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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冷殷秋] 逆天劫 【第二卷 金陵春晚 (完)】

第二卷 金陵春晚 第一章 不速之客(一)

    南京古稱金陵,元朝時為集慶路,至明朝時改稱應天府。金陵古城,三面環山,一面臨水,地勢險峻,易守難攻,自古號稱虎踞龍蟠,人傑地靈。傳說秦始皇經過金陵後,發現該城有王氣。他惟恐此地再出現天子,推翻秦王朝的統治。遂下旨,派大臣鑄造金人、金棺埋於鍾山,以鎮王氣。此寓意為天子已葬,不會再出現天子與之爭奪帝王之位了。

    可是無論秦始皇如何用心良苦,卻也未能擋住秦王朝敗亡的命運。他自詡為千秋萬代的大秦朝,只不過傳至秦二世的手上就灰飛煙滅了。同樣,秦始皇埋金於金陵,也未能擋住後世帝王在此地建都的步伐。自東吳大帝孫權在此建都之後,又有東晉將此地設為都城。後又經歷了宋齊梁陳,因之金陵被世人譽為六朝古都。不過或許是秦始皇的詛咒應驗了,歷史上這些建都於金陵的王朝都是偏安一隅的割據政權。不僅不思進取,且氣運不長,沒多久不是發生內變,就是被北方的強勢政權所統一。所以明初大學士宋濂在《閱江樓記》中述及:「金陵為帝王之州。自六朝迄於南唐,類皆偏據一方,無以應山川之王氣。逮我皇帝,定鼎於茲,始足以當之。」宋濂雖然說得挺漂亮,可是大明洪武皇帝朱元璋對此地王朝的短命相卻一直耿耿於懷,對是否定都金陵之事猶豫不決。

    可是自東晉南遷以來,又歷經宋室南渡,加上元末北方大量流民湧入江南。南北方人口的比例發生了倒置性的傾斜。原本自秦漢以來人口最為密集的黃河流域到了明初卻已是地曠人稀。而長江流域卻成為當時人煙稠密,最為富庶的地域。長江三角洲不但是當時的大穀倉,還是紡織業與鹽業的中心,而應天府則是這些物資的集散地,是當時最為繁華的大都市之一。據明史記載,洪武二十六年,應天府編戶一十六萬三千九百一十五,人口達一百一十九萬三千六百二十,這樣百萬人口的大都市在當時的整個世界都是少見的,足可見其興盛之勢。朱元璋出於金陵在經濟上無與倫比的優勢,在大明朝建立了十一年之際才下了決心,下詔改南京為京師。

    應天府地處長江中下游平原。此地一至此春夏之交,來自南方的暖濕氣流與北方的冷空氣在此交匯,往往形成長達月餘的陰雨連綿的天氣,被當地人稱為梅雨季節。此時應天府剛剛入梅,細雨迷離,伴隨著陣陣清風飛灑地面。街頭巷尾那鵝卵石鋪就的路面現出一個個小水窪。而孩子們的興致卻不會被雨天所破壞,也不用打傘,在濕滑的路面上奔跑嬉戲。避雨的行人大都行走在街邊廊簷之下,當然也有撐著傘走於大道中的行人。

    吳天遠也隨著街上行人在廊簷下緩緩而行,待他來到「興隆客棧」門前時,他抬頭望了一眼客棧的招牌,這才緩步走了進去。門廳內的掌櫃見有客人進屋便迎了上來。待他看清了來人是吳天遠,則更是喜笑顏開地道:「吳爺,您又來京城了?好像這兩年一到這黃梅天,您就要來京城小住一段時日。」他從前兩年的經歷中知道這個吳天遠出手豪闊,在銀錢上從不與他計較,料想這次,他又能獲不少賞錢,是以心中喜不自勝。

    吳天遠微笑著點了點頭,向掌櫃的問道:「有空房嗎?」掌櫃道:「有!您住慣的天字五號房已經有人住了。不過天字三號房空著,一樣也是二樓臨街,我這就讓夥計帶您上去。」

    吳天遠從懷中取出五貫寶鈔交與掌櫃的,道:「先付一個月的房錢。」掌櫃的伸手接過,笑道:「吳爺是這裡的常客,我們對吳爺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先付後付還不是一樣。」這掌櫃的一邊說著漂亮話,一邊將寶鈔收了回去,卻也沒有將錢退還吳天遠,等吳天遠日後付賬。緊接著,掌櫃的便喚來一個夥計,領著吳天遠看房去了。

    明代初期南京的客棧不僅服務質量很差,而且租金昂貴。通常僅可放置一床的客房,每月租金就要數貫,而且面盆、汗巾這些東西還得自己準備。所謂的上房都是糊弄人的鬼話。吳天遠隨著夥計上了天字三號房看了一下。他是空手而來,沒有行李,也不需要安頓,只是確認了房間,便出了客棧,去購買一些生活必須用品去了。

    吳天遠出了客棧,逕直來到三山街。當時三山街是商賈聚集之地,店舖林立,為應天府最為繁華的地帶之一。由於天下著雨,人們都擠在廊簷之下,所以顯得擁擠不堪,行進速度甚慢。吳天遠在街邊店中買了一隻大木桶,又買了陶盆、汗巾等物件,一起放在大木桶中。他抱著大木桶,返回客棧。

    吳天遠一邊走,一邊向四下望著。突然間他眼角掃到街對面一個尼姑的身上,這人他認識。那尼姑正是在「少林寺」將他打成重傷的「海外三仙」之一「尼仙」曾異秀。吳天遠心中頗為驚奇,心中暗道:「『海外三仙』到京城來做什麼?」他想到這裡便向曾異秀多看了兩眼。

    此時曾異秀也發現了吳天遠。她看見吳天遠正在盯著自己,嚇得臉色發白,低著頭匆匆去了。吳天遠見此情形,知道曾異秀怕了自己,當下也只是冷哼了一聲,回客棧去了,也沒有去找「海外三仙」的麻煩。可是他並不知道,他不去找別人麻煩,別人卻要來找他麻煩。

    他在客棧裡湊合著用過了晚飯,一邊吃,一邊想著心事。到現在他都沒有弄明白,他與「海外三仙」遠日無冤,近日無仇,這三人為什麼要偷襲於他?他越想越糊塗,索性便不想了。

    他這些日子都行走在荒郊野外,又有兩個女子同行,行宿十分不便。他好容易才熬到了京城,身上的老泥只怕有幾擔重了。他便想喚來夥計,為他打些熱水來,好好洗把澡。正這時,房門開了,店小二走了進來,向他道:「吳爺,有客人來訪。」

    吳天遠一怔,心想:「我在京城可沒有什麼熟人呀?難道是烏秀賢他們搞到了路引進京城來了?可是照理說他們就算能搞到路引,也不該這樣快便進京了。再說了,我之前和他們說過了,不到萬不得已之時,切不可以來找我的。我說的話,他們應該是會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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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金陵春晚 第一章 不速之客(二)

    吳天遠正狐疑之際,一名穿著十分體面的中年人面帶笑容,緩步走了進來。吳天遠並不認識來人,站起身來,向來人問道:「請恕在下眼拙。吳某好像與這位先生素昧平生。不知先生此番前來有何指教?」吳天遠話說得很客氣,可是卻是一副世人於裡之外的架勢。

    來人看出吳天遠的神態不善,對此卻不以為忤,依舊是春風滿面,道:「不錯,在下是第一次與吳大俠見面。在下小姓胡單名全,貿然登門拜訪,還望吳大俠不要見怪。」吳天遠的神色並不因為胡全的客氣有所改變,只是冷冷地道:「胡先生前來找在下究竟有什麼事?」

    胡全見吳天遠神色並不因自己的殷情而改變,心中雖然不大高興,可是臉上卻笑容不減,道:「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敝上久聞吳大俠神功蓋世,早就想與吳大俠結交,只可惜吳大俠俠蹤不定,一直無緣得見。今日幸聞吳大俠光臨京城,敝上特命在下前來相邀。」

