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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胭脂夫人[全文完]

胭脂夫人 作者:寄秋

訂親改命實在太迷信,卻由不得柳笑風不信,
誰讓當年快斷氣、被說絕對活不過十五歲的他,
和那個據說續命再生的胭脂坊千金于香檀一訂親就起死回生,
現在他都十九了還能活蹦亂跳,她就是他的福星!
而她不只找出他從小虛弱的真相,又找來神醫替他治病,
更有十足的戰鬥力,他那「面善心慈」繼母被她整得老了十歲,
且她還有滿腦子神奇配方,光靠胭脂水粉就賺了幾萬兩,
害他這個長公主之孫、柳城少城主,難以在佳人面前砸錢展現豪氣,
雖然中間波折不斷,幸好他仍順利將她娶進門,然後就是努力活到九十九,
畢竟于香檀這傢伙曾經的一生志願,可是當個逍遙自在的俏寡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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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自焚重生到古代(1)

  新月,無風。

  在隱隱約約的陰影中,三、五野狗徘徊在偌大的別墅外頭,嗅著高牆外主人家特意放的狗糧,准備飽食一餐。

  這是幢私人住宅,裡頭就住著一戶人家,四周並無鄰居,整片山都屬於私人土地。

  依著山勢蓋的五百多坪的房舍有三層樓高,還有座高塔式的閣樓,中式混搭日式的庭園將近十畝左右,一座池塘種滿蓮花,裡面游魚無數。

  看得出這家人非常有錢,有錢到種上一大片葡萄園當觀賞園子,自種自摘自釀,每年的葡萄酒從不外賣,一桶一桶放置在深三十公尺的地下酒窖之中,慢慢發酵。

  叫人意外的是,這幢別墅的主人如今只剩下一人,主人的聲樂家母親及知名鋼琴師父親在全球巡回演奏時前往德國的途中,飛機空中故障迫降外海,因前艙先碰觸海面解體,坐在頭等艙的他們掉落海中,目前尚未尋獲,被列為失蹤人口。

  其實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他們只怕有去無回,早就全無生機了,可是他們的女兒卻不放棄,耗費巨資也要繼續尋找雙親,她不願意相信寵她、愛她的父母已不在人世。

  誰願狐獨一人呢?她最怕寂寞了。

  一晃眼,半年過去了。

  航空公司的死亡賠償金已彙入她的帳戶,兩條人命和高額保險金一共三億多元,兩夫妻本身也有好幾個保險,加上巡回演出保的意外險,金額不在少數。

  不過當女兒的哪肯用父母用命換來的錢?

  她分文未取,全用在尋人上面,即使希望渺茫,她也要搏萬分之一的機會,因為她什麼都沒有了,只剩下錢。

  周遭的親友都勸她別傻了,人是不可能生還的,要她為未來的生活多做打算,留一點錢在身邊,不要往水裡拋。

  只是她夠富有了,也有一技之長,因此根本不把錢當一回事,只要能救回她的爸媽,千金散去亦甘之如飴。

  “你別再犯傻了成不成?都過去半年了,伯父、伯母的屍體早被海中的魚啃食殆盡了,你想找回他們根本是天方夜譚,別再自欺欺人、作白日夢了。”人去財還在,這才是最重要的。

  長相帥氣的男子有張媲美男明星的俊臉,顏值破表、五官立體、偏向韓風,身形高大、肩寬背挺,約一百八十公分左右,是標准的模特兒身材,給人一切操之在我,自信滿滿的感覺。

  這樣的他十分受女性的歡迎,也有幾段非常輝煌的情史,是愛情常勝軍,在空難發生前他剛好訂婚,情定眼前容貌清麗的女子,兩人曾是學長學妹,又是世交,相識超過三十年。

  “你不用勸我了,你是何居心我會不清楚,需要這般矯揉造作?”女子的聲音很輕很淡,但發音不太自然,有些咬字聽來少了一份流暢,似乎喉嚨長了一層薄繭。

  男子的眼神閃爍,平日看來意氣風發的神色多了一絲心虛。“你又在胡思亂想什麼,別因為你父母的死而疑神疑鬼,我們都認識幾年了,我的人品你還信不過嗎?”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騙得過我的爸媽卻騙不過我,他們有一顆藝術家的心,太過天真爛漫,凡事想得都是美好的,看不見人性的醜陋。”太單純,太容易相信人,以為從小看到大的孩子沒有私心。

  但人是會變的,這不是露出真面目了?

  她爸媽出事不到七天,他便上門問她理賠金有多少,慫恿她投資,成立聯合帳戶,口蜜腹劍的承諾她的將來由他負責,還一再保證她的錢交到他手中必能翻倍,讓她有一輩子用不完的財富。

  可惜她不缺錢,對他的提議嗤之以鼻,她名下的資產夠她揮霍了,錢對她而言只是個數字而已。

  打小她就沒喜歡他過,覺得他心眼太多,太愛鑽營,太看重身外物,有一點虛榮和自以為高人一等,富二代的他常說自己錢多得花不了,沒事買車、買游艇,名牌衣物一大堆,一年砸下上千萬就為了一張高級俱樂部的YIP卡。

  兩人會訂婚也是出於無奈,她都三十二歲了,她爸媽擔心他們老了沒能力照顧女兒,便在眾多女婿人選中挑一個看起來順眼的,想先定下來再做打算,了了一樁心事。

  兩人都是看臉的,認為長得好看人便不差,兩家的交情又不錯,女兒嫁了人至少不會受到欺負,有他們在,不看僧面看佛面,而且在世人眼中這也是不可多得的好姻緣。

  她也抱著敷衍的態度打算先拖延一陣子,應付應付父母的愛女心切,訂婚不代表結婚,還有轉圜余地,她若不願又有誰勉強得了?

  為了解除婚約,她聘私家偵探做了婚前調查,打算等爸媽逼婚時再拿出來,她想人無完人,總會找出紕漏,以她爸媽對女兒的在意是不會接受品德有缺憾的女婿。

  誰知結果令人驚嘆。

  “淡雲,伯父伯母的死對你的打擊太重了,我知道你很愛他們,可是人死不能復生,你的精神狀態非常不穩定,都產生偏差了,我建議你到身心科掛號,好好看一下醫生,我有個朋友是這方面的權威……”

  “不必,我很正常,你不用費盡心思把我送進療養院,我所有的財產早交付信托,你一塊錢也拿不到。”他想用她的名義花她的錢,休想,她早給自己留了後路。

  什麼!她居然……男子目光閃了一下,微露忿意。“你把我想得太齷齪了,我要你的錢干什麼,我自個就有花不完的鈔票,還打算花五億元為你買下一座歐洲古堡,做為我們結婚的聖堂……”

  “你有五億嗎?”她問。

  他一滯,神色立即保持平靜,不露半絲異樣。“區區一點小錢而已,我家公司的資本額有上百億。”

  “我指的是你個人。”他的私人財產。

  他父親有過三段婚姻,共有三子二女,除了他之外皆在自家公司擔任要職,他母親是第三任妻子,手握不少公司的股權,舍不得兒子太辛苦,另外開了間公司由他掛名董事長。

  只是他心氣很高,才能平平,要不是有母親不斷地挹注資金,他名下的公司早就關門倒閉,哪輪得到他拿來當幌子唬人。

  “我沒錢?”他大聲的掩飾面上的局促,做勢發怒,先聲奪人。“你看不見我的豪宅名車嗎?”

  “那是你媽給的,不是自個賺的。”事實上他負債累累,全靠母親資助才有風光的生活品質。

  “那又如何,我媽的錢就是我的錢,我是她唯一的兒子,她以後的一切不都全是要留給我的。”他大言不慚,說得理所當然,一點也不以為恥,彷佛當個媽寶是他的榮幸。

  “你的價值觀我不能苟同,請你離開。”她做出送客的姿態,半點情面也不給。

  “你要趕我走?”他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自大的他還以為她會留他,進一步促進感情的交流。畢竟她是孤女了,更需要未婚夫的撫慰。

  “難道我表達的還不夠明確?”她面冷如霜,一副盼著他快走的模樣。少來煩她,她很不耐煩。

  “淡雲,別忘了我是你的未婚夫……”

  不等他說完,女子冷淡地回答,“婚約隨時可以解除。”

  “你想退婚?”他面色一獰。

  “有何不可,這個婚是為我父母訂的,他們不能出席為我主持婚禮,那麼便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這場鬧劇也該結束了。

  “喬淡雲,你太過分了,把我放在哪裡,我一片真心真意的待你,你卻毫不在意的將我的真心丟在地上踩嗎?”他不可能放過她,大好的機會就在眼前,不把握住才是傻子。

  “你覺得自己適合哪裡就待在哪裡,我這座小廟容不下你這尊大佛,你也不必衝著我發脾氣,我眼睛沒瞎,看得出你在作戲。”太假了,假得令人同情他的演技。

  “你……”

  “你和她說了沒?東西拿到了嗎?拖拖拉拉干什麼,我都等得腳麻了,你不會想在這裡過夜吧!”

  一名穿著低胸及膝禮服的艷麗女子大剌剌地走了進來,看得出剛從某個歡樂派對出來,身上有很濃的酒氣,眼神略帶渙散,神情有一些充滿暴力的癲狂,看起來不大正常,似是吸食過大麻。

  “陸小喵。”看到她,喬淡雲一點也不意外。

  一聽到“陸小喵”這個綽號,陸靜月像只貓似的炸毛,張牙舞爪。“不許叫我陸小喵,你這聾子憑什麼高我一等,要不是你出身好,有對疼你的父母,對你百般呵寵,你今日的成就便是我的!”

  她不甘心,很不甘心!若站在同樣的出發點,她絕對不會輸人。

  “我是聾子沒錯,但我能聞出上萬種香氣,制出別人所制不出的香水,你做得到嗎?”她有驕傲的本錢。

  喬淡雲一出生便聽不見也沒法說話,她快到一歲時才被發現聽力異常,也為他們美好的家庭帶來變數。

  當時她的母親得知這消息的時候,哭得兩眼都腫了,十分自責在懷孕期間服用了成藥,造成女兒的不幸。

  她父親的心情也相當沉重,不斷安慰妻子不是她的錯,是老天爺要他們停下來,想一想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事情發生了就必須去面對,兩夫妻的心態很健全,冷靜了幾天後決定一生只要一個孩子,不再生第二個。

  喬母停下規劃好的聲樂生涯,全心全意照顧女兒,當個全職的家庭主婦。

  喬父則繼續他的巡回演出,只不過由全年性改成半年性,留出更多的時間陪伴妻女。

  喬淡雲沒上過一日學,打三歲起就有專門的老師上門教她識字、手語、練習喉嚨發出聲音,並看懂唇語。

  她花了十五年時間才表現得和常人沒兩樣,若不刻意挑明,沒幾人發現她天生耳聾。

  聽不見是她這輩子的遺憾,她的世界是安靜的,沒有吵雜聲,盡管她能與人對答如流。

  不過上帝在她面前關起一扇門,必定為她開啟一扇窗,在她十九歲那年,她發現自己有聞香的天分,不管任何氣味到了她鼻前都無從隱藏,再微弱的味道都聞得出來。

  在父母的鼓勵下她成了史上最年輕的聞香師,因聞香的能力在國際間逐漸打出名號,成為各大化妝品公司和釀酒廠競相聘用的新銳大師。

  而後她的父母在自家為她弄了個實驗室,讓她試著去調配香水,幾年下來,她竟也成了香水界的翹楚,她不再為人聞香,專心研發與眾不同的香水,並精心調制個人化香水,僅此一味,絕無重復。

  因此聲名大噪的她大受追捧,在香水這一行無人能出其右,不管各大廠商出重金禮聘皆不動搖,堅持自己的做法。

  她每年最多推出一千瓶自制香水,由大家競標,所得的一半捐贈世界展望會、重症醫療中心做慈善。

  然而她的這些成就自然也遭人嫉妒和覬覦,尤其在她父母雙亡後。

  神情變得難看的陸靜月往前一站,伸手挽住男子臂彎,有點示威意味。“你會調制香水又怎樣,可你留不住男人的心,我勾勾手指頭他就來到我身邊,一腳將你踢開。”

  她故意說得很快,讓喬淡雲看不清楚她的唇形,但喬淡雲太了解她了,用猜也能猜出八、九分。

  因為陸靜月曾經是她的小助理,剛從鄉下北上謀職的小女生,那時候的她很清純,非常靦腆,見人話不多,十分勤奮,對香水的調配有著超乎尋常的狂熱,這才讓喬淡雲給她一試的機會。

  可是一進入五光十色的世界,陸靜月便迷失了本性,自以為學了幾年聞香便能成為制香大師,自立門戶要與昔日恩人分庭抗禮打對台,一心想把喬淡雲給壓下去。

  可惜實力說話了,少了喬淡雲的指點和護佑,陸靜月根本闖不出自己的名聲,她聞香不成,屢屢出錯,制出的香水又太尋常,一遇熱便走味,不能持久,還對呼吸道產生若干影響,上不了台面。

  但是她不反省自身的能力不足,反而怪罪喬淡雲沒有用心教她,對她藏私,她惱羞成怒,覺得自己被耽擱,為了報復和享受富貴生活的飯來張口、茶來伸手,她不惜出賣自己,以年輕肉體勾引表裡不一的男子,與他合謀取得更大的利益。

  “靜月……”別把話說絕了,我們還要她的全部家產。

  男子使眼色要陸靜月少說兩句。

  “那個渣渣我早就不想要了,你勾去我也少了隨手丟棄的麻煩,一個垃圾配一個回收物相得益彰,你們挺配的。”他們傷不了她,她已百鏈成鋼,沒什麼比喪親更痛。

  失去父母的喬淡雲已痛到麻木了,再看到眼前張狂的這一對,她真的一點感覺也沒有。

  她這一生依附父母而生,沒了他們她也等於失去一半的生命。

  “你說誰是回收物,我看你嫉妒到得失心瘋了!把配方拿出來,我可以讓你少受點苦。”露出真性情的陸靜月面容凶狠,昔日乖巧的模樣已然不見,換上對金錢的追求。

  “什麼配方?”她心中一訝。

  “還跟我裝傻,你們為沈醉心調配的‘醉心’,她用五百萬美金買你六年的專屬權。”如果把它賣給化妝品公司,絕對獲利更豐,她已經和人商量好,用一千萬美金出售。

  喬淡雲恍然大悟,原來是為了這回事。“我不會給你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沈醉心是她的朋友,更是亞洲知名的影歌雙棲紅星,每年收入上億,買得起她所制的香水。

  “那可由不得你,你當我們是來敘舊的嗎?得不到配方我是不會離開的。”她為成名已走火入魔了,不擇手段也要出人頭地。

  “靜月,你想干什麼,快把刀收起來!”看到她取出包包內的折疊刀,男子嚇得臉色發白。

  他只是求財,還沒想到要害人命,雖說與喬淡雲不算青梅竹馬,但也是打小認識,他沒狠心到想讓人死。

  陸靜月冷笑著拉開刀身。“都扯破臉了還遮遮掩掩什麼,不如各取所需,反正四下無人,我們還怕她高聲呼救嗎?”

