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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罌粟 -【宅妻】《全文完》

《宅妻》作者:罌粟

她不過是同情他被雨淋才拿傘給他撐,
居然就被他相中作為轉移他母親注意力的棋子,
明知他家的飯碗很難捧,
還引誘她這個不知人間險惡的小白兔跳入陷阱,
從此被老佛爺三天兩頭的「洗面」,
可惡的是,這個男人婚後不久就單身赴任美國兩年,
留她在婆婆的惡勢力下無所遁逃,
大至人際關係,小到服裝儀容統統要被管,
怕她獨守空閨會爬牆,婆婆甚至花錢請人跟監她,
搞得她索性不出門當起御宅族,
他倒好,天高皇帝遠,當自己未婚的處處留情,
讓她看破的等著他帶女人回來把離婚協議書簽一簽,
沒想到,他不只回來了,還浪子回頭了,
但這可不代表她就要無條件的回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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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江楓: 很棒的文章分享!給您掌聲鼓勵! ...威望 + 10 金錢 + 10

閃電結婚 罌粟

  從前在餐廳打工,看過無數喜宴,後來聽說現在離婚率將近百分之五十,忍不住想,天啊!這比例也太高了吧!閃電結婚,閃電離婚,速食愛情,到底有沒有一輩子相知相守的愛情?

  速度最快的閃電結婚,我目前聽到的是一個星期……三十年前,男方寒假從德國回來一個星期,認識女方,女方非常聰明,念到台大外文,但家裡保守,認為女生這樣就好,學歷不要念太高,想要把她嫁掉……她為了逃避,於是嫁給認識一個星期的丈夫,七天後,他們在台灣公證完,便飛到德國,男方繼續深造博士學位,女方在德國拿了文學碩士。

  三十年,他們共組家庭,孩子長大了,他們還是夫妻。

  很浪漫、很冒險、很不可思議,所以我借來用用。

  要比快,好!那見第二次面怎樣?太棒了,所以男女主角就結婚了。

  以前的人婚前也不知另一半是圓是扁啊!都是結婚後才開始相愛的不是嗎?因為閃電結婚,對於另一半沒有「期待」,全都從頭開始,學會接納、包容,然後共度一生。

  想知道男女主角發生什麼事情自己翻書,現在來扯扯閒話。

  因為長期坐在電腦前面,背部開始出現病痛,本來就不太健康的脊椎現在更是嚴重,我高中的時候就有五十肩了,嚴重的時候雙手甚至舉不太起來,現在呢?我想都不敢想,怕舊病復發,趕緊跑去游泳,但是因為游泳的關係本來快要好的感冒又重複感染,這場感冒我拖了一個月才好……

  現在好了嗎?前幾天絮絹姊打電話給我,還問我最近是不是感冒……很好,聲音沙啞邁向第五周!

  也許為了稿件速度順利,別再堅持放著感冒自然好的原則,還是快點去看醫生吧~嗚嗚~

  到了秋冬交際,我會開始掉頭髮,醫生叮嚀我的作息要正常,但一趕超稿來,時鐘上的三點整會自動將它想成下午三點……耶!可是凌晨網路跑比較快耶!真開心!

  就先這樣吧!下次見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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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星期日,原本該是寧靜的早晨,但在尹宅中,卻一點也不平靜。大廳內的氣氛,如同昨夜的暴風雨尚未散去,兩方緊張的氣氛絲毫沒有緩和的跡象。

  廳內站著一男兩女,男子高大的身軀、英挺的五官,不論從何種角度看都是極其迷人的,就算是現在,一張俊臉因憤怒而冷峻著。

  在他身後,一名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害怕的躲在他身後,緊緊依偎著他。

  另外一名美婦,儘管憤怒,卻依然不失其典雅氣質,只是以冷冰冰的語氣透露出她的堅決,「那種女人,不准進我們尹家的門!就算她有了孩子也是一樣的。」尤其她壓根懷疑那不是他們尹家的種。

  「我要娶她。」尹東嶽同樣回以冷冰冰的語氣,緊緊握住身後人兒的手。

  「我們尹家的媳婦,哪一個像她那樣拋頭露面的?她明明就是看上我們尹家的財產才接近你。」

  尹東嶽壓抑著憤怒。

  尹母對Daisy一向很不滿意,他們開始交往時,她就頗有微詞,但想說畢竟是年輕人的事情,等他膩了就會放手,沒想到,兩人交往一年後,Daisy懷孕,兒子居然想要娶她!

  像Daisy這種模特兒出身的女人,她看多了,哪一個不是愛慕虛榮,等到一定的年紀,青春不再,快要被市場淘汰之際,便趕快找個金主太少嫁了,但是又怕兩人身份差距太多,遭長輩反對,於是學別人趕什麼奉子成婚!

  「Daisy不是那種女人。」

  「還說不是?」尹母何麗娟嗤之以鼻。

  她老說自己因為太過樸素,是被圈子裡的前輩欺負,兒子心疼她,便替她準備大筆大筆的行頭──這個女人心機可真重!只有她這個傻兒子動了真情才沒看清她那狐狸把戲!

  「那是她的工作需要。」他相信女友,也知道母親對於模特兒這個職業有刻板印象,認為活躍其中的女人都是愛慕虛榮的。

  「我就是不准!」她氣得臉都紅了。

  平常精明幹練的兒子遇上這個女人,連魂都飛了。想想有多少名門閨秀讓他選,他就偏偏愛上一個只懂得搔首弄姿、賣弄風情的女人。

  「她為了嫁給你,這麼不擇手段,你是明眼瞎子嗎?怎麼會都看不出來!」

  「我還是要娶她。」

  要比堅持,他和母親的個性是一樣的倔強。

  「你……」何麗娟氣得說不出話來,一股暈眩感襲來,她只覺得四肢一軟,人便癱了下來。

  「媽!」尹東嶽見狀,急忙鬆開緊握著女友的手,向前接住母親。「妳還好嗎?我帶妳去醫院。」

  「東嶽……」一直不敢出聲的Daisy,淚眼盈眶的喚著他。他會不會因為母親病倒了就不要她了?

  尹東嶽喚來司機,「Daisy,我請司機送妳回去,我先帶我媽去醫院,之後再跟妳聯絡。」

  「一定喔……」她可憐兮兮的拉拉他。

  「我會的。」

  醫院,病床上,醫生診斷只是一時氣血提不上來,心臟受不了刺激,才會暈倒的何麗娟雙眼緊閉,即使意識尚未清醒,眉頭仍緊皺著,守在一旁的尹東嶽忍不住伸手幫她撫平,眉心同樣糾結,因為醫生說了,母親目前沒什麼大礙,但若是再發生一次,難保不會有中風的可能。

  父親人在荷蘭,怕他老人家太過擔心,他只約略報告了情況,並承諾會照顧好母親,便陪在母親身邊,直到現在。

  這樣的爭吵已經不止一次,母親始終反對他和女友的婚事,而他一向孝順負責,不可能不顧一切與Daisy完婚,他懇切希望,能得到父母親的祝福。

  真有這麼難嗎?母親的刻板印象真的永遠無法改變嗎?Daisy一向柔順單純,常在演藝圈中被欺負,他疼惜這樣的她,但是母親卻認為她惺惺作態……

  可是現在Daisy懷孕了,他不能讓她繼續委曲求全,所以即使明知道母親一定會反對他們的婚事,他也已經打算抗戰到底。

  可醫生的話卻讓他又陷入兩難……

  何麗娟眨了眨眼,醒了過來,見著兒子握住她的手,她笑了笑。「怎麼?這會兒還是媽重要?」

  「媽,妳在說什麼?這是當然的。」

  她歎了口氣,「我知道你喜歡她,可是那種女人媽看多了,她接近你八成不安好心,何況,她在外風評並不好,你確定那孩子是你的?」

  無風不起浪,狗仔捕風捉影的功夫她當然曉得,可是如果自己舉止得當,又怎麼會常常被拍到陪某富商吃飯的照片?就只有她這個笨兒子,老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為女友開脫。

  「媽!」他制止母親的發言。「要我說幾次?Daisy不是那樣的人。」

  「你平時忙於工作,管理公司毫不馬虎,但面對感情,你只看到她好的一面,婚姻不是這樣的。」她見著兒子低頭不語,更是乘勝追擊。「你看媽年紀一大把,今天光是這樣都病倒了,要是以後你將她娶進門,豈不是要了我的老命嗎?」

  面對母親言語中的要脅,他懂。母親平時保養得宜,絲毫不見憔悴模樣,今日一病,明顯的蒼老了好幾歲。

  「像你這種一談起工作就沒日沒夜的男人,Daisy那種生活在鎂光燈下的女人真的不適合你,她要人哄、要人寵,但你需要的是一個讓你沒有後顧之憂的賢內助,最好是門當戶對……」

  他打斷母親的話,「我相信她會願意為我洗盡鉛華。」

  「婚姻不是只靠愛情,相愛容易相處難,知道嗎?」她知道兒子的脾氣,決定好的事情就不會再改變了。唉!

  她也是見過世面的人,她不會不知道那女人看兒子時,眼中不是愛意,而是貪婪。

  他該怎麼跟母親說?他不是一時被Daisy的外表所迷惑,而是全心全意愛著她?尤其她肚裡已經有了他的孩子。

  「我不可能放棄她的,媽,妳別逼我在妳們之中作出抉擇,好嗎?」他堅定又懇切的請求。

  何麗娟知道兒子的性子,以他死心眼的個性,只要認定了,無論如何也要把她娶進門,現在多說什麼也沒用。

  「我想休息了,這件事情晚點再談吧!」

  不要緊,她會先下手為強。

  待母親熟睡了,下午,風雨又無情的來襲,尹東嶽漠然的走到中庭小花園,那兒一個人也沒有,他獨自在長椅上淋著冰冷的雨。

  自小,他就接受精英教育,在團體中總是佼佼者,他知道自己是「尹氏」財團繼承人,有他的責任要扛,從小到大也習慣被依靠,現在女友有了孩子,他更是責無旁貸。

  母親與妻子,這恐怕是世上所有男人最難解決的問題。

  躺在草坪間,任憑雨滴灑下,不在意身上名貴的西裝,此刻,最痛的是他的心。

  「你這樣會感冒喔!大叔。」

  一把傘,為他擋掉雨滴,他睜眼一看,一名年輕女孩十分親切的拿把傘替他擋雨。

  「無所謂。」他不怪女孩的多事,這年頭,親切的人是稀少而值得嘉許的。「反正醫院就在旁邊。」

  女孩鈴聲般的笑聲響了起來。「大叔,這樣不行啦!要懂得照顧自己的身體喔!」

  從醫院一出來,她就發現有個人不知死活的坐在草坪上淋雨──一身西裝筆挺,從他的衣著和氣質可以看出他出身非富即貴,這樣的人也會有失意的時候?她忍不住多看他幾眼,最後雨越下越大,她實在看不下去,在她來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怎麼可以這麼不愛自己呢?

  「妳才是。」女孩有種獨特的魅力,她並不是特別好看,不過小麥色的皮膚讓她的微笑帶著一股討人喜愛的溫暖氣息……他忍不住想,若是以後他和女友的女兒有她的開朗,一定很討人喜歡。「隨便在路邊找人搭訕是很危險的,妳媽媽沒告訴過妳嗎?」

  「不至於吧!」她還相當認真的想了想。「我拿傘給你耶!應該沒有人想害我吧!」

  對她天真的言語,尹東嶽忍不住輕笑出來。「我什麼時候還妳傘?」

  女孩搖搖頭,「反正那也是醫院的愛心傘,你用完了就放回去,給需要用的人吧!」

  突然間,尹東嶽覺得自己像是被同情似的,角色一時切換不過來。通常都是他在照顧別人,讓別人依靠,現在,在這個單純的女孩眼中,他只是個可憐到她拿愛心傘為他擋雨的落魄傢伙……

  女孩再看看表,「糟了,打工要遲到了!大叔,別在雨中待太久喔!會感冒的。」

  她迅速撐開自己的傘,轉身離開,留下尹東嶽一個人,撐著一把小雨傘。

  雨,還是無情的下著,只是,似乎不這麼冷了。

  「我們分手吧!」

  讓人意外的,說這句話的不是尹東嶽,而是Daisy。

  「為什麼?」他心頭一顫。為什麼?本來好好的不是嗎?

  「沒為什麼,就……緣份到了吧!」

  她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尹東嶽幾乎以為電話那頭是個陌生人。

  「妳這個理由我無法接受。」

  Daisy在電話那頭歎口氣。「反正你也不娶我不是嗎?婚事再這樣拖下去實在不是辦法,模特兒的職業壽命有限,既然你娶不了我,那我還是在自己的舞台努力發光發熱啦。」

  他想娶她,想跟她廝守一輩子,難道她不想嗎?尹東嶽沉住氣,他認為女友會突然提出分手絕對事出有因,畢竟不久前他們才開心的計劃著未來——

  「那孩子呢?」

  Daisy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處理掉了。」

  「妳說什麼?」他難掩震驚地從椅子上跳起來。她、她把他們的孩子怎麼了?

  「放心,我找的醫生跟我很熟,他不會隨便亂講的。」那個醫生在他們這個圈子中很有名,不少「弄出人命」都嘛去找他處理,就連她也去麻煩他過不止一次了。

  「為什麼?孩子是無辜的啊!」為什麼她這麼狠心?一點留戀也沒有?

  「無辜什麼?現在都兩個多月了,要不趁早拿,之後會很危險的。」肚子要是隆起來,很容易就被人發現她懷孕的事,到時候要是尹東嶽又不娶她,她不就虧大了嗎?

  他有很多疑問想問她,但孩子的事情讓他太震驚,握著話筒的手還在抖。「我們出來談,別用電話講這種事。」

  「喔!」她倒是無所謂。「那你要來西班牙嗎?」

  「妳在西班牙工作?」他知道她的工作常會出外景,他能理解,但怪異的是,這次她卻一反常態的沒告訴過他。「為什麼沒告訴我?」

  「我在西班牙度假。」她身邊傳來愉悅的笑聲。「我想,反正都要提分手了,我去哪裡玩應該用不著告訴你吧!」

  她的無情讓他背脊發涼,他從沒想過會從柔弱可人的女友口中聽到這種話──她不是總小鳥依人跟在他身邊,用一雙含情脈脈的眼神看著他嗎?那樣的Daisy到哪去了?

  「我們的婚事還有挽回的餘地,為什麼妳這麼早就放棄了?」他忍不住大吼,難道只有他一個人想要堅持到最後?「我去西班牙找妳,我們面對面談清楚。」

  「不了……」她撇撇嘴。「你要是來了,我男朋友會吃醋,這樣反而麻煩。」

  男朋友?現在是什麼情況,為什麼他完全狀況外呢?還有,她才提分手,為什麼已經有新男友?他陪伴母親的這一個星期,她到底都做了些什麼?「就先這樣啦!希望以後我們還是朋友。」

  嘟嘟兩聲,她掛斷電話。尹東嶽知道這一切都結束了。

  Daisy,他所愛的女人……難道真如母親所說的,她根本不是愛他,而是愛他背後尹家所代表的一切?

  「老闆,該動身到醫院了,今天是夫人出院的日子。」示意性的敲了兩下敞開的門,秘書站在門外報告著。「您必須坐下午三點的飛機到日本開會,請把握時間。」

  他沒特別想偷聽,他在門外一直想找時機進來,雖然臉色發白的上司非常值得同情,但他知道,以上司的個性,肯定會壓下私人情緒以公司為重。

  對,現在要工作……他還有自己該做的事情。他爬爬頭髮,先把感情擺到一旁,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

  看著他勉強振作的樣子,秘書終於開了口,「還是,取消今天的飛機,明天再去日本?」

  「不用,沒有必要。」他對工作有一定的要求,不會讓私事影響到公事。

  母親的病情漸入佳境,目前沒什麼好擔心的,只要別讓她老人家動怒,一切妥妥當當。

  才一上車,何麗娟試探的問起他Daisy的事情。

  「沒什麼好說的,我們結束了。」他打開秘書遞給他的會議大綱,想趁坐車空檔瀏覽一下。

  「我就說嘛!」一瞬間,何麗娟的臉上浮現勝利的微笑。「像那種愛慕虛榮的女人,哪一個不是想巴住金龜婿,從此便能飛上枝頭當鳳凰?」

  「媽,妳別提了,我不想聽。」

  「好、好、好,我們不提她。」何麗娟開心得喜上眉梢。「喏!東嶽,媽跟你說,在醫院時,『新航』的吳夫人有來看我,她女兒吳姍妮今年二十八歲,剛從美國回來,她家有五間上市公司……八間上櫃公司,而且還是最熱門的高科技產業。媽是想,你這週末如果有空的話……」

  他開口制止她,「我剛跟Daisy分手,沒心情交別的女朋友。」

  「東嶽,你這麼優秀,不用怕找不到對象,你都不曉得,我住院這段期間,我那些姊妹淘來看我,都在問你的事情。姍妮這個女孩啊!可是我精挑細選……」

  「媽,」壓抑許久的怒氣,終於忍不住爆發了,「到頭來,妳嫌棄Daisy的,根本就是她的職業,還有她的出身,而無關她這個人。」

  「那有差別嗎?事實上證明我並沒有看錯人。」何麗娟理直氣壯,「她為了五千萬跟你分手,那種女人有什麼好留戀的?」

  「什麼五千萬?」

  何麗娟驚覺說溜嘴,要住口已是來不及了,反正這件事情早讓兒子知道也好,讓他趁早死了心,打著這主意,她索性全說了出來。「我拿一千萬給她當分手費,她跟我抬價,說什麼拿孩子傷身,硬是抬到五千萬才肯罷手──反正花錢消災,我們尹家不差這區區五千萬。」

  「妳拿五千萬要她跟我分手?」頓時間,他只覺得天旋地轉,一個是他最愛的女人,一個是他最信任的女人,可是她們卻在同一天背叛了他!

  他的孩子被他最信任的女人與他最愛的女人聯合謀殺了!

  察覺到兒子的怒氣,何麗娟多少收斂一點,但為了自己的立場,還是忍不住說:「你也知道的,我越看那女孩越不順眼,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了,我請人查過她,她私下還有跟其他男人往來,我怎麼樣都沒辦法接受她。如果換成其他女孩──順眼些的或許還可以。」

  琢磨了下,她還是堅定自己的立場。「有她就沒有我。」

  「只要不是Daisy,是其他女人?」

  「……如果能門當戶對就更好了。」

  尹東嶽不再看向母親,逕自將目光轉向窗外,雨還是無情的下著,灰濛濛的天空絲毫看不見其他色彩,他握緊雙拳,除了Daisy的任何女人嗎?也好,反正他再也不相信那些虛情假意了,只是他不甘心,為什麼他要任人搓圓捏扁?

  這場婚姻中,非得有人比他還不幸不可。

  才這麼想著,眼前一抹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停車。」他告訴司機,飛快的跑下車,不顧大雨跑進一間咖啡店裡。

  何麗娟驚訝的傻住。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預感,兒子是她生的,這次逼走Daisy她是做得過火了一點,但他不會因此做出什麼傻事吧?

  她撐著傘,在秘書的陪同下,跟著兒子的腳步下車。

  尹東嶽不顧雨勢,氣勢磅礡的衝進咖啡店,高大的身軀,立體有型的五宮,引來不少人側目。他環顧四周,發現服務生穿著的制服都全是一個樣式,但就是不見他要找的人。方才會是他眼花嗎?

  「啊!又是你,沒撐傘先生。」從廚房走出,關允莉看著他髮上、肩上的水漬,認出他。「今天要淋雨來喝咖啡嗎?」

  親切的微笑,單純的雙眸,絲毫不知人間險惡的清純,就是她!

  如果這場婚姻中,非得有人比他不幸,那就是她了!

  誰說好心就會有好報?

  他瞄一眼她胸口上的名牌。「關允莉?」

  「是啊!」她一雙眼睛還是閃閃發亮。

  「有沒有男朋友?」

  嗯?「沒有耶!哈哈,大叔,你要當我男朋友嗎?」

  「好啊!」

  啥?有沒有搞錯?誰都聽得出來她是隨口說說的吧!雖然他長得很帥,五官立體得叫人忍不住懷疑他是從雜誌裡走出來的男模,但他們根本不認識啊!年紀相差這麼多不說,而且他還有淋雨的怪癖……

  「跟我來。」牽著她的手,他往後走。

  何麗娟此時終於趕上,她不知道兒子葫蘆裡賣什麼藥,但看著他一張臉充滿肅殺之氣,只覺得大事不妙。

  「妳覺得她怎麼樣?」他將關允莉帶到母親面前。「順眼嗎?」

  嗯?現在是怎樣?整人節目嗎?旁邊會不會有攝影機啊?關允莉沒想太多,衝著何麗娟傻笑。

  怎樣?眼前的女孩說不上亮麗動人,但乾乾淨淨的一張臉,淡淡的微笑讓人倍感親切……何麗娟直覺回答,「不、不錯啊!」

  「那好。」尹東嶽嘴角揚起一抹令人頭皮發麻的笑,他轉身問關允莉,「妳要不要跟我結婚?」

  嗄?所有的服務生全被他一句話嚇傻眼,就連喝咖啡用餐的客人也忍不住轉頭看向他。

  反而是當事人關允莉最清醒,「跟你結婚有什麼好處?」她突然問。

  「一棟房子,還有一千萬。」

  「一千萬!」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一千萬耶!她要打工幾個小時才有啊?