    吳天遠心想:「這個胡全說我神功蓋世,這倒奇怪了。知道我武功底子的人可不多呀。這胡全的主子是從哪裡聽來的?」

    他心中雖然疑惑,口中卻道:「在下只是江湖上一個籍籍無名的小輩,這『神功蓋世』四個字卻不知從何說起。我想先生你是認錯人了吧?」

    胡全道:「吳大俠請不要誤會。你聽我說,向敝上舉薦你的人是曾異秀、宮異鳴和元異常。想必這些人您都認識,你說我能認錯人嗎?」

    吳天遠一聽「海外三仙」的名字就氣不打一處來。可是他又聽聞舉薦他的人居然是「海外三仙」,心中倒是十分奇怪,面色顯得十分古怪。

    胡全見吳天遠的表情怪異,忙道:「當然,據他們三人所言,他們先前與吳大俠有一點小小的誤會。可是他們現在願與吳大俠冰釋前嫌,化干戈為玉帛。」

    吳天遠冷笑一聲,道:「小小的誤會?這個誤會可真小呀!」

    這時胡全卻從袖中取出一份禮單,遞到吳天遠的面前,道:「這是敝上為吳大俠備下的菲薄之禮,還望吳大俠笑納。」

    吳天遠沒拿禮單,只是看了一眼,卻見上面禮品有十數件,所列有金珠玉帛,古玩字畫。胡全口中雖說這只是菲薄之禮,其實卻是價值不菲了。吳天遠在「清虛別府」中所藏珍寶無數,豈能對這些禮物動心?可是吳天遠敏銳地感覺到對方的來頭可不簡單。在京城中能出這樣手筆的人物可不多,說不定對方的主上便是王公貴戚這樣的達官顯貴。

    吳天遠沉吟片刻,知道自己的麻煩來了。他笑了笑,向胡全問道:「請問貴上是京城中的哪位大員?」

    胡全只道禮單起了作用,忙道:「敝上正是當朝左丞相胡丞相,我家胡丞相禮賢下士,求賢若渴。我家大人對吳大俠仰慕已久,謂吳大俠為當世英雄。吳大俠若能隨我前去見過我家胡丞相,日後必能飛黃騰達,盡享榮華富貴。」

    吳天遠默然不語。他心想這傢伙來頭可不小哇!他知道這位胡惟庸胡丞相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且其人此時甚受朱元璋的寵信,正值氣焰熏天之時。勢利鑽營之徒無不奔走其門,珍玩玉帛無不敬獻於前。自己一旦得罪了這個人,只怕日後在京城將寸步難行。

    吳天遠轉念又想:「胡惟庸請我去做什麼?還不是替他做看家護院的武師?再進一步,便是幫他剷除朝庭上的異己之類,做一個為虎作倀的爪牙。我吳天遠堂堂七尺男兒,矯矯不群之奇男子,豈能為這等為人不齒之事?再說了,現在可以肯定『海外三仙』已經投入胡惟庸門下了。讓我與『海外三仙』這種卑鄙小人為伍,這怎麼可能?」

    想到這裡,吳天遠將胡全握著禮單的手推了回去,笑道:「對不起,請胡先生回去轉告胡丞相,就說吳某多謝胡丞相垂青。只可惜吳某生性頑劣,一介山野村夫,平日裡閒散慣了,上不得檯面,見不得大官。再說吳某不過是『海外三仙』的手下敗將,自然也沒有什麼蓋世神功,恐難當胡丞相重任。」

    胡全只道吳天遠這是客套之詞,當下道:「胡丞相讓小人來,的確是誠心與吳大俠結交,萬望吳大俠不要推辭。」

    吳天遠突然間將臉沉了下來,道:「你將在下的話轉告胡丞相就行了。胡先生,你請回吧!」

    胡全見吳天遠翻了臉,這才知道吳天遠不是在同他客氣。當下他也將臉拉了下來,道:「常人想見我們胡丞相一面都十分困難,現在請你去你都不去?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吳天遠冷笑一聲道:「少來嚇唬我!吳某人向來還沒有怕過誰呢!」

    胡全怪笑一聲,向吳天遠挑起大拇指,道:「好小子!你有種!」說完便拿起禮單,悻悻離去了。吳天遠將胡全打發走後,這才叫來夥計,讓他為自己準備一些熱水。而夥計則說這會廚房裡還沒有熱水,要吳天遠再等一會。

    吳天遠等夥計走後才靜下心來想了一會。他對胡全最後那兩句充滿危脅意味的話十分反感。他之所以不願意與胡惟庸結交,一方面是對這個朝庭沒有好感,另一方面也是因為自己有些像諸葛亮在出師表中所說的那樣:「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當然,以他的武功來說,自然不會「苟全性命於亂世」了,可是他向來行事低調,這「不求聞達於諸侯」卻是十分對他脾味的。

    這也說明吳天遠對胡惟庸本人並不反感。無論誰來請他,只要是朝庭裡的人,他都是不會去的,這裡面也包括了當今皇帝朱元璋。在他看來,雖然他拒絕了胡惟庸的邀請,可是胡全卻是不應該生氣的。常言說得好:「宰相肚裡能撐船。」一旦遭到了拒絕,就出言威脅,完全沒有那種海納百川的氣量。這就說明了這個胡惟庸人品有問題,哪裡像一朝丞相應有的風範?可是他轉念又想,這可能是胡全的個人行為,胡惟庸未必知情。即使如此,也可以看出自從胡惟庸當上丞相之後,他門下之人好不飛揚跋扈。據他所知,胡惟庸的家人從前是不敢這樣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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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金陵春晚 第一章 不速之客(三)

    而按照胡全的說法,他胡全是會給吳天遠些厲害嘗嘗的。至於胡全會有什麼厲害手段,他還不得而知。可是自己日後在京城會遇上不少麻煩,這是可以肯定的事了。這從另一個方面也證明了他不讓烏秀賢、東方天珠等人與他一同進京是非常正確的。他正胡思亂想之際,卻聽得樓下有人大喊道:「吳天遠!快給老子滾出來!」

    吳天遠苦笑一聲,心想這麻煩說來就來,倒是挺快的。他走到窗邊,推開長窗,向樓下望去,卻見「海外三仙」正在樓下跳著腳叫罵。吳天遠望著三人,冷笑一聲,心道:「這三個不知死活的傢伙,我還沒有找你們的麻煩,你們倒送上門來了!」

    當下,吳天遠也不多言,從窗口躍出,飄然落地,竟不發出絲毫聲息。而「海外三仙」見吳天遠當真露面了,一個個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懼色。由此可以看出,他們與吳天遠為敵也不是出於本心。

    「道仙」宮異鳴硬著頭皮向吳天遠道:「吳天遠!胡丞相好心好意地邀請你,你為什麼一點面子不給?」

    吳天遠冷冷地掃視了「海外三仙」一眼,道:「在下就是這個脾氣。我想給誰面子就給誰面子,我若不想給誰面子,就算是天王老子到了面前,我也不給!」

    「鬼仙」元異常道:「既然如此,你在『少林寺』打傷了老子,這筆賬我們可得好好算算!」

    吳天遠聽元異常顛倒黑白,隻字不提他們「海外三仙」偷襲他,使他受傷的事,只提自己打傷元異常的事。只不過他十分看不起「海外三仙」的為人,也不與他們爭辯,用略帶譏笑的口吻道:「憑你?你一個人行嗎?你們三個人一齊上吧!」

    上次他們「海外三仙」在「少林寺」聯手偷襲吳天遠,雖然將吳天遠打成重傷。可是在那種情形下,吳天遠依然用一指點中元異常的小腹,差點便讓他吐血而亡。他自己一人當然不是吳天遠的對手了,便是「海外三仙」一齊上,也未必是吳天遠一人的對手。縱然他元異常臉皮比京城的城牆拐角還厚上三分,聽了吳天遠的話也微覺面上發燒。

    他們「海外三仙」原本就十分害怕吳天遠,聽吳天遠讓他們三人一齊上正是他們求之不得的好事。宮異鳴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可別怪我們『海外三仙』不顧江湖規矩,人多欺負你人少。」