  因為喬淡雲喜靜,因此入夜後她居住的地方向來不留人,裝了一百多支的監視器直接和保全公司連線,一有動靜保全人員會立刻趕至,前後不到十分鐘,有著人性化的安全措施,尋常人等難以入內。

  可她的未婚夫卻是例外,他是少數允許入內的“自己人”,所以從他出現在門口到進入,監視器雖有錄像但不會觸發保全裝置,他在不設限名單中。

  當初保全公司收到喬淡雲父母的知會,允許她未婚夫自由進出,所以今日他帶了人來也只有例行監看,不會把他們當成歹徒,除非喬淡雲啟動緊急救援裝置。

  “靜月,我們以不傷人為原則,之前我們說好的。”他也怕惹上官司,有監視器為證,他根本逃不掉。

  “那要看她肯不肯合作了,老端著架子一副高傲樣,我看著生氣。”陸靜月豁出去了,她才不管有沒有人會受傷,機會只有一次,她不把握住便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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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自焚重生到古代(2)

  “陸小喵,我的心血我寧可毀了它,你想得到比登天還難。”

  她隨手將一只器皿丟在地上,清脆的碎裂聲在夜裡更清亮,彷佛在嘲笑陸靜月的白費心思,難以得逞。

  他們此時處於調配香水的實驗室中,到處都是瓶瓶罐罐,有半成品的香水和一些配香的甚底原料,以及昂貴的蒸餾儀器,透明的玻璃櫃中放置著各式各樣已出售的香水樣品。

  酒精燈裡燃著火,蒸餾著雪松香氣,旁邊是十來瓶准備調合的精油,五彩繽紛的顏色很是迷人。

  “喬淡雲,住手,不許再破壞了,我要的只是配方,你乖乖交出來不就得了。”她摔的全是錢呢!那些都價值不菲,很多都是陸靜月親自下單購買的,所以知之甚詳其價格。

  “辦不到。”她說著又松手,一只裝有香水的長頸透粉紅色澤的玻璃瓶,筆直落地。

  “你……你不要再扔了,要不然我真要出手了……”看她毫不在乎的毀損那些東西,陸靜月心裡在滴血,她要的是名和利,不是看鈔票從她眼前飛走。

  “淡雲,我們絕對不會傷害你,我知道你為伯父、伯母的死傷心欲絕,但還不到自暴自棄的地步,有話我們好好講,我介紹的投資獲利極豐,絕對能讓你大賺一票……”她把錢花在尋人上太不值得了,還不如讓他拿來周轉。

  “投資?你當我不知道,你的油田開發案早就失敗了,反而背上將近三十億的債務,你不過想拿我的錢去填補虧空,好繼續過你揮金如土的富少生活。”他不僅沒錢了,還被銀行鎖定名下拍賣物,舉凡豪宅、跑車、名畫、珠寶都不是他的,早被銀行收了去。

  “你……你調查我?”他大驚。

  “我也要保護自己,畢竟我父母不在身邊,我不能引狼入室。”她沒料到他膽大包天,敢盜賣他母親手中的股票,導致經營幾十年的企業幾乎轉手讓人。

  “喬淡雲,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要不是你爸媽求我,我會答應和你訂婚嗎?你長得好看是好看卻帶不出去,你知不知道背後有多少人在取笑我?”若非喬家的財力驚人,喬父、喬母的人脈可為他所用,他才不會同意和她訂婚。

  聯姻、聯姻,聯的是兩家的利益,感情倒在其次,他們都曉得婚姻是怎麼回事,誰會在乎。

  見他越說越難聽,把她毀謗得一文不值,喪親之痛再度湧上心頭,因聽不見而被嫌棄的喬淡雲從喉嚨深處狂吼一聲,雙手一掃將桌上的酒精燈和一大半精油全掃落在地。

  驀地,一片火光燃起……

  燃燒了一夜後,焦黑的別墅中抬出三具燒焦的屍體,而做過生前遺囑的喬淡雲將死後遺產悉數捐給慈善機構,遺愛人間。

  “……啊!火,好大的火……快跑……要燒到了……痛、好痛,燒焦的氣味……原來死亡是這麼痛……爸、媽……我來找你們了……”

  垂落的胭脂紅繡海棠花的床幔內,一名眉似細柳、唇紅齒白的清靈女子正滿頭大汗,夢魘的低聲輕吟,沒人聽得清楚她在呢喃什麼,只知她很痛苦,兩道清淚由頰畔滑落,滴濕枕頭。

  “小姐、小姐,你醒醒,夢是假的,你快睜開眼,別自個嚇自個……”小姐這毛病老是好不了,每隔一段時日便發作,現在更是嚇得臉都白了,叫人看了都心疼。

  “暮夏?”

  緩緩睜開眼,喬淡雲……不,於香檀看看頭頂古色古香的床帳,她長吁了一口氣,試圖將夢中的情景忘掉。

  已經七年了。

  她來到這個世界足足七個年頭,時間快得宛如昨日。

  原主被囂張至極的庶姊推入水中,庶姊壓著她的頭不讓她爬上岸,直到她停止掙扎,庶姊才驚慌失措的跑開。

  那時,原主真的死了,漂浮在水面上,接著初來乍到的她穿越到這個年僅八歲的小姑娘身上,大大喘了口氣又活過來,她用前一世學過的游泳游回岸上,然後被路過的廚娘發現才安心的暈了過去。

  再清醒已是三天後,聽說她高燒不退也喂不進藥,大夫搖頭要人准備後事,後來請了清涼寺的和尚念經,她的情形才逐漸好轉,燒也退了,能進食了,又養了大半個月,身子骨才徹底好起來。

  在這段時日內,她慢慢接收到原主的記憶,這才知曉原主的娘在入門三年內未有子嗣,她的爹以香火為重納了表妹為妾,從此寵妾滅妻,對元配動輒打罵,讓小妾踩在元配頭上。

  小妾進門一年有孕,渣爹這才回到元配屋裡,但是仍對她不假辭色,只對妾室呵寵有加。

  誰也沒料到,不久後元配亦有了身孕,妻妾在同年生下庶長女和嫡次女,兩人生辰相差六個月。

  雖然都是女兒,可是看得出渣爹較疼愛小妾生的庶長女,對嫡女不聞不問,三番兩次冷落正妻。

  誰知道兩年後反而是妻子先生下兒子,小妾不知因何緣故未再受孕,又隔了三年才有了庶子。

  各自有一子一女,原本該相安無事,可是恃寵而驕的小妾處處仗著渣爹的寵愛壓元配一頭,常常無事找事的鬧出不少是非,把府裡搞得烏煙瘴氣,連嫡子嫡女都欺壓。

  剛穿過來的於香檀原本不想插手後院的一畝三分地,由著妻妾惡鬥,她打算置身事外做壁上觀。

  可是她娘實在太包子了,任打任罵也不還手,幾乎將中饋拱手讓人,當她吃到無油無味的冷菜冷飯,她覺得該反擊了,誰讓一向好吃好穿供著的她受不得這種委屈。

  “是奴婢,小姐要起了嗎?”暮夏微微拉開床幔,頭探進幔裡輕聲一問。

  “起吧,睡得有點頭疼。”她習慣睡個午覺,秋天氣候涼爽,很適合補個眠,如此才養身。

  “小姐,要找個大夫來瞧瞧嗎?”她將巾子浸入水中,浸透了才取出擰乾,為小姐淨面、拭汗、擦擦雙手。

  她想了一下,搖頭。“不用了,我醒醒神就好了。”

  穿越後突然能聽見聲音,她嚇了好大一跳,花了好幾個月時間適應她不是聾子這件事,她試著用耳朵去聆聽,清清楚楚的接受外界的各種異聲,她又慌又亂,又有一點欣喜若狂。

  原來這就是聲音。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她發現能聽得到真好,不用看別人的唇形讀唇語,她閉著眼睛也能聲聲入耳。

  “小姐,清秋剛去熬煮冰糖銀耳蓮子湯,一會兒你喝一些潤潤喉,秋高氣肅,容易犯咳。”邊城的秋天來得早,風沙又大,一入夜露冷風寒,早到的北風呼呼直吹,忒擾人。

  “嗯。”捂嘴打了哈欠,她看了看窗外,黃葉落下。

  於香檀討厭人群,穿越到古代也像繭居族似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出門的次數屈指可數,不超過十根手指頭,可說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典範,誰來找她玩兒都不行,安如泰山。

  可這樣清冷的性子居然有朋友,正是家中開武館的梅雙櫻和家中開醫館的林芷娘,而且交情不錯,她們一點也不介意她憊懶的脾性,秉持“山不就我,我來就山”的態度,給於香檀帶來不少樂趣,姊妹淘挺有話聊,常常一聊便是一晌午。

  不過她院子裡服侍的下人不多,因為她怕吵,除了兩個貼身丫頭暮夏、清秋外,也就幾個粗使的小丫頭打理庭院、洗衣、倒夜香,連個管事嬤嬤也不置,她這個“清凌院”內的下人還不到庶姊於香婕的一半。

  但她甘之如飴,人夠用就好,不用講究那個排場,反正整個於府都掌控在她手中,誰想有好日子過就得看她臉色。

  “小姐,那邊又鬧起來了。”暮夏小聲地說著。

  於香檀的手微頓了一下,又往臉上拍絲瓜水保濕。“鬧什麼?”

  “老生常談了,還不是嫁妝問題。”

  聞言,她嘴角微揚。“讓她們去鬧吧!反正我爹手裡沒銀子,她們越鬧情分越薄。”

  “玉真院的大小姐居然異想天開,要拿夫人的嫁妝補貼,還說她也是夫人的女兒,拿個三萬、五萬當壓箱銀也是理所當然。”

  想得真美,大小姐平日對夫人連母親也不喊一聲,還想讓夫人讓位給她姨娘,這般的白眼狼誰願意理會。

  “三萬、五萬?她們的胃口真大,只可惜也只能窮嚷嚷了,就算我娘肯給,我爹也不會點頭,他缺銀子。”男人沒錢還渣得起來嗎?從根本斷絕後省了不少事。

  “夫人也沒有三萬兩。”夫人手頭上有一萬兩銀子就頂天了,夫人的娘家也養了一群吸血水蛭。

  “我知道。”因為鋪子裡的收入全由她收著,她不說沒人知道賺了多少,只知日進鬥金。

  “小姐,你要看看帳冊嗎?掌櫃的剛送來不久。”每三個月查一次帳,半年結一次紅利。

  “拿過來我瞧瞧。”正好沒事做,核個帳也好,老是低頭繡花,肩頸都酸痛僵硬了。

  “是。”

  一疊帳冊往桌上一放,秋水般的眸子明澈乾淨,彷佛能臨水照人的湖面,剪剪長睫如舞動的蝶翼,一掀一掀地。

  看著翻開的帳冊,於香檀會心一笑,上面用的是寥寥幾人看得懂的阿拉伯數字,依她所教的記帳方式排列,進貨、出貨價格一目了然,她用心算一算馬上算出總帳。

  記得她剛穿來的那一年,玉真姨娘鬧得實在不像話,把一向忍功卓越的她鬧得都想搧人一巴掌。

  於是她想了個又快又狠、釜底抽薪的方法,讓玉真姨娘想鬧也鬧不起來,沒能從中得利。

  身體八歲的於香檀實則有三十二歲的智慧,她寫下二十道大菜的菜譜丟到父親的對手手裡,在短短的三個月內,父親的酒樓因為敵對方的客源滾滾關門大吉,賤價出售。

  沒多久,父親經營的鋪子也陸續出了問題,不得不一一脫手,以低於市價的價錢賣出。

  不到一年光景,渣爹賺錢的鋪子全賣了,而包子娘的嫁妝鋪子“天仙胭脂坊”卻日漸紅火,東西一日比一日還要熱銷,進進出出的客人從未斷過。

  渣爹根本猜不到這一盛一衰的情況是出自女兒的手筆,他還以為自己時運不濟,幸好還有莊子的收入足以應付平日的開銷。

  只是他忘了身邊有個只出不進的表妹妾室,她在吃穿用度上從不虧待自己,看到什麼就買什麼,別人有什麼她也要有什麼,這對母女拚命的花錢,買綢緞、買首飾裝點自己,從來沒想過丈夫(親爹)會沒有銀子,只覺得養她們是他的分內之事。

  等到有一天發現入不敷出,他們都很傻眼,為什麼沒錢了,府中不是有好幾間鋪子,怎麼囊空如洗了?

  相對的,元配夫人那邊的胭脂鋪子卻是生意蒸蒸日上,推出好幾款聽都沒聽過的妝品,像是眉筆、睫毛膏,腮紅、粉底膏,不是用抿的唇紙,而是用抹的口脂、口膏、口蜜,連眼睛四周也能上色的眼粉。

  接著又有好幾樣去斑、美白、潤膚的美顏聖品一一推出,以限量的方式出售,根本供不應求。

  難堪的事來了。

  渣爹於進福因為手上無銀,只得好聲好氣地向妻子低聲下氣,為了維持他在外面的面子,再不甘心也得低頭,然後從指縫間漏一些給玉真姨娘娘仨,讓他們有點小錢卻做不了妖。

  財大氣就粗,於香檀的包子娘從此揚眉吐氣,她看誰不順眼就扣誰月銀,有銀子好辦事。

  憋屈的於進福等人在事隔多年後,仍不知曉胭脂鋪子當家做主的正是足不出戶的於香檀,她娘早把鋪子過在女兒名下,當娘的每年能從女兒那收到鋪子收入的三成孝敬,她存著不花,打算日後給一女一兒當嫁妝、聘禮。

  “小姐,鋪子又賺了不少吧?”看著小姐眼底的盈盈笑意,暮夏也跟著笑眼一眯,好不開心。

  “還可以。”在她預估的範圍中。

  “小姐要不要開分鋪?咱們鋪子裡的胭脂水粉太搶手了,一上架就被搶購一空。”好像不要錢似的,能搶多少是多少,還為了一盒胭脂大打出手,誰也不肯放棄。

  於香檀輕搖螓首。“人手不足。”

  她能用的人不多,而香粉、蜜膏的成分得保密,一旦泄密損失慘重,她花了好大功夫才研制出那些美容產品,不希望開賣尚未多久就被抄襲,導致滿街的山寨品和次等貨。

  “人手不足可以買人呀!簽了死契就不發愁了。”暮夏不覺得人口買賣有什麼不對,她自個也是災年被爹娘賣掉的。

  “不急。”她都十五了,可能很快就嫁人了,夫唱婦隨,誰知道會去往何處。

  只要於香婕的婚事一塵埃落定,她也差不多該備嫁了。

  “小姐,喝口冰糖銀耳蓮子湯,奴婢剛煮好的。”笑得臉圓圓的清秋將湯端上,她眉尾處有顆小痣。

  “熬煮了很久吧!蓮子都化了。”滾爛了,吃起來有點綿稠感。

  “化了才好入口,細細綿綿地。”小姐不喜歡嚼硬的,所以她特意煮得爛爛地,舌頭一抿便滑入咽喉。

  “嗯!甜度適中,不膩口。”

  “二姊、二姊,姊夫來了!”一聲粗啞的破鑼嗓子由遠而近,匆匆而至的腳步聲啪啪作響。

  噗!於香檀一口蓮子湯直接往外噴,噴得滿桌子都是,可見她有多震驚。

  “二姊,二姊夫他……”一身儒服的少年氣喘呼呼的出現,臉上似喜似憂,又有一些無所適從。

  “先喘口氣再說,別被自己憋死,讀了這些年的書還不穩重自持。”

  她將冰糖銀耳蓮子湯端給他,他一口飲盡,這才將來人的消息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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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急著嫁人當寡婦(1)

  “你怎麼還不娶我啊?”

  久未相見的未婚夫妻見面的第一句話,通常是彼此問候對方好不好,可這一對著實怪異,即便女方說出這種恨嫁言論,卻不見羞澀,兩人也沒有見面的歡喜,反而冷冷淡淡的注視對方,都平靜得像老僧入定,我看石頭一動也不動,你見樹木植根土裡,微風一過樹葉搖晃——事不關己。

  “你每一回都問這句不膩嗎?”

  “我急著當寡婦。”不是說壽算不長嗎?怎麼還活得好好的,一副短命鬼的樣子還妄想與天爭。

  聞言,男子臉色為之一沉,原本蒼白無血色的面容更顯得慘白一片,活似苟延殘喘,再大口一喘便要斷氣。

  “讓你失望了,閻王不收,暫時死不了。”她有多希望他死,好似他不死十分對不起她。

  “是很可惜,我盼了好些年,明明說活不過十五歲,可你比烏龜還能撐,一年拖過一年,讓我一盼再盼都聽不到你的死訊,叫我望眼欲穿。”這般拖累人太不應該。

  “你就這麼盼著我死?”身形消瘦的柳笑風冷著臉,看著“未婚妻”的眼神充滿狂風暴雨。

  “是呀!”實話實說。

  “你可以直接提出退婚。”他會樂於點頭。

  “不要。”她搖頭。

  “為什麼?”他恨恨地咬牙切齒。

  “因為我想當寡婦。”一了百了。

  “理由。”他冷著聲問。

  於香檀目光清澈,恍若不沾塵垢的玉簪花。“出嫁從夫,再嫁從己,只要我是寡婦的身分就沒人會逼我嫁,我嫁與不嫁都由己,旁人無權多嘴多舌,若是遇到好的男人,賭一回唄,反之守著又何妨,我照樣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哼!我為什麼要成全你?”他想退婚,這門婚事來得太過荒謬,他這隨時會走的身子不想拖累別人。

  柳笑風是胎裡帶來的體弱,七個多月大便早產,一度遭斷言活不到滿月。

  可是他活下來了,他看似體健的親娘卻在半年後虛弱而死,一夜之間人就沒了,連大夫都來不及叫。

  而後他年年看診,年年被診斷活不過年底,但是他命硬,幾番凶險都挺了過去,一年又一年的存活。

  直到他十一歲那年,真的氣若游絲了,只差一口氣就咽氣,那時他正在清涼寺中為亡母打醮作祭,定一大師一手按在他眉心,一邊口念阿彌陀佛,要他祖母找到續命再生的小姑娘定下婚約,此子便可度過災劫。

  他祖母信了,連夜下山命人打探,誰家有女兒死過一回又活過來,連著方圓十縣都不放過。

  然後他們找到一戶姓於的人家,據說他家閨女曾溺過水,當時有沒有斷氣無人知曉,但她是周遭百裡內唯一符合續命再生的人。

  柳老夫人也沒轍了,心急如焚,眼看著孫兒快沒氣了,她死馬當活馬醫,當機立斷定下親事。

  說也奇怪,剛一交換庚帖和訂親信物,原本臉色發紫的柳笑風如神仙續命一般,臉上黑紫退去,呼吸正常,冰冷的身軀回暖,除了臉蒼白了些,和平日無二。

  親眼目睹此事經過的柳老夫人為之信服,再無懷疑,為了讓孫子活下去,她願意低就一門平民百姓家。

  即使柳笑風清醒之後執意要退親,柳老夫人依然一意孤行,揚言他想退親就先送她下黃泉與列祖列宗為伴。

  因此柳笑風要退婚一事無疾而終,縱使他用盡一切手段想逼對方提出退婚,可是他得到的答案卻叫人嘔血。

  當寡婦?這女子的腦子沒壞吧!居然為了這個原由斷送一生,她以為進了柳家門就能由得她改嫁嗎?

