見這麼無厘頭的答案,其餘四人齊笑了出來,就連莫烈的臉上也裂出一絲淺笑。

“乖晶晶,晶晶乖。”亦陽揉了揉晶晶的發,“莫老大心情不好,你別問,要不然等一下他可能會把你罵哭喔。”

“我又沒惹到他。”

“但是是你把照reaL團員製作的樂高娃娃送給東靜的吧。”

“因為她說很可愛埃”她一臉坦白,“何況,她又不會拿去街上炫耀說她有還沒開始賣的Ringtour的周邊商品。”

“東靜當然不會這麼做,但問題是,她把其中一個娃娃結上了鑰匙圈,你知道嗎?”亦陽看了莫烈一眼,有機會糗他,亦陽可樂了,“那個娃娃穿著紅色衣服,拿著白色麥克風,怎麼看都是武焰去年巡回演唱的造型,你說,莫老大心裏不會覺得很嘔嗎?”

莫烈對東靜餘情未了是再明顯不過的事情,隻不過他們對於感情的目標似乎不太一致。

莫烈是情有獨鍾,但那位文秀雅致的古典美女卻不是這麼一回事,她不隻對惹惱莫烈這件事情很拿手,而且樂此不疲。

但話又說回來,她隻有對莫烈這樣,至少證明莫烈很,唔,特別?

晶晶嗤的一笑,“那他應該找武焰發脾氣埃”

“我是無辜的。”武焰忙撇清。

靳煒接著開口,“大家都無辜,可是莫先生又舍不得對謝小姐發脾氣,所以他現在很不高興,任何人惹到他,都有可能成為代罪羔羊。”

莫烈對他們旁若無人的討論不置一詞,向來他想做什麼是不用交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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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森林飯店顧名思義位於山中。

既然在山中,自然要走山路,走了山路難免有人暈車,在高速公路上高高興興唱卡拉OK內的三十來人有一半以上已呈現半陣亡狀態,四分之一勉強自持,隻有四分之一還有心情看山光水色。

莫烈就是那最後的四分之一,九彎十八拐對他完全沒影響,但是坐在他身邊的東靜,顯然不是那麼一回事。

原本對於能到台北市區以外的地方她還滿高興的,一路上都有說有笑,可是當車子一往上攀升,她很明顯的不再有辦法笑出來。

他一下就感覺到她的不對勁,“暈車?”

她一臉慘白,“嗯。”

莫烈解開她的發髻,伸出左臂將她環過,讓她枕在自己的肩膀上,“閉上眼睛。”

她沒有抗拒,乖乖的半倚在他的懷中,他的體溫與香氣重逢後快一個月了,第一次這麼接近,若她沒有不舒服就更好了。

他解開了她旗袍領口那顆緊縛著著頸項的扣子,“有沒有好一點?”

東靜發出一個單音算是回答,側過頭,整個人更往他的懷中靠去,莫烈的右手緩拍她的肩膀,規律而輕柔,向來沒有什麼表情的冰冷臉孔出現了哄孩子似的溫柔神情。

兩人間親密的動作一下被亦陽看見,“莫老大,不用那麼勁爆吧。”

莫烈揚起眉,“有意見?”

“我哪會有意見。”他怪叫,“我隻是純粹的喜歡看熱鬧而已。”

兩人交談的聲音引來晶晶注意,一探頭,“嗚哇。”

莫烈與亦陽立刻做出噤聲手勢,但很難免的,已經有人轉過頭來了,沒人發問,但臉上都閃著一種“這是什麼情形”的疑問表情。

太奇妙了,reaL的莫老大跟那位謝小姐到底是什麼關係啊?

兩人平時客客氣氣的,也沒聽說他們有私下約會什麼的,怎麼上了車會親密成這個樣子,就算是因為女生不舒服也說不過去,瞧她臉上安心的樣子,他臉上寵溺的樣子,怎麼看都有曖昧。

好奇是好奇的,不過,也實在沒人膽問,詭譎的氣氛中,車子繼續向上攀升,海拔不斷拉高,終於——

“森林飯店到了。”劉格致指著那媲美五星級飯店的外觀與建築,“看,是不是很豪華美麗?”

“是,不過,”小潘問:“怎麼好像沒什麼客人?”

一問,眾人紛紛點頭。

對啊,安靜,清晰,根據外麵所繪製的飯店內部設施圖,除了精致主題套房之外,溫泉、泳池、高爾夫球嚐人工花園與人工湖泊,這麼棒的地方,怎麼看起來冷冷清清,一點人氣也沒有。

“因為還沒開幕。”劉格致得意揚揚的說:“等我們拍攝完音樂錄像帶之後,才會正式接受客人的預約。”

晶晶一臉懷疑,“劉哥你是不是又走後門?”

“這次是他們自己跑來找公司談的。”

森林飯店是由台灣數一數二的財團投資,所有設施都已完工,目前借給WMM拍攝reaL的第六張專輯Ring的前兩支音樂錄像帶,之後才準備開始開始供應客人住房,會在開幕之前免費借出,完全是看在reaL的超高知名度上。

財團打的如意算盤是,隻要reaL進入宣傳期,很自然的,會連帶宣傳到森林飯店,他們根本不用花大錢在雜誌上刊廣告,自然會有記者來個“尋reaL軌跡之旅”,偶像足跡的吸金效果比什麼都來得強。

“歡迎各位來到森林飯店。”負責招待一行人的小姐笑咪咪的說:“在這段時間本飯店免費供應一切食宿,隻要在飯店的周邊範圍之內都可取景,也請各位不要客氣。”

三十來人魚貫下車,自己背自己的行李,人人背上一包,手上一包,而莫烈的特別引人注目,因為他手上的不是行李,而是人。

武焰看到,忍不住笑出來,“把東靜叫醒就好了,幹麼自己抱著?”

亦陽接口,“大好機會,他怎麼會把東靜叫醒。”

“可是謝小姐再瘦也總是一個大人。”晶晶插話,“大人抱大人,多累啊?”

“大人抱大人很累,但男人抱女人就不一定了,何況,這才能表示莫老大的愛啊!對不對?”

晶晶笑了出來,聲音稍大,引得人人側目。

這下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位從北京來的謝小姐在莫老大的臂彎中睡得神抒眉展,像個嬰兒。

而他們那位對旁人不假辭色的莫老大,居然完全不管別人說些什麼,喚了晶晶跟在旁邊,逕自朝電梯走去。

***

這一覺睡得很沉。

也許是入眠之前兩人相依的餘溫,東靜做了一個關於以前的夢。

十七歲生日那年,奧克蘭是春天,他帶她跳傘,坐著小飛機上升到空中,隨著視線逐漸拉高,東靜又怕又興奮,小小的臉上泛著一抹桃紅。

高度穩定了,兩人一起下跳。

其實,她很怕高,也怕急速,可是因為莫烈陪伴在她身邊,所以義無反顧的跟著他一起從雲層中脫出,降落在碧油油的草地上。

夢境至此,醒了。

床軟被暖,一盞黃色的燈光在角落亮著,窗外天色已黑。

鞋子在床邊,房間鑰匙放在梳妝台上,但卻忘了她的發簪——莫烈大概忘了,算了,明天再找他要。

鑰匙下有一張紙條。

上麵寫著:我們在人工湖泊拍夜景,如果餓了,叫廚房送東西。

不看還好,一看,東靜還真的覺得餓了。

“我這裏是五○九,要一份商業晚餐。”

“五○九……謝東靜小姐?”