    吳天遠笑了起來,道:「原來你們還知道這世上有『江湖規矩』這四個字?在『少林寺』時……,咦!」

    「海外三仙」知道再任吳天遠說下去,便會將他們在「少林寺」的醜行給揭露出來了。當下三人對望一眼,各出指掌,向吳天遠襲去。吳天遠身形微微一動,便閃開了三人的攻擊,可是他眼見「海外三仙」的招式不但十分精妙,自己也從未見過,而且有許多地方都出乎與他的意料之外,他不禁發出一聲驚噫之聲。自他的師父李青山便開始收集天下武學,到了他手裡則更是將各大門派的獨門絕學全部收藏於「清虛別府」。這些年來,他幾乎養成了一個習慣,見到一門新武學便想好好研究一番。因此,他此刻見到「海外三仙」使出的新奇武學,便不由自主地收了聲,一心一意地研究起「海外三仙」的武功來了。

    吳天遠只覺「海外三仙」的聯手攻擊並不像一門陣法,倒像是一套合擊術。許多招式不類中原武學。比如說,有一招這三人像疊寶塔一般豎在一起,然後再飛躍而下,將他上中下三路統統罩住,實令吳天遠大感驚奇。或是有宮異鳴有一招用脊背向他猛撞而來,吳天遠心想他這不是將背心要害放到我面前,給我去抓嗎?可是行至半路,宮異鳴卻又倒翻而起,用左足踩他頭頂的「百會穴」,真是稀奇古怪。而其它二人也同時各出怪招,將宮異鳴的各處空門擋住,令吳天遠無處下手。當然,吳天遠的輕功獨步天下,這些招式雖怪,卻也傷不了他。只是縱然吳天遠通曉中原各大門派武學,卻也從未見過這樣匪夷所思的招式。這倒使他對「海外三仙」的武學更加興趣盎然了。

    而「海外三仙」與吳天遠卻是越鬥越心寒。他們已經使出了全身解數,依然無法留住吳天遠的身影。而吳天遠的動作範圍並不大,可是就這咫尺空間對吳天遠來說,便有如無盡的天地一般,任其馳騁遨遊。「海外三仙」費盡全身氣力所發出的掌指,盡落在空氣中了。有時似乎在有意無意之間,吳天遠還讓他們的掌指碰到他身上一下。而他們的手掌所觸,也如如憑空虛,所發出的力道便有如泥牛沉海一般,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正「海外三仙」驚懼不已之際,他們突然覺察到自己的「大椎穴」上微微一痛。宮異鳴與元異常只覺微痛過後便沒有什麼感覺了,也就沒有在意。而「尼仙」曾異秀的感覺卻不然。她只覺似乎有一根針在她的「大椎穴」上一刺,便進入了她的體內,轉而便化成無數根極細的絲線散入她的各處經脈之中。要知道,「大椎穴」是「督脈」與諸陽經脈交匯之處,若從這裡進入全身經脈是最便捷的路徑了。曾異秀立時便被嚇得花容失色,她知道吳天遠的真氣已經進入了她的體內,正偵伺著她體內真氣是如何運行,也偵伺著自己如何發招,發招時內力如何運用。更令她擔心的是,如果對方一旦將情況探明,只要催動潛伏在她體內的內力,使之變強,立時便能讓他們「海外三仙」經脈俱裂而亡。

    而吳天遠看著曾異秀的面色有異,知道她已經發覺自己對他們「海外三仙」做了手腳。心中微覺奇怪:「我這門『天絲秘網』的功夫向來萬試萬靈,從來沒有被人發現過,怎給這個曾異秀髮覺了?這個賊尼倒也有點門道!」

    此時,天色近晚,街上行人雖然不多,可是見有人當街毆鬥,也紛紛停下了腳步,遠遠地觀望。不多時便圍了許多人,將街道堵了個水洩不通。也有些忠厚老實之人見了這情形,便偷偷將這事報官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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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金陵春晚 第一章 不速之客(四)

    兩百多招過去了,吳天遠已漸漸地摸清了「海外三仙」武學的脈絡,對方的出招現在與他的預想已經八九不離十了。「海外三仙」的武功對他再也沒有什麼秘密可言。他便開始悄悄地收回潛伏在「海外三仙」體內的「天絲秘網」的真氣。

    曾異秀立時便察覺到了這個情況,她只覺潛伏在自己經脈中的絲線,正在一點一點的後撤,最後集中於「大椎穴」向外一突,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她知道這表示吳天遠此時已經摸清楚他們三人的武功,馬上便要對他們下手了。也不知她向宮異鳴和元異常發了個什麼樣的暗號,這二人立時會意,鼓起十二分的內力,如狂風暴雨般向吳天遠攻去。

    而吳天遠的身形微微晃動,將「海外三仙」的攻勢一一閃開,便準備對「海外三仙」展開反擊了。正這時,卻聽得一人大聲喝道:「是什麼人如此大膽,竟敢在天子腳下聚眾鬥毆,你們可知這該當何罪?」卻見左側的人群分開,三名衙役從中走了出來。

    「海外三仙」此時正是心驚膽寒之際。他們知道吳天遠不出手則已,一旦出手必然是驚世絕學,神來之筆。他們三人見此情形,知道自己若能在吳天遠手下走上十招便已經是萬分僥倖了,說不定吳天遠一出手便能把他們三人搞定,這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若當真是那樣的話,他們可就沒臉再在京城裡混下去了。此時,這幾名衙役的到來,便如讓他們撿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三人心意相通,幾乎同時向後一躍,跳出圈外。而吳天遠見這三人都不再與自己動手了,自然也不好意思再向他們下手了。

    「尼仙」曾異秀向那三名衙役望去,道:「原來是應天府的鄭捕頭到了,失敬!失敬!」

    那鄭捕頭向「海外三仙」望了一眼,他認識這三個人。他知道他們的來頭,也知道這三個傢伙武功很高,很難對付,憑自己眼前這三人連對方一人也鬥不過。這三個傢伙這些日子裡已經給他惹了不少麻煩,自己對他們說話便如放屁一般,人家根本不與理睬。話又說回來,人家可是胡丞相府上的人,便是到了知府徐大人那裡,也不敢把這三個傢伙如何,更何況他一個小小的捕頭?可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怎麼也要撐個場面才是。當下他只有硬著頭皮道:「原來是胡丞相府上的高人,在下多有得罪了。可是這當街鬥毆是違反法令的。即使你們是胡丞相府上的貴客也必須遵紀守法。鄭某人執法絕不偏袒!」雖然他的話說得十分強硬,可臉上卻現出惴惴不安的神色,卻不知對方是否會搭理他。

    豈料曾異秀居然笑了笑,顯得頗為嫵媚動人,道:「既然鄭捕頭已經發話了,我們今天就給鄭捕頭一個面子,就不為難這個姓吳的小子了。」說完曾異秀便與宮異鳴、元異常匆匆離去了。「海外三仙」一邊走,一邊心想今天幸虧這個鄭捕頭及時出面發話,給他們找了個台階下,若再遲上半分,只怕他們三人現在已經栽在吳天遠的手裡了。

    鄭捕頭沒想到自己的三言兩語居然把「海外三仙」給打發走了,心中十分納悶。可是既然有人報了案,總得抓個人回去頂缸吧?「海外三仙」是胡丞相府上的人,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去抓他們。再說「海外三仙」人人武功高出他十倍有餘,借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去抓他們。那只有抓與「海外三仙」動手的人了。

    鄭捕頭定睛向場中的吳天遠望去,剛想說:「小子!你是什麼人?竟敢在天子腳下撒野?」之類的話。突然間,他認出了場中的青年正是吳天遠。剎那間,鄭捕頭只覺整個頭「嗡」地一聲響,一個腦袋大了十倍也不止。那張紅臉膛也是刷地一下變得如同了一張白紙。額頭上的冷汗也流了出來,雖然不比清泉,可是黃豆大的汗珠也是一顆接著一顆地順著面頰淌了下來。

    而吳天遠也正笑吟吟地望著鄭捕頭,道:「這不是『無影鞭』鄭千里鄭老哥嗎?我們是許久未見了。你那日挑唆我那傻兄弟與『東方堡』的少堡主較量。結果東方少堡主被我兄弟打傷之後,你老兄倒是一走了之,扔下我那傻兄弟在那裡背黑鍋。你倒害得小弟我一番好找呀!」