  一旦他死了,不管他有沒有留後,他那位可親的繼母定會將孩子弄死,再從她娘家兄長那抱養一個孩子過繼給長房,那麼兩房人的產業便握在她一人手中,她順理成章地占據他娘的一切。

  “對你而言並無損失呀!至少逢年過節有人給你燒紙,你在下面的日子會好過些。”她知道他為什麼不肯成親,可她非嫁不可,他是眼前最好的人選。

  “不必。”柳笑風眼中滿是陰霾,忿然而視。

  “對你交個底,我是相中你的身世,若是你不幸駕鶴西歸,你留下來的遺產夠我享用一世,即使你們三兄弟尚未分家,你娘親留下來的嫁妝雖也說不上富可敵國,但絕對令人眼紅,縱使我不缺錢,但沒人會嫌錢多。”他娘的嫁妝是他獨得的,不用拿出來分。

  “你打探過我?”他雙眸一眯。

  於香檀面色清冷。“不算打探,但我總該先弄清楚嫁過去的是什麼樣的人家,是否能婆媳和睦、妯娌好相處,一家子是不是面和心不和,以及有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陰私……”

  梅雙櫻家裡是開武館的,師兄弟眾多,只要拜托好友打聽一下,沒幾日便能得到詳盡的回報。

  她未婚夫的來頭還不小,他爹是柳城城主,他是少城主,若是活得夠久,城主之位非他莫屬。

  而他的生母和繼母竟是隔房的姊妹,一嫡一庶,長房長女是元配,她爹娘就生她一個女兒,因此出嫁時幾乎陪嫁了長房大半的私房。

  庶出的二房女兒則是繼室,她爹太急功近利了,長房侄女剛過世,他便急不可耐的要將自家女兒推上位,不惜下藥也要成就好事。

  因此柳城城主柳向天很看不上這位繼夫人,對其父更不待見,他仍視元配父親為丈人,事必躬親,一到岳丈家必先向長房岳父行禮,至於對二房的態度則可有可無,禮到即可。

  在柳向天內心深處最看重的還是元配妻子,當初他向顧家提親便是看中了她,一見傾心,對那二房庶女是一眼也懶得施舍,可被“捉奸在床”後,他再不願也得娶,否則定會與岳家撕破臉。

  不過為了表示心中的不滿,他在迎娶當日同時納了左、蘇兩位側夫人,當天晚上便與兩人圓房了,一步也沒踏進正屋新房,一直到其中一位側夫人有了身孕,他才進顧氏的房門,但也僅在初一、十五應卯,其余時日都輪流宿於兩位側夫人和三位通房丫頭處。

  元配在時,柳向天只有妻子一個女人,沒想過要添人,兩人鶼鰈情深,羨煞旁人,可是被迫娶了繼室之後,他的女人也多了,行為有些放蕩不羈,夜不歸宿是常有的事,對顧家二房也不如長房親近。

  不管如何,眾人都看得出來他更看重嫡長子柳笑風,不管他能活多久都依城主的規格教養他,不止一次當眾宣布長子是日後的城主,就算兒子只比他多活一日也會繼承城主之位,旁人不可篡奪。

  他這話是說給繼室聽的,用意是告誡她勿心生妄想,城主之位是長子的,她要是敢妄自伸手,謀害長子,那他不介意上書朝廷,另派他人駐防柳城,讓她竹籃打水一場空。

  “……你那位繼母真不是簡單人物,聽說她時不時就送些如花美婢到你身邊服侍,她是不是比我更希望你死?”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你們或許可以結拜。”柳笑風冷冷譏誚。

  “非也、非也,我是盼著你時候到了,勾魂引魄走得天經地義,我不害人,只是沾你身後之光,而你繼母對你是十成十的恨意,你不死便是扎著她的眼中釘,她想你死是私怨。”兩人的出發點不同,一個是撿漏,一個是仇恨。

  她也想換個人來達成當寡婦的目標,病入膏肓亦無妨,不一定要家財萬貫,銀子她自己能賺,只是她的婚事早早被定下了,現在想另尋他人十分困難,光她爹娘那一關就過不了,她只有認命的分,畢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掌控家中經濟大權也敵不過孝道大如天。

  再者柳笑風的祖母不會點頭,為了給孫兒續命,她怎麼也要撮合這事,至於婚後相處如何就要看小倆口,若真不和再納妾便是,自古以來男子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一個不順眼便納十個、八個絕色,多多益善,開枝散葉。

  “何必說得冠冕堂皇,你們的目的不都是想我死。”女人何其虛偽,為了一點私心什麼話都說得出口。

  看著他孱弱的身軀,她心有不忍的上前一扶,“柳笑風,我們打個商量,我幫你應付你的繼母,我們趕快成親吧。”

  她已經十五了,他們訂親多年,走完六禮就差不多了,何況若不盡快嫁入柳家,她有可能守望門寡,多了克夫的壞名聲,想在短期內挑到個不錯的下家就難上加難,不留心甚至會被親爹給賣了。

  她娘也很可能會因聽信她爹的話,以為這是對她好就草草將她嫁了,後宅婦人能打探的管道也就媒人和親友,真要尋個好人家或找由頭讓男方上門相看,總是要她爹出面的。

  而她爹無利不起早,沒有好處的事絕對不做,若是有人肯給銀子,七老八十的老頭子、什麼十八房小妾他都敢應允,把女兒推入火坑的事他不是做不出來。

  “憑你?”她還太生嫩了。

  “只要豁得出臉胡攪蠻纏,誰輸誰贏還不知曉,如果她還要臉面,就不會和我正面對著來。”

  她可以學市井人家撒潑打滾,不要臉的人哪管教養為何物,掄起袖子便能打。她前一世學過短打,雖不精通,唬唬人還行,在後宅婦人面前也夠了,若在真正練家子面前,班門弄斧太丟臉了。

  柳笑風嘴角一勾,沒拒絕她的攙扶,因為以他的體力真的站不久。“為了嫁給我,你真的是舌粲蓮花,無所不用其極。”

  “彼此彼此,為了拒婚你也不余遺力,拖著大限將至的身子親自來給我難堪,叫我無限佩服。”他就是想讓她看見他不久於世的模樣,好打退堂鼓主動提退婚。

  兩人四目相瞪,都想咬對方一口,認為他(她)太頑固,明明前方有路非要走死路。

  可是在外人看來卻是深情相望,互許終身的兩個人正含情脈脈,情深難言語,以眼訴情。

  “於香檀,你臉皮真夠厚了。”他只差沒說出“死纏爛打”四個字,對她的觀感惡上加惡。

  他認為她嗜財如命,死了也要嫁,為當上“遺孀”連最起碼的臉面也不要了,太過勢利。

  於香檀不以為然的挑眉橫視他一眼,“難道你想你娘的身後物都留給搶走她丈夫的女人?”

  “我娘……她死了……”他語澀地忍住鼻酸,人死如燈滅,什麼都沒了。

  “但是你還活著,你可以為她做些什麼,讓她能瞑目。”若死後有靈,他娘甘心為他人作嫁嗎?

  現任的城主夫人是踩著親堂姊的屍身上位,若是前任夫人不死,她可還有機會?

  扒自家人的牆角才是最可恥的,前人屍骨未寒就搶著占位,這種作法太叫人心寒了。

  “從狼穴移到虎窟?”有何不同。

  “但我身分從此不同,而且至少我會為你娘日夜燒上一炷香,受人間香火,畢竟她是我婆婆嘛!”

  起碼這事她做得到,而且她拜祭的是前婆婆,繼室在元配面前得行妾禮,加上長房長媳地位極高,繼婆婆也無法阻止長媳為先婆婆盡孝,即便兩個都是婆婆,當以正室為先,這是規矩。

  “你太伶牙俐齒了。”這一刻,柳笑風看到的是她的聰慧,而非算計,盡管他對她仍無好感。

  “因為你被我說服了,認為我說的有幾分道理。”她也想有個立足之處,不用老是擔心渣爹在她身上打算盤。

  自從能聽見聲音後,於香檀覺得自己話變多了,也更樂於與人交談,臉皮變厚了,心胸也開闊了許多,看人、看事有了更寬廣的視野、不同的視角,不再局限方寸之地,放眼天際。

  他冷冷一嗤,“痴心妄想。”

  “錯,我對你沒有痴心,只有妄想,你不是我想相伴終身的良人。”她扶他坐在園中的石椅上,怕他走一走就沒氣了,自己平白擔上殺人凶手的罪名。

  聞言,柳笑風眼中閃過一絲怒意。“那你還想嫁給我?”

  “一碼歸一碼,誰叫我們訂親了,你太文弱了,渾身沒三兩肉,若我們同時處在危險當中,是你救我還是我救你?”顯而易見的事,毫無懸念,她看起來比他還能擋兩下。

  “告訴你一件事,看人不要只看表面。”他揚手一劈,厚達三寸的石桌被削去一角,掉落地面鏘然一聲。

  “你……你會武功?”她驚訝地瞠大眼。

  看她欽羨的目光,他心中對她的厭惡感少了一分。“堂堂柳城的少城主,會點拳腳功夫不算什麼。”

  “你以前怎麼不說?”太牛了,她以為他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弱弱,走三步喘兩步的還有什麼活路,早日去西方極樂找如來,投個好胎別再枉為人,沒想到海水不可鬥量,真人不露相,高手藏得深。

  “你沒問。”他們每一回見面都幾乎不歡而散,他被她張口快娶她,閉口當寡婦給氣得腦袋疼,而她每每又因為逼嫁不成,便躲在屋裡畫烏龜,每一只烏龜背上都寫著他姓名。

  “這種事用得著問嗎?你應該自己說出來。”威揚武館的武師人人能打,不如一較孰強孰弱。

  “不想說。”沒必要。

  今日若非被她鄙夷的眼光刺激到,他也不會小露一手,一個只會蒔花弄草的小姑娘憑什麼小覷他?

  看他冷傲的端起架子,於香檀後槽牙發酸,感覺吸血鬼症快要發作了,想往他仰高的頸項落下兩個見血的牙印子,“柳笑風,你給我大概的時間,到底幾時命歸幽冥?”

  這般陰陽怪氣、人見人厭、鬼見鬼嫌棄,肯定是短命的。

  一聽她又問他的死期,柳笑風的神情陰如梅雨天,暗沉沉、冷颼颼。“自個下去問問,我送你先行一步。”

  脖子一冷,她訕笑著往後一退。“我們都認識幾年了,沒必要用話嚇唬我吧?是你家先傳出你離死期不遠,需要續命,這才強硬的定下婚約,我那時還病著呢!你家老夫人說一不二,根本不讓人拒絕。”

  她也很冤呀!莫名其妙攤上一樁婚事,剛穿過來的她兩眼摸瞎,還沒搞清楚身在何處,就跑來一位老夫人,瞅著病中的她東瞧西瞄,然後評頭論足地說上一堆令人頭暈腦脹的話。

  當時她昏昏沉沉,不知烏龍親事已然定下,待她病情稍有好轉,她那遇事就哭的包子娘抱著她哭上一整天,害她以為她一定得冥婚,等人一死便要殉葬。

  這把她嚇得不輕好不好,很想穿越回去,好不容易重活一回,從火場中死裡逃生,難道要落個殉葬的下場?

  他倆第一次見面的場面也不是很愉快,一個披著狼皮大裳的瘦弱男孩怒氣衝衝地衝到她家,一開口便是不客氣的譏誚蔑語,說了很多不中聽的話,說她爛泥欲抹鳳凰牆,身矮腿短妄想攀高枝,她死也入不了柳家門,把人氣得夠嗆。

  這無妄之災來得可惡,她也有些和他杠上的意味,他越不想娶她越想嫁,把人氣死了她便回本了,更別說還能實現她的最終目標——當寡婦。

  誰知一年一年過去,兩人之間的煙硝味越來越重,幾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我看你不順眼,你看我辣眼睛,咱們就鬥呀鬧呀,看誰占上風,先把對方扳倒。

  發展到最後根本是仇人相見,我盼你死,你盼我滾得越遠越好,見面沒好話,唇槍舌戰,刀光劍影。

  “你要怎樣才肯退婚?”冷著一張臉的柳笑風改弦易轍,忍下一肚子不快和她談起條件。

  “你有心上人了,想改娶她為妻?”她反問。

  他一怔,雙目低垂。“什麼意思?”

  “如果你心有所屬,我自是成人之美,天地間不是非你不可,只不過貪圖便利而已。”仔細一想他也十九了,雖然外表看來只有十六、七歲,可慕少艾之心總是有的,說不定早有心儀對像,牛不喝水還能強按它的頭不成?壞人姻緣,倒楣三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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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急著嫁人當寡婦(2)

  “你肯放手?”他問得很輕。

  於香檀把一杯溫茶送到他手邊,“問題不在我,而是你家老夫人,她點頭,我敢說不嗎?”

  平陽長公主耶!當今聖上的親姊姊,在柳老夫人面前她連個屁都不是,不嫁這話她敢說出口嗎?民不與官鬥,皇權至上,她的胭脂鋪子賺再多銀子也是小老百姓,人家伸一根指頭就能輾死她。

  不說她沒主見的娘了,光是她那渣爹死也要抱住這只粗大腿就知道有多厲害,一旦沾親帶故,天水城裡能橫著走,沒人敢說話。

  一提到祖母,柳笑風也沉默了,許久之後才目光陰郁的睨人。“只要你有方法解除婚約,黃金萬兩。”

  聞言,於香檀水眸亮如晨曦,多了一絲誘人光采。“財帛動人心,我承認我心動了,不過你為什麼非解除婚約不可,真有心上人了?”就算她賺得很多,可送上門的萬兩錢財不拿,傻瓜嗎?

  “沒有。”他語氣艱澀。

  “那我就不明白了,你到底在鬧騰什麼,有我給你當擋箭牌,你起碼能快活到死,若是你我取消婚約,以你的年歲,你那‘面善心慈’的繼母不會再給你塞一個未婚妻?我記得你親戚很多,尤其是‘表妹’。”姑表、姨表親戚最討厭了,搞什麼親上加親。

  說到“表妹”,柳笑風臉色微變,“我只是不喜歡你,不想老有人把你和我的名字掛在嘴邊。”

  “正好,我對你也不是很滿意,我們同床異夢,做一對彼此憎惡的怨偶吧!”她說得很愉快。

  驀地,他深得嚇人的雙瞳眯成一直線。“你在說反話,其實你比我更不想要這樁被強加的婚事,可是你人微言輕,反抗不了,便把怨氣往我身上撒,想逼我取消婚事……”

  心口一跳的於香檀暗暗在心裡吸了一口氣,把驚訝和心慌壓在最深處,不表露於面上。

  她是聰明人,只做聰明事,多活了一世,的確擁有豐富的見識和知識,可是這世間最不缺的就是聰明人,不見得她聰明別人便愚蠢不堪,她玩的手段並不高明,稍有腦子的人被輕輕一點撥,再厚的烏雲也會雲開見日出,重見光明。

  只是有人身在局中看不清罷了,他越想釐清越迷糊,越想離開越深陷,一時尋不著方向,可一旦看破了,那就清醒得比誰都快。

  柳笑風一下子醍醐灌頂,徹底醒悟,任何陰雲也無法遮掩他閃著光的眸。

  “狡猾的女人。”差點被她瞞天過海了。

  莫名地,他胸口的郁氣消去一大半,沒來由感到愉悅,有人陪著一起受罪,倒是別有一番滋味。

  “是小姑娘,我才十五歲。”她剛及笄。

  一個八歲的小女童在經歷一場生死大關後,人都尚未好全呢,無緣無故來了位老夫人,用挑三揀四買牲畜的眼光審視了老半天,一下摸摸她的手,一下挑剔她太瘦,又說不像有福氣的孩子,接著深深嘆了口氣,一副不得不接受,被情勢所逼的破德行。

  平白多了個短命的未婚夫,她能不嘔不氣嗎?還沒決定怎麼活下去就被定下一生,換在誰身上都會不平。

  她不過是用自己的方式想擺脫既定的命運,小小抗爭一下不為過吧?她雖然不想嫁他,但也的確有想當“寡婦”的意願,兩股意念交雜在一塊,看哪方拔得頭籌。

  “你不想嫁我。”這是肯定句。

  看到他眼中的明了,於香檀偏要反著來,“你敢娶,我就敢嫁,你敢賭一把嗎?”