  雖然她得賺錢還債,可是要一千萬也未免太多了……

  她伸出五隻手指頭。「五百萬就可以了啦!」

  三百萬還債,她想,留個兩百萬,媽媽和弟弟應該可以過得比現在好吧!她是長女,有責任照顧媽媽眼弟弟。

  尹東嶽嘴角的笑意更強烈。又是一個為了錢的女人,是啊!會跟他結婚的女人都是為了錢,不管是她也好,母親挑的女人也好,Daisy也好……

  她偏著頭想一想。「你會把我賣掉嗎?」

  「不會。」

  「那還需要做什麼事?」

  「在家裡等我回來。」

  「要等多久?」

  「一輩子。」

  見她沒繼續發問,他確認道:「這麼說來是成交嘍?」

  她聳聳肩,「我沒意見。」

  「好。」他看一看錶,「現在是下午一點半,我們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去公證結婚。」

  「現在就去嗎?」

  「對。」

  「那登記回來我可以繼續打工嗎?下午以後生意很忙耶!」

  都要嫁給他這個億萬富豪當老婆了,居然還想待在咖啡店打工?尹東嶽實在猜不透她到底是單純還是頭腦有問題。「隨便妳。」

  「那你等等。」關允莉走到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的老闆面前問他,「我可以請兩小時的假去結婚嗎?」她想,這樣應該來得及回來上班。

  「可、可……可以……」這麼勁爆的求婚他也是頭一次遇到。

  尹東嶽將她拉到母親面前,向她介紹,「這是我母親,也是妳未來的婆婆。」

  「喔!媽,很高興認識妳。」關允莉突然想到母親還不知道自己要結婚,於是要求到一旁打電話。

  何麗娟像是瘋了般抓著他大叫,「你瘋了嗎?居然要娶一個你不認識的女人當老婆!」

  「那不是您要的嗎?」尹東嶽冰冷的聲音讓她忍下住鬆開手。「一個順眼的媳婦?」

  關允莉走回兩人之間,搔搔頭。「我媽應該在忙,沒接電話。」

  「可以走了吧?」他問她。

  「嗯!好。」

  何麗娟氣得拒絕與他們同車,於是尹東嶽要司機送母親回大宅,他和關允莉搭計程車去公證。

  兩人獨處時,關允莉終於問了他一個核心問題,「為什麼要娶我?」

  「那妳為什麼又要答應?」

  「因為條件很優渥。」

  「只要有錢就行了嗎?」

  「因為我很缺錢啊!」她喘一口氣。「明天就是繳房租的最後期限了,再不繳就要被趕出來了……幸好,有五百萬進帳就沒問題了。」

  這是什麼生活?真是難以想像。不過他對她的身世一點興趣也沒有。「為了錢,妳什麼都會答應嗎?」

  「不見得,還是要看情況。」她抓抓自己才到耳下一些的短髮。「大叔,你幾歲啊!」

  「三十。」

  「所以才急著結婚嗎?」她一臉同情的表情。「我才二十一,完全沒辦法想像被催著結婚的樣子,看你這樣,也滿辛苦的嘛!」

  原本尹東嶽是基於想要有個人比自己不幸才結這個婚,沒想到,她反倒可憐起他?

  「那妳呢?隨隨便便嫁給一個男人,不擔心嗎?」

  「我媽常說,緣份來了,躲也躲不掉,既然如此,不如隨遇而安。」她聳聳肩,更何況她需要錢還家裡的債款,為了家人,要她做任何事都可以。

  「對了,我都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尹東嶽。」他從懷中掏出名片。「這是我的名字。」

  「尹東嶽。」她總覺得好像在哪裡聽過,但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夠大器,真是好名字耶!」她由衷的稱讚。

  「喜歡就好。」他皮笑肉不笑的應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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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揉揉惺忪睡眼,關允莉睡不慣柔軟大床,一整晚翻來覆去睡不著,早晨陽光灑了進來,她爬爬一頭蓬鬆的短髮,走到浴室盥洗。

  總算人模人樣走下樓,樓下傳來聲響,她好奇的探了探,以為尹東嶽是新好男人一枚,一大早就替她準備早餐。

  結果哪裡是啊?在廚房忙東忙西的是動作熟練的管家婆婆,飯廳內尹東嶽早已穿戴整齊,秘書正在向他逐一報告今日行程。

  「早。」她有禮貌的向大家打招呼。

  「夫人早。」

  管家與秘書紛紛向她回禮,不過稱謂讓她不太能適應,尹東嶽只是略略瞟了她一眼,專注力便回到手邊的報紙和文件。

  回想一個星期前跟他登記結婚,母親知道後極力反對,尤其是在知道她的結婚對象是鼎鼎有名的尹東嶽那一刻。

  母親幾乎是立刻猜到她是為了壓得他們喘不過氣的負債才這麼做,所以拚命勸阻她,就怕豪門深似海,她無背景也無靠山的會被欺負,加上唯一能夠依靠的丈夫又去世,也難怪母親會擔心。

  只是她認為既來之則安之,何況又不用與公婆同住,這點她可是聰明的先跟他確認過了,所以如果只是單純的在家中等他回來,那她絕對做得到。

  一二三四五,哇!這人吃一頓早餐要看五份報紙哦?邊喝著牛奶,關允莉算著,順手拿起他看完擱在一旁的數字週刊瞄幾眼──

  「這是我耶!」她突然大叫出聲,然後緊張兮兮的抓住尹東嶽,指著週刊封面,「你看──」

  「我已經看過了。」他冷淡的回應。別為這種芝麻綠豆大的事情煩他。

  斗大標題寫著「富豪與新歡閃電結婚,舊愛名模Daisy情傷出國」,旁邊兩張照片,一張是她素著一張臉,小家碧玉的模樣,另一張是Daisy充滿自信,嫵媚動人的樣子。這樣放在一起比較,怎麼看都會覺得是選她的男人眼光有問題。

  「Daisy好漂亮喔……」哇!還有「超級比一比」耶!從學歷、身高、身材,Daisy每項都贏她,旁邊還有個「勝」字,「你本來要娶她的嗎?」

  秘書和管家全都因為她的問題倒抽一口氣……那是老闆的死穴,一踩即發的地雷,新婚第一天就要引爆嗎?這個新夫人到底該說她傻,還是有膽量?

  尹東嶽瞪她的眼光沒有一絲溫柔,只有冷冽,「問那麼多做什麼?把妳的事情做好就好了。」

  「喔!」關允莉的心情絲毫沒被他的惡言影響。「那我要做什麼?」

  「把自己妝點好,早上回大宅跟爸媽請安。」

  旁人一聽,倒抽第二口涼氣。誰不知道尹家大小勢利到不行,對模特兒出身的Daisy不滿意,難道對做服務生的關允莉就會滿意嗎?新婚第一天,老闆就要親親老婆獨自前往那龍潭虎穴,不是要她被啃得屍骨無存嗎?

  「請安?婆婆是老佛爺嗎?」電視劇都這樣演,才進後宮的嬪妃都得到坤寧宮向老佛爺請安……她算是剛入宮的嬪妃嗎?

  這樣的比喻,讓在場所有人,除了尹東嶽,全忍不住噗哧一笑。這個女孩有股奇妙的感染力,無視一切低氣壓,說是初生之犢不畏虎也好,有別於尹家大宅給人的厚重壓力,她……很特別。

  唯一無視於她幽默感的尹東嶽只是淡淡的闔上報紙。

  「妳要這樣想也行,總之,去哄她老人家開心就是了。」幾乎可以想像母親氣炸的表情,他勾唇一笑,起身穿上西裝外套,準備外出,「對了,我下午要出發到澳洲視察,大概要去三個星期。」

  「澳洲!」她的眼睛閃閃發亮。「你可以幫我帶紀念品回來嗎?我想買綿羊油給媽,還有無尾熊的娃娃。」

  「嗯!如果我記得的話。」尹東嶽敷衍的應了一句,離開飯廳。

  嘖!這算哪門子新婚夫妻?管家忍不住在心中嘀咕。這種冷淡的態度,新夫人怎麼受得了哦?

  但出乎她意外的,關允莉只是聳聳肩,便坐了下來,喝了口牛奶,再咬一口麵包,然後像是想到什麼,衝到門口問他,「以後除了要常去看媽以外,還要做什麼?」

  「隨便妳。」他冷淡的語氣像是與陌生人對話。「妳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她原本不太明白,為什麼聽到尹東嶽要她到大宅時,管家和秘書會用那種憐憫的眼神看她,現在,她終於懂了。

  尹家大小姐尹南馨一看到她,劈頭就問:「妳來做什麼的?」

  「我是來看媽的。」她不卑不亢的回答。

  尹南馨從頭將她打量到腳。天啊!沒想到哥哥居然娶了這樣一個女人進門,平民、平民,一個平凡又窮酸的女人!無造型可言的短髮,簡單的素色POLO衫,洗到泛白的牛仔褲,以及那雙有點破舊的白色帆布鞋──

  果然,一走進大宅,這個關允莉就像劉姥姥進大觀園,發出驚歎的嘴沒闔上過,眼睛東張西望一刻不得閒。

  尹南馨帶她走進富麗堂皇的客廳,一群打扮得雍容華貴的貴婦坐在一起喝茶聊天,看到她們走進來,都不約而同將目光投射過去,而坐在最裡頭的何麗娟更是板起臉。

  關允莉雖然緊張,還是不忘向大家打聲招呼。「大家早安。」

  「南馨,妳怎麼讓這種寒酸的人進屋裡?」何麗娟直接忽略她,問向女兒。「難道沒看到我現在跟誰在講話嗎?叫她出去。」

  眼見何麗娟這麼疾言厲色,旁邊的一票貴婦也只能尷尬的喝起面前的茶。她們當然知道麗娟有多不滿意這個媳婦,任由媒體炒作得沸沸揚揚,她卻連提都不願提就可見一斑了,只是再怎樣也是娶進家的媳婦了,有必要在眾人面前給她難堪嗎?

  看著自己乾淨整齊的穿著,關允莉站得直挺挺的。「我這樣穿哪裡不妥嗎?」

  沒想到這丫頭年紀輕輕的還敢回嘴,看來一場婆媳大戰即將展開。所有貴婦在心裡想著,有的甚至抱著看好戲的心態。

  「不是不妥。」何麗娟決定就趁現在讓她明白自己的身份。「是不適合。」

  關允莉知道她指的是什麼,她清楚尹家人是怎麼看待她的,甚至在場的所有人,都可能知道她是尹東嶽用錢換來的新娘,會瞧不起她也是情有可原。

  「那麼下次,」她唇邊依然掛著微笑,沒有絲毫不悅。「我會裝扮過再過來。」

  「不管妳來多少次,」何麗娟的聲音冷冷響起。「不適合就是不適合。」

  「既然我都嫁進尹家,再怎麼不適合,我會努力學著當東嶽的妻子,您的媳婦。」她早就有這個認知。

  何麗娟不再理她,逕自和其他貴婦聊了起來,尹南馨見狀,知道母親不會再理她,只好將她帶離客廳。

  「妳看到了吧!想進我家的大門,不是件容易的事。」走在流行最前線的名模Daisy,母親都看不上眼,何況是這個窮酸又平凡的女孩子?

  「我早知道不簡單,但我已經答應過東嶽了。」她輕歎口氣。「我會努力做到的。」

  尹東嶽不在的三個星期,除了早上到大宅問候婆婆,聽些冷嘲熱諷的話,偶爾她會到咖啡店打工,不用打工的日子,她便回娘家看看母親和弟弟,晚上沒特別的事,她會重拾畫筆,在別墅的閣樓,她整理出一間屬於自己的畫室。

  只是個小房間尹東嶽應該不會吝嗇吧!

  她用自己打工的錢買了畫紙、顏料,畫具是從家裡帶來,她可以一整天待在畫室畫圖,從美大休學出社會工作後,好久不曾像現在能盡情的畫畫了。

  從管家婆婆那裡,她知道尹東嶽與Daisy的那段過去,原來辜負人的,不是男方而是女方。

  她有些同情他,也感到微微的心疼,特別是在跟尹家大小接觸過後,她突然欣賞起不在乎身份地位,曾經一心想娶Daisy的尹東嶽,所以她希望至少可以做好他交代的事。

  一身適合夏天的飄逸長裙、白色民俗風的小背心,她穿這樣去大宅拜見婆婆,又慘遭一陣毒舌──噗!不過管他的,反正走在路上也沒人認得出她就是尹氏集團的少夫人,不會隨時都有狗仔啦!

  晚上回到家,管家婆婆請假,說是家裡有事,她捲起袖子隨便弄了兩道菜,正要開動,大門傳來鑰匙轉動鑰孔的聲音,她楞了下,門一打開,居然是拖著一大箱行李的尹東嶽。

  他、他今天回來喔!她怎麼不知道?三個星期了嗎?這麼快?

  尹東嶽何嘗不是嚇了一跳,踏進門的瞬間才想到自己已經結婚,有個老婆在等他。只是那個女人一見到他像是看到鬼似的,一張嘴巴驚訝得闔不起來。

  到底誰才是這房子的主人啊?他有些不滿的想著。

  「我回來了。」下意識打了聲招呼,他站在玄關掛鑰匙、脫外套。

  關允莉回過神來,馬上跑到他身邊。

  「辛苦了!」

  真是言不由衷,她哪裡知道他辛苦啊?

  「有發生什麼大事嗎?」

  「沒啊!」她順手接過他的外套幫他掛好,才想替他拿行李,卻被他一手提走。「吃過飯了嗎?」

  「剛下飛機。」意思就是還沒。

  「要吃嗎?」

  他看一眼廚房的桌上,「妳有多煮嗎?」

  「我吃不了那麼多──」她計算了一下他的食量。「如果不夠,冰箱還有吐司跟罐頭。」

  要他吃罐頭?曾幾何時誰敢叫尹家大少爺吃罐頭的,算了,他搖搖頭,反正對她也沒什麼期待。

  他走到飯桌,關允莉體貼地替他盛了好大一碗飯。也不知道是太久沒吃到台灣家常菜還是太餓,意外的,他覺得這兩盤菜非常開胃,一連吃了三碗。

  「哇!」關允莉看著他驚人的食量驚歎道:「我從不知道自己的手藝這麼好。」

  「不是妳手藝好,是我太餓了。」在她身邊,他緊繃的神經不自覺地放鬆,胃口也大開。一回過神,他才發現她只扒了兩三口,菜全被他吃完了。「妳都沒吃──」

  「我不餓。吃片吐司就行了。」她從冰箱拿出一片吐司,在上面抹上厚厚一層奶酥,丟進烤箱。「你吃飽了嗎?」

  他沒回答,站到她身邊看她的動作。「妳在做什麼?」

  「烤麵包。」

  叮──烤箱響亮的一聲,她小心翼翼取出烤盤,奶油吐司香味四溢。「好香喔!」

  「那是什麼?」怎麼會這麼香?

  「你沒吃過嗎?」真是可憐耶!關允莉將吐司遞給他。「人間一大美食耶!不試可惜喔!」

  他猶疑了一下,終究抵不過香味誘惑,咬一口烤吐司。他從沒吃過這種東西,只是在麵包上抹奶油而已,沒想到居然這麼好吃──

  哇!現在是怎樣?她做什麼都好吃是吧!她得重新評估自己的廚藝了。看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好吧!她認命的自己再烤一塊,不不,旁邊有個大胃王,看來她得多準備一份。

  兩人邊嗑著吐司,關允莉好奇的問他,「你沒吃過用烤箱烤的吐司?」

  「頭一次看到。」就是沒吃過。

  「真奇怪,那你們都吃什麼啊?」

  尹東嶽沒回話。真奇怪,有這女人在,明明只是再普通不過的閒話家常,他卻感到無比的自在。

  「在國外你都吃什麼?漢堡?薯條?可樂?」

  「商業套餐,或是飯店的餐點,那種東西到哪裡都是一樣的。」

  「真可憐。」她一臉同情的看著他。「我在家裡可是有紅燒獅子頭、炒四季豆、海鮮卷,還有好吃的咖哩飯可以享用。」

  「又不是妳做的。」那些都是管家婆婆的拿手菜。

  「我也會做好不好。」她家本來可是開小餐館的。「下次做給你吃。」

  「下次?」他輕笑。「公司忙得很,不一定每天回家吃飯。」

  「沒關係,我等你嘛!」關允莉也不氣餒。「只要你一回家,一定有晚餐可以吃。」

  她貼心的提議讓尹東嶽僵了僵,明明心頭流過一股暖流,但他選擇忽略,提醒自己這女人可是為了錢才嫁給他的,她對他好,恐怕也不是出自真心。

  她用手肘撞撞他,「有沒有帶禮物回來給我?」

  啊!他滿腦子都是公事哪有心情想到禮物。雖然本來就沒放在心上,不過看到她閃著期待的雙眼,他沒來由感到一陣心虛,「對不起,我忘了。」

  「是喔!」她知道他從沒將她放在心上,何況是給她的禮物呢?關允莉想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那麼失望。「下次記得就好。」

  她的體諒讓他更感心虛,尹東嶽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只能保證,「下次我會記得。」

  晚上,他洗去一身的疲累,正要躺到床上,房門突然敲響幾聲。

  他皺著眉,不解她這麼晚來找他幹麼。「進來。」

  關允莉抱著枕頭走進他房間,坐到他身邊。

  「有什麼事嗎?」

  關允莉有些猶豫,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上次,她意外瞥見他放在床頭,一張他和Daisy的甜蜜合照。這個專情的男人,被背叛了:心裡面卻還是念念不忘。

  注意到她的目光停在床頭的照片,尹東嶽不悅的悄悄把照片往下蓋,不讓她繼續看。他正在整理自己的情緒,那照片,是出國前擺的,還沒收起來。

  「妳到底想做什麼?」他問第二次。

  「我們結婚了,應該做一些義務性的事吧!」她大方表示。「今天媽問我什麼時候打算生小孩?」

  才結婚兩三個星期──這女的是怎樣?還半夜跑到他房間來。

  他煩躁的爬爬頭髮。「這種事,妳應該跟妳心愛的人做。」

  她張著迷惑的大眼,「可是你是我老公。」

  對耶!他說這種話,不是等於鼓勵她紅杏出牆嗎?他在想什麼?「我現在沒心情。」

  關允莉看著那倒蓋著的照片,問:「是因為你還忘不了嗎?」

  「一半是,一半不是。」他不想那麼隨便抱她,他們的關係很微妙,明明已經娶進門,她就是自己的妻子,但其實,他們根本還算是陌生人。

  她將照片扶正放好,「你好專情喔!」關允莉感動的說。

  被她這麼一講,尹東嶽在瞬間很想飆髒話……

  他是她老公耶!在床上說不想抱她也就算了,而且心裡還惦記著別的女人,她居然說他專情?

  她腦袋有問題嗎?

  「現在像你這種男人不多了。」

  「我愛的人不是妳。」還一臉陶醉的樣子。

  「我知道啊!」她伸手環抱住他,想要給他一些溫暖。「可是,那有什麼關係?你是我的老公,我們可以慢慢來嘛!感情本來就是需要培養的啊!」

  「我本來就不打算忘記她,妳也快死了這條心,我不會愛上妳的。」她的懷抱柔軟香甜,尹東嶽在說出這些話的時候,總覺得喉頭緊縮,一股乾澀湧了上來。

  他無情的話語讓她心頭微疼,但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他,愛得越深,傷得越重,這個可憐的男人。

  尹東嶽沒推開她,她抱住他,尚未全乾的濕髮,手指在他髮間繞著。原本是打算,若是這女的發花癡不顧一切硬要跟他上床,他絕對不會心軟的,反正自己不曾愛過她,既然她要主動招惹他,受傷也是自找的。

  他沒想到,她只是抱著,什麼也沒做。她身上淡淡的香味讓他鬆懈下來,她頸後的短髮還有一絲絲水滴,這一刻幾乎讓他忘記仇恨、忘記一切……

  「怎麼不把頭髮吹乾呢?會感冒喔!」

  同樣的話,他也曾經對Daisy說過——突然的,他像發狂似的用力推開她,猝不及防的關允莉跌下床,後腦撞到床柱。

  儘管一陣暈眩,她強撐起身子,揉揉疼痛的腦袋,不解的看著他。

  「滾!滾出去!不要自以為安慰得了我,在我眼裡妳只是一個我買來的妻子!」

  揉著發疼的腦袋,關允莉被刺傷了。她只是想給他一些溫暖,僅僅一個擁抱,他也將她拒於千里之外……她邊起身拍拍屁股,腦袋還微暈眩……

  「你不用一再提醒我這個事實,」臨走前,她轉頭告訴他。「因為我比任何人都還要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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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位在三十層樓高,佔地三十坪的會議室內,那一大片落地窗可俯瞰台北市,繁華美麗高雅簡單的裝潢,透露主人獨特的品味。

  尹東嶽坐在會議桌前,聽著各部門主管報告,頭一次心不在焉。剛剛不小心分神,想到昨晚關允莉離開前的眼神──為什麼那樣看他啊?彷彿他是個可悲、極需安慰的可憐蟲──他才不需要那種東西,因為他是尹東嶽,人人稱羨的天之驕子。

  他是尹氏集團的總經理,在這個企業王國裡,可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的一個決定能影響一群人的去留,不管是誰,都得聽他的──

  可她居然同情他!

  手上的鋼筆又被他寫壞一支,機警的秘書連忙又遞上新的。老闆的表情從情變後就是一成不變的撲克臉,如今又多了一股肅殺之氣……

  媽呀!到底是誰惹他不高興了,為什麼開個會也得這麼神經緊繃,對哪個部門不滿意,狠狠修理一頓不就是了,現在這種低氣壓,殃及無辜啊……

  「總經理,你哪裡不舒服嗎?」散會後,秘書壯著膽問了。沒辦法,身為老闆身邊最親近的人,他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呢,何況這種情況不解決,最難過的還是他。

  「我看起來哪裡不舒服嗎?」尹東嶽睨了秘書一眼。

  你看起來像是要把所有人開除的樣子……秘書沒將實話說出口。頭一次看到老闆這麼狀況外,之前被Daisy拋棄時,也不見他晃神成這副德行。

  「育德,」尹東嶽突然叫了他的名字,「你結婚了對吧!」

  啊?怎麼突然問起這個?「是啊!三年了。」

  「三年……」他無法想像自己和她相處三年的樣子。「老婆都是那樣的嗎?」

  王育德更糊塗了。「怎、怎樣?」

  「完全不把我當一回事。」一口怨氣又上來了,「下班回家累得要死,居然要我吃罐頭,雖然她最後還是幫我烤了吐司,但是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裡。」

  不管何時,他都是眾人奉承討好的對象,就算是不認識的人,一聽到他「尹氏」少東的名號,誰不是對他又稱羨又佩服的?哪有人像她那樣,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被丟棄的小狗!

  王育德笑了笑。「聽起來你和夫人漸入佳境呢!」

  漸入佳境?誰跟那個女人漸入佳境?再說,他娶她的本意可是想看她痛苦欸,在這場婚姻中,應該是她要比他痛苦啊!在豪門中無依無靠,被丈夫冷落、被婆婆、小姑鄙夷,最重要的是,她的存在必定讓母親覺得礙眼極了,想到這,他覺得痛快。

  但隨著她待在家中的時間變長,總覺得她越來越如魚得水,彷彿他才是那個不協調的入侵者。

  她有了小畫室,關在其中自得其樂,要是偶爾他回來得早些,她雖然不會不高興,但打斷她畫畫的時間,她眼中多少會流露出遺憾與可惜之類的情緒,像是在抱怨他打擾她──喂喂!他才是這個家的主人啊!她可是被他用錢買來的女人!她應該要過得比他不幸啊!為什麼他還得受這種氣!

