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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然後

  有些事情總是在做過之後才會覺得丟臉……比如安娜現在,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正視卡彭特,而且最糟糕的是卡彭特又不是那種體貼的男人,會故意避開話題不提。

  「怎麼了,眼淚鼻涕擦了我一胸口之後就不理我了?還有你這樣的女人。」

  類似這樣的話他已經用讓人火大的調笑語氣說了不下十次。

  「不用覺得不好意思啊,反正這種事情你也不止做過一次了。」卡彭特興致勃勃的逗著安娜,覺得這簡直是最近這十幾年來最好玩的事情,老實說現在他已經對去幫烏提爾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不怎麼上心了……

  安娜被卡彭特弄得幾乎要崩潰:「你能不能不要再說了!!」

  「哎呀,你終於肯開口對我說話了啊。」

  「…………」

  卡彭特笑眯眯的接住了安娜朝他砸過來的有握起來的拳頭那麼厚的書:「需要那麼生氣?你扔過來的這書可是我花了大功夫才找到的。」

  不想在繼續忍這個神經病胡說八道了,安娜想著就起身決定到甲板上去找亞里:「我要出去了,既然你都說了那麼多次你是病患,那今天就好好休息,不打擾你了。」

  什麼啊,真的生氣了。

  最近這小姑娘的脾氣還真的是越變越大了,自己是不是對她太好了……雖然想是在這樣想,卡彭特還是急忙從椅子上站起來走過去把正要開門的安娜捉住:「行了我知道了,不說了不說了。」

  「我要出去,你放開我!」安娜十分不樂意的掙扎著,她是絕對不會相信卡彭特所謂的『我知道了』這鬼話可信度幾乎是零。

  兩個人在屋子裡面毫無意義拉扯的時候,船長室的門突然打開了,亞里皺著眉毛看著幾乎就在他身前的兩個糾纏在一起的人:「你們在幹什麼。」

  「他不讓我出去……!」安娜先開口告狀,「還嘲笑我!」

  「我沒有嘲笑她,她亂說的。」

  真的是悠閒,亞里看著安娜被卡彭特扯的亂七八糟的衣服,本能的伸手過去幫她拉了拉領口。

  這下卡彭特終於鬆開了抓住安娜的手:「你進來幹什麼。」 亞里幫安娜拉好領口後就繞過他們兩個人朝屋子裡面走去:「我來看看地圖,你把這附近的海域圖都放在哪裡的。」

  「那邊那個櫃子的上面,那堆珍珠串的旁邊……粉色那串,對,就是那裡。」

  安娜就看著他們兩個人擠到了同一個櫃子下面找地圖:「我們又要去什麼地方麼?」

  「不得不找停靠點補充物資了。」亞里抱了一堆捲起來的地圖走到卡彭特的那張大書桌前,嘩啦一下把它們全都扔在了桌上,「船上的淡水還夠用一個月左右,其他的也都需要再弄一點。」

  「如果運氣好,讓我們這幾天碰到幾艘商船之類的那可以再多撐一段時間,不過想要撐到黑海是不可能的。」

  說著亞里就開始一一查看地圖,留下卡彭特和安娜傻站在一邊。

  說實話,到底誰才是船長……安娜用非常不信任的眼神看向卡彭特:「你一天到晚都在船上做些什麼。」

  「???」幹嘛突然問我這個,卡彭特不可思議的看著安娜:「什麼,你有什麼不滿麼?」

  「說起來。」亞里依舊低著頭在查看地圖,但語氣十分不愉快,「我叫你修理你的那些喜歡殺人的木偶,你有在修理麼?」

  「那種事情,我明天再做就行了,今天好累啊而且我是傷患。」卡彭特對著亞里也依舊搬出了他的傷患論,「你也稍微體諒我一點吧,不總是說我老了麼。」

  「……」亞里終於抬起了頭,讓安娜和卡彭特看見了他烏雲密佈的臉。

  「……」

  「……」

  卡彭特嘖嘖了兩下:「行吧行吧,你們就是這樣對待傷患的我算是知道了。」然後就罵罵咧咧的出去了,看樣子是打算聽亞里說的去修理木偶。

  這下亞里的表情才變回了正常的樣子,安娜看也鬆了口氣,朝亞里那邊走了過去:「這附近有什麼地方適合『柯麗婭』停靠?」

  適合『柯麗婭』停靠的也就只有類似門徒島之類的地方了,而且順便還可以補充船員……亞里用筆在地圖上標記了一個點:「東部的話在駛出國界之前有一個地方可以停靠……不過這些都不是你需要關心的。」

  說著亞里忽然抬起頭看向站在他身邊,正微微彎腰看他手中地圖的安娜:「我之前對你說的事情,你還記得麼。」

  安娜愣了一下,亞里這個時候正認真的看著她的眼睛:「我希望你沒有忘記,如果忘記了我就再提醒你一次。」

  「你和我們不同,沒有必要因為卡彭特而走上和我們一樣的路。」亞里說話的聲音和上次一樣輕,但每個字都清晰的傳到了安娜的耳朵之中。「烏提爾現在就在柯麗婭上,等他醒了,找他幫忙……你能夠得到新的身份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安穩的生活。」

  「……」亞里的話裡面其實有很大的矛盾,安娜相信比起才認識烏提爾不久的她來說,亞里應該更清楚矛盾在哪裡「我沒有能夠和烏提爾交換的東西……你也知道的吧。」

  亞里閉上眼睛搖了搖頭:「交換的東西不重要,你該去和他談一談,不管你到底想不想要離開『柯麗婭』,明白麼?」

  「我知道了……」其實安娜並不怎麼明白為什麼亞里執著於讓她離開,他的態度可以說完全和卡彭特相反,雖然安娜也不太明白卡彭特為什麼要讓她留下……但看亞里這個態度,說不定找烏提爾聊了之後就會知道到底是為什麼,「等他醒了之後我會找他談談的。」

  「記住不要讓卡彭特知道……雖然他最近對你好像很好,但不要忘記他是個瘋子。」亞里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看向安娜,他將手中看完的地圖捲起來,繼續展開下一張,「即便我已經在『柯麗婭』上待了快二十幾年,也依舊不知道那個男人他究竟想要做什麼,他好像只是單純的任由著自己的性子在海上為所欲為。」

  「沒有目的,反而會讓人變得更可怕……所以……」亞里像是還想要對安娜說一些什麼,但話到半截卻又咽了下去,「就這些吧,需要對你說的也就這些了。」

  兩人之間沉默了一會兒,這段時間以來,的確……一開始被卡彭特捉住的時候那種對未來的迷茫與恐懼不知道為什麼已經變得十分微弱了,安娜潛意識中已經認為只要待在卡彭特身邊就不用再一次體會到絕望,那個奇怪的男人就像是她的燈塔,她心中所有憎恨和憤怒的歸屬。

  「你沒有跟隨卡彭特的必要。」終於,長時間的沉默之後亞里開口了,「如果說還有什麼要說的話,就只剩下這個了。」

  安娜看著亞里,他沒有再抬起頭來的意思:「那你跟隨卡彭特的目的是什麼?」

  「和你一樣,想要靠他的力量復仇,雖然連需要報復的人到底是誰都不清楚。」

  亞里的聲音十分乾澀,好像是回想起了過去的事情。

  ……

  「你父親的事情我算是都明白了,所以是那群管宗教的人……做的對吧?」

  卡彭特坐在桃絨面料的酒紅色軟墊椅子之中,兩隻長腿翹起來搭在面前的桌子上,他垂在椅子外的手上抓著一瓶喝了一半的朗姆。

  站在桌子對面的是有著淺亞麻色頭髮的少年,這是他之前從奴隸船上抓回來的小孩,現在已經在『柯麗婭』上當了兩年的船員,身手不錯,他還挺中意的:「那麼你告訴我這些是想做什麼?」

  「我想復仇,我想找到殺害我父親的人。」

  「然後呢?」

  「殺掉他們。」

  「所以?」

  面對卡彭特一連串的疑問,仍舊是少年的亞里猶豫了:「所以船長你是覺得沒必要幫我……?」

  「按理說,沒錯,我沒必要理你,因為你只是個打雜的船員,而且還是我抓回來的奴隸。」卡彭特收回了搭在桌子上的腿,在椅子中坐正。「但很巧我對復仇這種事情十分有興趣,所以打算問問你。」

  「你知道殺害你父親的人是誰麼?」

  「是布尼塔教會之中的人。」

  「其中一個?你看清楚了是誰麼?」

  「我不知道……但的確是他們殺掉了我的父親。」

  「所以你並不知道具體該找誰復仇?」

  「……是的船長。」

  卡彭特忽然笑了起來:「那挺不錯的,如果我告訴你要想讓我幫助你的話,除了一輩子要在我的船上工作,還有就是要殺掉所有人。」

  「……」亞里愣了一下,抬頭看向卡彭特,那個男人正咧著他有些尖利的牙齒笑著。「殺掉所有人是……是什麼意思?」

  「當然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認為光是殺掉你所仇恨的人,能夠給他帶來多大的痛苦?你的仇人只是一瞬間或者幾分鐘肉體上的痛苦而已,但你的仇人讓你在之後活著的時間之中都會無比的痛苦,因為你已經失去了你所敬愛的父親。」

  「你的腦子會不停的不停的提醒你這一點,所以你還是認為只是殺掉仇人就能夠完成復仇了麼?」

  亞里愣住了,過了一會兒他才說:「船長你的意思是……是要讓我去殺掉仇人的家人?」

  「看來善良的人也至多只能理解到底這裡了。」卡彭特從椅子上起身,走到了亞里的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的意思啊……」

  「是讓你不停的去殺人,不管是仇人還是什麼人,一直到能夠忘記心中的仇恨為止,那才叫完成了你所謂的『復仇』。」

  「明白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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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準備

  「那個……卡彭特,亞里讓我過來告訴你之後要停靠在哪裡……」

  安娜有些不安的背著手,這個時候的卡彭特正背對著她在第二層甲板上面指揮船員搬動著空木桶,好像是在為什麼事情做準備。

  第二層甲板大部分的空間都是用來存放各種食物和武器火藥,因為這一層相較於頂部露天的甲板,和最底層是最為乾燥的一層,船員睡覺的地方也在這一層,是吊在各種支撐木柱之間的簡陋吊床。

  本來輪班休息的船員這個時候已經被卡彭特從吊床裡面強行叫起來幫他幹活,船員們除了搬動木桶,還要不斷的朝裡面傾倒木頭燃燒之後的灰燼。

  「卡彭特?」看他沒有回頭,安娜就又叫了一聲。

  但好像是因為雜音很大,這一次卡彭特也並沒有回頭,安娜又說了幾遍他也沒有聽見的樣子,安娜只好走過去拉了拉他的手臂:「卡彭特!」

  卡彭特這才回頭,他看起來不知道為什麼心不在焉的,雖然回頭了但目光也沒放在安娜身上:「哦,是說要在哪裡停靠對吧。」

  所以你一開始不是都聽見了的麼……安娜也懶得問卡彭特為什麼之前不搭理她,怕被他逮住扯一大堆亂七八糟的話題。

  「嗯……在要出東部乃塔力海域之前,有一個叫妥緹的地方,亞里說那裡是東部罪犯和海盜彙集的港口,柯麗婭可以停靠在那裡一段時間,然後我們去附近的地方補充物資。」

  卡彭特用鼻子嗯了嗯:「我知道了,你上去吧。」他背對著安娜揮了揮手,沒有要繼續和安娜說話的意思。

  這是怎麼了,為什麼突然這麼冷淡,安娜覺得自己可能是有病,卡彭特不嘰嘰喳喳的她就覺得很不安,再加上剛剛亞里對她說的那些話……會是她的選擇錯了麼?