奇怪,她要的是晚餐又不是什麼,幹麼特地問她姓誰名誰?不過算了,現在肚子這麼餓,就算要她報身高體重她也會說的,“我是。”

“好的,十五分鍾後到。”

掛了電話,東靜脫下旗袍,換上最愛的運動服,長發綁成兩條辮子,蹦蹦跳跳進入洗手間卸妝順便摘隱形眼鏡。

叩叩,有人敲門。

“小姐您好,送晚餐。”

東靜開了門,侍者推了小推車進來,依次在桌子上放下餐包、沙拉、濃湯、主餐以及一塊起司蛋糕,然後還有一碗泛著甜香的淡黃色稠狀物。

她指著最後那碗放上桌子的食物,“這是什麼?”

“莫先生吩咐廚房做的花生醬稀飯。”

東靜一呆,“誰?”

“莫先生。”侍者愉快的回答,“他說若謝小姐有點餐,要我們多送一份花生醬稀飯上來,還吩咐了溫著就好,不能太燙。”

侍者領了小費愉快的走了,留下東靜看著那碗淡黃色的甜香。

他居然還記得。

這個看似奇怪的搭配是她最喜歡吃的東西,不過因為太奇怪了,所以她從來不給別人知道,沒想到莫烈居然記得。

那年冬天她生了場大病,由於醫生囑咐交代要多休息,謝家於是拒絕任何人來訪,莫烈翻牆爬窗進去看她,並沒有事先約定好,等他進房間後,東靜才想起來床頭櫃上的稀飯與碟子中的花生醬……

她一直在祈禱莫烈不要發現的,但他還是看見了,“你又不吃東西?”

“不行,太燙了。”她要等一下才吃,現在吃的話,一定會被他發現,她可沒忘記那些可惡的表哥表姊們是怎麼笑她的。

“來這邊坐著,我幫你把稀飯吹涼。”東靜來不及阻止,莫烈已經拿起了碗,當然,也看到碟子中的花生醬,他看看碟子,又看看她,笑問:“你吃稀飯配花生醬?”

“不……太算。”真想找個地洞鑽下去。

“什麼叫不太算?”

“要,要,”她當時臉紅得不敢抬,“要攪拌。”

她以為莫烈會大笑的,可是他沒有,他將花生醬放入稀飯,很認真的攪拌起來,順便幫她這個超級怕燙的人吹涼。

他也隻看到那一次礙…她以為他忘了,真的。

東靜沒有去管那份香味四溢的商業晚餐,隻是一口一口吃著稀飯,不知怎麼的,突然間不太生氣了。

不管是莫烈當年不告而別的事情,或是,他在半島酒店的餐廳沒能把她認出來的事情,都算了。

不管是不是愛情,她能確定的是,他心中有她。

到台北的這段時間,第一次感到真真正正的心平氣和,不再為了過去的事情憤恨不平,也不再抗拒詢問當年的為什麼。

那一夜,東靜並沒有睡,在咖啡的香氣中,麵對手提電腦,寫的並不是跟reaL有關的東西,而是自己很想好好回憶的過往。

奧克蘭的一切,在此刻逐漸鮮明。

那裏的好天氣,水晶色一般的海洋,街上的暖暖陽光,還有她與莫烈去過的所有地方……終於能心平氣和的想起。

***

天邊透出了一絲曙光。

在湖岸準備了整夜的人,突然間動了起來、該搭的、該架的都已準備就緒,等的,就是天亮的瞬間。

導演構思中的第一個畫麵是朝陽從reaL四人身後升起的刹那,勾勒身型的黑影與湖麵反射的晨光,用光階來凸顯表裏的關係。

莫烈撚熄煙,任工作人員小梁著手整理自己的衣服,天冷,小梁的手抖得厲害。

“莫老大,你都不冷喔?”

“怎麼可能。”他隻是沒表情,沒表情不代表沒感覺。

“那你怎麼沒發抖?”

莫烈皺眉,“你什麼時候變成晶晶了?”

晶晶是WMM出了名的無厘頭大王,跟她相提並論通常不是什麼好事,小梁怕降低自己的格調,不敢吭聲了。

用力的拉挺領子,我拉,再拉,這種衣服領子就是要挺才好看……

突然,麵對高爾夫球場的小梁看到一個似曾相識的人,忍不住咦的一聲,“莫老大。”

“又怎麼了?”聲音聽起來十分不耐。

“那個人。”她朝莫烈背後的方向努努下巴,一臉怪相,“是不是謝小姐?很像哎,可是她怎麼會穿這樣?”

莫烈回過頭,知道小梁的奇妙表情所為何來。

那個總是穿著改良式旗袍,說話幽幽柔柔,讓工作人員稱讚是“從古城走出來的美女”的人,此刻紮著麻花辮,穿著運動服,踩著登山鞋,臉上還戴著遮住半張臉的黑框眼鏡。

不隻小梁,所有的人都好像看到怪物似的盯著那個身型纖細的人看,要不是確定森林飯店沒有外人,隻怕一時之間還認不出來。

“謝小姐?”導演一臉懷疑。

“早安。”

“真的是你?”

東靜一臉奇怪,“我不是回你話了嗎?”

導演幹笑幾聲,又看了她一眼,似是不能接受她這真實模樣似的,轉身假裝忙碌去了。

“小梁,衣服整理一下,艾莉絲,把靳煒的頭發再弄一下,啊,那個偉文,放一點音樂。”

一陣亂七八糟的吩咐聽得東靜與reaL一陣好笑。

莫烈不會說,不過,他真的很懷念東靜這種平民樣子,“還沒睡還是剛起來?”

“還沒睡。”

“不累?”

“我睡到晚上九點,原本隻想寫一些東西的,沒想到一坐就寫到腳發麻。”東靜眼帶笑意,“你們呢?”