  “激將法。”他偏不上當。

  “這是逼婚,你不娶,我也沒法嫁別人,你想把我拖到七老八十,變成嫁不出去的老閨女?”她眼神明亮,咄咄逼人,只差沒拿把菜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抬花轎上門娶了她。

  其實她並不恨嫁,真正恨嫁的是上頭那個著急的庶姊,自己只是想要趕緊當寡婦,獲得自由,天高任鳥飛。

  她看好友能自在出游有些羨慕,一根赤焰九尾鞭耍得漂亮的梅雙櫻走南闖北,意氣風發,她卻連天水城都走不出去,只能仰望天空的雲朵,希望能乘雲而去。

  畢竟個性使然,她一見人多就煩躁,開門看到人頭攢動便歇了出門的念頭,想都沒想的掉頭回屋,聞著滿室花香又琢磨起另一款胭脂水粉,不知不覺一日過去。

  這和她當初關在實驗室調制香水是一樣的,不過現在改成調配女人的美容脂粉,她原本就熟悉的東西,信手拈來自是得心應手,香水和化妝品本質相同,不同的是一種是水狀的,一種是膏狀的,用的一樣是花粉、花瓣等主原料。

  她讓她三舅舅種花,用胭脂鋪子賺的第一桶金買下靠山的兩百畝地,一半向陽、一半靠陰,栽花植蘭,提供她所需要的花卉,一年四季,梅、蘭、竹、菊各有風味,金桂飄香、槴子香濃,玫瑰、牡丹、芍藥、海棠花……

  品種還是太少了,她更想種起薰衣草、鼠尾草、佛手柑等香草,制成精油。

  柳笑風鼻孔輕哼,“反正你不想嫁,等著我死不是更好,我一死你就解脫了,想嫁哪個便嫁哪個。”

  他在說“想嫁哪個便嫁哪個”時的語氣重了些,好似帶著“你是我的未亡人也敢再嫁,難道不怕天打雷劈”的不滿。

  她肩一聳,沒正面回答,“總要有人給你燒紙、點香、上墳,讓你九泉之下過得安樂,別做惡鬼。”

  “於香檀,你不能有句好話嗎?”他氣得一口氣上不來,臉又白了三分,毫無血色的面容更像死人,就是風中殘燭,燃不久。

  “說好話你就能給我好臉色嗎?你我半斤八兩,禮尚往來,如果你有本事擺平你家老夫人,就不用年年來找我撒氣,沒得好處還帶了一肚子氣回去,何苦來哉?”自找罪受怨不了人。

  她比他更想解決此事,拖著有什麼意思,可這是個不中用的,一對上自家祖母便半點力氣也使不上,還跑來指望她扭轉乾坤、過關斬將,把他從泥淖中撈出來。

  嘖!她為什麼要做吃力不討好的事,一口氣得罪兩家人?雖然黃金萬兩讓人蠢蠢欲動,可也要有命花,柳老夫人身為平陽長公主的威儀和權勢她招架不住,想活得長就得夾著尾巴做人,反正這婚事輕易退不掉,不如從中給自己找點好處,像是得到她心心念念的寡婦身分。

  “你……”她果然令人討厭,一針見血直扎他痛處,祖母的固執叫他無能為力。

  “公子、公子,您該喝藥了。”

  一名看起來十七、八歲的小廝端來一碗冒著熱氣的湯藥,小心翼翼的謹慎神情彷佛擔心灑了藥,看起來有些呆傻。

  “不是說我不想喝嗎?怎麼又端來。”聞到苦澀的藥味,柳笑風不自覺眉頭一擰。

  小三子一臉委屈。“老夫人交代的,一日三服,若是小的沒讓您喝了,要挨板子的。”

  小五哥哥便是偷倒了公子的藥被活活打死,前車之監,他不敢不從。

  “喝了也沒多大用處……”不過是補補身,多拖上幾日,苦了口卻救不了命。

  “公子……”他哭喪著臉。

  “拿來。”他不耐煩的一喊。

  聞言的小三子破涕為笑。“是、是,公子請用。”

  黑稠的湯藥一端上來,柳笑風兩眉擰成一直線,他幾乎是抿著唇,一口氣飲下不換氣。

  “人參、白術、茯苓、炙甘草、當歸、熟地、白芍、川芎、黃芪、肉桂……十全大補湯。”溫補氣血。

  “你聞得出來?”竟一味不差。

  “鼻子靈唄!我家開胭脂鋪子的,我對氣味較一般人靈敏。”有幾味藥材她也常用,像白術、白芍曬乾磨粉能和其他香料混合制成美白的七白粉,將細細的粉末和蜂蜜、蛋白調合成面膜,敷在臉上美白效果更好。

  “看來你也不是一無是處。”有個狗鼻子。

  於香檀當是誇獎的致謝。“我有個姊妹在醫理上頗有見地,她身上常沾著各種藥味,我想聞不出來都不行,而你……氣血兩虧吧,都吃這麼補了還補不出一點血氣。”

  “你不是盼著我死,快如願了。”他忍不住嘲諷。

  能活誰想死,他還有很多事想做以及未了的心事,死不可怕,難捱的是等死的滋味。

  她想笑,卻面露同情。“你現在死對我沒好處,起碼等我過了門再死,以你的遺孀之名花你的銀子。”

  “於香檀,你活得不耐煩了!”當著他的面也敢直言她的貪婪心機,他不能在死前敗光所有銀兩嗎?

  聽著中氣十足的咆哮聲,她暗忖,十全大補湯還是有其效用,剛一服下立即見效。“要不要我找那位姊妹來給你把把脈,看能不能治一治?”是藥三分毒,補藥吃多了也有可能傷身。

  “不必。”柳笑風一口回絕。

  “你也是石頭腦子,沒必要說得這麼斬釘截鐵吧!換個人試試也許有機會,和你鬧了這些年,多少也有一點點情分,死不了就賴活著,活人還是比一堆白骨順眼。”她看不出他有病,但身體孱弱卻是事實,若能用現代儀器檢驗便能查出原由。

  “不用費心,我不會娶你。”他心意已決。

  於香檀一聽,被他的自以為是氣笑。“你死在成親前頭就不必娶,否則少城主夫人的位置我是坐定了。”

  逃不開便順勢而行,人有被飯噎死的,還沒聽過憋氣憋死的,她倒要看看笑到最後的是誰。

  “於香檀,你覺得你有能力坐得住?”他諷刺道,一點也不看好她,一個家世普通的商家女如何入高門大戶。

  “不做怎知成不成,反正到時候你死了也看不到,我在祭祖時會跟你聊上兩句。”船到橋頭自然直,尚未發生的事何必擔憂。

  聽她左一句“死”,右一句“死”,身為“死人”的柳笑風心口堵得很,“下輩子投個好胎。”或許還有點機會成功出嫁。

  “我不用等下輩子,這輩子就成了。”他現在好端端的會喘氣,那她還真得嫁,世人皆信鬼神,一句續命抵得過一切。

  柳笑風氣得撇過頭,不看她小人得志的嘴臉。

  一個大活人杵在那,於香檀也不以為意,兩人之間難得有短暫停戰的平靜,互相不說話,看著園子中百年不枯的銀杏樹,它屹立不搖,挺拔高大,枝葉參天。

  “公子,那個……呃!綠袖找您……”去而復返的小三子兩手輕搓,話帶結巴,支支吾吾。

  “哪個綠袖?”柳笑風眼露不解。

  小三子解釋,“就是我們過來路上救的那一個。”

  “賣身葬父的那一個?”他眼中多了一抹深思。

  “是的是的,公子,就是綠袖,您還記得她呀!”小三子樂呵呵的笑,比撿到金子還高興。

  “她還沒走?”救下人他就打發人走了,沒想到這女人竟不死心的跟過來。

  小三子笑臉一凝,直覺不是很好,聲音一低的彎下背脊,“她說想來謝謝您的大恩大德,願做牛做馬服侍公子左右。”

  言下之意十分清楚,是人都聽得出來其中含意。

  一個落難女子願意跟在年輕男子身側,除了以身相許還有什麼,她太給自己臉面了,以為一句報恩就能入富貴門。

  “叫她走,本公子不缺牛馬。”十兩銀子搭上一個麻煩,他施恩還錯了。

  “公子,綠袖無依無靠很可憐,您收留她吧,也不差一雙碗筷。”善心大發的小三子代為求情。

  “關本公子什麼事。”他身邊服侍的人夠多了。

  “公子……”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聽見一旁發出噗哧笑聲,似在取笑某人好心沒好報,撩了人就該負責,令某人眼一眯,心火直燒,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拖人下水他還能辦到。

  “把人交給少夫人處理。”看你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少夫人?”小三子搔搔後腦,不知是誰。

  “本公子的未婚妻不就是少夫人,你還傻楞著干什麼?”木頭人似的,推一下才動一下。

  “喔!是、是,少夫人……”

  他恍悟的咧嘴,對著一頭霧水的於香檀下跪行禮,讓她一陣錯愕。

  “什麼少夫人,你別想整我!”她警告著,想趕緊離開後花園,不插手他的風流債。

  “來不及了,少城主夫人,當你執意要嫁我時就掰不開了,我這些煩人的後院事不都該交給你處置嗎?”她總算有點用處,擺在後院能擋煞避邪,驅魔除妖。

  “……算你狠。”她竟反駁不了。

  “豈敢、豈敢,還沒你嘴毒的一半。”時不時的咒他死,他都不知死過幾千幾萬次了。

  “你這是報復。”太無恥了,沒有大男人的胸襟。

  “是又如何,你得受著。”他找到新玩法了,准能讓她叫苦連天,怒火衝天的敗下陣。

  於香檀雙眼一瞠又微眯,做了個幼稚又無聊的動作,捧起掃在樹叢中的落葉往未婚夫身上灑。“你等著娶我入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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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處理自薦落難女(1)

  “……小女子綠袖拜見公子,多謝您及時伸出援手救綠袖於水火之間,綠袖今生無以回報,只能以身……”

  白白淨淨巴掌大的小臉,柔柔弱弱看似風中垂柳,弱不禁風,楚楚可憐的模樣惹人憐愛。

  綠袖的姿色還算出挑、膚白細腰,有一雙讓人瞧了想深陷其中的丹鳳眼,嬌聲如鶯,輕輕柔柔,多說兩句就叫人腰骨發麻,忍不住令人想像她在身下是何等嬌媚,嚶嚀宛囀。

  只不過她說到一半,不知憐香惜玉為何物的少城主不耐煩地出聲,將她屈身欲跪的身子踢向另一邊。

  “看清楚了,跪她才是。”她以身相許他就該收嗎?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救她一命還得被她纏上不成?

  “公子……”綠袖泫然欲泣,更顯動人。

  女要俏,一身孝,穿著素衣的綠袖如春花秋月,柔弱得讓人心生憐意,她含波的眼光一轉,流露出萬千風情。

  “她是本公子的未婚妻,也是日後的少夫人,內院的事全由她管。”話不留情的柳笑風連一個眼神也不給她,專心喝著“未婚妻”親手泡的菊花茶。

  其實是搶來的,他看於香檀喝得愜意,聞到菊香清雅,便不問自取地從人家手中拿過來,輕啜一口,滿眼驚訝,再一口滿嘴清香,第三口淡香溢滿口腔、胸肺,神清氣爽。

  所以他就占為己有了,五寸高的茶葉罐子直接往懷裡放,理所當然的叫人看傻眼。

  “公子,綠袖要侍候的人是您……”他才是她所依靠的人,終其一生願隨侍左右。她小臉酡紅,好不嬌羞的低頭。

  “你是本公子的夫人?”

  “不是,但……”如果他不嫌棄,她願為妻妾,只求他一世憐愛。綠袖盈盈的眸中道盡心中所思。

  “你是府裡的丫頭?”

  “也不是,我……”她只是戀慕他的小孤女,今生除了他之外,眼裡再無其他人。她在表露情意,只願與他比翼雙雙飛。

  “你既不是本公子的夫人,又非府裡的丫頭,憑什麼自做主張要留下,我救了你還得養著你,你根本是得寸進尺,不把本公子放在眼裡。”她比死皮賴臉的於香檀更可恨,至少於香檀直接了當的明說她要什麼,不像眼前女子惺惺作態,欲擒故縱。

  “不是的,公子,我只是想報答您……”她已經無處可去了,唯有他才能拉她一把。

  “沒必要。”他買條狗都不只十兩銀子。

  “可是……”有恩不報枉為人。

  柳笑風冷笑著招手,十名護衛立即現身。“你認為我需要人侍候嗎?三代以內的家生子多不可數,要你一個來歷不明的孤女,是你傻還是我蠢,就為了可憐你而讓你近身。”

  他不會把命放在別人手上,何況她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更入不了他的眼。

  “嗚……嗚……”她淚眼迷蒙,掩面輕泣。

  綠袖原本出身秀才之家,心氣有點高,非高門大戶不入,說了幾門親事都黃了,認為對方配不上書香門第的她。

  後來母親生病花光家中積蓄,最終藥石罔效而病故,接著父親又病倒,賣掉唯一的屋子籌錢買藥,她兩個哥哥見家裡沒錢便帶妻小離開,剩下她一人侍候湯藥。

  可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在少食無藥的情況下,她爹也沒了,為了早日安葬親父,她只得插草自賣。

  但是鎮上的潑皮見她貌美便調戲,說些不三不四的話讓她氣惱萬分,又動手動腳意圖欺辱,走投無路的她只差一步就要咬舌自盡以保清白。

  就在此時一錠銀子丟至她腳下,一名侍衛模樣的男子替她教訓了潑皮一頓,她才能順利讓父親入土為安。

  “香檀妹妹,她就交給你了,要留要趕都隨你。”抖什麼抖,他還不能喚她一聲香檀妹妹?他們本是未婚夫妻,把這麻煩丟給她處理也不為過吧。

  於香檀冷不防打了哆嗦,一粒粒的小疙瘩從手臂冒出來,“笑風哥哥,她是跟著你的,我不好擅專。”比惡心,誰怕誰,放馬過來。

  柳笑風橫了她一眼,似在說“干麼叫哥哥”,他隔夜飯都快吐了。“人我是不會帶回柳城的,你若是缺個打雜、漿洗的粗使丫頭,不妨給她口飯吃,省得她纏上我。”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也就一個不管事的內院小姐,買人這種事哪做得了主,還是問問我娘,看她缺不缺掃園子的下人。”自己招惹的麻煩別想丟過來,她不是城主府的管事婆子。

  “即然你也不想沾手,那就把人丟出去,看著礙眼。”何必為了一個不重要的人生氣,他自個都朝不保夕了,還管他人死活。

  在柳笑風眼中,像綠袖這種見樹就攀的人是可有可無的螻蟻,直接捏死便罷,何必遷就?他自己的命隨時都可能沒了,哪有心思在意別人活得順不順心,贈銀一事不過是一時興起,誰會放在心上。

  “要丟讓你的人丟,好人你當,壞事由我做可不行。”她才不當代罪羔羊,平白惹來怨恨。

  “戰七,沒聽見少夫人的話,無關緊要的閑雜人等全掃了。”下次絕不再多管閑事,順手而為都能攀上來,可見世風日下,人心不古,見利趨利的人已無羞恥心可言。

  “是。”

  十名侍衛中的其中一名往前一站,作勢要將哭哭啼啼的綠袖帶走,她也機伶,立即淚眼婆娑的抱住救命恩人的腿,苦苦哀求,讓一臉冷硬的侍衛不知是先掰開她的手,還是連人帶主子一起拖。

  “噗哧!”

  天呀!太好笑了,多有愛的畫面,她頭一回見識到什麼叫“抱大腿”,還抱得真有架勢,叫人嘆為觀止。

  “香檀妹妹,你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這麼丟臉的事居然被她瞧見,准會被她笑上好幾年。

  “笑風哥哥,妹妹我見識少,眼界不高,為人膚淺,這樣的……趣事還是第一次見到,請勿見怪,當我是看笑話的人便是。”他也有今天呀!人間處處有報應。

  聞言,柳笑風臉黑一半。“戰七,你還不動手。”打算讓他出醜多久?

  “主子,她抱著您的腿……”戰七十分為難。

  “扳開她的手。”這麼簡單的事也要他教嗎?

  “是。”這女子太不知羞恥了,少城主是她能高攀的嗎?

