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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極端

  海爾默一族全部被殺的事情自然已經震動了布尼塔國境內的所有地區,宗教掌權人的消失意味著這個權利暫時會回歸到王族,也就是現今布尼塔女王伊麗莎白・桂特蘭手中,一直到選任出下一位掌權人。

  不過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可能不會再有下一位掌權人了。

  但這種和宗教權利掛鉤的事情暫時還輪不到巴奇來操心,他只是依舊完全聽命與女王,在什麼時候劃出多少艦船去哪個地區,僅此而已,他已經老了,沒有年輕時候的那些野心了,如果說現在最大的願望是什麼,就是能夠活著看見他的兒子威廉娶妻生子,雖然也為威廉年紀輕輕就有這些成就而感到驕傲,但……

  「唉……」巴奇愁雲密佈的看著手上的一封信紙,這封信是今天早上才送到的,是威廉從東邊寄過來的。

  因為追蹤卡彭特的線索早在一個月他們帶著狄爾達・海爾默用不知道什麼辦法離開布尼塔之後就徹底斷掉了,所以威廉他們接到了女王的命令,這一個月都在找尋卡彭特的蹤跡,而現在威廉就正在東部的海域,並且還在繼續朝大陸的方向行駛。

  這一次威廉沒有像往常一樣帶上有十艘以上的軍船隊,而是只是要求三艘輕便的快船,他這一次的目標是幾乎和卡彭特齊名的海盜,穆勒,因為這個傢伙和卡彭特他們私底下是有聯繫的,能夠找到他的話說不定能夠發現些線索。

  穆勒這段時間一直沒有什麼動靜,他在前一年他帶人洗劫了布尼塔海域邊境的一座島嶼國,整個港口鎮幾乎被他的船炮炸平,在做下這些『壯舉』之後穆勒的船隊就滿載著搶來的錢財和婦孺小孩朝東邊逃竄而去。

  那之後布尼塔就一直有遠派正規海軍在東邊的海域巡邏,但也僅止步於在這海上巡邏,因為東邊的海域再朝前走,就是國界,汪洋大海在這一邊被斬斷,取而代之的是一望無際的連綿土地。

  但這一次威廉並不是單以尋找罪人為由朝東部進發,而是在同女王商議之後獲得了出使東部大陸盟國的通行文書。

  「……」威廉看著夾在那些書頁裡面的通行文書覺得有些好笑,其實這些事情就和女王在機緣巧合下獲得了宗教掌權一樣,大家都心知肚明,穆勒這個海盜和卡彭特一樣都說是沒有所屬國,但卡彭特是真的沒有所屬國,因為他不管在哪個國家都留有大筆的血債,而穆勒不同,穆勒從來只劫掠東部之外的國家。

  雖然東部那些聯國都一致宣稱他們也在盡力搜索穆勒的下落,會儘早將他推到絞首架上,但背地裡肯定都不知道為穆勒的船隊更換過幾次過期的私掠船許可了。

  說白了,穆勒其實相當於東部國家的海上雇傭軍,可是這層關係並沒有被直白的承認出來,布尼塔這邊當然也不甘於吃悶虧,這幾年伊麗莎白女王一直致力於讓海軍捉捕逍遙法外的海盜,除了是為整治海內,另一個就是為了把東部國家那群不要臉的蠻人硬塞進極西海域所謂的打著無國旗號的『海盜』全部剔除。

  威廉也就是因為整治出色,特別是抓到了海德利這個大頭,而得到了女王的青睞被直接提拔到了少將的位置。

  這次威廉大概有七成的把握,穆勒這個混蛋應該就在東部大陸上的某個地方抱著女人抽著大麻煙,因為有國家作為靠山而高枕無憂,如果他不在,那麼肯定也能從大陸中獲得一兩點關於他的消息。

  「……」

  因為船身搖晃了一下,威廉本來握著的蘸水筆有些猛的戳在了紙上,留下了一滴濺開的墨水痕跡,將他在寫的一些梳理思路的東西給打斷了:「吸血鬼……」

  沒寫完的詞語便是吸血鬼。

  之前威廉從巴奇那裡得知了卡彭特在依靠吸血鬼血液中的詛咒延長壽命,這是個很關鍵的事情,但其實威廉並不知道該怎麼去切入這件事情,一開始的想法是利用散佈虛假的吸血鬼情報去騙取卡彭特上鉤,可是這也未免太看不起身為對手的卡彭特了,那麼也就是說只能真的去找到一隻吸血鬼,可是那樣投入的……

  筆尖一下一下的點在那攤已經乾掉的墨水之上,威廉想的有些浮躁,他不明白,為什麼像是卡彭特這樣做事全部都是漏洞的人,竟然會是最難抓到的那個刺頭,這不得不試威廉開始設想,也許從一開始他所發現的那些所謂的卡彭特的『漏洞』都只是那個人故意的,或者說根本不在意是不是有漏洞。

  現在威廉除了在意卡彭特的目的之外,就是他身邊的那個……叫安娜的女孩了,換做以前威廉的確是會稱安娜她是女巫,但在這曼徳奇莊園的時候,短短幾秒的試探裡面威廉幾乎可以確定,安娜並不是女巫。

  這種例子並不少見,在被錯抓之後打上了巫師烙印之後如果運氣好沒有死,而且還逃走了,無一例外都會走上歪門邪道,因為如果不想死,只有那些地方才是這些可憐人最後的歸宿了。

  安娜特別的地方,就特別在她到底是通過什麼機緣巧合認識卡彭特並且還被卡彭特那麼重視……

  簡單一點的想法,也許他們兩個是情人,這個說法看似很站得住腳,不過只要仔細一想就能發現很多微妙的地方,如果真的是一對相愛的人,為什麼卡彭特會在出入這麼些危險的地方也要帶上安娜。

  在這一方面比較木楞的威廉也清楚,如果是他的話肯定會將自己的愛人放在最安全的地方,而不是大喇喇的直接帶著闖進全都是海軍的駐紮地之中。

  難道那個人是認為自己身邊就是對安娜來說最安全的地方?威廉將蘸水筆放回了墨水瓶中,然後將已經不能寫的紙從本子上撕下來扔到了一邊。

  威廉想著想著突然又覺得好笑,既然安娜她根本就不是女巫,那自從她第一次被他抓到,然後詢問出來的那些亂七八糟的關於她用巫術協助卡彭特的事情就都是假的了。

  竟然在那種情況之下還撒謊……而且自己還真的相信了,也不知道究竟那一邊更蠢一點……

  威廉轉頭朝窗戶外面看了一下,海面上已經被開始西沉的太陽照耀的泛黃,如果之後一直遇上順風的好天氣大概再過半個月不到,就能抵達東部大陸了,威廉又看了會兒海面才將目光收回來。

  ……

  …………

  「我說……不如合作一點,把這些吃下去吧,你也不想一直被那些怪物一樣的東西像是塞麻袋一樣塞食物對吧?」阿爾文看著放在牢房地面上沒有怎麼動過的一碟子麵包和一小碗魚湯。

  自從紅髮的女巫露面過後的幾天,針對這個小孩的餵食政策就改變了,改成了讓船員輪流按時送飯過去並且監督他吃下。

  倫恩背對著阿爾文,一點回頭看飯菜的意思都沒有。

  「至少喝一口湯吧,喝一口就行。」阿爾文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要在卡彭特的船上做著彷彿是保姆和女僕才會做的事情,有人說過當海盜還必須會哄小孩的麼??

  阿爾文擺著好臉好說歹說了半天,倫恩也沒動一下,他也不敢對這個感覺對於船長來說有些重要的精貴小孩發火,只能重新回到甲板上找到正在用望遠鏡看航向的大副。

  「大副,他還是不怎麼吃,昨天的飯菜也一口都沒有動,只喝了口水。」

  恩,大概也想到會這樣了,亞里放下望遠鏡:「你去跟他說,如果他不吃,你就會被鞭刑。」

  阿爾文臉有些發白:「如果他還是不吃,我真的會受鞭刑麼?」

  亞里噗嗤了笑了一聲:「你說什麼呢,一開始我就講過了吧,這條船上的刑法只有一種,其他的都是假的,你儘管去說吧。」

  只有一種的刑法,並不是自然而然會想到的死刑,這個刑法絕對會兌現的契機,便是這些船員一開始和『柯麗婭』這條船所簽署的協議,只要將名字寫在上面,那麼命也同時被綁在了這條船上,如果船長將他的那份協議毀掉,那麼他這個人就會變成不曾作為一個個體存在與世界上的物體浸入深海之中。

  這就是亞里和卡彭特所謂的唯一刑法,是比死刑讓人更為恐懼和莫名的東西。

  曾經和卡彭特一起航海過的水手無一例外都簽署過這份協議,協議生效的時間就是船員需要在『柯麗婭』上服役的時間,一旦到了時間便可以選擇是帶上卡彭特分給他的財寶離開,還是繼續留下。

  儘管那份協議讓人感到十分不安,但依舊有很多人選擇繼續跟隨卡彭特,因為只要活著,並對他絕對服從和忠誠,那麼跟著他就真的會有數之不盡的財寶,取而代之的便是安寧的消失。

  但是安寧這種東西對惡徒來說又有什麼用?

  對於阿爾文這些新船員來說這些事情已經早就從卡彭特的那些傳聞之中聽說過了,唯一不知道的就是原來除了要活著,要對卡彭特服從和忠誠之外還要忍受他那種奇怪的脾氣……

  「我知道了,大副。」阿爾文知道鞭刑只是亞里隨口說說的之後就放心的又回到了最底層的甲板裡,但他走回倫恩牢房面前的時候已經有個人站在那裡了。

  是紅髮的女巫,她看起來精神狀態很不好,眼眶發青,嘴唇上也沒什麼血色,阿爾文他們今天早上的時候才從聽見從船長室裡面傳來過她淒厲的叫聲。

  安娜也聽見背後有腳步聲傳來,就回頭看了看:「啊……你好……我就是來看看倫恩有沒有吃飯。」

  當然是沒有吃,麵包和魚湯還是放在原地動都沒有動過。

  對於安娜會這麼客氣的打招呼阿爾文也多多少少是知道的,雖然今日是第一次和安娜說話,但前幾天他已經看出來了,這個叫安娜的少女明顯和他們不太像是一路人,就連女巫該有的樣子她都沒有。

  除了在對著卡彭特的時候好像會有些暴躁。

  阿爾文也不知道該怎麼和這個人說話,就只是對著安娜點點頭然後重新走到了牢房面前:「如果你不吃的話我會受到鞭刑的,所以就算喝一口湯也好……」他故意把語氣放輕裝作懇求的樣子。

  聽見鞭刑兩個字倫恩的肩膀終於動了動:「關我什麼事……」

  真的有戲,阿爾文也明白了過來,原來這個小孩是這種性格:「昨天你沒有吃,替你送飯的那個人已經被打的快咽氣了。」

  安娜看了一眼阿爾文。

  「……」倫恩終於偏過了一些頭,「只喝一口湯就行了是吧。」

  阿爾文點點頭。

  於是倫恩就在安娜和阿爾文的注視下走過來端起地上的湯喝了一口就繼續回去面對著牆壁坐下了。

  真的只喝了一口。

  ……

  …………

  「什麼?不是你在哪裡吵著要溫柔一點對待小孩子麼?」卡彭特不可思議的抬起頭看向坐在那把從某個貴族家裡搶來的躺椅上的安娜,「這才過幾天,你變也變太快了。」

  「我只是覺得比起那樣浪費人力還不如……咳、直接強行灌,既能保證倫恩活著也不那麼麻煩人。」安娜咳嗽了兩下,她剛剛出去看倫恩的時候是想著順便走幾步分神,但不知道為什麼反而起了反效果,她現在整個人心神不寧,總是有意無意的抖著腳咬著指甲,「我想……那……」

  安娜突然吐詞不清的說了些什麼,然後咬著手腕倒在了躺椅上,她把懷裡的枕頭勒得棉花幾乎都快要噴出來,這是今天第二次了……安娜渾身顫抖著,那股感覺真的是說來就會突然佔據她的整個大腦。

  「……!」卡彭特也沒想到安娜會突然說著話就犯癮,他從桌子後起身的速度太急以至於差點被椅子腿絆倒。「別咬自己的手腕。」

  卡彭特走上去把安娜從躺椅裡面抱起來,朝放在木桶旁邊的一把鋪滿軟墊的扶手椅走去,然後麻利的把安娜放了上去並將她的手腳用布條栓在了扶手和椅子腿上。

  最後就是用布勒住她的嘴巴,防止她咬傷舌頭。

  安娜頭快要炸開了,好像有什麼東西不停的在她體內抓撓啃咬著,這感覺就仿佛是被鎖在了鍘刀之下,高高吊起的鋒利刀刃馬上就要落下,而能夠解開枷鎖的鑰匙就擺放在你奮力伸出的雙臂前一點點的距離,鑰匙離中指的指甲只是相差了一張紙的距離,但你無論如何都夠不到。

  那種無法得到滿足的渴望讓安娜近乎要失去理智。

  卡彭特就站在安娜面前聽著她嗓子裡面斷斷續續的發出淒慘的嗚咽聲,並且那些嗚咽之中他還能面前的辨認出有自己的名字混在這裡面。

  「看著我,看著我。」他伸出雙手捧住安娜的臉頰,但這樣做也只是能夠固定住安娜不讓她偏頭去撞椅背,她的眼神已經完全渙散了,卡彭特不確定她現在是不是還有意識,「阿麗埃娜?」