  可是不管怎麼想,安娜都不認為她還會想選其他的路,比如亞里所說的完全改變現在的身份,去到沒有任何人找得到她的地方重新生活。

  換在發生那麼多事情以前安娜的確應該會選擇這樣,重新回到平淡的生活之中,努力忘記發生在她父母身上的事情,將那當做是無可抗力的……

  「你還待在這裡做什麼。」卡彭特終於又回頭了一次,這次他看向了安娜,「沒看見都在忙麼?」

  「……我還要去幫亞里拿個東西,他房間是在這一層對吧。」

  「拿什麼?」卡彭特皺眉。

  「說是他放在床頭邊上的一本書……讓我幫他拿過去就行,怎麼了?」

  「沒怎麼,在那邊。」說著卡彭特就抬手指了一個方向,「拿了就快點上去。」

  「……」怎麼老是趕我,安娜不太想就這樣從卡彭特身邊走開,就又探頭探腦的待了一會兒,「不過你在讓他們做什麼啊?」 她看著依舊忙著搬運調整木桶的船員。

  「修理木偶的準備工作。」

  「……」

  「……」

  好吧……看來真的沒有要繼續說話的意思,安娜只能朝卡彭特剛才給她指的方向走去。

  安娜沒有看見在她離開之後,卡彭特就轉頭一語不發的看著她的背影,臉上雖然沒什麼表情,但能感覺出來他心情有些煩躁。

  會這樣是因為卡彭特全都聽見了,亞里對安娜說的那些話,其實早在亞里第一次對安娜說的時候,殺死了海爾默的那一天卡彭特就聽見了。

  他的身體構造早在更換了第三顆吸血鬼的心臟之後就已經微妙的改變了一些,不論是視力還是聽覺,或者體能都比平常人敏銳迅速很多倍,就算亞里再怎麼壓低聲音,只要他願意,就能夠聽清楚……

  那傢伙到底想幹什麼。

  ……

  …………

  亞里的房間在這一層最盡頭,是船身尾部的一個小房間,這還是安娜第一次進亞里的房間。

  和卡彭特的那誇張的怪異屋子不同,亞里的屋子裡面就只有一張桌子,和一個大櫥櫃,床是由嵌入在船壁之中的大櫃子改的,櫃門被拆卸了下來,一個人剛好能夠躺在裡面。

  東西也不是特別多,安娜只是稍微找了一下就看見亞里要讓她拿的書在哪裡,是一本記載東部航路情況的書籍,裡面不同的頁數之間都夾著很多隨手撕下來的小紙片,看起來亞里之前就一直在翻看這本書。

  果然和卡彭特不一樣……亞里對什麼事情都很認真的樣子,雖然平時有些看不出來,可能還是因為和卡彭特待久了,腦子和卡彭特一樣偶爾會習慣性缺一根筋:「……」

  在安娜把那本航路書拿起來後才看見下面壓著一本十分老舊的神學書:「這本是……」安娜想要拿起來看一下,但是那本書實在是太過破舊,側邊不知道已經被用線反復固定了多少次,並且也看得出來曾經被水嚴重的浸泡過。

  安娜伸手輕輕翻起了開頭的幾頁,書裡面還夾著很多頁折起來的紙,上面用墨水寫的字跡已經完全暈染開了,根本不知道寫過什麼東西,但亞里依舊好好的保存著。

  這個……肯定是亞里他父親的書……

  亞里他有後悔過麼,如果是他的父親,肯定不會希望他在逃出去之後活成現在的樣子……

  僅僅依靠著卡彭特的破罐破摔的生存方式……已經不用說是有多麼病態了,而是這種方式的存在就是錯誤本身。

  就算是亞里已經勸說過她,但安娜還是覺得自己無法放棄卡彭特,只要有他,抓走她父母的人、將他們吊上木十字的人、放火殺死他們的人……施行這種濫殺制度的人。

  她能看見他們的鮮血從剖開的皮膚中噴湧出來,能像亞里一樣親手將仇人的屍骨用鐵鍊捆紮吊掛在船外。

  這種想法自然從來都沒有從她的腦子中散去過。

  安娜靜靜的在屋子之中站立了一會兒,然後將破舊的神學書合上,轉身離開了亞里的房間。

  ……

  …………

  「醒、醒了!少將醒過來了!」

  吵死了……給我安靜……

  雖然想要這樣說,但才睜開眼的威廉感覺自己的嘴唇乾渴到像是被火燒灼過一樣,根本沒辦法開口。

  好模糊……眼前的東西,他咳嗽了幾聲想要從床上撐坐起來,但現在他甚至沒辦法挪動自己的手指。

  「少將請先別動…」一直守在一旁的醫師急忙取過了水杯,然後用勺子將水舀起來送到威廉的嘴角邊一點點的朝裡面傾倒著,「這是中毒之後的後遺症,我們好不容易將毒素全部都解開了,這個時候請不要強迫自己移動,不然可能會阻礙身體的恢復。」

  「……」

  等兩杯水喝下去之後威廉才感覺自己稍微能夠說一些話了:「過了幾天……」

  果然第一件事情是問這個,等候在一邊的副官立刻走到床邊:「距離少將中毒暈倒已經過了三天左右,並且在這期間蘇力汗國王通知了我們一件事情,這事情很重要我想應該先告訴少將你……」

  「?」

  副官臉上的表情讓威廉看得很火大:「快……說、」

  「就是……國王告訴我們穆勒的屍體被找到了,就在他藏身的地下宮殿之中。」

  「……」

  「國王他們還未查明是誰下的手……但我想他們現在應該認為是我們做的。」

  「……」

  一醒過來就聽見這種事情還真是想讓人乾脆一直睡著算了,威廉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你們派人去找卡彭特沒有……」

  「已經派了能派的去搜尋了,但是沒有任何收穫……」

  「想也是這樣你們這群廢物……」可能是因為受傷了而且還聽見線索馬上就要斷掉,威廉的脾氣更加暴躁了,說話也不如之前客氣,「你們只搜索了陸上?」

  「是……不!我們、我們也讓人在蘇力汗的港口檢查了過往的登船人口,但是沒有發現卡彭特。」

  要冷靜,冷靜下來……找不到卡彭特也不全是他們的錯,威廉咳嗽了一下,伸手示意副官把他扶起來:「去把東部沿海的航路圖全部找給我。」

  「可是少將如果你是想研究航路圖然後沿路搜索卡彭特的話……之前我們的軍隊在蘇力汗搜索以及要求封鎖港口已經十分超出規定了,再這樣下去蘇力汗國王會開始十分針對我們的……」副官的說法是有道理的,在別人的領土這樣大肆的讓軍隊搜索的行為,就如同在別人家的花園中隨意採摘花草一般。

  雖然對於蘇力汗來說卡彭特也是需要剷除的惡瘤,但現在穆勒死了,威廉清楚這肯定是卡彭特下的手,但蘇力汗國王肯定認為是他們這邊的人下的手,所以現在的情況就是……告訴國王卡彭特就在東部,並且穆勒是他殺死的,然後要求兵力協助搜索簡直就像是在玩笑一般。

  事態又一次變得很尷尬,他們的東部軍力匱乏,在穆勒死得不明不白這種緊張情況下他們本來就被蘇力汗的皇室盯得十分緊。

  但威廉並不想考慮太多,已經追到了這裡他是不打算鬆口的:「不讓他知道就行了,我帶一小隊人去沿海搜索,你們留在陸上聽那國王的命令,如果說要見我,就說中毒還沒醒來。」

  「少將!胡來也得……」

  「閉嘴,你是想說都走到這一步了,要因為個人安危問題放棄繼續追蹤卡彭特?」威廉盯著面露菜色的副官,「你是這樣想的對麼?」

  「……不,我們是您的士兵,當然謹遵指令。」

  「那現在就去準備。」

  「是,長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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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呃啊

  安娜在替亞里拿完書之後抽空去看了倫恩一趟。

  這幾個月以來一直待在船上,男孩多多少少變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他金色的頭髮顏色有些黯淡,並且因為一直沒有打理已經變得很長變長了,被他用乾稻草梗隨便的捆紮在腦後。

  渾身髒兮兮的,穿著肥大的舊衣服,身高好像也長了一些,只有眼睛還是和以前一樣。

  「求你了,也讓我出去在甲板上和船員一起做活吧,不要把我關在這裡面了。」倫恩的態度和之前完全不一樣,他抓著阻隔他和外面的黑色鐵欄,面對著就站在一掌之隔間的安娜,看似虔誠的祈求著她,「我想出去,求你了,一直待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裡面我要瘋了。」

  安娜看著眼前的男孩,猶豫了一會兒才搖頭:「不可能,別想這種事情了。」

  「求你了……我知道你和那些惡人不一樣,就因為這樣你才讓我活下來的對不對?我就這一個請求,我只是想離開這間牢房而已,你讓我做什麼我都聽,好麼?求你了。」

  倫恩不停的重複他的請求,希望能有一次說動安娜,可安娜也只是抿著嘴沉默而已。

  「……」倫恩看著安娜的表情,終於不再祈求,他的眼睛看向一邊,「所以你也和他們一樣了。」

  「這種事情……和你沒關係吧。」

  說話的不是安娜,而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像是幽靈一樣出現在她身後的卡彭特,就像是看見厭惡的事物一般,他眉頭緊鎖的看著倫恩:「我反悔了。」

  倫恩看見卡彭特出現就警惕的開始朝牢房裡面退去,這完全是本能一般地舉動。

  「卡彭特?你什麼時候……」安娜有些驚訝的看向站在她旁邊的卡彭特,為什麼這傢伙穿著靴子走在木甲板上都沒聲音……

  「剛剛。」卡彭特一隻手揣在兜裡,他本來披著的外套不知道被扔哪裡去了,「本來以為你幫亞里拿了書回去就會消停,沒想到又跑來看他,你還真是不嫌累。」

  安娜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有種做壞事被卡彭特抓到的感覺,她眼神飄忽看向一邊:「我就只是順便過來看看而已,本來馬上就上去的,結果你……不對,你剛剛說你反悔了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別的意思。」卡彭特說著,就伸出手將別在腰邊的槍取了下來,然後抬起槍對準了倫恩,「硬要解釋的話就是你現在看見的這個意思,很好理解對吧。」

  ……的確是很簡單直白了。

  安娜握緊拳頭看向正站在監牢裡面的倫恩,倫恩也正看著她,他們兩人的視線沉默的重合在了一起。

  「要殺我?這次終於要下手了是吧。」倫恩又恢復了成了之前那副樣子,他的眼神完全不像是小孩子會有的眼神,「惡人果然就是惡人。」

  「就算是這樣你還要依舊待著這種人的身邊?他說不定哪一天也會把你殺了的哦,畢竟是個連小孩都會殺的男人。」就算被槍口指著倫恩也沒有表現出瑟縮的樣子。

  卡彭特有意無意的看了眼安娜,換做之前她肯定早就已經伸手出來攔他了,但現在卻不知道為什麼只是看著倫恩不說話:「怎麼,不像之前一樣來阻止我了?」

  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不想卡彭特因為她的愚蠢而遇到什麼危險,但倫恩他也……安娜舔了舔自己有些乾燥的嘴唇。

  這時候倫恩突然發出了尖利刺耳的笑聲:「是啊,殺了我吧,不然之後我遇到機會逃出去,就不會放過你們任何一個人,我要用最痛苦的毒藥毒死你們,然後把你們的屍體掛在教堂之上接受女神的審判。」

  感覺實在是太奇怪了,因為看著這樣的倫恩就如同是在照鏡子一般。

  「算了。」就在氣氛凝固的時候卡彭特放下了手,「不准放他出來,一步也不可以。」

  安娜不可思議的看向卡彭特:「你不……」

  「我又反悔了。」

  「可是……」

  「沒那麼多可是。」

  「……」

  說完卡彭特就頭也不回的朝木梯走去,留下安娜呆站著,那個人到底在考慮些什麼,難道是在試探她麼?但感覺上好像有不是這麼回事,因為安娜總覺得今天卡彭特的樣子十分奇怪,他好像……好像看起來很矛盾。

  而倫恩依舊還沒從之前憤怒的心情之中平復出來,他瘦弱的胸膛因為呼吸激烈的起伏著。

  安娜原本也想跟著卡彭特一起離開,但想了想還是留了下來,她看向困獸一般的倫恩:「我大概能知道你都在想些什麼……」

  「你不知道。」倫恩直接否定了安娜的話,「被你認同只會讓我感到噁心,所以要麼殺了我,要麼閉上嘴和那個雜碎一起滾。」

  「亞里……他的父親曾經是為布尼塔竭盡忠誠的神教徒。」安娜沒有理會倫恩的歇斯底里,自顧自的說著:「他的父親作為布教的一員,帶著那時比你還小的亞里去了很遠的地方。」

  「但等候在那裡的同胞,同樣是布尼塔宗教信徒的同胞朝他們拋出了看似是橄欖枝一樣的條件,也許那個時候他的父親接受條件的話,亞里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但亞里現在是什麼樣子你也看見了,那些所謂的同胞僅僅只是為了黃金,便殺害了他的父親,當然死的不止亞里的父親,還有成百上千虔誠善良的教徒,並且他們真正的死因都被隱瞞了起來。」