    原來這個鄭捕頭正是當日在泰安州劉家挑動李越前斗東方天英的「無影鞭」鄭千里。他那日見李越前只用一招,便將不可一世的東方天英打成重傷,便知道自己闖了大禍了。他當時聽從了女扮男裝的柳含煙的勸告,趁機遠走高飛了。可是他做了這件虧心事,心中畢竟不安。這些日子以來,他不斷地打聽他走後,究竟在劉府發生了什麼事。

    鄭千里找人一問才知道,當時他走之後,李越前由於找不到人證來證明他是遭人陷害的,當場便與吳天遠反目了。估計李越前是鬥不過吳天遠,兩人沒有交手,李越前卻逃之夭夭了。可是自打這件事之後,李越前的名聲就扶搖直上。他一招重傷東方天英的事在江湖上廣為流傳。而他十招之內擊敗「神眼天魔」的事跡則更是被江湖人津津樂道。「九黿幫」和「飛鷹會」感念他出手相救之德,便加倍將此事吹噓得神乎其神。至於李越前在「東方堡」拒守大門,與「白蓮教」眾高手相抗,力斃二十餘名高手,則更是驚天地,泣鬼神的一戰。使李越前一躍成為江湖風雲人物。鄭千里每次聽到這些消息,都忍不住膽戰心驚,因為那時李越前曾對他說過,要把自己陷害他的賬好好清算一下。

    鄭千里知道象李越前這樣的傢伙是那種目無王法,且不懂事理,卻又是那種言出必踐的人。只要李越前日後找上門來,自己又哪能禁得住李越前的一掌呢?而他又聽說「東方堡」已經與李越前和好了,那日與自己一道鼓動李越前斗東方天英的柳含煙則更是將自己的親妹子許配給了李越前。鄭千里心想:「這倒好,李越前那天結下的仇家就剩下我一個了。這個柳含煙真不是個東西,你自己要試試李越前的身手,為什麼要拖我下水?」可是他再回想那時情形,當日確實是自己先挑動李越前的,柳含煙只不過是因勢利導,順水推舟而已。如果她自己要試李越前的身手,自然會想出更巧妙的法子來,人家號稱「女諸葛」,腦袋瓜子裡好主意多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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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金陵春晚 第一章 不速之客(五)

    可是鄭千里每當想到日後李越前將找上門來,就頭皮發麻,不知如何對付。或者是吳天遠來找他的麻煩,也是一件十分頭疼的事。據他分析這個吳天遠的武功要比李越前更高。雖然這傢伙沒什麼名氣,也沒有什麼驚人的事跡,可是單從李越前那樣怕他來看,這人的武功也差不了。這些日子以來,他最害怕的便是這件事了,可是他怕什麼,就來什麼。眼下吳天遠已經站在他的面前了。

    鄭千里怔怔地望著吳天遠,半晌也說不出話來。吳天遠冷冷地看著他,也不出聲。鄭千里思前想後,看著吳天遠的神情,總感覺吳天遠不太像一個不講理的主。只要自己能勇於承認錯誤,吳天遠或許就不會為難他。最重要的一點,是他認為,如果吳天遠成心找他的麻煩的話,他此時也不可能好好地站在這裡了。

    想到這裡,鄭千里才道:「吳……公子(他原想稱吳天遠為大俠,可是又覺得不夠恭敬,是以改口稱其為公子),那日在劉府的事情都是因我而起。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是我心中對令弟存有偏見,才激他與東方少堡主較量,我也沒想到令弟居然只用一招便傷了東方少堡主。我見惹了大禍,心中一時害怕,便逃走了,致使你們兄弟反目,至今想起仍慚愧不已。吳公子若想讓我去『東方堡』就那日的事情對質,我自當隨吳公子而去。」

    鄭千里認錯的態度頗為誠懇,並將所有的過錯歸於自己令吳天遠也不好再說什麼了。不過他在這件事情上還是耍了個小滑頭:他明知李越前與「東方堡」已經和解,自然也不需要他去當面對質了,他仍提出了這件事。

    果然吳天遠聽他說完後,這才道:「算了,事情都過去了,再追究你的責任也沒有什麼意思了。不過今天我不找你的麻煩,並不代表日後我那兄弟會不來找你的麻煩,你好自為知吧!」說完,吳天遠淡淡一笑,轉身進了客棧。只留下鄭千里呆呆地在那裡發怔。

    鄭千里身邊的一個差人見四周仍有不少圍觀的百姓,便向眾百姓道:「現在已經沒有什麼熱鬧可看了!大家都散了吧!」圍觀眾人見那差人說得沒錯,便紛紛散開了。而另一個差人則向鄭千里道:「鄭頭,此間事情已了。我們還是回去覆命吧。」

    鄭千里這才回過神來,向那差人道:「老弟,你去客棧打聽一下,這個吳天遠要在這家客棧住多久。我們在街那頭拐角等你。」那差人聞言點了點頭,一溜煙地進了客棧。

    鄭千里便與另一名差人,向長街盡頭的拐角處行去。鄭千里一邊走一邊想:「眼下總算是把吳天遠這一關過了,可是李越前那一關好不好過還不知道。若吳天遠久住京城,弄不好李越前便會來與他匯合。這個李越前可就沒有吳天遠那麼好對付了。他若是蠻不講理,硬要找我的麻煩,可真不好辦。便是『東方堡』來人找上門來,也是件十分令人頭疼之事。」一想到這裡,他便對自己當日在劉府的言行深深地後悔起來。

    不一會,他們便來到了街頭拐角之處。鄭千里身邊的差人向鄭千里問道:「鄭頭,這個吳天遠很厲害嗎?」

    鄭千里歎了一口氣,道:「最近江湖新崛起的新秀『百斬狂刀』,你知道嗎?」

    這些差人成日裡都與江湖中人打交道,他們也算是江湖中人,自然知道「百斬狂刀」是新近崛起的少年英雄。當下那差人失聲道:「你說的就是那個在『東方堡』力斃『白蓮教』二十餘名高手的李越前?」

    鄭千里點頭道:「不錯。你說李越前厲害嗎?」

    那差人道:「當然厲害了。那可是個了不起的人物!聽說他馬上就要當上『昊天堡』的乘龍快婿了。」

    鄭千里道:「這個吳天遠就是李越前的大哥。從嚴格的意義上說,吳天遠其實是李越前的師兄。」

    那差人道:「這個吳天遠的武功比李越前還高嗎?」

    鄭千里道:「吳天遠的武功具體如何,我沒有見過。不過據我分析,吳天遠的武功應該是在李越前之上的。」

    那差人道:「比李越前還高?那他的武功會不會比楚大人還高?」

    鄭千里道:「孫老弟,你說的是楚春城楚大人?」

    孫老弟道:「還能有幾個楚大人?」

    鄭千里道:「這吳天遠武功雖然很高,行事卻低調得很,江湖上也沒有什麼關於他的傳言。他與楚大人孰強孰弱,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相信他的武功未必在楚大人之下。」

    孫老弟有些不大相信,道:「這麼厲害?怎麼看不出來呢?」

    鄭千里苦笑一聲,道:「孫老弟呀!常言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老哥我第一次看見他們兄弟倆時,也從未想到過這兩個人身負絕藝。一不小心,便得罪了他們兄弟倆。現在想想看,好生後悔。唉!這樣的人物到了京城,我們日後可得小心了,千萬不可大意。」

    孫老弟道:「知道了。但願他不要在京城犯下什麼大案,否則還真不好辦。」

    兩人正交談之際,鄭千里忽聞一個清脆的聲音道:「鄭大叔,你害得侄女一陣好找呀!」鄭千里循聲望去,見一個明眸皓齒、十六七歲的少女正向他走了過來。鄭千里一見這個少女,心想麻煩的事來了。可是他的臉上卻是笑容滿面,道:「這不是馬家的賢侄女嗎?你找鄭大叔有什麼事?」

    那少女道:「還能有什麼事?還不是為了我姊夫打傷了王家的三少爺的事?我爹爹想請你出面調解一下。」

    鄭千里心想:「這金陵王家可是極不好招惹的。他們家老爺子『鐵掌金刀』在江南可是響噹噹的人物。我去調解?我哪有那麼大的面子?只怕我連王家的大門都進不去。」當下他苦笑一聲道:「不是鄭大叔不幫你,鄭大叔的確沒這個本事。」

