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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開業第二十天

  壞消息是。

  永夜峽谷的封谷期提前了。

  依照過往時歷經驗,封谷期通常在外界雨季之後,時間因當年當年雨量略有偏差。

  然而今年的雨季尚未結束,霧星河就熄滅了。

  異變是如此迅速而猝不及防,以至於在大多數人反應過來之前,閘門便落下了。

  這座最冷酷無情的峽谷直接將來不及離開的旅人們關在裡面。

  無論是羅盤、指路術還是傳送術,在濃霧中都會受到干擾。聲音、光線都難以穿透這樣的霧氣,唯一能夠照明的只有魂火。

  ……還不如沒有。

  在這片被死亡籠罩的土地上,生靈的氣息如同深夜裡的海上燈塔般醒目,亡靈追逐獵物,就像鯊魚循著血氣百里奔襲。

  狼群結伴而行,沿著河道逡巡。

  它們活著的遠親以毅力與迅捷著稱,成為亡靈後更加不知倦怠、至死方休。

  灼熱的火光令它們稍微有所退卻,但很快,有更多的狼圍了上來,狼有的是耐心,它們靜靜地等著獵物筋疲力盡倒下。

  「喂,法師!」行商扯著嗓子喊,「你就不能想想辦法嗎!比如把這些狗狗都收服什麼的!」

  「我只是個學徒而已!」亡靈法師吼回去,在這樣的環境裡,即便是面對面,也只能靠喊來交流,「再說你管這些玩意叫狗?!」

  弱小的僵屍與骷髏已經被撕碎了,只剩下腐敗領主與灰燼刺客正與狼群對峙。

  但這阻擋不了太久。

  巴赫心知肚明:他的契約不夠完整,僕從的智商不夠高。更何況成規模的亡靈狼幾乎不會懼怕任何事物。

  「你不是住在這裡的嗎!」行商說,「這些狗狗算是你的鄰居吧!就不能跟它們打個商量當我們一馬麼?」

  「它們說獻祭你就考慮放我走!」巴赫眼疾手快,讓自己的灰燼刺客擋住從旁試著撲咬的狼,剁下它的頭顱並著魂火一起切碎,「快用你的貨物箱想想辦法,奸商,我堅持不了太久了!」

  行商打開自己的箱子,哐當哐當一陣鼓搗,接著拋出一隻燒瓶。

  「嘭」的一聲,地上再度爆開一團金紅色的火焰。狼畏懼火焰的氣息,不由得紛紛退開幾步。但當火勢漸緩,它們便又躍躍欲試地聚攏上來。

  行商見狀又拿出兩隻試管,把其中一隻塞給巴赫。

  「毒藥,見效很快,鑒於我們的合作關係,今天免費送你。」他聳了聳肩,道,「我反正不想死在壞狗狗嘴裡。」

  巴赫:「……那真還是謝謝了。」

  狼群突然騷動起來。

  它們伏低身軀,抬頭朝著天空,示威地低聲嗚嚎。外圍較為弱小的狼甚至驚慌失措,開始不安地向後退去。

  接著起風了。

  黏稠絮狀的霧氣流動起來,狼開始後退,接二連三地仰頭嚎叫起來。

  漆黑的空中突然亮起一團明亮魂火。

  「嘿,驚喜!」腹背受敵,可死靈法師居然絲毫不覺得驚恐,還有點想笑,他坐下來,打開試管的塞子,擺了個乾杯的姿勢,「老實說,我長這麼大,第一次發現自己這麼受歡迎。」

  巨大的骨龍驟然俯衝而下。

  掀起的風壓將十餘頭狼吹翻過去,但更多的狼撲上來,龍發出暴躁咆哮,重重壓下來,長尾抽擊地面,利爪將群狼撕成碎片。

  有狼試圖跳上龍身,又被利劍挑落。

  雖說螞蟻仍可撼象。

  可是螻蟻又如何真與巨獸爭鋒?

  最終狼群四下潰散,留下數十具支離破碎的屍體。它們的魂火已然熄滅,腐朽的軀殼將很快化為這片土壤的一部分。

  龍伸長脖頸,朝天嘶吼。

  接著驟然扭過頭,盯住一旁的行商與亡靈法師,眼眶內跳動的陰冷魂火直接將他們凍在原地。

  然後龍稍微垂下頭,發出一連串意味不明的咕嚕聲,後背上支棱的骨刺緩緩放平。

  少女一手抱著劍,一手拎著提燈,小心翼翼地跳了下來。

  她深吸一口氣,左右張望了一下,朝巴赫笑了笑:「哎,看來沒來晚,你還活著吧?」

  巴赫傻眼了。

  他瞪大眼睛,手中的試管掉到地上,「滋啦」一聲。他看看蘇茜,再看看骨龍,呆滯了許久:「哇——店、店主大人?」

  「是我。」蘇茜將細劍抱在懷中,她瞄了眼任務提示,道,「我長話短說,我能夠為你們提供食物和住處,但以此為交換,你們需要與我簽訂契約,成為我的員工。」

  少女站在骨龍身前,手中的提燈驅散濃稠霧氣,在這樣冰冷壓抑的環境中,她身上籠著一層溫暖的光。這令她的話語聽上去甚至像一個承諾。

  行商看看她,然後聳了聳肩,笑了起來。他的臉上沒多少猶豫,反手直接將毒藥試管扔回箱子裡,「啪」地關上盒蓋:「那麼來吧,該怎麼簽?反正也不會比現在更糟糕了。」

  契約的力量伴隨他的話語落了下來,很快,蘇茜得以知道他的信息——

  【弗蘭克[☆☆]

  種族:人類

  詳情:年輕的流浪行商,精力與好奇心同樣旺盛,像春天的野兔般到處遊蕩。他的腦子不錯,涉獵甚廣,偶爾兼職吟游詩人和蹩腳的藥劑師,別對他的戰鬥力有太多指望。

  溫馨提示:該員工為臨時契約,您的命令有一定概率遭遇反抗。】

  【緊急任務:

  1、前往並救援您的常客巴赫。√

  2、契約並獲得新員工。√】

  「我聽說過您。」打量過手腕處的沙漏鐘標記,弗蘭克說道,「東岸的酒館主人,我是弗蘭克,喜歡追逐新奇的事情,哪怕為此付出靈魂。」

  他說完便去收拾行帳,遭遇過襲擊,裡面已經不剩下什麼了,弗蘭克很快背好行囊,然後興致勃勃地打量著骨龍:「我們該怎麼走?騎著龍嗎?說真的,在我還很小的時候,曾經夢想成為一個龍騎士!」