  話說到這裡倫恩的臉色青白了起來,安娜也大概猜到了這種反應:「之前你說過,海爾默之中只有你的兄弟傑勒米是無辜的。」

  「那麼就是說你自然也知道自己的家族都做過什麼事情。」

  「海爾默縱容並隱瞞這種完全私欲的行為,也只是為了扣住大部分黃金,不用向女王上報對麼?」

  「我們是惡人,你也是惡人,我們該死,你也該死。」安娜麻木的讓這句話從自己的嘴巴之中吐露出來,「沒有人可以推卸責任。」

  「但你們殺了傑勒米!你們殺了我無辜的弟弟!!你們才是最該死的混蛋!」倫恩的眼眶漲紅,「我求過你們了,求你們放過傑勒米,但是你們沒有!你們還是殺了他!」

  傑勒米早在還是嬰兒的時候就死了,你所謂的弟弟只是一隻同樣自私的寄生蟲……這種話安娜還是沒有辦法對倫恩說出口。

  「你們怎麼能夠殺掉無辜的人……」倫恩抓扯著自己的頭髮蹲到了地上,「你們怎麼可以……他是無辜的……這不公平,這不公平!為什麼要讓我活著……」

  「一開始是因為我的愚蠢,所以你現在還活著。」安娜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過公平的事情,無辜也不是能夠抵消一切的標準……」

  「我的父母包括我都被污蔑是巫師,我很幸運的逃掉了,但是我的父母沒有,他們在我六歲的時候被活活燒死了。」

  「他們是無辜的,但依舊被燒死了,鎮上那麼多人,全都被燒死了。」那副地獄一樣的場景又出現在了安娜的腦子之中。

  黑暗之中聳立著無數歪曲殘缺的十字架,空氣中全是詭異的燒灼味道。

  安娜沒有注意到聽見她所說的話後,倫恩渾身顫抖了一下,像是記起了什麼事情。

  「無辜也不代表什麼。」說完安娜不想再繼續待在這裡,她總覺得自己的精神在慢慢被什麼東西侵噬著,而她好像也在放任這種侵噬。

  安娜匆忙的轉過身朝通往上層甲板的樓梯走去,倫恩直到她離開都沒有再把頭從膝蓋之中抬起來。

  ……

  …………

  得去找亞里商量一件事才行,安娜一邊爬著木梯一邊想,他現在應該還在船長室?還是已經回甲板上了?

  「啊!」正思考著的安娜才探了半個身子到甲板上就被強烈的海風給吹了個趔趄,差點從樓梯上摔回下面,幸好有路過的人伸手把她拉住了,安娜抬頭剛想說謝謝就發現拉住她的人正好是拿著望遠鏡的亞里。

  「謝謝……」

  「不用。」亞里把安娜拉出來,海風還在猛烈的吹刮著,甲板上的船員都在爬上爬下的收帆,調整航向,「快進去船長室,今天晚上這片海域可能會有暴風雨,風只會越刮越猛,你別再出來了。」

  對,就是關於這個。

  安娜反手抓住了亞里的手腕:「我不想和卡彭特單獨待在一間屋子裡面,你能不能幫幫我……他好像很暴躁。」

  這個亞里大概也知道了,因為剛剛卡彭特直接摔門進了船長室:「我還以為你已經習慣他的脾氣了,不會有什麼事的,你先進房間裡面去,不然被風刮進海裡了我們不一定能把你撈回來。」

  「不……」安娜拉著亞里不肯放手,「那、那我能不能暫時待在你房間裡面……」

  「有那麼不想和他待在一起麼?」亞里為了避免兩個人繼續被大風刮著,就先任由安娜拉著他重新回到了下一層,他剛想遊說安娜乖乖回船長室,但是看她的表情實在是不願意。「算了,反正不待在甲板上就行,你去吧。」

  「好!」就像是被從絞刑架上救下來的犯人一樣,安娜鬆了一大口氣,「那我就去你房間了……」

  「去吧去吧。」

  然而雖然說動了亞里……但安娜才坐進他房間裡面的椅子上面準備翻翻亞里放在桌面上的書,房間門就被砰的一下推開了。

  「卡……呃啊!」

  推門而入的卡彭特直接把安娜從椅子上捉起來扛到了肩膀上,然後大步帶她走出了亞里的房間。

  「你幹什麼,你幹什麼!放我下去……!」安娜徒勞的撐在卡彭特肩膀上掙扎,但卡彭特並沒有搭理她,直到走到甲板上安娜被狂風砸了一臉如同鐵球的水珠後才識相的埋頭抱住卡彭特不說話了。

  「……」頂著狂風指揮船員拉索的亞里看著從甲板底下走上來的卡彭特,肩膀上扛著悲慘的安娜,大步衝回了船長室摔上了門。

  果然還是變成這樣了。

  這邊被強行帶回船長室的安娜只能尷尬的正坐在椅子上:「你……你怎麼知道我在亞里的房間。」

  卡彭特橫了安娜一眼:「和你有什麼關係。」

  「……」

  然後卡彭特又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去了,安娜一個人看著卡彭特在房間裡面走來走去的身影坐立不安了一會兒:「我、我下去看看烏提爾?」

  好吧,果然還是不搭理我。

  安娜歎了口氣站起身,走去了卡彭特的小酒窖裡面,烏提爾這個時候就躺在一個狹小的平臺上,身子上嚴嚴實實的蓋著幾層被子。

  她將手伸到被子之中摸索到了烏提爾的手腕,還是十分冰冷,之前安娜說想要讓卡彭特和亞里幫烏提爾磨些藥粉煮了喝,但是他們兩個又一口咬定烏提爾不需要喝藥……

  真的只要等他自然醒過來就可以了麼?安娜對這一點抱著非常大的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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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聞樂見

  某個人

  生(吃)氣(醋)了

  誰叫你是這種狗屎脾氣 活該(噗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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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明白

  如同亞里所說,暴風雨在臨近傍晚的時候席捲了『柯麗婭』所在的海域,船身隨著被狂風捲起幾米高的巨浪不斷顛簸著,耳邊盡是巨大的海浪撞擊聲,和木板與木板擠壓在一起發出的刺耳摩擦。

  安娜裹著毛毯蜷縮在躺椅上面,因為『柯麗婭』劇烈的搖晃她已經從躺椅上滾下去好幾次了。

  再滾下去一次就乾脆直接睡在地……正在這樣想著船身就又一次猛烈的震動了一下,安娜感覺自己的後背騰空了一下,然後重重摔到了地板上。

  「……」她面朝上皺著眉看著天花板上吊著搖搖晃晃的東西,只能勉強辨認出是乾草藥和蜥蜴的乾屍,這個時候卡彭特屋子裡面隨處鋪散的蠟燭已經不知道熄滅了多少,屋子裡昏黃的火光已經連照明都稱不上了。

  睡地板吧,安娜認命的裹了裹毛毯,雖然像是烏提爾那樣被綁在床上是個不錯的解決辦法……但是被繩子勒住也太難受了。

  可惜就算睡地板也解決不了問題,安娜被抖得在地板上滾來滾去,最後她終於受不了了,扔開毛毯從地板上搖搖晃晃的扶著一邊的木柱站了起來。

  這房間裡面還有可以用的繩子沒有,沒有的話布條也行……安娜摸摸索索了一會兒也只是找到了長度根本不夠的繩索,雖然酒窖裡面有用來捆紮固定酒桶的麻繩,但要是把那個取下來用卡彭特估計會把她掐死在牆壁上掛著。

  怎麼辦,這個時候也不能去甲板上面,不然也只能像是亞里說的被吹到海裡面去泡澡了。

  「呃啊啊………」安娜抱著一邊紋絲不動的木桌腿悲痛的嗚咽著,房間裡面的椅子和桌子以及其他很多雜物都有巫術固定,所以就算是在這種惡劣的條件之下也不用擔心它們會在屋子之中到處亂滾。

  真是好啊,能躺在木桶裡面睡覺,肯定睡的很安穩吧那個混蛋,安娜神情複雜的看著就在不遠處的那個大木桶。

  她在內心緊急鬥爭了一會兒,然後因為實在是很睏很想睡覺,覺得現在是顧不上尷尬的情況了,於是就慢慢摸索到卡彭特那厚重的木桶邊上,偷偷摸摸的扒拉著木桶邊緣朝裡面看。

  「卡彭特……」

  窩在枕頭堆裡面的人沒動。

  「你睡著了麼?」

  還是沒有動。

  「卡彭特、卡彭特……」

  安娜伸手去推了推卡彭特硬邦邦的肩膀:「醒一醒、起來幫幫我……」結果那人還是沒用什麼反應。

  真的睡實了?

  這樣想著安娜伸手把蓋在卡彭特臉上的枕頭輕輕掀開了一角,結果就露出了一雙正朝她的方向盯著看的翠綠色眼睛……

  「你不是醒著麼。」感覺被耍的安娜伸手敲了一下卡彭特的肩膀,「為什麼不理我啊!」

  卡彭特的目光移向一邊,其實他從安娜不停乒鈴乓啷從躺椅上朝地上摔的時候就醒著:「我有必要理你麼。」

  「……」無所謂了,快點習慣這種莫名其妙的對話,安娜緊緊的扒住木桶的邊緣,「你到底在生什麼氣啊、今天下午開始你就一直這樣。」

  「是嘛,那你去亞里房間待著啊,回我的房間幹什麼。」

  是你把我抓回來的!!!

  安娜憋住了這個回答,說出去大概只會讓卡彭特更不搭理她:「我只是覺得你想一個人待著所以才去亞里房間的。」

  「你覺得你對我撒謊有用麼?」

  「……我就是怕,所以才去亞里房間的。」

  卡彭特感覺自己額頭上的血管在突突的彈跳著:「怕什麼?怕我?然後你就去亞里的房間裡面?」本來聽見亞里對安娜說了那些話他就十分不樂意了,結果之後安娜還跑去亞里房間裡面待著。

  這不明顯是想造反麼!

  「我不是那個意思……總之現在先不說這個好麼?能不能幫幫我、我真的好睏……」安娜沒有力氣和卡彭特廢話,她上下眼皮不停的顫抖著想要閉合在一起,「你知道哪裡有繩子麼?」

  卡彭特在木桶裡面翻了個身,正對向安娜,他睡覺的時候只穿了一條鬆鬆垮垮的褲子,上半身因為受了槍傷還包紮著紗布所以什麼都沒穿,除了被包住的傷口,目光所能看到的地方都有大大小小的舊疤痕遍佈在卡彭特褐色的皮膚上:「你找繩子幹什麼。」

  「用來把我綁在躺椅上面,不然我老是被甩到地板上……」安娜說話的時候正盯著卡彭特腰側一條幾乎延伸到了他腹肌上方的疤痕看,看顏色和樣子也知道是一條非常深的傷口。「這條傷口是怎麼回事,比起其他的是不是也太嚴重了?」

  她注意力又一次習慣性的跑偏了。

  安娜抬頭想等著卡彭特的回答,但是只感覺到手腕一緊,然後她就被拉進了木桶裡面。

  「……等一下!」

  「等什麼,你不是想睡覺麼,就在這裡面睡。」卡彭特兩隻手臂把安娜緊緊的錮住讓她沒辦法動彈,「還是說你想繼續在地板上像是球一樣砸來砸去?」

  那倒是不想,安娜紅著耳朵權衡了一下還是接受了。

  身下全都是柔軟的枕頭,而且都已經沾上了卡彭特溫熱的體溫……安娜雖然曾經覺得自己勉強還能夠算是一個意志堅定的人,但最近總覺得碰上卡彭特的事情自己就會變得很、她也不知道怎麼形容。

  依賴吧,自己果然還是很依賴卡彭特,安娜聞著卡彭特身上摻雜著些血腥氣息的淺淡藥味,她蹭著枕頭將頭仰起來看了看卡彭特的臉,發現他正看著她,嘴角還帶著一點淺淡的笑意:「被我抱著的感覺是不是要比被亞里抱著好很多。」

  果然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安娜一瞬間覺得會對著這樣的人臉紅的自己簡直算是足夠傻了:「那種事情誰知道,我又沒有被亞里抱過。」

  「意思是說你想被他抱一下來比較麼?」

  「沒有那個意思,你能不能不要亂曲解別人的話。」

  卡彭特哼了一聲,然後用手刨了堆枕頭過來把安娜埋住:「睡覺。」

  「等、等等,我剛剛問你的事情你還沒告訴我呢。」安娜艱難的伸手把塞到了她臉上的枕頭移開,「那條傷口是怎麼回事?你也會受這麼嚴重的傷麼?」

  她是故意把話題拉回來,還是只是單純的沒有看出來我在轉移話題,卡彭特皺眉看著躺在他旁邊的安娜,因為自從察覺到這個小姑娘的腦子裡面總有是一套一套的東西,而且總是在莫名其妙的情況裡面習慣性演戲之後,他也不得不警惕起來。

  「沒什……」卡彭特是想繼續隨便撒個謊繞過安娜的,但他發現安娜正皺著眉盯著他,眼睛裡面是疑慮和……擔心?