  「阿麗埃娜。」

  安娜停用能夠讓人陷入長時間睡眠的藥物後這是第七天,犯癮的次數是每天是三到四次,卡彭特為了不讓安娜受傷只能選擇把她綁在椅子上,然後對她不停的說話喚回她的意識。

  大概是三天前卡彭特發現如果一直叫她阿麗埃娜,她恢復意識的速度會快很多,但說實話這也並沒有讓卡彭特覺得事情有什麼好轉,因為安娜已經不怎麼吃得下東西了,最多喝點湯下去,喝多了還會吐出來。

  「阿麗埃娜……」

  卡彭特第七十八次叫這個名字的時候安娜才終於有些安靜了下來,身體也不再抽搐了。

  「……」卡彭特伸手解開了勒住安娜嘴巴的布條,她嘴巴兩側已經勒得出血了。「你聽得見我說話麼?老實說雖然之前那個讓你一直睡著不是什麼好辦法,但我覺得這個也不是很好,你瘦的快只剩下骨頭了。」

  卡彭特握了握安娜的手腕,那感覺就像是握住了一截枯樹枝。

  安娜雖然聽得見卡彭特在說什麼,但她渾身是汗的癱在椅子上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

  「七天已經算是很長時間的嘗試了,我覺得這個辦法沒有再可行下去的價值。」卡彭特用袖子擦了擦安娜額頭上的汗水,安娜已經戒癮戒到患上了厭食症,說實話這才是最棘手的,在海上不吃東西幾乎就是等於死刑。

  卡彭特把安娜從椅子裡面抱起來放到了他的木桶床裡,他打算等安娜這一覺醒過來就換另一種辦法。

  雖然有些極端,但至少安娜不會因此丟掉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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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剛剛

  「…………」

  安娜裹著毛毯沒什麼精神的看著面前桌子上擺放的一小碗豆子湯:「我真的吃不下,讓我喝點酒什麼的就行了……」

  「酒你還不是喝一口吐半口出來,你以為我的酒都是外面那些廉價的液體經得起你這樣糟蹋?」卡彭特說是這樣說但還是拿過一邊的酒瓶倒了一杯推到安娜面前,「豆子湯你也得喝,不喝完我就把你掛船桅上面吹風。」

  安娜嘬了一小口酒,勉強的吞了下去:「你還是讓我吃那個可以一天都睡覺的藥吧,我不行了……」

  「你現在這個身體狀態再吃個兩次就會在睡夢中死掉。」卡彭特起身繞道安娜那一側的桌子,然後斜靠在桌子上將那小碗豆子湯端在手裡,另一隻手拿過勺子在湯中攪了攪,「我餵你吃。」

  說著就舀了一勺子湯出來送到了安娜嘴邊:「張嘴。」

  「……」安娜只能張開嘴勉強的含住勺子,然後下意識的將湯吞了下去,可是在卡彭特將勺子抽回去之後她就開始咳嗽起來,「呃……」

  安娜慌張的扯過一邊的布頭捂住嘴乾嘔了起來。

  「你什麼情況,我還什麼都沒對你做你就懷孕了?」卡彭特咧嘴笑著,又舀了勺湯遞到安娜嘴巴邊上,「張嘴,老子今天要餵到你吃下去為止。」

  能不能換個折磨我的方式,安娜將已經吐髒了布頭裹起來丟進了一邊的桶裡:「我吃不下去,別逼我了……」越是覺得不舒服安娜就越是想撕了卡彭特,為什麼他那麼快就能活蹦亂跳了,還天天插著腰去外面指使別人做這做那兒,明明他也中了毒箭…………

  不過這樣也是好事,她是不會想看見卡彭特落到她這樣的處境的。

  卡彭特看著安娜她又拿起杯子彷彿是什麼意識模糊的酒鬼一樣喝了一口酒,手中的勺子放回碗裡面慢慢攪拌了起來:「我看你是忘記我剛剛給你說的事情了是吧。」

  「什麼……?」安娜皺著眉,她才醒過來沒多久,腦子還昏昏沉沉的。「你除了威脅我吃東西還說了什麼?」

  「我說,要換個治療你的辦法,但以此為前提你必須要吃東西保持體力,不然很容易……」卡彭特停頓了一下,然後才看著正認真集中精神聽他說話的安娜,「猝死。」

  「那是什麼意思,你要換什麼辦法?」

  「總之先吃東西。」卡彭特又一次把勺子伸了過去,「你今天的目標是吃兩碗。」

  安娜立刻本能的開始討價還價:「一碗可以麼?」吃是可以吃進去,但是要忍住嘔吐的感覺真的很難受,更別說沒有忍住,開始乾嘔的時候了。

  「只能多吃不能少吃。」卡彭特開始有點不耐煩了起來,讓他照顧人總得來說還是挺為難他的。「張嘴!」

  「可是我不想吐,吐起來好難受……」安娜委屈的要死,眼眶紅紅的看著卡彭特伸到她面前的勺子,「……」

  結果安娜就看見卡彭特扔掉了勺子,然後伸手按住了安娜身後的椅背,身體直直的朝她逼了過來。

  「…………!」

  卡彭特握住安娜的下巴,他的臉在離安娜的臉只有三根指頭的距離停住了:「你不讓我用勺子餵你吃,那我就要用嘴餵你了,我給你兩秒鐘想清楚。」

  安娜下意識盯住了卡彭特的嘴唇,他的嘴唇比較薄,平時不說話的時候都是要笑不笑的抿著,就算已經過了那麼久並且也經歷過那麼多事情了,安娜還是依舊認為卡彭特的確……是個非常英俊的男人。

  自己都這樣了還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再說了就算長得那麼好看人也還是很爛,安娜咳嗽了兩下:「我知道了,我會自己試著吃……」

  聽安娜這麼說的卡彭特才將手收了回來,順勢還在她頭上揉了兩把:「這樣才乖,又不是害你。」說著卡彭特就把湯碗推到了安娜面前,這湯裡面本來調料都沒有加,而且還讓亞里配了些乾草藥粉放進去,只要能夠忍住不吐出來就行。

  但是折騰了快一上午,安娜才只喝下半碗:「極限了……」她用手捂住嘴,拼命的想要憋住胃裡那股翻騰的感覺。

  嗯……比預想中的要好一點,雖然剛剛是威脅安娜讓她吃兩碗,但實際上卡彭特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能吃掉五六口就行:「行吧,你等我一下。」說著卡彭特起身朝屋內那排擺放著各種瓶罐的架子走過去,把那些罐子翻的丁零噹啷的響,最後拿著兩個黃褐色的玻璃瓶和幾張煙紙走了回來。

  「你要捲煙給我抽麼……」安娜吸了吸鼻子,這段日子她是別的沒有學到,為了緩解毒癮抽煙喝酒是都會了,全托了那支毒箭的福。

  卡彭特看了眼安娜,然後將煙紙放在桌上,打開了玻璃瓶朝紙上倒了幾根黑黝黝的乾草樣子的東西:「煙有什麼用,這些是戈爾尋草,勁比煙大多了。」

  「……!」如果是換成其他人可能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卡彭特說的戈爾尋草是什麼,但是安娜在藥房當過學徒,自然知道這種草最廣泛的用途是什麼。「這個不也是會讓人上癮的東西麼。」

  「你倒是知道的多。」卡彭特又從另一個玻璃瓶裡面倒出了幾張薄薄的像是紙片的東西放進煙紙裡面和戈爾尋草捲在了一起。「這就是另外一個辦法,總之你就先小量的抽著。」

  這是什麼鬼辦法……!

  安娜當然沒有伸手去接,她瞪著卡彭特:「這不是會更加糟糕麼,我都堅持這麼久了……」

  「你這不是堅持不下去了麼,我的意思是你先抽著,至少不會再像之前那麼辛苦了。」卡彭特看安娜不接,就自己把煙捲叼在了嘴裡然後伸手拿過一邊的蠟燭將煙點燃,他抽了一口把煙朝安娜那邊吐去。

  「唔……」雖然安娜立即屏住了呼吸,可是還是吸到了一點點味道,之前昏沉緊繃的大腦竟然只是因為那一點點煙味瞬間就放鬆了下來,胃裡難受的感覺好像也從來不存在過。

  「看,舒服了對吧。」卡彭特把煙拿下來遞給安娜,「劑量不大,只是在這段時間起個緩解的作用而已,我打算帶你繞路去東部的大陸,那邊我有個認識的人,他應該知道有什麼其他歪門邪道的辦法可以解麻片毒。」

  安娜沒有再憋氣,她貪婪的用鼻子呼吸著滲透在空氣之中的那股煙味,但是還是有些猶豫要不要伸手接卡彭特遞過來的煙捲。

  「嘖……剛剛才說你聽話。」卡彭特拿回煙又抽了一口,然後上半身朝安娜傾過去,伸手握住了她的後脖子把她朝前拉過來,嘴唇直直的就貼在了安娜的嘴唇上。

  還不用卡彭特伸舌頭撬開安娜的嘴,她自己就已經被戈爾尋草燃燒所發出的氣味引的神志不清的鬆開了本來緊閉的嘴巴,而且因為迫切的渴求心,安娜甚至本能的將舌頭伸進了卡彭特的嘴裡。

  卡彭特眯起眼睛,雖然這點量還不至於讓他像安娜一樣腦子放空,但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影響,而且現在口中那個柔軟的觸感莫名讓他的心臟急促的跳動著。

  這種感覺挺不錯的,卡彭特忽然覺得有些好笑,他脖子朝後仰了一下,讓兩人交疊的嘴唇分開,然後將煙捲遞到安娜嘴邊:「抽一口。」

  安娜有些迷茫的雙眼中蒙著一層水霧,她半張著嘴換了幾口氣,然後聽話的將頭湊到卡彭特手邊抽了一口捲煙,她剛抽完一口,煙還沒來得及吞下去嘴唇就又被卡彭特含住了,他像是野獸一樣輕輕的用犬齒磨蹭著安娜的嘴唇。

  安娜的呼吸有些急促,她還保留著一部分理智,知道卡彭特和她現在正在做著什麼。

  但是不想推開,想要被他溫暖的手臂環住,想要枕在他脖頸之間,想聽他用有點低沉的沙啞聲音叫她阿麗埃娜……

  安娜伸手抱住了卡彭特脖子,上半身也朝卡彭特緊貼過去,她這個舉動讓卡彭特又開始笑了起來:「也別光顧著和我玩啊,小姑娘。」

  說完卡彭特就拉遠了他和安娜的距離,然後將煙拿到了他和安娜中間:「這個才是正事。」

  這個才是正事麼,安娜有些迷糊的看著煙捲,但還是聽話的將環在卡彭特脖子上的手臂放下來接過煙捲,小口小口的抽了起來。

  越是攝入這種讓人頹廢的煙霧,安娜就越是感覺身體疲軟,但之前那種一直縈繞在體內讓人抓耳撓腮的渴望感已經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滿足感。

  「……」

  只有手指那麼長的煙捲很快就抽完了,安娜整個人癱在椅子裡面完全陷入了出神的狀態,卡彭特也就坐在一邊看著安娜,為了方便她穿著對於她這個身材來說太過於寬大的襯衣,領口自然也很低,可以輕鬆的看見她脖子上的傷口和鎖骨處的烙印。

  串有她父母戒指的鏈條也還依舊被戴在她的脖子上。

  真是微妙,卡彭特歎了口氣,現在這種感覺實在是太微妙了,想著他伸手到安娜的眼前晃了晃:「該回神了。」

  安娜眨了兩下眼睛,她現在看什麼東西都有重影,而且還在微微的晃動:「………再等一下…我看你是兩個人、不、三個…」

  「那你分得出剛剛和你接吻的是哪一個麼?」

  「你煩不煩人……」想起剛剛的事情安娜就覺得想找個什麼地方鑽進去。「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卡彭特砸了砸嘴,「我就當你不記得吧,這個。」他說著就把桌子上還剩的半碗豆湯推到了安娜面前,「試試再喝一點。」

  ……

  …………

  「你真的決定了?」亞里正站在船舵邊上監視著舵手調整方向,卡彭特就站在他邊上,「去東部?」

  這個時候的卡彭特才弄完安娜的事情從船長室裡面出來,他手上還端著個空碗:「也不需要繞很遠的路,烏提爾的事情我不想耽誤,但安娜的事情也不能放著不管。」

  「你把戈爾尋草給她用了?」亞里偏頭看了看卡彭特,「我不是想說你的辦法有什麼問題,但是這樣真的靠譜?」

  「現在能讓她活著的辦法就是靠譜的辦法。」卡彭特聳了聳肩,「不過我存著的戈爾尋不知道還夠她抽幾次,早知道以前就多留點了。」

  「問題不在這裡,是你怎麼確定穆勒他就在東部。」亞里不耐煩了,「等下我們好不容易去了,但是他根本不在那裡,要是發生這種事情你打算怎麼收場?」

  「他現在肯定在東部,你放心吧。」卡彭特伸手拍了拍亞里的肩膀,「這種事情我還是有把握,而且我想順便還能……」

  亞里等著卡彭特把話說完,但是等了一會兒那個混帳也沒把下半句吐出來:「你要說什麼倒是快說,我很忙的。」

  「沒什麼。」卡彭特看向下面甲板上忙碌著收縮船攬,控制帆向的船員。「總之就決定朝東部航行了,還有等下叫人烤點魚,不刷油也不要加調料,我試試看安娜吃不吃得下去。」

  「她能吃東西了?」亞里這才反應過來,看向了卡彭特手中的空碗,「她喝完了?」

  「只喝了一半,剩下的還是吐掉了,不過至少能吃點東西。」

  「下次讓我來餵吧,我很懷疑你是不是一邊威脅安娜一邊強迫她吃東西。」

  「老子怎麼可能做那種事情。」卡彭特不樂意了,把空碗拿到背後,「而且讓你餵不是更加為難安娜麼。」

  我倒不覺得會更為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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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地下