  三個月來,他對她的冷漠不滅,她倒是仍每天下午打電話問他今天會不會回家吃飯,就算他說不,也不曾聽出她的口氣有一絲不悅──真是個賢妻啊!他咬咬牙。

  一如往常,下午六點左右,電話又響起。

  「今天會回來吃飯嗎?」

  「不會,而且我會睡在公司。」

  「好,瞭解。」

  掛上電話,他打開電腦瀏覽新聞。

  網路的無遠弗界,讓他隨時都能掌握Daisy最新的消息──不是他念念不忘,只是八卦新聞每天不斷更新,他就算想忘也難。

  據說三個月前她在西班牙認識了大她二十歲的新男友,做進出口貿易的,兩人打得一片火熱,那時還有週刊拿他跟她的新男友做比較,最近,她的新男友似乎扯上走私的官司,正被通緝中。

  歎了口氣,他有些意外自己的雲淡風輕,他甚至連一絲幸災樂禍的情緒也沒有。關上無聊的八卦新聞,他繼續辦公,到了晚上九點多,突然記起明天開會要用的資料放在家中,他看看錶,這個時間,總不能叫關允莉騎腳踏車替他送來吧!早就叫她去學開車,家裡擺了好幾輛車根本不怕她撞,她卻嫌麻煩不去學。看來還是得回家一趟了。

  才開到家門口,就見一個人站在車頭燈前朝他揮手,他楞了一下,沒料到她會在這裡出現。她來幹麼?

  下了車,尹東嶽走到她身邊。Daisy似乎瘦了不少,帽簷壓得極低,儘管上了妝,臉上的大墨鏡仍遮不去她的憔悴。

  「東嶽。」她脫下墨鏡,一雙原本有神的大眼如今佈滿血絲,淚眼汪汪的。「我好想你。」

  想他?是想他的錢吧!「有什麼事嗎?」

  Daisy不意外他的冷漠以對,畢竟當初是她做得太絕,不過她有自信為自己扳回一點分數。

  「東嶽。」她的眼淚掉了下來。「我現在過得好辛苦……我沒想到他居然走私毒品,我錯看他了,我好想你,我這才發現你當初對我多好……」

  「辛苦?那五千萬呢?花完了?所以才回來找我?」

  說到那五千萬,Daisy馬上打蛇隨棍上。「尹東嶽!你當我是什麼人?真以為我會為了那五千萬離開你嗎?是你先對我不聞不問,你媽媽又每天打電話對我疲勞轟炸,說我是貪圖富貴的賤女人你知道嗎?是她逼我拿掉孩子的,她說那根本不是你的種,這種情況下你要我怎麼辦?」

  「所以妳拿了錢離開我?」事到如今,他已經不會為她的幾滴眼淚失去理智。

  「就算不拿錢我也得離開你啊!」她掩著面哭了起來。「難道你捨得我什麼都沒了嗎?」

  面對她的眼淚,尹東嶽只覺得好笑。這女人真當他是傻子嗎?在他看清楚她的真面目,她以為她還可以玩弄他於股掌之間嗎?

  「我已經結婚,我們之間不可能回到從前那樣。」他靠在車上,冷冷的瞪她。「不過,看在我們之前的情份上,妳想跟我借錢也不是不行。」

  Daisy楞了楞,不自覺的往後退一步。東嶽從來沒用這麼冷的眼神看過她,彷彿在看一樣無感情的商品──「你是這樣看我的?」她淚眼控訴。

  「不然呢?」他的語氣更冰冷。

  「東嶽──」她撲進他懷中。「我愛你啊!我是真的愛你,不能沒有你。」

  尹東嶽拉開她。他已經不像從前那樣愛她……他恨她的背叛,她的現實,她甚至為了錢扼殺了他們的孩子……

  「我不介意做小的。」她知道他根本不愛他妻子,只要她能夠回到他身邊,哪怕是當情婦,等她再次懷了他的孩子,她要扶正並不難。「只要能在你身邊,我不在意名份。」

  「是嗎?」他的口氣淡得可有可無。

  「東嶽……」她忘情地叫著他的名字,撲進他懷中摟住他,貼上他的唇。

  如從前的熱吻激情而濃烈,只是他鼻息間的吐納是她聞不到的輕蔑。

  淡淡地離開她的唇,他將她拉離開自己,接著從西裝口袋拿出支票本。「五百萬夠嗎?」

  「你說什麼?」她都放低姿態求他了。難道他還是……

  「一個吻,五百萬,很划算了。」她的吻,忍不住令他發笑。明明沒有愛情,卻也能搞得很陶醉的樣子,她不該當模特兒,她該去演戲才好。

  他將支票撕下遞給她。「上次那是我母親給妳的,這次,是從我手中交給妳的。妳應該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了吧!」

  為了面子,Daisy忿忿地將支票丟回他臉上。「你們尹家人就知道用錢解決事情!」

  踩著高跟鞋,她轉身向後走,走沒幾步,她又回過頭,走回來彎腰撿起那張支票,朝他哼了聲後走人。

  夜深人靜,沒人聽見他的愛摔成碎片的聲音。

  一走進家門,大廳只留一盞夜燈,她睡了嗎?印象中她應該是個夜貓子,怎麼不到十點就睡了?

  拿了文件和換洗衣服正準備離開,忽然想到似乎許久沒看到關允莉──她是他的妻子,但他方才卻在家門口和前女友接吻……

  心底莫名的湧上一抹愧疚,不過他立刻掀起一抹自嘲的笑。他難道忘了女人接近他都是為了錢嗎?但突然他又不是那麼肯定了。

  上次回大宅,除了聽母親數落她的不是外,父親似乎挺欣賞她的──父親沒多說什麼,只是淡淡的說,像這種女孩很少見,要他好好把握。

  他不懂父親的意思,這個月的帳單寄來,令他有些意外的是,他拿給關允莉的白金副卡,居然只到超市刷五十塊買一個飯團和飲料當午餐!

  五十塊!他揉揉眼睛確定一下帳單上是不是少印了幾個零,並沒有!居然有女人拿到白金卡只刷五十塊!

  她不愛錢嗎?她從沒向他要過什麼,衣服、珠寶、名牌包,只要她開口,他都能施捨給她,就像施捨給Daisy一樣。

  可是她沒有,就算每次回大宅總有那免不了的冷嘲熱諷,笑她的平凡,笑她的寒酸,但她一毛錢都沒向他要過。

  輕輕推開她的房門,意外的,床上一個人也沒有。

  他的心中一震。她逃走了嗎?逃離這個沉重的牢籠,逃到她心愛的男人身邊嗎?

  乒乒乓乓──閣樓傳來幾道碰撞聲。是她嗎?她在閣樓做什麼?他突然想起某一天的早晨,她向他要的唯二樣東西──那間小閣樓。

  三步並作兩步,他上樓,輕輕推開閣樓的門。窗外掛著皎潔的滿月,月光如水,映照在木質地板上,是柔和溫暖的銀白色,關允莉一身輕便,盤腿坐在地上,手中的畫筆沒停下。

  「允莉。」他突然想這麼叫她。

  「嗯?」她沒看他,彷彿早就知道他站在門口。「吃過飯沒?」「吃過了。」

  「不是說不回來嗎?」她還是沒抬頭。

  「回來拿點東西。」他走到她身邊,看她到底在忙些什麼。「妳在畫畫?」

  「嗯!想到新題材。」她終於停下畫筆,自得意滿的拿起草稿給他看。「你給的靈感。」

  月光下,一對男女吻得難分難捨,旁邊是寂靜的黑夜,路燈映照的範圍只有畫中的男女,他們閃閃發亮著。

  「妳看到了?」他有股想把畫紙撕爛的衝動。

  「嗯!因為有點大聲。」她拿回畫紙,仔細研究兩人相擁的動作。「好像有點不自然……」

  她、她是他的妻子吧!看到外遇現場居然第一個念頭是畫下來!還仔細研究他和情婦相擁的動作──

  「妳──不吃醋嗎?」

  「我是你買回來的妻子,我想我並沒有那個資格吃醋。」她拿橡皮擦擦掉兩人的手臂,壯似淡漠的回答。

  背叛他的前女友口口聲聲說愛他,寧願不要名份也要在他身邊;他的妻子面對他出軌的行徑雲淡風輕,一副有他沒他都無所謂的模樣。

  他的人生真的很可悲。

  發現到他的沉默,關允莉停下手中的動作,抬頭看他,低垂的眼瞼、木然的表情,彷彿拒絕流露任何情緒。

  歎了口氣,她站到他身邊,雙手搭他肩上,低頭硬是與他的目光相對。

  「對不起。」她揉揉他緊皺在眉峰的煩惱,又揉揉他的臉。「我不該說那種話傷妳。」

  雖然她剛才說的那些話也不過是把他曾經的發言如數奉還,可她知道,從她口中說出,那感覺不一樣,彷彿是再次揭開他的傷口,告訴他她並不在乎他這個人,為的是錢,她才會待在這裡一樣,就像是他的前女友。

  在她面前,他永遠無法趾高氣揚,永遠像個孩子向她要溫暖,她剛洗好澡,身上是誘人的香味,閣樓的顏料味也重得散不去。

  他應該是暈了頭才會吻她,或許是她靠太近,也可能是那雙清澄的大眼太毫無防備……總之,他吻了她。

  剛開始她抗拒,一雙手抵在他胸前推著,但他的強勢讓她放棄。尹東嶽嘗到她的青澀,一隻手將她的纖腰帶向自己,她比Daisy嬌小許多,這讓他興起一股保護欲──是一時意亂情迷?還是……

  關允莉醉在這種強烈的吸引裡,她忘情的攀上肩膀摟住他,她生澀的向他索吻,就初學者的表現來說,她非常熱情。

  他抱起她,讓兩人的身體更加貼近,因著他的大動作,她掙扎著離開他的唇,突然雙眼發亮的看著他。

  「我知道了。」

  跳開他雙臂,她重新拿起畫筆,流暢的勾勒出草圖中人物的動作──兩人摟得更近,彷彿彼此永遠都要不夠對方似的。

  「這樣比較熱情。」她得意的看著自己的草稿。

  在與他接吻後,居然跳著跑開,記錄下她的靈感!他比一張畫還不如嗎?

  他不滿的喚道:「允莉,過來──」

  「嗯?」一如往常,她靠近他,毫無防備的。

  他原本不打算抱她的,但現在他改變主意了,他不清楚自己改變的動機是什麼,想毀了她也好,還是方纔的餘韻也好,她是他的妻,本來就該聽他的。

  「我今晚要抱妳。」

  抱她?從他看她的眼神,應該──應該是令人害羞的那種「抱」。不過他之前不是還一副對她興趣缺缺的模樣嗎?

  她攬住他,輕輕在他唇邊印上一吻。

  「這種事,我不是應該跟心愛的人做嗎?」這是他告訴過她的。

  意思就是他不是她心愛的人,上次她會主動,是因為他的身份是丈夫嗎?

  「我改變主意了。」

  喔!真是個善變的男人!還找不到機會調侃他,她便再一次被吻住,與方纔的吻不一樣,更加濃烈,多了一層慾望……

  半夜,他被窗外的雨聲吵醒,再也睡不著,旁邊躺著熟睡的關允莉,削薄的短髮,率性的打扮,讓她看起來像個小男生,這種女人在他的生活圈中簡直是個異類,他隨時都能想像母親輕視她的樣子。

  關允莉咕噥兩聲,翻了個身背對他。

  她纖瘦的體型與Daisy的性感不同,就像個發育未完全的孩子,但其實她也才二十一歲,一個剛成熟的女孩,他卻因為一時的怨天尤人,硬是將她帶進這個沉重的豪門之家。

  小巧的手上戴著價值不菲的鑽石戒指,不符合她的年紀,也不適合她的個性,他抓著她的手把玩。與當初相比,她原本因工作而粗糙的雙手,如今日益細嫩光滑。

  她當初過得是怎樣的生活呢?他只知道她父親過世,母親身體不好,與弟弟一家三口擠在一間老舊公寓裡,弟弟的目標是醫學院,所以她卯足了勁賺錢維持生計,不惜放棄她最喜歡的畫畫,休學賺錢養家。

  儘管被現實的壓力壓得喘不過氣,她還是不改自己天真爛漫的個性,就算嫁進尹家這個充滿利害關係的大家族,她要的東西還是這麼簡單。

  不自覺的,他執起她的手親吻,猛然才發現自己這麼做實在有點愚蠢──他一定是瘋了才會這樣。

  他不會留戀的,尤其是對她。

  起身下床,他穿回衣服,拿了資料準備離開。

  聽著轎車的引擎聲漸行漸遠,關允莉緩緩睜開眼睛,坐在床沿好一會兒,她披回睡衣,腳步輕栘至小閣樓。

  搬進這棟屋子後,她幾乎習慣沒有人陪伴的夜晚,方才溫暖的懷抱是稍縱即逝的,雖然他的體溫與力量還殘留在她身上每一寸肌膚,只是就連兩人交錯著低喘不已的聲音,也像是夢一樣……

  幽幽歎了口氣,驚覺感情果然是不受控制的,開始只是想給他安慰,同情這個男人:心疼他的遭遇,所以希望能為他做點什麼,不知不覺竟也將他的喜怒往心上擱,而她,直到看見他與前女友在家門口熱吻:心口傳來刺痛感才察覺當初的單純心思已經變了質……

  她重新拾起地上的畫紙,上頭的草圖還沒完成,尹東嶽的吻,她丈夫的吻,吻的不是她,是別的女人。

  鋪開畫布,月光靜靜灑在米白色畫布上,她用鉛筆拉著構圖,夜晚,寂靜無聲,偌大的宅第,只有她的呼吸,還有沙沙聲的畫筆作陪……

  考完期中考的下午,關允文抽了空,到尹家看姊姊。

  關允莉親自泡了茶端來,在沙發坐下。「媽的感冒好多了嗎?」

  「早就好了,她說妳太愛擔心。」

  「你要不要試試看藍莓蛋糕?上次我烤了一個,南馨意外地說很好吃,說下次想跟我一起烤蛋糕耶!」

  南馨由一開始的冷淡,到現在的熱絡,讓她知道她已接受她這個大嫂的身份。

  對這名字感到陌生的關允文微皺起眉,「誰啊?」

  「我小姑啊!」

  「尹家人哦?」一提起他們,關允文氣不打一處來。

  他曾經遠遠的看過親家母一次,看得出她瞧不起他們家,聽說姊姊三天兩頭就得到大宅見她一次,依照那次的印象,他實在懷疑,姊姊嫁進來日子會好過嗎?

  看出弟弟眼神中的擔憂,關允莉笑著搭搭他的肩。「其實東嶽對我還不錯,你別想太多啦。」

  「妳又幫他們講話……」為什麼姊姊總是這麼好脾氣呢?總讓旁人替她緊張。「果然人家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關允文不滿道。

  關允莉哭喪著臉抱住他。「你這樣說,我好傷心喔!」

  「傷心個頭啦!妳要是真的傷心,才不會講出來呢!」跟她姊弟二十年,他哪裡會不知道她的脾氣,總是一個人默默承受一切,只要讓身邊的人快樂,她可以退居其次……

  「等一下東嶽要接我回大宅吃飯,要不要一起去?自從我們結婚後,你都還沒有機會正式見過你姊夫。」

  「不要。」他連想都沒想就拒絕了。「我不想跟他們有牽扯,還跟他們去吃飯咧!」他沒好氣的說著,起身準備離開。「他等一下回來,我不想看到他,先走了。」

  「這麼快……」關允莉鼓著腮幫子。她渴望弟弟待久一點,自從她嫁人後,鮮少回娘家,就算回去,弟弟也不見得在家,她已經很久沒見到他了。

  知道姊姊雖然嫁為人婦,但也才二十一歲啊!根本還沒做好跟家人分開的心理準備,他大概能猜到她在尹家這種大家族生活的辛苦。

  「以後,我會常來看妳的。」他保證道。

  「真的喔……」她笑瞇了眼,旋即想到什麼似的,從口袋拿出幾張鈔票塞給他。「喏!五千塊雖然不多,但應該夠用,拿去買些營養的東西,你正在長高,要多吃點喔!」

  「我不要他們尹家的錢!」關允文氣得跳腳。他們關家窮雖窮,但還是有志氣的。

  「哈哈!」關允莉笑了笑。「這是我打工的錢啦!你啊!姊姊還不清楚你那頑固性子嗎?」

  他看了她一會,猶豫再三,終於開了口,「姊……如果妳覺得不幸福,拜託妳不要忍,大不了欠他們的錢,我以後努力工作還給他們。」

  「允文,你這麼說,姊很欣慰喔,不過你也別把我的生活想得太悲慘……其實你姊夫也有溫柔的一面啊……」她壓低聲量,「而且,上次我公公稱讚我畫的畫,說要介紹畫家朋友給我認識呢!東嶽的妹妹人也不錯,雖然嘴上是常不饒人,但是是豆腐心,她同情心還滿氾濫的,常會暗中幫我很多忙。」想到小姑三番兩次惡聲惡氣的趕走那些對她說話不客氣的名媛貴婦,她就覺得她很可愛。

  她就是把天底下所有人都當好人,連被欺負也不知道!關允文悻悻然的丟下一句,「隨便妳啦!」

  送走弟弟,她便到廚房收拾碗盤,過沒多久,尹東嶽回到家,放下公事包,脫掉西裝外套,解開領帶。「等一下要回大宅吃飯,沒忘記吧!」

  「嗯!」她急忙幫他整理丟置一旁的東西。「我已經把洋裝準備好,放在樓上。」這次算是比較正式的家族聚餐,不少親朋好友都會來,所以她特別找出自己最昂貴的一件洋裝,而這還是尹南馨前一陣子送她的。

  「我的衣服呢?」上樓後,他隨意沖個澡,圍了條浴巾走出來。

  關允莉正在換衣服,見他走出浴室,胡亂拉上身後的拉鏈。

  「這裡。」她從衣櫃拿出一套折得整齊的休閒服,擺到他面前。「我今天早上看時裝雜誌幫你搭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他忍不住看她一眼。結婚這幾個月來,允莉一直很努力要融入他們尹家,儘管對她釋出善意的恐怕也只有父親而已,她還是始終盡自己的本份,學習當他的妻子。

  他看了床上的衣服一眼。該怎麼說呢!嗯,看得出她非常努力學習上流社會的穿衣哲學,但不管是質料或是顏色的配搭,還是有很明顯的「關允莉風」。

  跟她相處幾個月,不管是她的畫還是她平常用的東西,總有種不同於他人的風格,這就是藝術家吧!有時候他忍不住這樣想,一襲高級材質的素色洋裝,她也總忍不住加點鮮艷色彩,要不就是一些意想不到的小配件,有點突兀,卻又引人注意。

  他將她轉過身,溫柔地替她拉上後背的拉鏈,他察覺到她身子一僵,對他這突如其來的溫柔有些不知所措,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麼了,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後,輕輕將她拉開。

  「快準備吧!遲到就不好了。」

  「喔!好好……」她不敢轉身看他,但心中忍不住有一絲絲竊喜。或許,這陣子的努力,還是有代價的,至少東嶽真的開始對她溫柔……

  儘管只有一點點,但這已經非常值得開心,不是嗎?

  大宅的聚會,跟以往一樣,貴婦總是珠光寶氣,一身行頭從十幾萬到幾百萬都有,關允莉正在學習中,但她實在覺得她們手上戴的珠寶錶沒有特別吸引人。

  正無聊的四處打量,尹南馨看她一個人被冷落沒人搭理,便走過去陪她。

  「妳今天總算穿上這件洋裝了。」大嫂雖然眼光獨到,但上流社會比較的不是藝術敏銳,而是品牌的大小,以及搶不搶得到當季新品。

  「裸著肩膀總是不太習慣呢……」所以她圍了一條白色絲質圍巾。

  「大哥這下要出國兩年,妳會跟他去嗎?」尹南馨不經意問起。「我猜還是會吧!畢竟這一趟不比平常,不是一、兩個月而已。」

  嗄?出國兩年?關允莉一雙眼睛睜得老大。她怎麼不知道東嶽要出國?還是兩年?

  她好想問,可是嫁入尹家幾個月,她學會察言觀色,像這樣的大事,如果還不瞭解發生什麼事,寧可什麼也不說。

  「妳會跟他去嗎?」

  「嗯!我們還在討論。」她雙手緊張地直冒冷汗。為什麼?這樣的事情他從沒提過,為什麼她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她雖然是他買來的妻子,但終究也是他的妻子啊!

  尹南馨忍不住抱怨,「大哥真是的,要是我,一定毫不考慮帶妳過去,才剛新婚耶!哪有把新娘子放在一旁的道理。公司下派命令都已經一個多月了,也該是決定的時候吧!」

  「是啊!」旁邊不知道哪一個婆婆媽媽也湊過來。「不是我愛說,但畢竟妳老公條件也不錯,多金又英俊的,看緊一點總沒錯。」

  「對啊!那些洋妞個個大方開放,一個不小心,就被金絲貓給吃了。」

  大家像是有切身之痛似的交換意見,何麗娟看著臉色發白的關允莉,只是淡淡的說:「經營婚姻本來就不容易,如果沒有辦法看住丈夫的心,還是趁早放棄算了。」

  他的心?應該還在Daisy那裡吧!那晚那麼深情的吻,說他完全遺忘一定是騙人的,現在,居然連要出國兩年,她都是最後一個知道的,虧她還為他今天幫她拉拉鏈的舉動沾沾自喜老半天,還真是個傻瓜!

  她微微欠身離開,留下一群繞著話題打轉的婆婆媽媽還在繼續聊,尹家是舉辦露天派對,所以花園到處都是談天的人群,關允莉忍著眼淚,想找個沒人的角落宣洩情緒。

  「允莉。」身後有人突然喚她,她趕緊擦掉淚水,帶著笑轉頭。

  「媽,有什麼事嗎?」

  「跟我過來。」何麗娟將她帶到一旁,遠離人群。「今天東嶽的衣服是妳配的?」

  「呃!是啊!」難道是嫌她配的那條圍巾太古怪嗎?

  何麗娟不滿的皺起眉,「以後別給他配過季的Boss外套,給親戚朋友看到總要笑話了。」

  過季?好衣服有分過不過季嗎?那件外套質料很好,穿起來很舒服,東嶽似乎很喜歡,看他穿過好幾次,所以她才……

  「還有,」何麗娟又問她,「妳最近是不是常往娘家跑?」

  「對,因為我媽媽前陣子有點感冒,我回去多陪她。」

  「都嫁人了,還老是往娘家跑成何體統?人家會以為我們對妳不好。」言盡於此,關允莉並不笨,往後應該知道分寸。「還有,只是回娘家,不用大包小包的,尹家是尹家,關家是關家,別把我們家的東西往妳娘家帶。」

  何麗娟一離開,關允莉終於受不了,轉身衝進屋,動作快速就怕被人瞧見,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二樓,尹東嶽從前的房內,難堪地痛哭起來。

  全身高級的香水味,和她不搭的淑女洋裝,挺直的脊椎,典雅的笑容,這些她都可以為尹東嶽努力改變,但為什麼,她始終被排拒在外,不管是尹家也好,尹東嶽的心門也好……

  放聲哭了好一陣子,她的妝花了,她走到盥洗室卸掉妝,正要重新上妝,粉底卻因為不斷滑落的淚水,怎樣也上不去。

  別再哭了,關允莉,妳早知道妳的丈夫、婆婆是怎麼看妳的不是嗎?還哭什麼呢?不准哭了,關允莉!