    那少女卻苦苦哀求道:「鄭大叔,你就幫我爹爹這個忙吧!我爹爹這兩天四處找人出面調解,都快急瘋了。」

    鄭千里道:「你不是與魏國公府上的三公子頗有些交情嗎?你請他出面,還有什麼事辦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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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金陵春晚 第一章 不速之客(六)

    那少女道:「我們家與魏國公府上只不過是生意上的往來,人家憑什麼為我們家的事出面?」

    鄭千里心想那少女的話不錯,他們馬家與『魏國公府』不過是生意上的往來,又不是姻親,自然不好為馬家出面。他想了想又道:「那你還是去找你的師門『恆山派』的人出面,這事也好辦。」

    那少女道:「侄女也想過了這一點了,可是遠水解不了近火呀!我此刻去恆山,來回得一個月,等我回來了,我姊夫還不知如何了。我爹爹現在是病急亂投醫,他去求『金陵五義』去了。您也知道,『金陵五義』雖然與王家有些交情,可是他們自己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我怕我爹爹要栽在『金陵五義』的手上。鄭大叔,你就幫幫我爹吧!」

    鄭千里望著那少女滿面祈求之色,又想到自己與那少女的父親馬金川也有相當的交情,委實不好拒絕。可是自己應承下這件事也沒有用,自己根本就沒有那麼大的能力呀。想到這裡,鄭千里陷入了苦苦的思索之中。突然間鄭千里雙睛一亮,心中暗叫道:「這不是個現成的人選嗎?」

    拿定了主意,鄭千里便向那少女道:「你可別說你鄭大叔不幫你。眼下就有一個人,只要你能把他請出來,天大的事,他也能幫你擺平。」

    那少女也是明眸一閃,道:「是誰?難不成你帶我去見楚大人?若是那樣的話,我拼了命也要把他請出來。」

    鄭千里苦笑一聲,道:「你鄭大叔可沒那麼大的面子。你在這裡等一會就知道了。」他們正說著,那名打探消息的差人急匆匆地趕了回來。鄭千里待他站定才問道:「你打聽清楚了沒有?那個吳天遠要在京城住多久?」

    那差人道:「都打聽清楚了。這個吳天遠交了一個月的房錢。不過據『興隆客棧』的掌櫃所言,這兩年來這個吳天遠每年都要來京城住上一段時日。每次來都是先付一個月的房錢,不過每次都只住半個月就走了。我還打聽到他住在『興隆客棧』天字三號房。」

    鄭千里向那差人道:「趙老弟,辛苦你了。」

    趙老弟則道:「鄭頭,這只是些許小事,不用客氣。」

    鄭千里這才向那少女道:「你都聽清楚了嗎?那個人叫吳天遠,住在『興隆客棧』天字三號房。你若能將他請出來,你姐夫的事情那就是小菜一碟。」

    那少女卻聽得莫名其妙,道:「吳天遠?沒有聽說過呀!」

    鄭千里心想這個吳天遠毫無名氣,說出去也沒有人把他當回事。他只有不厭其煩地向那少女解釋道:「『百斬狂刀』李越前這個人你知道嗎?」

    那少女是個聰明人,立時便想到吳天遠可能與李越前有什麼不尋常的關係,便點頭道:「知道呀!那可是個大高手,現在名聲可是如日中天!是不是請出這個吳天遠,便能請出李越前來幫忙?如果能請出李越前來,我姊夫可有救了!」

    鄭千里苦笑一聲,道:「哪裡還用得著請李越前?這個吳天遠就是李越前的大哥,他的武功還在李越前之上。你說,你若是能將這樣的人物請出來,還有什麼事辦不成的?」

    那少女忽閃著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道:「這是真的嗎?他的武功還在李越前之上?怎麼沒有聽說過呀?」

    鄭千里耐著性子道:「這個吳天遠雖然年輕,武功又高,可是人家行事低調,所以沒什麼名聲,你沒有聽說過也不怪你。你鄭大叔若不是曾與他有過一面之緣,也不知道世上還有這樣一個高手。不過你找他,能不能把他請出來,就看你的造化了。」

    那少女又問道:「既然如此,這個吳天遠喜歡什麼?我該怎麼請他?對了鄭大叔,你同他有一面之緣,不如與我一同去請他。」

    鄭千里心想:「我哪裡知吳天遠喜歡什麼?讓我去請他?我可沒這麼大的面子。」他想了想,道:「為叔與這個吳天遠有些小誤會,所以我不便與你一同去請他。你見了他,也別說是我指點你去找他的。我與他相識不久,他喜歡什麼我可不知道。不過男人最怕女人哭了。他若不肯幫你,你就哭。」

    那少女笑道:「知道了,我不會把您的名字說出來的。不就是一哭二鬧三上吊嗎?我會!謝謝鄭大叔了!」說完那少女便喜孜孜地去了。

    那少女來到「興隆客棧」外,仰頭向上望去。她知道「興隆客棧」的天字一到七號房都是面前這幢樓的臨街二層。從右向左數,第三扇窗便是天字第三號房了。那少女本想從「興隆客棧」的大門進去,讓店伙領她去天字三號房,見吳天遠。可是轉眼她又躊躇起來,心想:「此時天色已晚,我一個在黃花大閨女,進一個大男人的房間。這事若被人傳了出去,可不好聽。我們馬家在京城也算是大戶人家,可不能為這事弄得抬不起頭來。」

    想到這裡,那少女抬頭望著天字三號房的那扇窗戶。窗戶開著,可以看見從裡面映射出的火燭之光,想來那個吳天遠還沒有睡下。她略一思索,便縱身躍起,攀上了一樓的房簷,腳下再一用力,一頭便鑽進了天字三號房的窗戶裡。

    那少女雙腳還沒落地,便只覺胸腹之間的「鳩尾穴」上一麻。雙足一落地,面前傳來一陣柔和的力道將她向後一推,身體向後一靠,不偏不倚地坐在了一張椅子上。她再向前望去,立時滿面飛紅。原來她這一望,卻看見一個青年男子赤條條地坐在一個大木桶內泡澡呢!那少女趕緊閉上雙眼,羞愧得無地自容。

    吳天遠也沒有想到這樣一個花季少女居然敢在這樣的時候闖進他的房間。她雖然點了那少女的穴道,且那少女閉上了眼睛,卻也難解他心中的驚訝。他同樣侷促不安起來,趕緊從木桶中出來,匆匆地將濕淋淋的身體抹乾,胡亂地將乾淨衣服套上身。他這才上前解開了那少女的穴道,道:「你可以睜開眼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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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金陵春晚 第一章 不速之客(七)

    那少女這才很難為情地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張俊朗的面容,由於剛泡了澡,臉色更顯紅潤。那一雙漆黑而又淡漠的眸子正緊緊地盯著她。她不敢回視吳天遠,忙將目光移開,望向茶幾旁的床頭。卻見床頭上擺滿了形狀各異的小瓷瓶。有的小瓷瓶上還貼著小紙條。她就著燭光可以看見一個瓶貼著「十毒續命丹」的紙條。這藥的名字很古怪,好像是十種毒藥合制而成,卻又能救治瀕死之人的一種藥丸。接著她又向其它小瓶望去,卻見每個小瓶上貼的藥名都各不相同,絕大部分都是她從未聽過的藥名。

    「你是大夫嗎?」那少女驚奇地向吳天遠問道。剛才吳天遠是如何點了她的穴道,又如何發力將她送上座椅,她根本就沒有看到,莫名其妙地便著了吳天遠的道了。從這一點看來鄭大叔並沒有騙她,吳天遠的確是個武林高手。可她看著這滿床的丹藥,卻又想起另一件事來,便不由自主地向吳天遠發問起來。