  空氣中不再彌漫著溫潤的水汽,而是乾燥的彷彿開裂,擁擠的集市上充滿了各式各樣交錯不清的聲音,偶爾還能聽見陌生的樂器彈奏出來斷斷續續不成譜調的響動。

  集市中來來往往的人們已經早就習慣天上那強烈的日光將周圍一切黃土色的建築烘照的泛白,當地人身上全都充滿了被陽光暴曬之後的塵土味道,他們身上的服裝已經完全區別於了海域上的國家,普通百姓身上裹著單色綢布粗略縫製的大袍子,或者只是單穿著短背心。

  有錢人家出來採購物品的傭人穿著會稍顯富貴一些,是為了不丟自己家主的面子,袖口和領口會縫製些花樣,手腕和腳踝上也多多少少會帶些普通的飾物。

  一切都同海域國家相反,海域國家的掌握主權握在兩位王的手中,一位是布尼塔的伊麗莎白女王,另一位是位於寒帶,領地只有不到布尼塔所有領土島嶼加起來的三分之一,但卻擁有龐大海上兵力的君主雷蒙,正是因為有這兩個人的存在,海域國家的格局才不同與大陸。

  東部大陸上國家分散嚴重,沒人能夠像海上那樣將權力集中在一個人或者一個組織手中,在這裡,國王籠統的算起來一共有一百三十多位,顯得更加雜亂不清,秩序也更加模糊,這樣雜亂的情況自然也為某些特定的人群提供了十分便利的進出和藏身條件。

  擁擠的集市之中,一排販賣著各種各樣雜物的攤位裡夾雜著一攤賣吃食的,包裹著白色頭巾的當地人不斷的從砌成桶裝的泥磚中用鉗子朝外夾出烤成深褐色的圓餅,攤位之中還擁擠的擺放著三個有飯桌那麼大的鐵鍋,裡面用肉汁燒燜著米飯和土豆。

  在這攤位後擺放著幾張矮矮的木桌,但並沒有人停留在這裡吃東西,這是時候有幾個只穿著馬褂,腰間的布條中纏綁著小彎刀的男人走到了攤位面前,他們混雜在人群中並不顯眼,為首的是一個頭上纏著灰藍色布條的有些矮的胖子,他沒有同正在夾餅的攤主說些什麼,只是帶著其他幾人朝空桌子走去。

  然後直接坐在空桌子前,攤主馬上就替他們端來了幾碗燜飯放在桌面上,還有一碟圓餅,矮胖子伸手取走了最面上的圓餅。

  這副景象看起來非常普通,不過是幾個趕路的人餓了,恰好聞見這家的東西不錯,就暫時歇腳在這裡吃些東西。

  但這也只是其他人看起來是如此,在過了十幾分鐘之後,矮胖子拿著他慢慢啃了一半的圓餅起身離開了桌子朝攤位更後面用來堆放土豆和食材的拐角走去,其他人依舊低著頭吃飯,這一連串動作也非常自然,彷彿那個矮胖子只是想去哪裡找個沒人的地方解決一些『個人問題』。

  矮胖子慢吞吞的走到了拐角後,這裡除了裝滿土豆的竹筐就什麼都沒有了,他用腳貼著牆和地面的結合處掃了掃,把地上厚厚的一層黃沙掃開,然後矮下身子用手指在地上摸了摸。

  「……」他嘴裡嘰裡咕嚕的用異國的語言說了些什麼,然後手離開地面的時候就看見他的食指和大拇指中捏著一根細細的金色絲線,矮胖子稍微用力拽了拽那根金絲線,在離他不遠處的地面有塊黃色的大方磚不自然的朝外微微凸出來了幾寸。

  矮胖子立刻重新藏好絲線朝那塊凸出來的方磚走去,磚出來的高度剛好是一個鎖孔的高度,那上面也有一個黝黑的孔洞,矮胖子將手中的圓餅撕拉開來,從裡面取出了一把黑色的鑰匙,然後對準鎖孔放了進去。

  在打開之後方磚的中間就慢慢出現了黑色的縫隙,縫隙慢慢的越變越大,最後徹底的打開了,打開的方磚下是一排木梯,並且從這裡能夠依稀的聽見下面傳來了嘈雜的人聲,矮胖子急忙將鑰匙收起來,他抬手擦了擦腦袋上因為緊張而冒出來的汗水,深呼吸了幾下就順著梯子走了下去,等他的頭完全沒入地下之後,方磚就慢慢閉合了起來,重新沉回了地面。

  ……

  …………

  高高供起的天花板上用顏料畫著無數交疊纏繞的女人和男人,甚至還有獸頭的怪物和背著白色羽翼的人形摻雜在畫面之中,人物散亂的衣服和頭髮上點綴的裝飾用的並不是顏料,而全是貨真價實的珠寶黃金。

  支撐天花板的所有石柱上都掛滿了用金絲織成的綢布,綢布上還點綴著數不清的魚目大的珍珠,它們如同流水一樣順著石柱一直垂到了地面上擺放的幾百張鋪滿軟墊的寬大床臺上。

  就像是為了和天花板上的圖畫相對應一般,床臺上的男人女人們也全都嬉笑的摟抱在一起,他們身上身下都壓著昂貴的毛絨獸皮,本來被擺放在精緻託盤中的水果全都被打翻在床上或者地上。

  空氣中彌漫著和外面不同的氣味,這裡全都是麻痹人神經的煙味和女人身上的香囊散發出來的味道。

  眼目所觸之地,盡是奪目的金色,隨便邁開一步就能踩到大把的金幣,男人隨手丟棄著鑽石,女人將戒指項鍊不斷的往身上戴。

  這裡便是穆勒的『皇宮』,位於蘇力汗地下的巨大石殿。

  「這些都還不夠……?」

  在地下大殿的最盡頭,有一張被黑金色垂幕包圍著的床台,那上面斜躺著一個白髮男人,他裸露著上半身,肌肉結實但完全不顯得累贅的身材完全暴露在空氣之中。

  他正對依靠在他懷裡的豐滿女人說話,女人哼了一聲抬起手臂伸出一隻手指在男人的腹部上畫著圈:「比上次少多了,你是不是都給別的女人了?」

  「怎麼會。」穆勒笑了幾下,他暗紅色的眼睛眯了起來,「我沒別的女人了。」

  就在說話的當頭,一個帶著刀的男人掀開了擋在穆勒床前的垂幕:「主,沙漠對面來的人已經到了,他在等你的話。」

  「這麼快?」穆勒感覺有些遺憾,他偏頭咬了咬女人的脖子,「你也聽見了,只能等一會兒再說你的首飾了。」

  女人識相的裹起一邊的絲巾,離開了穆勒的床台。

  「叫他來吧。」

  穆勒翻身從床上直起身子,拉過一邊的外套披在身上,

  「我倒要聽清楚他們是來談什麼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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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穆勒

  「那麼,我遠道而來的朋友,你是打算告訴我什麼事或者打算從我這裡拿走什麼東西呢?」

  穆勒懶懶散散的坐在床臺上,一隻手上拿著鑲滿綠寶石的煙管,在他的面前站著一個矮矮胖胖的男人,男人看起來十分緊張,不斷抬手擦著額頭上的汗水:「是、是有……話傳……」

  矮胖子吞了吞口水:「能否請主將這裡的人都先請出去?護衛也……」

  「哈?」

  穆勒皺眉抽了口煙:「你這要求是奇怪,現在告訴我,我憑什麼聽你的話?你有足夠的黃金,還是成堆的珍奇異寶?」

  「我……我都沒有………但是……」

  「那不如把你的頭交給我,這樣我就可以考慮一下你剛剛說的要求。」穆勒不耐煩的打斷了矮胖子的話,「我待你是客,才讓人告訴了你怎麼進到大殿內,現在你提這個要求是不是太越界了,巴巴里克。」

  巴巴里克的肩膀甚至開始發抖了:「請……請聽我說完,主啊……」

  穆勒叼著煙管嘴沒說話,一雙像是蛇目一樣的暗紅瞳孔盯著巴巴里克。

  「這要求並不是我提出的,我本來的目的當然不會是這個,我只是想來朝主借一支船隊西航而已………但是那個……我們在趕來的路上被……」巴巴里克說到這裡反而因為太過恐懼停止了顫抖,他黝黑的臉上已經沒有什麼更多的表情,「卡彭特……」

  「……」

  這個名字一出來穆勒就差點把煙管捏斷,他神色複雜的看著巴巴里克:「你再說一遍你剛說的名字。」

  當然不論再確認多少次,巴巴里克所說的名字的的確確就是那個男人的名字。

  「意思就是說,讓我把所有人包括護衛清理出去,就是卡彭特讓你替他傳的話?」

  巴巴里克有些畏縮的點點頭:「他還說,如果不照辦就用炸藥幫主的宮殿頂端開一個天窗……透、透透氣……」

  穆勒哼了一聲:「也就是說卡彭特他現在就在這附近,行了我知道了,你退下吧,對了,再等一下,你說你是要一支船隊?」

  「是、是的……我的主。」

  「拜倫那!」穆勒閉上眼睛伸手揉了揉脖子,在這他叫完名字之後沒過多久就有一個瘦高的男人走了過來,站在旁邊垂著頭等著穆勒對他下指示,「給這胖子安排一下。」

  「是,主。」

  等拜倫那將巴巴里克帶走之後,穆勒躺回了床上慢慢的抽完了一管煙,在床台旁邊,穆勒觸手可及的地方有一個貼滿了金箔的櫃子,上面擺放著一套精緻的琉璃盛具。

  穆勒盯著那套琉璃盛具看了看,然後伸手取過一個仰頭喝完了裡面的葡萄酒。

  「……」早該想到的,那傢伙最近那麼活躍肯定是又找到了什麼目標,來東部是遲早的事情,不管什麼原因。

  穆勒越想越不耐煩,他一抬手用力將被子砸了出去,琉璃在大理石上碎裂的清脆聲響迅速的貫穿了整個地下大殿,嘈雜的嬉笑聲在一瞬間消失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大殿盡頭的床台之上。

  「都滾出去。」穆勒將煙管放在膝蓋上敲了敲,他說話的聲音並不大,但在說完之後所有人都窸窸窣窣的迅速動了起來。

  「主,怎麼回事?」穆勒的護衛走上來詢問,穆勒朝他們敷衍的揮了揮手:「你們也出去,大殿裡面一個人都不准留,這是命令。」

  「是……」

  這地下的空間出進口並非只有一開始巴巴里克進來的集市後巷,還有無數條連接到各處隱蔽出口的通道,所以很快整個大殿之中就不再看得見人影了。

  「都還真聽你的話。」

  從不遠處的石柱後面傳來了聲音,穆勒也沒有感到吃驚:「你自己的破事處理好了麼?沒處理好還有時間到處添亂的?」

  「當然……是因為沒有處理好所以才到處添亂,沒有什麼邏輯上的大問題。」卡彭特從石柱後走了出來,「好久不見啊,朋友。」

  穆勒上下打量了一下大概兩三年沒見的卡彭特,他是真的後悔在之前邀請過幾次卡彭特來他的宮殿之中,讓他得知了宮殿的進口位置在哪裡:「朋友是會用炸藥替別人家開天窗的?」

  「當然不會,我那個只是隨口說說,誰知道你們真的都相信了,而且就算我有那麼多炸藥也捨不得炸掉你這裡滿地的財寶,多浪費。」說著卡彭特就用腳踢起了一枚金幣攥在手裡朝他身後遞去,「這個拿著玩吧小姑娘,這裡看著喜歡的你都可以拿走,穆勒和我不一樣,人很大方,不會介意的。」

  小姑娘……?