莫烈還沒回答,另一名工作人員偉文就跳了過來,“謝小姐對不起,莫老大,時間差不多了。”

工作至上。

莫烈摸摸東靜的頭,回到了湖邊。

沒有打燈,隻有幾塊反光板,一群人在湖邊等待日出時分。

機器運作,底片開始轉動,電風扇在冬日山上呼呼的吹,幾個工作人員將袋子中的落葉一把一把的抓起堆到電風扇前,風力忽強忽弱,為得就是要造成落葉紛飛的自然效果。

“OK.”導演大叫,聲音中透著滿意。

天寒地凍中,大家還是勉強的鼓了鼓掌。

“可以休息了。”導演舉起手腕,“我看看,唔,下午三點半餐廳集合,工程組的要早一個小時。”

莫烈穿上晶晶遞過來的大衣,意外的看見東靜還在現唱—他以為她已經回飯店休息去了。

“你不會是趁著抱人家進房間的時候,做了不被允許的事情吧?”亦陽一臉不懷好意的笑,“看樣子,人家好像有話想要問你喔。”

他能做什麼?就是趁著她睡著時偷吻了一下額頭還有什麼?他是想要她沒錯,但還沒變態到那種程度。

但東靜此時一下拉辮子,一下扭衣角,的確是有話想說的模樣。

“東靜。”莫烈走向前。

她抬起頭,給了他一抹笑。

甜甜的,眉梢唇角都有溫度的笑法,莫烈一時之間居然有些失神。

一隻手握住了他的,暖暖的,女生的手。

他笑了,蹲下身子,讓兩人的視線平行,“有話跟我說?”

“原本有。”

“原本有?”

東靜將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邊,“不過我剛才跟艾莉絲聊了一下,她說你們從昨天下午四點半工作到現在已經超過十四個小時,所以算了,你回去睡吧,等精神好些了,我再問你。”

“我沒差這些時間。”

“可我不想成為眾矢之的。”

莫烈轉頭一看,那些在收拾東西的工作人員莫不露出了心虛的表情,顯然是一直豎起耳朵聽他們說話,他了解,他自己不在乎少睡幾個小時,但他的工作人員可不希望自家藝人太過疲累,人言可畏。

“那至少先告訴我你發生了什麼事?”

對他張牙舞爪的野貓居然變成了家貓?而且隻是一夜之間的事情,若說是奇跡也太不可思議,何況,他從來不相信世界上有所謂的奇跡。

“你很急嗎?”

“不。”莫烈笑了,這麼長的時間他都等了,他不在乎再多等幾天,“一點也不。”

東靜起身,順勢拉起他,“所以,你該回去休息,我也該休息,等我們兩個精神都很好的時候,我再問你我想知道的問題。”

從人工湖泊畔回到飯店其實是一段不短的路,不過兩人刻意殿後,花園與高爾夫球場就在說說笑笑間穿過,然後各自回房休息……原本應該是如此結束的,不過下午時分卻意外的發生了段小小的插曲。

原因是東靜起床後要用發簪挽髻,發簪又還在莫烈外套口袋,隻好頂著一頭毛燥的頭發去他房間拿,誰知道就在出來的時候,住對門房間的偉文也開門了,三人麵對麵,都是萬分尷尬。

“謝小姐,你……”偉文雖然硬生生閉嘴,但想也知道他原本應該是想說“你怎麼會從莫老大房中走出來”。

東靜沒想過會發生這種情形……他們都是剛睡醒的表情,她的頭發又這麼亂,就算解釋也沒人聽。

莫烈極絕,直接問:“你有意見?”

剛才說話慢吞吞的人此刻倒是答得極怏,“沒。”

情況已經不妙。沒想到偉文隔壁房的夏沁雅也開門了,旁邊還跟著晶晶,五人十目,你看我,我看你,有的笑,有的忍笑,有的挑眉,有的尷尬,待那天晚上要捕捉夕陽的畫麵時,拿發簪事件已經被渲染成一則桃色新聞。

“莫老大跟謝小姐在一起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他們兩個不是每次講話都距離一公尺以上嗎?”

“笨,那是為了避免曝光的障眼法。”壓低聲音,“聽說,他們在台北已經同居了。”

如此這般,越來越離譜。

有人笑,有人怒,有人好奇,有人不敢置信,詭異的是,兩位當事人居然都沒有跳出來解釋澄清的意思。

於是,越演越烈。

第四天,謠言加入了男配角一名。

“同居?不會吧,他們認識又沒多久,而且莫老大不是有個難忘的初戀情人嗎?怎麼會跟這個謝小姐扯在一起?”

“初戀情人隻是用來回憶的,聽說還是武焰牽的線喔。”

“又關武焰什麼事了?”

“莫烈跟武焰是reaL的創始團員嘛,武焰跟那位謝小姐好像又認識很久了,大概是看兩個老朋友都還沒對象,就幫忙撮合嘍。”

麵對這則天外飛來的新聞,三十來人反應不一。

東靜明白謠言的厲害之後,已經豁出去了,隨便他們怎麼說,一律充耳不聞,對任何問題笑顏以對。

“我不會講啦。”工作餘暇,晶晶在麵對WMM同事的詢問時總是這麼回答,“那種感覺真的很不尋常。”

小梁更好奇了,“快告訴我,我好想知道。”

晶晶歎口氣,唉,怎麼說呢,當時現場有五個人,謝小姐微笑以對不奇怪,奇怪的是他們那一向擺著張惡霸臉的莫老大居然……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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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雖然是一月,但由於陽光實在溫暖,因此一點冷的感覺也沒有。

“好了,我現在有空。”莫烈俊挺的五官閃過一絲笑意,“而且我相信沒人會來打擾我們。”

“來也沒關係呀,這裏這麼大,不可能聽得到。”

“我不喜歡有閑雜人。”

“閑雜人?”東靜笑了出來,大大的眼睛彎成新月,“你說那些工作人員是閑雜人?”

他一臉理所當然,“你有話要問我,而這件事情對我很重要,所以從現在開始,除了我們兩個之外,其它的全是閑雜人。”

原本預計一周的工作,但在眾人同心協力之下,居然提早了一天完成,劉格致沒催人回去,大家也樂得多待一天當休息,好好的享受森林飯店的嶄新設施,諸如溫水遊泳池、水療按摩、高爾夫球嚐人工湖泊、花園、露天咖啡館,還有溫室花圃以及蝴蝶館等等。

現在,莫烈與東靜就坐在露天咖啡座。

無風,陽光融融,從此處看遠,山巒疊翠,小溪從山穀中穿過,風景十分好,令人心曠神怡。

“問吧,你問什麼我都回答。”

東靜卻沒開口。

她看著四周景致,神情似有無限懷念,“像不像?”

“像不像什麼?”

“皇後鎮。”

莫烈毫不猶豫的回答,“不像。”

一點都不像。皇後鎮可愛多了,自然多了,他跟東靜那次到以活動著名的皇後鎮玩,在那裏留下許多刺激的記憶,而這座森林公園卻什麼也沒有,怎麼會跟皇後鎮扯在一起?

東靜笑笑,像是早知道他會這麼說似的,“我呢,剛開始是很想知道卻不想問,可是現在不會了。”

“跟我賭氣?”