  卡彭特當然知道安娜會選擇留在他身邊的原因,和亞里一樣,是想要利用他為自己的親人報仇,他並不介意這種事情,可是仔細想想,安娜有時候的舉動又和她的想法出入非常大。

  比如好幾次冒著生命危險想要救他,卡彭特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恐怕安娜她自己也不太清楚。

  反正他們兩個之間的關係本來就十分的不清不楚。

  卡彭特閉上眼睛歎了口氣:「大小姐,我是人,而且還是幹這一行的人,受這種程度的傷很正常,不過這一條傷口已經稍微……有一些年頭了,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安娜眨著眼睛,還在等卡彭特繼續說下去,結果他只是說到這裡就止住了話頭:「你不是很睏麼,為什麼還不睡覺?」

  「不知道,現在倒不是很睏了。」安娜有些尷尬,「你要睡了麼?」

  「……」卡彭特的眼睛又眯成了一條縫盯著安娜:「還不想睡。」

  木桶內的空間本來也不是非常大,容下一個卡彭特是剛剛好,但安娜一進來就顯得十分擁擠,此時兩個人的臉部也只相隔了兩個拳頭那麼遠。

  晚了不知道多久才發現這件事情的安娜終於開始覺得有些不安了:「那、那還是睡覺吧,我突然又睏了。」

  「是麼。」說著卡彭特忽然伸手扣住了安娜的後腦勺,手也摟緊了安娜的腰,將她緊緊的按貼在自己的身上,「你就不覺得現在的情況有什麼不對的麼?」

  我就是覺得不對了所以才說要睡覺的啊!求你了,睡覺吧!

  但、但是。

  安娜腦子中的想法忽然一個急轉直下,她的目光也不知道為什麼又落到了卡彭特的嘴唇上,那種纏繞在一起,黏膩濕軟的感覺……

  她下意識的像是什麼餓鬼一樣咽了口口水,並且這個舉動還被卡彭特清清楚楚的看見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惡劣的笑聲在安娜耳邊響起,而且發出這個笑聲的人已經笑的眼角都沾著淚水:「哈哈哈哈哈哈,你在期待什麼啊?」

  「我什麼都沒有期待!你給我……你給我滾開!」安娜脹紅著臉,她本來想要推打卡彭特,但是一想到他身上還有很多傷口就忍住了。「我不睡這裡了,我他媽就是在外面摔死也不睡這裡!」

  說著安娜就掙扎著起身想要爬出木桶,結果卡彭特拽著她的腰一個翻身就把她壓在了身子下面:「那可不行,我沒同意呢。」

  說著卡彭特就低頭湊向了安娜的嘴唇。

  ……

  …………

  「怎麼,你們又和好了?」

  被暴風雨沖刷過之後的大海好像變得更加的通透,海水因為強烈日光的照耀顯得更加碧藍,成群的海鷗低低的在海面上飛舞著,不得不說今天是十分少見的好天氣。

  亞里看著翹著腿心情很好的坐在船舵前的卡彭特,他正一邊擺弄著一把小匕首,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轉動一下船舵。

  而這個時候安娜也待在甲板上,不過是在船首,她坐在一堆木箱上面抽著卡彭特早上給她捲的麻煙,背影看起來就像是頹廢的中年人。

  「在說什麼呢,什麼和好不和好的,我們有吵過架麼?」卡彭特不可思議的抬頭看向亞里:「你太奇怪了。」

  「我覺得你不是有資格這樣評價我的人。」

  「我也覺得你不是有資格對我的東西傳授奇怪想法的人。」

  卡彭特抬眼看向站在他旁邊愣住的亞里,他眼睛裡面帶著一點笑意:「別管我的事情,明白麼?」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亞里才低下頭,沒人看得清楚他臉上此時是什麼表情。

  「……明白,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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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不行

  「怎麼樣,他還是沒有要醒過來的意思?」

  卡彭特彎著腰慢慢從樓上船長室下到了酒窖之中,他手上還抓著半截沒啃完的乾麵包,語氣之中全是一種濃濃的事不關己感:「真是能睡啊。」

  「……」安娜給烏提爾擦汗的手一頓,「你能不能不要在這裡有這麼多人的時候下來,很礙事啊。」

  我?礙事?

  卡彭特湊到嘴巴邊上的麵包愣是沒有咬下去:「你膽子越來越大了啊,敢說我礙事?」

  「你在這裡走路都要彎著腰,還說不算是礙事?」安娜看著卡彭特彷彿智障一樣彎著腰避免自己的頭撞到頂部的木板。「去上面吃你的麵包吧。」

  「你跟我一起上去,一天到到晚跑來照顧烏提爾有什麼好處,他自己睡夠了會醒的,或者乾脆我把他吊去瞭望台上面,說不定吹個幾天海風醒的更快。」卡彭特說著就走過去抓住安娜的手腕想把她拉起來,「走了走了。」

  「你幹嘛呀……」安娜抵不過卡彭特的力氣,被他拖著站了起來。

  其實卡彭特會這樣總是打擾安娜照顧烏提爾,是因為他非常不想安娜和烏提爾單獨待在一起,烏提爾現在已經睡了將近小半個月,隨時都有可能醒過來,如果醒過來的時候剛好只有安娜在他旁邊,那就是完美的獨處談話時間……

  雖然卡彭特就算是站在船首也能聽見他們在房間裡面說了些什麼,但他就是連讓安娜能夠和烏提爾談話的時間都不想給,最好一句話都不要和烏提爾說。

  不管她是怎麼想的。

  ……

  最後安娜還是強制性的被拉出了酒窖,然後看著卡彭特長腿一翹,搭在了桌子上:「過來幫老子換藥,這裡的。」他的手指在自己臉頰旁邊晃了晃。

  「……我看看。」你臉上的傷口明明就已經差不多全好了換個屁的藥啊,安娜心口不一的皺著臉走到卡彭特身邊,然後伸手慢慢揭開他臉上蓋住傷口的一小塊紗布。

  之前因為傷還沒有完全癒合所以紗布是一層又一層的裹好,但從三四天起就已經不那麼做了,只是用巴掌那麼大的紗布意思意思蓋住而已。

  深色的硬疤塊已經幾乎脫落乾淨了,剩下的只是比卡彭特本身的膚色稍微深了一點點的疤痕:「這都已經完全好了,沒必要換藥,而且我看連紗布都不用蓋了。」說著安娜就想要全部將紗布從卡彭特臉上取下來,但手被卡彭特捉住了。

  「不行!我早上的時候看過了,受傷的地方顏色還是要比我本來的膚色深很多,我必須要它們完全變回以前的樣子……這可是我的臉啊!」

  原來你要臉的,安娜忍住突如其來的一股怠惰感:「那就塗吧、雖然我覺得現在這個樣子也挺好的,反正你身上也那麼多留下來的疤痕。」

  「你覺得這樣子也挺好的?」

  「嗯、沒什麼差別吧。」安娜是真的這樣認為,畢竟卡彭特本來膚色就是深色,而且之前又一直在朝臉上塗些奇怪的他所謂是除疤痕的藥膏,所以臉上這點疤痕也不是特別明顯。

  除非是像他腹部的那條傷口,那種深到肉已經沒辦法自己再長回來的程度。

  卡彭特眼睛看向一邊,也鬆開了自己抓住安娜的手:「那就算了,把紗布取下來吧。」

  什麼?怎麼在這種奇怪的節點上妥協,他是不是又變得奇怪了……雖然內心想法很多,但安娜還是聽話的幫卡彭特將紗布取了下來:「比起這個,你手上的傷呢,我看看。」

  卡彭特的手那個時候可是直接被打穿了一個洞,比起臉上那種撓撓的程度,這邊的完全是重傷,可他卻老是好像並沒有受過這個傷的樣子。

  「已經好了。」卡彭特把手拿給安娜看,雖然留下的疤痕很嚴重,但的的確確已經完全癒合了。

  字面意思上的完全癒合,手可以自由的握張,肉也完全重新長起來填滿了原本的傷口,這種恢復力已經可以說是異常,安娜皺著眉毛盯了一會兒卡彭特手上的傷口,她忽然記起卡彭特以前對她說過,毒藥對他沒什麼作用:「我剛剛在想,你的體質是不是和一般人不一樣?」

  「是啊。」

  「……」

  我想也是。

  卡彭特看著安娜疑惑的樣子笑了一聲:「怎麼,我吃了那麼多吸血鬼還不允許我稍微和正常人不一樣一點?這種特殊待遇都沒有我是不是也太虧了。」

  「那你腹部那條傷口,為什麼沒辦法恢復成你手上的這種程度?」安娜果然還是覺得沒辦法忘記那條傷口的事情,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很在意。「難道是因為那是在吃第一隻吸血鬼之前受的傷?」

  「嗯,總的來說就是這樣。」為什麼突然又回到這個問題上面,而且還說對了,就算是卡彭特也覺得有些棘手,這小姑娘腦子是不是轉得太快了。「你幹嘛總是提那條傷口,又不是什麼大事情。」

  竟然真的是這樣……那種程度已經是致命傷了:「難道你是因為快要死了,所以才打算吃吸血鬼的麼?」那這樣的話也說得通為什麼這瘋子在明知吸血鬼血液中的詛咒會帶來怎麼樣的結果,但還是要吃了。

  「不是。」

  看來他還是沒用喜歡亂來到會送命的程度,等一下,什麼,剛剛卡彭特的回答是什麼,安娜惶恐不安的盯著卡彭特:「你剛剛說的什麼,再說一次?」

  「我說不是,不是因為快要死了才打算殺吸血鬼。」卡彭特不耐煩的抖著腿,「我會是做那種丟臉事情的人?」

  那種事情是丟臉的事情?!

  「那到底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延長壽命,你難道不知道如果你找不到下一隻吸血鬼,或者吸血鬼真的全部都死光了,你也會死的啊?」而且死之前和死的時候絕對不會輕鬆,安娜越來越搞不清楚卡彭特在想什麼了,「難道有什麼事情是值得你這樣做也要去完成的?我不明白。」

  「糾結這種事情有什麼意義,還有吸血鬼活著那就去抓,沒有那我就死,很簡單對吧。」

  沒有就……死?這種豁達的話是受到了吸血鬼詛咒的人會說出來的?難道不應該更加的不想死?

  「你知道自己說的話到處都是矛盾麼?」安娜神情複雜的看著卡彭特,她不知道自己心裡面現在是什麼感覺,在卡彭特說出『那我就死』的時候她的確出現了慌張不安以及害怕的情緒,就和之前每次認為卡彭特遇到了危險一樣,但還有其他的,其他的什麼情緒……

  是在可憐卡彭特?可憐?可憐這種滿身血債的混蛋?

  「既然能夠接受死亡這種可能性的話,為什麼一開始要去獵殺吸血鬼?那種東西只會讓你……」

  「我只是想看看自己究竟能活多久而已,吸血鬼就是我的壽命,吸血鬼沒有了那就是我的壽命到頭,好了不要再說這件事情了。」

  撒謊……安娜看著卡彭特偏到一邊去的頭,是不願意告訴她以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仔細想想也是,卡彭特本來也就沒有必要告訴她以前的事情。

  「……」

  安娜沉默著不說話了,只是低頭幫卡彭特重新將手上的紗布纏繞回去,卡彭特等了一會兒才重新把目光放回安娜身上。

  為什麼看起來是一副失望的表情,因為沒聽見自己想要聽的回答?