  阿爾德羅用尾巴拍打了一下地面,發出一連串抱怨的咕嚕聲:「不要!我才不要載其他人!」

  蘇茜伸手摸了摸它。

  龍一面咕嚕咕嚕,一面偷偷朝巴赫與弗蘭克齜了齜牙以示威脅。

  行商立即從善如流,退而求其次:「那我們坐在尾巴上吧!四捨五入我也是龍騎士啦!」

  蘇茜:……啊,這位朋友心是真的大。

  龍眼眶裡的魂火閃動了兩下,然後「呼呼」地笑起來。它同意了,於是伏下身,讓蘇茜順著骨骼爬進自己的胸肋處,慢慢撲打了兩下翅膀,接著猛地一甩尾巴,騰空而起。

  ——眾所皆知,過山車的最後一排是最刺激的。何況坐在一頭存心搞事的龍尾巴上,那裡可沒有安全帶。

  兩人直接被甩了出去,在空中翻了兩圈,接著又被龍用爪子險險勾住,倒拎著飛了大半會兒。最後龍一個俯衝,把它們拋在酒館門前。

  「啊……」

  行商被摔得七葷八素,他翻了個身,仰面看著在半空中盤旋大笑的骨龍,沒有力氣爬起來,只在嘴裡喃喃自語著,「果然,龍騎士這個職業不適合我。」

  蘇茜:不,我覺得是這個龍不適合任何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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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開業第二十一天

  龍在低空盤旋兩圈,落在酒館前。它又用力甩了一下尾巴,將綁在骨刺上的行囊拋了出去,砸進弗蘭克懷裡。

  小個子行商的腿還是軟的,直接被砸了個跟頭,趴在地上聽龍得意洋洋地幸災樂禍。

  拉斐爾走上前,伸出手,讓蘇茜借著自己的手掌跳下龍背,問:「初戰告捷,感覺怎麼樣?」

  蘇茜:「……這個啊。」

  阿爾德羅拍打尾巴,呼呼地嘲笑著:「我從沒見過這麼蹩腳的劍術!簡直比七歲的小崽子還要不濟!所以你真的要把劍給她?」

  死亡騎士平靜地抬起手合上龍的嘴。

  蘇茜顯得有些垂頭喪氣:「沒有,阿爾德羅沒說錯。」

  【繁星詠唱[???][品質]

  描述:持劍者自誕生起便不曾離身的佩劍,星辰的光輝尚未散去,過往榮光仍在劍鋒停駐。

  效果:足以斬斷歲月的利劍,傳說與奇跡將與你同在,握緊它,哪怕初學者都能夠輕易刺穿敵人。】

  正如介紹所言,蘇茜能夠使用這把劍攻擊眼前的目標並且不會傷到自己,如果再倚仗武器本身的鋒利,倘若對手不會動的話,成功率看上去還挺高。

  但也僅此而已。效果中給出的最低使用限制是「初學者」,然而作為一名現代社畜,蘇茜唯一熟悉的利器是菜刀。於是就像阿爾德羅說的,但凡一個握過劍的、年僅七歲的騎士侍從預備役都能比她更從容自若,蘇茜幾乎都快感受到佩劍本身無奈的歎息了。

  拉斐爾笑了笑:「沒關係,第一次使用都會有些不習慣,您已經做得很不錯了。」

  他遲疑了片刻,又說:「等到空閒的時候,我再試著教您用劍吧。」

  阿爾德羅在一旁嘀嘀咕咕,出謀劃策:「其實我覺得你也沒必要學劍,以後要是打架,我就讓你坐在我背上,然後往下面倒那個湯就行啦!而且你別看拉斐爾那個樣,其實他才不會教人呢!只會說什麼,劍應該是生來就會用的——又不是誰都和他一樣!」

  拉斐爾平靜地看過來:「阿爾德羅。」

  龍秒慫:「……噢。」

  於是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了。

  ——

  在回到酒館的那一剎那,蘇茜收到了新的提示。

  【您名下擁有具備[商業]天賦的員工!】

  【流動攤販功能已開啟!】

  同時,在酒館的右側,擴建出一個小房間。

  這個房間的面積不大,靠牆的一側放著一列貨架,而另一側,則是一扇緊閉的、可以向外撐開的窗戶。

  窗臺上是一個多層轉盤,上面被劃出不同的色塊。

  【流動攤販:您可以支付積分,使您的窗口隨機出現在大陸各地,與更多顧客進行交易。每次窗口持續時間為1時,冷卻時間為6小時。

  溫馨提示:請留心各地的文化風俗,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誤會與損失。】

  蘇茜:嗯?這是什麼?霍爾的移動城堡?

  她感到有些躍躍欲試,毫不猶豫地付出一千積分。轉盤上的指針隨即轉動起來,轉盤上的色塊也跟著變幻——沒過多久,指針緩緩指在了白與紅的色塊上。

  窗戶發出「哢噠」一聲,自動解鎖。

  蘇茜走過去,將窗戶打開。

  然後她看到了街道——

  這條街道並不寬,大概只能勉強容納一輛馬車同行,地上鋪著碎石,對面是搭建隨意的商鋪與住宅。

  看天光大概是臨近黃昏的時候,街道上人來人往,大多穿著休閒或樸素的衣物,有些三三兩兩地在商鋪前聊著天,提著籃子的小孩子在穿來穿去,兜售著鮮花、麥餅、或者別的什麼。

  不遠處傳來「滋啦」的響聲,伴隨著食物特有的溫厚香氣。

  這居然是一副非常輕鬆隨意的景象。

  蘇茜頓時愣住了。

  自她來到這裡的日子已經不短,但除了自己的酒館,所看到的大多數景象都是濃霧與黑夜,除了自己的員工與幾個客人,附近活動的東西只有亡靈。

  雖說她也還算適應,但說到底,她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過這樣鮮活的生活氣息了。

  蘇茜不禁趴在窗臺上,試圖將身體多探出一些,好奇地打量著周邊——

  正對面好像是一個蔬菜攤,旁邊的攤販鋪前掛著兩串鹹魚,再過去似乎是間麵包店。而她的隔壁似乎在煎麥餅,大嗓門的店主正與顧客討價還價,而另一邊,幾個年輕人正抱怨著工作不易與工資太低……啊,果然社畜到哪裡都是一樣的。