“嗯,我承認自己在跟你賭氣,不過情緒與好奇心是兩回事,我想我有權利知道。”東靜頓了頓,“有權利知道你為什麼一聲不響的突然離開奧克蘭?”

“你知道莎莉跟丹尼出事的事情吧。”

“嗯。”華人圈中的大事她當然知道,她所不了解的是為什麼莫烈會在這之後旋即消失無蹤。

消失得那樣徹底,連通電話也沒有。

她找他找得幾乎要失去理智,甚至還離家出走好幾天,以為他會去他們曾經去過的地方,她知道他失去了莎莉跟丹尼一定很難受,所以想陪在他身邊,她隻是……隻是想陪在他身邊呀。

“我一直以來都是以研究者家屬的身份留在紐西蘭的,莎莉跟丹尼發生意外後,因為很多證明都找不到,重新申請手續繁瑣,而且不見得能申請繼續居留成功,我想要趕快接續起大學學業,所以選擇回到出生地香港。”

“總可以給我一個電話吧?”

“那時以為事情可以很快結束,真的。”莫烈至今還記得,當他發現時間已經過了四個月時的震驚,“我想要一切塵埃落定後再告訴你,可是沒想到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你也離開了那裏。”莫烈伸手輕撫她的臉,神情有著後悔,“我想盡了辦法,可是,什麼也找不到。”

當他從安琪拉口中聽到那一切的時候,幾乎要快瘋掉了。

他們不能再見麵了嗎?

他不太相信安琪拉的話,他拚命打工,拚命存錢,除了學費之外,一點一滴全部存下來,然後再度飛往奧克蘭,直到看到另外一戶人家進出謝家的別墅之後,終於願意承認,東靜真的搬離了那座城市。

他在那裏留到最後一分錢用盡,才回到香港。

“你知道我最後一次哭是什麼時候?”

東靜輕輕的搖了搖頭。

莫烈凝視她的臉,“我站在你家圍牆外,看到另外一個女孩子打開你房間的窗子,眼淚就這樣掉下來。”

她笑了,陽光之中的笑顏有些感動,但感動之外的是感懷。

他為她哭了,她又何嚐不是?

哭了多少次,哭了多少回,生性嬌弱的她在經過那回之後,徹徹底底成為大人,外貌是十七歲的少女,但內心世界卻是個有點受過小滄桑的大人。

不想戀愛,又沒其它新鮮事,她隻好鑽研於不會變更的曆史。

說來,她大學時代一個哲學係教授拚了命要她轉係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被最好的愛背叛,所以不太相信眼睛看不到的事情,她覺得人生有許多層麵,每一個層麵從不同的角度看來都代表著不同的意義,蝴蝶效應,水滴效應,還有很多很多……

***

她在想什麼?

輕蹙著眉,似乎不是很愉快的回憶。

“東靜。”

她咦的一聲,回過神,“你叫我?”

“我想問……那個孩子呢?”莫烈猶豫了許久,終於還是問了。

自從東靜來到台北之後,他不隻一次想問這個問題,但是她的態度讓他知道不能問——隻要不提起過往,談什麼話題都行,但若要回溯時光,她馬上會跳起來,生氣,大怒,轉身走開。

孩子呢?她生下了,還是做了手術?

不管怎麼樣,他都要知道,在這個冬陽融融的午後,他們很自然的說起了從前,於是,他不得不問。

“孩子?”東靜的眼中有一絲茫然,顯然不太懂他在說什麼,“是我聽錯了還是你說錯了?”

怎麼回事?

“安琪拉說你好像懷孕了。”

“我懷孕?”大聲過後,她又像想起什麼似的,連連擺手,“喔,那個、那個,不是。”

東靜在笑,但卻笑得很詭譎。

莫烈嗅出了她眼中的那抹不尋常,“不要一笑帶過,這個疑惑存在我心中十年了。”

“我發誓沒有。”

“讓我知道原因。”

四目相望。

終於,東靜重重的歎了口氣,“好,我告訴你是怎麼回事,但先說好,你如果笑的話,我會宰了你。”

她看著他,顯然頗有掙紮。

五分鍾過去,她終於用著豁出去的表情開口了,“我沒有懷孕,懷孕是假的,變胖才是真的。”

一時間,兩人都沒再接口。

一個是不敢置信,一個是不願再提。

“真的?”莫烈打量她即使穿上大衣還是稍嫌瘦弱的身型,“胖到讓人以為懷孕?你那時是胖到幾公斤?”

她一臉“我就知道你會問這個問題”的表情。

“兩個月胖了十公斤,全部在這邊。”她拍拍自己的肚子,“所以,很多人都以為我有了。”

完全無法想像她胖了十公斤的樣子,“真的不是懷孕?”

東靜大笑,“我自己的身體不會弄錯。”

很難解釋此刻的心情,好像放了心,又好像有點失望。

他一度以為自己跟她有個孩子,兩人再次相遇後,也期待著她告訴他那日的到來,隻是事實畢竟不若想像。

但若換個角度,東靜沒有懷孕,那表示她至少不用曆經他曾想像的痛苦,對當時才十七歲的她來說,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你怎麼了?”

莫烈被拉回現實,接觸到她似笑非笑的眼眸。

“是不是我看錯了,否則你的臉怎麼看起來有點失望?”她審視他的臉孔,唇角笑意彎彎,“這麼想要有人叫你爹?”

“我還想多過幾年自由的生活。”

他其實很想加上一句“但如果是你生的就另當別論”,但是,他們已經疏離太久了,久到他無法像以前一樣任意開這類的玩笑。

“那該高興點呀。”她站起身,倚著露天咖啡座的欄杆,背後是一片湖光山色,“現在多好,你可以過你的“自由生活”。”她特別加重了最後四個字,語氣上有抹調侃的意味。

“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才不知道你是什麼意思。”東靜笑,“我問了一個問題,你也問了一個問題,我們解開了彼此的疑惑,那就好了,至少我不用帶著一肚子問號回到北京。”

莫烈一怔,對啊,她要回北京的,他差點都要忘記這件事情了……

別人的久別重逢都是轟轟烈烈,要不痛哭流涕,要不激情和好,他跟東靜顯然是例外。

他們始終保持著距離,不親近,也不疏遠的距離。

心中想過千萬次的畫麵一幕也沒上演。

“莫烈。”倚在欄杆邊的東靜突然喚他。

他微微一笑,算是回答。

“再叫我一次小靜好不好?”她提出央求。

他微覺奇怪,“你不是很討厭人家這樣叫你?”

“我想要把現在跟過去做清楚的畫分。”

於是,應她要求,莫烈喚了這個許久沒有喊過的小名,“小靜。”

東靜笑了,神情很是輕快。

她拿起咖啡杯,輕啜了一口,咖啡已經冷,不,是變冰了,不過正好,她最怕熱的東西。

“你去年十月去香港的時候,我在酒店的餐廳裏有看到你喔。”

莫烈挑起眉,“為什麼不叫我?”