  「你……」卡彭特剛想再對安娜說點什麼,但這個時候船長室的門忽然被哐哐哐的敲響了。

  「船長!船長!」

  門外傳來某個船員的聲音,卡彭特硬生生把要對安娜說的話憋了回去,然後不耐煩的對門外喊:「進來!」

  「船長,大副讓我來告訴你……在前方西南不遠處發現了規模三艘的船隊。」進來的船員安娜大概也認識,是最近亞里和卡彭特都經常使喚的人,名字叫阿爾文,年紀可能只比她要大個一兩歲左右。

  「大副說是三艘商船,雖然他們是順風的航向,但是我們追也能夠很快追上去。」阿爾文下意識的看了看站在船長身邊的女巫,她已經重新低下頭為船長纏繞傷口了。

  「所以呢?」卡彭特懶洋洋的翹著腿,好像沒打算對阿爾文說的這件事情上心,「他想要幹什麼。」

  「大副的意思是要不要……開工了?」怎麼船長好像真的什麼事情都不上心的樣子,阿爾文和其他船員也早都發現了,卡彭特除了偶爾指揮他們和木偶做一點無意義的打雜事情,就是窩在房間裡面不知道在和女巫做什麼,船上所有事務幾乎都是亞里在管。

  「三艘貨船上的物資大概的預估一下可以夠我們多用半個月。」阿爾文繼續對卡彭特從傳達著大副的話,「所以請船長指示……」

  「不行。」

  「什麼?」

  「不行。」

  「什……」

  卡彭特的腳後跟抬起了砰的在桌子上砸了一下:「怎麼一個二個都聽不見我說話的,我說不行!不行!!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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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沒有

  「不行是什麼意思。」

  果然還是過來當面質問了,安娜為了不捲入事故早就縮到了房間角落去。

  亞里看著像是廢物一樣軟癱在桌子後面的卡彭特:「快給我說清楚,現在追上那幾艘貨船還來得及。」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的意思,你還要我解釋什麼。」卡彭特懶散的用手摳著自己的肚皮,「你之前不都說了停靠去妥緹補充物資麼,那現在完全沒必要去搶商船。」

  「為了以防萬一的情況出現,船上的物資必須要充足,這是基本的吧,在到妥緹之前還會不知道會出什麼事情,萬一有海軍的船出現你覺得我們還能悠閒的停靠進港口去補充物資?」

  「跑不就行了。」卡彭特依舊不打算妥協,即便亞里說的更加有道理,安娜躲在後面想要插嘴幫亞里說說話,但是轉念一想如果現在又幫亞里……卡彭特說不定又會發臭脾氣。

  還是保持沉默比較好。

  安娜迅速的選擇了明哲保身,好不容易卡彭特沒有鬧脾氣了。

  「跑?你說跑?」亞里氣的眉毛一跳,「換平常你不該說『把他們打沉』才對麼。」

  「我看你們是膽子都變大了。」卡彭特說話的時候還要把安娜帶進來罵一次:「現在是我說什麼都站不住腳要被你們質疑是吧?」

  這人在偷換概念,真的是麻煩死了……陪卡彭特廢話了那麼久亞里也差不多知道現在要追上那幾艘貨船已經比較困難了,因為本來他們的蹤影肯定也被對方發現了,畢竟『柯麗婭』這麼顯眼。

  「行了,現在也沒必要繼續討論這個問題了。」亞里努力讓自己心平氣和的說話,他才想起來安娜也在房間裡面,自己總是這樣黑著個臉對卡彭特說話說不定會嚇著她,「我看你是已經玩到連自己的本職都忘記了。」

  「什麼本職,嚴格來說,我和你們不一樣,我不是海盜。」卡彭特繼續說著能讓亞里氣死的話,「明白麼,我只是幹壞事而已,海盜只能算是個分支,是愛好。」

  「誰……管你……」亞里拼命的忍耐著怒氣,但在安娜看來他的頭髮都被氣的快要立起來了,就差揪起卡彭特的領口破口大駡。

  「好了,快出去繼續看著航行狀況吧,我們得儘快抵達妥緹才行,最近海上的風不是吹得很大麼,剛好。」卡彭特拍著手就像是在催促著小孩一樣催促亞里:「快去工作快去工作,我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我看你根本就沒有什麼其他的事情要做,亞里出去的時候最後問了一句:「烏提爾的情況怎麼樣,有要醒過來的跡象沒有。」

  「出去!」卡彭特的語氣忽然變得很重,他翠綠色的眼睛又漸漸的染上了金色,「我警告過你一次了。」

  亞里一隻手握著門把,雖然門被拉開了一點但他沒有要繼續的意思,而是站在門口側身看著卡彭特:「只有烏提爾醒過來安娜的毒癮才能治好,這一點你難道已經忘了?」

  因為安娜在場所以亞里沒有說另一個可能性,那就是卡彭特壓根不想讓安娜的毒癮被解掉,因為那可以說是能夠綁住她的最牢固的一條鎖鏈。

  能夠不斷無償提供毒物供安娜吸食現在也只有卡彭特,除非安娜還認識什麼其他的罪犯領頭,而且還必須是有錢有權的。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

  「不用你提醒,我當然記得。」卡彭特的眼角餘光瞟到了安娜,她這個時候正悄悄的看著他,「你看什麼看。」

  被突然拉倒矛頭面前的安娜下意識渾身一抖,卡彭特的眼瞳中的金色還沒有消散下去,他臉上看起來沒什麼表情:「沒什麼、我就只是看看而已,你們繼續聊。」安娜開始一點點的朝後面挪去,想要藏進櫥櫃的陰影之中。

  當然這個聊天也繼續不下去了,因為亞里摔門離開了船長室,他看起來也非常生氣的樣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安娜總覺得卡彭特和亞里之間的關係最近變得十分奇怪,一點就著的感覺。

  「為什麼不同意亞里說的話呢……?」安娜最後思考了一下,還是決定要問:「船上物資不夠的話你也會覺得很麻煩吧,特別是淡水沒有了的話。」

  這是安娜很早之前就發現的一件事情,卡彭特這個人雖然看起來好像給人有點邋遢的感覺,但其實他意外的挺愛乾淨……

  即便淡水是在長時間航行的時候非常重要的資源,他也一定要用所謂的『船長特權』獨佔一部分淡水,用來擦洗身體,這就導致亞里在一開始籌備物資的時候就不得不專門準備超出原定所需的淡水。

  「愛個屁的乾淨,在船上還有這種習慣應該說是病態了。」亞里曾經對安娜這樣評價過卡彭特。

  而且在不夠柔軟的地方他就會睡不著覺,這也是為什麼他的床會是那個樣子。

  該說是人奇怪愛好也奇怪,還是愛好奇怪所以人變奇怪了……?

  聽見安娜在說亞里的名字,卡彭特就用鼻子哼了一聲,他的手指在鋪開的航海圖上點了點:「從我們現在的位置到妥緹不過半個月或者更快,沒必要去搶其他船,麻煩。」

  「可是如果中途真的遇到了海軍……你也知道穆勒死了,那邊的國王和布尼……不,那邊的國王肯定會有行動的吧。」安娜本來想說國王和布尼塔的少將,但她才記起來那個少將已經中毒,現在可能已經算是死了、吧。

  卡彭特忽然轉頭看向安娜,他這動作嚇得安娜又朝後面縮了一步。

  「你躲什麼。」卡彭特一邊對安娜說話,一邊閉上眼睛伸手揉了揉眉間緊皺的地方,雖然自己的某些十分可笑和無賴的目的經常被亞里看出來,但這次尤為讓人惱火,「過來!」

  他的確是有想過不治好安娜,那麼就不用特別擔心這小姑娘哪天忽然逃跑了,但是也只是想想、或者說正處在矛盾期,不治好當然是不行的,但是治好了又該怎麼才能確保她不會跑掉……不會聽從亞里說的話去找烏提爾商量。

  真是麻煩。

  卡彭特看著小心翼翼朝他挪過來的紅髮女孩:「亞里他總是喜歡考慮太多可能性,但現在的情況對我們來說十分有利,因為蘇力汗的國王只會認為是布尼塔那邊的人殺掉了穆勒,而不是我。」

  「因為他們甚至根本不知道『卡彭特』那時候正在東部,如果布尼塔的人說是我,是卡彭特殺掉了穆勒,在國王聽起來也只是像推卸責任的藉口而已。」

  「明白了麼?會被找麻煩的只有布尼塔的人,我們只要趁機趕緊離開東部海域就不會有那麼多破爛事,即便布尼塔那邊想要找我們,也只能分出一小部分悄悄的行動,因為國王會監視他們的行動,局限性很大。」

  原……原來卡彭特真的有仔細考慮過這些問題,安娜傻愣著,嘴巴像是吐泡泡的魚一樣開合了一下:「那、那剛剛怎麼不對亞里說清楚呢?說清楚的話你們也不會吵架了。」

  「因為他知道,這些事情他只會考慮得比我更快。」

  「誒?那亞里為什麼還……」

  「因為他擔心的是另一個可能性,我說過了布尼塔想要找我們就只能分出一小部分人悄悄行動,亞里擔心的就是這一小部分人,如果那個叫威廉的麻煩沒有因為中毒死掉,那他肯定會安排特別的一部分人,或者說他自己就會在那一部分人之中。」

  那的確很棘手了,難怪亞里會這麼生氣,不過現在也算是兩邊都有道理,但因為權利在卡彭特這裡所以也就只能按照卡彭特的選擇來,安娜忽然沉默了起來,雖然剛剛就已經感歎過了一次,但現在不得不再感歎一次他原來真的會用腦袋想事情。

  卡彭特看著安娜臉上的表情。

  「你剛剛是不是在想,『啊,卡彭特原來真的會用腦子思考問題。』」

  「沒有啊,你在說什麼呢,我怎麼可能會……啊!痛啊!」

  卡彭特揪著安娜的臉瘋狂搓揉著:「你就是在那樣想!!!」

  「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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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時候

  「當時真的嚇死我們了!離得大概有個幾海里,但確確實實就是那艘船沒錯!」手中握著木酒杯的大鬍子男人說得唾沫橫飛,他臉上帶著些劫後餘生的神情,但更多是因為獲得了稀奇談資的興奮:「船首被巨蟒捆綁著的女神像,的確是『柯麗婭』!」

  「是那個卡彭特的『柯麗婭』……喂,你也說幾句啊,你當時不是在瞭望臺上的麼。」大鬍子用手肘用力的拱了拱坐在他身邊的同伴,一個臉色蠟黃的瘦子,瘦子從開始就低著頭肚子慢吞吞的喝著酒,也不同身邊的人交流。

  「啊……嗯。」瘦子勉強的應和了幾聲,然後就想繼續低頭喝酒,但被大鬍子的手臂勾住了肩膀使勁的搖晃了幾下。

  「什麼啊,你嗯啊嗯啊幾下算什麼意思,快點,給這位好奇的兄弟講講那艘船到底長什麼樣子,你看得可是最清楚的!」

  大鬍子口中,所謂的好奇的『兄弟』,穿著有些破舊的粗布衫,身上都沾著些灰塵和泥土:「是的,而且我還很好奇那艘船在你們看見的時候是朝什麼方向行駛的,因為明天我工作的船隊也要出海了,我得提醒我們的船隊長避開那個航行線路才行。」

  帶了些口語的東部本地土語,並且看他的外貌也就知道不是東部本地人,瘦子抬起眼瞧了下坐在他對面的這個年輕人:「知道了也沒用了,都已經過了兩天,誰還知道那不吉利的船現在行駛到哪裡去了。」

  「兩天?意思是說你們在見到『柯麗婭』之後只用了兩天就抵達港口了是麼。」

  「嗯……是這樣沒錯,更準確一點說,一天半之後就抵達了港口,因為最近海上起了暴風,風很大,我們船隊恰巧是順風的航向。」瘦子說話的語調慢了下來,他和那個缺心眼的大鬍子不一樣,從遇到『柯麗婭』回來之後他都依舊沒有從那種莫名的恐懼之中回過神來。

  他那個時候就在瞭望台之上,是看得最清楚的一個人,但也僅僅只是看差不多看清楚了『柯麗婭』的外貌輪廓,是一艘渾身包裹著沉重黑色的船隻,仔細看的話就會覺得那些黑色之中隱隱泛出了一種讓人心神不寧的血紅色,就彷彿那整艘船外部的木板都曾經一次又一次的浸泡在鮮血之中。

  而且總是能聽見纏繞著海風而來的鎖鏈撞擊聲。

  這些都不是讓瘦子感受到恐懼的東西,而是當他將望遠鏡對準了船身之後,就至始至終感覺到了一股視線,就像是潛伏在深海之下的靜默海獸將它如萬丈深淵一般的手臂緩慢伸向海面,伸向他們的船隻底部。

  「那真是一條可怕的船,我想只有賽賽菲亞才能夠孕育出那種如同怪物一樣的東西……」瘦子低下頭喃喃自語。

  有這麼可怕?