  眼前的景象甚至讓她回想起小時候的街坊鄰居,每到放學的時候,大概也是這樣喧嘩熱鬧。

  這時,有人注意到她。

  「咦,我以前好像沒見過你。」一個胖乎乎的大嬸走過來,跟蘇茜打了個招呼,「你是新搬過來的嗎?」

  大嬸手裡抱著個紙袋,裡面盛著麵包與水果,還有條醃魚,她說:「你看上去不像本地人。」

  「啊。」蘇茜撓撓頭,說,「是,我是剛剛——」

  她身後的門突然響了一聲,一隻骨頭爪子打開了門。

  「我怎麼聽見有人講話。」阿爾德羅說。

  蘇茜轉過頭,看見龍的腦袋探了進來。但門框對它而言太窄了,於是龍被卡在那裡,兩隻眼眶恰好對著她。

  幽藍色的魂火無辜地閃了閃。

  蘇茜回過頭,看看那個胖乎乎的大嬸,乾咳一聲:「咳,我是說——」

  「啪嗒」。

  大嬸手中的紙袋掉在地上,水果滾了出來。

  她深吸一口氣——

  「亡靈!有亡靈法師啊——!!!」

  高分貝的尖叫整個市井閒適的氣息「哐」地砸了個粉碎。

  就像一滴水落入滾燙油鍋裡,整條街驟然炸了開來,尖叫聲此起彼伏,驚恐的人群互相推搡,四下逃竄,攤販上的商品被掀了滿地。

  蘇茜:「……」

  阿爾德羅:「……啊。」

  龍尷尬地抖了抖,一點點地把腦袋退出了門框,爪子捏著門,輕手輕腳地關好。

  這時,遠處傳來緊迫的馬蹄與腳步聲:「城衛隊!這裡出什麼事了——」

  蘇茜沉默了,她看看說明中的溫馨提示,然後伸出手,「嘭」地一聲關上了窗戶。

  【本次行商已結束,本次受益為零。您可以在6小時後重新使用。】

  蘇茜:「…………」

  她對著重新關閉的窗發了一會兒呆,才轉身走出去。

  龍團在外面,整個腦袋都埋進尾巴下,生動形象地詮釋了何為鴕鳥。

  蘇茜看看龍,又看看弗蘭克與巴赫。

  她問:「你們有人會殺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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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開業第二十二天

  晚餐是奶汁燉菜和香烤羊肉。

  羊肉抹上孜然與胡椒,與洋蔥、馬鈴薯一起炙烤,角羊的肉質鮮嫩,沒有多少膻氣,油脂在高溫中發出輕響,與調味香料混在一起,彌漫著誘人的辛辣香味。

  切成塊狀的蔬菜經過燉煮,幾乎融化在濃郁的奶油中,熱氣騰騰的乳白湯汁表面撒著香草碎與一層薄薄的芝士。

  艾蘿循香而來,「哢噠」直起身子,前爪搭在椅子上,細聲細氣地撒嬌討食。

  貓不能吃辣的,但艾蘿又不是活的小貓——話說回來,亡靈有「身體健康」的說法嗎?蘇茜撈了塊腿肉,遞給小貓。

  艾蘿輕巧一躍叼住肉塊,尾巴一捲,縮到椅子下面,慢條斯理地小口咀嚼著。

  弗蘭克見狀,整個人都蹲進椅子下,好奇地觀察著小貓,還想伸手撥弄一下,似乎想研究骸骨貓究竟把食物吞到哪裡了。

  艾蘿受到驚擾,它一爪子拍開對方的手,將肉扯了回來,轉了個身,尾巴不滿地抽了行商的手腕。

  弗蘭克摸摸手背上的抓痕,也沒覺得生氣或者驚恐,反而嘿嘿地笑起來。

  蘇茜:……噫,心好大啊。

  阿爾德羅沒法擠進酒館,把兩隻前爪疊著,腦袋擱在門口,像個不被批准進入房間的大狗子……雖然大過了頭。

  見狀它嚷嚷起來:「我也要吃——為什麼她能有吃的,而我沒有!」

  龍試圖耍賴。

  這效果過於驚人了,整個酒館的外牆都被撼動,吊燈來回搖晃,門邊置物架上的東西叮鈴哐啷地掉了一地。

  拉斐爾平靜地走過去,伸手將龍的腦袋推了出去,直接關上酒館的門,然後將震倒的椅子扶好,掉在地上的物品放回櫃子上。

  下一秒,阿爾德羅的腦袋出現在窗邊,它沒敢再鬧騰,只是整個地扒在窗戶邊,眼眶裡的魂火閃動著。

  蘇茜:……怎麼辦,好像有點可憐。

  她想了想,拿了個玻璃碗,放了幾個鹽焗馬鈴薯,再鋪上幾塊烤肉,端了出去。

  龍眼巴巴地看著她。

  明明只是一具巨大骸骨,僅有魂火在顱骨內燃燒,可蘇茜硬生生從中看出了渴望的意思,簡直像天橋下等候投餵的流浪狗,只差不會搖尾巴。

  「只有這些噢。」蘇茜把碗給阿爾德羅看,「再多沒有了。」

  「沒關係沒關係,」龍樂陶陶地用尾巴拍了拍地面,它湊近去看看碗,立即心滿意足了,「比艾蘿多,真好,我贏了!」

  蘇茜:該怎麼說,這個勝利好像有點廉價啊。

  她將碗放在地上,只見阿爾德羅高高興興地把碗圈起來,試圖用爪子戳裡頭的食物。

  相較於骨龍的爪子,那隻玻璃碗實在太小了,但龍絲毫不介意,饒有興致地反復嘗試著,尾巴無意識地甩來甩去。

  蘇茜走回酒館,去櫃檯後拿飲料。

  她打開系統商店,隔著半透明的屏幕看了看拉斐爾。死亡騎士已經收拾好方才的狼藉,如今正站在門口,望著外面正忘我「奮戰」的骨龍,不知在想些什麼。

  蘇茜:「拉斐爾。」

  死亡騎士聞聲轉過臉來,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嗯?」

  蘇茜一面在商店界面中挑選著飲品,一面像是自言自語地說:「你看,艾蘿能吃東西,阿爾德羅也能吃東西……」

  她將兩罐啤酒「哐」地放在桌上:「所以,一起吃晚餐吧!」

  拉斐爾愣怔了一瞬,他歪了一下腦袋,笑著拒絕道:「亡靈不需進食的。」

  「那也沒關係——」蘇茜打斷死亡騎士的話,她走過去,將飲料遞給對方,伸出食指貼著鼻尖,「一次就好,就當歡迎新人吧。」

  不遠處,艾蘿抬起腦袋,嬌聲嗲氣地叫喚了一聲。

  拉斐爾看看貓,又看看蘇茜。貓走過來蹭了蹭他。

  終於拉斐爾歎了口氣,抱著飲料朝長桌走去:「好吧,如果是您的要求。」

  凱文開了一罐啤酒,倒進杯中。在數日之前,這位年輕的侯爵次子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會與死亡騎士坐在同一張桌上。