  好不容易止住淚水,她用冰毛巾敷著臉,讓自己冷靜下來,深呼吸後,手也不再顫抖,她為自己畫上眼妝,顏色深的眼影可以蓋過她紅腫的雙眼……

  重新回到花園,剛剛消失的半小時,沒人察覺到她躲了起來,也沒人在意她……

  「妳到哪去了?」突然,尹東嶽抓住她,發現她步伐有些不穩,表情也似乎不太對勁……「妳怎麼了?」

  「妝花了,重新上了一次。你找我有事?」

  「妳……是不是不太舒服?」他總覺得她有些失神,不是很確定的問。

  「沒啊!我好得很。」她口是心非的說。

  尹東嶽真的覺得她不太對勁。也許是中暑還是感冒了,前幾天不是才說她回娘家照顧岳母……不會被傳染了吧?

  他拉著她的手,走到父母面前。「爸、媽,允莉不太舒服,我先帶她回去。」

  關允莉沒多說什麼,她淡淡看了何麗娟不悅的神色一眼。

  「不能先忍忍嗎?你是尹家長男,怎麼能先離開呢?」

  「允莉是我妻子,她的身體一樣重要。」

  「東嶽,先帶允莉回去吧!她看起來的確不太對勁,若是病了就不好了。」尹四方看平常生龍活虎的媳婦,此時只是安靜的任兒子牽著,似乎真的有些不太對勁。

  「嗯!那我們先走了。」

  帶著關允莉上車後,她還是一句話也不說,尹東嶽不由得再問了一次,「妳到底怎麼了?」

  「聚會開到一半就走人,似乎有些失禮。」她顧左右而言他。

  「都什麼節骨眼了,妳還擔心這個?」尹東嶽有些沒好氣。「妳臉色很差。」他又打量了下她。

  「是嗎?」她苦澀笑了笑,「我以為我化妝技術變好了。」

  「妳到底怎麼了?」看來似乎真的發生什麼事,他將車子開離停車場,也許早點帶她回家休息,她會好一些。

  她還是什麼也沒說,轉頭看窗外,一手撐在眼邊,直到車子開至市區,她終於開口,「你要出國兩年?」

  原來是因為這個,他之前就想告訴她了,尹氏在美國新成立一間分公司,他必須過去坐鎮兩年,他一直找機會告訴她,但每次見到她總是開不了口,他到底是要帶她過去,還是要將她留在台灣?

  到美國他必須全新投入,開發新市場,根本沒時間陪她,她在美國人生地不熟,也沒可以聊天的朋友,叫她跟他過去一定會悶壞她,但要將她一個人放在台灣,他又放心不下……

  「什麼時候走?」

  「下星期。」

  「機票買好了?簽證辦好了?」她停頓一會兒,深深吸了口氣。「我卻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聽得出她顫抖的聲音隨時蓄勢待發,尹東嶽終於鼓起勇氣,開口問了她模擬了兩個星期的問題,「那妳要跟我一起去嗎?」

  她是什麼?對他而言,她是寵物還是行囊?他一眼也沒看過她,東窗事發後才萬不得已帶著她出門?她還不夠努力嗎?為什麼他就是不願意正眼看她?

  一旦喜歡上,果然會變得貪心,她漸漸無法忍受自己對他而言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明明曾經只是希望能守護他就好,然而她有什麼資格責怪他,畢竟變的是她,不是他!

  「不要!」她大叫一聲後,拉掉脖子上的圍巾,甩開腳上的高跟鞋,原本白皙的腳趾因為穿不慣高跟鞋紅紅腫腫的,她整個人蜷縮在椅子上,靠在門邊,看著窗外不停掉眼淚。

  尹東嶽不曉得該怎麼做才好,難道要她不顧一切的跟他一起出國嗎?在台灣,她至少有家人,跟他一起出國,他又不能陪在她身邊,那不等於隻身在異國孤立無援嗎?

  煩躁的爬過頭髮,安靜地開車回家,到了車庫,他拉好煞車檔,見到妻子還在生氣,不肯看他。

  「妳到底在發什麼脾氣?不說出來我怎麼會知道?」

  她在氣自己不行嗎?氣她是個失敗的妻子,連丈夫出國她也是最後一個知道!

  他以為可能是自己剛剛的口氣不太好,妻子鬧脾氣才不跟他一起到國外出差。好吧!為了慎重起見,他再問一次好了。「允莉,要不要眼我一起去?」

  「不要。」她冷冷的轉過頭又撇開,眼角還噙著淚光,但已經不再哭泣。「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反正你說過,我只要在家裡等你回來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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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喀擦喀擦,閃光燈又閃了幾下,尹東嶽有點反感地皺了皺眉,他知道訪問時拍照免不了,但他不喜歡話說到一半被打斷。

  「要拍照,等訪問完再拍。」

  「是是是,不好意思,打擾了。」記者笑著賠不是,朝著旁邊的攝影師比了比手勢。「我們是想捕捉總裁說話時的神情。」

  尹東嶽是商業有名的金童,就算已經結婚,仍是魅力不滅,尤其原本就帥氣的臉龐,近來蓄留了一臉落腮鬍,更平添一股落拓味,光是拿他的特寫來當封面,就不知會刺激多少雜誌的銷售量,當然得趁機捕捉他的風采啊!

  「你們說想採訪我,卻老是問私生活,而且對我們公司的經營一點概念也沒有,似乎不是很專業。」尹東嶽挖苦道。

  「嘿嘿!話不能這麼說。」記者涎著笑說:「比起尹氏集團,讀者似乎對您個人的生活更有興趣,市場所趨嘛!」

  是啊!他早就領會過他們的無孔不入,與其日夜被跟監,不如直接答應讓他們採訪,省得被他們看圖說故事。

  「不過,大家最好奇的,還是尹副總裁已婚,卻隻身來美奮鬥,您不針對這點做說明嗎?」措詞客套,但問的方式一點也不客氣。

  「需要什麼說明?」他挑眉問。

  「您不止一次被拍到和美艷女星出入公共場合,宴會不和自己的妻子參加,卻找他人代打,這是不是有點說不過去?」

  「內人不喜歡這種社交場合,再說,我找的伴通常是我們公司產品的代言人,水幫魚,魚幫水,我並不認為有何不妥。」

  「這倒也是。」記者表面附和:心裡可不是這麼想的。天曉得尹總經理是不是懷有私心才找上那些代言人的。「不過,難道尹副總裁不喜歡?」問得含蓄,但他相信對方聽得懂他的問題。

  「美人誰都愛看,我帶光鮮亮麗的女伴到場,大家競相邀約,我也很有面子又怎麼會不喜歡?」他模糊了焦點,回答得極有技巧。

  「哦?那……最近與您常有飯局的Nancy呢?大家都在說您與這位女強人打得火熱?」見他四兩撥千斤,記者這回直接點名了。

  「Nancy小姐是一位令人敬佩的同業,跟她討論公事獲益良多。」外頭秘書敲門提醒他時間到,尹東嶽暗自在心中喘口氣,終於可以擺脫這些無聊的問題了。「那麼,就先這樣了,接下來我還得去開會。」

  等記者離開,秘書看著上司一臉不悅,懇切表示,「如果真的不喜歡,下次這種採訪我直接幫您回絕。」

  「不必,公司正需要多點曝光率。」所以他才肯勉為其難忍受這些。

  兩年前,他從台灣外派到美國分公司坐鎮,短短一年,營業總額超過東南亞營運總業績,一年前,前副總裁退休後,自然就由他接任副總裁這個位置。

  他工作認真,辦事效率又高,加上總裁兒子的頭銜,自然沒人會對他年紀輕輕擁重位有什麼怨言,只是他的身價水漲船高,異性緣也越來越好。

  只是他都結婚了,也不想節外生枝,再說,Daisy給他上的那寶貴一課,他可沒有忘記,所以當和那些美麗動人的女人相處,反而猜著她們在玩什麼把戲,有時看著她們妝點精緻的面容,還會不自覺想起那個在台灣的小女人,她總是素著一張臉,不特別美麗,但有著她自己的味道……「

  中午是和Nancy的飯局,她是個精明能幹的女人,除此之外,她也很清楚自己的優勢,該柔弱依人時她也恰如其分,絕不會逞強不顧男人的面子,更不會無理取鬧。

  跟她吃飯討論公事很有趣,能夠得到不少管用的資訊,但若要談起感情,她又太過於勢利,因為過於體貼用心,反而更能讓人察覺她的企圖。

  「如果不說,大家還真不會注意到你手上的結婚戒指呢!」她盯著他的戒指一會,饒富趣味的表示。

  「難怪那些珠寶商強調戒指越大越好,原來,是在比較誰的比較明顯。」

  Nancy輕輕握住他的手,在戒指上繞著圈圈。「我沒想到你是那種這麼早就把自己推向婚姻的男人。」

  「緣份到了,躲也躲不掉。」話一出口,他自己也楞住了。兩年前允莉跟他說的話,現在居然……

  侍者上了餐前麵包,跟之前的圓麵包不同,是剛烤成金黃色的切片吐司,旁邊是鵝黃色的香滑奶油,他楞了下,突然想起那天關允莉用烤箱烤的奶油吐司,這兩年來,他吃遍美國餐廳的商業套餐,但都找不到那一年在家中,允莉手中的香味……

  Nancy吃了點沙拉,澱粉類的麵包她碰也不碰,就讓侍者收了下去,接下來的正餐,她也專挑低熱量的部份吃。

  他知道女人維持身材的辛苦,然而允莉在他面前卻總是開心享用著美食,還常夾菜給他,就怕他常吃外食,營養不均衡。

  上次過年回台灣,見她似乎瘦了些,那時忙著應付長輩同事,根本沒時間跟她好好聊聊,不曉得她最近好不好?

  他看了眼手錶。台灣那邊現在大概半夜一兩點,她在做什麼?不會又在小閣樓上畫畫吧?從那裡看到的月亮總是特別亮、特別圓。

  想要打電話回去,卻又想到時間似乎不太妥當,因而作罷。

  「做什麼?」Nancy放下刀叉。「跟美女吃飯還看錶,趕時間?」

  「不是,只是……」他沉吟了一會。「台灣現在一兩點,不曉得她睡了沒?」Nancy歎了口氣,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看起來很會玩的貴公子應該是個妻奴,既然是這樣,她也不想花工夫在他身上了。「你和尊夫人感情這麼好,真令人羨慕。」

  感情好?他對她好嗎?放她在台灣兩年,過年回家不到一個禮拜又回美國繼續工作,他對她好?認識他們的人,絕對不會有人說他是個盡職的丈夫……

  和Nancy吃完飯,回公司開會,開完會還得陪客戶看畫展,行程排得緊湊,下午他坐在車內,由秘書開車,他又忍下住看了錶。台灣現在才凌晨五、六點,允莉醒了嗎?應該還沒有,她習慣晚睡,管家婆婆大概十點會到,那他還得等三個小時才能打電話回去……

  察覺到上司的心不在焉,秘書忍不住問他,「副總裁,您是哪裡不舒服嗎?」

  「沒有,只是……」他敲敲手中的筆。「有點想回台灣了。」

  「副總裁,您真愛說笑,您想回去,交代一聲隨時都可以回去,這兩年您辛苦了。」隻身在外打拚的副總裁早已成為商業界的傳奇,美國分公司可以迅速崛起茁壯,他功不可沒。

  「回台灣?」他隨時都可以回去嗎?允莉會歡迎他嗎?他真的沒有把握。「再說吧!」

  客戶Sablotny先生是個喜愛藝術的文藝份子,不太像個生意人,明明就是金髮綠眼的外國人,卻老愛穿其他國家的民族衣服,穿梭在各大展覽會場,留著大把的白色鬍子,總是一臉笑,一點威脅性也沒有。

  秘書從小道消息聽來,Sablotny最近喜歡上一個台灣的畫家,接著愛屋及烏,喜歡東方的東西,什麼蚵仔煎、滷味他都沒放過。

  談生意,免不了碰上形形色色的人,他出身上流社會,自小對這些藝術品有一定程度的素養,不管Sablotny想談什麼,他有自信都應付得來。

  「你們台灣最近出了個畫家,她一系列作品正在美國各大美術館展覽。一樣都是台灣人,你一定得捧場。」

  Sablotny領他到一個獨立的空間,擺飾舒適溫馨,還有沙發可供人休憩,餐桌上插了一朵白色百合花,一些散亂在地上的書本、衣物、文具更是讓人聯想到自家。

  「很特別吧!這個畫家的東西非常細膩,若沒有相當感性的思維是表達不出來的。這個系列的東西不出『家』這個概念──你看,連這個設計空間,都讓人有回到家的感覺。」

  尹東嶽隨意瀏覽,最後目光定格在一張深藍色的畫上,他忍不住走向前,仔細盯著。

  寧靜的夜晚,四周的空氣彷彿都靜謐下來,畫的上方掛著一輪皎潔滿月,月光靜靜灑在那對吻得難分難捨的情人身上。

  他們抱得死緊,彷彿不讓一絲空氣滲透,想將對方嵌入體內般的熱情,看不到他們的臉孔,只知道畫中兩人都是短髮……

  畫旁的標題,名為「愛」。

  「尹先生好眼光,這幅畫為她拿下最佳新人獎,也是這一系列的核心主題。」他又開始喃喃自語。「我出價買下這一系列的畫呢!把它們擺在家中,不是很溫馨嗎?」

  「這個畫家,叫什麼名字?」

  「那裡。」Sablotny指指桌上的百合花。「Lily,Lily•Quan。」

  台灣

  「我說──」何麗娟原本看著雜誌,後來又不耐煩的闔起來。「四方,東嶽不能再這麼下去,到美國兩年,傳回台灣的卻都是他在外頭亂來的消息。」

  週刊上寫著,尹氏少東尹東嶽,一年前繼任副總裁位置後,身旁女伴一個換過一個,從女星、名模、女強人……鶯鶯燕燕各具特色,真是羨煞不少男性同胞……

  他風流在外早已不是什麼新鮮事,只是大家好奇不曾公開露面的尹少夫人到底做何感想。

  尹四方瞥一眼雜誌,正是以兒子的照片作為封面。「允莉說什麼沒有?」

  何麗娟沒把自己請人跟拍關允莉的事情說出來。她非常不信任這個沒背景的普通女孩,早就派人盯著她了,徵信社寄來一疊照片,五、六張是她摟著一名男子親暱的從餐廳走出來,另外幾張是她將他帶進尹家的照片,要說沒有姦情,誰信!

  只是兒子成天鬧花邊,就算她把媳婦的醜事抖出來,搞不好大家會覺得是兒子在外風流,媳婦才會不甘寂寞向外尋求慰藉,矛頭全指向他們尹家!

  現階段還不宜撕破臉,先叫關允莉好好拉著兒子的心比較重要。

  「她哪懂這些?只知道關在畫室裡。東嶽就是受不了她的古怪才在外頭亂來,真是,也不想點法子留住自己的丈夫。」

  她雖然不喜歡關允莉,但兒子三天兩頭鬧上新聞也實在讓他們兩老面子掛不住。

  「他們結婚才三、四個月,東嶽就到美國去了,兩人一點感情基礎也沒有。」

  「就只會替媳婦說好話。」何麗娟難掩吃味地抱怨。「所以說,東嶽當初要是聽我的,娶了門當戶對的媳婦,就不會有這種問題了。」

  「沒感情基礎,就算是門當戶對也沒意義。」

  「依我看,當初東嶽只是為了氣我才娶她,他氣我趕走了Daisy。」

  「允莉和Daisy不一樣,她什麼都不求,妳還要她怎樣?」尹四方但求一家和樂融融,偏偏妻子一直要雞蛋裡挑骨頭。

  什麼都不求?哼!這只是那個裝無辜的小女人裝出來的,要是讓大家知道她在外頭有別的男人,東嶽不抓狂才怪!

  總之,現在先將東嶽的心拴住,等他定下來後,她會再想辦法把關允莉趕出去的。

  「娶她進門不曉得做什麼用?連丈夫也管不住。」

  「不用妳操心,他搭今天早上的班機回來。」尹四方含住煙斗,完全不擔心兒子和媳婦的事。

  走到家門口,尹東嶽竟有種近鄉情怯的感覺?他不想承認,但是久沒回家,有些東西倒是真的變了。不管是花園的擺飾,或是門把的花樣,都可見關允莉的巧思,因為染上她的風格,這個家,竟讓他感覺陌生又熟悉。

  他推門進去,擺設沒什麼改變。

  管家婆婆也沒什麼變,一見到他,像是見到鬼……不是,是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我今天回來。」他淡道,不想解釋太多,以後他大部份的時間都會在台灣了。「少夫人呢?」

  「呃──在、在樓上。」太令人驚訝了,為什麼先生會突然回來?一點消息也沒有?「先生,你不會是要上樓吧……」

  「不行嗎?」

  這麼緊張?難道允莉藏了誰在樓上?

  三步並作兩步,他不顧管家的阻止,立刻往樓上衝,打開房門,一股久滯不散的味道撲鼻而來,一切都沒變,跟他離開台灣那一晚一模一樣,沒有人用過他的房間……明明她就在家啊!

  他們一直都分房睡,他打開她在隔壁的房間,有點人氣了,只是東西少得令他有點不安,彷彿隨時都能離開,一張床、一套桌椅、幾本書,角落堆放幾幅用防潮紙包起來的畫。

  閣樓!他馬上聯想到那個透著月光的小房間,這次他放輕腳步,慢慢的上樓……

  畫室的門沒關,門邊卻有一件她的貼身衣物,他不可思議的將它拎起來,然後看著畫室裡的人──

  關允莉小心翼翼地從畫紙上站起來,臉上、頭髮上、身上都沾了不少紅色顏料,她甩手撐著下巴,仔細觀察自己的作品。

  「胸部好像有點小。」她知道這是必然的,只是沒想到印在紙上效果這麼明顯。「哈!算了,等一下再用其他顏色遮起來好了。」

  「不會啊!大小剛好。」他很滿意。

  她轉頭一看,一名蓄著落腮鬍的男子靠在門邊,帶笑看她用身體作畫。

  她嚇一跳,身體顫了一下,旋即隨手拿幅畫遮住身體。

  這才發現他十分眼熟。

  「你回來了?」久久不見,一見面就被他看見裸體。

  「嗯!」

  「留了鬍子呢!差點認不出來。」她走上前去,摸摸他下巴,有點刺刺癢癢的感覺。

  看她拿畫擋住自己身體,尹東嶽又笑了。

  「笑什麼?」

  「妳……換幅畫好了,不然,有遮跟沒遮是一樣的。」

  關允莉低頭一看。這不是自己的裸體畫像嗎?

  臉上三條線,她緩緩把畫拿下來,自在的找回被自己丟在一旁的衣服,在他目不轉睛的眼神下穿好。

  「管家婆婆應該有阻止你上來吧!」

  原來那算阻止。他聳聳肩。

  「算了,我去洗個澡,等我一下。」搶回他手上的貼身衣物,她走到樓下洗澡。

  她還是一樣,自在慵懶,隨遇而安,這兩年她似乎沒什麼變,還以為在尹家的「磨練」會讓她憔悴不少。

  整個家改變最大的,恐怕就是這間小閣樓吧!

  跟他上次進來的印象差距甚遠,好像東西變多了,角落擺了一幅幅她的作品。想起她在美術館的展覽作品,好奇心使然,他彎身看了她的畫作。

  畫按照完成順序編號排列,從一開始,生澀的筆調,不熟悉的技巧,用色偏淡的粉嫩色系,漸漸的,用色越來越大膽,濃厚的、強烈的,每一筆彷彿深深刻劃著她的、心情……

  直到最後一幅,整張圖是厚重的黑色,像是被關在某個深不可知的房間內,僅有一條細縫透進暖暖的鵝黃色光線……

  她寂寞嗎?自在如她,也會寂寞?這一刻尹東嶽覺得自己對這個結髮兩年的妻子真的瞭解得太少。不過說起來,他們其實也算是一對陌生夫妻,只是那張畫,他一想到那張畫,他心裡就是一陣騷動,亂得他心神不寧,她為什麼畫?畫那柔和的月光,畫那寂靜的城市,畫那渴求愛人的吻?

  他沒忘記當年她的短髮……圖中那個女人,畫的是Daisy,還是她?但短髮……

  現在呢?他看著她剛開始的畫作,比人高的畫紙上,靜靜的躺著一個紅色人形。她想表達什麼?

  他的手指忍不住沿著她婀娜的身體線條,從頭撫向下──

  「色情狂。」現在換她站在門邊看他。

  尹東嶽一抬頭,她已經洗淨身體,半乾的長髮披在肩上,倚在門邊看他。

  他以為這不是他所認識的關允莉。

  白皙的肌膚吹彈可破,也許是頭髮的關係,她似乎比兩年前更嫵媚了些,嘴角還是習慣的掛著笑,只是眼眸深處閃爍的,他不敢保證那是當初的關允莉了。

  「我只是在猜……」他急急抽回手。

  他正要為自己的行為解釋,關允莉又接著說:「那幅畫的題目,叫做色情狂。」

  「怎麼取這種怪名字?」

  「情慾和肉體是結合在一起的,尤其是女人的肉體。」

  他沉默了一下。「妳在諷刺我?」

  她看他,帶著笑。「為什麼會這麼想?」

  漸漸的,尹東嶽知道,不能把她跟從前那個關允莉畫上等號,過了兩年,人都是會變的。

  「肚子餓了嗎?」她領他下樓。「我弄了一些點心,先吃一點吧!」

  她從不讓他挨餓,這點倒是沒變。

  冰箱有一大盒藍莓蛋糕,但他不想吃太甜的,因此她烤了兩片他喜歡的奶油吐司,又泡了咖啡。

  飯桌上,他不經意問她,「咖啡店還去嗎?」

  她淡淡的說:「沒去了。」

  「我在美國──」他緩緩開口,「看到妳那一系列的作品,畫得很好,聽說有一幅還為妳拿下新人獎,恭喜妳。」

  她笑著回應,「你喜歡就好。」

  「妳不喜歡?」

  「那張『愛』?」她不答反問:「你是看到那張才回來的?」

  她很敏銳,為什麼他從前都沒注意到?以為她是什麼都不懂、少根筋的傻女孩。

  「妳畫的那個人,是誰?」

  「你要問的是,明明Daisy是長頭髮,為什麼變成短頭髮了,是這樣嗎?」

  沒錯,正是如此。「那個人,是妳嗎?」

  「你希望那個人是我嗎?」

  她嘴角的笑意沒有變過,只是從他的角度來看,似乎多了一點勝利的驕傲。

  看他一臉嚴肅,關允莉忽然呵呵地笑開來,「那是大愛,大愛。」

  「什麼大愛?」他口氣中難掩失望。

  「短頭髮,男人可以是短頭髮,女人也可以是短頭髮,搞不好那兩個都是男的,你沒想過嗎?」

  「妳在說什麼?」他老婆的腦袋真的怪怪的。

  「那天你和Daisy擁吻,只是我的靈感來源而已,千萬別想太多。」

  「妳頭髮留長了,為什麼?妳比較適合短髮的。」

  「媽要我留的。」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她準備上樓。「這次你打算在台灣待多久?」

  「不走了,美國那裡穩定了,只要偶爾去一趟就行了。」

  「噢!那歡迎你回家嘍!」

  隔天回公司聽了簡報,晚上抽空回大宅一趟,他沒帶關允莉一起,因為母親說不想見她。

  聽了母親一長串的抱怨,說她根本不配當尹家的少夫人,交際應酬不會,名流的休閒活動又不懂,長得沒特別美艷動人也就算了,每次開口總是語不驚人死不休,這樣她哪敢帶她出席社交活動?