  穆勒這才反應過來朝卡彭特身後看去,之前因為卡彭特穿著很寬大的斗篷所以他背後的東西都看不清楚,這下卡彭特稍微側了側身穆勒才看見他身後還有個瘦得像是難民的少女。

  「怎麼,你最近的口味就是這種的麼?也沒必要專程帶過來給我炫耀,你知道我只喜歡豐滿圓潤的女人。」

  安娜躲在卡彭特抓著他的斗篷,另一隻手上抓著卡彭特剛剛塞給她的金幣,她只敢露出一隻眼前悄悄的看穆勒,在路途上的時候卡彭特處於無聊同她講過穆勒的事情。

  雖然穆勒這個名字一被提起,人們想起的就是他在海上幹的那些勾當,大家都認為他和任何其他的海盜都一樣,是只從陰溝中鑽出來學會了使用火藥的可恨老鼠,安娜在這之前也是這樣認為的,但事實上穆勒的真實身份雖然的確有些見不得人,但卻絕對算不上低賤。

  他是蘇力汗國王和其大臣之妻的私生子。

  扯上身世的話題,事情就會變得冗長,穆勒的父親,蘇力汗國王在穆勒十七歲之前並不知道有這個人的存在,事實上大臣的妻子在將穆勒生下來之後本來是想讓人將這個嬰兒偷送出去處理掉,但因為實在於心不忍便硬是咬牙騙過了丈夫,讓他以為穆勒是他的親身兒子。

  但事實在穆勒十七歲的時候敗露了,穆勒被迫被流放到了海上,在之後他的才能漸漸展露出來,開始不斷的用自己召集的船隊攻擊蘇力汗的軍船和商船,這讓蘇力汗的損失巨大,每年都有近百上千的士兵和船隻毀在穆勒的船隊手中,蘇力汗國王不得已,秘密招安了當時已經胡作非為了很多年的穆勒。

  果然卡彭特認識的人都是讓人頭痛的角色。

  「我來也不是和你談這些雜事的,是有事拜託你。」卡彭特帶著安娜走到了穆勒的床台前,然後把安娜從他身後拉了出來。「麻片毒,加上吸了一個月的戈爾尋草,你有沒有什麼辦法讓她戒掉。」

  「把她綁起來幾個月不就行了。」穆勒敲著他的煙管,故意不正面回答卡彭特,「毒不都是這麼戒的麼,再說了你個一直抽大煙的人,憑什麼要求你女人戒掉啊?」

  「別繞了,說你的條件。」卡彭特側身拉著安娜坐在了床臺上,隨手撿起床上散落的一顆葡萄丟進了嘴裡,「少浪費點時間對你我都好,不是還有個美人在等你幫她清點首飾麼。」

  穆勒的眼睛掃了掃坐在卡彭特大腿上的紅頭髮女孩,看起來沒什麼精神,面色慘白,眼眶下面泛著淡淡的青色:「那就把你腿上的那個給我怎麼樣,變成我的女人之後我自然會幫她調理好身體。」

  卡彭特還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後若有所思的說:「也不是不可以……」

  「……!」安娜本來眯著眼睛在放空,聽見卡彭特這麼一說立刻睜大眼睛抓緊了他胸前的衣服:「我不要……!」

  「為什麼?實際上來說穆勒比我有錢多了,跟著做他的女人不會吃虧的。」

  「我不……我不要……!」

  「那你意思是說果然還是做我的女人比較好是吧?」

  「我也不是……那個意思……」安娜的慘白的臉上終於有了點血色。

  卡彭特哈哈哈的笑著伸手握住安娜放在他胸口的手腕:「那你是什麼意思?說清楚一點呀。」

  「別在我這裡調情!」穆勒出聲打斷了卡彭特的話頭,「行吧,我不開玩笑了,條件我的確有一個。」

  卡彭特抱著安娜皮笑肉不笑的轉頭看向穆勒:「說吧。」

  「不知道你聽說沒有,布尼塔的王室派了外使來訪蘇力汗,大概是十多天前抵達的。」穆勒若有所思的說:「我們陸地上的眼線說那些穿得人模狗樣的外使來訪蘇力汗的目的,就是同國王商議剷除我的船隊,以及商議關於其他境內海盜的事情。」

  話說到這裡也很明白了,是想讓卡彭特去當先頭殺掉布尼塔的外使:「你親愛的父親難道不會想辦法替你擺平這種事情麼?畢竟你對於他來說可是一把十分鋒利的刀刃啊。」 卡彭特說的是他所想的實話,穆勒的船隊對蘇力汗以及東部其他國家來說是非常有利的武裝船隊,他們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出賣穆勒來討好布尼塔。

  「不,父親他們的確是會隱瞞我的事情,問題是出在那個外使身上。他好像正在背著國王讓人悄悄打探我的藏身地在哪裡,看起來是還在打著什麼其他的主意,雖然我並不是特別懼怕……但總有蚊子在你耳邊飛來飛去著實讓人討厭,你就幫我個忙,把這事情辦了。」穆勒的臉上帶了點笑容,「也不難對吧。」

  卡彭特看著穆勒的笑容好像有點察覺到了什麼,他皺著眉毛:「……你是不是知道那個外使是什麼人?」

  「算是知道,抓了海德利的那個年輕少將。」穆勒笑的更開心了。

  怎麼又是他,安娜呼吸一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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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那個

  「真的要去殺掉那個……殺掉威廉麼?」安娜本來是想說威廉的職階,但是腦子裡面有些暈暈的,想了會兒只想起名字,「太危險了吧?」

  卡彭特這個時候正牽著安娜走在集市之中,在和穆勒談完條件之後他就帶著安娜出來了,現在正打算去和帶著駱駝隊在沙漠中待命的亞里匯合,聽見安娜在旁邊嘟囔就問她:「你為什麼還記著那傢伙的名字。」

  「因為挺好記的吧……我也不清楚。」安娜咳嗽了一下,然後吸了吸鼻子,「這是什麼味道。」

  其實在聞到味道之前安娜是覺得自己後脖子上像是被極細的針輕輕紮了一下,但那股感覺實在是太細微了,她伸手摸了摸很快就當作是有什麼蟲子或者沙子被吹到了脖子上。

  在這之後安娜就開始感覺自己聞到了什麼……有點油膩,但是又十分讓人有食欲的燒灼味道:「卡彭特、卡彭特,那個!」

  卡彭特沒有很大興趣的順著安娜的手指看向一邊,是一個架著幾根鐵棍正在烘烤大塊肥肉的攤販,這時候烤肉的人正在拿著毛刷子朝已經烤的焦黃的肉上刷香料和蜂蜜。

  「你想吃那個?」這讓卡彭特有點驚訝,雖然換了治療方法之後安娜的食欲的確慢慢恢復了一點,但依舊不怎麼吃得下紅肉,能混著麵包吃一盤子魚已經是極限了。「真的麼?」

  「有點……」安娜也不太確定,但是她現在眼睛已經沒辦法從那在火上烤的滋滋作響的肉上移開了,「我想吃一點點……」

  ……

  ………………

  「這就是你說的想吃一點點?」卡彭特看著面前已經吞下第二個餅的安娜,她現在正在用手撕開烤羊腿沾一邊的其其醬,「你胃口怎麼這麼好了?」

  「我不……知道……」安娜嘴裡還塞著用奶燉煮成糊糊的玉米,「就是突然覺得好餓、這個我還想再吃一碟……」

  安娜把盤子推到卡彭特面前,剛剛這裡面裝著的是三四塊烤肋骨,現在當然的只剩下了骨頭。

  「有胃口是好事情,但是你一下吃那麼多也不太好。」卡彭特有點猶豫的看著面前被安娜推過來的空盤子,說到底安娜她為什麼突然胃口會好起來,「你現在身體就沒有一點不舒服?」

  小鐵碗裡面的玉米糊被安娜攪動了幾下,她現在雙眼彷彿放著綠光,整個人像是沒見過食物的餓狼:「沒有,沒有不舒服,我就是餓。」

  看得出來你很餓。

  「你吃完這些就不准再吃了,等晚上再吃。」

  安娜雖然餓的要死,但是也知道自己現在這個樣子不太正常,可是除了餓也沒有感覺其他什麼地方有不舒服的:「那我再吃一碗玉米行麼?吃完就不吃了。」

  「問題是你真的沒有感覺身體上有其他不舒服的?」卡彭特說著就伸手去摸了摸安娜的額頭,體溫稍微有點低,但是是正常的,難道只是單純的突然聞到喜歡吃的所以餓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也算是讓人安心,卡彭特收回手:「別吃了,你吃的東西已經快趕上我的食量了,再吃多了又得出另外的問題。」卡彭特發現自己已經開始懷念起安娜可以一個人到處亂跑的時候了,現在安娜稍微有點不對勁他都要想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

  「好吧。」安娜伸手摸了摸自己有些鼓起來的肚子,然後把碗裡的最後一點玉米吃掉。「那我吃好了。」

  就在卡彭特解下腰上的布袋打算付飯錢的時候,他眼角的餘光好像看見了人群外有什麼熟悉的東西晃了晃,坐在他對面的安娜也看到了。

  「卡彭特……那個是不是……」

  「……是。」

  卡彭特不得不朝在人群中徘徊的人偶揮了揮手:「亞里他叫這些蠢貨過來做什麼……」

  人偶看見卡彭特之後就朝著這邊走了過來,為了不特別引人注目它依舊裹著厚厚的外衣,臉被遮的嚴嚴實,還特意馱著背:「大、副……說,時間……」

  這些人偶現在勉強可以說點含糊不清的單詞多虧了前兩個月在『珂莉婭』上一直和船員待在一起,有幾個木偶甚至沒怎麼學會正常的交流,只是單純的學會了說髒話,並且也說的磕磕絆絆的。

  「說時間用太久是吧。」卡彭特看了眼安娜,她還在盯著一邊架子上的烤肉看,「走吧,現在正準備回去。」

  木偶僵硬的點頭,在卡彭特帶著安娜起身離開的時候才慢慢轉身跟了上去。

  ……

  …………

  「我倒是挺好奇,你自己一個人究竟在忙些什麼事情。」

  穆勒在卡彭特帶著那個小姑娘離開之後也沒有立刻讓護衛和其他人回來,而是對著空曠的大廳自言自語。

  「卡彭特和他的小寵物都走了,你還打算躲著?」說完之後又過了一會兒,在距離穆勒的床台不遠處才有個身影像是煙霧一樣慢慢的彙聚了起來。

  「沒有打算躲著,只是稍微分神出去辦了點事情,你太吵了……」烏提爾咳嗽了一聲坐到了一邊的軟墊椅上,烏提爾的樣子看起來比上一次現身將卡彭特他們從布尼塔救走的時候更加糟糕了。

  「我是不打算管你和卡彭特的閒事,但是既然你要待在我的地盤上……總得讓我知道些什麼實情對吧,不然你把蘇力汗炸了該怎麼辦。」穆勒為自己的煙管重新塞了些煙草進去,「我多多少少還是念著些家鄉情的。」

  「你們最近到底在搞些什麼?」

  穆勒朝著空氣中吐了口煙,然後朝身後的枕頭靠去:「布尼塔竟然派了外使來東部,而還明裡暗裡的找我的麻煩。」

  「如果你現在是因為被波及進來而生氣的話,我也無法辯解。」烏提爾看了自己的手掌,原本蒼白的皮膚變成了一種怪異的淡青色。

  現在是他的第三次,也是最後一次機會:「你是安全的,我可以這樣保證,但也希望你能夠協助卡彭特他們,還有他身邊的紅髮女孩。」

  穆勒叼著煙管看著一邊慢悠悠朝外冒著煙的香爐:「烏提爾,你是指我的性命能夠被保證,還是我的權利能夠被保證。」

  「當然是如你所期願的那樣。」烏提爾有氣無力的笑了幾聲,「那波圖王子。」

  烏提爾不會撒謊,但是會將他承諾的事情界限劃分的十分模糊,這也是為什麼亞里認為和烏提爾一直來往下去最終會像那隻海爾默的吸血鬼一樣。

  「你還是這麼讓人厭煩,對著卡彭特的時候說話也是這麼模糊的麼?」穆勒倒不是真的在計較烏提爾的話,只是找個目標發洩一下心頭的不爽而已。「憑什麼卡彭特他那些破事要扯到東部來,你們就不能一直濕漉漉的待在海上麼?」

  「情況有些不一樣,他們之前是在去黑海替我尋找紅寶石的線索,但中途那女孩需要治療。」

  穆勒突然笑了起來:「那不是正巧,我之前就想過聯繫前段時間在布尼塔發生的那些事情,就是那個滿手血債的海爾默,他們是被卡彭特都殺了對吧?」

  烏提爾點點頭:「如果你是想說布尼塔派外使來東部,並且還有人正背地裡打探你的藏身藏所和這個事情有關的話……的確是這樣,因為在這之前是我將他們從布尼塔救走,導致線索完全消失掉,之後就他們認為你手中多多少少會掌握有卡彭特的一些情報,因為在這之前所有人都知道你和卡彭特還有海德利往來的十分密切,所以外使就拿著通行證來了,目的是活捉你並從你口中得到有關卡彭特的消息。」

  「我後悔和他們兩個往來密切了。」穆勒是在認真的這樣想,他也不想繼續談這種讓人煩心的事情,「說起來你剛剛說你出去辦事……你去做什麼了?」

  「啊……那個,因為看安娜的狀態實在有些糟糕,雖然靠我現在的力量沒辦法讓她的癮被治好,但讓她有點食欲還是可以的。」畢竟那女孩對於他和卡彭特來說都是絕對不能缺少的工具,「所以就去幫了她一下。」

  「你為什麼要這樣偷偷摸摸的,不能直接面對面麼?」

  「當然不行……卡彭特他們見到我又不知道會要求我幫他們做些什麼事情,我也得活啊。」

  「說的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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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疼痛

  老實說,威廉並不習慣蘇力汗這邊的……民俗風情,先不說那種浮誇不帶一絲內涵的建築風格,因為這種東西看久了多多少少也會覺得好看,畢竟沒有人不喜歡黃金和珠寶。

  讓威廉最不習慣的是這邊男人女人的穿著和作風,他們總是袒露著上半身,做事情也沒有什麼特別準確的規章制度。

  真是自由散漫。

  「怎麼了,我尊貴的客人,為什麼與我見面的時候你總是緊皺著眉頭,是我宮殿之中的食物不合你胃口?還是晚上伺寢的侍女觸怒了你?」

  說話的便是蘇力汗國王,這位國王雖然年歲已高,樣貌卻還是四十歲左右的樣子,身材也並沒有一絲浮腫,還是同他身側那些年輕健壯的侍衛一樣:「如果有什麼不順心的事情,還一定要請客人告知我。」

  你們這個國家的一切都讓我不順心:「怎麼會有不順心的事情呢,國王陛下的盛情款待讓我們感到無比的榮幸,我可能只是因為不太適應這裡炎熱的氣候而已,就這一點還請陛下見諒。」 威廉說東部的語言稍微有些生疏,但並不怎麼影響他和國王之間的交流。

  聽見威廉這麼說,蘇力汗國王仰著頭大聲的笑了起來:「也是也是,那也就是說客人你不僅對食物和款待感到滿意,我們這裡東部的女人也讓你感覺到舒適了麼?」

  威廉開始乾笑:「哈哈……關於這件事,因為我有依舊在布尼塔等待我回去的未婚妻,所以……您派來的侍女我只能請她們待在門外。」

  「唔,這有什麼,果然你們海上國家的人和我們思考的方式就是不同啊,不過也好,看見像你這樣有為的年輕人能夠這麼快安定下來對於我們這種老傢伙來說也算是種安慰。」

  不,完全沒有安定下來,未婚妻這種曖昧的存在我根本就沒有,只是隨口說的藉口而已,威廉臉上搭配著公務式的笑容:「可能是我冒犯了,但是國王陛下,今日我是想與您談談……」