    吳天遠道:「懂一點醫術。」

    那少女又問道:「你的醫術如何?」

    吳天遠道:「在下只是仗著這點醫術走江湖混飯吃而已,沒什麼了不起的。」

    那少女卻道:「你的醫術一定很好。」

    吳天遠微覺驚奇,心想:「我醫術好不好,你怎麼知道的?」當下他便問道:「你怎麼知道我的醫術很好?而不是個遊走江湖的騙子術士?」

    那少女笑道:「江湖上的那些遊方騙子哪能隨身帶這許多丹藥?他們通常只帶一兩種藥,名字都差不多,而且每一種藥都包治百病。而你這裡每種藥都不一樣。再說騙子整日裡都忙著想怎麼騙人,可沒有這種閒功夫編出這許多藥名來。所以我就從這些藥瓶上推側你的醫術很高明。」

    吳天遠聽到這裡也打心底暗讚這姑娘聰慧過人。另一方面,被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女誇獎其醫術高明,吳天遠心中也十分受用。對這少女不打招呼便跳窗而入這樣輕率舉動的反感在無形中減少了許多。當下他便問道:「請問姑娘芳名,這樣貿然而來找吳某有何指教?」

    那少女聽吳天遠說她貿然而來,知道吳天遠在指責她舉止輕率,不禁粉面微紅,道:「小女子姓馬雙名玉鳳。小女子此來是有求於吳……吳公子的。」她本想稱吳天遠為吳大俠,可是見吳天遠氣度雍容,舉止優雅,實不亞於王公貴冑,因此便稱吳天遠為吳公子。

    吳天遠笑道:「今天可真是奇了,總是有素不相識的人找上門來。馬小姐,你先說說看,你找我有什麼事?」

    馬玉鳳道:「我爹爹是個生意人,在京城裡經營著一家『三寶齋』和幾家當鋪。(吳天遠知道這「三寶齋」是京城內經營珠寶古玩的大店面,與「昊天堡」的「物華堂」齊名)我們家做生意向來本本分分,從來不與人家弄奸耍滑。所以我們的生意十分紅火,甚至京城裡的王公大臣也經常光顧我們家的『三寶齋』。可是上個月,京城外的王家三少爺王百子來我們『三寶齋』買了一對玉珮,當時他說身上錢沒帶夠,讓我們店裡派一名夥計隨他去王家取錢。」

    吳天遠問道:「京城外的王家?是那個『五義莊』的『九絕俠刀』王海雄的那個王家嗎?」

    馬玉鳳點頭道:「吳公子真是見多識廣,正是這個王家。(吳天遠聽著馬玉鳳的誇獎,心中雖然很高興,可是面上卻不動聲色。)我爹爹便派了一名夥計隨著王百子去取錢。可是誰知道那夥計卻被王百子打成重傷,到了第二天才被人送回來。我們問了那夥計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那夥計說他隨著王百子去取錢,可是他一到了王家,王百子不但不給他錢,還攆他回去。他與王百子爭辯了幾句,王百子便誣陷他偷了王家的東西,說完便動手打他。吳公子,您想想那王百子的爺爺『九絕俠刀』可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他一個店伙如何能是王百子的對手?沒兩下,便被王百子打成了重傷。王百子將他打傷後,便找家人將他扔出了莊外。他在莊外待了一夜,也沒有人來搭理他。到了第二天白天,幸虧遇上了一個好心人,把他送回了『三寶齋』。」

    吳天遠略帶疑慮地道:「我聽說『九絕俠刀』王海雄在江南道上可是個響噹噹的英雄人物,怎麼他家裡的人這樣無賴?這不會是真的吧?」

    馬玉鳳見吳天遠不信她的話,便有些著急道:「我說的可句句是實!王海雄這老兒平時在武林中人的面前裝成一副俠骨英風,道貌岸然的樣子,實際上平日裡欺行霸市,騷擾鄉鄰,無惡不作。我姊夫聽了那店伙所陳,當時便怒不可遏,便要去『五義莊』找王百子理論。可是我爹爹知道『五義莊』的王家可不是好惹的主,便勸姊夫息事寧人,只是找了大夫為那店伙治了傷,這事也就算過去了。可是前幾天,那個王百子又到了我們『三寶齋』來,買了只玉簪,又說身上錢沒帶夠,想故伎重施。店裡的夥計上次已經吃過一次虧了,這次是再也不能讓他得逞了,便不讓他帶玉簪出店。那王百子便打傷了一名店伙,強行將玉簪帶出店舖。事後沒多久,這事便被我姊夫知道了,他一怒之下便去追王百子。在城外便追上王百子,兩人便爭論起來,一言不合便動起手來。」

    吳天遠問道:「你姊夫會武功?」

    馬玉鳳道:「我姊夫是『七巧頭陀』的弟子,武功也還過得去。」

    吳天遠聽了心道:「『七巧頭陀』我倒見過一次,這個人做各種各樣小玩意的手藝倒不錯,可是在武功一道上卻沒有什麼厲害的地方了。馬玉鳳的這個姐夫的武功想來也不會高明到哪裡去。」他一邊想,一邊問道:「既然如此,後來的情形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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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金陵春晚 第一章 不速之客(八)

    馬玉鳳道:「他們動起手來,他們鬥了百十招,王百子的武功不及我姊夫,便被我姊夫打傷了。他這一打傷王百子,立時不知從哪裡跳出七八個王家的人,將我姊夫團團圍住,七手八腳地便制住了我姊夫,帶回『五義莊』去了。並讓人傳話給我爹,說我姊夫將王百子打成重傷,眼看就要不治而亡了,要他親自去接我姊夫回來,並商談善後事宜。我爹爹知道王家不好惹,現在我姊夫在他們手上,天知道會向他提出什麼樣的無理要求。所以他到處找人出面去『五義莊』調解,都快急瘋了。我聽說吳公子不但武藝絕倫,且以俠義為懷,所以這才前來請吳公子出面調解此事。」

    吳天遠笑了笑,道:「你說我武藝絕倫,是從哪裡聽來的?是不是鄭千里對你說的?」

    馬玉鳳聞言一驚,心想這個吳天遠好厲害,一下便猜出了這件事與鄭千里有關。她雖然答應了鄭千里不將他的名字說出來,可是既然吳天遠已經猜到了,她也只有點頭稱是的份了。

    依照吳天遠本來的性情這樣的事只要給他知道了,他便會出手去管的。可是他剛剛得罪了當朝權相胡惟庸,眼下自己麻煩也不少,可不想再節外生枝,去惹別的麻煩了。於是乎,他便問道:「那你們家怎麼不去報官?」

    馬玉鳳苦笑一聲,道:「官府只能管管普通百姓,怎麼能管得了『五義莊』的王家?他們家老爺子是糧長,在地方上極有勢力,家中的子弟多半都會武功,京城一帶不管是誰遇上都對他們避讓三分。官府遇上他們家的事,多半也是不聞不問的。他們家還結交權貴,他們家的老五便在胡丞相的府上做護院武師,應天府的人也管不了他們家的事。」

    吳天遠道:「你的師門『恆山派』也是名門大派,你去請師門的長輩出面來調解,我想王海雄不會不給面子。」馬玉鳳聽了這話倍感驚奇,道:「你怎麼知道我是『恆山派』弟子?」

    吳天遠道:「你跳進窗來,我一見你的身法就知道你是『恆山派』的弟子了。這有什麼稀奇的?」馬玉鳳這才將信將將疑地點了點頭,道:「不是我不想回師門搬救兵,可是遠水救不了近火。我去恆山,一個來回就要一個月的時間。過了這一個月的時間,我姊夫還不知道如何了呢!」

    吳天遠沉吟道:「馬小姐剛剛說想請吳某出面調解此事。可是你應該知道,能夠出面充當調解人的人應當有相當的武林聲望和江湖地位。而在下在江湖上卻毫無地位可言,而在武林中也沒有丁點的聲望。讓我去『五義莊』調解,誰認識我?人家根本就不會買我的賬嘛!所以這件事,還是請馬小姐另請高明吧!」

    吳天遠的拒絕是在馬玉鳳的意料之中的事。吳天遠與馬家毫無關係,憑什麼出面替馬家辦事?可是馬玉鳳並不甘心,道:「吳公子,小女子此時放眼整個京城,除了您之處,已是無人能助了。只要吳公子能夠出面,無論調解成功與否,我們馬家必有重謝。」