  「這樣的媳婦,還是讓她乖乖待在家裡別出去丟人現眼的好。」母親這樣說。

  是啊!他達到目的了,母親將注意力轉移到媳婦身上,只是抱怨歸抱怨,母親似乎並不急著將她逼走,反而要求她加把勁留住丈夫的心,別讓他老是在外風流。這是她打電話回大宅時,他在旁邊聽到她們談話內容發現的。

  風流?他哪裡風流?他節制得很啊!一回到台灣,看到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週刊雜誌,他就知道一定又是媒體惹的禍。

  晚上,他到書房整理東西,妹妹卻溜進他書房,臉色還不太好看。

  「你喔!出國兩年都不曉得要回來大宅。」

  「我這不就回來了嗎?」

  「為什麼不跟大嫂一起回來?」

  大嫂?尹東嶽挑起一邊俊眉看她。他怎麼不知道這個小妮子改口了?他記得當初她非常不喜歡允莉,連她的名字也不願叫一聲。

  「媽說不想見她,她也不想出門。」

  「是喔!」她扁扁嘴,「我覺得你應該多帶她出去走走。」

  他嘴角揚起一抹淡笑,漫不在乎的表示,「妳以為我當初為什麼娶她?就是為了把她晾在家裡,好堵住媽要塞給我的婚事啊!」

  「可是,你從沒想過大嫂的心情嗎?」

  「她的心情?她只是為了錢嫁給我,需要什麼心情?」

  「真差勁。」尹南馨拿抱枕丟他,「哥,你和大嫂真的完全不可能?」

  「不可能什麼?」

  「談戀愛啊!」

  尹東嶽笑著摸摸她的頭,「妳這麼喜歡她?」他記得剛開始南馨還挺討厭她的。

  「因為她很特別,這種人現在少見了。」她本來不喜歡大嫂的,但越相處,越被她的堅強吸引……丈夫不在身邊也就算了,面對婆家的尖酸刻薄,一句苦都沒喊過,她也曾經嘲笑過她,但大嫂一點也不以為忤,像知道了她喜歡吃蛋糕還特別放在心上,每次有新嘗試,一定帶一份給她品嚐。

  「怎麼個特別法?」

  「你知道大嫂不去咖啡店的事嗎?」

  他想起她說已經不去咖啡店打工了,難道也是因為母親的關係嗎?

  「是媽叫她別去的。」她小聲的說。

  「這樣不是很好嗎?孝順的媳婦。」

  看哥哥一臉事不關己的樣子,尹南馨還真有點火大。

  「她沒向你要過一毛錢不是嗎?除了三餐以外,你以為她沒有其他生活所需嗎?她靠打工耶!尹家什麼也沒給她,還要將她賴以維生的工作剝奪,你要她怎麼辦?」

  「如果她要用錢,可以跟我說,如果她沒說,也許表示她不需要。」

  「怎麼可能嘛!」尹南馨實在快被哥哥淡漠的語氣氣死。

  「媽不讓她隨便出門,做什麼都有人盯著,限制她穿什麼、戴什麼、用什麼──就連她之前的工作,也是媽逼她辭的。」如果不辭掉工作,母親會想盡一切辦法讓那家店沒辦法經營下去,在這種情況下,大嫂只好答應母親的要求。

  「可是她還是三天兩頭往大宅跑,就算大家從沒給過她好臉色,她還是每天來探望媽。」一想到大家看到大嫂,就像在看什麼毒蛇猛獸,尹南馨就覺得不忍。「兩年來,她幾乎把自己關在閣樓畫畫,拿自己畫的畫出去賣錢──除了畫畫,你說她還能做什麼?」

  看著異常激動的妹妹,尹東嶽問她,「妳怎麼了?這麼關心她。」

  「我只是、只是……」尹南馨挫敗地靠在他身邊,向他撒嬌。「媽說要我嫁給吳媽媽的二兒子,可是我知道他有心上人了。只要我一想,嫁到他家去,如果他也像你一樣,把我一個人丟在台灣,跟其他女人風流……我一定會難過得死掉。」

  她沒有大嫂的好修養,她絕對做不到獨守空閨這種事,一想到若是嫁給一個不愛自己的人,丈夫抱著她:心裡卻想著其他女人,她心都涼了。

  他心疼地摟摟妹妹,「妳放心,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只有他一個就夠了,南馨是他唯一的妹妹,她要過得好,過得幸福。

  「那大嫂呢?」她抬眼問他。

  「這是我們兩個之間的事。」

  「大哥,求求你,對她好一點。」尹南馨真心的央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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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她需要他嗎?看著她專注到連他站在門邊好一會也沒發現,尹東嶽懷疑她根本一點也不寂寞。

  看得出來她不知道該怎麼好好整理一頭長髮,隨意用隻鯊魚夾夾住盤在後腦勺,還有些髮絲散亂在雪白的頸子後。

  她的確沒有一般貴婦的樣子,不打扮,也不張揚,手臂上還有藍色、紅色夾雜的顏料。她專注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一雙眼睛認真的盯著畫板,偶爾什麼都不做,手擱在腿上,像一個沒有生氣的娃娃,連呼吸也不會似的,靜靜盯著自己的畫,一動也不動。

  那樣充滿詭異的死寂常讓他覺得不對勁,每當到了這時候,他總會忍不住發出聲音讓她回神。

  尹東嶽走到她身後,替她拿下盤在後腦勺的鯊魚夾,用手指輕輕為她梳理烏黑的長髮。

  沒有修剪的層次,也沒有定型劑的刺鼻味道,只有洗髮精的香味淡淡飄在她髮絲間,她纖瘦的肩膀彷彿用力一捏就會碎掉,有那麼一瞬間,他想將她摟在懷中。

  二十三歲,應該是青春洋溢的妙齡女子,享受著熱情戀愛的年紀,躺在他懷中的人兒,吐納間,居然是那樣沉靜的氣息。

  明明只是他買來的女人,為什麼此刻他對她有一絲絲憐惜的感覺?

  輕輕靠在他懷中,關允莉放下畫筆,巧笑倩兮的看他,「想要了?」

  他皺眉,身子一僵,原本只是單純想要疼惜她的感覺輕易地被她一掃而空,猛然間,面對她的改變,他覺得她言不由衷,而且有一絲絲嘲諷。

  「妳哪來的自信以為我想要妳?」

  「不想嗎?」她無謂似的聳肩。「那就算了。」

  在家中等他兩年,這期間來,這男人彷彿忘了她的存在,只有回來過年時給她一個大紅包,原來人的心真的會扭曲,面對他的不聞不問與緋聞滿天飛,她痛過,她哭過,也恨過,但她哪裡都不能去,只能待在家中,這個家對她而言是個巨大的牢籠,沒有任何人找她,唯一退有聯絡的家人,也因為婆婆的限制而減少往來,她的世界,除了畫畫,再無其他。

  正如他當初向她求婚時說的,只要在家中等他回來。

  不用愛他,偶爾他想回來休息幾天,她就在他身邊,這樣也能過一輩子……

  尹東嶽不喜歡她突然抽身離開,馬上又將她摟住,逼她看著他。

  「還說不想咧……」窩在他懷中,她拉拉他的領帶,將他拉向自己,她的吻細碎而青澀,勾引男人的手法拙劣得可以,像他這種情場老手又怎麼會敗在她手中?

  他笑了笑,卻捨不得阻止她,任憑她在他身上放肆。

  察覺到丈夫的坐懷不亂,關允莉也沒生氣,她的吻來到他的喉間,時而加重親吻的力道,她輕輕咬著他的喉結,果然引來他的制止。

  「不喜歡?」

  他輕摟著她,她大膽的挑逗非常刺激,「輕一點。」

  雙手攀在他肩上,她直視著他,尹東嶽卻覺得她迷茫的眼神中不是愛情,不是慾望……什麼也沒有,只有空洞。

  「允莉?」

  「嗯?」

  她氣若游絲的回應,更是讓他覺得不對勁,她應該更有活力一點,不是嗎?「妳就這麼甘心讓我抱?」

  「你是我丈夫,讓你抱有什麼不對嗎?」

  「那妳愛我嗎?」

  「愛你?這不是我的工作。」

  「什麼意思?」

  「我是你的妻子,你說過,只要我在家裡等你回來就行了,至於愛你,那不是我份內的事。」

  「關允莉!」他忍不住大聲斥責。她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彷彿篤定這輩子永遠不會愛上他,他不喜歡她這樣,甚至有點心痛……

  「叫這麼大聲做什麼?」她突然甩開他的手,瞪著他。「難道你要我愛你嗎?要我愛一個說走就走的人嗎?要我愛你?那你愛我嗎?」

  兩年來的不安在瞬間爆發,關允莉全身發著抖,她意外自己這麼沉不住氣,可是壓抑已久的情緒像決堤的浪潮,漫過她的理智。

  「你對我做過什麼要我愛你?我恨你都來不及了,又怎麼會愛你?」

  他離開她身邊,身邊有數不完的女人,生活過得多采多姿,而她,獨自在台灣,身邊沒有貼心的朋友,婆婆每天打電話來責怪她不懂得抓住丈夫的心……可他的心從沒在她身上過啊!就連一個禮物也沒給過她的丈夫,她要怎麼抓?

  「允莉……」

  沒想到平常溫順的她會瞬間抓起狂來,看她雙眼冒著血絲,全身不停發抖,一隻手撐著旁邊的桌子,差點站不住的樣子,尹東嶽伸手抓住她,將她緊緊抱在懷中,但關允莉又咬又抓,亟欲掙脫他的懷抱。

  「你走開,不要碰我!」

  她踢倒旁邊的畫架,尹東嶽便將她的腿也往懷裡攬,不讓劇烈的動作傷到她自己,照理兩人力氣的差距甚大,但抓狂中的關允莉不知道哪來的蠻力,彷彿用全身對抗著,他只好緊抓著她,面對面貼著,她的拳腳無處發洩,便往他寬厚的背上猛撾,直到她槌累了,知道自己絕對掙脫不開,只能無力的倒在他懷中。

  尹東嶽察覺她的啜泣聲,終於小心翼翼鬆開的她,她頭還是低低的,彷彿故意倔強的不讓他見到她的眼淚,他忍不住心頭一酸,溫暖粗糙的大手撫上她淚濕的臉龐。

  「對不起……」

  她還是沒抬頭,微微搖著頭,像是在給自己催眠似的喃喃自語,「我不會愛上你,我只是你買來的女人……我絕對不會愛你……」

  她的自我催眠讓他心酸,他鬆開她緊握著的手,輕輕吻著她的手心,一路往上,細碎的吻輕輕啄著她的臉頰、鼻尖、雙唇……

  面對他的親吻,她下意識躲了躲,但他拉著她,沒讓她逃離。

  明明每天都對自己說,尹東嶽絕不會愛上自己,自己也不會愛上他的,為什麼,面對他的溫柔:心中的城牆正在一片片瓦解?她向後躲著他的吻,卻又馬上被他抓了回來,他的吻溫柔又不急躁,慢慢等著她平靜下來。

  「好點了嗎?」

  因為掙扎無效,也哭累了,關允莉只能絕望的想著,他的溫柔只是想要抱她,抱一個會愛上他的女人,但他卻又不一定愛她……

  如果只是要抱她的話,這樣簡單多了……

  她輕輕抓著他的衣服,抬頭看他,濕潤的雙眼直瞅著他。

  兩人之間又回到曖昧的氣氛,加上剛剛的火爆場面,體內血液正火熱,他明知道她的轉變太大不自然,但仍然輕易被她挑起慾火。

  「我們需要冷靜一點。」他實在不適合在這個時候抱她,他思緒迷亂,而她很顯然也不理智,兩人之間得留些空間才行。

  才想起身,關允莉拉著他不讓他離開,她全身發著熱。明明前一分鐘還對他又咬又抓,巴不得離他遠遠的,現在卻戀著他手上的溫度……

  「我剛剛咬你,會不會痛?」她輕輕拉開他的襯衫,輕輕吻著他肩上的咬痕。「對不起……」

  「別這樣……」她的親吻讓他喉頭一緊,「該對不起的是我。」

  「親我……」他的溫柔讓她漸漸無法思考,賴在他懷中,她的眼眶還噙著淚水。「我兩年沒抱你了。」

  「我也是……」

  雲雨過後,他們小睡了一下,半夜屋外下起雨,尹東嶽醒來,累積兩年的恩愛真是有點驚人,他自己也嚇了一跳,想到剛剛自己的動作似乎有點粗暴,關允莉白皙的身子有著斑斑紅點,他將被子往上拉,蓋到她肩上。

  她手上還戴著結婚戒指,也許是因為年紀的關係,那隻閃爍著耀眼光芒的戒指,在她手上已經不似當年那樣的不諧和。她已經習慣了嗎?他輕輕牽起她的手吻著。

  關允莉眨眨眼,睡前哭過的眼睛腫腫的,不太舒服,她揉了揉,看見尹東嶽在身邊,她吸吸鼻子。

  「醒了?」他應該再輕點的,才不會將她惹醒。

  關允莉恢復了冷靜,不管是情緒還是情慾都平靜下來,她抓著被子走下床。「我要去洗澡。」

  腳才著地,她不穩的顛了一下,雙腿有點尷尬的無力,她瞥一眼偷笑的尹東嶽,拿起枕頭丟他。

  她前腳才剛踏進浴室,尹東嶽後腳就跟了進來,看他瀟灑的什麼都沒穿,她雙手交叉在胸前看他,「我現在要洗澡。」

  「我也是。」浴室的燈光非常明亮,這樣很好,他很喜歡,可以將她的身材一覽無遺,尤其他注意到自己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

  「這怎麼弄的?」他指指她身上的絲絲紅色痕跡,不止胸前,脖子、腰際、大腿間都有。

  難道是她自己弄的嗎?關允莉指指他的鬍子。

  「會痛吧!剛剛怎麼不說?」他的大手輕輕撫過她胸前的痕跡。

  「我看你很舒服的樣子,不忍心打擾你。」看樣子他是打算賴進來了,關允莉放棄跟他爭論,在浴缸裡放滿水,她想泡一下熱水澡。

  看著鏡中自己的鬍子,他原本沒打算留,只是在西方人眼中,東方人的面孔似乎顯得稚氣,為了看起來有威嚴些他才留的,回到台灣,回到她身邊,他的鬍子讓他看起來年紀更大……

  「幫我刮鬍子。」

  「為什麼?你留很久了吧!」

  「因為我不想弄痛妳。」

  她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這種眼神,像是憐惜,又像是愧疚……關允莉有點慌,但她低著頭不去看他的眼,免得心慌意亂。

  泡在溫熱的水中,她靜靜的幫他將大把的鬍子刮下,彼此沒多說什麼,只有水聲嘩啦啦的流。

  「我不在的時候,妳不寂寞嗎?」

  寂寞?她不寂寞嗎?關允莉想把香皂塞進他的嘴巴裡。一個人靜靜待在這偌大的屋子裡寂不寂寞?不能出門的日子寂不寂寞?等他的日子寂不寂寞?

  她別過頭去,「你不在的日子我反而樂得清閒。」

  他不在的兩年,若是管家婆婆請假,只剩她一個人待在屋子,一整天下來,她一句話都沒說,彷彿與世隔絕,坐在閣樓靜靜看著日出日落,她可以一整天只吃一塊麵包、一杯水,然後等待隔天的到來。

  是嗎?從她的表情,他讀不到任何快樂的訊息。「既然沒有我,你會過得比較快樂,那我反而應該好好陪陪你,不是嗎?」

  她皺起眉,「這話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她真的越來越猜不透這個丈夫了,他到底想怎樣?

  看她又不知道恍神到哪個時空去,尹東嶽拿浴缸裡的黃色小鴨鴨噴她。「我回來了,我們重新開始?」

  她回過神,顧左右而言他,「為什麼用這種剃刀?真危險,你就不怕我一時失手,劃破你的頸動脈。」

  「因為我喜歡『瘋狂理髮師』這部片子。」

  「真是的!」這是什麼理由啊?算了,反正他這次回來像吃錯藥,還拿玩具噴她……「我也喜歡啊……」

  「是嗎?」他突然抱住她,她嚇得將手上的剃刀拿得遠遠的。

  「那我們週末去買家庭劇院組,然後去買DVD回來看,妳還喜歡看什麼電影?『來跳舞吧』?『芝加哥』?」

  「音樂劇全都帶一套?」

  他挑眉,「不早說,我書房有。」

  「真的?」

  「真的。」他在她閃閃發亮的臉頰上親一下。「妳喜歡?以後我們去百老匯看音樂劇?」

  「真的?」

  「真的。」看她一臉雀躍,他也跟著心情大好。

  好久不曾這樣了,全然地放鬆自己,身邊伴著一個他所安心的人,安心?他為自己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覺得古怪。為什麼待在這個毫不起眼的女人身邊他會覺得安心?下一瞬間,她輕輕為他刮鬍子的動作惹動他的心弦,小心翼翼的,怕割傷他的仔細他通通看在眼裡。

  他靜靜躺在水中,雙手環在她的腰際,一動也不動。「如果能這樣一輩子該有多好?」

  「什麼一輩子?一輩子泡在浴缸裡?」她笑他。

  他睜開眼看她,「一輩子在一起。」

  「是啊!」她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不想再心存期待,「我會在家裡等你一輩子。」

  「我不是那個意思。」她是真笨,還是裝傻?「我是……」

  「我答應過你了。」關允莉難得先發制人,打斷他接下來想說的。「畢竟我是你用錢買來的女人,你又提供這樣的環境給我,我會乖乖待在家裡等你。」

  她的話突然讓他覺得好刺耳,明明那是事實,但為什麼他聽起來這麼不舒服?當年她是為了錢嫁給他,嫁給他這個除了一棟房子、一千萬,什麼都不會給她的丈夫。

  不對,當年他開價一千萬,但她卻天真的伸出五根手指頭,「五百萬就可以了啦!」

  她是為了錢跟他結婚,卻不是為了錢跟他在一起,她為什麼這樣心甘情願留在他身邊?原以為,這樣傻傻的等他兩年的女人,多多少少對他還是有愛的。

  當年,她真的很努力想融入這個家,讓大家接受她,穿上她不習慣的衣服高跟鞋,出席令她不自在的社交場合,說著言不由衷的讚美……她那時候很努力,是他丟下她一個人……

  「當年,妳知道我要出國兩年,第一個念頭是什麼?」

  「現在才問不會太晚嗎?」她嘲弄道。

  「只要你還在我身邊,任何時間都不嫌晚。」

  他的溫柔讓她鬆懈心防,據實以告。「我剛知道的時候,很害怕。」

  「怕什麼?」他忍不住將手臂圈緊。

  「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我知道你心裡面沒有我,可是……真的把我忽略到這個地步嗎?如果真是這樣,那我無話可說,不管在美國,還是台灣;都是一樣的。」

  「所以妳才不跟我去?」

  她沒回話,賭氣的別開眼。

  「我不是忽略妳。」他親親她的臉頰。「我是怕,妳就算跟我一起去美國,到了那邊,不熟悉環境,又沒有認識的人,我又沒辦法常待在家裡,還不如妳留在台灣,至少有些伴。」

  「真的?」她沒想到他居然為她設這那麼多,原來他並不是完全不在意她……

  「但為什麼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一想到得逼妳做決定,我就開不了口。」

  「笨蛋!」她潑他水。「這種事情,不管最後的決定是什麼,至少必須把事情講出來,都不知道我從南馨口中聽到你要出國兩年的事情時有多措手不及。」

  「生氣啦?」

  「一點點啦!」

  只有一點點會賭氣不跟他出國,獨守空閨兩年嗎?尹東嶽知道她在鬧彆扭,笑著將她翻身,幸好浴缸夠大,再來一回合也不成問題。

  「現在在浴室耶!」

  「是啊!」

  堵住她還要發言的小嘴,他會讓她知道,這一刻她只要想著他就夠了……

  惱人的梅雨季節開始了,面對就算開空調還是難掩濕氣的辦公室,尹氏員工心中多少有些不耐……

  尤其今天還要開一個月一次的業務會報,主持的是剛回台灣的副總裁,誰不知道他是出了名的難搞?等一下又得看他罵人了。

  兩年前他還是總經理時,鐵血政策讓大家繃緊神經絲毫不敢怠慢,如今到美國磨練回來,只怕變本加厲啊!

  眾人心情沉重的打開會議室的門……咦?坐在主席位子上那個面容清爽的男人是誰啊?是尹東嶽嗎?可報紙上的他不是留了性感有型的落腮鬍嗎?

  令大家訝異的不止如此,兩年在異鄉的奮鬥,讓他圓融許多,檢討失誤時也少了咄咄逼人的威嚇,舉手投足間散發不怒而威的風範,員工們都看見副總裁的改變。

  與會下來,大家第一次感覺開會原來也可以這麼愉悅輕鬆,一整天直至下班都充滿活力。

  尹東嶽比兩年前更穩重果斷,從前的浪子形象更像就這樣被他丟在美國,回國一個月,至今仍沒聽過他任何的花邊新聞。

  幾乎每天準時回家,出差的日子也減少了。

  今日下班後,他直接回大宅一趟。

  「笑什麼啊?這麼開心。」何麗娟看兒子在沙發上翻著報紙:心思卻不在上面,自顧自的傻笑起來,忍不住問。

  「沒什麼。」他闔上報紙。

  「都這麼晚了,今天就留在大宅過夜吧!」

  若不是今天下班後,特地拿東西給父親,順便在大宅吃晚餐,他現在早就在家裡了。「才九點,不會太晚,允莉應該還在等我。」

  「改天,帶她來一起吃飯,很久沒看到她了。」尹四方說。

  「她不愛出門,整天待在家裡畫圖。」

  「這樣遲早會悶壞的,她還這麼年輕,不到外面走走怎麼行呢?」

  「知道了,我會帶允莉回家裡看看。」她最近比較會笑,多了些活力,但還是足不出戶,他也很納悶為什麼她幾乎都不出門,他記得從前她很愛騎腳踏車到處亂跑的,現在反而比較文靜?