  「我知道,你是說穆勒的事情對吧,我已經吩咐人去安排了。」蘇力汗國王臉上還是那副事不關己的笑容,「這件事情就儘管放心的交給我們,您和其他外使們就好好的在蘇力汗內享受,不用想著……操勞這件事了。」

  那副笑容之中隱隱約約的藏著些什麼意思。

  「讓國王費心了。」嗯,還算順利,他們私底下尋找穆勒藏身之所的事情按照計劃已經暴露了,雖然沒想到會這麼慢,看來他手底下的人說到底還是太謹慎了,「我們也只是想要儘快將那些惡棍清除乾淨,保證大家的安全。」

  ……

  …………

  別說清除穆勒和卡彭特了,如果事情再晚一些沒有進展的話,只怕到時候被盡數清除的只會是他們這些遠道而來的『尊貴客人』,前十天沒有任何動靜的時候威廉的手下已經開始急躁了,甚至開始懷疑他的選擇和決定。

  在這之前威廉他們的計劃就是稍微『調查』的高調一點,讓穆勒那邊的人察覺到有人正在調查他的藏身場所,這樣的話……多多少少會讓穆勒那邊有所行動,最好的結果就是穆勒會派人來『剷除』他們,這樣自然能順風順水的逮住活口來調查。

  「少將……你真的確定我們要用這種極端的辦法麼?現在不管做什麼我們的情況都不是非常樂觀,難道就不能暫時先按照蘇力汗國王所說的,不要有什麼動作,停下來觀察一段時間怎麼樣?這也是為了大家,為了少將你的安全。」

  在從宮殿出來返回他們居所的路上,威廉身邊的手下輕聲問他:「再說了我們根本就拿不准……」

  「如果事情不觸及到危險的邊緣,那麼就不會有結果。」威廉目視前方,大步的朝他們的馬匹走去,他們現在要返回的是靠近蘇力汗城外河域的居民區,雖然之前蘇力汗的國王讓他們在宮殿之內居住,但威廉為了看起來更可疑一點就拼命的回絕了國王的邀請選擇留守在平民區這樣雜亂的地方,威廉也懶得管他手下一副猶猶豫豫的樣子,踩著蹬跨上了馬,「現在只看是誰先來殺我了,畢竟我可是拿走了海德利人頭的人,穆勒多多少少應該也對我有些怨言吧。」

  事實上穆勒的確對殺死了海德利的威廉有很大的怨言,因為他有一套十分罕見的航海圖還在海德利那裡,現在海德利被絞死了,他的那些東西肯定也都充了公,自然就不用再惦記著什麼找回航海圖了,都不存在的。

  但怨言也只是怨言,怨恨這種情緒還並不存在,對於穆勒來說現在發生的這些事情,只要不威脅到他的權利,就只是一些普通的人渣打鬧而已,再者他不是所有事情的中心人物,這些事情一切的緣由……自然是卡彭特,穆勒到目前為止的決策也只是下閑棋一樣隨便走走。

  這個時候的穆勒已經沒有繼續待在他奢侈淫靡的地下宮殿之中了,而是跟著烏提爾去了地面上:「你一個要死的枯草杆,為什麼還是一天到晚要往外跑?你之前不是才說了你也要活的麼?」

  「我擔心安娜的情況,她看起來狀態很差……你真的不能先幫助一下卡彭特他們,然後再讓他們解決關於那些外使的事情?」烏提爾披著一件深灰色的袍子,兜帽被高高的拉起遮住了他有些嚇人的臉色。

  「比起被你們稱作安娜的那個紅毛丫頭,你看起來才是狀態差到馬上要死了吧。」穆勒走在烏提爾後面說著風涼話,「她看起來可是還能撐幾個月,再說了你不是讓她恢復食欲了麼?我覺得那也沒有我出場的必要,又能抽大煙又有食欲,這多好,完全健康,沒必要治了。」

  「不……那種怎麼能說是健康,安娜不能出一點差錯,她身上負面的問題都必須根治……」

  穆勒這下開始感興趣了,他伸出手臂搭在了烏提爾的肩膀上:「喂,我的意思是,為什麼你和卡彭特都那麼寶貝那個瘦唧唧病怏怏的小女孩?也讓我知道一點好玩的事情啊。」

  「這不是好玩的事情,你知道了也沒有什麼用處,說不定還會讓卡彭特把矛頭對準你。」烏提爾咳嗽了幾下,穆勒和卡彭特不一樣,卡彭特雖然看起來倔但實際上在一些方面是會妥協的,當然會變成這樣可能是因為他年紀大了,而穆勒則不同,只要是感興趣的事情他會一直追查到底直到自己不再感興趣為止,這也剛好是烏提爾所需要的。

  雖然卡彭特他們會來東部純屬是偶然,但如果能讓穆勒對這事情上心並幫助他們的話烏提爾也能省下不少力氣。

  「他都已經針對我這麼久了,還差這一次?喂,你告訴我,那個叫安娜的是不是真的很重要,如果我認真的搶過來會發生什麼事情?」穆勒半開玩笑的說:「卡彭特會開始發瘋麼?」

  「你如果想要拿走也沒有很大關係,她並不需要一直待在卡彭特身邊,安娜只要活著並且自身沒有與卡彭特切斷關係的想法就行,我想卡彭特他……應該也是這樣想的吧。」

  「……」

  所以這個定位究竟是重要還是不重要,而且好像越說越莫名其妙了。

  因為剛剛注意力一直放在和烏提爾閒聊上面,穆勒沒有注意他們兩個走到哪裡了,現在抬眼看了看才發現已經離主城的集市有很遠一段距離了,再朝前走一會兒大概就能到河域的區域:「說起來你到底是要去哪裡啊?」

  原來你不知道我要去哪裡……

  「我打算去觀察,那個一直調查你們並且抓到了海德利的人。」對於威廉這號人物,烏提爾之前並沒有特別上心,但最近這個人幾次都差一點抓到了卡彭特,並且現在又一次隨著線索跟了過來,實在是不能再忽視下去了。

  早知道,之前還有能力的時候,就把他殺掉了……現在烏提爾最後悔的就是這件事情。

  「這種事情我完全可以幫你安排手下去做,有什麼必要親自去,害得我以為是什麼稀奇事也跟著過來。」穆勒砸了咂嘴,都已經跟著烏提爾走到這裡了現在轉頭回去搞得自己跟白癡一樣,「然後呢,你查探完那個外使之後又打算怎麼辦?」

  「看卡彭特打算怎麼行動了,安娜的事情解決之後如果他要繼續去黑海找紅寶石的線索的話那麼我就先回門徒島,反正你最近有計劃要再出海一次對吧。」

  「沒有,我沒有要出海的打算,你想要回去的話我可以借你一塊木板,坐在上面順著幼米拉長河一直漂向大海,我和卡彭特還有海德利都這樣做過,這次剛好有機會,你也試試吧。」

  ……

  「你知道麼,我以前曾經在這河面上只踩著一塊木板漂進了大海。」卡彭特手上拋接著一顆蘋果,對坐在他身邊的安娜說:「我和海德利還有穆勒打賭,看誰能先坐著木板飄到大海,如果我和海德利其中一個贏了就可以拿走穆勒那套由拿加波思,那個傳說中抵達過被神所眷顧的領地的人親手繪製出的航海圖,穆勒贏了我們就得勻出五條裝滿黃金的三桅船給他。」

  這個時候卡彭特和安娜還有亞里三個人正坐在一條小木船飄在河面上,河面之上來來往往裝滿了鮮魚和蔬果的船隻非常多,他們只能有一搭沒一搭的擺動船槳。
  貫穿整個蘇力汗國土的幼米拉河,可以說是東部最有名的河流,因為河域周圍的土地比其他地域肥沃不少,以這裡為戰場的爭奪戰不下百次,直到現在偶爾還能夠從河底打撈起人的骸骨,在諸多戰事之後幼米拉河成為了蘇力汗的所有物,並且現在蘇力汗也在以幼米拉河域為中心朝周圍不斷的擴大領地。

  在船槳第五次撞到了其他木船的船壁上之後,亞里終於放棄了在擁擠的河面上提高速度的想法,他有些暴躁的把船槳丟掉然後船沿靠去,看著還在對安娜胡吹白吹的卡彭特:「所以,我記得那一次是海德利贏了。」

  卡彭特嘖了一聲:「從結果上來看的確是這樣沒有錯,但是那是因為他卑鄙。」

  「只是做木板比賽劃水這種事情……還能使用卑鄙的辦法?」安娜一隻手拿著蘋果在啃,另一隻手拿著裝滿了蜂蜜羊奶的水袋,膝蓋上還放著幾塊麵包片和乾乳酪塊,「他們換了你們的木板?」

  「沒有,更簡單的辦法而已。」卡彭特說著說著就開始上頭了,那套航海圖他是真的非常想要。「那時候海德利那牲畜追上了暫時在最前面的穆勒,然後把他掀翻進了河裡……」

  「我當然不可能就那樣看著他囂張,所以就想伸腿出去把海德利連著木板一起踢翻,結果可能太激動了,沒控制好力度,我自己先摔進河裡面去了。」

  所以說到底你們這不只是在比賽誰更加卑鄙而已麼,為什麼要單說別人卑鄙把自己排除在外……安娜吃著東西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卡彭特才好:「這樣的話你不是根本就沒有坐著木板漂進海裡面麼。」

  「這種事情需要計較?再說了,這水和海水有什麼區別,唯一的區別不就是不鹹麼。」卡彭特說著就把手伸出船外在河水裡面泡了一下,然後拿起來對著安娜甩了甩,「同樣都是水!」

  「你煩死人了我還在吃東西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卡彭特沒有一絲愧疚心的大笑著,還伸手去揪安娜的臉:「怎麼,打擾到你吃東西就要生氣?你幾歲了啊?」

  你幾歲了。

  「你有這個閒心還不如多思考一下等會兒我們到底要怎麼行動。」亞里看安娜想吃東西想吃的不得了,但是被卡彭特捏著臉沒辦法動嘴,只能幫她開口,「不然等下你就自己下船,我帶安娜回去安全的地方。」

  「我不是都說過了沒有地方比我身邊更加安全了麼。」卡彭特看了眼亞里,然後轉頭繼續揉安娜的臉,「你聽見沒有,哪裡都不准去,待在我看得見你的地方。」

  「讓……我……呃啊……吃……!」

  最後亞里不得不上前去把玩起勁的卡彭特給拉開:「你也是該停了吧,快給我想等一下怎麼辦啊!」

  「囉嗦死了,看人在屋子裡面就直接衝進去把他掐死,要是人不在屋子裡面就等他在屋子裡面之後再衝進去把他掐死,行了吧。」卡彭特完全心不在焉,「難道你還想說要搞些什麼複雜的計劃?」

  「可是他屋子外肯定會守得有士兵啊……你該怎麼直接衝進去。」安娜抱著她的食物朝後排亞里身邊縮去,「稍微也聽聽亞里的話,計劃一點什麼啊……」

  「行吧行吧,聽你們的,計劃一點什麼。」

  聽見卡彭特這麼說,亞里的眼皮習慣性的跳了一下:「你別到時候按是按計劃行動了,但是因為大意就出什麼差錯,我是不會帶著安娜去救你的。」

  「我怎麼可能出差錯,你就等著看吧。」卡彭特大言不慚的說。

  ……

  …………

  從國王的宮殿回到居所的時候已經接近黃昏了,威廉將馬交給其他士兵之後,就徑直回到了自己那一小棟黃色的土屋之中,他先將外套脫了下來扔到了靠牆的木床上,然後就坐去了桌前。

  他翻了翻桌面上的書籍和文件,但其實現在根本就沒有什麼需要寫報告的事情……,威廉摸了摸一旁放在筆架上的蘸水筆。

  「……」

  乾脆再給父親寫一封信吧,在日落之前寫好的話應該還來得及遞交給去極西的貨船,讓他們代為轉交。

  想著威廉就將筆從架子上取了下來,他想要找一張空白信紙的時候卻發現桌上的紙都已經是用過了的,於是只好起身去窗邊的置物櫃取些新的出來。

  但才走近窗邊附近的時候,威廉就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朝這邊……

  「什……!」

  在感覺到不對的時候威廉立刻側身朝旁邊躲去,然後就聽見金屬的撞擊聲,剛剛他站著的地方現在平躺著一隻羽毛箭。

  來了!