“因為你身邊帶著一個女生埃”她白了他一眼,像是在怪他居然問這個蠢問題似的。

“不是夏沁雅就是晶晶,她們兩個都跟我沒關係。”

“我怎麼會知道,你們桌子上又沒有擺著“我們是普通朋友”的牌子,重要的是,你們看起來很像情侶。”她平靜的敘述,“我很受打擊,那時覺得自己好笨喔,怎麼會因為雜誌沒報導,就以為你真的沒有女朋友呢,這麼多年都過去了……其實,我後來會答應劉先生,有很大的原因是出自於自己的不甘心,我想,就算你不喜歡我,新舊女友一起出現,讓你尷尬一下也好。”

莫烈可不這麼想。

如果她出現,不管是什麼情形,他都隻會高興,隻會慶幸,上天真的給了他另外一次的奇跡。

“我覺得你忘了我了,很難過,如果不是因為餐廳人太多,我一定會抓狂,真的喔。”東靜笑容逐漸加深,“我沒再談戀愛不是因為專情,而是因為太生氣了,抱著這麼生氣的心理,我是沒辦法再談感情的。”

莫烈執起她的手,一時之間無法說清心中的感覺,很輕快,很愉悅,更正確的說法,應該是高興。

基於男人的劣根性而高興。

東靜這些年來身旁沒有別的人,他是唯一真正存在過她生命中的男子,唯一的一個。

“一直到那天晚上,聽到侍者說你吩咐廚房做花生醬稀飯,我知道你心裏有我,不管中間經過多少年,多少事,你還記得,突然間,我不再生氣了,當時我就覺得自己可以再次戀愛了。”

“再次談戀愛?”他看著她,似乎是要確定她是不是開玩笑,“跟誰?”

“你不會以為沒人喜歡我吧。”她轉了一個圈,“我是北京的才女,又長得這麼美,誰不愛我?”

莫烈一急,“不行。”

她是他的,從她十五歲那年開始,他就等著她長大,他的感情一直以來就隻給她一個人。

即使已成記憶,都無法扶滅那份對她的想望。

不行,他不準有人將東靜奪走。

任何人都不行。

她睜大一雙妙目,“為什麼?”

“因為,”情急之下的莫烈完全沒發現東靜唇畔一抹頑皮的笑,隻想著要讓她知道,要讓她知道……“因為我還愛著你。”

***

二月十四日是情人節,同時,也是靳煒結婚的日子。

這是東靜第二次看到傳說中的女警官沈若中,她身高大概有一百七十公分左右,跟一百八十五的靳憶站在一起——靳煒帶著中性的俊秀,沈若中帶著中性的英朗,光用想像,一定會覺得很奇怪,但看了真人版之後,惡口如亦陽,也不得不稱讚他們的確是一對璧人。

“幸福的女人果然美。”亦陽在看到沈若中微隆的肚子之後,羨慕更形於色,“我也好想要小孩,司雨,我們也結婚吧。”

特別從東京趕回來參加婚宴的程司兩一下漲紅了臉,“等畢業啦。”

“台灣也有服裝學校可念埃”

“可是莫烈跟武焰已經幫我把學費繳清了,還有靳煒也借了公寓給我住,不念完很可惜。”

“喔,是嗎?”亦陽臉上儼然是十分懷恨的表情,“我恨死他們了。”

此話一出,旁邊幾個女生聽了齊齊笑出來。

“那就是司雨,跟了reaL五年的助理。”莫烈在東靜耳邊小聲說:“她也是十年愛情,不過前五年是想念,後五年是單戀,要不是夏沁雅,亦陽那小子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喜歡的人是誰。”

東靜皺眉,“夏沁雅?”

又關她什麼事情?

為什麼reeL的愛情都非得跟夏沁雅扯在一起不可啊?

武焰的女友因為夏沁雅一氣之下回紐約,反成兩人愛情的轉折點。

然後夏沁雅收到威脅信,女警官沈若中於是被派去洛杉磯保護也收到威脅信件的靳煒,兩人日久生情,而且還連孩子都有了。

亦陽與司雨,夏沁雅又是以什麼角色出現在他們的故事中?

“司雨以為亦陽跟夏沁雅在一起,所以辭職,結果她一辭職,亦陽整個人都不對了,還是我們一起提點,他才發現自己真正喜歡的人是誰。”莫烈一臉好笑,“可是司雨已經下定決心非念完書不可,所以亦陽隻好兩地跑,如果發卡銀行累積飛航公裏數,他很有希望可以獲得第一名。”

東靜顯笑,“那不是很累嗎?”

“他活該。”他簡單的回答,“誰叫司雨在身邊的時候,他人在福中不知福,現在換他吃點苦也是應該的。”

經過莫烈解釋,東靜才知道為什麼亦陽這麼喜歡熱鬧的人,會羨慕這場簡單的公證婚禮。

到場觀禮的人不多,新郎方麵除了父母外,隻有團員與親近助理,新娘更單薄,隻有一對雙胞胎妹妹跟一個鄰居。

新人穿著都很輕便,但饒是再輕便,也難掩沈若中微隆的肚子。

東靜看了一眼,又是一眼,再一眼,然後,沈若中對她笑了。

“要不要摸摸看?”

“可、可以嗎?”

沈若中大方點頭,“可以埃”

東靜將雙手貼在她的肚子上,圓圓鼓鼓,掌心甚至可以感受到暖意,“真難想像裏麵有個小生命。”

再過幾個月就會呱呱墜地,喂牛奶、換尿布,小家夥的爸爸媽媽會為了他而忙得不可開交。

準媽媽一笑,神情十分滿足,“我到最近才比較有當媽媽的真實感,每次去產檢,看孩子越來越大,感覺真的很奇妙,我一直以為自己會到三十歲左右才結婚的。”

“愛情來了就是來了。”

沈若中輕撫自己的腹部,“愛情來了是沒錯,但更正確的說法是孩子來了。”

東靜噗哧一笑,了解了靳煒對她情有獨鍾的原因。

男生團中,隱約聽到亦陽憤恨不平的聲音說:“去年五月才認識,居然現在就結婚了。”

莫烈露出若有所指的笑容,“自己沒本事就不要怪人家有效率。”

“有效率?”亦陽抗議了,“他根本就是耍奸詐。”

一陣聲音打破他們的笑鬧,“靳煒,沈若中,換你們了。”

十五分鍾後,兩人已成合法夫妻。

成為夫妻後的第一件事情——靳煒與團員們要趕娛樂新聞通告,沈若中要回刑事組整理檔案。

靳煒的父母自己開車,沈若中的雙胞胎妹妹由鄰居送回家,其它與reaL有關的人全上了保母車。

車上,莫烈告訴東靜,“他們原本是要在我們拍完可樂廣告後就注冊的,不過因為兩人的時間無法配合,隻好延一下,沒想到一延就是過年,既然年都過了,幹脆就挑一個有意義的日期好了。”

東靜笑,“靳煒真是體貼。”

“怎麼說?”