  一見高大的陰影靠近,自認為小有姿色的綠袖放聲大哭,哭得梨花帶淚,悲苦惆悵,嗚嗚咽咽的訴說悲慘遭遇,還說她孤苦無依,再無生路,如果柳笑風不收留她便要一頭撞死。

  如果對方是男子,戰七絕對不會有絲毫猶豫,一掌將人劈暈帶走,可面對一個哭得楚楚可憐的女子他卻遲疑了,打哪都不對,綠袖還刻意將胸口對著他,真的很難將人抓走。

  十名侍衛從戰一到戰十都幸災樂禍的看戲,他們都十分慶幸被挑中的不是自己,戰七比較倒楣,誰叫當初是他先看見賣身女綠袖,一時不忍才央求主子停下馬車施以援手。

  因此他是自做自受,無事惹來一身腥。

  “等等,為什麼要撞死在我們於府,冤有頭、債有主,你要死死到他家門口,別留下晦氣。”人死在這裡於府不就成了凶宅,日後再有個什麼邪祟,還不傳出鬧鬼傳聞。

  於香檀不信鬼神,但敬畏,前一世的她大火都燒上身了,全身遭火吻的她痛不欲生,誰知眼前一黑,香水大師喬淡雲再一睜開眼,竟成了手小腳短的不受寵嫡女,親爹還巴不得她死了乾淨,好把嫡女身分給了庶女。

  所以說,冥冥之中有些東西雖然看不見,但不見得不存在,心存善念自有天佑。

  “男主外、女主內,是你不留人,當然要尋你討公道,她要撞讓她撞便是,一會兒我讓戰七給你洗地去。”辦事不力的懲罰,洗一地的血水好叫他明白自己的無能。

  “不行,萬一她陰魂不散變成厲鬼,半夜找上我怎麼辦?明明你才是逼死她的罪魁禍首。”她不扛罪,誰人造的孽誰去擔,她想一夜高枕無憂,無夢無擾到天明。

  柳笑風似笑非笑的勾唇。“你不是賊大膽,還怕一只鬼?上回你還差點把我打個半死。”

  他曾裝鬼溜進她閨房嚇她,想讓她知難而退,哪知她屋裡放了一根好友送的打牛棒,抄起長棒便往他的頭、肩猛打狂抽。

  這下子他算是見識到她的剽悍,真是使盡吃奶的力道在打,要不是他跑得快,被打死在當場都有可能。

  “上回是上回,我眼角一瞄就知道是你,你嚇我,我回敬一二也是應該,同時也是告訴你,姑娘家的閨房不能隨便進。”她對他太熟悉了,連腳步聲都不會錯認。

  主要是柳笑風身上有股雪松的氣味,他在柳城住處的書房外種了幾棵雪松,他又習慣在雪松樹下練武、看書,久而久之便染上雪松的味道,很輕、很淡,他自個聞不出來。

  可於香檀是聞香師,對味道最為敏銳,鼻子一動便知是何種氣味,因此輕而易舉認出來者是誰,藉機報仇。

  “香檀妹妹,你是說你認出我才動手的?”他眼中鋒芒畢露,咻咻地發散著懾人寒光。

  “當然是認……呃!認不出來,我怎麼會打一個活不過弱冠的人呢?那是慌亂之下的錯手。”可是打得很過癮,把柳老夫人施加來的怨念一口氣發出去。

  “香檀妹妹,這筆債我記下了。”於香檀,你死定了,敢向本公子下黑手,你等著我的回禮!

  看著他眼中的惱意,面帶心虛的於香檀指著他腿上掛著的人。“她要怎麼辦,你處理還是我處理?”

  “這裡是於府,我不便喧賓奪主。”柳笑風腹黑地將麻煩丟給別人,打算袖手旁觀。

  這廝臉皮真厚,什麼不便喧賓奪主,他搖旗做主子的事還少嗎?她爹看到他像老鼠見了貓,戰戰兢兢陪笑臉,把人奉為上賓。“笑風哥哥終於知道自己不姓於了,我一直以為於府是柳家別院呢。”

  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從不事先知會一聲,她家早就習以為常,而且不管前院、後院,他一向當自個府邸長驅直入,一副他才是主人的模樣。

  甚至連她的清凌院也當自己院子逛,一次、兩次……次數多了她也習慣了,趕不走只好當園裡的花花草草,晾著當景色。

  “先把她弄走。”他的腳被抱麻了。

  很想翻白眼的於香檀忍住了,在心裡啐了一口,“暮夏、清秋,把人拉開,她要是不松手,把手臂折了也無妨。”

  綠袖聞言臉色發白,不敢相信她說出這麼殘酷的話。

  “是。”

  因為怕真的被折斷雙臂,暮夏、清秋上前一扯時,心生懼意的綠袖也算識時務,不敢硬扛,稍微做做樣子掙扎了一下,便被兩人一左一右拉開了,丟在青草郁郁的石板路。

  但她有點小聰明,知道誰是做主的人,馬上雙膝落地,跪在於香檀跟前,求她高抬貴手,賞口飯吃。

  “等一下,咱們先說清楚了,你是想服侍公子呢還是當我的丫頭?”她不會白白收一頭白眼狼來謀害自己。

  好心不一定有好報,升米恩、鬥米仇,恩將仇報的比比皆是,人心是填不滿的,有了衣服穿就要綾羅綢緞,穿上了綾羅綢緞又想要珠寶首飾……永遠要不完,討要的人還認為理所當然。

  嫉妒之心每個人都有,好還想更好,別人有而我沒有,那就想辦法搶到手,老天怎能偏袒獨一人。

  “這……”

  綠袖居然猶豫了,一雙水汪汪的眼兒直往柳笑風身上瞧,似乎在等著他開口要人,把於香檀逗得差點笑出聲。

  藍顏禍水、藍顏禍水呀!男色令人痴狂,不過想攀高枝也要長腦,可不能腦子裡盡裝餿水。

  “看來你還是不曉得風往哪邊吹,這位公子並非天水城的人,他是來……探親的,過幾日就要離開了。”

  以柳笑風的脾氣,他不把人往河裡扔才怪,她想死他會助其一臂之力。

  對於一個想活卻活不了的人而言,生命何其珍貴,把命用在威脅他人上頭,此人死不足惜。

  想死就去呀!何必糟踐人,非親非故誰會心疼。

  “探親?”他哪來的親。

  於香檀笑得很假的指指自己。“我不就是你的親。”

  看了她一眼,柳笑風同意的點了點頭。“這世上蠢笨的人實在太多了,蠢不自知還自做聰明。”

  “放心,你很快就瞧不見了。那個叫戰七的,你把她扔遠些,最好百八十裡外,離天水城遠一點。”別人的手下用來毫無違和感。

  怎麼又是我?戰七一臉無奈。

  “……不要呀!小姐,你留下我,我一定會好好侍候你和公子,絕對不會有一絲怠慢!”綠袖還想攀住高門公子不放,淚如雨下仍不忘提到心心念念的人兒,以為自己的容貌能博得一點憐惜。

  “戰七,我使喚不動你嗎?”連個侍衛都能端架子,看人下菜碟。

  戰七苦笑。“屬下的職責是保護公子。”

  “怎麼,怕我刺殺他嗎?”於香檀杏眸一瞪,旁邊還有九個護衛呢。

  “……”的確是怕,於二小姐不是時時盼著主子死嗎?誰曉得她會不會暗下毒手。

  “聽她的。”看她把眼睛瞪大了,再瞪下去說不定眼珠子都會掉出來,柳笑風開口道。

  “是。”主子開口了,戰七自然遵從。

  綠袖還想故技重施,抱住於香檀大腿,誰知她閃得快,竟然兩腳一縮蹬上石桌,一點也不像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

  大腿沒抱著,綠袖又想磕頭求情,只是她腿還沒往下彎,人已像只紙鳶往上飛,想放聲大喊卻被一指輕點,頓時發不出聲音,無聲張口啊啊啊地滿臉淚水,想改口說願當小姐的丫頭也不成。

  “你為什麼不留下她?”柳笑風不解。

  “我為什麼要留下她?”不是她的鍋她不背。

  “女子向來心軟,見不得別人的眼淚。”這是他的認知,婦人之仁往往壞事。

  “我有眼睛,會看,值得幫忙的人自會伸出援手,可她口口聲聲只有公子,我若幫她反而害了她,你會帶她走的可能性很低,一旦她心頭的願望未被滿足,她豈不是要反過來怨我,認為是我阻礙了她,最後甚至在我的茶水中下毒,那我不是死得很冤?”明明與她無關卻成了惡人,被人恨著、怨著,種種的恩也會積累成萬千的仇。

  “你想多了。”他嘴上說著她想多了,心裡卻暗暗贊同,他的母親死了十余年,繼母仍深深怨恨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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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處理自薦落難女(2)

  同是顧家女兒,亦是同一日相看,可柳向天偏偏看中長房嫡女,一心眷戀,一百零八抬聘禮下聘,十裡紅妝相迎,婚後夫妻恩愛、形影不離,羨煞多少曠男怨女。

  二房庶女卻整日怨聲載道,恨姊姊搶走她痴戀的良人,年齡到了也不肯婚配,還多次上門要求共事一夫當平妻,被拒後便把長房的人全恨上了,不時惡語中傷。

  “多一分防備少一分傷害,我連親爹都不信,你讓我相信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免談。

  她是被親近之人出賣過的人,前一世她對她的助理多好,把一個鄉下來的小女生調教成識香的專家,教她怎麼調合、配制、混香,給了不少私人配方讓她實驗,制出屬於她獨有的女人香,那時的陸靜月多甜美可人,像鄰家小妹。

  誰知一讓她學出幾分成就竟翻臉不認人,還說自己本來就有調香的天分,不用人教,她的才華是天生的,會發光的鑽石稍加琢磨一下便可璀璨亮眼,她陸靜月才是香水界天後。

  可礫石終只是礫石,不到兩年光景就打回原形,少了她的配方,有香水界花仙子美稱的陸靜月什麼也不是,只好腆著臉回來求助啟發她的自己,想藉此再揚名國際。

  可惜人只會笨一次,不會在同一個坑上跌兩次,她明確地拒絕她,因此心有不甘的陸靜月勾搭上她的未婚夫,奸夫淫婦聯手意圖奪取巨大的利益。

  結果他們都死了,玉石俱焚,她性子剛烈,寧為玉碎不願瓦全,即使兩人跪下來求她,她還是將一瓶瓶的精油、酒精往他們身上潑,她自己不想活了也要拉他們同赴陰司。

  “那我呢?”柳笑風想聽聽她的說法。

  這問題難倒了於香檀,回過神的她微微一蹙眉,“一半一半吧!你這人嘴巴很壞,但心眼不壞,雖然我屢屢出言不敬,你氣歸氣卻從未朝我動手,我今日才知你會武功,若你一氣之下往我天靈蓋一轟,我有九條命也全打散了。”

  “總算你還知道好歹。”看來他在她心中還是個君子,他想退婚,並非結仇。

  “你什麼時候要回柳城,再晚就下雪了。”積雪路滑,難以行車。

  “趕我?”也就她有這個膽子。

  “是趕你,我們邊城的雪一下就沒日沒夜,有時連著十天半個月也不見放晴,萬一大雪封路,你別想趕回柳城過年。”要等到開春雪化,兩城之間的官道才能車馬通行。

  柳城往南邊走,距離天水城約有十日車程,其中隔了三座大山、七座縣城,雖然朝廷修了路,但是山路那幾段有點崎嶇不平,一不留神容易翻車或車輪卡坑洞裡。

  “那就留下來陪你們過團圓夜。”脫口而出,他竟覺得此提議不錯,柳城那邊怕是沒人期待他回去。

  於香檀一聽,眸心微微一睜。“柳笑風,你腦子燒壞了是吧!趕快瞧瞧大夫去,能救回多少是多少,傻子沒藥醫……”

  “不行、不要、不可能,你別白日作夢了,快把你的痴心妄想收回去,不要惹人發笑!”

  他在報復,肯定在報復,她敢肯定。

  “沒有不行、不能不要,天底下不可能的事常會發生,我不用作夢也能辦到,你別再做無謂的掙扎,我想做的事沒人阻止得了。”憑她小奶貓的氣力連他一條大腿也推不動,她喵個什麼勁,自討沒趣。

  “放開我。”

  “不放。”

  “柳笑風,我真的會翻臉。”他太過分了。

  “那你翻給我看。”他倒想見識見識。

  於香檀笑不出來,雙肩往內一縮,身子往身側看似消瘦、實則肩寬胸厚的男子靠過去,“適可而止,我都跟你出來了,這玩意兒可以取下了吧!太難看了。”

  “幾十兩銀打的龍鳳扣你還嫌棄?那我還真不知道用什麼東西討好你。”柳笑風的神情是春風滿面,笑若皓月當空,雖然臉上還有些病態的白,看起來卻比先前好了許多。

  “如果把它扣在你手上,或是熔成銀錠子我會更喜歡。”這個狡猾、奸詐的臭小子,居然敢暗算她。

  是可忍,孰不可忍,這筆債她一定要討回來,她也不過說他腦子燒過頭成了傻子而已,誰曉得他心眼比針眼小,沒多久就回報她,半點虧也不肯吃。

  他倆前世肯定是仇人,結仇太深又來相報,你是刀來我是劍,鏗鏘相擊、兵戎相向,不見血光不罷休。

  “你不覺得它很好看嗎?做工精致,世間少有。”普天之下也就這一件了,足以傳世。

  “好看是好看,不過纏繞在頸項更加美不勝收,人人定會回眸一瞧。”尤其是他的頸子,肯定美得無與倫比。

  “你要試試?”未婚妻的話要聽從。

  於香檀的眸子聞言瞪大,和他拉開距離。“你再玩我試一試,看我會不會讓你後悔莫及。”

  一頓,柳笑風把她的話聽進去了,小有收斂。“難得出來逛逛,你要什麼本公子買給你。”

  “你的人頭。”她咬牙切齒。

  都快下雪的天氣,他仍搖著扇子輕搧。“我整個人都是你的,要一顆頭算什麼。”

  “柳笑風,你有沒有惡心到自己?”她感覺很不舒服,反胃、惡心,雞皮疙瘩掉滿地。

  “有點。”他依舊笑著,但不難看見眼角處有淡淡的青,他胡鬧過頭了,自食惡果。

  “那就別再自找罪受,我都出門了,不會再偷溜回府。”雖然她很想這麼做,吵雜的聲浪讓她的耳朵受不了。

  前一世聽不見的她渴望聽見聲音,即使一絲絲也好,讓她不致於有被世間遺棄的孤寂感。

  這一世她有完好的聽覺,她卻痛恨聽力太好了,三裡外豬肉張和妻子吵架的對罵聲她聽得一清二楚,還能一字不漏的寫在紙上。

  這是穿越大神給她的補償嗎?

  於香檀一點也不需要,她想正常的和一般人一樣就好,不用開外掛,也不要特殊的饋贈,寶貝越多死得越快,好東西容易受人覬覦,不管拿不拿得出來都得遭難。

  “香檀妹妹,你一向都這般天真無知嗎?”他當初怎會認為她難搞定,披著虎皮的兔子罷了。

  她警惕的屏息。“你又想干什麼?”

  “瞧你小心翼翼的,我也就和你說兩句體己話而已,不會把天捅破。”他也沒那能耐。

  “我不信任你。”被他騙過一次以後她不會再上當——

  “於香檀,給你看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好東西。”

  “好東西?”

  “是呀!你瞧瞧,打成龍鳳呈祥的鏈子,你先試一試緊不緊,它用三斤半的銀塊打造而成。”

  “不好吧!看來挺貴重的,要是拿不下來怎麼辦?”

  “拿不下來就送你。”

  喀!

  扣子卡進孔洞。

  “於香檀,我沒想過你那麼傻。”柳笑風一臉笑意。

  “什麼意思?”她臉帶惑色,使勁想把銀扣打開。

  “這叫龍鳳扣,一旦扣上了便解不開,鑰匙只有一把,我收著呢!”現在她插翅也難飛,只能受縛。

  “你……你騙我?”於香檀怒目以對。

  “不算騙,是你太蠢了,以我們目前的對立,我會對你好言好語?”果然是當小人過癮。

  “……”於香檀為自己的傻反省中。

  “我帶你出去溜溜吧!老悶在屋裡早晚長出菌子來,哥哥帶你曬曬日頭,把缺洞的腦子長回來。”

  柳笑風溜狗……溜人的走出於府大門,一條臂長的銀鏈子扣在於香檀的瑩白皓腕上,一前一後的拉扯。

  “別相信任何人,你是對的。”瞧她就信他一回,下場多麼慘烈,叫人不忍卒睹,“柳笑風,你小人得意,小心笑掉了牙。”山不轉路轉,她總有機會整回來。

  “香檀妹妹,你忘了你在誰手中嗎?多點謙卑,少些張狂,說不定我一高興就放了你。”一路走來她就瞪了他一路,好像他殺了她全家,如今她要索命,用眼刀。

  “狼對狽說:‘我一定不會吃你。’狽對狼說:‘狼兄,我一定會吃了你,因為我餓了。’”狼與狽都是吃肉的。

  “何解?”他不恥下問。

  “一個說了假話,一個說了真話。”多寫實呀!符合人性。就像她和他一樣。

  “你是指我話不真實,而只要給你機會,你會咬下我一塊肉?”果真最毒婦人心,牙口真好。

  於香檀笑不露齒。“笑風哥哥真明白,你要留心後背,戰字輩的雖然護衛著你,但遠水救不了近火,誰比我和你更貼近呢!”

  “那也得你有那個本事,我還制得住你。”他意指他是習武之人,她那點花拳繡腿就別丟人現眼了。

  聞言,她雙頰漲紅,氣的。“天有不測風雲,沒人事事順心,夜路走多了,小心山魈、夜魅找上你。”

  “我等著。”等死的人還有什麼好怕的?