  威廉立刻先退到了半人高的置物櫃後面,遠離大開的窗戶,伸手拔出腰後的槍,但他還來不及思考下一步該怎麼做的時候身後突然伸出來了一隻手緊緊的掐住了他的脖子,接著他感覺到腿上一陣劇痛,然後就跪倒了地上。

  「說實話找你住在哪裡比逮住你麻煩多了。」卡彭特將插在威廉膝蓋後窩的刀拔出來,十分得意一邊說一邊將刀身側平,舉起來對準了威廉的後背,「以後就沒機會再見面了,少……呃……!」

  巨大的槍聲在房內響起,剛才威廉反手對著他身後的卡彭特盲開了一槍,火藥擦過卡彭特的右臉頰,那裡現在已經被灼傷了一大片。

  卡彭特因為疼痛,掐住威廉脖子的力道變小了,威廉趁機拼命掙脫了出去,他轉過身舉起槍對準卡彭特,然後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還說會是什麼人來殺我,真是巧啊,你也在東部。」

  「………」卡彭特捂著已經完全被火藥燒爛的臉頰一陣沉默,如果威廉能夠稍微瞭解一點卡彭特,他就會明白現在卡彭特臉上的表情並不是被反將一軍之後的憤怒,而是尷尬……

  沒想到真的出差錯了……

  卡彭特現在很想收回之前在安娜面前大言不慚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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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玩笑

  兩個人僵持著,卡彭特沒有說話。

  「……看來是連舌頭都燒到了?」威廉舉著槍嘲諷著卡彭特,雖然他自己現在的情況也不是很好,右腿後膝蓋痛的異樣的厲害,估計是卡彭特的刀上還染了毒,現在能夠站起來全靠完好的另一隻腳和毅力,不過聽見槍聲士兵很快就會趕過來了,「之後的話也只能等醫好你,然後在地牢裡面問你了。」

  少囂張了死小鬼……

  卡彭特瞪著眼睛,他現在的確沒有辦法說話,因為嘴巴完全無法開合,亞里肯定已經看到屋內的情況變成什麼樣子了,但是為什麼現在還沒有過來……而且奇怪的是現在明明已經距離槍聲響起之後有一分鐘左右了,就守在離這棟屋子幾步遠的士兵為什麼還沒有來?

  這個問題威廉也察覺到了,他不耐煩的嘖了一聲朝外大吼:「人呢!?都沒聽見槍聲麼!?」

  但是沒有人應答,而這時候他們兩人才發現現在好像已經連屋子外面嘈雜的人聲都已經聽不見了,這棟小土樓彷彿被孤立起來變成了別的地方。

  「……你又動了什麼手腳。」威廉警惕的看著卡彭特,果然這個男人不會不給自己留後手。

  但很不巧,這後手不是卡彭特留的,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是現在好像是機會,卡彭特把捂著臉頰的手放下來,還好只是傷到了臉頰而已,他一隻手緊握住彎刀,眯著眼睛緊盯威廉。

  只要他一開槍,就是行動的機會。

  威廉也看出來了卡彭特的意圖,他現在已經失血到臉色蒼白,沒有時間再猶豫了,這一槍必須得打中他,不然……

  兩人的想法意外的合拍了起來,可是事不遂人願,就在威廉扣在扳機上的手想要行動的、卡彭特準備朝一邊的死角避開射擊的時候。

  屋子忽然強烈的晃動了一下,然後本來消失的嘈雜人聲全都回來了,屋子的大門也被士兵砰的一下踹開,威廉因為震動沒有站穩,直接朝前摔倒在了地上,先頭進屋的士兵們剛把槍舉起來,窗戶外就射進來了一隻羽毛箭,精準的捅穿了第一個將槍對準卡彭特的士兵。

  怎麼……回事……卡彭特雖然意識還沒有反應過來,但人已經開始朝窗口移動,準備跳出去,看見他行動的士兵們也暫時沒辦法管倒在地上的威廉和死掉的同伴,全都拼命的朝卡彭特的方向開槍射擊。

  卡彭特勉強的避開了致命傷,但還是中了至少兩槍在後背上:「呃……!」這次真的是丟人丟大了,他現在掐死自己的心都有。

  這時候威廉也被人從地上扶了起來:「別放他走……殺了都沒關係,這次機會不能再錯過了!」

  在他說完這句話的下一刻,整棟小屋子又晃動了起來,而且同時窗外還傳來了一個熟悉的女孩喊叫聲,那個聲音正害怕的在叫喊著卡彭特的名字。

  「別帶著她過來!」卡彭特強忍著臉部傷口被撕開的疼痛,朝窗外喊:「快……呃!?」

  在混亂之中,屋子的天花板竟然開始朝下坍塌,並且碎石都精準的砸向了士兵們的方向,隨著碎石掉下來的還有兩個熟悉的身影……

  「我是叫你幫我殺人還是叫你來送死的啊!?」穆勒呸呸的吐了兩口飄到嘴裡的塵土,他的手臂扶著面露菜色的烏提爾。

  這時候安娜和亞里也已經衝到了窗戶外面翻了進來,亞里將弓箭丟掉換成了火槍拿在手裡,他滿臉震驚的看向穆勒那邊:「你和烏提爾怎麼在這裡!?」

  「你以為我們想挑這個時間在這裡!?」

  「咳……咳咳………」

  「卡彭特!你沒事吧!?」

  「……快開槍,誰都能放跑唯獨卡彭特不行!」

  「咳……」

  「愣著幹什麼快走啊!」

  「抓住他們!」

  「你的臉……!」

  「快扶住他。」

  屋子裡的所有人幾乎都同時在說著話,就像是被用棍子捅到了地上的馬蜂窩一樣全炸開了。

  因為臉部受傷,加上渾身疼痛,還有感覺到莫名丟臉,卡彭特被吵的急紅了眼,想也不想就刷的一下把站在他身邊檢查傷口的安娜抓起來甩到了穆勒那邊,然後二話不說的將手中的彎刀朝被士兵團團圍住的威廉扔了過去,同時也開始朝威廉跑去。

  亞里看了眼卡彭特的動作,就舉起槍連著開了幾下,強行的破開了擋在威廉面前的人群,這時候的卡彭特已經衝到了威廉的面前,他伸手拔出長靴裡面的匕首,另一隻手抓住了威廉的肩膀,然後沒有一絲停頓匕首猛的朝威廉的脖子紮去。

  整個過程非常快,那速度根本不是正常人可以做到的。

  威廉的瞳孔急劇放大,因為死亡的靠近,他視野中的一切彷彿都被放慢了一拍。

  他能夠看見在他周圍的士兵驚恐的表情,想要伸出阻擋卡彭特的手臂,因為混亂被踢飛在空中的碎石塊,被風吹進屋子之中的枯葉,正前方卡彭特猙獰的臉,朝他喉嚨直直刺來的銳利匕首。

  以及卡彭特身後,那個紅髮的名字叫做安娜的女孩,還有她身邊……那個白髮的男人抬起來的手臂,他手中抓著三個小小的玻璃瓶。

  下一瞬間,男人把那些玻璃瓶猛的朝地面砸去。

  伴隨著玻璃碎裂的聲音,就像爆炸一樣,屋內猛的充滿了刺眼的白色光芒。

  這個意外的變故也影響到了卡彭特,本來該紮在威廉喉嚨上的匕首紮到了鎖骨上方。

  光芒消失之後,士兵們和威廉的視力過了十幾秒才開始慢慢的恢復,但這時候屋子裡面已經見不到那些惡徒的身影,包括剛剛離威廉最近的卡彭特,他們全部借著白光出現造成混亂的時候逃跑了。

  屋子內一部分士兵急忙追了出去,剩下幾個負責照看威廉的情況。

  「少將……!軍醫馬上就會過來,請您一定要撐住!」

  「…………」站著說話不腰痛的蠢貨……威廉強忍著痛苦,匕首深深的沒入了一半在威廉的鎖骨上方,現在只要稍微呼吸一下傷口就會傳來刺骨的疼痛。

  這種疼痛當然不是普通被匕首紮傷後的疼痛,威廉非常清楚,這是染上毒物的痛感。

  果然沒有人會蠢到忘記在刀上淬毒……

  現在絕對不是樂觀的情況,這是威廉暈倒前最後的想法。

  ……

  …………

  「這麼好的佈局,你都能給搞成這樣。」穆勒翹著腿看著對面正在讓安娜替他包紮傷口的卡彭特,「要不是當時烏提爾在場稍微幫了你一下,你現在應該要少一條腿或者一隻手臂來著。」

  沒錯,剛剛那棟小土樓之所以有一段時間像是被從世界上隔開了一樣就是因為烏提爾,他用了巫術想要替卡彭特爭取一點時間,但沒想到卡彭特和威廉這麼能磨……活生生把他磨到沒有力氣,導致巫術的效果消失。

  之後就是穆勒的出場,拖著半死不活的烏提爾勉強把卡彭特他們帶了出來。

  亞里在旁邊笑:「腿和手留下來有什麼用,對他來說臉被炸沒了,還不如斷掉腿和手。」

  穆勒也跟著謔謔謔的笑。

  「……」安娜看著卡彭特臉上的慘狀完全不知道說什麼好,現在神是要把他身上唯一的優點也奪走麼……安娜把藥膏慢慢抹在傷口上面,憋了半天只憋了句:「幸好沒有傷到眼睛。」

  卡彭特理都不想理穆勒和亞里,他只是瞟了眼安娜:「怎麼,我變醜了你就換這態度?」

  「我沒有換。」安娜這次是不會再被卡彭特繞進去了,她如果回答不是的話這個爛人絕對會直接斷章取義說『那意思就是你之前覺得我長得帥。』

  果然卡彭特因為計謀失算嘖了一聲:「你就不能看我現在傷成這樣稍微說點好聽的話安慰我?」

  「你算好的了,還有精力在這裡說話……烏提爾現在還沒有醒過來呢,別抱怨了。」安娜把最後一把藥膏按到卡彭特臉上。

  這次行動最大的受害者只是碰巧出門偵查的烏提爾,他現在被穆勒放在全都是藥湯的大浴池裡面泡著,浴池周圍還用巨大的香爐燃燒著藥草,整個房間煙霧繚繞,一堆裸露上半身的侍女圍在池子旁邊待命,還有一些女官拿著布卷跪在浴池地上念著教經文,那場面看起來就像是某個地區荒淫無度的帝王死之後的水葬……

  「好吧,不開玩笑,現在人也沒有殺掉,我們還搞成這種狼狽的樣子,傳出去不是笑死人了,你打算怎麼負責啊。」穆勒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啊?偉大的卡彭特船長。」

  「那個四捨五入已經是屍體了,我的刀上有毒藥……大概。」說到最後卡彭特也不敢用特別肯定的語氣了,那個海軍簡直可以稱得上陰魂不散,也難怪海德利會栽在他手裡。

  「搞出那麼大動靜這幾天我看你們也不用想著繼續待在主城裡面了,萬一把我宮殿的位置暴露了你也賠不起。」說著穆勒就招了招手,讓一邊的僕從走過來。

  「把那個地圖拿過來給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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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之前

  在東部的沙漠之中有一種十分少見的怪物,它們沒有具體的形態,如同煙霧一樣隱藏在無盡的黃沙之下,只在有心儀獵物出現的時候漂浮出來,模仿變成海市蜃樓一樣的幻影將獵物籠罩在夢境之中,隨後會一點點將已經無法動彈的獵物纏食到骨頭都不剩。

  這種怪物被當地人稱為噩魔,噩魔在活著的時候一般都是單獨行動,但一旦預知到自己的死期就會聚集在一起,它們死後會凝結成珊瑚狀的白色物體,聳立在沙漠中看起來十分怪異。

  穆勒交給卡彭特的地圖也是標示出了這種幾年都見不到一次的怪物大致會出現的地方。

  卡彭特接過地圖隨便瞄了兩眼:「你給我這個是什麼意思。」他也算大概知道噩魔這種東西。

  「當然是讓你去找啊,活捉一個回來給我就能治好你女人了。」穆勒說話輕飄飄的極其不負責任,「快動身吧,別遲了。」

  「你開什麼玩笑,這種說不準的東西怎麼可能抓得到,我們沒有那麼多時間。」還不等卡彭特開始砸東西,亞里就已經陰沉著臉開口了:「你到底有沒有辦法能治好安娜。」

  「這就是辦法啊。」穆勒一攤手,明顯的擺出了打發人的態度,「還是說你們想在這裡打一場,把蘇力汗和布尼塔的軍隊都吸引過來?」

  他已經陪卡彭特他們鬧夠了,地面上全是駐紮軍隊在尋找他們,換做以前國王會盡力保住他,但現在烏提爾沒有意識,事情就變得不一定了……

  穆勒和烏提爾之間的契約,最重要的一條就是烏提爾會無條件的保障穆勒在蘇力汗的權利和安全,現在烏提爾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所以穆勒自然是不會再像之前一樣冒險繼續跟著卡彭特胡鬧的,反之他現在有另外的打算……

  被穆勒這樣挑釁的卡彭特意外沒有生氣,他只是哼了一聲,然後把地圖捲起來塞給站在他旁邊被突然變化的情況搞得手足無措的安娜:「烏提爾沒醒著,所以你害怕了是吧。」

  你要在這個節骨眼挑釁回去麼……安娜抓著地圖慌張的看向亞里,平時的話可能還能繼希望在亞里身上讓他攔一下卡彭特,但亞里也只是烏雲密佈的眯著眼睛死盯著穆勒,嘴唇緊緊的抿著。

  「說得那麼輕鬆,如果不是烏提爾你得死幾次了?不……該說是你早幾十年前就該老死了,是吧。」論挑釁穆勒絕對有信心,「你現在多大了?一百五十還是一百六十?」

  亞里和安娜都沒料到穆勒會出這一招,導致亞里不得不把戒備心轉移到卡彭特身上,安娜也小心翼翼的朝後退了一步。

  「一百六十?」卡彭特原本翠綠色的眼睛不知道為什麼怪異的泛起了金色,他呲著開始慢慢變得尖利的牙齒沒什麼表情的看著穆勒,「一百五十?」

  「怎麼,自己的歲數都記不得了?」穆勒大聲笑起來,但他的手已經放在了腰邊別著的槍上,「你收養的小孩難道也不記得?恩?亞里你回答回答啊。」

  穆勒就是故意在激怒卡彭特,一開始拿出地圖的時候他就知道卡彭特他們不會像是蠢貨一樣被忽悠走,而且本來打發他們走也不是穆勒的目的,他現在的打算……是殺掉卡彭特。

  其實穆勒在之前並沒有這樣想過,但是看現在的情況,烏提爾好像正在不斷的幫助卡彭特,甚至有時候會無條件的,這情況十分反常。

  雖然穆勒到現在還不太清楚烏提爾究竟是什麼東西,但大致上明白烏提爾他為什麼能夠使用一些幾乎等同於奇跡的巫術,他是用交換自己的生命為代價去獲取那些巫術的成功。

  當然那個能夠榨出生命力作為燃料的方式穆勒是完全不知道烏提爾從什麼地方學來的,他也曾讓人去翻閱書籍調查典故,但就算是五百年前的古籍都沒有記載過這種方式。

  所以烏提爾就像是僅剩一隻的蠟燭,為了不再讓卡彭特他們隨意浪費……

  只有殺了卡彭特。

  「你是想殺了我麼,穆勒。」這個時候的卡彭特眼睛已經完全變成了金色,瞳孔也如同野獸的模樣變成了細長的,他很清楚穆勒現在在想什麼,因為他自己也曾經想過。「在那之前我可能就會把你的血全部吸乾。」

  「果然,你吃吸血鬼已經吃到被部分反噬了啊,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得多感謝感謝烏提爾。」穆勒將武器拔了出來,舉起對準了……安娜的眉頭中心,「我和那個海軍可不一樣,在開槍速度上我是有信心的,所以……你動一下我就打死她。」

  ……我、我?!