  他有些緊張,握著酒杯的手微微顫抖,頓了一會兒才認真地說:「前輩,我敬您——」

  他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巴赫舉起酒杯:「喝了這杯酒,我一定會變成最厲害的死靈法師!」

  弗蘭克大聲嚷嚷:「活的!居然活的死亡騎士!我騎過龍!我跟死亡騎士喝過酒!我要寫進歌裡唱到全大陸都知道!」

  蘇茜:怎麼回事心大的人會互相吸引嗎!

  蘇茜:還有活的死亡騎士是什麼奇怪的東西?

  冰鎮過的酒水有著豐富綿密的氣泡。亡靈沒有味覺,拉斐爾嘗不出啤酒的味道,只能感受到冰冷的泡沫在口腔中迅速化開。

  他其實不常去想過去的事,但這時候突然就記起了一點。

  ——「者,我敬您,願您的劍鋒所指處將永不熄滅,願您若星辰般常勝不敗。」

  在許久許久以前,似乎有人這麼說過。

  拉斐爾垂下眼,那時候的酒的味道他已經幾乎記不清了,但是有一件事是可以確定的。

  那就是。

  他最終並沒有常勝不敗。

  晚餐的後半程,巴赫醉倒桌子底下。

  死靈法師的酒量爛透了,沒喝幾杯就抱著桌子腿感激涕零,噫噫嗚噫:「是肉啊嗚嗚嗚,我居然又吃到新鮮的肉了嗚嗚嗚。」

  弗蘭克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從壁爐的角落摸到一把七弦琴,便醉眼惺忪地彈唱起來。他唱著唱著便跑了調,艾蘿從他身邊溜達過去,被他一把撈起來蹭了幾下。

  小貓嫌棄地喵喵叫著,伸出細細的爪子去推行商的臉。

  最後由凱文將兩個醉成一團的新同事搬回去。

  員工樹舍並沒有開放新的房間,他花了一會兒功夫才把兩個人扔到床上去,然後打開窗戶散散酒氣。

  這真是個非常奇妙的組合,必然是屬於秩序善的授勳騎士臉色有些複雜:「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我會和死靈法師睡一屋。」

  蘇茜:「……反正你們都一起喝過酒了。」

  蘇茜:「說不定明天他醒來會從床上嚇飛。」

  安頓好生靈員工,蘇茜轉頭去收拾其它的。

  巴赫的亡靈僕從被拴在外面,腐敗領主身上劇毒的體#液會污染土壤,還是離農場和牧場遠一些,灰燼刺客看上去可以用來進行收割。

  然後她可以再去研究一下那個流動攤販,這次記得把龍關在外面——

  或許是(並不存在的)酒精作用,蘇茜步履輕快,嘴上哼著輕快的調子。

  拉斐爾看著她,突然說道:「您看上去心情不錯。」

  「啊,這個。」蘇茜一面將新的蛋放進圍欄裡,一面說,「我以前其實不太喜歡這類活動,到今天突然覺得,熱鬧一點也不錯。」

  她撓撓頭,望向被濃霧籠罩的黑暗,感慨道:「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能把這裡建成真正的城鎮,一定很有成就感——」

  拉斐爾看著她。

  像是過了很長的時間。

  死亡騎士說:「會有這麼一天的。」

  他端起酒杯:「我敬您——」

  蘇茜深吸一口氣,她走過去,拿起另一隻酒杯,與拉斐爾輕輕碰杯。

  澄黃色的酒液在杯中晃動。

  熄滅的光將重新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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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開業第二十三天

  北境。

  極冬領。

  極冬領沒有春天。每一年,只有到了盛夏時節,陽光才會化開冰雪,帶來短暫卻蓬勃的生機。

  這裡幾乎已經是大陸的最北端,再往北便是終年的永凍土層。

  小艾米在針葉林間搜尋。

  春季已經走到尾巴上,白天的時間逐漸變長,但鹿群還沒有回來,林間偶爾有過早醒來的兔子,尋覓著埋在雪下的草根。兔子的皮毛與雪一樣白,它們膽小而敏捷,警惕著可能出現的捕食者。

  小艾米一無所獲。

  她還沒到能被稱為獵人的年齡,無法像村裡的長輩那樣,輕易地在白茫茫的林地裡搜尋到那些狡猾的獵物。

  這個孩子朝遠處射出一箭,但那隻覓食的雪狐狸輕盈地躲開了,它用後腿搔了搔皮毛,幾步鑽進樹林後。

  小艾米追上去,但狐狸的身影早已消失了,有隻雪鴞飛了過來,落在她頭頂的樹枝上,嘶啞地叫了兩聲,又很快飛走了。她沮喪地將箭撿起來,坐在地上,抹了把眼睛。

  稀薄的日色逐漸淡去,屬於極冬領的短暫白天就快結束了。

  小艾米喘了口氣,重新站起身,再度朝林地的更深處走去。她沒有太多時間休息,母親和弟弟還在家裡等著他。

  她的父親在今年秋天追趕鹿群時遇到暴風雪,再也沒能回來。雖然村裡的長輩接濟幫忙,但熬過了漫長的冬季,其他人家中也很難再擠出富餘的食物。小艾米是長姊,在年幼的弟弟因為饑餓而哭泣的時候,偷偷帶著父親的弓箭,來林地裡碰碰運氣。

  但她到底太年輕了。

  成年的北境獵人,他們的獵弓能夠射穿雪林鹿的頭顱。再過兩年小艾米或許可以,但現在她只能勉勉強強地拉動弓弦,射不準一隻在雪中奔跑的兔子。

  時間逐漸推移,林地的陰影密密匝匝地壓了下來,冰冷又沉重的水汽彌散在呼吸間。

  小艾米又停了下來,肩上的弓有些沉重,她有點兒背不動。這個小獵人第一次在外面逗留到這麼晚,此時有些彷徨和驚慌,林子裡傳來呼呼的風聲與鴞鳥的啼鳴,她緊緊握著自己的弓,一腳深、一腳淺地在雪中走著。