  允莉、允莉,又是關允莉。

  不知道那個女人給他們父子倆灌了什麼迷湯,丈夫常找媳婦回來聊畫也就算了,剛回來台灣不久的兒子,提到關允莉的次數也變多……

  「那丫頭有什麼好啊?」

  他知道母親對允莉不是很滿意,但最近因為他疼愛她的關係,似乎鮮少聽見母親抱怨她的不是。也好,他想,時間久了,母親會知道允莉的好。

  「允莉很特別。」

  「哪裡特別?」她不喜歡聽到兒子誇獎那個女人。「還不都那個樣子,別忘了她當初是為了錢才嫁給你。」

  他笑而不答,他知道當初允莉是為了錢才嫁給他,可條件也是他開的,不是嗎?

  「現在既然都結了婚,那些都無所謂了。」他不認為允莉那無慾無求的樣子是裝出來的,他知道兩年前她非常缺錢,會把自己賣給他當新娘,除了說她有膽識,也是被經濟壓力逼到走投無路了。

  「你在國外兩年,不擔心她背著你隨便勾搭上男人?」何麗娟見兒子近來安份不少,覺得也該讓他認清那個女人的真面目。

  「別說這種話。」尹四方忍不住開口制止妻子。

  「允莉她不會的。」她單純善良不懂心機,現在他知道,她的心是在他身上的,這樣就夠了,往後的日子,他們要一起走下去。

  還說不會呢!何麗娟氣沖沖的跑回房間拿了一疊照片給他。

  是允莉和一名男子的照片,兩人年紀相仿,牽手、相摟,還有幾張是男子明目張膽走進他家的照片。尹東獄震驚,瞬間怒火中燒,他抓著照片的手不停發抖。

  「這些是什麼?」又要再一次嗎?同樣的背叛還要他再嘗一次嗎?

  「你出國那兩年,我不放心她,叫人拍的。你看,她根本就不安於室,這種女人,你還是早點放棄她比較好。」

  那兩年……他知道自己的花邊新聞不少,允莉曾經恨過他,會背著他跟別的男人來往也怪不了她。尹東嶽雖然驚愕不已,但拚命的理智說服自己,允莉現在是他的,沒有人能介入他們……

  「這是我和允莉的事情,現在我們重新來過,這些是過去式了。別再叫人偷拍她,這對她並不公平。」

  何麗娟沒想到兒子居然會說出這種話。分明整顆心都給了關允莉!「這些照片是鐵錚錚的事實,她偷人的證據啊!你怎能裝作沒看見?」

  他不是裝作沒看見,只是允莉一個人在台灣,會寂寞、會想找人陪,這也是他一手造成的啊!現在又怎能單方面責怪她?「要比照片,我的比她還多呢!」

  「但是……」

  「媽妳別擔心,我和允莉現在處得很好。」

  儘管口頭上這樣說,但在開車回家的路上,尹東嶽仍然忍不住想起那照片中的男子。他們年紀相仿,興趣應該也雷同,自己和允莉差了九歲,她會不會覺得他很無趣呢?

  他不耐煩的等著紅燈。她和那個男孩子還在一起嗎?自從他回台灣後,因為允莉不喜歡外出,除了回大宅和娘家,她幾乎不曾踏出家門一步,就算出門也有司機接送……那他們還有聯絡嗎?

  就這樣一路胡思亂想到家,進家門前,他甩甩頭,踏進玄關,客廳還留一盞燈,管家婆婆早就回家,他猜測允莉八成在閣樓畫畫。

  她說自己下愛出門,若能整天待在畫室最好不過。她這年紀的女孩哪一個不是東南西北跑來跑去?二十三歲,花樣的青春,卻老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就連曬太陽也頤。

  她是不是蒼白了?比起剛認識她時,那略呈小麥色的健康膚色,現在的她白皙得令人覺得病弱……

  剛認識她時,她是不是比較常笑?他還記得,他們第一次在雨中相遇,她那小麥色的溫暖微笑……

  她靜靜待在畫室內,只有手上的碳筆沙沙作響,有時她專注沉穩的樣子讓他覺得陌生,彷彿眼前的人不是他所認識的允莉……

  「妳在畫什麼?」

  「畫人。」

  「畫我嗎?」他笑著問,繞到她後背看畫,笑容卻僵住了。

  全開的圖畫紙上,是一個男人的輪廓,雖然只有初架構,但看著她專心地描繪出陰影──他知道,他是照片上那個男的。

  喉頭湧出一股酸意,他不知道在這種時候開口說一句話是這麼的困難。

  「照片呢?就這樣平空畫?」他要狠很地把那男的記在腦海裡!

  「不用照片。」她放下畫筆,伸伸懶腰。「他的樣子已經印在我腦中了。」

  他是誰!尹東嶽想大吼,然後把畫紙撕爛。為什麼她能在他面前若無其事的談論其他男人?

  「想吃麵嗎?我去弄給你吃。」她已經跳到門口了。

  他在大宅才剛吃飽,一點也不想吃,可是他更不想要她和這幅畫獨處──就算只是畫也不行!

  兩人走到廚房,她弄了宵夜,自己也湊著吃了點。

  他知道自己有花心的前科,所以不苛求她為他守貞,但是現在他回頭了,他要在她身邊當個好丈夫,她也應該好好收斂自己吧!

  「我們結婚了對吧!」

  「嗯啊!」

  「所以不該有外遇對吧!」

  「噗!你才知道。」她酸他。

  「現在我沒有,一個都沒有。」他強調。

  「這不是應該的嗎?」面對他的老實與改變,關允莉忍不住愉悅起來。

  「所以妳也應該把之前的爛帳清一清吧!」

  這樣夠含蓄又明白了吧!他知道自己有錯在先,要她馬上斬斷情絲也許不太可能,但,總不能還跟其他男人藕斷絲連吧!

  爛帳?當年的欠款她已經還完啦!她怎麼不記得自己還有欠債?難、難道要她把五百萬還給他?

  老天,她哪來那麼多錢啊?當初三百萬拿去還債,剩下的給允文繳學費,媽拿了些和人合夥開了一間小麵店──現在連個零頭都沒有,叫她怎麼還?

  上次是有個美國人開口向她買畫,說他非常喜歡「家」系列的畫作,她雖然不捨,但當時也不去Deep,一下子失去所有經濟來源,她只好忍痛割愛。她沒出太高的價,只要對方承諾一定會好好愛護她的作品,她不在乎價錢。

  所以就算是那些畫,加起來也賣不到一百萬啊!叫她從哪裡生出五百萬還他?

  「當初的五百萬不是給我的嗎?」

  「什麼五百萬?」這傢伙又跳到哪個時空去了?

  「你不是跟我要五百萬?」

  「我幹麼跟妳要五百萬?」他無力的吼叫,揉揉發疼的太陽穴。「我不是說,我的錢就是妳的錢?要用就拿去啊!」

  「對我那麼好,我不習慣耶!」她反而不自在。

  「被虐狂喔!」他戳戳她的腦袋。

  「好像有一點。」

  他的妻子到底是……算了,他早該想到,會第二次見面就答應結婚的女人絕對腦袋構造異於常人。

  「當初,為什麼會答應嫁給我?一般都不會答應的吧。」明明早知道,他卻渴望從她的口中聽到不一樣的答案。

  「因為我缺錢啊!」這早就不是什麼新聞了。

  不意外,不過他倒是不知道該為她的坦白嘉許她幾句,還是掐住她的小脖子,通常圍繞在他身邊的女人,個個說愛他,其實都是覬覦尹家的財富,只有她老是說自己是因為缺錢才待在他身邊,連句「喜歡」都不說。

  「缺錢,會缺到把自己用五百萬嫁掉的地步嗎?」尹東嶽斜睨著她,想從她的毫不遮掩找出些許情感的端倪。

  「會啊!」讀出他的認真,她學他的表情,難得認真的樣子讓他楞了楞。「你不知道貧窮多可怕嗎?」

  「多可怕?」

  她的眼中掃過淡淡一絲奇異的光芒。

  從前的苦日子讓她失去學業、失去夢想,她拋棄一切努力賺錢,為了要讓母親得以衣食無憂,讓弟弟能夠一層長才,考上醫學院將來光耀門楣。

  然而,欠款像是巨大的雪球朝她滾滾而來,她才發現那根本就是她無法一肩扛下的重量,眼淚不管有多鹹,一斤還是換不了多少錢,繳了本金還有利息,付了弟弟的學費,還有母親的醫藥費。

  若不是他提及,她幾乎要忘記兩年前,她幾乎夜夜都作被錢追著跑的惡夢呢!「要是你晚來一天,以後可能得到酒店找我了。」

  她說笑的表情看似輕鬆,但其中只有她自己知道的苦澀。

  「到最後,妳還是因為錢才嫁給我的?」

  「不是到最後,」她不畏他的惡勢力。「是剛開始。」

  「那現在呢?」如果她有一絲絲愛他,或是開始愛他,那他也能忘掉她的過去,不再追究那個男子的身份。

  「我不是很清楚,不過,」她摟著他,「現在我覺得,也許我們兩個可以再繼續生活,你覺得呢?」

  「不會膩嗎?」知道了她的答案,他回抱住她。

  她伸出手輕點一下他的鼻尖。「看你的表現嘍!」

  「那嫁給我,妳幸福嗎?」

  沒料到他會有此一問,關允莉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敢看他,最後只好咕噥著道:「不知道,我沒有想過。」

  尹東嶽歎口氣,拍拍她的頭,「別在意,我隨便問問的,快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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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允莉今天特別不一樣,他也說不上來,像是心中在想什麼似的,連吃早餐時,拿起他的咖啡咕嚕灌進肚裡也渾然不覺。

  「妳看妳,」他知道她的體質不適合喝咖啡,容易心悸。「一大早的在發什麼呆?」

  「有嗎?」手中的三明治沒拿穩,夾在中間的荷包蛋就這樣滾出來。

  還沒有咧?她到底在發什麼呆,真是越想越可疑,難道今天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嗎?

  他不經意的問起司機,今天她的行程,意外的發現她什麼事也沒有,今天不是去大宅看母親的日子,她也幾乎不出門,有時候他真擔心她在家裡悶壞了。

  「平常她外出都到哪裡?」從家裡到公司的路上,他對妻子的失常還是耿耿於懷,以為她今天要赴什麼約才會這樣心不在焉。

  「少夫人平常外出都只回大宅。」

  只回大宅?其實他對允莉的深居簡出沒什麼意見,只是覺得她這樣封閉得有點過火。「沒到其他地方嗎?」

  「很少。」司機據實以告,「偶爾回娘家一趟。」

  他怎麼不知道允莉這麼戀家,喜歡到連出門都懶。他給了她幾張信用卡使用,但一直以來都沒收到帳單,偶爾一張金額也不高。

  從後照鏡看出他的疑惑,司機緩緩開口,聲音還有點微弱,「先生不知道嗎?是老夫人不讓少夫人出門的。」

  「什麼意思?」他記得南馨曾跟他說過母親和允莉之間的關係,但,他原以為是妹妹過度誇張,但如果真是如此,那她……

  「就是……不太讓少夫人出門。」司機有點後悔自己多嘴了。少夫人對他們非常親切,她有尹家人所沒有的溫暖,他在尹家這麼久,都忍不住被這個年輕親切的少夫人吸引。

  但老夫人似乎對這個平民出身的媳婦非常不滿意,認為她平民化的打扮會丟盡尹家的面子,由於曾被狗仔跟拍,她穿著路邊攤買的背心與夾腳拖鞋騎腳踏車外出,老夫人氣得半死,從此開始限制她的自由。

  「話不要說到一半。」看司機一臉為難的樣子,尹東嶽更是覺得事情不似他所想的那樣簡單。她們之間不是單純的不和吧!

  「如果,」司機終於鼓起勇氣。「先生真的這麼在意自己的妻子,就應該多陪陪她,不是嗎?這是你們家的家務事,我們不能多嘴。」

  司機的話中有話讓他驚覺到事情的嚴重性,回台灣幾個月,幾乎沒見她外出,她一個人嫁入豪門,原本就沒認識什麼能一起聊天的同伴,加上他外派工作,根本沒陪過她,回台灣之後,他察覺到她的笑容明顯變少,剛開始他以為是她變成熟了,從不知道她與母親還有這樣一段,她從來沒說過,一個字也沒提。他突然覺得心都揪在一起了。

  「這些事,是她跟你們說的嗎?」

  「沒,少夫人才不會說這些話……我們在尹家工作這麼多年,發生什麼事情大家都看在眼裡,不用說也知道。」

  他胸口泛起一陣酸。他以為,自己回台灣能多陪陪她,她就會過得快樂些、幸福一點,但兩年的空白不是他說想彌補就能彌補的。

  難怪,那天晚上當他問她幸不幸福,她的表情是那樣的漠然。

  他沒資格問那種問題的。

  「瞧妳緊張的!」

  「當然啊!」關允莉幾乎把衣櫃抽屜倒出來,東翻西找,尋到一件連身洋裝,她拿在身上比一比。「這樣好不好?」

  管家婆婆搖搖頭,「太老氣了啦!妳還年輕,應該穿得朝氣點。」

  「那……短褲呢?」噢!一拿起短褲她就後悔了。怎麼能穿這種衣服呢?太隨便了。

  管家婆婆看她緊張成那樣,不由得有些啼笑皆非。其實只是母親下午要來看她,用不著這麼緊張兮兮的啊!

  「媽第一次來看我,我不想讓她太操心。」她拿起另外一件洋裝,照著鏡子,突然覺得自己很傻。「我希望她看我過得幸福。」

  之前她回娘家,可以把自己打扮得光鮮亮麗回去探望母親,她從不讓母親和婆婆正面接觸,因為她不想看見母親受傷難過的樣子。

  補請婚宴時,母親與婆婆打過照面,但婆婆勢利那一面讓母親受了傷,之後兩家人就沒什麼往來了。

  她一向都對母親說自己過得很好,儘管東嶽有兩年的時間在國外工作,她還是跟母親說自己偶爾會到美國看他,或是他會回台灣,兩人幾乎天天講電話呢!恩愛得很,絕對沒問題的!

  母親第一次說要來,讓她閃了神,穿得太隨便不好,太正式又不自然。

  管家婆婆看她光是為了衣服就煩惱半天,有預感當她遇到自己母親時一定會露出馬腳。

  「會這樣說,難道妳不幸福嗎?」

  她幸福嗎?東嶽幾乎每天回家陪她,這樣她就幸福了嗎?那為什麼她心中還有那股散不去的鬱悶呢?

  下午,關母提著大包小包終於來到。

  「好大的房子啊!我坐在車上遠遠的就在猜,那是誰家的別墅蓋得這麼漂亮。」

  「媽,妳來了怎麼不叫我去接妳?還讓妳坐計程車上來?」幫母親安置好行李,她又端來了茶點。

  「這麼大的房子,就妳一個人在?」

  「剛剛管家婆婆也在的,不過下午她得去接孫子,先離開了。」

  空蕩蕩的屋子,擺飾裝潢都是一等一的高級品,這樣大的房子,卻只有兩個人……

  她知道女兒的個性,就算真的有委屈,也什麼都不會說,有人問起只會打哈哈的呼攏過去,這樣遲早會憋出病來。

  「允文呢?他有打電話回來嗎?」換了個話題,聊起弟弟,也許比較輕鬆。

  弟弟一直是母親心中的驕傲,他是家中的獨子,腦筋又聰明,當年以第一名考上醫學院,今年暑假,他的指導教授要他跟他出國幫忙做研究,鑑於機會難得,也就答應了。

  「有啊!三天兩頭說吃不慣那裡的食物,想念家裡的陽春麵呢!」

  「那個臭小子,終於知道台灣的好了吧!還三天兩頭想往外跑!」

  與母親一同笑罵著遠在國外的弟弟,關允莉拿出一幅畫交給母親。「下次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來,媽先幫我帶回去給他,那個自戀狂,要我畫一幅畫像給他,說要裱在房間自己欣賞,我說他有病。」

  關母打開防潮布,全開大小的畫紙上是關允文好看的側臉。

  「妳是大畫家,他說那畫要自己欣賞,其實是要好好搜藏起來,好跟同學炫耀大畫家幫他畫畫像。」她知道女兒有一系列的畫作被人買起來收藏。

  「早那麼說不就得了,真是不老實的傢伙。」

  關母笑著,邊從行李裡拿出一堆雞鴨魚肉。「別老是吃那些重看不重用的精緻食品,這些都是從鄉下帶上來的山雞肉,自己養的,隻隻又肥又壯,快趁新鮮煮來吃,知道嗎?」

  看著滿桌的生鮮,關允莉笑著拉拉母親的手臂,賴在她懷裡。「喔!媽,妳對我最好了。」

  不經意瞥見女兒手上閃閃發亮的鑽石戒指,關母關心的問起,「他回來這陣子對妳好嗎?」

  「很好啊!怎麼會不好呢?」

  「有沒有受到委屈?」

  「沒有,我整天在家裡晃來晃去,哪裡有什麼委屈?」她哈哈的笑了兩聲,但一看到母親低著頭,為她掉下的兩滴眼淚,她再也笑不出來,拿了面紙遞給母親。「別哭了,哭什麼呢?我不就在這裡好好的?」

  哪裡好?親家母勢利瞧不起窮人,女婿壓根不愛允莉,這樣還娶她根本就有問題!她知道女兒辛苦扛家計,卻沒想到她就這樣把自己賣給一個男人……

  當年她該反對到底的!她後悔了,真的!居然讓女兒嫁給一個只見面兩次的男人?

  女婿不在的那兩年,女兒的委屈她都看在眼裡,說什麼她和尹東嶽很恩愛?外出兩年沒回來過的丈夫,哪裡恩愛?

  婆婆更是限制她行動,要她穿什麼、戴什麼,不准她做什麼,就連她回娘家也疑神疑鬼,怕她拿了他們尹家的錢!

  一個原本開朗認真的女兒,弄成這樣憔悴,一點笑容也沒有,給她戴上昂貴的戒指、名牌衣服、住大別墅,就想拴她一輩子嗎?

  「跟媽回去好不好?」

  母親這一句話讓她楞了楞,她知道母親說的是什麼,但仍忍不住問:「要我回去住幾天嗎?」

  「妳在這裡根本一點也不快樂,瞧妳把自己弄成什麼樣子。跟他離婚吧!我相信他們尹家會答應的。」

  她下意識搖搖頭,「不……媽,我在這裡過的很好……妳不用擔心……」

  關允莉不想離開,好不容易她和東嶽的關係有起色,她不想放棄,但她也不想母親擔心。

  「妳如果擔心那五百萬……不用怕,現在麵店生意上了軌道,也許我們辛苦些,可以慢慢還。

  「媽知道妳當初是為了錢才嫁給尹東嶽,這樣根本不是夫妻。這樣好不好,反正他心也不在妳身上,你們之間還沒有孩子,跟媽回家,日子清苦一點沒關係,過幾年,媽找個平凡人家再把妳嫁過去……」

  「媽──」她知道母親是為她好,但是這種提議她壓根也沒想過,離開尹家,離開尹東嶽,這一瞬間,她突然好恐慌。「我跟東嶽是夫妻。」

  「妳愛他嗎?」

  「我……」她說不出口,因為她知道,如果她告訴母親她愛尹東嶽,母親一定會罵她傻,更放心不下她,要換做他回國前,她一定可以斬釘截鐵的回答母親她不愛他了,但是現在……

  最近他老是要跟她擠著睡同一張床,或是吵著要幫她剪指甲,要不然就老是將她剝光丟進浴室一起洗澡,他真的是她兩年前認識的那個尹東嶽嗎?

  尹家的沉重與束縛總是壓得她喘不過氣,但只要一想到東嶽在她身邊,至少晚上他會回來……婆婆的刁難、眾人的說長道短,也就沒那麼可畏了。

  她的心因為他而又活了過來,但是過往的傷痛仍在隱隱泛痛,讓她有些畏懼,不敢放膽去愛。

  縮在母親懷中,她嗚嗚的哭了起來,頭一次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送走母親,她在畫室,手上拿著畫筆,滿腦子全都是尹東嶽的影子,一條線也畫不出來。如果能畫他就省事多了,但她不想,她不想讓他知道自己正在畫他。

  她從抽屜裡拿出一張照片,那是「愛」那幅畫剛完成時,她得意的用相機拍下來,如今「愛」還沒有回來,她卻開始思念他的吻……

  本來打定主意,要是他帶個外國女人回來,說要娶她,她就要二話不說「讓位」給對方,反正她已經不愛他了,既然他有對象了就該有成人之美,可是他一個人回來了,而且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表現得像是很喜歡她,連在床第間都拚命的取悅她……

  天啊!一想到這裡,她的臉不禁紅了。

  「妳在幹麼?」

  「啊!」

  沒料到尹東嶽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家中,她一個閃神,腳去踢到桌腳。

  嗅!好痛。

  尹東嶽皺著眉扶她坐好,擔心地替她揉揉傷口。「會不會痛?」

  她逞強的搖搖頭,「你怎麼會現在回來?」還不到五點耶!