  安娜不可思議的瞪著穆勒,她作為一個局外人是完全不知道穆勒和卡彭特的心理活動,所以到目前為止安娜所聽見和看見的只是一場莫名其妙的口角而已:「你和他吵架,為什麼要打死我?」

  「……」穆勒沒有理會她,只是戒備的看著卡彭特,「怎麼樣,是現在就自己掏出心臟死掉,還是看著你女人先死?她對你來說很重要對吧。」

  看穆勒這架勢是認真的……安娜看了看旁邊的亞里,他也因為礙於穆勒的動作而無法行動:「卡、卡彭特?」說到底,被黑洞洞的槍口直指著多多少少還是會本能的感到恐懼,雖然安娜她好像已經經歷過很多次這種情況了。

  「不用怕,沒事。」卡彭特頭也沒有回,「如果我會死在這種地方,也沒資格說你對我很重要了,就站在那裡不用動,你什麼事都不會有,相信我。」

  安娜愣了一下。

  「你也會說這種話來安慰人啊,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呢。」穆勒也不是有勇無謀的隨意挑釁,卡彭特才受了很多傷,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並且他也吃準了卡彭特是絕對不會放棄安娜的。「怎麼樣,決定好了沒有,決定好了就快一點死,之後我會讓人安排適合你的盛大葬禮,你放心。」

  穆勒忽然睜大了眼睛,一直搭扣在扳機上的手指也同時按了下去,因為本來一直都待著沒有動作的安娜有了明顯想要朝下蹲下的舉動。

  這女人……不怕死麼!!穆勒知道這一下肯定沒有命中致命點,所以立刻將槍收了回去對準卡彭特,他身後一直待命的護衛看僵持解除也朝前衝了過來,但都暫時被亞里開槍擋住了。
  卡彭特趁機就衝了上去用手掌包裹住了穆勒的槍口,隨著穆勒扣動扳機的動作他的手掌瞬間被炸出了血洞,但他沒有鬆開,而是使勁將槍從穆勒手中奪了過來,然後伸出另一隻手握成拳頭重擊了一下穆勒的喉部。

  「咳咳……!!」穆勒皺眉咳嗽著朝後摔去。

  「其實我以前也想過,海德利那種人,真的那麼容易被抓住麼。」卡彭特走上前用腳踩住穆勒的胸口低頭看著他,「你說是不是。」

  「………」穆勒裂開嘴難聽的笑了幾聲,因為卡彭特剛剛的那一下,他說話的聲音變得像是幾近死亡的老人,「看你不動手……我就……稍微幫了把忙……」

  「我想也是。」卡彭特抬起了腳,然後朝著穆勒的左胸口重重的踩了下去。

  ……

  …………

  原本金碧輝煌的地下宮殿現在只零星的燃燒著幾株蠟燭,黑暗吞沒了大部分空間,但卻沒辦法掩蓋濃烈的血腥味。

  滿地都是被一擊砍中脖頸而死的護衛屍體,穆勒的屍體被卡彭特丟到了他那張巨大的柔軟床臺上,亞里這個時候正在替安娜檢查傷口,而安娜正在吸著大煙……止痛。

  「我看你頭皮這一塊應該還能……再長頭髮出來吧、大概。」亞里不確定的說,他伸手抹了抹臉上的飛濺上的血跡看著安娜被火藥燒傷了的一小塊額頭,幸好傷口面積只有雞蛋那麼大,用煙灰很快就止住了血。

  「長什麼頭髮,乾脆就趁這個機會全部剃光算了,她那些紅頭髮太扎眼。」卡彭特安置好穆勒的屍體就跨過地上的障礙物朝亞里和安娜走過來,說著還真的將腰間的彎刀拔了出來「讓開,我來給她剃了。」

  安娜正吸上了頭,周圍的情況已經都聽不見了。

  卡彭特伸指頭彈了下安娜的鼻子她也只是像趕蚊子一樣揮揮手。

  「這下事情也算是好玩,本來是來找穆勒幫忙的,結果你把他打死了。」亞里一邊用紗布幫安娜纏著額頭一邊說:「接下來怎麼辦,安娜的事情。」

  「穆勒死了事情就簡單的多了,烏提爾現在不用再履行對他的承諾,負擔自然就變小了,等他醒過來讓他治好安娜就行。」這便宜也算是白撿,卡彭特彎下腰看著安娜,「喂,小姑娘,你都抽了兩管了還要繼續抽?」

  安娜嘟囔了幾句,但卡彭特根本聽不清楚,看來等她清醒過來才有機會交流了,他直起身:「我去把烏提爾帶上,今天就回『柯麗婭』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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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帶過

  東部的海域面積雖然比不上極西,但其中的景色和海水中所蘊含的事物決不會比極西少。

  從遠古開始極西就崇尚著圍繞創世神和海神的一系列傳說與神明,他們認為海神便是保佑他們、主宰他們、庇護他們被創世神陰影所籠罩的萬能救世主,海神的神話都是用謹慎的筆觸所記述下來。

  除此之外極西有過女神柯麗婭現世的真跡,所以他們更加的相信所有的神話都是真實的,為此宗教的程度趨近於瘋狂,這也是為什麼在極西,宗教權利一直位居於高地的原因。

  而在東部,比起神明,更多的是類似怪物和異物的記述,他們認為所有的疾病災禍和怪物都是來自深海中的妖女賽賽菲亞,她是萬物之母也是終結海洋的最後之物。

  的確最早有吸血鬼和尼格圖姆出現的有記載區域就是在東部,野蠻的混亂之地這個稱號也是這樣來的。

  東部大陸有的外族自然不止吸血鬼和尼格圖姆,這世界上最大的龍穴便在東部大陸最深處的高嶺地帶,以及包括精靈在內的無數種雜七雜八的怪物,大多數都喜歡盤踞在東部,這好像是自古以來就存在的習性。

  這些怪物中自然包括著被雲遊詩人無限美化過後的……僅僅只會在東部海峽之中出現的人魚。

  人魚這種似人的美麗生物,被東部人認為是賽賽菲亞的無數化身,用來魅惑一切生活在陸地之上的生物,將他們當作祭品拉入海中……

  「我們現在行駛的這片海峽就是會有人魚出沒的地帶。」加上這句,以上的長篇大論都是卡彭特閑著沒事做,在強行讓安娜聽他的講解。

  因為這個時候安娜他們正駕駛著一艘只需要三人就能夠開動的單帆木船飄蕩在大海之上,卡彭特帶著一起離開『柯麗婭』的三個獨眼木偶全權負責這艘小船的行駛,他們幾個人算是有了短暫的休息時間,現在的位置距離隱藏『柯麗婭』的海崖洞窟大概還需要航行兩天半。

  安娜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布尼塔人,自然不可能會特別瞭解東部,但人魚她多多少少還是知道,不過和卡彭特口中所說的會魅惑人的美麗生物就不太一樣了……

  她所知道的人魚……其實尾部根本就不是魚的尾巴,而是如同海蛇的身體,然後會在夜晚趁人們熟睡的時候遊爬上岸,將人吃到只剩下頭部,最後頭部會被它們扯下來掛在這戶人的門口。

  意思是將最美味的部分留下以感謝海神所賜予它們的盛宴。

  「這就是文化差異,你們那邊喜歡把細節寫出來,而東部人不喜歡,朦朦朧朧的感覺才是最好的。」卡彭特翹著腿,「不過都是同一種東西沒錯。」

  安娜不怎麼滿意的撓了撓自己額頭上被紗布纏繞起來的傷口:「寫清楚一點多好,搞得那麼模糊……誰知道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啊。」

  「怎麼,你這人怎麼可以有地域歧視呢?這邊的人管這種叫做浪漫,明白麼?」

  「這邊的人開槍把我削禿了,我管個屁的浪漫啊。」安娜說著說著又感覺渾身煩躁,「這樣算是浪漫麼!?」

  亞里坐在旁邊隨著一搖一擺的船身削著水果,他腳邊躺著被用羊毛毯子層層裹起來的烏提爾:「別氣了,只是一塊頭皮而已。」

  「對啊,頭皮而已。」卡彭特看亞里說話了,就得寸進尺的伸手去撈安娜的肩膀,結果被躲開了,「幹嘛啊,真的有那麼生氣?又不是我削的!」

  「閉嘴吧,你算是間接的。」亞里把矛頭轉回來對準卡彭特:「我的意思是說安娜沒有受更重的傷算是萬幸……明白我的意思麼?以後我們做什麼事情的時候不要再帶著她在身邊了。」

  「……」

  「……」

  亞里的話非常有道理,安娜不知道為什麼在這事上卡彭特總是特別像個固執的老頭,怎麼說都沒辦法說動他:「我也是這樣覺得的,你們完全可以憑自己安全脫身……我就不一定了,而且你看,明顯的會拖你們後腿啊,之後就讓我待在柯麗婭上怎麼?有這些……木偶在我也很安全的。」

  「不行。」

  意料之中的一口回絕。

  「你再多要求一句,我就把亞里丟進海裡面給賽賽菲亞當祭品。」卡彭特進一步威脅道:「我就是要把你帶在我看得見的地方,不可以麼?」

  亞里用不可思議的目光質疑的看著安娜莫名其妙開始飄紅的臉頰:「你認真的?你們兩個是不是有什麼心理上的問題。」

  「我、我沒有啊!?」安娜伸手捂住自己的臉頰,「你得怪他亂說話啊!」

  「什麼?我哪裡在亂說話了?」

  看著兩個頭臉基本都被紗布纏繞的嚴嚴實實的人說這些話真的是讓人感覺到非常脫力,亞里翻了個白眼打算不再管這檔子事,而是低頭檢查他腳邊烏提爾的狀態。

  他伸手到毯子裡面摸了摸烏提爾冰冷的脖子,之前幸虧穆勒一直把烏提爾泡在藥物之中,不然他現在的狀況應該會更差一點:「他的溫度比之前稍微高了一點點。」

  「是麼,我看看。」卡彭特起身懶洋洋的走到烏提爾身邊蹲下,然後伸手試了試溫度:「嗯……這個大概算是死不了的體溫。」

  什麼叫死不了的體溫,安娜看著一大坨堵在烏提爾身前的卡彭特:「難道不餵烏提爾吃些東西麼?我們都已經在海上待了快一天了。」

  「他不需要吃東西。」

  「烏提爾不用吃東西。」

  亞里和卡彭特同時回答了她的問題,可能是離奇生活過太久,安娜聽見這樣的答案之後也沒有覺得十分驚訝了……對啊,仔細想的話烏提爾從長相上就不像是正常人……他有一隻眼睛眼白是黑色的而瞳孔卻是白色的。

  再加上他用的那些不可思議的巫術。

  她安靜的在一邊看了會兒亞里和卡彭特檢查烏提爾的身體狀況,然後才慢慢開口:「說起來……你們好像總是在為烏提爾找什麼東西對吧,他要那些東西用來幹什麼呢?」

  「這個不太清楚……喂,你知道麼?」亞里抬頭看了一眼卡彭特,雖然他都是跟在卡彭特後面做事,但是烏提爾的目的卡彭特從來沒有對他提起過,就算他問起卡彭特也只是帶過話題。

  「他的目的和我們不一樣,不用去探究。」

  又被帶過了。

  卡彭特知道烏提爾想要做什麼,但那的確不是他所能觸及的範圍,而且和他也無關,所以卡彭特從來不會在意烏提爾拿走他找來的那些東西之後去做了什麼事情,他唯一關心的只是烏提爾對他的價值還剩下多少。

  按照烏提爾的預言所說,他找到安娜之後就不會再需要擔心死亡,那麼烏提爾對他來說也就沒有什麼用處了……可是事實上有幾次如果不是烏提爾救走他們,事情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而且他依舊還是需要靠吸血鬼的詛咒活下來。

  卡彭特不是愚笨之人,他早就已經察覺到了,烏提爾和他對於預言的解讀很可能有哪裡出了錯。

  如果不是解讀出了錯誤,那就是還有什麼地方遺漏了……所以現在他還不能放棄和烏提爾的契約。

  「……」安娜看卡彭特不想談及烏提爾的樣子就識相的換了個話題,「對了,之前,穆勒是不是說過你被吸血鬼反噬了一部分……?我看見你的眼睛變成金色的,牙齒也變尖了,那樣沒問題麼?」

  「沒什麼大問題。」卡彭特偏頭看向不知道什麼時候蹲在了他旁邊的安娜,「可能是因為吃太多吸血鬼,這次終於到達臨界點了,所以以後看見我在發脾氣不要太靠近我,說不定就把你按在牆上吸乾了。」

  「……」

  「你別再嚇她了,這要是嚇習慣了以後你就沒玩的了。」亞里在旁邊笑了幾聲,「不過他說的是真的,雖然這只是很普通的反噬,但多多少少會染上些吸血鬼的習性,你回柯麗婭上之後別再睡在船長室裡面了。」

  那這不就是真的麼?!