“雖然是公證結婚,但仍然是一個難忘的婚禮埃”

“你現在還想在西班牙大教堂結婚嗎?”莫烈記得,那是東靜少女時期關於結婚的唯一願望。

“不要。”她像是想起什麼可怕的事情似的,“我不要那種超級大婚禮,婚禮越大,爭執越多,簡單就好。”

“所以你喜歡公證結婚嘍?”

“我連公證都不想公證,申請書拿來,兩人簽名蓋章,再請認識的人簽名蓋章作為證人。”東靜比了一個手勢,“就這樣。”

今天的婚禮很溫馨寧靜,雖然沒有鋪張,但她想在場的人應該都不會忘記,說來說去,莫烈跟沈若中還要感謝夏沁雅收到了一張威脅信呢……咦,不對,如果夏沁雅在武焰、亦陽、靳煒的愛情中都扮演了關鍵性的角色,那是不是代表……

東靜轉過頭看了莫烈一眼,一絲不安畫過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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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自從那句“因為我還愛著你”的宣言過後,莫烈與東靜一直處在頗為奇妙的感情氛圍中。

並不是瞬間恢複了過往的情侶生活,但也不再是東靜刻意營造出的冷靜與生分,他們之間說笑的時間變多了,氣氛緩和了,他不再麵無表情,她也不再劍拔弩張。

“虧你跟東靜沉得祝”武焰揚起好看的笑容,“如果是亦陽,隻怕要氣得跳腳。”

旁邊一個聲音不以為然的說:“別把本大爺想成那樣的人。”

莫烈閉上眼,讓造型師在他頭上噴膠水,“我們都覺得這樣很好。”

“容我以一個老朋友的身份問問題。”武焰道:“你們現在到底有沒有在談戀愛?”

簡單的話語畫過reaL的專屬休息室中原有的快節奏。

他們現在正預備上一個現場直播的演唱節目,照例是邊化妝邊聊天,不過因為是外景場地,所以有些克難,即使有了專屬休息室不用跟其它人二、三線的藝人擠,但老實說,那盞搖搖晃晃的燈已讓所有人頭昏眼花。

原本是有點悶場的,不過因為武焰的勁爆問題,氣氛一下起了變化。

所有的人不約而同慢下手邊的動作,似乎怕一不小心會錯過什麼精彩對話似的豎起耳朵。

莫烈簡單的回答,“比朋友多,比戀人少。”

兩人像狐狸與貓,不會太接近,但也不會太疏遠,在彼此伸手可及的範圍中做感情的拔河。

“什麼叫比朋友多,比戀人少?”

“會去餐廳吃飯,會看電影,牽手,有時散散步。”

亦陽一臉無法置信,“就這樣?”

“就這樣。”

“但你愛她不是嗎?”亦陽似乎是恨不得要自已的好兄弟加足馬力似的,“而且又有說有笑了,更該加把勁埃”

“但十年的時間是太長了。”

他們的感情仍舊存在,但同時,他們也經過了時間的人、事變化。

他不是奧克蘭那個開朗有禮的溫雅少年。

東靜也不再是奧克蘭那個喜歡穿著白衣的少女。

這長長的、長長的分離的日子,在沒有答案的歲月流逝中,他們曆經了很多自己必須麵對的痛苦,在一個又一個的回憶中努力掙紮過來,如果隻有愛的話,並不足以接續過去的時光,還需要……他知道還少了某個東西,但一時之間又不太確定,隻好讓一切的感覺懸著。

“老兄啊,愛情不該想那麼多,拿出男人的本能。”亦陽握緊拳頭,“什麼都不用管,往前衝就對了。”

他的一番話讓旁邊的靳煒笑了出來,“女方可沒你想像中的那麼簡單。”

亦陽沒說話,但表情很明顯的是在問:會嗎?

似是看穿他想法似的,靳煒再度開口,“那是你運氣好。”

笑鬧聲中,有人敲門,探進了夏沁雅上好彩妝的精致五官——今天的壓軸節目是由WMM旗下的一線樂團與新一代的玉女掌門合唱經典對唱曲,夏沁雅早過了宣傳期,這次曝光,是看在跟reaL的交情上。

“讓淑女等很沒禮貌喔。”

亦陽咦的一聲,“淑女?誰啊?”

夏沁雅抓起麵紙盒就朝他丟去,“小心我跟司雨說。”她跟司雨可是有著頗好的交情。

“好啦好啦,我們會加快速度,可以了吧。”

“那還差不多。”

“咦,我都說會加快了啊,你還留在這幹麼?”

“你……”

“兩個都別吵了。”武焰一臉受不了的表情,一手指一個,“沁雅你少說兩句,亦陽你閉嘴。”

亦陽一臉不服氣,“為什麼她“少說兩句”就好了,而我卻要閉嘴?”

晶晶快樂的火上加油,“因為她是美女,你不是。”

夏沁雅笑,亦陽見沒人站在自己這邊,隻好算了,“見色忘義。”

燈光,還是搖搖晃晃的。

夏沁雅靠著門跟亦陽兩人還在大小聲,而且非常熱鬧的加入了武焰與晶晶,四人你一言我一語,吵得不可開交。

外麵走廊有搭建舞台的工作人員經過,不知道正在搬什麼重物,乒乒乓乓的,裏裏外外鬧成一片。

夏沁雅突然咦的一聲,整個身子往前傾了一小步,見狀就要跌倒,最靠近她的莫烈連忙伸手去拉,就在這時候,臨時搭建隔間休息室牆板整麵倒了下來,原本已然搖晃的燈光往下砸落,在夏沁雅的驚叫聲中,莫烈伸手拉過了她,將她緊緊的護在懷中。

接著是一整片黑暗。

莫烈還醒著,有黏膩的東西自額間滑下,感覺不太舒服。

重物上驚叫四起,耳邊聽到的是隱隱的啜泣聲。

“你還好吧?”

“我的腳。”夏沁雅嗚咽著,“痛死了啦。”

“不錯嘛還會哭。”雖然情況很糟,莫烈心情並不壞,“不用緊張,等一下就好了。”

隔著搭景牆,外麵已有人開始預備搬開重物。

她哭著問:“你有沒有怎麼樣?”