  「妳在畫畫嗎?」

  「沒啊!」

  「晚上陪我去一個地方。」

  她睜大眼睛,「要去哪?」

  他盯著她看,目光深邃。「只是一般的酒會。」

  「可以不要去嗎?」她縮回自己的手,「反正你只要勾勾手指,應該會有很多人願意陪你去。」

  「我知道。」他牽著她戴戒指的手,放在唇邊親吻。「可是我只想要妳。」

  他、他又開始放電了!那個眼神擺明了不容許她拒絕,可是……

  「我、我不想出去。」她就是要當宅女。

  「不行,妳一定得去。」一反常態,他強勢的拉她下樓,關允莉頭一次痛恨他們之間力氣的差距。

  「我不要!」

  「為什麼?」

  「我想待在家裡。」

  「妳在家裡一整天了,該出去走走。」

  「不要!」

  「為什麼?」

  「我想待在家裡。」

  關允莉抱緊樓梯欄杆不讓他拖走,兩人就這樣僵持下下,吼得臉紅脖子粗,最後尹東嶽怕她受傷放手,但這並不表示他放棄遊說。

  「告訴我為什麼不想出門。」

  「……就是不想啊!哪有為什麼?」

  「但妳待在家中會悶壞的。」

  早就壞了。「不會,我喜歡待在家裡。」

  「這不構成理由。」他看她心虛地別開眼,不敢看他。「應該還有其他原因吧!」

  「哪有什麼其他原因?你想太多。」

  「你以前不是最喜歡騎腳踏車,天天往外跑?現在不要了?」

  「因為我年紀大了嘛!不喜歡外出不行嗎?」

  說也說不聽,套又套不出話來。尹東嶽最後只好直接問她,「是媽不准妳出門?」

  他知道了?關允莉有點驚訝,但還是故作鎮定。「她老人家說什麼我又不一定照做,我只是懶得出門而已,跟媽一點關係也沒有。」

  「是嗎?」他壓根不相信。「那為什麼不去咖啡店了?妳不是很喜歡那裡?」

  她隨口掰了個理由,「因為工作太累,當少奶奶讓你養比較輕鬆啊!」

  「騙人。」他都已經知道了,她還在狡辯什麼?早上才請人調查他不在台灣這兩年,她都在做些什麼,下午他馬上得到回音──因為她的生活實在太單調,不用三兩下就查完了。

  她不出門,害怕出門,從原本的樂觀開朗變得害怕人群,有需要的東西,不是托管家婆婆代買,就是透過網購,生活乏善可陳,唯一來往的地方是婆家和娘家,而後者到了近一年也鮮少去了。

  「我沒必要騙你。」

  「但是兩年來,妳沒向我要過半毛錢。」他手指繞著她的頭髮,心疼的說:「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

  「小丫頭。」他捺著性子跟她解釋,「妳知不知道像妳這種情況叫做『軟禁』?按照常理推斷,是不能視而不見的。」

  「你太誇張了,是我自己想要待在家裡的。」

  見她還是打死不承認,尹東嶽又重重吐一口氣,「老實告訴妳,因為妳足不出戶實在太奇怪了,聽了不要生氣──所以我請人去調查妳。」

  「我有什麼好調查的,應該很無聊吧!」

  是啊!幾個鐘頭報告就出來了。

  「妳再繼續裝傻下去,我不保證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情來。」裝傻,對,他的老婆從兩年前就一路裝傻至今,她是一個畫家,畫得出細膩戚人的作品,怎麼可能察覺不到別人對她的惡意?

  母親的勢利、他的冷漠,對她而言都像是無形的刀劍,她只能用裝傻當盾牌。

  關允莉終於抬頭看他,卻發現他一臉陰鷥,面色沉重。

  「你在生氣?」

  「自己的老婆被軟禁,我能不生氣嗎?」不然他為什麼在拿到報告後,早退下班,衝回家想把她抓出來透透氣?

  「不要生氣。」她突然緊緊抱住他,央求道:「我沒事的,真的,不要生氣。」

  他氣的是自己,他才是把她變成這樣的罪魁禍首。他知道母親不滿意允莉,勢必用許多方法讓她退縮,而他將她帶入這豪門內,卻又將她丟著不管。

  他真的很可惡。

  「我是心疼。原本妳那麼樂觀開朗,是我把妳變成這樣。」他雙手捧著她的臉。「對不起……」

  「不要露出這種表情……」讀懂他的心情,他眼神流露出對她的疼惜,更是揪著她的胸口。「我也會心疼的。」

  「允莉……」他大手揉著她的長髮,聲聲呼喚著她的名。

  她終於答應讓他帶出門,但從她摟緊他的手臂看得出她的不安,畏畏縮縮在他懷中,像隻受驚的小狗,隨時都在注意四周是不是有人在看他們,尹東嶽只是緊緊摟著她,沒多說什麼。

  他在壓抑,壓抑憤怒,是誰把允莉變成這樣的?她本來應該是開朗自在的淘氣女孩,會親切主動的幫陌生人撐傘,是誰把她變成這樣?

  是他!是他當初選擇這個傻女孩當自己的新娘,然後放任她獨自一人,沒有任何靠山,讓她一個人面對尹家的「惡勢力」。

  看著允莉的改變,他知道自己錯了,看他做了什麼好事?

  他不講話,只是一個勁的開車,一路上他沒放開她的手,掌心傳來安心的溫度,她知道這是他的體貼。

  「你要帶我去哪裡?」就連司機,他也讓他先回去了。結婚兩年這是頭一次,他開車載她。夜晚街上的五光十色對她來說十分陌生,到底有多久她不曾在夜晚出門了呢?

  他揉揉她的頭,「放心,我不會帶妳去妳不想要去的地方。」

  「……我現在想回家。」

  面對她卑微的請求,尹東嶽心裡又是一陣酸。「我一定會帶妳回家,但不是現在。」

  他先帶她去剪頭髮,她幾乎快嚇得哭出來,就算安慰自己,只不過是剪個頭髮而已,她又不是沒剪過,但是,不熟悉陌生人的觸碰,她握著尹東嶽的手從沒放過。

  「不要怕,妳想剪什麼頭髮?剪短好不好?」他記得她喜歡短髮。

  她搖搖頭,一雙眼睛望向他。「你喜歡什麼樣子?」

  「不要顧慮我,剪妳想剪的就好。」

  「可是……」她咬咬唇。「我想剪成你喜歡的樣子。」

  若不是顧慮這是公共場所,他真想把這可愛的小東西抓起來吻她個天昏地暗,但是不行,他要忍耐……

  「那就剪成妳剛開始的短髮吧!」

  「你喜歡短頭髮?」男人不都喜歡長頭髮嗎?

  「以後再留長就行了。」他輕輕在她額頭吻一下。

  剪完頭髮,他又帶她去買衣服,尹東嶽靜靜的陪她挑,直到她挑了一件剪裁合宜的小洋裝,滿意的穿在身上,他才帶她離開。

  「七點半了。」坐在車上,她突然想到他還有個約。「你不會來不及嗎?」

  「不會啊!」

  「跟客戶約好,遲到就不好了。」他怎麼這麼隨性?

  他一笑。「那是騙妳的。」

  啊?

  「妳這麼可愛,我怎麼捨得讓別的男人亂看。」真正目的其實是為了治好她的出門恐慌症,不過,不急,慢慢來,他們有一輩子的時間。

  「花言巧語。」明知如此,她還是很開心。「那你要帶我去哪裡?」

  「妳想去哪裡吃飯?」

  「我決定?」

  「除了回家吃飯以外。」

  「那,去我以前工作的咖啡店好不好?」她很久沒去了。

  「好啊!怎麼不好?」他將車頭轉了個方向。

  她低頭看自己一身高貴的小洋裝。「穿這樣去咖啡店吃飯?」

  「很好看啊!」

  「太隆重,也太漂亮了。」

  他笑著看她,「反正最後都會被我脫掉。」

  關允莉紅著臉嬌嗔一句,「大色狼……」

  趁著等紅燈的空隙,他將她拉近吻住,她的香甜與柔美總能一再挑逗他的感官……他看過許多比她性感、火辣的女人,卻沒有一個像她這樣,怎樣也要不夠似的……

  「我愛妳。」他認真地盯著關允莉那雙被他吻得迷濛的雙眼。「關允莉我愛妳。」

  她緩緩回過神,原本虛軟癱在他懷中,一見他認真深情的樣子,她又臣服了一次──

  「也許……我也愛你。」她說得保留。

  他將她摟在懷中,這一次,她終於鬆口。

  綠燈亮起,他握著她的手,像個勝利者般發動車子。

  「下次,把『也許』拿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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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何麗娟下午剛和一群姊妹淘去血拼,一回到家,放下戰利品,傭人端來冰涼柳橙汁,屁股還沒坐熱,看見女兒準備出門,她喚住她。

  「要去哪?」

  「大哥家。」

  何麗娟這才注意到女兒身上穿的舊T恤和短褲。她從沒看過南馨穿這麼沒品味的衣服,要是被人看到怎麼辦?

  「去東嶽家做什麼?」

  「找大嫂。」吃蛋糕。

  大嫂?是指關允莉嗎?南馨是什麼時候改口的?她怎麼不知道她們變這麼好?

  「妳找那個丫頭做什麼?」

  「佈置房間。」

  「佈置什麼房間?」她有不好的預感。

  「大嫂要把閣樓漆成叢林的樣子,我要去幫她。」好像很好玩。

  「這種事請人來弄就好了,為什麼把自己搞成這副德行?」一點也不淑女。

  「可是大嫂說,自己漆比較好玩。」尹南馨的眼睛閃閃發亮。「聽說大哥幫忙畫了一隻長頸鹿,但大嫂說那根本是臘腸狗,我超好奇的。」

  連東嶽也是?他平常不是連週末也待在公司嗎?現在居然待在家中跟關允莉在一起?還畫長頸鹿?

  何麗娟驚覺大事不妙,兒子和媳婦感情進展神速殺得她措手不及。

  滿懷著不安,她與女兒一同來到兒子家中,尹東嶽剛出門買東西,管家婆婆一見到何麗娟,嚇得臉都綠了。

  尹夫人怎麼突然會來?自從少夫人嫁進來後,她幾乎不曾踏進這裡一步。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何麗娟一見到原本高貴雅致的房子,放了一堆奇奇怪怪的東西,畫架、畫具、堆放在一旁的木材,還有一桶桶擺在門外的油漆,不禁怒問。

  「關允莉呢?」

  「在、在閣樓。」

  何麗娟怒氣沖沖的跑到閣樓,尹南馨不安的跟在後面。母親不滿意大嫂也不是新聞了,但登堂入室來教訓媳婦還是頭一遭。

  一進閣樓,撲鼻而來是刺鼻的油漆味,牆壁已經是一大片綠色系,有幾棵大樹、幾隻小猴子在叢林裡穿梭,中間一根柱子就是傳說中的長頸鹿。

  地上鋪滿報紙,角落還有幾桶油漆罐,一旁是幾塊披薩和汽水,看起來像是小倆口的午餐,而關允莉──她爬得老高,小心翼翼地在天花板上貼上螢光綠色的小星星貼紙。

  「啊?媽。」她一古腦爬了下來,「怎麼突然來啦?」

  何麗娟差點沒被她氣死。關允莉不知道什麼時候剪去一頭長髮,頭上綁一條草綠色的頭巾,身上穿的是沾上油漆的舊工作服,他們尹家的臉全讓她給丟光了!

  她怒聲質問:「妳在做什麼?」

  「貼貼紙啊!」她從工作服口袋掏出剩下的螢光貼紙。「我要把閣樓弄成叢林的樣子,晚上的時候,天花板上的星星就會一閃一閃的。」

  居然把一間別墅弄成這個樣子,何麗娟氣得說不出話來,倒是尹南馨非常有興趣。

  「好像在非洲的草原看星星喔!」

  「對啊!」

  「那妳怎麼一個人爬那麼高,大哥呢?」

  「他一點美感也沒有,星星被他亂貼一點也不好看,我是趁他去買東西才爬上去貼的。」

  自從長頸鹿事件後,她就不敢把重責大任交給他了,雖然臘腸狗……不,長頸鹿看起來也挺可愛的啦!很有畢卡索風……

  「哈哈哈!我來幫妳貼。」

  尹南馨才剛接過星星貼紙,何麗娟馬上拉住她,瞪著關允莉責罵,「妳看這房子被妳弄成這樣!」亂七八糟的。

  關允莉乖巧的回答,「在佈置的時候都是這樣的,佈置完就會收好了。」

  「那妳怎麼把閣樓塗成這樣?」

  「很可愛啊!」

  「這是別墅,不是一般的房子!東嶽怎能讓妳這樣胡鬧!」如果不是這兩年注重養身,她一定會被關允莉氣到暈倒。「還有,我不是叫妳把頭髮留長?是誰又叫妳剪掉的?」

  被婆婆這樣一吼,關允莉的好心情一掃而空,尹南馨知道母親的脾氣,清楚這時候幫大嫂說情,只會火上加油。

  「是我。」尹東嶽在門口應著,他放下手上的油漆罐和工具,走到妻子身邊,在她額頭親一下。「妳又爬那麼高,等一下要打屁股。」

  何麗娟驚訝的看著兒子身上穿著與關允莉同樣款式的工作服,擺明了兩人是恩愛的一對……等一下,這不是她要的結果啊!

  「媽,怎麼來了也不說一聲,我好去接妳啊!」

  「媽是怕你忙,不打擾你。」沒想到卻是跟關允莉膩在一起。「你啊!好好管管你老婆,一點為人妻的樣子也沒有。」

  啊!關允莉緊張的看著尹東嶽。他好幾次為了她的事情,差點衝回大宅去跟婆婆理論,都被她擋了下來,現在婆婆直接殺到家裡來教訓她,萬一兩人吵起來怎麼辦?

  他瞄了妻子一眼,拍拍她的頭,然後向母親表示,「允莉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沒必要受限制。」

  「她可是你太太,尹家的媳婦。這樣子能看嗎?已經夠寒酸了,還整天不修邊幅,是想氣死我嗎?」

  「媽,」尹東嶽正色看著母親。「允莉是我的妻子,我喜歡她自由自在的樣子,就算妳再怎麼不喜歡她,也不能說這種話。」

  兒子的樣子她不陌生,就像當年,他為了Daisy而反抗她!

  「她那算什麼樣子?我早就跟她說,我寧願你當年娶的是Daisy而不是她!沒想到她還死皮賴臉待在你身邊,把你迷成這副德行。」

  話一出口,何麗娟馬上察覺不對勁,兒子的臉色變得難看,一雙眼睛像是要噴出火,氣壓在一瞬間凍結,嚇得她忍不住往後退了兩步。她從沒見過兒子用這樣的表情看她……

  「東嶽!」關允莉知道他生氣了,急忙抓住他,沒讓他把氣話說出口。「你、你居然買錯油漆!我要的是天藍色不是深藍色啦!走、走,我們再一起去買。南馨,妳要和媽一起來嗎?」

  尹南馨從頭到尾被嚇到一句話也不敢說,要不是關允莉叫她,她可能還楞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麼辦。

  在關允莉的示意下,她急忙拉著母親,「不、不了,我跟媽還要去買鞋子;媽,妳不是說要買給我一雙Prada的新鞋?走啦走啦!我們去逛街,我才不想幫大哥提油漆。」

  兩個火爆份子就這樣被拉開,關允莉將一語不發的尹東嶽拉進車子內,他一動也不動的靠著方向盤,一雙眼睛雖難掩怒氣,但總算是平靜了點。

  「不要生氣,生氣可是會變老的,你已經老我很多歲了,再生氣下去,就可以當我爸爸了。」她挨近他,把手指放在酒窩旁裝可愛逗他。「來,笑一個,笑一下嘛!小氣鬼。」

  「關允莉!」都什麼時候了還鬧?被說成那樣她一點也不生氣嗎?

  「是的,船長!」她學海綿寶寶對他行一個舉手禮。

  被她一逗,縱使再怎麼憤怒,也在一瞬間息怒了。這就是他的妻啊……

  她以為他是為誰生氣的?母親居然曾對她說那種話!而這個小不點卻什麼也沒告訴他!今天光是他聽見母親的那句話,胸口已經為她緊得不能再緊了,何況是她獨自承受母親責罵的時候……

  她的恐慌症好不容易逐漸康復,也回到從前的美大上課,他看著她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多些而燦爛,幾乎回到從前的她,讓他知道,他不在的兩年,允莉到底受了多少傷害。

  他將她心疼的摟入懷中。「信不信我的心有一天會為妳痛死?」

  她揉揉他的胸口。「還會痛嗎?我揉揉喔!」

  她抬頭望向他,他的眼中儘是憐惜與擔心。

  「我怕妳的心痛。」

  「如果我的心痛死了要怎麼辦?」

  「那,」他撲向她的胸口。「我幫妳的心臟做人工呼吸。」

  「色狼!」她笑著推推埋在她胸口的黑頭顱。「東嶽。」

  「嗯?」

  「如果不是你當年深愛著Daisy,我們也不可能結婚吧!」

  尹東嶽心疼極了,不住的在心底罵自己混帳。他手臂將她圈緊,想藉此消除她的不安。

  「不要想那麼多,我現在愛的人是妳。」

  尹東嶽自從回國後,整個人像是轉了性一般,花邊新聞不再,他現在成了愛家的新好男人第一名,公眾場合總是帶著妻子出席,大家早就對年輕的尹少夫人好奇萬分,沒想到她居然這麼親切、平易近人。

  她一點架子也沒有,說話客氣有禮,而且常參與公益活動。

  兩人的鸛鰈情深讓旁人羨煞不已,就連何麗娟,原本想盡辦法要將她趕走,但看在兒子這麼疼她,加上每次有人提到關允莉都是讚美居多,漸漸的,總算不再咄咄逼人,開始接受她是自己媳婦的事實,甚至想著兒孫自有兒孫福也不是那麼想管事了,只是她身邊的那群貴婦就愛替別人家的家務事操心,老是在她耳邊叨叨念。

  「妳兒子媳婦結婚都快三年了,怎麼沒生個孩子啊!」

  「東嶽那孩子忙,哪有時間?」

  「就怕因為妳兒子忙,沒時間看著她,成天讓老婆往外跑,哪天勾搭上什麼野男人就不好嘍!」

  「就是啊!有錢又有閒的女人,老公如果不在旁邊,那真的得小心呢!」

  「妳媳婦才二十三歲,一下子到學校上課,又參加什麼公益活動,妳想想,現在年輕人可不比我們那個時候,她那麼年輕就嫁了,哪待得住啊?」

  瞧她們個個說得一副煞有其事的樣子,何麗娟也開始不安起來。

  「是啊!如果趕快生個孩子綁住她,就不會花那麼多心思在外頭了。」

  何麗娟心想也是,夫妻倆結婚快三年,卻一點消息也沒有,就連生育計劃也沒聽他們提過:心裡難免有些著急。

  她記得東嶽不在台灣那兩年,她身邊常有個男人不是嗎?

  下午關允莉過來看她,她便說了這件事。「都結婚這麼久了,沒計劃過生小孩的事嗎?」

  生小孩?她記得之前東嶽跟她提過。「東嶽說我現在還在唸書,我們打算等我念完研究所再生。」

  念完研究所再生?這樣是還要等幾年啊?不行不行,夜長夢多,她得催促一下他們才行。

  「早一點生不是比較好嗎?」

  「可是我和東嶽還很年輕啊!再過幾年也可以吧!」

  就是因為她還太年輕才要她先生啊!何麗娟急死了,哪裡還年輕,東嶽都快三十三了,如果是擔心影響課業,「生下來可以請人幫忙帶啊!」

  看媳婦一副興趣不高的樣子,何麗娟便將Daisy曾經懷孕的事情告訴她。

  她不知道,從不知道,原來東嶽這麼喜歡小孩……可是他什麼都沒說呀!

  見到她動搖,何麗娟更是在一旁敲邊鼓。「對啊!妳想,東嶽這麼喜歡孩子,有了孩子,你們之間應該更幸福吧!」

  她不說話,靜靜想著要是東嶽知道她懷孕,他會有多開心……

  婆婆最近對她好很多,不再挑三撿四,現在連孩子的事都主動替她想好……面對婆婆的改變、丈夫的期待,她下了決定!

  晚上,尹東嶽在畫室陪她,順便看看資料,關允莉便跟他提了婆婆的意思。

  「不要擔心,媽只是說說而已。」

  「那你想要嗎?」

  他們兩個的孩子,他怎麼會不想要?他沒告訴母親允莉得到恐慌症的事,她現在好不容易能夠自己一個人出門,他希望她出去走走,多看看外面的世界,捨不得她因為孩子把自己關在家裡。

  但他沒告訴她,怕增加她的困擾。「孩子是上天賜給我們的天使,他該來的時候就會來了。」

  「那你想要男生還是女生?」

  他想了想,回答,「女生。」他想起第一次見面,他希望有個跟她一樣開朗的女兒。

  「你不會想跟兒子一起打球嗎?」她記得小時候弟弟常跟父親一起去釣魚和打球。

  他笑了兩聲,「生兒子也不錯,不過會有一陣子會很難搞喔!」

  「哈!」關允莉跨到他身上,摘掉他的眼鏡。「那現在來生一個?」

  他吻住她,原本她以為他會當場將她壓倒,沒想到他將她抱回房間,放在床上輕輕吻她。

  「不在畫室做嗎?」

  「我怕妳這個大畫家,把我們恩愛的樣子畫出來拍賣了。」

  「這主意不錯喔!」她怎麼沒想過,應該可以大賣。

  「妳喔!」他伸手到抽屜,拿出一個保險套。

  「你幹麼?」她不解的看著他的動作。

  還問咧?又不是第一次看他戴上小套套。

  「不是說要生孩子嗎?」

  「妳還那麼年輕,不用急。」他以為她是一時心血來潮隨便說說,誰知居然那麼認真。

  「可是我想生,」她握住他的手,「不要戴。」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戴啊!他不希望她打針吃藥,只好自己忍著點,反正能夠抱著她已經很幸福了。

  「放心,」他拍拍她的肩,「我都選超薄的,不會影響品質。」

  厚!哪壺不開提哪壺?她是想要生小孩耶!「不准戴!」

  她搶下他手上的保險套丟進垃圾桶,俯身親吻他的慾望──

  這這這……尹東嶽被她的大膽嚇得一時無法反應。她是從哪裡學來的啊?下腹被她的觸碰逗得火熱,但當她張口含住,他立即將她拉起,推倒在床上。

  「妳從哪學來的?」他沒教過啊!

  「A片。」聽說是日本的新貨。

  「誰給妳的?」

  「同學。」大家都很開放呢!

  「以後不准亂看。」

  「你沒看過嗎?」

  「……要看以後一起看。」不要學些他沒教過的,差點被她嚇個半死。

  「好啦好啦!」反正她的目的達成了。

  關允莉開心地摟著他的肩,拱起身體更貼近他,而尹東嶽再也忍不住,解開她的衣服,大手撫弄著她的柔軟,邊吻著她,悄悄分開她的大腿,順著她的濕潤滑入她體內。

  他的動作很溫柔,她喜歡看他忍著慾望要她,像是怕傷害到她的樣子,每當這個時候,她就會伸手揉揉他因為忍耐而蹙起的眉峰,輕輕吻他。

  「我好喜歡你。」所以,當知道他喜歡小孩,她便渴望生下兩人的孩子。

  他壓住她,感受她身體的柔軟,因為她的話而加快動作,她的甜美與溫度,都在他懷中……她一定不知道,他比喜歡更喜歡她,比愛更愛她……他該怎麼告訴她這種持續不退的熱情與想跟她共度一生的愛意?

  他在她耳鬢間的細吻引來了她的呻吟,她迷濛微喘的樣子更是讓他著迷不已。

  正當他加快身下的速度,她準備接受他全部的熱情時,他一個抽身離開,俊眉難受的蹙起,轉身自己處理……

  為什麼?怎麼回事?現在是怎樣?

  躺在床上的關允莉又驚又怒。他、他就這麼不想跟她一起生小孩嗎?