    吳天遠聽馬玉鳳想用錢財來打動他,當下便笑道:「剛才胡丞相府上的人來邀請在下去見胡丞相,被在下拒絕了。當然他也為在下準備了一些薄禮,可是在下沒收。」吳天遠說得很明白,胡丞相派人送來的禮物他都沒有收,你們「三寶齋」所謂的重謝,他就更看不上眼了。

    馬玉鳳心頭一陣絕望,知道吳天遠不願意為馬家出頭,已經沒有商量的餘地了。她低著頭,沒有出聲,只是雙肩微微地聳動著。過了好一會,她才抬起頭來,卻已是滿面淚水。馬玉鳳沒有說話,也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的哭泣之聲,只是呆呆地凝視著吳天遠。

    吳天遠看著馬玉鳳的眼神,自己心中也滿不是滋味。那一滴滴淚水有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順著馬玉鳳吹彈欲破的粉面緩緩滑落,一滴一滴地落在馬玉鳳的衣襟上,讓人不忍心再去看她。而原來如一泓秋水般的眸子也因為淚水而顯得有些迷濛。她望著吳天遠的眼神裡充斥著淒楚和絕望,對吳天遠來說,那眼神簡直就是無聲的控訴。吳天遠久走江湖,什麼場面沒有見過?他也從未見過有人哭得如此傷心欲絕,如此撕心裂肺。

    吳天遠被馬玉鳳看得慌了神,不敢回視馬玉鳳,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般,口中喃喃道:「我是不會出面幫你的。你哭也沒用。」說完後,吳天遠對自己十分不滿,心想:「吳天遠呀!怎麼一個小姑娘在你身邊掉了一下眼淚你便受不了了?你還能幹什麼事?」

    馬玉鳳依舊沒有說話,仍然用那種令人心碎的目光看著吳天遠。吳天遠被她看得如針芒在背,全身極不自在,心頭也像被火燎過一般狂躁不安。過了好一會,他終於忍不住道:「好了!好了!算我怕了你!我陪你去『五義莊』找王家人把你姊夫要回來。我求求你,別哭了!」

    馬玉鳳聽到吳天遠向她服軟,且答應助她救回姊夫了,心中大喜:「鄭大叔說的這招還真靈。」可是她此時的面上卻不能流露出絲毫喜色,只緩緩地收住了眼淚,一邊從袖中取出手帕,將面上淚痕拭盡,一邊道:「多謝吳公子。」

    吳天遠怒道:「不用謝!是我自找的!」吳天遠這並不是在對馬玉鳳生氣,而是對自己如此心軟感到強烈的不滿。可是馬玉鳳被他這股子架勢唬住了,眼圈一紅,眼淚又奪眶而出。

    吳天遠見這情形便慌了手腳,道:「我不是已經答應你了嗎?你怎麼又哭起來了?」

    馬玉鳳略帶著哭音道:「你是因為我哭了,你受不了才幫我的。好像是我在逼你一樣。你幫我並不是出自你的本意。」

    吳天遠心想:「若不是你哭得如此傷心,我怎麼會幫你?你這樣說不是逼著我說我幫你是出自真心?這個小姑娘怎麼這樣婆婆媽媽的?真是活見鬼了!」他自行走江湖以來遇見的女性,大多如柳含紫一般是那種巾幗不讓鬚眉之輩。柳含煙雖然手段高明,可是行事也幹乾脆脆,堂堂正正,十分大氣。展飛鶯是個大門不出的大小姐,可是也不似這般耍小心眼。吳天遠縱然身負絕頂武功,自詡智越常人。可沒想到,面前的這個小姑娘只這樣一哭,居然也能弄得他手足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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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金陵春晚 第一章 不速之客(九)

    吳天遠沒有辦法,只有和聲悅色地對馬玉鳳解釋,他是出自於真心來幫助她的,並不是為她所迫。儘管吳天遠很少這樣昧著良心說話,可是這會只要能讓這個小丫頭不哭,吳天遠就謝天謝地了。

    馬玉鳳聽吳天遠說完之後,這才再次止住了眼淚,道:「這可都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有逼你。」

    吳天遠連連點頭道:「是!你沒逼我,這都是我自願的。」他說完後心想:「算我倒霉,遇上這麼個主。」

    頓了頓,吳天遠又道:「我們什麼時候去『五義莊』?」

    馬玉鳳道:「我爹爹與『金陵五義』約好了明日晚間去『五義莊』。『金陵五義』雖然與王家大爺王納古有些交情,可是我總覺得他們靠不住。明日我先來找你,然後到城外的雨花台與他們匯合,一道去『五義莊』。」吳天遠點頭道:「就這麼說定了,明天我就在客棧裡等你。」

    馬玉鳳這才站起身來,肅容向吳天遠深施一禮,道:「吳公子援手之恩,小女子沒齒難忘。」說完,她轉過身從窗口一躍而出。

    吳天遠待她離去之後,這才長長出了一口氣。吳天遠心想:「我可不能聽這小丫頭的一面之詞,『九絕俠刀』王海雄未必如她所說的那般奸惡。明日早間無事,我倒要去好好察訪一番。」

    雨花台位於京城的「聚寶門」(今南京中華門)外,在東吳時稱石子崗、瑪瑙崗、聚寶山。梁朝時佛教盛行,相傳有位高僧雲光法師在此講經說法,感動蒼天,落花如雨,始得此名。在明清兩代,這裡則成為江南登高攬勝之佳地。

    天色將晚,吳天遠與馬玉鳳在淒風冷雨之中早早地便來到了雨花台等候。吳天遠將自己打扮成走方郎中模樣,並告誡馬玉鳳不要對別人說他會武功,只對別人說他是請來的大夫為王百子治病療傷的。本來雨花台的風景不錯,可是吳天遠與馬玉鳳各懷心事,再者天色已晚,他們倆誰也沒有心情欣賞此處的風景。兩人都靜靜地站在那裡等候。

    沒過多久,馬玉鳳的爹爹馬金川便打著一把雨傘匆匆趕到了。馬金川四十五六歲的樣子,長得頗為富態,衣著也十分樸素,只是面色顯得憂心忡忡,頭髮也有些斑白。馬玉鳳見父親到來,便為父親引薦了吳天遠。馬金川帶著商人慣有的那種和氣生財的笑容與吳天遠打了招呼,也隨口閒聊了幾句。之後他便向馬玉鳳問道:「『金陵五義』他們怎麼還沒有來?不是約好在這個時候見面嗎?」

    馬玉鳳則不以為然地道:「我說他們靠不住,您偏要去求他們。天都黑了也沒有見他們來,卻讓我們在雨地裡乾等。」

    馬金川歎了一口氣,道:「我不去求他們,還去求誰?能求的人我都求遍了,只有他們肯答應出面為我們調解。我現在也只能指望他們了。」

    他們父女兩正說話間,遠處影影綽綽地出現了五條人影。馬金川喜道:「你看,他們來了,這回你姊夫可算有救了。」

    馬玉鳳撇了撇小嘴,道:「他們來了也未必能救得了姊夫。」

    馬金川立時便向馬玉鳳怒道:「閉上你的烏鴉嘴!人家再怎麼說也來為我們家幫忙的,待會見到人家要客氣些!」

    馬玉鳳見父親生氣了,不敢再多嘴了,便道:「知道了。」

    不一會,那五條人影便來到了馬金川三人的面前。這五人都沒打傘,光著胳膊,任由細雨將他們身上打得濕淋淋的。這些人中最大的也不過四十出頭,最小的也就三十來歲的樣子,一個個生得虎背熊腰,十分壯實。其中為首的一人長得最為粗豪,老遠地就向馬金川打招呼:「不好意思,兄弟家裡出了點小事,耽擱了一會,讓馬老哥在這雨地裡久等了。」

    馬金川急忙迎了上去,道:「不妨事!不妨事!蔣老弟呀,這雨看上去不大,可是走遠了還是會將身上淋潮的。你們出來怎麼也不帶上雨傘?你看你們身上都濕透了。」

    那蔣老弟用手抹了一下額頭的雨水,笑道:「這點雨也不算什麼,這身衣服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潮了便潮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再說我們都是粗胚,淋些雨也不怕。不過馬老哥你可不一樣了,你們這些大老闆,平日裡都是養尊處優,可要小心風寒呀。」