  她看到了火光。

  眼前出現了一間伐木人小木屋,木窗中透出暖黃色的燈光。

  小艾米愣住了,她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再看過去,屋子裡面的燈火仍然溫暖明亮。可這個時候,林子裡是不該有伐木人的。

  但這小孩子實在是累壞了,她猶豫了只猶豫了一會兒,就走過去,推開木屋的門。

  溫暖的熱氣撲面而來,頓時融化了周身的寒意。

  小艾米傻傻地站在門口,看著屋子裡的景象。

  地爐正溫暖地燃燒著,爐火上正煨著一鍋燉菜,地上還放著幾隻罐子,三個人正圍坐在地上,聚精會神地看著手中的紙牌。

  聽見聲響,正對著門的少女抬起頭來,臉上露出一絲驚訝的情緒:「誒?小孩子?這裡也會有小孩子嗎?」

  流動攤販的出現範圍是「大陸各地」。

  這個「各地」的範圍非常靈性,於是第二次開窗,蘇茜見到了廢棄礦山的遺址,第三次則是荒郊野嶺,反復幾次之後,她意識到自己第一次開出正常街市裡是多麼難得。

  蘇茜:……可惡,怎麼覺得自己好像浪費了一次珍貴的歐氣,怪阿爾德羅。

  而這一次,她推窗見到了外面的茫茫雪嶺。

  蘇茜:行吧,看來又是無功而返的一天,習慣了。

  這次的窗戶開在一間木屋中,屋子中央還有地爐,莫名的有種居家生活氣息,蘇茜索性在屋子裡做晚餐。

  此時還沒到開飯時間,無所事事的行商和死靈法師過來湊了桌牌局。

  鬥地主,這兩位朋友在娛樂上實在天賦異稟,無師自通。

  弗蘭克更加見多識廣,見懵頭懵腦的小孩,不禁挑了下眉:「這時候北境還沒化冰吧,你這小鬼怎麼會跑到林子裡來?」

  小朋友驟然鬆懈,頓時就有些站不穩,哆哆嗦嗦:「我、我來林裡找點吃的。」

  蘇茜:……

  她看看這顯而易見就是個小學生年齡的小朋友:噫,怎麼回事這個世界生存壓力這麼大的嗎???

  為什麼這些看上去明明年紀不大的人都活得那麼辛苦啊?!

  「北境沒有這麼小的獵人。」

  凱文出現在窗邊,他看了看窗臺,躊躇了一下才翻過去,然後問小艾米:「你的家長呢?」

  小孩子眨了下眼睛,眼淚就落下來了,骨碌碌滾過凍傷的臉,她抽抽搭搭地說:「爸爸不在了,媽媽生病了,我、我沒告訴她,自己偷偷跑出來的——」

  蘇茜:唉。

  她關掉顧客簡介,盛了碗熱湯遞過去:「好啦好啦,先吃點東西吧。」

  實在太慘了,連詳情介紹都給了個「很可能等不到成為真正的北境獵人的一天」的評語。

  小孩子接住碗,氤氳熱汽撲在臉上,有些不真實感。她愣愣地嘗了嘗,熱湯滾燙,從舌頭順著咽喉,落到冰冷的胃中。

  她又忍不住喝了一口,這次才嘗出味道來:湯汁酸甜,帶著醇厚的奶味,暖洋洋的,裡面有小塊的肉類和即便夏季也很難在北境見到的蔬菜。

  小艾米舔了舔嘴唇,戀戀不捨地看了看湯碗,將它抱在懷裡,哽咽地問:「我能不能、能不能把它帶回去,我弟弟還在家裡……」

  蘇茜看了眼窗外,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了,寒風呼號,裹雜著細細的雪。

  這樣的小朋友是無論如何也走不出樹林的。

  她伸手揉了把小艾米刺棱棱的短髮——這個小獵人有著一頭淺銀色的頭髮,如果拉斐爾在這裡,就能夠一眼看出她身上流淌著極為稀薄、卻確實存在的霜精靈血脈。

  蘇茜說:「今天已經太晚了。」

  小朋友的眼淚啪啪嗒嗒地掉,她努力用手掌去擦,卻怎麼也擦不乾淨:「可是、可是——」

  可是,她的弟弟,她的母親很可能等不到夏天了。

  小艾米感到了一陣絕望的沮喪:即便她能把這碗湯帶回去,也不過杯水車薪。夏天還要很久才回來,對於這個剛剛十二歲的小女孩而言,這個時間實在太漫長了。

  「我可以給你想要的食物。」突然,她聽見黑髮的姐姐說。

  小艾米希冀地抬起頭來,看見眼前那雙黑色的瞳孔裡流淌著半透明的光澤:「可是,你能給我什麼呢?」

  小女孩張了張嘴:啊,她想起來了。

  在村裡的傳說中,隆冬深夜的林地裡,有神秘的女巫出沒,你可以向她們許願,但代價是自己的靈魂。

  她不禁後退了一步,可是,幼弟哭泣時,母親愁苦的臉又出現在她的腦海裡。

  你已經是個大姑娘了。小艾米想。

  「我可以——」小女孩抱緊父親的弓,彷彿這能給她力量,她瑟瑟發抖著,眼淚不停地往下掉,「我可以……給您我的靈魂。」

  她說出來了,比想像中更順利。

  與先前的幾次一樣,契約隨之落下,沙漏鐘的烙印在她的手腕上閃現。

  蘇茜看著在面板中亮起的新檔案,沉吟了片刻,道:「那麼我知道了。」

  第二天,小艾米在伐木人小屋裡被叫醒。

  「你這個小丫頭,怎麼到處亂跑!」隔壁的獵戶叔叔大聲說道,「你媽媽都快擔心死了!」

  小女孩坐起身來,抱著父親的弓,她茫然地看著自己身上的羊毛毯子,屋子裡空蕩蕩的,旁邊的地爐還有餘溫。

  叔叔還在絮絮叨叨:「還好你躲到這裡來了!冬天的林子可不是你們這樣的小鬼能來的!」

  他的腳踢到一旁的袋子上,馬鈴薯骨碌碌滾了一地。

  ——

  「這大概不是什麼好買賣。」弗蘭克說,「北境的孩子至少有一半都活不到成年的時候。」

  蘇茜聳了聳肩:「我知道啊。」

  她又說:「反正就算沒有契約我也會給她的,這麼小的孩子不該這樣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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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開業第二十四天

  【艾米[☆]

  種族:人類/微量霜精靈

  狀態:正常輕微營養不良

  詳情:尚未成熟的北境獵人,她的先祖中曾有過一位霜精靈,但血脈稀釋至今已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她有遠比旁人更加出色的寒冰適性和弓箭技藝,足以讓她成長為一名優秀的北境獵人——如果她有機會長大的話。

  溫馨提示:該員工不在您的領地內,您暫時無法進行操作。】

  【您的名下存在暫不處於領地內的員工。】

  【您可以派遣信使與您的員工進行交流。】

  【溫馨提示:使用信使時請留心當地的文化風俗,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誤會與損失。】

  蘇茜:……

  草,這個提示怎麼看著有點眼熟啊?