  “哼!”欺人太甚。

  兩人像鬧別扭的小倆口,一個說著笑話逗弄身邊的小女人,一個扭著頭恍若與此人不相識,他說他的,而她目光清冷的打量路兩邊的攤販,不買、不問價,碰也不碰一下,純粹看一看而已。

  主子後頭跟著的當然是丫頭小廝,暮夏、清秋緊跟在小姐後頭,唯恐有人碰撞了她。小三子則東張西望,公子買什麼他便拿什麼,兩手掛滿東西到用嘴咬著,照樣歡歡喜喜的湊上前。

  暗處的戰一、戰五遠遠跟隨,以防萬一。

  “咦咦咦?我是不是眼花了,還是腦子進了水,我居然出現幻覺了?天呀,我得趕緊回去配藥,先吃上十八服安神藥,把驚嚇出來的三魂七魄全收回來,太可怕、太可怕了,我一定中邪了,光天化日之下出現妖邪,廟裡的護身符不知管不管用,多求幾個有備無患……”

  未見其人,先聞其味,一股淡淡的藥香味飄來,隨即是一根豆芽菜……呃,是小有曲線的瘦小女子飛奔而至,她有如神婆一般念念有詞,繞著圈打轉,時不時地撓頭,想確定自己眼見為實。

  “閉嘴。”聒噪。

  “閉不了嘴,我被嚇到了,你看我臉色白不白,全是嚇的,啊!等一下,讓我瞧一瞧有沒有影子,你不是山上的狐狸變的吧?你把狐狸尾巴藏在哪裡,快露出真身讓人膜拜,狐仙子的法力真高強!”移山倒海,變化莫測。

  “林芷娘,你瘋夠了沒?給我恢復傻白甜的樣子。”快被她搞得發瘋的於香檀纖指一伸,往好友眉心一敲。

  “呵呵!香檀,我是太驚呀了,驚到語無倫次,是天要下冰箭,還是地要湧出銀花魚,天有異像必生妖孽,你怎麼舍得走出你的桃花源。”她要趕緊告訴雙櫻,香檀這家伙終於從地穴中爬出來了。

  於香檀的清凌院說是桃花源一點也不為過,她在院子裡種滿各種花卉、香樹,與制作香料脂粉有關的花花草草,花草樹木之繁盛簡直有如小型的花園,大部分叫得出口的花木那兒都有。

  因為就地取材方便,她會先用園子裡有的花木試做她想要做的胭脂水粉或保養聖品,等研制成功再大量制作,放在自家的胭脂鋪子販售,一舉兩得。

  因此她只要一碰見花香奇特的物種便想往園子移植,一年又一年,她的園子早就不夠用了,所以她娘、她弟弟的院子就得受點災,時不時多出幾盆花、幾棵樹,像是樹皮會分沁出乳脂的樹,或是本身就俱有香味的葉子、樹皮。

  “我偶爾還是會出來走動走動,值得那麼大驚小怪嗎?”眼前的林芷娘喳喳呼呼的,把人都引過來了。

  “但是少之又少,鳳毛麟角,你根本是足不出戶,我們想找你都得上於府去,要不然你八百年也不會鑽出洞穴。”想要在街上與她巧遇比登天還難。

  “你一天不說誇張話會嘴破舌爛嗎?”少不代表沒有,她會在人少的黃昏出沒,隨意晃一晃又回府。

  “什麼誇張話,我這人最誠實了,不說一句假話,醫者父母心,要有良心,我看過的病人都說我仁心仁術、扁鵲再世,你小日子的腹痛不就是我治好的……唔、唔……”壞香檀,把手拿開,你捂著我嘴巴干什麼?雖然我很喜歡你,但我絕對不會和你有奸情。

  “醫德、醫德,你的醫德去哪裡了,別人的毛病你怎麼能向外透露?”女子或多或少都有經期不順的問題,她初經來得晚,快十四足歲才有,每回來的時候都腹痛如絞。

  知道說錯話的林芷娘露齒乾笑。“好啦!我下次一定不說溜嘴,你安心……啊!這是什麼,你的銀鏈子……”好長。

  順著鏈子的另一端看過去,有只男人的手握住鏈子,當下嘴角一抽的林芷娘腦海中浮現兩個字——溜猴。

  “他是……呃!那個……”於香檀一時之間不知如何解說兩人的關系,話到嘴邊有點虛。

  “我是她的未婚夫。”柳笑風倒是落落大方,一點也看不出他想解除婚約,無意婚事。

  “喔!未婚夫大哥你好……什麼,未婚夫?”他們……兩個?

  “能不能別一臉驚恐。”好像她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沒事、沒事,我鼠膽貓脾性,愛大驚小怪,不過未婚夫大哥似乎中毒已深,你沒找大夫瞧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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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神醫好友來救命(1)

  “中毒?”

  乍然聽見這兩個字,沒人相信這麼離譜的事會發生在柳城少城主身上,他明明是早產帶來的孱弱呀!連宮中的太醫都看過好幾撥,每個人都肯定的確認了他先天體弱,是早夭之相。

  可是現在一想又十分合理,名貴藥材不知用過多少了,怎麼可能養不健壯一個身虛體弱的孩子?除非身子骨出了狀況,否則在人力、物力、財力的三者配合下,縱使再孱弱也不致於三天兩頭的發病,一病就幾乎致命。

  只是是什麼毒這般可怕,竟然連行醫多年的老練太醫也發覺不了,任憑此毒在體內積堆,一點一點奪去柳笑風的性命,叫他連死都不明得死因為何,默默死於有心人手中。

  大夫們是被收買了嗎?還是能力確有不足?

  下毒之人心機也夠深沉,許多年過去竟無人察覺,心狠手辣地眼睜睜看他步向死亡,其心可誅。

  “這是胎裡帶來的毒,十分狠毒,想必令堂早已不在人世了吧?”他能出生實在是邀天之幸,還能活到現在。

  胎裡帶毒……“是的,我娘生下我不久後便溘然而終。”

  “這就對了,令堂剛有身孕時便中毒了,照理來說你不可能活著出世,母親的毒會透過相連的臍帶將毒過給腹中的胎兒,最多三個月胎血便會流出,像不幸流產一般,根本保不住。”此毒甚為陰狠,除孩子又害母體。

  “而我卻被生下來了。”面有狠色的柳笑風目光冷冽,看著插入胸口又抽出的銀針,長長的細針泛著黑血。

  “這才是我覺得奇怪的地方,令堂懷著你的時候一定身上配有能驅毒辟邪的玉玦或血色玉石,要不便是自知身子有異,私下服用什麼千年雪蓮子,或是五百年以上的成形人參,故而能保住肚子裡的孩子多活數月……”

  但是再好的藥物也遏止不住孩子的到來,若再拖上一兩個月,恐怕是一屍兩命的下場,這毒太強焊了,來勢洶洶,且它還是一種慢性毒藥,一般大夫是診斷不出來。

  “我娘生前有個荷花形狀的玉佩,她自幼就配戴在身上,打從她戴上後便不曾離身,一直到她身故。”原本是要陪母親一起入土,但是他大舅堅決反對,將玉佩留給他。

  因為是亡母之物,他並未配戴,由祖母暫時替他收著,當是亡母的嫁妝之一,待他日後成年再一並歸還。

  “玉佩呢?我瞧瞧。”好奇心旺盛的林芷娘想借來一觀,她對和醫術有關的事物特別感趣。

  此時他們幾人在仁善堂後院,小神醫林芷娘有模有樣的把脈,一遇到病犯沉痾的病人她便眼神十分專注,不似平日的瘋瘋顛顛,一張嘴如同麻雀一般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她最喜歡醫理了,她打算將一生奉獻在醫術上,她學醫的天分無人能望其項背,任何疑難雜症到了她手上都能迎刃而解,如同神助,神乎其技的醫術叫人難以置信。

  不過她初展露才華時並無人相信她能看病,是幾個好友舍命相陪讓她練手,從她成功的救活一個被大夫宣告藥石罔效的商賈後,眾人才知原來她身懷絕技,不容小覷。

  只是她很少坐堂,三天打漁、兩天曬網的敷衍,因為她更熱衷制作各種奇奇怪怪的藥丸,有救人的也有害人的,更多的是捉弄人的散劑。

  而她的小姊妹梅雙櫻,自家武館成立了天水城第一支鏢隊,身為武館千金的她也藝高人膽大的跟著護送,因此私交甚篤的兩人常私底下討論用什麼藥來對付攔路打劫的響馬,不要人命卻要他們終身難忘,再也不敢攔插了威揚武館旗的人與貨。

  幾年下來,這位不務正業的小神醫當真研制出不少令人哭笑不得的藥,救急的九轉大金丹就不提了,她還弄了什麼血癢粉、斷腸散、飛花飛蟲心盡、七情六慾忘情散……別人想不到的她都能異想天開的弄出來,甚至一一試驗過,把人整得死去活來。不知道她腦子怎麼長的,裝了那麼多稀奇古怪的東西,說是神醫卻專精在捉弄人上頭,讓有心想在她身上占便宜的人叫苦連天。

  “你找她要。”柳笑風修長食指一指。

  “找我要?”

  “找她要?”

  沒理呀!為何他娘的玉佩會給了外人?

  林芷娘和於香檀面面相覷,沒法理解他話中之意。

  “聘禮。”

  “聘禮?”

  聽得更迷糊了。

  看了看兩人迷惑的神情,柳笑風又說:“當初我祖母到於府下聘時,那枚玉佩便是訂親信物。”傳給長媳。

  “啊!我想到了,不就是壓在首飾匣子最下面的玉?”因為好看,她常常拿出來摸兩下,可不習慣穿金戴玉的她很少配戴,會影響到她制做胭脂的流暢動作。

  “對!我也見過,當時我覺得那塊蓮玉很襯我,還向你討要過,你說那是別人的,不能給我。”打小認識的交情哪會不肯給,只要她開口,好友絕無第二句話,要什麼自己拿,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偏偏那塊玉好友卻一口拒絕,只讓人看了幾眼又放回匣子,當時雙櫻還打趣說著,搞不好是心上人送的定情信物,沒想到真被她說對了,這攸關女人一生的幸福。

  “我娘的遺物我大多見過,但荷玉卻是不曾,它歸在我娘的嫁妝中,由祖母保管。”他從不過問這些瑣事,一個活不久的人還在意身外物干什麼,他也用不上。

  柳老夫人手底下有不少能人,他們幫忙打理著已故夫人的嫁妝鋪子、莊子,以及陪嫁田地,每年的收益相當可觀。

  可柳笑風很少取用,他的花用都取自城主府,少有大筆的銀子支出,因此那些個管事掌櫃、莊頭又把盈余拿去添地置產,田地一塊一塊的買,鋪子一間一間的增加。

  恐怕連他自個都不曉得十余年間增產幾倍,大概要把所有的產業交到他手中他才知道自己多有錢,他爹都及不上。

  已故夫人的娘家家境並不富裕,至少幾房人未分家前,大家手頭都有點緊,沒法大手腳的花銀子。

  可是已故夫人的娘卻是商賈出身,這個商賈娘出嫁時陪嫁了娘家一半的家產,本身又是經商奇才,累積了不少財富,故而嫁女兒時也是一箱一箱的銀子、綾羅綢緞、玉石、藥材、古玩、字畫、皮毛、瓷器、金玉頭面等。

  已故夫人的嫁妝令人眼紅,是顧家女兒的頭一份,其他房的女兒都無如此盛況,甚至連一半也不到,令人又妒又羨。

  現任的城主夫人便是其中之一,她一直嫉妒這個大房的姊姊嫁的好,又有寵她的爹娘,陪嫁無數,要不是成為繼室後有長公主婆婆在上頭盯著,她早把這些嫁妝弄到手,成為自個私房。

  “是蓮,你那眼睛是怎麼長的,你睡蓮、荷花分不清嗎?”看過幾回的林芷娘指出錯處,她愛睡蓮勝過荷花,雖然她很喜歡吃蒸藕飯和炸藕包,聽雨落殘荷。

  睡蓮不產蓮子,浮於水面上,而荷花卻出水而立,所結果實居然叫蓮蓬、蓮子、蓮藕,真是奇怪,即便它們形態稍有不同,名字卻混著叫,不過兩者相差無幾,皆是水中菡萏。

  “不,是荷花,我在嫁妝單子看到的是‘玉荷飄香’,它似蓮,實則為荷,我娘的小名叫玉荷。”他姥姥刻意讓人雕刻成荷狀,以取其荷意,只不過雕刻者多此一舉,在荷瓣內又雕了小花蕊,花瓣上又雕了一只小蚱蜢,吸著滾動的露水。

  “不管是蓮還是荷,都拿來瞧瞧,我好確定能不能解毒。”

  “我放在府裡了。”誰會把訂親信物拿出來四處顯擺,自是妥善收著,以免遭竊。

  “那就拿來呀,還等什麼。”救人如救火,香檀真是太不懂事了,還要人催……呃!那是什麼眼神,活似要剮了她一般,她說錯了什麼惹好友動怒?林芷娘一雙水亮眸子不解的瞪大了。

  說得輕巧的林芷娘不解為何招來白眼,一張嘴從不思索,想什麼就說什麼,沒考慮別人的難處。

  難怪被瞪,因為說話不過腦,除了醫理外,林芷娘的日子過得迷迷糊糊,有點不知世事,若非好友明裡暗裡的護著,早被人拆解成十幾塊,沒機會長成一代名醫。

  “你說得倒是輕松,仁善堂離於府有半座城遠,除非我會飛,否則來回一趟起碼要一個時辰。”她沒那體力走上一回,坐馬車也要半個時辰,耗時又耗力,不值得。

  聞言,她訕笑道:“呃!這個,我忘了,呵……”

  她太急了,急得沒想到兩處的距離,還當自個在家裡,走兩步路就到了,連滴汗都不流。

  “糊塗。”因姊妹的傻氣而無奈的於香檀往她兩眉中間一戳,戳出個指甲蓋大小的紅痕,提醒她長點記性。

  “哎呀!別戳,會疼,你嫉妒我人緣比你好也不用將我毀容,雖然我長得沒你美也是清秀可人,你就別藉機傷害我的花容月貌,再過幾年我也能長得像朵花似……”等她把美顏玉容丸弄出來後,肯定人比花嬌。

  一離了醫術,林芷娘口無遮攔的說起瘋話,她的聒噪和話多是遠近馳名,一旦讓她開了口便是滔滔不絕,對著一顆石頭也能自言自語老半天,自得其樂地練口才。

  過了半晌,才聽有人開口——

  “話說完了?”她還真有能耐。

  “如果你有耐心我還能說上一整天,譬如我要的香露水什麼時候能給我,一到入秋我的臉就比較乾,雖然我也能自制玉露霜滋潤我的冰肌玉膚,可是沒有你香露水中持久不散的淡淡清香,似有若無,幽遠綿長,聞之心醉神迷……”清雅的香味如夢似幻,輕輕地勾引人的嗅覺。

  香露水其實是於香檀自制的香水,邊城的花不多,花期短,剛一入秋花就凋零,一到冬日只有梅花還開放,采集的量不多,能制作的精油也少,因此她的香水制作不易,除了送朋友外僅少量販售,要事先預定才有,遲了也沒貨。

  有了陸靜月的前車之監,她不太想把聞香、制香的這門手藝教給別人,還不到時候,也許等賺得盆滿缽滿,說不定她會考慮,畢竟有一天她會老,需要個徒弟傳承技藝。

  “夠了,閉嘴。”吵死了。

  林芷娘一臉可憐兮兮又飽受委屈的模樣,再一眨眼。“香檀,你好凶呀!我怕怕,快用你的‘桃花舞’補償我。”

  桃花舞是一種胭脂,粉嫩桃紅,拍在雙頰上再以指腹輕輕勻開,面頰上會呈現細致的桃花色澤,看起來不像上了妝,倒似天生自然,讓人看來多了三分艷色。

  “說點正經的,這毒能解嗎?”以於香檀對她的了解,把話往醫理上引,吱喳雀兒投胎的好友會正常些。

  “這能解?”柳笑風訝然一問。

  兩名女子同時側目,他不出聲都忘了他的存在。

  “這毒時日已久,恐怕已深入骨髓,你能活到如今已是老天眷顧。”沒見過誰的命這般頑強,毒隨全身走還死不了。

  “意思是沒得救了。”他慘澹一笑。

  對於飢渴的人而言,前方突然出現一片人聲鼎沸的綠洲,衝上前一看卻是海市蜃樓,於瀕死之人太殘忍了。

  “芷娘沒說死,你在心灰意冷個什麼勁?她的醫術在邊城一帶是眾所皆知,又有小神醫之稱,她一出手,小小的毒又算什麼?”太早喪志了,只要有一絲希望就不能放棄。

  “你不是等著我死,我一死你還不額手稱慶?”柳笑風冷笑,他不相信眼前的女子有起死回生之能,他的身子他最清楚,已是破爛不堪,若無參湯、補藥吊著一口氣,只怕墳前的草已高過腰際。

  “我還沒過門呢!你死什麼死,等我們拜堂成親了你再死也不遲。”她會披麻帶孝替他送葬。

  她立志當寡婦的念頭令人不解,每個女人都盼得好歸宿,良人有才、夫妻和順,有個男人在身邊就有個依靠,嫁漢就為了吃飯穿衣,衣食足了夫復何求?這才是女子一生的念想。

  於香檀偏是個例外,前一世遭受未婚夫背叛的她對婚姻有莫大的陰影,雖說不上恐懼,但也不願將終身交到另一個男人手上。

  或許世上真有正直善良的好男人,也肯真心相待,與她相伴到老,但這種機會相當渺茫,在這之前她不介意先當個寡婦,不管日後能不能遇見她想要的那個人,至少她能掌控自己的人生。