“我還好。”額間的黏膩感……應該是血吧,算了,至少他們兩人都沒事,“不過如果你能不要哭的話,我會更好。”

“你不要在這種情況下開玩笑,礙…這個……是血對不對?”不等他回答,夏沁雅大聲叫了起來,“哎,你們快點,莫烈受傷了,先叫救護車。”

莫烈是很想阻止她大叫的,可是,他的意誌已經開始渙散了。

頭有點痛,眼皮重重的,很困、想睡,有點光滲了進來……

***

東靜收到消息趕到醫院,看到床上的人,一時間覺得難過,一時間又想衝過去揪住他,把他狠打一頓。

報告出來並沒有大礙,但……

“因為傷口裂得很嚴重,所以會留下疤痕。”主治醫生說:“但我保證不會太明顯就是了。”

那道疤痕,聽說會橫過他三分之一的額頭。

更慘的是,他的手腕還有輕微挫傷,這會讓reaL進入Ring宣傳期這件事情大受影響,甚且有可能必須延後整個Ringtour的進行。

病床上的莫烈,看起來並沒有任何不適的樣子,除去那刺眼的點滴與紗布,幾乎就跟平常的模樣沒什麼不同。

“還好吧?”

“沒事。”莫烈居然還笑得出來,“除了口渴之外。”

意思是要她服侍他喝水嘍?算了,病人為大,東靜不想在這種時候跟他計較,拿過床頭的水杯,讓他就著吸管喝了幾口。

叩叩,有人敲門。

助理小愛扶著一拐一拐的夏沁雅進來了。

亦陽怪叫起來,“小愛你瘋啦,她現在走路一瘸一瘸的還讓她過來?萬一腳傷加重,你怎麼跟她的經紀人交代?”

“又不是我願意的。”她一臉無辜,“沁雅很擔心,吵著說要親自看看莫老大的情況,我們拿她沒辦法。”

東靜揚起眉,夏沁雅很擔心?還有,她為什麼也受傷了?該不會是,喔,天啊,千萬不要是這種情形……

夏沁雅走到床邊,一臉快哭出來的模樣,“你是不是很痛?”

“我很好。”

“偉文說你流了一堆血。”

“沒那麼誇張。”

“都是我不好。”夏沁雅的眼淚掉了下來,“如果不是我,你就不會受傷,我聽到劉哥在安排延後北美巡回的場地。”

東靜的第六感從來沒準過,除了這次——夏沁雅真的也進入他們的故事了,而且還扮演了一個當頭棒喝的角色。

莫烈沒事為她受傷幹麼?而且還傷到手腕,誰可以告訴她,手腕受傷的鼓手要怎麼繼續打鼓?

亦陽說:“沁雅你哭得讓人好煩。”

“可是人家傷心嘛。”

“莫烈還活著,所以你不用這麼反應過度。”亦陽將她往外推,“我扶你回去休息,小愛,你也出來。”

一陣拖拖拉拉,三人終於離開。

病房中,隻剩下兩人。

東靜拉了一張椅子在莫烈床邊坐下來,“我知道你現在很好,所以,告訴我是怎麼回事?”

“戶外場地,搭棚倒了下來,沁雅站在門邊,我拉了她一把。”

“隻有這樣?”東靜根本不信,“她隻有扭傷腳踝,你卻頭破血流,還傷了手腕?你、你……是不是將她抱在懷裏,用身體去替她擋?”

“是。”

接下來,是一片奇異的靜默。

兩人明明看著彼此,卻沒人開口。

病房應該有暖氣吧,可是,她怎麼覺得有點冷,不太舒服的感覺……對了,接到武焰的電話後她急著出門,忘了多加一件衣服,她要回去,再留在這,她會生病的。

不隻是回住處,她應該回去的,是北京。

“我要回去了。”

“東靜。”莫烈拉住她的手,“留下來。”

留下來?畢竟是曾經在一起過的人,他很了解她不是嗎?他一定知道她在想什麼……可是,她已經不想再這樣了。

“當你在森林飯店的咖啡座上對我說“因為我還愛著你”的時候,我真的很高興,高興到差點想哭,我一直記得這句話,甚至忘了去分析你的話是出自真心還是習慣性。”東靜看著他,極力壓抑自己的情緒,“你知道嗎,我在想,也許你喜歡的人是夏沁雅。”

“我不喜歡她。”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這樣想,他的聲音大了起來,“如果我喜歡她,我跟她早就在一起了。”

“你不隻拉了她,還用身體護住了她,你這麼的怕她受傷,甚至願意以身抵擋,除了喜歡,還有什麼可以解釋這種行為呢?”

一個激動,一個壓抑。

莫烈有些事情不能說。

東靜有些事情不太懂。

“那告訴我,為什麼要這樣為她舍命呢?”

“因為……”莫烈難得的出現為難的神色,“我現在不能告訴你原因,但我可以確定的是,絕對不是因為愛。”

“我也可以告訴你,我不相信。”

“東靜,我們不要在這件事情上打轉好不好?”

“我也不想說了。”她轉身走出去。

醫院的長廊上,活動主辦單位正跟趕來的WMM高層人土不斷道歉。

“對不起,都是我們的錯,我們真的沒想到棚架會突然倒塌,敝單位絕對會負起責任。”

“你們要怎麼負責任,啊?”數字高層怒火衝天。

其中一名更是一副頭痛的模樣,“reaL正進入宣傳期的時候發生這種事,還有即將開跑的Ringtour巡回演唱會,我們票都賣完了,現在要延,怎麼對歌迷交代?”

樓梯在轉角,有個人等在那裏,臉上有著笑意,似乎早知道東靜會選擇從樓梯出醫院一樣。

“武焰?!你怎麼在這?”

“等人。”他露出一抹頑皮的表情,“等我的小靜。”

“小靜現在心情很差。”

“就是知道小靜心情差才等埃”他揉揉她的頭發,“走吧,找送你回家。”

“不怕何聆歌介意嗎?”

“不怕。”武焰頓了頓,“她現在在紐約。”

***

雖然reaL的宣傳暫時中斷,但歌迷顯然仍十分捧場,幾乎沒有宣傳到的Ring專輯開高走高,銷售勢如破竹,每日以驚人的速度出貨,大有打破上一張走新浪潮路線的“聖塔蒙妮加”的可能。

自東靜那天去醫院過後,已經過了四、五天,莫烈受傷的新聞持續是娛樂版頭條,醫院門口擠滿了各家媒體記者以及來自四麵八方的歌迷,人人的注目焦點都在莫烈的手能不能繼續打鼓?