  「尹東嶽!」她拿枕頭丟他,「你太過份了!」

  嗄?尹東嶽被丟得莫名其妙,轉身,卻發現她滿臉的激情未退,雙眼濕潤,鼓著腮幫子瞪他,別有一番的韻味……

  呃!現在不是欣賞她的時候……她、她生氣了嗎?

  她用被子將自己包好,拿起枕頭下床,下床前還腳軟了一下。「我不跟你睡了,晚安!」

  「砰!」他聽到隔壁客房的關門聲,今晚,不管他怎麼求她,她都不願意原諒他了……

  「所以……大哥就這樣拔出來嘍!」尹南馨邊聽邊笑,笑到眼淚都飆出來了。

  「妳還笑!」噢!雖然用第三者的角度來想是滿好笑的啦!可是她現在一點也不開心。「我快被他氣死了。」

  「噗!哈哈哈!」尹南馨笑得肚子痛,在床上滾來滾去。「欸!他拔出來沒噴到妳嗎?」

  「……上次有。」

  她的回答又引來尹南馨的捧腹大笑。這是第幾次啊?這對夫妻怎麼這麼好笑?

  「別笑了啦!我今天就是來問妳有沒有辦法說服他,再這樣下去,我何年何月才能懷孕?」

  「在保險套上刺洞?」

  「太小人了。」她不屑做。

  「跳艷舞?」

  「他跳還我跳?」東嶽這麼帥,應該比較養眼。

  「灌醉呢?」

  關允莉的臉又垮下來。「試過了啦!」

  「結果呢?」

  「我比他先醉。」這點把戲他早就猜透了。

  「哇!大哥真行耶!」尹南馨由衷的佩服他。世上有哪個男人面對愛妻大膽又大方的要求,還能這樣「無動於衷」?

  「妳到底站在哪一邊的啊?」

  「哪有男人自己堅持戴套子,一般都嘛能不戴就不戴啊!可是大哥卻為了妳……噗!哈哈哈!」這對夫妻能不能正常點啊!有點共識再恩愛好不好。

  每次回婆家,婆婆催她催得緊,總是要她吃一堆補藥,還帶她去廟裡拜拜,東拜西求的,求孫心切看得她也著急起來。「到底有什麼辦法能讓他別再繼續避孕啊?」

  「那就讓他忍個幾天,叫他看得到吃不著,最後他就會一發不可收拾了。」

  關允莉半信半疑。東嶽那驚人的意志力她可是見識過,這招真的有用嗎?

  下午,她又被婆婆抓去婦產科檢查,但醫生的結論還是跟上個月一樣。

  「目前沒有受孕的跡象。」

  何麗娟難掩失望。「怎麼會,醫生,他們都很還年輕,怎麼會這樣?」

  醫生提出一個可能,「那……夫妻倆平常有做避孕嗎?」

  「都要生小孩了幹麼還避孕?」何麗娟回答得理所當然,轉頭一看,媳婦一臉的心虛──好哇,給她陽奉陰違。

  「妳加把勁行不行?」在回家的路上,聽她說問題出在兒子身上,何麗娟真是不曉得該拿這個媳婦怎麼辦。

  「可是、可是東嶽堅持不急,硬是要避孕,我有什麼辦法?」

  「別讓他戴套子啊!」

  「他會拔出來啊!」天哪,她做錯什麼,居然得跟長輩討論這個。

  何麗娟氣到不想講話。「那就別讓他拔出來啊!」

  「可是、可是……」

  這樣不行,她要是再單單指望媳婦肯定會被氣死。「笨死了,耳朵過來,我教妳幾招。」

  嗄?婆婆要親自傳授御夫術?關允莉誠惶誠恐地洗耳恭聽,唯恐遺漏任何一個字,儘管內容不堪入……呃!不是,是精彩絕倫、香艷刺激,為了讓婆婆早點抱到孫子,她還是會認真的學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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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聽母親說弟弟回台灣後,關允莉馬上衝回娘家看他,而關母要去忙麵店的事,所以煮好中餐就先出門了,姊弟倆在關允文的房間聊天。

  因為開學前就有一份報告要交,關允文冷靜的看著解剖圖片,一邊吃著翹鬍子洋芋片。

  關允莉瞄一眼那血淋淋的彩色圖片,緊張地把書蓋起來。「別看了啦!晚上不會睡不著喔!」

  「我又不是妳。」他舔舔手指,「妳現在敢一個人出門嘍?」

  弟弟是第一個發現她有外出恐慌症的人,那時他常會陪她外出,希望能讓她慢慢康復,但她只要走出大門一步勇氣像瞬間被抽乾,害怕不已的躲在他身後,總擔心有人會對她指指點點。

  「嗯!對啊!」

  「這麼快?」

  「因為有愛。」

  「妳很好騙耶!他只不過是每天回家而已,三兩句甜言蜜語,妳便忘記當初他是怎麼對妳的。」

  「可是他現在對我很好啊……」

  關允文對尹東嶽出國那兩年來對姊姊的不聞不問非常感冒。別以為現在浪子回頭就能博得所有人的好感,他關允文從不吃這一套。「要不要賭賭看,他一定不知道妳還有個弟弟。」

  「因為我沒跟他講過嘛!」兩人只在兩年多前,補請婚宴的時候見過,當時允文討厭死他們這家的人,寧可跟陌生人坐同桌,加上那時候的他理個小平頭、戴著眼鏡,臉上又狂冒痘痘,與現在的模樣其實相差滿大的。

  「噗!你要我介紹你們彼此認識?」

  「不要,我才不想跟那種男人有牽連。」尹家人的勢利他見識過了,他現在有能力打工賺錢,可以照顧母親,姊姊不用省吃儉用的拿錢回家。

  「叫他姊夫。」

  不要,他死也不要!

  「哎呀!婆婆現在對我也很好耶!」她知道弟弟心中仍有疙瘩。「妳看,她還送我平安符耶!每星期都會弄一堆補藥給我吃。我們之間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糟糕啦!」

  什麼平安符?上面印的是「早生貴子」,不是「身體健康」嘛!

  「補藥?八成是要妳生小孩的東西吧!」一想到姊姊的遭遇,一股火氣又冒上來。「這次妳被當成生孩子的機器妳知不知道?居然還那麼開心?」

  「沒那麼嚴重啦!」

  「妳有沒有想過,妳現在好不容易回學校唸書,邊帶小孩邊唸書很累耶!把書念完再生也來得及啊!」

  「婆婆希望早點抱孫子,我想,應該沒關係,孩子可以請人幫忙帶啊!」她沒告訴他Daisy曾經懷孕過的事,一想到丈夫曾讓別的女人懷孕……她不想對弟弟坦白自己的嫉妒。

  「關允莉!妳是笨蛋啊!」他忍不住用力搖晃她的肩膀。「妳生完孩子就得在家裡帶小孩妳知道嗎?那個老太婆只是想把妳關在家裡懂不懂?這麼簡單的道理妳為什麼不知道?」

  凶巴巴的做什麼!到底誰才是老大啊?關允莉掙脫他的手,拍拍頭暈的腦袋。

  「可是,能夠生下東嶽的孩子,我也很高興啊!」

  「那請妳『有計劃』&『有意願』好嗎?尹東嶽怎麼說?他也要妳生嗎?」

  「沒有──他不讚成我生。」她的臉垮下來。「所以我才來找你。」

  嗯?尹東嶽難得和他站在同一陣線,看來他還不是太無藥可救。「找我幹麼?」

  「你跟他同樣都是男人,告訴我該怎麼讓他不做避孕措施?」

  她這幾天非常努力貫徹南馨的教學內容,算好危險期,在那之前不讓東嶽碰自己……從肚子痛、生理期、太累……能用的藉口都用上了,雖然他沒說什麼,但聰明如他,這種小伎倆一定馬上就會被拆穿。

  關允文差點沒從椅子上掉下來,他紅著臉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種事情別問我啦!」

  「你是未來的醫生耶!」

  那又怎樣?「我是妳弟耶!」

  「所以才問你啊!」她眼睛閃爍著清澈無比的光芒。

  他遮著臉,不敢看她那雙無邪的眼睛。「去問媽啦!」

  「問過了……」她收起筆記本。「她也不讚成我生……」

  母親認為兩人背景差距太大,一直不看好他們的婚姻,想當然耳聽到她想生孩子頭一個跳出來反對。

  「理由呢?」

  「跟你一樣。」

  「對啊!」雖然允莉才是姊姊,但父親過世後,他自覺是一家之主,有責任保護姊姊。他摟摟她的肩膀,「只要是為妳著想的都會先要妳別生,妳呢?老實說,妳想生嗎?」

  「可能有點太早,不過,如果有了,我也會很開心啊!」

  「那就對,順其自然就好。」

  看著原本毫無生氣的姊姊開朗許多,一雙眼睛恢復之前的朝氣,雖然現在煩惱著生小孩的事,但,至少她是幸福的。關允文欣慰的想著。

  尹東嶽看了看錶,六點剛過五分,差不多該走了,收拾完東西,正準備離開,抽屜一隻紙袋喚醒他的記憶。

  他還記得裡頭的照片,原以為自己不會在意的,但照片裡對方和允莉之間威情實在太好,她甚至抓著對方的手臂一臉安心的看著他,仔細一看他們還有點夫妻臉……

  搞什麼啊!覺得刺目極了,他不爽的把照片丟在桌上。到底該不該問她這個男人到底是誰?那她是不是也要翻出以前的週刊報導,一一問他跟他在一起的女人是誰……

  算了,既然兩人現在兩情相悅,決定攜手一生,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

  最近允莉不知道在策劃什麼,先前老是吵著要生寶寶,幾乎到了無所不用其極的地步,這幾天卻老早就上床睡覺,找一堆藉口不讓他碰她……

  很好,想玩玩是嗎?他非常樂意。

  他愛她,心疼她,知道要邊唸書邊照顧孩子非常辛苦,何況她的精神狀況才剛穩定,應該多享受一些自由。再過個兩年,她就算不想生,他也不會輕易放過她……

  回到家,客廳昏暗的氣氛讓他覺得不太對勁,脫下外套,拉了拉領帶,他看了看四周,想知道妻子在玩什麼把戲。

  「允莉?」管家婆婆也不在,她想幹麼?

  「老公,你回來啦!」關允莉穿著性感薄紗,緩緩從樓梯走下來,裙擺隨著她的動作擺動,玲瓏有致的身材忽隱忽現,更引人遐思……

  不對勁,怎麼想怎麼不對勁,這個小女人這回是決定要色誘?真的是花樣百出,但是面對愛妻燦爛的笑容,他總覺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心態實在是太可惡了……

  「怎麼今天這麼不一樣?」吃過晚餐,兩人一同浸在浴缸裡,他把玩著她微濕的髮尾,忍不住問。

  「妳不喜歡嗎?」依照小姑的良計,讓他停機好幾天徹底的禁慾,現在總該看到一些成效了吧!

  「怎麼會?」他輕輕將她抱起,仔細替她擦乾身上的水滴,她也拿起一旁的毛巾替他擦乾頭髮。

  他凌亂的短髮有的披散在額上、頰邊,更添一絲性感,關允莉忍不住,咬咬下唇,在他臉上印上一吻。

  「這樣不行喔!」拉開她,他還不想失控。「偷跑。」

  「不能偷跑嗎?」

  看著她雙頰紅潤,兩眼迷濛,紅唇吐露的是想要他的訊息,尹東嶽喉間瞬間覺得乾渴,他困難地吞了吞口水,捧著她的小臉,細細分享著兩人渴望彼此的喘息。

  他將她抱到床上,順著慾望佔有她,而她的反應也沒讓他失望,她的嬌喘與失神的模樣更是讓他忍不住加快身下的動作。

  感受到他的律動加快,關允莉想到自己還有任務在身,她張開雙臂,要他抱她──

  「東嶽……吻我……」

  尹東嶽一個俯身向下,攫獲住她的吻,封住她的唇,她也熱情的擁住他,緊抓著他的臂膀不讓他離開。

  「允莉,放手。」他在她耳邊低吼著。這樣太舒服,他會失控的。

  「不要。」她的雙手抱得更緊,不讓他撤離,兩條原本懸掛在他腰側的玉腿,也攀上他的腰,鎖得死緊。

  察覺到她的企圖,尹東嶽猛然起身,一雙閃著慾望與驚訝的眼睛緊盯著她,看她含淚,眼眶微濕,雙手仍緊摟著他不放,他知道這是她計劃好的!

  「關允莉!」他大聲吼叫,身下的慾望已經快按捺不住。

  「我愛你。」感受到他就要高潮,她收緊雙臂,不斷在他耳邊低喃,「我好愛你,東嶽……我愛你……」

  激情過後,他起身披上睡袍,關允莉看著他一言不發的背影,有點擔心。「你在生氣?」

  「妻子這麼熱情,我為什麼要生氣?」他離開房間。「別想太多,我到樓下喝點水。」

  還說沒生氣?臉都垮下來了,一副嚴肅得想殺人的樣子。躺在床上,她怎麼想怎麼不安,最後還是決定穿上睡衣,到樓下找他。

  他一個人坐在客廳抽煙,桌上擺著一杯不加冰塊的威士忌,她慢慢走到他身邊,拉開他的手臂,窩在他懷中。

  「我怎麼不知道你會抽煙?」

  「很少抽,心情不好才抽。」不想讓她吸到二手煙,他將香煙捻熄。

  是因為她嗎?明知道他現在還不想要小孩,她還硬是設下陷阱……她拿起桌上的酒,猛灌了一口。

  「咳咳……」

  怎麼這麼嗆?一股辣味嗆入她的鼻腔,她難受的飆出眼淚,尹東嶽將她摟在懷中,拍拍她的背。

  「笨蛋。」

  「你才是……」她回抱著他痛哭起來。「對不起……」

  輕輕拍著她,等她發洩完,他終於開口問:「為什麼這麼想要小孩?」想要到不擇手段的地步。

  她緊張的看著他,「難道你不喜歡嗎?」

  他怎麼會不喜歡?他就是因為太喜歡,才要好好規劃,他希望孩子是在他和允莉都準備好的情況下來報到。

  見他不說話,關允莉眼神黯了下來。「你在顧慮之前和Daisy的小孩嗎?」

  什麼?「是誰告訴妳的?」

  其實不用問他也知道是誰,Daisy已經不知道消失在哪個板塊,當年知道她懷孕的只有他們自家人,南馨不至於這麼口沒遮攔,除了母親,還有誰會告訴她?

  「你就讓Daisy懷孕,那我呢?」

  她的不甘心、嫉妒,他全看在眼裡,他喜歡小孩,又怎麼會不希望兩人有愛的結晶?可是允莉還年輕,他該怎麼說,才能讓她明白,他愛孩子,也愛她……

  「不要急,好不好?」他將她摟在懷中安慰她,「孩子是上天賜給我們的禮物,來得快不如來得巧,寶寶是在等我們都準備好當爸爸媽媽才會來到我們身邊。」

  「準備好?」

  「是啊!」終於止住她的眼淚,他又笑著逗她,「妳想,我們才剛開始恩愛,妳怎麼捨得讓大電燈泡馬上誕生呢?而且妳還在唸書,等畢了業,有了時間陪伴孩子,到時候再來生不是更好?」

  「難道你不會想起,當初和Daisy的那個孩子嗎?」

  他的眼神一黯,揉揉她的頭。「說不想是騙人的。」

  「還說你不喜歡小孩。」她打他。

  「所以我們更要好好準備,等到自己能當對好父母,再來迎接我們的小寶貝。」

  「你想的可真多呢!」她忍不住捧起他的臉誇獎他。

  「當然啦!我大妳這麼多歲。」

  「臭屁的老頭。」

  「什麼?妳再說一次?」他故意將手伸到她睡衣裡搔她癢,關允莉被他弄得直躲,在他懷中呵呵笑。

  尹東嶽知道,母親那邊也許逼她逼得急,允莉又不是那種會我他訴苦的類型,有什麼事都默默隱忍著,他心疼,也感動。

  這次,換他主動出擊保護她。

  「我要休假。」

  一進父親的書房,尹東嶽劈頭就是這麼一句話。

  「要休多久?」

  「一個月。」

  尹四方猶豫了一下。兒子一直為集團盡心盡力,已經好幾年沒讓他放過年假好好休息,他的要求並不過份,只不過這麼長的假期,他要幹麼?

  「你有什麼打算嗎?」

  「我想帶允莉到處逛逛。」

  「哦?」

  「當初草草結婚,沒帶她去度蜜月,之後出差兩年,把她一個人丟在家裡,現在好不容易空出時間,應該多陪陪她。」

  「這是應該的。」尹四方點點頭表示讚同,兒子終於開竅了。「你把公司的事情處理好,交代清楚就行了。」

  走出書房,他向母親提了出遠門的打算。

  「可是,允莉她……」何麗娟還計劃著寒假要每天抓媳婦回大宅吃補藥,到處拜訪名醫呢!「趁著年輕,先生個孩子不是挺好?天氣這麼冷到哪裡玩都不盡興的,還不如待在家裡,早點讓我抱孫子。」

  「媽,我知道妳急著抱孫子,可是我和允莉還不急,別一直逼她。」

  「我是為你好,你都不知道……」如果不是怕媳婦在外頭亂來,給兒子戴綠帽,她哪裡需要這麼費心?

  「她還沒完成學業前,我們不打算生孩子。」他頓了頓,「而且,媽,妳不應該跟她說當年Daisy懷孕的事,那跟她已經一點關係都沒有。」

  「是、是她這樣跟你說的?」真是個愛告狀的丫頭!

  「她什麼都沒說,我自己發現的。」他不想忤逆母親,但口氣仍忍不住重了點。「這樣只會增加她的壓力。」

  「我都是為你好啊!」她出發點都是為了兒子,為什麼總是適得其反呢?「你想想,她還那麼年輕,現在又去學校上課,你們年紀差那麼多,她正值玩心重的年紀,如果不快生個孩子,要是她跟哪個男人看上眼了……你也看過照片的,你知道她……」

  母親的話讓他心頭一顫,想到照片中那名和她交情匪淺的男子。「那都是過去的事情,現在我們確定了彼此的心意,不會再發生那種事了。」

  對,他從來沒見過那個男的,從他回國後,除了那幅畫,他再也不曾聽聞那個男的的消息……這就夠了,他要把一切歸零,和允莉重新開始。

  「你就這麼相信她?她曾經對你不忠貞啊!」

  「那不是她的錯。」他的眼神轉黯,「我得負大部份的責任。」

  何麗娟意外兒子竟然挺關允莉挺到這種程度。一般的男人聽說妻子與別人有染,不都氣得抓狂想殺人嗎?為什麼她的兒子這麼好風度?

  「那種瞭解不深的女人,你還是別太信任她比較好。要嘛就讓她幫你生下孩子,一輩子守著你、守著那個家,要嘛就早點讓她離開,別耽誤兩人的幸福。」

  他猛然起身,臉上表情堅決,他望著母親,他敬重她,但仍無法忍受她批評心愛的女子,每次見她總是在數落著允莉的不是,或是懷疑她的忠貞……她和母親獨處時也是這樣嗎?「我愛她,別再說這種話。」

  他開車離開大宅,面對母親一再刁難和懷疑,若不是允莉看得夠開,就算哪天她決定離他遠去,他也不會訝異……

  不,他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

  這不是兒子第一次對她說出重話,何麗娟記得三年前他要娶Daisy時也用同樣的表情和語氣跟她說話……她又氣又不甘心,她要證明她是對的,她沒有冤枉關允莉!

  放鬆心情出遊,夫妻兩人從澳洲、夏威夷,一路玩到美國,打算從加拿大飛到歐洲,去南歐玩一陣子再回台灣。

  雖然是冬天,兩人的熱戀有增無減,相處的時間,儘管有些許摩擦,但她的天真爛漫與不經意的貼心,更是讓他常倍感溫馨。

  剛到美國,她童心未泯的說要去迪士尼樂園,坐了好幾趟雲霄飛車才甘心,又拗著他坐摩天輪,兩人浪漫地在至高點接吻,並許下愛的承諾。

  「聽說在摩天輪頂端接吻,可以跟對方廝守一輩子喔!」

  「那是假的。」他的眼神望向窗外紫藍色的夜空,遠處放著色彩繽紛的煙火,一時讓兩人看呆了。

  「你一定是太老,一點想像力也沒有。」

  他笑而不答。

  看著他的笑,關允莉心中突然想起一個可能性。「你和Daisy坐過摩天輪?」

  有時候,真是佩服她敏銳的觀察力,這種心思,到底是怎麼在尹家默默待了四年呢?他揉揉她的頭髮。「別想太多。」

  「沒想太多,只是不開心自己居然跟她做同樣的事。」她嘟著嘴,顯示她的不高興。

  「吃醋了?」

  她挑挑眉,「誰要吃醋啊?臭美。」

  「是,尹太太最寬宏大量了。」

  「知道就好。」她調皮地捏捏他的鼻子,隨即轉過頭,興奮的看著窗外。「有流星!快許願。」

  尹東嶽看著她天真的子,忍不住問她,「妳許了什麼願?」

  她睜開眼睛,朝他吐吐舌。「世界和平啊!」

  他笑她,卻遭到反擊。

  「不然咧?你還要向我求一次婚嗎?」

  「那妳還要嫁給我一次嗎?」吻著她手上的結婚戒指,他非常有誠意的問。

  「嘖!你也不想想,當初你的求婚台詞多麼爛啊!是我看過最糟糕的求婚了。」

  「最後妳還不是嫁給我了?」

  「是啊!」

  真不知道當年自己在想什麼!

  「幸好妳答應了。」

  「不然呢?」她睜大眼睛問他,「如果我不答應,你要怎麼辦?」

  「可能找妳同事吧!她就在妳旁邊,不是嗎?這樣隨便問問,條件又這麼優渥,應該還是會找到願意嫁我的女人。」

  「真是的!」她有點生氣,又帶點嬌羞地槌他。「你啊!就這樣衝進咖啡店,大家還以為你怎麼了咧?沒想到你馬上求婚,老闆說,他當時真是嚇得半死,還差點打電話請人把你載回精神科──」

  「而妳也馬上答應了,我們應該在醫院完婚的,不是嗎?」

  「那有什麼差別?反正只是公證而已不是嗎?」她邊數著他的手指,邊回想。

  「我記得你還說,下午要出國開會,一個小時公證應該就夠了吧!」

  回想自己的心狠,尹東嶽沉默不語,緊緊將她抱在懷中。

  「回台灣後,我們補辦一次婚禮,妳要為我重新披上婚紗,我要讓所有人知道妳是我最美麗的新娘。」

  「笨蛋。」她眼眶泛紅。其實她求的並不多,只要有他的愛,有沒有婚禮都是一樣的,但她知道這是東嶽的心意,他對她是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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