  “我不會娶你。”他冷硬道。

  “我非嫁你不可。”沒得改變。

  “人死了還嫁什麼嫁。”他刻薄的說著。

  “牌位呀!你祖母一定會讓我入門。”只要她肯嫁,柳老夫人不但不會阻止,還會風光迎娶。

  能在孫兒命危之際強行定下婚事的人,她更樂於孫兒有人相伴,不論是生或是死,有個妻子為他守著也是好的,百年之後再系夫妻緣分,上窮碧落下黃泉,兩兩相攜。

  “於香檀,你能不能要臉一點,這樣的話你也說的出口?”她的厚顏無恥已到了極限。

  “為什麼不能說,你不想娶是你的事,可你祖母可不會允許你任性,她什麼都可以依著你,唯獨這件事你最好死了心。”因為他,她也受到波及,小小年紀便定下婚事,真正無辜的人是她,她才是受害者。

  “你……”強詞奪理。

  柳笑風心裡有數,這樁親事想解除真的非常困難,不想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祖母相信清涼寺的定一大師,凡是能讓他多活些時日,祖母拚了命也要向老天爭,不容出岔子。

  “好玩,好玩,你們兩個真有趣,一個要嫁,一個不娶,樂得我都想來一壺茶、一盤瓜,哎呀!香檀,你近墨者黑,學起雙櫻的一言不合便開打,我的腦袋瓜子肯定被你打的開花了……”怎麼都有動手動腳的毛病,實在不可取。

  “少裝疼,我只輕拍了一下。”真下狠手了,她還不哇哇大叫,跳腳又埋怨姊妹情薄。

  林芷娘一臉不服氣的把頭抬高。“我傷的是面子,你看傷得多重,沒五瓶香露水是好不了的。”

  遇到趁火打劫的,她還能不雙手奉上嗎?“十瓶都給你。”

  “真的?”林芷娘喜孜孜地眯起眼。

  “前提是回答他的毒你能不能解,不准給我打馬虎眼。”大利當前,繩頭小利不當回事。

  “能解……”

  話沒說完,旁邊插進一句打斷未完之語——

  “能解?”難以置信的柳笑風神色愕然。

  “誰說不能解了,有毒必有藥,天生萬物相生相克,只是他的毒棘手了些,我得先想想怎麼治,一味藥配錯就完了,這個你先吞一粒。”拔毒最為困難,一個不慎變前功盡棄。

  “這是什麼?”柳笑風看了看米粒大小的黑色藥丸。

  “解毒丹。”又稱百毒丹,能解百丹。

  “解毒丹?”他目有疑色。

  “你的毒太深了,陳年累積,解毒丹解不了你體內的毒,最多是舒緩,不讓毒性繼續加深。”林芷娘又看了一眼泛黑的銀針,湊近聞聞針上的氣味,柳眉微擰。

  “多久能解毒?”抱著一試心態的柳笑風將解毒丹扔進口中,用舌頭一壓送入喉頭,咽下。

  “最快半年,最遲一年,要看你的身子承不承受得住。”解毒前他要先調養身體,不然毒發攻心,後果更糟糕。

  他沉吟片刻,目光深沉。“這半年,我可以住在於府……”

  “等等,我同意了嗎?”他好歹先問過主人家,擅自做主於禮不合,對主家不敬。

  柳笑風黑瞳一橫。“為了不讓你當寡婦,我得努力的活著。”

  “可是我不想有個活相公。”太費事了。

  “那就只好請你忍受了。”嘴角一勾的柳笑風諷笑她的無法如願,世事多變,難以預料。

  被踩了一腳的於香檀真想鼓起腮幫子,學那惡婦撒潑。“芷娘是我朋友,我不讓她治。”

  “開出價碼,我照付。”沒人想跟銀子過不去。

  “錢買不到真本事。”

  “你應該問過她。”到了門口的財神爺還外推?

  “我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林芷娘,咱們是不是朋友?”她用友誼要挾,人情綁架。

  “是朋友,不過……”林芷娘賊兮兮的靠過來,擠眉又弄眼。“他不是你的未婚夫嗎?怎麼倒像是你的仇人,你到底想他活還是他死,他的毒再不解就真的沒救了。”

  “……”於香檀抿著唇,久久不回答。

  林芷娘以小肩頂頂她。“給個准話。”

  “……你有幾成把握?”她沒那麼心狠,因一己之私害人。

  “七成。”她不說死,留有幾分余地。

  “生死在天,治。”於香檀拍板定案。

  “好,那我就放開手下重本了。”林芷娘板板手指關節,轉轉手肘,搖頭晃腦地裝出要有大動作的樣子。

  “開高價,他有得是銀子。”人財無法兩得時,舍輕就重,該宰的肥羊還是得宰。

  “沒問題。”她正缺銀子。

  兩人相視一眼,心意相通。

  “未婚夫大哥,你的毒我能解,可是用的藥難尋,我開個單子,你派人找齊了,盡量在兩個月內給我,遲了回府躺棺吧。”屆時毒入髒腑,神仙難醫。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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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神醫好友來救命(2)

  說好的解毒呢?最多也就掛了個玉佩,那原本還是他的!

  整整一個月內,柳笑風唯一做的事便是吃,胡吃海塞,大魚大肉,吃到吐也要吃,但以新鮮食材為主,有肉有菜,魚蝦蔬果樣樣不缺,一天五頓,三餐加點心宵夜,吃的全是一般家常菜,不像特別調理過。

  柳笑風瘦弱的身子長肉了,臂膀結實了,長年不見血色的蒼白面龐有絲微紅,手腳冰寒的情形大為改善。

  這叫食療,先從體弱的身軀加強,一點一點的增加元氣,把根子的弱氣趕走,補氣養神。

  人沒力氣如何進行醫療,漫長的治療過程中要有一定的體力才能熬過痛苦的拔毒。

  柳笑風中毒時日過長,打從胎裡帶來的毒性,他活多久,毒便與他共存多久,兩者幾乎合成一體,要將毒硬生生的從體內抽出,無異是抽骨拔筋,痛得叫人生不如死。

  “把衣服脫了。”

  “把衣服脫了?”她想干什麼。

  “豬養肥了不就要宰,伸頭是一刀,縮頭是一刀,痛快點。”一旁看著的於香檀出言奚落。

  “少說風涼話,我要是治好了,把你當母豬養。”養得白白胖胖,只需吃、喝、拉、撒、睡。

  “你想養我還不樂意,一腳踹開。”他們無緣,她只好放手,相忘於江湖。

  “於香檀,你只怕會得意的笑,我若不死,你便是日後的城主夫人。”潑天的富貴就在眼前,他不信她舍得放棄。

  “正好相反,我開始找下家了,城南的李家綢緞鋪有個少東家病三年了,聽說拖不過一年,想在他咽氣前說門親,好留個後。”那家的婆婆軟弱,耳根子軟,很好吹耳邊風。

  既然都替柳笑風解了毒,堂堂少城主再不用屈就她這商家女,自有門當戶對好女為配,柳笑風再提出退婚,想必柳老夫人會答應。

  “你好,你真好!”他眯起眼,目中藏怒。

  “放心,不會對你糾纏不休,等你解了毒之後我們便分道揚鑣。”她不需要一個活的丈夫。

  前世的自己天生耳聾,父母擔心無法照顧她到老,早早訓練她獨立,所以她十來歲便學會自立自強,不依賴別人,能自己做的事絕不假手他人,一切靠自己。

  十余年下來,她已養成自個做主的性情,不喜歡與人同住,獨來獨往、孤僻冷傲,絕不遷就別人,她是自己冰雪王國的女王,孤獨是她忠實的子民。

  成為八歲的於香檀以後,她多了兩個趕不走的朋友,她們敲開她冰封的心牆,用溫暖和喜悅將她包住,這兩人不因她的難相處而疏離,反而意氣相投的結交,她不出門,她們便上門鬧她,嬉鬧中成為最好的朋友。

  所以除了林芷娘、梅雙櫻外,誰也進不了她的心,即使是她的爹娘和弟弟,在她眼中也是過客而已。

  不過她對同母胞弟多了一分疼愛,因為前一世的她沒有兄弟姊妹,這一世有個骨血相連的手足自然珍惜。

  而柳笑風是她人生中的意外,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她笑笑接受,靜觀其變,人的一生中有太多變數。

  “你以為說分就能分嗎?不知會不會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他不信她,滿嘴假話的騙子。

  如果能活下去,他還會娶於香檀為妻嗎?

  說句實話,此時的柳笑風無法回答,他覺得他看不透她,她像蒙上一層薄紗,似近似遠,忽明忽暗。

  幾年的未婚夫妻,他大概患上一種叫“習慣”的病,縱使心裡厭惡,卻總忍不住想和她鬥上幾句嘴,一爭長短,看她和自己爭得臉紅脖子粗,堆滿胸口的郁悶便能不治而散。

  “你少詛咒我……”一定分得成。

  “我說你們兩個呀!這毒到底要不要治,每回一見你們兩人就在互相挖苦,活似一對老夫老妻,整日埋怨家長裡短,誰家的婆娘撞破鍋。”根本是冤家好不好,嘴上掛刀子,心裡甘如蜜。

  “胡說什麼,我們是相看兩相厭。”於香檀眉頭一蹙,看向未婚夫的神情不帶一絲情意。

  “治吧!我和她的帳來日再清算。”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總會弄清楚自己在想什麼。

  “好吧好吧!兩人都停戰,香檀,你坐在門口盯著,別讓人闖進來,而你,未婚夫大哥,衣服脫了往上面趴,這是我特制的長床,剛好容一人趴臥。”林芷娘指著門板寬但空無一物的硬板床,上頭鋪了厚被褥,不硌人。

  “你這是做什麼?”脫了上衣的柳笑風緩緩趴向及腰的大床,兩手垂放床的兩端,覺得自己像獻祭的牲畜。

  “先針灸,再泡藥浴,我用銀針將你全身的毒趕到一處,再用藥物薰泡,蒸出一部分毒素,每七天治療一次,七七四十九天後我再看你體內的毒有無散開,你的身體吃不吃得消。”他的毒很難根除,但是難不倒她。

  林芷娘最喜歡別人治不了的疑難雜症,她能從中學習,讓自己的醫術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這樣就能清除了嗎?”聽起來似乎不難。

  “想得美,七次針灸只是排毒,毒根還在,如果四十九天後你還能負荷,我再行九針透穴法逼毒,將根源逼出-些。”一次只能逼出一些些,多了身子會受不了,反受其害。

  一聽到“九針透穴”,正在繡花的於香檀針尖扎進肉裡,明顯顫了一下,血珠子從手指泌出,她放在口中一吮,神情恍惚地想著林芷娘口中的九針,不由得心生同情。

  “九針透穴?”他聽過,那是已經失傳百年的絕技,人留一口氣還能救回,而她居然會不可置信。

  “可貴了,九根長短不一的金針,細如毫毛,為了這九根金針花了我快五百兩銀子,肉疼死了,還好香檀和雙櫻各資助我一百兩,不然我真的山窮水盡,窮哈哈的過苦日子。”

  她賺來的診金大多用在買藥材上,而她要的藥材又極其稀有,因此在價錢上也是削肉般的貴。

  一遇到醫理便狂熱不已的林芷娘根本是敗家娘子,手裡從來留不住銀子,只要一有錢她就想花掉,東買西買些價格叫人咋舌的醫用物件,再貴也舍得花錢,花光再說。

  所以林芷娘最常做的一件事是借錢,常常急如星火的向好友開口,夜半時分敲門也是常有的事,於香檀、梅雙櫻已習以為常。

  不過她借去的銀兩從未歸還,直接以制出來的藥抵債,兩位好友也同意,以藥為償。

  其實林芷娘的藥千金難買,若她肯賣的話,大把大把的銀子定如大水衝來,夠她買上好幾屋子的藥材,整年也用不完。

  她也是個傻子,看重與好友的情分,一有好東西先往她們兩人那裡送,連僅有的幾顆救命金丹也送得大方,林芷娘心裡念著自幼到大的情誼,當她有危難時她們自然也會伸出援手,救她於水火之中。

  這是真正的姊妹,雖然三人都不說出口,但情比金堅,不是同胞血親卻勝過親生,友誼永存。

  “只要你能治好我,我給你打十套……啊!嘶……”正要允諾送出十套金針的柳笑風忽地慘叫一聲,豆大的汗珠從額頭冒出,他咬緊牙根一臉痛苦狀。

  “叫什麼叫,這才第五根銀針而已,一共是一百零八根銀針。”一次拿出這麼多銀針她也心疼,沾了毒的銀針得用滾水煮上一個時辰才能清除毒素再使用。

  “什麼!”一百零八根……

  “按著穴位一根一根的扎,把毒往你的右臂上逼,這才剛開始,銀針扎得越多就越痛,表示毒素正在累積,下針也會越來越慢,你會感覺到有如身體撕裂般的疼痛。”最難受的不是解毒,而是過程。

  “我……忍受得住……”

  他又忍不住哀嚎出聲,背上已插了十八根銀針,林芷娘素手拈針,時深時淺。

  “那就忍著,還有得你受的,我之前用食療為你固本,就是怕你撐不過去,拔毒不是治病,吃幾服藥就能藥到病除,你中的毒太過頑強,不是短時日就能除盡。”要不是遇見她,真的只有等死的分。

  林芷娘猶不遲疑的在裸背上連扎三針,她略微一頓,瞧瞧被扎得如豪豬的男子,一根一根針,足足九九八十一根,後續還有二十七根銀針,她自個也累出一身汗,十指微顫。

  不過再一觀面如金紙的柳笑風,他的情形也好不到哪裡去,可說是比她更糟糕,好不容易養出的一點血色全沒了,嘴唇因忍痛咬出泛紫的牙印,唇瓣血跡斑斑,煞為駭人。

  突地,一只白皙素手拿著一條繡草的煙紫色帕子,輕輕擦拭他布滿汗水的額頭,帕子一拭過竟完全濕透,看得帕子的主人十分心驚,這汗再流下去,人不會脫水虛脫嗎?

  “他可以喝點茶水吧?”補充流失的水分。

  一樣汗涔涔的林芷娘很不快的輕啐。“趴著怎麼喝,你這人未免太重色輕友了,我也滿頭汗為什麼不幫我擦一擦?心口不一的女人最討厭了,你明著袖手旁觀,老說要嫁去當寡婦,等人兩腿一蹬好改嫁,實則還是狠不下心看人死。”

  面狠心軟,要不是好友用眼神求她,她還不見得樂意救人呢!九針透穴耗費的氣力更大,一次行針下來她也去了半條命,因此她很少取出金針醫治。

  “暮夏,去少爺院子截一段三寸長的竹管,要細如小指的那一種,兩頭打穿成空管。”

  “是。”暮夏在門口一應,隨即沒了蹤影。

  “你要竹管做什麼?”就算做筷子也要兩根,一根當攪屎棍不成,還要兩頭打通,沒法理解。

  “一會兒你就知曉了。”她笑而不答。

  “還跟我打啞謎,汗呀都滴下來了,要是流進眼睛裡看不清楚,別怪我下錯針。”她真可憐,被人無視了。

  “還不是怕影響了你,萬一我的帕子擋住你的視線,你手一偏下針歪了,豈不是打壞你小神醫的名聲。”於香檀將濕帕子一擰,輕拭她眉間、鼻上的一點薄汗。

  “現在才來拍我馬屁來不及了,我記恨。”林芷娘說得煞有其事,小臉上橫眉豎目,故作生氣狀。

  “那就記著吧,百年後再來討,奈何橋上等你喝三杯。”

  林芷娘的脾氣是沒有脾氣,來得快去得急,忘性更大,只要不踩到她的底線,她永遠笑呵呵的不與人為惡。

  她不能忍受的是:一、傷害她在意的人。二、用醫術害人,除非是罪大惡極之人,小整小玩可以,但不可將所學醫術加害良善無辜以及幼小之輩,這點她絕不允許。

  “喝什麼?”人都死了還能吃吃喝喝?

  “孟婆湯。”前塵往事一掃而空,再不復記憶。

  “啐!”她還以為是什麼好東西,話說喝了她的七情六慾忘情散也有類似效果,她不成了陽世間的孟婆?兩人說話間,暮夏已取來青竹一截,中間是空的,粗細約女子的小指,竹身翠綠,帶著點竹子的香氣。

  於香檀倒了碗開水,在碗中灑了少些的鹽和一小撮參粉,她用竹管稍加攪和一下,使鹽和參粉融入水中。

  “喝吧。”

  怎麼喝?柳笑風抬眸一睨。

  “從這個孔吸,像呼嚕嚕大口吃面一樣,以口就管用力一吸。”她教人如何用竹制吸管喝水。

  柳笑風大口一吸……咳、咳!嗆進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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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改變主意賴上人(1)

  容得下兩人的大木桶中,雙眼微閉的柳笑風整個人浸泡在深紅色的藥湯裡,冒著煙霧的水燙著人的皮膚,把他燙得全身通紅,猶如一只煮熟的蝦子,沒一處不紅通通。

  他就一張臉浮在水面上,眼、耳、口、鼻露出,後腦杓也一半浸在水裡。

  他的臉也抹了一層藥泥,以五毒為主料,七十七種藥材磨成粉混合而成,初初敷上會有刺刺的灼熱感,之後面上的汗水泌出,滲入藥泥中。

  這時的汗水是有毒的,連帶著藥泥也布滿毒性,不可用手觸摸,否則碰到藥泥或汗水的人也會中毒。

  木桶裡的藥湯必須維持燙人的程度,每半個時辰加一次滾燙的熱水,前後共四次,為時兩個時辰。

  可是這人像在受苦嗎?