    馬金川苦笑一聲,道:「蔣老弟說笑了,我們馬家可是小本生意,也算不上什麼大老闆。」蔣老弟卻道:「馬老哥,你就別謙虛了。在京城裡有誰不知道你們馬家的『三寶齋』?連王公大臣也經常光顧你們家的店舖,你若不算大老闆,京城裡可就沒有人敢稱大老闆了。」

    蔣老弟一面說著,一面向馬玉鳳望去。待他見到吳天遠時,微微一怔,便向馬金川道:「原來馬老哥還請了別的朋友?為什麼不為老弟我引薦一下?」

    馬金川聽出蔣老弟語氣略帶責怪之意,忙笑道:「老哥我是老糊塗了,到現在還沒為你們引薦。這位吳天遠吳大夫是小女請來的大夫。據小女說吳大夫醫術高明,所以小女想請吳大夫去為王家三少爺治傷。」

    然後,馬金川又為吳天遠介紹了「金陵五義」,老大叫蔣一彪、老二馮長貴、老三韓重、老四黃月文、老五宗勝才。而「金陵五義」聽說吳天遠不過個是大夫,看上去也就是遊方郎中,也就沒把吳天遠放在心上。蔣一彪只是道:「令千金想得周到。若是吳大夫能將王家三少爺的傷治好,這件事就更好辦了。」然後他又向馬金川道:「我們也別在這裡淋雨了,還是趕緊上路吧!」

    蔣一彪說完之後便大踏步地向牛首山的方向去了。馬金川便跟在他身後,有一句沒一句的與蔣一彪閒聊起來。而吳天遠則木無表情地跟在馬玉鳳的身後,緩緩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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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金陵春晚 第二章 懲奸除惡(一)

    走出四五里地,眾人便來到一處大莊院前。蔣一彪上前敲了敲大門。不一會兒,門開了。從裡面走出一個家丁模樣的人,見到蔣一彪忙笑道:「蔣大爺,您又來找我們家大爺呀?我這就去給您稟報去。」說完,他便將眾人讓進門內,自己匆匆進去了。

    沒過多久,便從裡面走出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那中年人滿面春風,一見蔣一彪便笑道:「是什麼風把蔣大哥吹到敝莊來了?你來之前怎麼也不打個招呼?小弟也好準備一下。」他一邊說著,一邊將蔣一彪身後眾人巡視了一遍。當他看到馬金川父女之時,目光一寒,定在了他們父女身上。馬金川見到那中年人的眼神,心中也是一寒,忙低下頭,不敢與之對視。而馬玉鳳卻毫不畏懼,昂首回視,與之針鋒相對起來。

    蔣一彪見情形不對,便在一旁笑道:「都是自家兄弟,王兄弟不必如此客氣。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愚兄此來是打算做和事佬的。還望王老弟能給愚兄一點薄面。」那中年人聽蔣一彪發話了,也就將眼神從馬玉鳳那裡移開,向蔣一彪道:「這裡不是說話所在,蔣大哥請隨我來。」說完,那中年人便在頭前引路,眾人則尾隨而入。

    吳天遠一邊走,一邊小聲地向馬玉鳳問道:「這個人就是王家的老大王納古嗎?」馬玉鳳也小聲答道:「就是這個傢伙。你瞧他剛才多囂張?好像吃定了我們似的。」吳天遠卻沒有言語。馬玉鳳見吳天遠並不附和自己,知道吳天遠不願聽她的一面之詞,心中頗不高興。

    穿過了幾道門戶,王納古領著眾人來到一間大客廳中。眾人分別落座之後,王納古讓家人奉上茶水,這才向蔣一彪道:「蔣大哥,您要為馬家和我們王家做和事佬。不是小弟不給您面子,只是這件事小弟也做不了主,小弟這就請家父出來與諸位面談。」他說完之後便揚長而去,將一眾人丟在客廳中。

    馬金川見此情形,臉色極為難看,寬大的腦門上滲出了汗珠。蔣一彪見馬金川如此緊張,便安慰道:「馬老哥,你放心,王老爺子是個講道理的人,不會胡攪蠻纏的。不過看這情形,王家三少爺當真傷得不輕,看來你要多破費些才能過得了這一關了。」馬金川抹去額頭的汗水,道:「全憑蔣老弟做主,只要能救回小婿就成。」蔣一彪笑了笑,也沒再說什麼了。

    眾人也沒等多久,王家的老二、老三、老四陸續進了客廳。他們三人無一例外地先向「金陵五義」打招呼,坐定之後便向馬金川父女二人怒目而視。使馬金川父女覺得在這客廳中大受煎熬。又過了一會,王納古才走了進來,向蔣一彪等人道:「請諸位稍候,家父一會就到。」

    又過了好一會,一名六十多歲的老者從後堂轉了出來。這老者雖年逾花甲,可是卻是滿頭黑髮,面色紅潤宛若嬰兒,身著一襲火紅色的綢衫,更顯得人十分精神。他當然就是這「五義莊」的太上皇——「九絕俠刀」王海雄。

    王海雄一出現,王家四子與「金陵五義」便齊坐座位上站起,向王海雄深施一禮。「金陵五義」齊聲道:「晚輩見過王老前輩。」馬金川見了這個陣勢也在慌忙中站起身給王海雄深施了一禮,由於緊張他也不知該說什麼是好。馬玉鳳雖然也跟著眾人施禮,也沒有出聲,因為她壓根就不想對王海雄說些什麼尊敬的話語。不過礙著王海雄的確是武林前輩,這才不得已向他施禮。只有吳天遠隨著眾人站起身,卻沒有向王海雄施禮,甚至身體晃都沒有晃一下。他與「少林寺」掌門靈真大師、「丐幫」長老楊疆閒等人平輩論交,怎會將「九絕俠刀」王海雄這樣的角色放在眼裡?

    王海雄見吳天遠沒有向他施禮,一雙眸子便盯在了吳天遠的身上,似乎要用他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使吳天遠屈服。可是吳天遠是什麼人?那可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他根本不為所動,滿不在乎地回視王海雄,看得王海雄十分尷尬,有些下不了台。

    王海雄的目光在吳天遠的身上停留了一小會,見鎮不住吳天遠,心中雖然有氣,可這時也不便發作,只得自己給自己找台階下,轉了回來,向蔣一彪笑道:「大家請坐下說話。蔣賢侄呀!你最近怎麼也不常來走動了?王大叔老了,平日裡就想見見你們這些年輕人。唉!老了!老了!見一面就少一面了。」蔣一彪在一旁陪笑道:「最近小侄那裡有些小事,小侄忙了好一陣子,沒有來看望老爺子,還請老爺子見諒。話又說回來,您老爺子老當益壯,瞧您這精神,便是活到一百歲也沒什麼問題。兄弟們,你們說是不是?」「金陵五義」其餘四兄弟聞便齊聲附和,都說了些好聽的話。

    王海雄道:「你們忙歸忙,有空還是要來看看我這個老頭子。你們若是遇上什麼難事就與我五個兒子說一聲。你蔣賢侄與我們家納古是過命的交情,別不好意思開口。雖然我這個老頭子歲數大了,不過在京城這片地面上,在某些事情上我這個老頭子還是能幫上忙的。」

    蔣一彪則乘機將話頭引向正題,道:「晚輩今晚來便是來有求老爺子的。晚輩聽說老爺子家的百子賢侄與『三寶齋』馬家的女婿苗秀成失和,進而動起手來。好像百子賢侄受了些傷,而苗秀成也被貴莊扣了下來。晚輩與『三寶齋』的老闆馬金川馬老哥也頗有些交情,與納古賢弟交情深厚,所以才不自量力來貴莊調解兩家糾紛,還請老爺子能高抬貴手放了苗秀成。而馬老哥也願意為貴莊的任何損失進行賠償。」

    王海雄點了點頭,道:「既然賢侄願意出面調解這件事,那我們就好好談談吧!」說完他便向長子王納古問道:「家裡的人都到齊了嗎?」一旁的馬玉鳳心中十分納悶:「這老頭說這些廢話做什麼?你生了幾個兒子,來了幾個,難道你自己不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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