  作為曾經,曾經收繳過『柯麗婭』的海軍少將,威廉是沒辦法理解坐在他面前瑟瑟發抖的這個瘦弱男人,那不過是一艘外貌上來講修築的稍微有些邪氣的船隻而已。

  沒錯,這個穿著破爛服裝混跡在東部沿海小酒吧之中收集情報的,就是威廉,他摩娑著手中的木酒杯,整理著剛剛聽來的情報。

  之前他中毒之後,暈迷了幾天,這幾天之內卡彭特應該就已經帶著女巫和其他人返回了他藏匿柯麗婭的海域,但他並沒有立刻的就離開東部海域,因為結合剛剛瘦子所說的,兩天之前『柯麗婭』還依舊徘徊在離東部大陸只有兩天行進距離的海域。

  也就是說他現在應該還有什麼事情要在東部解決,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就還來得及……而且卡彭特的船出現在了東部海域這件事情,用不了多久就會傳遍整個東部港口,接著就會朝大陸地區傳去,蘇力汗的國王知道也只是遲早的事情。

  這樣他的那些部下稍微也能緩口氣了,搜查卡彭特的事情會放行的更加寬鬆。

  「那麼……你究竟還記不記得那個時候『柯麗婭』是在朝哪個方向行駛?我需要準確的位置坐標。」威廉的手指在木桌面上點了點,聽見他問話的瘦子又把頭抬了起來,但臉上已經有了一點不耐煩的神色。

  「我不想再想起關於那條船的任何事情了,而且我剛才不是說了麼,就算告訴你具體坐標現在也……」

  瘦子的話戛然而止,就連他身邊不停灌著酒吃著烤肥肉的大鬍子都停下來了,因為有六枚金燦燦的東西砸到了他們面前。

  「我再重複一次,那個時候你看見的,柯麗婭的航向。」威廉的語氣依舊很客氣,但人已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不要廢話,直接回答我的問題,這些你們就可以拿走。」

  「……摩西利亞海峽中部,科莫多珊瑚地帶,往西大約三海里的地方,那時候那艘船正順著海峽朝前面的……我記得,我記得是米盧塔,在朝米盧塔港口的方向行駛,不過船頭稍微有點偏向西北,所以目的地應該不會是米盧塔,但的確是朝那個方向在行駛。」瘦子一邊著急的闡述,一邊伸手去摸金幣,然後拿起一枚用牙齒咬了咬。

  是真的。

  「這些都是我們的了麼!?」瘦子興奮的抬頭問,但此時桌子對面已經沒有人了。

  ……

  …………

  「你帶三個人,從陸上騎馬去米盧塔港口,在那邊隨時注意情況,然後和在蘇力汗的人保持聯繫,不久之後應該就能夠接到後援,到時候再帶著後援從米盧塔港口出發,沿著朝西北的方向搜尋那一片的海域。」

  威廉還是如同往常一樣大步朝前走著,速度快的幾乎可以算是跑步了,跟在旁邊的副官要小跑著才能跟上他的速度:「是的長官!但是長官呢,接下來要怎麼辦?」

  「我現在就帶剩下的所有人去摩西利亞海峽。」卡彭特現在肯定還待在東部境內,他殺掉穆勒的目的究竟是什麼這還有得思考,「之後會在那附近搜索,你只需要帶人保持和蘇力汗那邊的聯繫,然後按照我剛才告訴你的做就行。」

  卡彭特保持著離海岸線不近不遠的距離航行肯定是有什麼原因在裡面,最有可能的自然就是他在觀察,在找一個合適的地點上岸,雖然上岸的目的威廉還依舊不明白,但只要能夠確定卡彭特還不會離開東部就夠了。

  「……」說話的途中威廉已經帶著副官一路趕回了港口,他們的兩艘快船就停靠在這裡,吃水淺,船身也輕巧,是最適合用來追趕的船型,「去讓人備好十二天左右的物資帶上船。」

  下完最後的指示,威廉就踩著銜接板走上了船,他現在在思考一件事情,那就是卡彭特為什麼會那麼大張旗鼓的將『柯麗婭』暴露在那麼近的海域之中,換做之前的話應該是將那艘無比搶眼的船先隱藏起來,然後換小船靠近港口,這樣就幾乎不會被發現。

  如果稍微換一種想法,靠的那麼近也就是說卡彭特他可能想的是要將『柯麗婭』停靠近某個港口。

  這是一種可能性,還有另一種可能性就是他單純的只是需要沿著那條航路前進,因為有什麼目的,但不管是哪一種目的都無所謂,他只需要將依舊待在東部的『柯麗婭』搜索出來就行。

  那麼就先從港口這個可能性下手,這是最快捷的,並且在卡彭特出現在東部的這個消息傳開之後,威廉他們一定會接受到很多東部國家的船隊支援,並且不止支援,那些國王自身就會派出軍隊到處搜查巡邏。

  因為卡彭特這傢伙無數愛好的其中一個愛好大家都清楚,他最喜歡弒殺所謂的王族、貴族以及宗教徒。

  在這種聯合強度的搜索開始之後,說不定就能直接在東部包圍卡彭特。

  所以在那之前他必須做好最基本的準備工作,那就是找出『柯麗婭』在哪裡,它的目的地是朝向哪裡。

  威廉他之前已經研究過很久的東部海岸線上所有的港口,包括並不合法的小港口都已經全部找了出來,但當然如果卡彭特的柯麗婭想要停靠在岸邊,這些港口是絕對不行的。

  在以前拷問海德利的時候,那個男人曾經在失血過多神志不清的時候說過,在布尼塔有一個他們海軍根本別想找到的地方,那個地方是他和所有罪人的溫飽之床,是海神的門徒用他的卑劣賜予他們的絕對庇護地。

  所以有沒有可能東部也存在著這樣的一個地方,並且就是在沿海帶,因為卡彭特他們和尼格圖姆勾結在一起,用了巫術讓特定的人找不到那個隱秘的港口是完全有可能的。

  威廉沒有什麼表情的低頭看著平鋪在他面前的海域圖。

  「那麼,要怎麼做才能找到那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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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妥緹

  「都還懶著幹什麼,快點把帆全部收起來!」

  卡彭特站在高臺上的船舵前拿著他的佩刀不停的敲打著一邊的木欄,他的幾個木偶此時正以怪異的姿勢扒拉在船舷邊上,那樣子看起來是準備隨時聽令跳入海中。

  「你確定這樣能夠進入妥緹?」亞里抱著手臂站在一邊看著卡彭特的指揮,這個時候他們正行駛在一條非常狹窄的海峽之中,兩邊百米高的懸崖險壁之間相隔的距離剛好夠『柯麗婭』勉強行駛,如果換做其他體積稍小一些的船應該會輕鬆很多。

  因為陽光幾乎無法照射進入這條海峽之中,所以周圍一切事物上都籠罩著灰藍色的陰影,溫度也比外面的海域低上了幾度。

  「在你還沒出生的時候老子就來過三四次,用不著你擔心。」

  如同存在於極西的門徒島一樣,妥緹作為一個只有海盜知道的港口,記載有它所在地的所有航海圖上都附有古老的巫術,讓這作為門鑰匙一般的航海圖只能夠在不會背叛妥緹的海盜手中流傳,並且無法被臨摹。

  要是有海盜之外的人手握住了這份地圖,那麼他們所能從中看到的也只是極為普通,甚至可以說無用的,不準確的粗糙海圖。

  這個效力長久的巫術就來自於和港口同名的巫師,幾百年前帶領著數千名尼格圖姆試圖佔據東部黃沙大陸的妥緹・雅哈拉,結果在與人和龍的漫長戰爭之中,妥緹在局勢不利的情況下遭遇了背叛,叛徒出賣了他的所有計劃,以及他的所在。

  妥緹最終被逼退到了海邊,幾乎快用盡力量的他讓自己擁有了能夠如同魚一般在海中前進的速度,然後潛入海水中躲避了數日,可他最後的力氣也終於耗盡了,妥緹的人身浮到了海面之上。

  就在他絕望的等待著自己被海鳥或海魚吞噬的時候,一艘恰巧路過的船隻誤以為他是遇到了海難的水手,船上的頭領就命令水手將妥緹打撈到船上。

  在妥緹稍微清醒一點之後,看見桅杆上高高掛著的一面畫有異獸和蟒蛇的旗幟才反應過來,自己被海盜搭救了。

  但這個時候妥緹也知道自己已經活不了多久,他對船上的海盜說出了自己的真實身份,並告訴他們如果這個時候選擇幫助他實現最後一個願望的話,那麼他也會滿足海盜的一個願望。

  「那麼,被逼入絕境的垂死巫師啊,你最後的願望是什麼?」海盜們的頭領半跪在妥緹的面前,執起他青白的枯手:「我答應替你實現。」

  「將我帶到有泥土的地方,並讓我在那裡死去。」

  妥緹最後這十分簡單的願望很快就被海盜們兌現了,他們將妥緹帶到了一座修建在海島上的部落之中,這裡是那些海盜的家鄉。

  「我會在你死後用我們的習俗將你安葬,這裡就是你最後的安息之地。」海盜頭領指著一顆巨大翠藤下的泥土地,「在這裡陽光無法直射,只會被藤葉打碎成光斑照耀在你的墓碑之上,雨水不會灌滿掩蓋你的泥土,只會被藤幹攬過細細流入纏繞著你白骨的無數花蕊之中。」

  「感謝你,我忠誠的朋友……」妥緹緊握著海盜頭領的雙手:「告訴我你的願望吧,在我還活著的時候讓我替你完成它。」

  海盜頭領沉默了一會兒,隨後攙扶著妥緹離開了翠藤,帶他來到了一個剛好能夠看見部落全貌的高地:「我們自然都聽說過你的事蹟,你帶領自己的族人,想要奪取更多生存土地。」

  「在我看來我們都是是靠卑劣的手段,不斷殺害奪取,但勝利的那一方最後才是所謂的正確和英雄,這個道理如同是這片海,這片土地的空氣,大家都默認它,都遵守它。」

  「我自然也默認這種規則的存在,但我自私的內心也讓我希望有一個地方能夠庇護我的家人,我的兄弟和如同行屍般的海盜,讓他們起碼在外遇到迫害之時還知道有一個地方,只要抵達那裡他們就絕對的安全。」

  妥緹便實現了頭領的這個願望,從此頭領的家鄉就變成了只有忠誠於大海和妥緹的海盜才能夠進入的庇護所。

  ……

  而研究過無數古籍和石板的卡彭特也深知,那時候妥緹所施展的根本就不是巫術,而是詛咒,他用自己的怨恨詛咒一切靠近那座島嶼並對外族和海盜懷有敵意的人。

  沒有什麼是比帶著怨恨而死的人,所下的詛咒更難破除的了,這也是為什麼幾百年之後妥緹港口還能被保護的如此嚴密。

  「前面就是了。」卡彭特越過船首,看向了海峽深處的黑暗之中,這條海峽從外來看並不長,只有一海里不到,它只是一座因為地殼運動而被從海底送上來的山頂,因為內部的構造並不穩定,所以才破出海面的時候從山頂開始裂成了兩半,就形成了現在的這條狹窄的通道。

  所以按常理說,在海峽的一端就能夠直接的看到對面的出口。

  但此時卡彭特他們從船上根本無法看見所謂的『出口』,他偏頭對一旁的亞里說:「你別在這裡看了,進船長室裡面去,讓安娜也不要出來。」

  「會發生什麼事情麼?」亞里沒有動,而是也看著遠處的那片異樣的漆黑,此時卡彭特跺了跺腳,那幾個一直扒在船舷邊上的木偶就鬆開了手,墜入進了海水之中。

  「你為什麼要讓那些……」

  「算是個後手,總之不要管他們,用不著就算了。」在甲板上忙碌的船員們此時已經聽從之前卡彭特說的,將船帆全部收了起來。

  「好了,你們都給我到甲板下面去然後找個地方抓緊了,緊到就算你的頭被砍下來了手指也不會鬆開的程度!」卡彭特對著船員們說,然後還伸手去推了下亞里:「進船長室裡面,快一點。」

  「為什麼不能讓我也留在甲板上?」

  「那你來掌舵我進船長室。」說著卡彭特就真的鬆開了握住舵柄的手。

  「……」

  亞里毅然轉身進了船長室,不想再同卡彭特多費口舌,這種垃圾人……既然他要自己來那就自己來,麻煩事他還懶得管。

  卡彭特看著亞里走近了船長室,而且還看見安娜這個時候正湊著一張臉透過小窗戶看著他。

  只是看了一眼卡彭特就轉過身去繼續把舵。

  ……

  …………

  「你又幹什麼。」剛好進門的亞里伸手攔住想要出去的安娜,「卡彭特叫我們全都待在室內不要出去。」

  「什麼?那就讓他一個人在外面麼?」安娜不安的伸手抓住門框,身子還在朝外探,「我就出去看看,看看就進來。」

  『柯麗婭』忽然劇烈的顛簸了一下,並且顛簸的方式能夠直接的感覺出來非常奇怪,並不是因為船底部的海浪波瀾而產生的左右前後顛簸,而是彷彿受到了什麼從上面直直落下的壓力產生的晃動。

  亞里知道應該是什麼開始了,他急忙抓住安娜走進船長室關上門,然後直接掀開酒窖的門,帶著安娜下到了裡面,烏提爾還依舊平躺在一邊,亞里也伸手緊緊抓住了他。

  「亞里……」安娜的本能也告訴她外面的海上有什麼發生了,她不安的抱住亞里的手臂,「卡彭特一個人在外面沒事麼?」

  「沒事,他說他已經去過幾次妥緹了,不會有事。」當然這是卡彭特他自己說的,亞里不確定真實性,為了讓安娜不擔心他就沒有說這有可能是胡說八道……

  「他自己說的難道不就有可能是胡說八道麼!」安娜迅速的反駁了亞里。

  亞里沒有料到安娜已經把卡彭特的那些臭習慣抓得那麼牢,就在他想要繼續安撫安娜的時候,船身忽然又一次劇烈的晃動了起來,這次是來自船底的海水撞擊而產生的晃動。

  隨後就是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海水灌入船內的巨響。

  「卡彭特!!」安娜看見這一異變後就想起依舊獨自待在甲板上的卡彭特,他如果還在那裡的話會被海水捲出船外的!