  她扭頭看了一眼她的信使——隱空鴉穩穩地站在佈告欄上,用喙梳理著骨頭翅膀。蘇茜面無表情,冷漠地摁下這條提示:別了吧,這玩意算什麼信使,明明就是告死鳥。

  不過講講道理,它送快遞的時候怎麼就沒有遇到問題?

  算了,不能跟狗系統計較這些。

  蘇茜又看了眼呈灰色狀態的員工檔案,目光在「狀態」一欄上逗留了一秒,便關掉界面:行叭,就先當養成遊戲好了。

  ——

  新員工的加入使酒館的發展跨上了新臺階。

  農場再度擴建,種植的蔬菜種類豐富了許多,現在由幾隻骷髏進行管理——這些骨頭架子機械地重複著播種、澆水、收穫的勞動。

  牧場裡養著十餘頭角羊,而旁邊,一小群雞被蝕影獵鷹看守著,鷹對它們垂涎欲滴,時不時要因此打架。

  而腐敗領主則被派遣出去進行探索,帶回更多「特產」與資源。

  拋開奇特的環境不談,這的確是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收購訂單上同樣增加了不少項目。

  巴赫的死靈法術的確只能算半吊子水平,但他的魔藥學卻從系統手上拿到了一個評級B。於是工坊旁邊的煉金實驗室開啟了。只要提供相應材料與積分,蘇茜能夠直接製造出列表上解鎖的藥劑。

  至於弗蘭克,這個小個子行商就如詳情介紹中的那樣「涉獵甚廣」,除了「商業」外,他的面板上中還有各種各樣的能力,其中就包括工匠。當然,等級只有D,意味著這傢伙的真實成功率可能還不到百分之二十。

  可有什麼關係,反正這工坊又不是真的需要他動手。

  一項項日程似乎正迅速把每天的時間填充得滿滿當當。

  蘇茜:……噫,所以說為什麼我明明買了塞爾達傳說,卻沒時間玩呢。

  變化在悄然產生。

  在最開始的時候,阿爾德羅只能將自己的半個身子趴在酒館外路燈的照明範圍,而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它就只剩下最後一點尾巴尖還落在黑暗中。

  酒館的範圍逐漸變大,從手帳上摘去了那個「小」字——

  【一片廢墟中的酒館。溫馨舒適的裝潢使它有別於周圍的環境。您的農場能夠穩定提供豐富的蔬菜,牧場中飼養著些許經濟動物。旅人們曾聽聞過一點關於酒館的傳言,這裡或許能夠讓他們暫時忘記旅途的疲憊。

  您擁有自己的煉金實驗室與工坊,可以製作各種一些簡單的商品進行交易,您或許需要招攬更加專業的工匠與煉金術師。

  您的員工們正在為您開拓領地,但您需要再付出一些努力去建設溝通它們的道路。

  值得高興的是,您現在已經可以收留客人了!】

  而新的客人到來時,蘇茜正在學習劍術。

  阿爾德羅沒有說錯,拉斐爾真的一點都不會教人:畢竟,你要怎麼讓一個生來就會用劍的人來當啟蒙老師?

  然而死亡騎士有著足夠的耐心,也有足夠的時間。他架住蘇茜的劍:「您不要著急,先試試跟著劍給您的感覺走——」

  ……跟著感覺走的結果是,繁星詠唱直接脫手飛了出去。

  蘇茜有種錯覺,她就像台強行被升級到最新系統的iPhone4,身體遠遠跟不上意識,只能反復卡頓閃退。

  她的劍術熟練度紋絲不動,反倒潛行在練習中莫名其妙往上跳了兩點……你媽的,為什麼。

  蘇茜:啊,感到了嘲諷。

  這個時候,旅人們突然闖了進來。

  他們風塵僕僕,身上遍佈戰鬥過後的痕跡,雖然疲憊,但依舊淩厲與警惕。

  與先前尚且青澀的尤金等人不同,這幾人顯然都是熟練的老手。他們一眼看到了盤踞在一旁的阿爾德羅,卻絲毫沒有驚慌,持盾的戰士率先擺好了架勢。

  龍抬起身軀,瞥了他們一眼,又毫無興趣的趴了回去。

  穿著法師袍老者伸手攔住了劍拔弩張的同伴,他的目光從骨龍、少女、行商等人身上緩緩掃過,最後落在死亡騎士身上。

  「非常抱歉,這位大人。」他說,「我們看到這裡有光,所以想來此暫且休憩。不知這裡是——」

  咳,酒館?

  他的不由得地擰了一下眉頭。

  拉斐爾看看對方,接著他走到一旁,彎腰將細劍撿起,遞還給蘇茜,然後才轉過身:「歡迎光臨。」

  冒險者們下意識後退了半步,握在手中的武器發出鏗鏘輕響。

  蘇茜:咦,這一幕似乎也有點熟悉?

  倒是一旁的巴赫先感慨出聲:「不是吧,封谷期已經過去這麼久了,居然有人能在這種鬼地方活下來?」

  他回想先前的狼群,不禁又打了個哆嗦。

  弗蘭克說:「在這鬼地方住了四年的人有什麼資格這麼說?」

  巴赫:「我封谷期又不出門的,奸商!」

  弗蘭克:「對,所以你的社交圈也太小了,連鄰居都不認你,汪汪汪!」

  巴赫:「……」

  這是哪來的相聲二人組嗎?