  「那要是再吃幾隻吸血鬼……你也會徹底變成吸血鬼?」安娜不確定的看著卡彭特。

  「怎麼會有那樣的好事。」卡彭特眼皮都沒動一下。

  「說的也是呢……」安娜乾笑了幾聲。

  「啊,但是那個。」卡彭特忽然打斷了話題,「你回柯麗婭上依舊要睡我房間裡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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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彭特:你們這些小年輕懂什麼叫佔有欲麼?

  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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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感歎

  在第二天傍晚的時候,卡彭特他們……意外一帆風順的回到了『柯麗婭』上。

  阿爾文以及其他船員都對於船長和大副的歸來感到十分、也不能說是高興,只能算是鬆了口氣。

  因為在卡彭特他們離開的這段時間裡船上也多多少少的發生了幾次小動亂,有一部分船員看卡彭特和亞里都離開了,就想要進入船長室尋找契約書然後離開。

  結果被監管他們的獨眼木偶發現,船上混亂了有一小陣,但最後所有想要叛離的船員都被木偶扭斷了頸子掛到了船外。

  這些木偶雖然平時做事的時候看起來很笨拙,但一旦開始殺人手法就非常麻利,看得出來卡彭特做這些木偶就不是用來當保姆的……

  然後之後船員之間因為物資分配又產生了口角,阿爾文帶著人極力想要平息但最後挑事的那幾個船員還是被木偶抓起來殺掉了。

  還有幾個下流的船員,想要發洩,竟然打起了關在牢房裡面倫恩的主意,結果當然沒有得逞,他們被阿爾文一干人抓起來打了一頓捆放在了另一間牢房之中,結果第二天早上去查看情況的時候關押船員的牢房門大開著,犯事的船員在晚上的時候全部被木偶拖出去殺掉了。

  「……雖然的確是殺了比較方便,但是它們要是把活人全部殺死了該怎麼辦?」亞里看著船上急劇減少的人數感覺到非常頭大。「卡彭特,你倒是管管你那些木頭娃娃,海盜的船上也不是犯了錯就要直接殺掉,還有其他的刑法可以用啊。」

  「說是這麼說吧,要改有點麻煩,你就盯著點它們就行了。」卡彭特明顯不想耗費精力在這種事情上面,他更在意的是自己被燒爛的臉……雖然以他的恢復力,這種傷口大概一兩個月之後就會變得只剩下些深色印子,但是還是很讓人火大,那個叫威廉的雜碎。

  竟然敢打傷他的臉……

  「等黑海回來之後我們有下一件事的行程了。」卡彭特突然這麼對亞里說,導致亞里暫時還沒辦法從木偶的話題上轉換過來:「你說什麼?」

  卡彭特氣憤的敲了一下桌子:「我說!從黑海回來!要去做另一件事情!」

  「這麼大聲在幹什麼呢……」這個時候安娜恰好從卡彭特房間地板下的酒窖爬出來,她剛剛在裡面查看烏提爾的情況,至於為什麼烏提爾作為重傷病患卻被安置在房間下面的酒窖裡面是因為卡彭特的強烈反抗。

  「想都不要想讓男人睡在我的屋子裡面,被子枕頭要多少拿多少,但是就是不能放在我的房間裡面!」

  最後還是妥協了一步把烏提爾安置在他房間下面的酒窖之中了,因為安娜說離得近也方便查看烏提爾的狀況……

  「你要去幹什麼?」安娜把用來替烏提爾擦身體的帕子折起來放進了一邊的小水盆裡面。

  「我要去確認那個布尼塔的海軍少將到底死透沒有,沒有我就要砍了他的頭吊在船頭的女神像下面。」卡彭特摸著纏在自己臉上的繃帶咬牙切齒,「老子活了那麼久還從來沒有傷到過臉……」

  你看起來像是傷到過頭的樣子。

  安娜皺著臉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看向亞里,結果亞里明顯也不想繼續同卡彭特說話,他還有一堆船上的事情需要去確認,到底死了多少人……物資還剩下多少,下一次要靠哪個港口補充物資。

  「其他的我不管,你明天要是不把那些人偶管好,我就全部砍了丟爐子裡面燒了。」亞里丟下這句話之後就摔門出去了,安娜還能隱隱約約從門外聽見亞里罵髒話的聲音。

  「嘖,那死小鬼從小到大脾氣都那麼討人厭。」卡彭特口裡的死小鬼就是指的亞里,「你知道麼?他十八歲的時候還因為發現喜歡的女孩在他出海的時候跟了別人,在船上喝醉了哭,最後說要去殺那個男的,說著說著就準備從船上跳下去,要不是……」

  「行了,你別告訴我這些事情……」不然哪一天睡覺的時候就被綁在鐵球上扔到海裡面去了,說完安娜就端著那盆水朝門口走。

  「喂!你要去哪裡。」卡彭特又拍了下桌子叫住安娜,「我還坐在這裡的呢!」

  安娜強迫自己耐心的停下來回頭看著卡彭特:「我要去把水倒了,然後去甲板下面看看倫恩,他之前被那樣對待一定嚇到了……然後我就回來,你有什麼要我幫你拿來的麼?」

  卡彭特很不滿的皺起眉毛:「你照顧他們那麼勤快,怎麼就沒見你照顧照顧我?我也是受傷了啊。」說著他還用已經被包成木乃伊一樣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臉。

  「我也被嚇到了,他們都打我!」他繼續恬不知恥的對安娜大聲的說:「沒人關心我!你也不關心我!」

  「……」安娜看著卡彭特亂叫嚷的樣子,她是真的想直接把手裡的水朝他潑過去,但礙於卡彭特身上的傷口她只能忍住,「那你要我做什麼……」

  「你過來。」卡彭特忽然帶著意味不明的笑容對她招手。

  「……」安娜站在原地沒動,警惕的看著他。

  「你幹嘛,叫你過來啊!」卡彭特又開始像個智障一般敲桌子,桌子上擺放的墨水瓶都快要被震翻了,「過來!」

  然後他就看見安娜轉身推開門跑了出去。

  「安娜——————!!!!」

  正在甲板上被亞里訓斥的船員們聞聲下意識的朝上層的船長室看去,然後就看見女巫滿臉驚慌的端著個水盆子一路磕磕絆絆的順著樓梯下來,然後急速朝大副跑去,而船長只穿著一件單衣追在後面怒吼:「你跑什麼!」

  女巫抱著水盆果然在本來就有些不平的甲板上摔了一跤,懷裡的水盆撲了出來,翻倒在甲板上,而船長剛好跑了過來把她從地上抓起來夾在胳膊下。

  「你們看什麼看!」卡彭特瞪著眼睛看著那些不明所以的船員,而安娜徒勞的掙扎著:「亞里……!亞里!」

  又是什麼破事啊,亞里真的不想再翻白眼了,他走過去抓住想帶著安娜回房間的卡彭特:「你又在玩什麼?」

  「什麼玩什麼,我想讓她幫我換個藥她就突然跑出去了,我還不能追出來一下?」卡彭特更不爽,「幹嘛,繼續去訓你的!」

  什麼只是換藥而已麼,那為什麼一定要擺出那種讓人很不安的笑容,安娜尷尬的停下了掙扎:「你早說是換藥嘛……」

  「那你以為是什麼?」

  「沒什麼……」

  ……

  …………

  安娜替卡彭特把髒的紗布一圈一圈取了下來,露出裡面已經有些開始結疤的傷口:「我覺得恢復到這種程度已經不用塗藥了吧……明天應該就完全結厚疤了。」

  「那怎麼行!不塗藥的話之後疤掉了會在臉上留下很深的印記,身體上受的傷可以不管,但是臉上的怎麼能馬虎。」

  原來你之前敷的藥不是用來療傷的而是用來美容的麼……難怪結疤結的這麼慢。

  「這樣塗還會覺得痛麼?」安娜用洗乾淨的手指在卡彭特臉頰上輕輕推了推,「痛的話就是裡面還有膿,要清掉才行。」

  「是麼,那挺痛的。」

  「你別開玩笑了,到底痛不痛。」

  卡彭特只是覺得安娜的手指在他臉上摸來摸去感覺非常舒爽:「我不知道啊,你多摸一下。」

  老混蛋……

  「那看來就是不痛,我幫你把藥敷上就行了。」安娜把手指拿開,開始蘸藥膏,「你自己把手上的紗布也解開,那裡也需要換藥的對吧。」

  「什麼啊,這不是該你來做麼,我是傷患,傷患。」

  安娜感覺自己要繃不住了,她咬牙切齒的看著卡彭特:「我叫你自己解開。」

  「我就要你來解。」卡彭特才不會在這種地方妥協,說著他就朝椅背上一躺,「你答應了來照顧我的。」之後他嘴裡也嘰嘰咕咕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大概能聽清楚的只是些沒靈魂的感歎『好痛啊』『手沒有知覺啊』『我的臉啊』

  但這些敷衍的感歎竟然起效了。

  安娜看著卡彭特臉上的傷口,還有手上已經滲出血的紗布,這兩個算是明顯的傷口,但其實卡彭特背上還有很多槍傷。

  「……好吧,等一下。」她幾乎算是瞬間妥協,蘸了藥就開始輕輕塗抹到卡彭特臉上的傷口處,語氣也沒有了不耐煩,「真的不痛麼?」

  卡彭特這下就滿意了:「塗完藥你再吹一下,我喜歡那樣。」

  你這是什麼愛好……

  但安娜還是決定拋棄羞恥心按照卡彭特說的做,塗完藥了之後就湊到他臉邊輕輕吹了兩下:「好了……把手給我……唔!」

  大意了……安娜被卡彭特伸手扣住脖子含住嘴唇的時候腦子裡面迅速的浮現出了這個想法。

  因為是突然發生的襲擊,安娜沒有閉上眼睛,她模模糊糊的感覺出卡彭特也並沒有閉上眼睛:「……!」

  她手上用力想要推開卡彭特結果只是被抓得更緊,最後竟然乾脆的被抱到了卡彭特的腿上跨坐著。

  安娜整個人混亂了起來,她不知道怎麼描述現在的感覺,雖然和卡彭特這樣的接觸也不是第一次了……但這樣意識完全清醒的好像還是第一次的樣子,不、不得、不得說還……

  還挺舒服的……

  最後安娜乾脆的放棄掙扎,手就軟軟的搭在卡彭特的肩膀上任他隨意的親吻,藥味和一些淡淡的血腥氣味充斥著安娜的嗅覺。

  大概持續了一分多鐘,卡彭特才離開了安娜的嘴唇,笑眯眯的看著臉頰通紅的安娜,明顯她好像還沒有回過神來,眼中蒙著層水霧,嘴唇依舊微微的張開著,嘴角外還留有些之前交融在一起的液體,卡彭特靠近去舔了舔安娜的嘴角:「這次是怎麼了,不歇斯底里的拒絕我麼?」

  面對這個問題安娜竟然打了個嗝。

  她尷尬的坐在卡彭特腿上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只能強裝鎮定:「那、那個……你、你把手給我……換藥,換藥了……」

  但卡彭特並沒有把手給她,而是笑著把她抱在了懷裡揉了幾下:「這種時候你真的不打算罵我麼?嗯?小姑娘。」

  他用手輕輕撫摸著安娜的頭頂,看著薑紅色的髮絲在他指間滑來滑去。

  安娜埋在卡彭特胸口,腦子裡面一團亂……她好像的確應該拼命的掙扎然後罵卡彭特下流才是對的但是、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是覺得被卡彭特抱著,注視著,安慰著會感覺十分的安心。

  就像是再一次擁有了家人一樣的感覺,有人會關心她,保護她。

  「怎麼了。」卡彭特低頭看著死死把臉埋在他懷裡的安娜,「怎麼哭了,有這麼討厭被我親麼?」

  安娜搖了搖頭,然後伸手抱緊了卡彭特,她也不想哭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眼淚就是不斷的朝外湧出來,可能是因為這個懷抱對於她來說太過於溫暖:「我不想再變成一個人了。」她模模糊糊的說。

  「……」卡彭特抱著安娜的手臂僵了一下。

  「我不想再變成一個人了……」安娜的眼淚不間歇的朝下滴落著,她緊攥著卡彭特的衣服,「我不想……再那樣了……」

  父母也好,收養她的藥房爺爺也好,曾經以為是家的地方都已經沒有了,現在她所有的只是一個脾氣古怪的男人,和他的大副,以及一艘同樣古怪的船和一大堆破事。

  就算是這樣安娜也覺得自己已經習慣了,雖然她依舊不知道卡彭特為什麼會把她帶在身邊但是……為了自己內心之中的憎恨和莫名的依賴感她也已經斷定自己好像沒有辦法離開這艘船了。

  「如果這是你所擔心的事情……」卡彭特輕輕拍著安娜的頭,「那我就不會讓它發生,你想一直待在這裡,就一直待在這裡。」

  他安撫著安娜,雖然安撫人這種事情他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做過了,但就算說再多,懷裡的女孩依舊還是在啜泣著。

  她也受到過無數次傷害,卡彭特從一開始就清楚這間事情,但從沒有問起過安娜,之後也不打算問起,因為這樣才算是為安娜留出了最後一塊屬於她自己的地方。

  「你會沒事的,阿麗埃娜……」

  「我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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