  但亞里抓著她的手依舊沒有放鬆,並且在這亞里伸手捂住烏提爾的口鼻之後,整個酒窖就被陰冷的海水迅速淹沒了。

  ……

  幾分鐘之前,卡彭特已經離開了船舵,迅速的爬到了甲板上的瞭望臺上,『柯麗婭』已經距離那片黑暗越來越近,他站在瞭望臺上盯著船首的女神像,在女神像的最前端碰觸到那片黑暗之時,卡彭特就將之前一直放在懷裡的妥緹航海圖拿了出來,他高舉著航海圖。

  就如同曾經每一個來到這裡尋求妥緹庇護的海盜和外族一樣,他面對著逐漸吞噬著『柯麗婭』的黑暗高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卡彭特同時也鬆開了手,仍由手中的航海圖朝下飄落而去,而航海圖在下落的途中就如同一片急速枯萎的葉片一樣,不斷的變黑收縮,最後變成了碎片落到了甲板之上。

  航海圖的消失就像是將鎖孔擰開了一樣,海峽之中的海水平面開始不斷的漲高,並且僅僅只是這海峽之中的,外面的海域風平浪靜,根本看不出一絲異動。

  猛漲的海水很快就將『柯麗婭』整個包裹了進去,並且還帶著柯麗婭在不斷的升高。

  卡彭特緊緊的抓著旁邊的柱子,他並沒有將眼睛閉上,而是透過海水朝船長室的方向看去,因為剛剛在海水灌入的時候他聽見安娜在叫他的名字,如果可以的話他的確很想立刻趕過去。

  這段被海水包裹的時間非常短暫,大概十幾秒之後,那些海水便如同覓食結束的野獸一般迅速的褪去了。

  卡彭特咳嗽了兩下,就立刻抓著繩子降回到了甲板上:「好了!都可以出來了!出來給我起帆!!」他大步踩踏著被海水浸泡過後濕潤的木板,木板被他踩的嘎吱嘎吱難聽的呻吟著。

  在卡彭特回到舵位的時候船長室的門也打開了。

  安娜濕噠噠的衝了出來:「卡彭特……!」

  她身後跟著同樣濕噠噠的亞里:「剛才發生了什麼……」

  但兩個人在看清楚了周圍的環境之後就愣住了,事實上所有從甲板下走上來的船員都同他們兩個人一樣,傻愣著朝船外的海面看去。

  此時的『柯麗婭』已經不在那陰暗的海峽之中了,在被海水包裹著沖到了海峽頂端之後就進入了另一片海域,一片位於海峽上方只存在於假像之中的海域。

  安娜跑到船舷邊瞪著眼睛朝下看去,這裡的海面根本就如同一塊巨大的玻璃一樣,沒有顏色,但船身行駛過後會推開一條條的銀白色波浪。

  她能夠清清楚楚的看見『柯麗婭』下方的海峽頂部,以及他們曾經行駛過的海域,和飛在空中的海鷗。

  現在他們的船就像是漂浮在天空中一樣,四周到處都是晃眼的暖白陽光。

  「這是……哪裡?」安娜先亞里一步回過了神來,她跑去問站在船舵前的卡彭特,這個男人不知道為什麼帶著些莫名其妙的笑容,「我們現在在天上麼?這怎麼可能。」

  「當然不是天上,你看見的這一切都只是幻覺而已,這裡是妥緹所在的海域。」卡彭特朝著前面抬了抬下巴:「我們的目的地就在那些耀眼的白光之中。」

  幻……幻覺?安娜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朝周圍看去,可是怎麼看他們都是漂浮在空中的。

  「好了,亞里!去叫那些還在犯傻愣的廢物起帆!」卡彭特催促著還扒著船舷朝外看的亞里,「我們必須在白光消失之前抵達妥緹才行,沒時間讓你們繼續看風景了!」

  亞里被卡彭特這麼一喊才回過神來,立刻下到甲板上去指揮船員降帆調整纜繩方向,而安娜作為『柯麗婭』上的無業遊民,就只用繼續傻站在卡彭特身邊看風景,並時不時的感歎一句:『這真的是幻覺麼?』

  卡彭特也不厭其煩的接嘴:『真的是幻覺』

  很快的,『柯麗婭』便劃出一道道的銀色絲線逐漸接近了卡彭特所說的『白光』,而越靠近白光,安娜也發現周圍她之前所看見的那如同玻璃一樣透明的海面不見了,漂浮在天空中的幻覺慢慢也消散而去,他們依舊行駛在湛藍的大海之上。

  唯一沒有消失的只有那些白色光芒。

  安娜等船靠得更加接近之後才發現,之所以會在同個方位上彙聚如此耀眼的光芒,是因為露出海面的所有巨大礁石頂端都如同火炬一樣在燃燒著,它們燃燒出來的火焰和平常的不同,而是青灰色之中泛著慘白,而那部分慘白的火焰十分刺眼,並且燃燒之中還在不斷的爆裂出更加刺眼的光芒,根本沒有辦法與之直視。

  「我們真的要繼續朝那邊行駛?那麼多礁石……」因為太過刺眼,安娜只能伸手抓住卡彭特腰間的衣服然後緊緊的閉上眼睛,「再過去會觸礁的……」

  但是卡彭特並沒有回答她,安娜也因為周圍的光芒逐漸強烈,就算她閉著眼睛,那些強光也能透過眼皮:「………好刺眼啊!」

  然後安娜就聽見卡彭特嘖了一聲,接著她就被拉到了熟悉的溫熱懷抱之中,安娜的臉埋在卡彭特的懷裡,這下的確是什麼光都沒有了。

  「所以一開始我就讓你待在屋子裡面別出來,你偏要出來嘰嘰喳喳的,活該啊。」

  「……唔、我們還要多久才能到妥緹的港口啊?」安娜的頭挪動了一下,好讓呼吸不那麼憋屈。

  卡彭特這時候也稍微被周圍耀眼的光芒干擾到了,他皺著眉毛看了看甲板上,包括亞里在內,所有船員都已經捂著眼睛無法行動了,唯一還在拉扯著纜繩的只有他剩下的幾個木偶,不過也夠了,因為只要忍受過這一段那麼他們就……

  「到了。」

  卡彭特將安娜從懷中扯了出來,讓她面朝船首,正對著那座如同女神的花冠一樣斑斕的島嶼。

  它橫臥在大海之中,島嶼上的房屋頂開滿了無數種類的嬌豔花朵,港口新月一般的懷抱之中盛滿了如同孔雀藍寶石一樣的海水,圍繞著島嶼周圍下的海面之中滿是鮮豔的珊瑚群。

  安娜這下更加木楞了,這裡……是妥緹?

  「不該是……海盜的庇護所麼?為什麼……為什麼看起來……」

  「看起來不像是海盜住的地方對吧,第一次來這裡的人都這樣想。」卡彭特的手搭在船舵上,「別忘記了這裡可是由忠於大海的人所創造出來的。」

  「歡迎來到妥緹,我的小姐。」

  卡彭特笑著假惺惺的對安娜行了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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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停歇

  「是柯麗婭!那艘船是柯麗婭!」

  攀附在卸貨網繩上的海盜對著周圍港口上的人大吼,他的語氣中並非是對那艘將海風都沾染上血腥氣味的不詳之船的恐懼,而是意外和興奮。

  在確認了即將入港的那艘船的身份後,整個港口都沸騰了,盡是毫無意義的吆喝聲,和銅鐘撞擊所發出來的清脆回蕩聲。

  妥緹的港口處發出來的動靜,就算在『柯麗婭』上也聽的一清二楚。

  「他們是在警戒……麼?」安娜本能緊張的抓緊了卡彭特的衣服,彷彿只要做了這個舉動就能讓她安心,「要不要觀察一下再考慮入港啊?再這樣直接前進我們會進入大炮的射程中的……」

  「那是歡迎,你誤會別人的意思也得有個限度吧。」卡彭特依舊保持著正航線,此時在甲板上的亞里也在指揮船員進行入港的準備了。

  卡彭特聽著妥緹那邊嘈雜的聲音,比他第一次來的時候要大上幾倍,卡彭特思考了一下就將頭上綴著瑪瑙和綠寶石的寬大帽子取了下來遞給安娜:「你把這個拿進船長室放著。」

  「誒?為什麼。」 雖然抱有疑問但安娜還是乖乖的接過了帽子,「要替你拿另外一頂小的帽子過來麼?」

  「……你還真貼心啊。」卡彭特瞟了眼安娜,「不用了,被認出是船長會很麻煩,所以帽子就放在屋裡。」

  於是在入港之前卡彭特便對全體的船員下達了封口命令,大致的內容……

  「卡彭特在東部和穆勒發生了爭執,然後兩邊動起了手,雖然卡彭特順利的殺掉了穆勒但是受了重傷陷入昏迷,就在這種危機的情況下還被從布尼塔來的海軍盯上,所以他英勇的大副,也就是亞里,決定帶著傷殘的船員和船長逃到妥緹來修養幾天。」

  「為什麼要重點把我的名字列出來。」亞里皺著眉看著坐在舵位前的木欄上胡說八道的卡彭特:「而且你把我們的情況說的太弱勢了,這樣會招蟲子企圖趁虛而入的。」

  「這是船長的命令,你沒有反駁的權利。」卡彭特用他的腳後跟撞了撞木欄,「然後至於誰來扮演陷入暈迷的可憐的卡彭特……就用酒窖裡面的那傢伙,給他把臉用髒點的紗布綁幾圈抬去島上。」

  就這樣,烏提爾也在『柯麗婭』上榮獲了職位。

  因為卡彭特實在是太過於隨便,亞里只能暫時讓阿爾文盯著其他船員做入港的準備,自己走上到了船舵臺上:「你的意思是說烏提爾也要上岸?我以為我們不會在妥緹逗留超過一天。」

  「放鬆點,既然好不容易來到這裡,不多待幾天再走怎麼行。」卡彭特笑著拍了拍亞里的肩膀:「而且你也覺得這裡是個奇異的好地方對吧。」

  沒辦法反駁,的確從現在他們所在的海上位置看過去,妥緹就彷彿只是一個接受著良好治理的小島國。

  亞里他常年盤踞的海盜窩點只有極西的門徒島,還有就是幾個規模比較大的地下海盜的村落,這些地方都有同一個非常相似的地方,那就是髒亂……到處都是堆積成山的垃圾,半死不活的人和莫名的污水。

  看亞里依舊是一副頑固的樣子,卡彭特也不打算繼續像之前那樣強硬的要求他聽這些命令:「我想要在妥緹多停幾天也是有其他的考慮……」

  「你如果是想再多收幾個船員的話,我覺得沒什麼必要。」這方面的事情亞里當然也同樣的想到了,但現在他關於船員這方面的想法稍微有一些改變,因為自從之前卡彭特聽他的話講那幾個木偶拿去修正了之後變得十分好用,而且還不用睡覺,不用吃東西,一隻木偶差不多能夠頂替四五個船員的工作量,「用你的木偶就完全足夠了。」

  卡彭特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你這蠢材,你不知道光是那二十多個木偶就要讓我承擔多大的疲勞麼。」

  「不知道。」亞里面色不改的說:「你自己從來沒說過。」

  「……」他好像的確沒說過,卡彭特的眉毛擰成了一團思考了半天自己之前到底有沒有對亞里和安娜說過那些木偶到底是怎麼活動起來的,結果得出的答案就是沒有。

  「我好像的確忘記說了。」卡彭特乾笑幾聲。

  「那個不重要了,快說你其他的考慮是什麼。」亞里催促著卡彭特,這個時候船已經快要入港了,四周的噪音也越來越大。

  「我想在停留到等烏提爾醒過來治好安娜之後再離開,在島上我會想些辦法儘快讓烏提爾醒過來。」卡彭特的眼睛看著船長室的方向,安娜只是普通的體質,在有癮的情況下還一直持續待在潮濕和搖晃的環境中,就算有食欲她的狀態也逐漸在走下坡路。「最近就算吸了煙捲,她晚上身體依舊會突然發冷,然後開始說胡話。」

  並且還會襲擊人,卡彭特的衣袖最近一直沒有放下來的原因就是因為那上面全都是被安娜咬出來的牙印。

  「……那就由你定吧。」聽見是這個理由之後亞里也沒有要繼續反駁下去的意思,更何況他現在也有些事情想要問烏提爾……如果能夠在島上醒來那對他來說算是非常好的時機。

  「當然不止這個。」但卡彭特話只說到了一半,因為這時候安娜從船長室裡面出來了,她剛剛除了去幫卡彭特放帽子,還聽卡彭特所說的,去把烏提爾的臉給用紗布嚴嚴實實的裹了幾層……

  現在的烏提爾就像是被從爆炸之中搶救出來的傷員。

  她越過卡彭特和亞里看向船首的前方:「我們要入港了!」

  亞里沒有對安娜說什麼,直接轉身走去了甲板下面,卡彭特則偏頭對著安娜:「看見陸地你很開心?」

  安娜乾咳了一下轉移話題:「那個,我也要跟著你們下船去麼?」

  「當然了,除非你這幾天都想要睡在船上。」

  ……幾天?