“根據莫烈的主治醫生表示,情況十分樂觀,請歌迷不要擔心,另外,醫院方麵也呼籲請歌迷不要假扮病人進入醫院,為了預防這種情形再度發生,醫院方麵已經加派警衛,請歌迷們多加配合。”娛樂新聞的記者賣力播報著。

莫烈的複原狀況不錯,額上留下淡淡的疤痕,手腕持續在做複健,若是順利,大約一個月後就可以開始練鼓——這些,都是東靜從媒體上知道的。

“reaL所屬的WMM原擬取消即將於初夏開始的巡回演唱,但由於歌迷抗議電話不斷,因此決定延期,以購票的歌迷們可選擇看延期場次或是到原購票單位全額退票。”

而每份報紙每天的娛樂頭條都是莫烈,有些神通廣大的記者甚至弄到了他手部的X光片,不但圈出受傷部位,甚至還來個小教學,注明了那是什麼肌肉,什麼骨骼,為什麼會受傷等等等。

“日前受傷的莫烈今天已經出院了,不過由於WMM唱片一次派出四輛一樣的車子到地下停車場接人、因此並不清楚莫烈究竟在哪一輛,由於莫烈需要複健,唱片公司已經替他安排了一家私人醫院,本台記者將繼續追蹤,若有最新情況,會立刻聯機報導。”

東靜自到台北後,所看到的reaL都是前製作業中的reaL,錄音、拍照、音樂錄像帶等等,直到這次看到醫院外麵驚人的媒體陣仗,才真正體會到reaL在樂壇上的地位。

不過話又說回來,也太誇張了,居然動用到SNG車。

“你現在才知道我們有多紅?”武焰在電話那頭逗她,“下次跟我們一起搭飛機出國,你還可以看到機場變操場的畫麵呢。”

“我才不要。”

“你不要,“有人”可想要了。”

東靜不說話,她當然知道他口中的“有人”是誰。

“你不說話就算了,那我問問關於文字書的情況總可以吧,寫到哪裏了?”

“寫到你們跟另外一個樂團在酒吧打架。”

武焰笑道:“那種事情你也寫出來?”

“先寫,最後還是會讓你們看過,不妥的地方會刪,不會沒經過你們就直接排版,放心好了。”

這段時間,她埋首在reaL的文字書中。

書名已經取好了,《4》,簡單明了。

在經過三個多月的相處與近距離觀察,她已經很能夠掌握reaL四人的人格特質,將他們的特質融入她聽到的過往,寫出一段又一段的故事。

莫烈……真想他。

過幾日,武焰的電話又打來,“莫烈回家住了。”

“喔。”

“喔什麼喔,你不去看他?”

東靜倒在沙發上,用腳勾過毯子,替自己調整了一個舒服的臥姿,“他有夏沁雅,我去做什麼?”

“他跟夏沁雅沒事啦。”

“你不要幫他說好話,我不想聽。”

武陷呆了,連東靜自己也忍不住笑出來,最後那句太灑狗血了,不是他們之間應該出現的對話。

“東靜,你聽我說,你們兩個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會偏袒誰。”武焰的聲音十分認真,低沉中有種難言的說服力,“莫烈護沁雅護過了朋友的界線讓你不好受,但是,痛苦的不是隻有你一個人。”

“他……很難過嗎?”

“他難過了整整十年,不,十一年,如果你對他已經沒有感情,那就算了,但如果還有,即使隻有一點,我都希望你能體諒他,我知道他沒告訴你,換作是我,我也不會告訴聆歌,因為一說出來,會傷害到另外一個完全無辜的人,給他一點時間好不好?”

掛掉電話後,東靜猶豫了許久。

她是氣莫烈對夏沁雅那麼好卻又不肯說明原因,但若真的如武焰說的,一旦說出來會傷害另外一個人……

她對莫烈不是沒有感覺,事實上,她對他的愛情一直存在,所有的誓言都像是剛才說出口的一樣鮮明。

她會這麼生氣隻是因為不安罷了。

十一年前,他們都是奧克蘭的學生,門當戶對,沒有不合適的理由。

現在,他是家喻戶曉的搖滾樂手,而她不過住在北京宣武區中的文字工作者,沒錯,她寫過幾本頗受好評的曆史小說,也得過獎,上過北京青年報,但是,那與一個奪過各大音樂獎項的樂手來說,距離還是太大太大了。

她看過reaL的演唱會錄像帶,每場動輒三、五萬人,巡回的總動員人數更在樂壇屢創新高。

樂聲響起,數以萬隻手在台下揮舞,尖叫與狂呼都是屬於他們四人的。

鼓座上,莫烈的狂傲與自信對她而言都是陌生。

喜歡他的人一定很多,很多……多到隻要他對別人稍有好臉色,她就會覺得有些不安。

東靜想著想著,不覺睡去。

***

夏沁雅睜著一雙妙目,指著伏在桌上的莫烈,抗議,“我送他回家?”有沒有搞錯啊,她是玉女耶,萬一給記者拍到,多年來的辛苦就毀於一日了。

“若中不舒服,我要去接她下班。”

突如其來的話語,讓夏沁雅分了心,“她怎麼了?”

“我正要去請問醫生這個問題。”靳煒拿起車鑰匙,揚揚手,消失在酒吧的出口。

靳煒走了,又不能把莫烈留在酒吧,在酒保的幫忙下,兩人齊心協力將莫烈扶到大馬路,再放入出租車,為了讓他醒酒,夏沁雅特地打開窗戶。

任務不是到他住的大樓便結束,她還要把他弄上樓。

所幸莫烈已清醒了一些。

夏沁雅凝視著他,“你可以走嗎?”

“可以。”頭好痛,他隻想趕快躺下來。

“走好喔。”

她扶著他,一路穿越大廳,中庭,然後進入WMM替莫烈租的單位。

扶他進入臥房,然後替他蓋上被子。

看著他俊挺的五官,夏沁雅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她知道他不愛自己,隻不過,總是存著萬分之一的希望,希望自己有天能在他心中有一席之地,隻可惜,愛情的事情總是事與願違得多。

當莫烈不顧一切護住她的時候,她就知道了,他願意替她承受任何痛苦,除了愛她之外。

“莫烈?!”

“嗯。”

“你是真的很喜歡她對不對?”

莫烈睜開眼睛,“怎麼了?”

“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覺得她裙角的花很眼熟,當時想不起來在哪看過,但現在知道了。”她指著床頭櫃上的手繪燈罩,“這是小蝦花,客廳那盞燈罩也是小蝦花,武焰說你們很早以前就認識了,你一直沒忘記她。”

“如果你是我,你也忘不掉的。”

終於聽到他親口這麼說。

終於……可以死心了。

夏沁雅微微一笑,“我好累,沙發借我躺一下。”

莫烈試圖起身,“你睡床吧。”

“算了吧你。”夏沁雅將他押回床鋪,“醉成這樣還要起來埃”

她熄了臥室的燈,取了毯子,在客廳的沙發和衣倒下。

窗外的街道上,有個人影正注視著這扇窗戶的燈火。

“呆子。”東靜暗罵自己笨,居然因為武焰的話而跑來,現在可好,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一般人遇到這種事情應該都會想哭吧,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現在很想笑。

可惡的命運。

可惡的莫名其妙。

既然什麼好事都不能給的話,沒事將他們又兜在一起做什麼,如果北京不夠遠,她就搬去雲南,那總夠遠了吧。

“我會愛你一輩子。”

可惡的大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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