  蘇茜忍不住笑出聲來:「你們行啦。」

  她抱著劍,對冒險者們點點頭:「那麼,先進來坐吧,想吃點什麼?」

  為首的法師目光落在少女懷中的細劍上,沉吟了一會兒,最終緩緩點了點頭,帶著其他人走進酒館。

  酒館裡過於正常安逸的裝潢設施令滿心戒備的冒險者們頓時感到有些愕然。

  跟在最後的盜賊一走進來便迅速掃視周遭環境:「……不是吧,真的是酒館?」

  當然是酒館。

  他們坐下來,壁爐裡的火焰燃燒著,是有別於永夜峽谷的溫暖。桌上放著玻璃水壺,裡面盛著乾淨的熱水。

  這樣的環境讓在漆黑濃霧中跋涉許久的旅人感到有稍許的放鬆,他們聽見那個黑髮少女輕快的語氣。

  「今天是玉米濃湯和意麵,但好像有點糊……隨便吧!」她說,「去把凱文叫來一起吃飯吧!」

  站在一旁死亡騎士微微頷首:「知道了,領主大人。」

  ——領主?

  穿著法師袍的老者抬了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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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開業第二十五天

  除去諸如「腐敗領主」這類直接以此命名的族群,亡靈中的「領主」還有另一種情況。

  在某些方面上,亡靈們的生態有些類似自然界的野生動物。

  它們經常會追隨最強大的同族個體,在相對固定的區域內進行狩獵,有時也會因為環境的變化進行遷徙與爭奪。而作為在一片區域內,作為首領的亡靈會被稱為「領主」。

  就像那些共享草原與獵物的掠食動物一樣,亡靈們也是如此。

  骨狼領主通常一呼百應,而腐行龍領主往往形單影隻。它們的領地可以相互重疊,但前者卻會淪為後者的狩獵對象。

  但作為店主的黑髮少女並不像亡靈。

  更何況死亡騎士絕不會輕易對外人獻上忠誠。

  凱文推門進來。

  他的目光立即落在新客人身上,敏銳地在放在座椅旁的重盾上逗留一瞬後若無其事地移開。

  接著他伸手將窩在椅子上打盹的艾蘿撈到地上,貓被驚醒,發出不滿的咕嚕聲,用尾巴輕輕抽打了年輕騎士的腳踝,一溜煙跑掉了。它經過旅客所在的位置時,引起了一點點輕微的騷動。

  蘇茜將艾蘿抱起來,任骨頭貓掛在自己的肩頭,將當作甜品的好利來半熟芝士放到餐桌上,又轉過身,和顏悅色:「你們呢,想要點些什麼?今天的例湯是玉米濃湯,不過如果你們想要些別的也可以。」

  她示意掛在吧台正上方的價目表,自從買下它之後,這還是第一次派上用場。

  旅人們看向價目表上正常過頭的商品和價格,小黑板的邊上還用彩筆劃著可愛的裝飾,陷入一陣沉默。

  「不必了,」法師老者拒絕了,「有熱水和毛巾就夠了。」

  巴赫吐了吐舌頭:「哇,好嚴肅,我最搞不定這種類型,當年就被這樣的老頭追著打。」

  死靈法師縮了縮脖子,越過凱文的肩膀偷窺,一面嘀嘀咕咕:「啊可他的法杖看起來真好啊,我還沒有自己的法杖!我的老師以前太窮了,用的法杖都是偷來的二手貨……」

  騎士冷靜地伸手把蹭在自己肩膀上的腦袋掰回原位:「你小心一點。」

  「我覺得你以前會被打應該不是對方嚴肅的問題。」弗蘭克評價道。

  巴赫仍然在旁蠢蠢欲動:「誒我看到了,那個戒指是耀白石嗎?我還沒見過真正的耀白石戒指……那個太貴了,一般人可買不起。」

  弗蘭克:「你搞搞清楚,普通人可能在永夜峽谷的封谷期待這麼久嗎!」

  巴赫:「比如我?」

  行商跳起來把一叉麵塞進死靈法師嘴裡:「閉嘴吧你這死宅!」

  當然不是普通人。

  凱文抬頭看看蘇茜,不動聲色地用手指在桌上寫下「王國騎士」。

  如同北境盛產敏捷矯健的雪原獵人,荷納法王國的盾騎士則以堅毅果敢聞名。他們之中,只有最優秀的一批才會被譽為「王國騎士」,拿到刻有編號的特殊盾牌。

  雖然經過一些遮掩,身為騎士學院的優等生,凱文還是認出那面重盾的來頭。

  一支有王國騎士為成員的隊伍,絕非等閒之輩。

  蘇茜點點頭。

  她已經從系統的客人詳情中得知這批旅客的身份:領頭的法師老者名叫康斯坦丁,是個資深白塔法師,蘇茜不太明白這個身份意味著什麼,但聯繫上下文大概是非常厲害的意思。

  除此之外,還有聖言神官和風語劍客,每一張檔案的面板都星光熠熠。如果說先前尤金的團隊只是五臟俱全的小麻雀,眼前這一支顯然是頭龐然猛禽,幾可屠龍。

  ……突然感到有點遺憾。

  蘇茜:誒,他們不買東西的話,我豈不是拿不到經驗了?

  四捨五入虧了一百級。

  隊伍中的遊俠是個黃頭髮的年輕人。

  他的斗篷幾乎都被撕碎了,臉上還橫著兩道血痕。他坐在壁爐旁,叼著塊麵餅,將腿上的繃帶拆開重新綁好,拔出匕首檢查著。

  巴赫不知什麼時候湊了上去。

  半吊子死靈法師吃飽喝足,拿著杯熱牛奶,渾身散發著心滿意足的食物氣息。

  「雲金鋼?」巴赫自來熟,「我知道這個,這東西可不容易壞。」

  遊俠不做聲,他將缺刃的匕首收回鞘中,塞回腰間。

  死靈法師也沒在意,他蹲在一旁,自顧自地嘀嘀咕咕:「今年的封谷期提前太多了,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還以為要完蛋了。」

  遊俠看了巴赫一眼。

  巴赫舉了下杯子:「你們都不要嗎,牛奶?我知道我知道,旅行乾糧的味道都糟透了,我寧願去啃蘑菇——」

  遊俠:「……」

  他抬頭看看價目表,稍微側過身,摸出了一個銀幣,放在地上。

  死靈法師當即扭頭:「店主大人,這裡一杯牛奶!」

  蘇茜應了下來,又問:「還有夾心餅乾,要來一點嗎?」

  遊俠又看了眼價格,然後慢吞吞地摸出兩個銀幣。

  死亡騎士平靜地走過去,將盛著牛奶和奧利奧的托盤放在遊俠身邊。

  巴赫眼睛亮了亮:「啊,這個餅乾!我喜歡吃這個!」

  他在一旁絮絮叨叨:「奸商嫌它太甜了,可甜才好啊!店長大人說要泡牛奶吃,我教你——」

  他伸出手。

  還沒碰到餅乾,就被按住。

  「我的。」遊俠說。

  巴赫蔫了:「……噢。」

  蘇茜將用過餐具扔進吧台下的收納櫃自動清潔,點掉「您有可以留宿的顧客,客房已開放」的提示,隨口詢問:「對啦,這裡提供住宿,價格是——」

  她打開系統界面。

  【現有空置客房:1

  推薦價格:20銀幣/天】

  蘇茜:……

  狗系統你清醒一點?這麼多人你讓他們住一間房??這是要排隊睡覺嗎???