  卡彭特看著眼睛忽然變得亮晶晶的安娜,笑了幾聲:「我們要在妥緹待上一段時間,感到慶倖吧,在這個地方你就算自己到處跑也不會有危險,不過問題就是我不會允許你一個人到處跑。」

  那也很好!因為終於能夠再次長時間待在陸地上,安娜開心的臉紅,老實說雖然已經跟著卡彭特在海上待了那麼久的時間,可是她就是沒有辦法習慣那不會停歇的搖搖擺擺的船身。

  「對、對了。」安娜小小翼翼的觀察著卡彭特的神色,他現在看起來莫名心情很好的樣子,所以說不定能夠問一下。

  「什麼?」

  「就是,那個……倫恩他能不能也……」

  卡彭特臉上的還依舊帶著笑容,所以安娜就繼續壯著膽子說了下下去:「能不能把倫恩也帶去島上關著?他應該也很需要在陸地上休息一段時間了。」

  「雖然我很想同意你的說法。」卡彭特伸手拍了拍安娜的頭:「但是倫恩能夠跟著我們進入妥緹是因為他擁有『柯麗婭的囚犯』這一身份,如果他的腳踏出了那間牢房失去了這個身份,會有什麼後果我也不知道,畢竟那小鬼可是屬於仇視我們這一方的人。」

  卡彭特說的是真話,並不是為了誆騙安娜而所以編排出來的,現在倫恩的那間牢房與其說是困住了他,不如說是在保護他免受妥緹的詛咒。

  「……」會得到這麼全面的解答老實說安娜還有些驚訝,她還以為卡彭特會很快的拒絕她,「我知道了……」

  「明白就好,所以那個叫倫恩的小鬼就一直囚禁到你願意親手殺掉他的那天吧。」

  安娜的後背忽然開始發毛。

  「或者你打算背叛我,將他偷偷放跑的那一天。」

  所以他的阿麗埃娜究竟會怎麼做呢……卡彭特笑嘻嘻的看著安娜僵住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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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面前

  碧藍的大海之上一如既往的懸掛著不停散發耀眼白光的太陽。

  在它的照耀下一艘漆著灰藍色蠟油的三角帆船行駛在科莫多珊瑚海域中,這帶的海水異常清澈,水面下五彩斑斕的珊瑚和熱帶魚全都能直接透過海面看得一清二楚。

  俯瞰科莫多的話,這裡就如同是被傾倒在了精緻油畫之上的昂貴珠寶盒一般,到處都散落著讓人眼睛應接不暇的寶石。

  換做是其他的船隻,它們會放緩速度欣賞這只有在大海上才能見到的美景,可惜這艘三角帆船好像並沒有這種閒心,它行駛的速度非常快,但稍微有些資歷的水手都能一眼看出這艘彷彿在趕路的船並沒有將具體的航向定下來。

  因為它的調帆下站著許多準備就緒的水手,他們的手臂全都搭放在粗繩之上,固定帆頁以用來確保航向準確的套索也沒有套在固定杆上,這一切的準備都是為了能夠隨時聽命船長,好調整船頭的航向。

  而此時這艘三角帆船的船長正舉著望遠鏡站在瞭望臺上,他身後的瞭望台木柱上用匕首釘著幾張航海圖,那上面全是用筆劃線圈改過的痕跡,並且還在很多地方寫著注解,看得出來這幾張地圖都已經被它們的所有者翻來覆去的研究過很多次了。

  「……」

  『地圖的所有者』威廉放下了望遠鏡,轉身又面對著被釘在木柱上的航海圖,用一直夾在手指中的黑色小炭塊圈住了一條注解名。

  海風呼嘯著捲過瞭望台,將威廉隨意紮在腦後的頭髮吹得揚起,他現在是多虧這從來不會停下的腥涼海風才能夠保持冷靜,這段時間以來……從還在布尼塔就與『柯麗婭』無數次失之交臂以來,他的精神其實一直都處於極端暴躁的邊緣,若不是從小時候開始多年的良好教育……

  「嘖……」如果不在這幾天內找到柯麗婭的行蹤,那麼就算之後有援軍來了也沒有多大用處,威廉緊緊的盯著就在他面前的地圖,明明已經用最快的速度帶著人趕到了之前那個船員所說的看見『柯麗婭』的海域,並且已經盤踞在這裡搜尋了半天左右,可是一點收穫都沒有,這帶別說『柯麗婭』就連一艘路過的貨船都沒有。

  「其他船有返回來的消息沒有。」焦躁了一會兒之後,威廉就抓著欄杆對站在下面待命的士兵喊,他們出發的時候一共是五艘小三角帆船,其他四艘這時候已經散去了到了周圍其他海域搜索『柯麗婭』的影子。

  「我們剛剛一共收到了三條船的消息,但是特里克他帶領的那一艘船並沒有讓信鳥在規定的時間段送來報告。」

  威廉掏出懷錶看了一下時間,現在已經距離要求的時間段過去了一個小時,特里克他們的那艘船是朝東南邊的航向,按理說也是在地理位置上最靠近他們的地方。

  「收到的三條消息說了什麼。」威廉抓著瞭望台一邊的繩索降到了甲板上,順手將掛在腰間的海軍帽重新戴回頭上。

  「三艘船都報告說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船隻,和奇怪的可以藏匿的地點,並且他們會繼續朝前進行搜索。」

  「再等半個小時,如果依舊沒有收到任何消息就去追特裡克他們的船。」在沒有任何可行線索的現在這種決定算不上魯莽,威廉走到舵位看了看旁邊放著的羅盤,「把我們現在的坐標以及航向抄一份讓信鳥送去陸地。」

  ……

  …………

  幾個小時之前。

  特裡克副官帶著他的船根據威廉所指定的海域方向前進搜尋著,當然成果是很明顯的,他們所找到的只是一望無際的大海以及偶爾路過的海魚群。

  「我想我們這邊肯定也一無所獲,少將自從來了東部之後就越來越…怎麼說呢,他是不是有些魔怔了。」

  因為身邊沒有了大一頭的官階,特里克開始朝周圍的士兵抱怨:「舒舒服服的和他那個爹一起待在布尼塔皇家港口坐鎮多好,你知道麼,那個曼徳奇家的小姐還傾心與他,結果他可好,只知道一天到晚搶功勞。」

  「搞得我們現在還不知道要過多久才能從這熱得要命的鬼地方回去……他改該不會真的以為自己能夠抓到卡彭特吧。」特裡克越說越不耐煩,周圍的士兵根本不敢接嘴,只能祈求他們這個臨時上司能夠快一點發完牢騷然後幹實事。

  就在特里克還在無休無止的說著這不好哪兒不好的時候,一直在船首前觀察的士兵有些著急的跑了過來:「長官,我們前方西北朝向大概八海里之外有……好像是小島,要朝那個方向去看看麼?」

  特里克並不是很關心這個情報,他有些懶散的朝一邊攤開手示意將望遠鏡交給他,然後舉起來對著士兵所說的方向看了看:「哪裡是什麼小島,那不是一座冒出海面的枯山頂而已麼。」

  「過去看看吧,等一會的報告信裡面就加一行看見了座什麼都沒有的枯海山。」特里克把望遠鏡收了起來就癱坐在椅子中繼續用他的匕首雕著一塊巴掌大的圓木打發時間。

  隨著逐漸靠近,那座所謂的『枯山』也變得更加清晰了。

  「長、長官……那座山從頂部裂開了,裡面好像是一條海峽,看寬度我們的船也能夠行駛進去。」一直舉著望遠鏡在觀察的士兵對旁邊的特里克詳細的報告著:「海峽附近也沒有礁石,是安全的海域,我們要靠得更近一點觀察麼?」

  特裡克漫不經心的抬頭看了眼海面上,他是不覺得這種一看就知道能夠從開口看到出口的海峽有什麼好觀察的,要說作為藏匿或者伏擊地點的話這種地方是最糟糕的了,因為一看就很可疑,其他船隻在靠近的時候就會做好進攻的準備了。

  「離遠點看看就行了,那種地方藏不下船的。」特里克揮了揮手,此時他旁邊又有另一名士兵拿著航海圖走了上來,這名士兵叫做亨利,之前一直是在威廉的手下做事,這次會被分配到特里克的船上自然也是威廉的意思。

  「長官,那個海峽很奇怪,按理說如此明顯而且龐大的可以的當做海上坐標的東西應該多多少少會在地圖上標注一下,可是我們所有的航海圖上都沒有對這個地方進行注解。」亨利說著就將地圖遞到了特里克的面前,可是特里克看都不看一眼。

  「不注解那肯定就是不重要的意思,不過你們要是想靠近觀察那就靠近吧,行了別再來煩我了。」特里克繼續低頭雕著他的木頭。

  得到了想要的指令後亨利就安心了,少將之前下的命令是徹查海域,所以放著這麼大個目標不去查看可是嚴重的違反軍紀,看來特里克還沒有糊塗到一定的地步。

  於是在繞著這座海峽行駛了兩圈半檢查完了外部之後,他們就小心翼翼的調整船頭開始朝海峽之中行駛而去。

  這條海峽是由一座冒出海面的高山頂峰左右裂開之後所形成的,所以十分短小……一定要朝裡面行駛檢查是因為士兵覺得萬一海峽之中的岩壁上有朝下潛的洞窟的話那肯定是一個大發現。

  海峽之中的光照度不夠外面的好,所以他們不得不點亮很多火炬,緊貼著船舷檢查著兩邊的岩壁。

  「快要到出口了,好像這裡面並沒有什麼可以隱藏的洞窟了。」一個同樣在檢查的士兵對帶隊檢查岩壁的亨利說:「如果有必要的話你看要不要派人潛到海裡面去看看水面底下?」

  亨利探頭朝船底看了看,這裡的海水沒有外面的能見度那麼高,但並不渾濁:「叫……吉格爾呢?」

  他朝甲板上看去,吉格爾也是一名二級士兵,和亨利同樣之前都是在威廉手下工作,剛才吉格爾明明舉著火把和他們在同一側船舷檢查岩壁,亨利不知道為什麼有些不安,他稍微提高了一些聲音:「有誰看見吉格爾了?」

  「他剛剛還在這裡……」士兵們都開始四下看了起來,但到處都沒有吉格爾的聲影。

  這時候有個聲音從旁邊傳來:「等一下,你們看……!飄在那裡的是不是我們的火把,為什麼會在水裡。」

  當亨利他們重新回船舷邊上朝下看的時候漂浮在海面上的就不止是那根早已熄滅的火把了,還有上半截吉格爾的身體。

  「…………!!!」

  船上產生騷亂的時候吉格爾的下半截屍體也帶著濃濁的血污浮到了海面上。

  「怎麼了,發生什麼了!你們在吵什麼!」終於,特里克不再專心於被他刻得其醜無比的木雕,從椅子上站起來對甲板上吼:「水裡面怎麼……呃……」

  特里克的一句話都還沒有說完,就覺得自己的脖子被人用力的扳動到了背後,他甚至聽見了自己的脊椎骨發出的清脆哢嚓聲。

  在永遠的失去意識之前他只看見了一張怪異的怪物臉龐,那張慘白的臉上沒有鼻子,只有一隻巨大且無神的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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