  分明是睡著了,懷裡還抱著臂粗的竹筒,一半在水下,一半斜著靠身上,竹筒上面開了個口,裡頭插了根細竹小管,他時不時地吸上兩口,滿意地繼續睡。

  再仔細一看,桶子裡有塊板子,正好托住他的上身,即使他睡沉了也不會往下掉,防止溺水。

  “柳笑風,你不會真睡著了吧!你是在拔毒,不是來泡澡的!”他似乎忘了這兒並非城主府,愜意自在的當起大爺了。

  隔著一扇杜鵑啼春彩繪紅梅玉石屏風,看不過眼的於香檀冷冷譏誚,鵲占鳩巢不知羞恥,還自得其樂。

  “嗯,是睡了一覺,可惜被你吵醒了。”他伸了伸懶腰,苦笑。

  經過五次的針灸後,他的身體較能抗疼,由一開始不能忍的劇痛到漸漸能忍受,一次一次的扛過去。

  針灸拔針後是兩個時辰的藥浴,剛一入桶時,他燙得立即跳出來,可又被塞進去,強按住雙肩,直到他適應那熱度,慢慢將身子往下沉,壓著他的手才放開。

  水很燙,燙得全身的皮膚都麻了。

  可是漸漸的,酥麻的痛有如小針在扎,由腳趾頭往上竄,一抽一抽的痛意蔓延周身,無數的細針在身上戳刺,深紅色的藥湯一點一點變黑,不斷發出難聞的惡臭。

  但是隨著水變黑,他的痛也在減輕中,越泡到後頭身子越輕,像要浮起來似的,平時重石壓胸的系氣往胸腔兩側散去,一股不明的氣勁從四肢、軀體溢出,流入藥湯之中。

  “少把於府當窩了,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她把清凌院借他是當他為客,何況住客棧也不方便治療,他倒是反客為主,圈地為王了。

  他抬眼一睨屏風外隱隱綽綽的身影,唇畔微微上揚。“逼死自己的丈夫會遭雷劈,你不是這種人吧?”

  “我是,且你還不是我的丈夫,我正打算退婚。”風水輪流轉,換她要毀約背契了。

  相信她這麼“識相”的主動退位,能為康復的孫兒另娶高門佳媳,柳老夫人定額手稱慶。

  “找好下家了?”這女人想氣死人輕而易舉,她的一言一語都帶著倒刺,輕輕一扯便肚破腸流。

  “是。”

  一戶“好”人家,書香門第,公婆和善,上有兄下有弟,無大姑小姑,是個讀書人,寒氣入肺,三咳四喘,不久人世。

  “因為我死不了?”就著竹管一吸,溫熱的羊奶在口中轉了一圈,滑落喉間。

  有時是參湯,有時是雞湯,有時是米漿,但最多的是和茶葉一起煮過的羊奶,加點蜜更好喝。

  柳笑風拔毒的過程流失的水分太多,於香檀見狀心有不忍,便換著花樣為他補水,免得他脫水傷身。

  誰知從第一次嗆到,差點把肺都咳出來後,他竟然喜歡上用竹管吸水的感覺,時不時地提出各種要求,要人配合,還把自己當成大爺,使喚著臉色越來越猙獰的未婚妻。

  “對,我對當寡婦有獨特喜好。”她需要的不是丈夫,而是一個在外行走且無懼流言的名分。

  未出嫁的姑娘若拋頭露面做生意,世人的眼光和惡毒的言語足以將人置於死地,再無翻身之曰。

  反之寡婦為生計行商則無可厚非,男人都不在了,她不出門干活能有口飽飯吃嗎?

  這世道對女人太苛待了,全是男人說話,有理無理他們說了算,用禮教約束女人五千年。

  柳笑風輕哼,又似嗤之以鼻。“我忽然覺得有個勢利的未婚妻也不錯,擋掉不少前僕後繼的母狼。”

  既然恢復健康有望,就沒什麼耽誤不耽誤,堅持退婚已沒必要,何況還能讓於香檀氣得跳腳。

  聞言,她有些怒了。“你想賴皮?要退婚的人是你,出爾反爾不是大丈夫所為。”

  他的原則呢!泥牛入海了嗎?簡直是耍著人玩。

  “我從沒說我是大丈夫,而且我生性孝順,豈能違逆祖母,這些年她為我費盡心血,我總要順她一回。”噙著笑的柳笑風一臉如沐春風,眼眉間的戾氣化作園子裡的蝴蝶,飛到東來飛到西,沾著花粉迎風飛舞。

  於香檀都要笑了,氣笑,這麼無恥的話他都敢說出口,那臉皮得有多厚呀!

  “好聚好散,何必困住彼此,你的前方有無數的嬌花等你采擷,眼光放遠點,快去找你的左嬌娘、右美妾,百花園裡眾美相擁。”

  只要別來纏著她,有多遠走多遠,老死不相見。

  “可惜我越看你越中意,其他人全失了顔色,既然我還能多活些時日,咱們湊和湊和吧!定一大師可是說我們是天定良緣。”他本是不信,如今……和尚的話也能入耳。

  “唬小孩的話聽聽就算了,別當真,當初算命師說我是白虎照日,克夫,我的凶煞旁人擋不住。”不想死就識相點,老虎食人,先把身旁的人吃掉。

  悶笑出聲的柳笑風轉瞬哈哈大笑,把不遺余力貶低自己的於香檀笑得滿臉發紫。“我命硬,正好對你的凶煞。”

  “柳笑風,你給點臉行吧!之前你要退婚我不允,你那橫眉豎眼的樣子多嚇人,活似我斷了你雙足一般,你爬也要爬著和我撇清關系,省得沾了你的光,這會我想開了放過你,天下之大任你行,你反倒沒我灑脫,糾結難離!”

  就像吞了一只活蒼蠅,於香檀此時心情十分復雜,漲紅了臉。

  她有自知之明,即使她的胭脂鋪子年年為她賺進不少銀兩,在皇親國戚面前仍是微不足道的小小螻蟻,一名小商家女哪配得上城主之子,累死十匹快馬也追不上呀!

  倘若他已“英年早逝”,她起碼能在城主府占一席之地,人家總不好明擺著欺負一個寡婦吧!就算是做做樣子,博個好名聲,十年內她定能安然無恙,還能從中得到不少好處。

  若非他之前苟延殘喘拖著不娶,她也不會無奈地找起下家人選……當然也有刺激他的要素在。

  且他那個繼母可不好對付,還有兩個側夫人,肉就那麼大塊,人人都想咬一口,甚至獨占,勢單力薄的她如今首當其衝成了靶子。

  她最不耐煩的是人情世故,也不願站在人前當靶子,一旦成為城主府長媳,她要應付的是成群不懷好意的惡狼,能不能全身而退還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她得面對很多人,無法像做寡婦那樣躲在後院,以此為由拒見虎視眈眈的人。

  “香檀妹妹此言差矣,人要相處才知真性情,這些時日在府上打擾,我才明白自己的眼光多麼狹隘,錯把璞玉當礫石,差點錯過美玉發光的一刻。”柳笑風是反著來,她越討厭什麼他越往上頭鑽營,把人惡心到不行。

  如同一個頑皮的孩子惡作劇,看到落單的人就想捉弄,他沒想過為什麼做,只是順心而行。

  正所謂最了解你的不是朋友,而是對手,他們之間的明槍暗火不知幾回了,柳笑風知道怎麼逆著毛搓才會令她自亂陣腳,失了冷靜。

  “說吧!你到底要我做什麼?”她開門見山的攤牌,不相信他嘴裡說出來的每一句鬼話。

  他對她知根知底,她同樣對他了若指掌,兩人最是熟知彼此,絕對沒有半根毛的情深意濃。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他將臉上的藥泥一抹,洗淨泥垢,半身坐正,讓嘩啦啦的藥湯從身體滑過,泡足兩個時辰了,准備起身。

  “用不著裝傻,提出你的條件,我覺得不過分,咱們可以合作。”她退一步,也希望他別逼人太甚。

  “我們成親。”別人誠懇,他也不羅嗦。

  低沉的嗓音一出,於香檀的牙根就酸了,很想咬人。“這是你的報復,想讓我走投無路?”

  這家伙的心眼未免太小了,婚事不是她定下的,她也是無奈之下的妥協,他有怨念便去找牽頭的人,干麼跟她一個小老百姓過不去,她可沒能力對抗皇權。

  於香檀全忘了自己心心念念當寡婦的舉止有多氣人。

  “錯。”

  “錯?”她目有疑色。

  “我用的是我的解決之法,也讓你不用擔心婚嫁之事,對你、我都有利。”他們之間不能一直拖下去,她也快到二八年華了,與他的婚約確實讓她失去了議親的機會。

  “說來聽聽。”頭都洗了,不介意腳也濕了。

  “你幫我對付顧雲煙,奪走她的中饋。”那女人最在意的是權勢,他要她一無所有,狠狠地從雲端跌入泥裡。

  她傻眼。“顧雲煙?現任的那個城主夫人?”

  “還有別人?”他冷諷。

  “那位夫人可不是簡單人物。”明哲保身,她不想蹚入城主府那灘渾水,若非他退婚意願太強烈,她先前也不會自薦說要替他對付繼母,現在她又何必自找麻煩。

  “如果我應允你事成之後不用見人,大可在後院運籌帷幄,掌控全局,不必以我妻子的身分應對上門的官家夫人呢?”她可以跟未出嫁前一樣足不出戶,想見誰就見誰,不想見誰便把院子門一鎖,由管事婆子去打發。

  “很令人心動的提議。”她有點心癢了。

  身為女子,她沒有多少選擇,終身不嫁是不可能的事,世道不允,她娘和弟弟也會顏面無光,她得為他們的名聲著想。

  可是嫁了人也不見得好過,以她的個性是無容人之量的,也見不得夫妻間的不公平對待,不論在哪一個時空,要找一個全心全意的男人何其困難,她不相信穿越人的幸福倫理,能逢凶化吉、否極泰來,占盡一切天時地利。

  她要是有女主光環便不會遇到渣到底的渣爹,為了小妾將元配妻子踩在腳底,還讓嫡女給庶女讓位,於香婕住在後院僅次於主屋的大院子,她卻被送到雜草叢生的偏僻小院。

  其實重生之後的她還挺喜歡犄角旮旯的邊緣地帶,鮮有人出沒,不會有人進進出出,少了不少雜音,無人聞問她才能過自己的快活日子,不用勉強自己和旁人打交道。

  可是看到原主的弟弟被四歲大的庶弟欺負,還被壓在地上痛打,她護小憐幼的個性噴發,一把將胖小子推開,用她學過的短打拳打腳踢討回公道,並在當下制定長遠計劃,她要扳倒渣爹,勢壓小妾,搶回嫡子女的地位,讓於府在她掌握之中。

  於是她改寫了娘仨的將來,母親拿回當家主母的氣勢,打理內外,丈夫、小妾不敢猖狂,庶子庶女安分守己,弟弟能文能武,又是讀書又是習武,嚴然已有長子嫡孫的風範,再給他幾年必能挑起於府重擔,不叫她操心。

  於香檀擅於布局,走一步看三步,前一世的遭遇令她更加未雨綢繆,她不習慣靠別人,一切操之在己,因此也養成清冷的性情,除了香露、胭脂水粉外,其他一概不感興趣,包括男女間的情愛。

  太早訂親也是原因之一,這件事讓她知曉一己之力仍無法事事控制,要麼隨波逐流,否則誓死抵抗,兩者之間她選擇前者,死過一回的人才知道活著的可貴,她想活著見證自己的一生,由一頭青絲到白發如霜,也許再有幾個孫子繞膝討糖吃。H“你終究要嫁人,嫁誰不都一樣,我遲早也要娶妻生子,接我父親的城主之位,與其被人隨便塞一個女人當枕邊人,還不如就相熟的你,我也不用費心防著。”說完之後,他一怔,竟有種眾裡尋他千百度的豁然開朗,她不就是最適他的人。

  雖然看似勢利,可她從未向他要過一兩銀子,或藉他的勢欺人,甚至她自己不說,根本沒人會想起他們倆之間有婚約,她將自己隱藏起來,恍若偷藏食的松鼠,自己過自己的。

  “說實話。”明面話說得再好聽還是虛的,她看不見兩人的遠景,只有一片逐漸靠近的烏雲,是狂風暴雨還是微風細雨,無人得知。

  柳笑風低聲輕笑,在一番針灸、藥浴的折磨下,他憤世嫉俗的心態有了些許改變。“你認為我的胎毒是平白無故得到的嗎?別人想害我母親連我也帶上了。”

  “是你繼母所為?”她問得很小心。

  “十之八九。”還能有誰如此心狠手辣。

  “可那時她尚未過門,能害到堂堂的城主夫人嗎?”那些服侍的婢僕難道都是死人,由著人下黑手?

  “你忘了她們是姊妹,都是顧府的女兒。”姊妹之間互有往來是常有的事,誰會料到她別有居心。

  恍然大悟的於香檀眼中閃過一抹了然。“是了,她能過府探視,沒人想到自家姊妹也會暗下毒手。”

  “我對當年的事了解不多,因為沒人敢在我面前提起,我娘一死,她身邊的人也一一被打發出府,如今的城主府是城主夫人一家獨大,所有家僕、奴婢都聽命於她。”她唯一伸不進手的是他的居處。

  “所以你要我奪走她手中的權力,好從中調查你娘的死因?”都快二十年了,還查得出來嗎?

  於香檀不抱任何希望,人死得已成一堆白骨,還能開棺驗屍不成,當初的老人只怕不是被收買也早就遭到滅口了,人海茫茫,他這是大海撈針徒勞無功,何處是盡頭。

  “於香檀,你幫不幫我?”柳笑風驟地從浴桶站起來,筆直雙腿從桶中跨出,一絲不掛的軀體如白玉無瑕,墨黑的藥湯從他胸口滾落,帶著一絲媚惑人的妖異。

  可惜隔著一座玉石屏風,如此美景於香檀看不見,她此刻腦子中兩個小人在打架。

  “這……”她得琢磨琢磨。

  “想清楚了,你找不到比我更適合你的人,名利、地位、權勢,而且在我和你較勁這幾年,你也看得出你我旗鼓相當、勢均力敵,我壓不倒你,你也奈何不了我,一旦你掌握了府中大權,說不定我還得看你臉色行事……”為之失笑的柳笑風心想著,人不能做得太絕,他哪曉得有朝一日他和她立場對調,他一反常態得向她好言好語的商量,把頭放低,做個謙遜的人,化解她銅牆鐵壁的防心。

  “柳大公子,你灑下的糖夠甜了,是螞蟻都會爬向你,我……啊!退回去、退回去,退回屏風後頭,你沒穿衣服……”辣眼睛呀!他身材還真不錯,就是白了些。

  低聲一呼的於香檀努力忘記剛才看過的……呃,兩腿間掛的長物。

  身為穿越人士,說沒看過圖片影片那絕對是唬人的,但實物還是頭一回見,她薄嫩的面皮仍然有點發燙。

  他忘了。“給我拿件袍子來。”

  平常有人侍候著,針灸之後的柳笑風已虛弱不堪,都是被人扶著入桶中泡藥浴,故而也沒想到要准備換洗衣物。

  “我不是你的丫頭,別用使喚人的語氣。”她站著不動,一點也沒想過要為他跑腿,當個服侍人的奴婢。

  “小三子呢?”他的小廝。

  “不知道。”他問她,她問誰呀!剛一來就沒瞧見人,她看房門開著才走進來,不料他的藥浴尚未結束。

  本來是她的屋子,她卻做賊似的不敢正大光明進入,好像她才是客人,得經由主人的同意才能入內。

  “你要我光著身子出去?”

  柳笑風話中帶笑,似在說——你若不介意,我也坦坦蕩蕩,反正日後總會見得到,不過這日提前罷了,你也不用害臊。

  她用力吸了一口氣,壓下衝口而出的一連串不雅之話。“戰七,你家公子喊你了。”

  怎麼又是我?苦著臉的戰七從屋梁上躍下,習武之人耳力靈敏,屋裡的動靜他聽得一清二楚,嘴角往下一拉,認命地輕功一施,取來主子的錦衣玉帶、繡金靴子。

  做完這些之後,他又上了梁柱,貓著身子,繼續當他沒有存在感的護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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