  誰家酒館客房只有一間的,趁早倒閉吧!

  她內心毫無波瀾,直接改口:「只有一間房,每天20銀幣。」

  康斯坦丁盯著眼前的少女店主,然後又看向自己的隊員。遊俠已經喝完了牛奶,正面無表情地吃最後一塊餅乾。

  法師眯了眯眼,最後伸出手,取出一枚金幣放在桌上:「那麼,卻之不恭了。」

  客房就在員工房間斜對面,蘇茜打開房門便一臉冷漠:映入眼簾的儼然是青年旅社的大通鋪,牆角是置物櫃,浴室倒是寬敞,用布簾簡單隔開兩個淋浴間。

  蘇茜:……這到底什麼辣雞遊戲,混搭也不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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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開業第二十六天

  當然,也不是說青年旅社有什麼不好。

  蘇茜過去也嚮往過那種特別朝氣蓬勃的文藝氣息,但說走就走的詩意與浪漫一定不是指位於死亡峽谷中的樹屋。

  蘇茜:所以這其實是個有求必應屋嗎?可是我想的不是這個?

  倒是巴赫對房間環境表示羨慕:「這間裡面是這樣的啊,真好,半夜打牌都不用翻床。」

  蘇茜:……?什麼情況?你們是每晚都在聚眾賭博嗎?

  死靈法師還蹲門口,特別友善:「我就在對門,晚上要一起打牌嗎?」

  他問的是遊俠。

  遊俠看看巴赫,過了一會兒說:「不。」

  死靈法師怏怏低頭:「噢,好吧。」

  蘇茜把巴赫提出門外,照著系統面板念使用說明:「毛巾在壁櫥裡,用完後直接扔髒衣簍回收,另外免費供應洗漱用具和熱水,損壞房間設施照價賠償。」

  ……還行叭,反正只是價值二十罐啤酒的客房,這個環境已經很不錯了。

  蘇茜決定再次原諒這個辣雞系統,她關掉頁面,想了想,補充道:「明天的早餐是麥片和水煮蛋,你們有別的想吃的嗎?」

  康斯坦丁再度注視蘇茜片刻,才說:「謝謝,但是不用了。」

  房門輕輕合上了。

  盜賊一下子坐到床上。

  床上的被褥裡填充著上好的棉,輕盈又柔軟,甚至隱隱散發著與永夜峽谷絕對無緣的,日光暴曬過的味道。

  他翻了個身,抬起頭:天花板上嵌著橢圓形的燈,並非發光礦石或明火,看上去像是由魔法驅動,恒定著暖黃色的燈光。

  而風語劍客則踱進一旁的浴室,拉開簡易布簾,露出鋪著防滑瓷磚的淋浴間。他試著轉動眼前的十字轉軸,「嘩啦」,乾淨的熱水從頭頂的鐵製花灑上淋了下來。他忙往後退了一步,又忍不住接住一捧水,洗了把臉,才重新旋緊開關。

  牆上的壁櫃中整齊疊著雪白毛巾,下一格則放著梳子與香皂,他拆開一隻香皂聞了一下,是清冽的檸檬香氣。

  所有人的表情都變得有些微妙:真的是酒館?

  康斯坦丁走到窗邊,用法杖挑開窗簾,往下看去。

  黑髮的少女店主在酒館外與骸脊貓玩耍了一會兒,然後坐在一旁看著死亡騎士與人類騎士進行單方面的「指教」。他們像是說了什麼,少女拿起細劍走上前,試著揮了幾下,一旁的骨龍甩了甩尾巴,加入對話,然後被死亡騎士合上了嘴巴。

  法師往上看去,這株大樹微光閃爍,銀灰色的樹冠在黑暗中如此醒目——他們先前隔著河岸便能看到這裡的光。

  「我知道了。」康斯坦丁說,「她是樞心。」

  法師放下窗簾:「我想,我們還是能夠完成任務的。」

  「哦?」祭司聞言走過來,隔著窗簾看了一眼,「你是說那頭骨龍,它還不夠格吧?那個死亡騎士倒是有點意思,不過死亡騎士都是些固執的死腦筋,我不認為這是個好選擇。」

  康斯坦丁說:「它當然不是,我說的是那個女孩。」

  ——有學者推測過,永夜峽谷東岸有過繁榮城市。

  但「城市」卻不一定僅指代聚居地。

  龍族的浮空島高懸於墜星海上空,這座龍族聖域的一切繁榮皆由紅龍女王代代維繫,在更早之前,人類的鐵騎踏碎北境之崖的暴雪結界,在霜精靈王玉碎後,四季如春的精靈都城在頃刻間分崩離析,呼嘯而來的風雪將來不及歡呼的人類軍隊封凍在原地。

  無論是紅龍女王、還是精靈王,他們都不僅是城市的主人,更是被寄予了那座人力無法企及的幻想城市的一切,註定和它盛衰與共——他們被稱為「樞心」。

  眼下,似乎有一座嶄新的城市正在誕生。

  但年輕的樞心卻毫無所覺。

  「……如果她真的是樞心,」祭司沉吟道,「那麼我們這一趟非但沒有失敗,反而大獲成功。龍不是問題,要小心的是那個騎士,他給我的感覺不太好。」

  康斯坦丁道:「我知道,那麼——」

  「我拒絕。」遊俠突然打斷道。

  他眼都沒抬一下:「你們雇傭我的時候可沒說要對普通人動手。」

  康斯坦丁:「普通人可不會被死亡騎士叫作領主,小子。」

  遊俠冷嗤一聲:「得了吧老頭,我們都清楚。如果你要我面對亡靈,我的刀鋒絕不會有半點猶豫。至於那些傢伙——唯一邪惡的那個死靈法師,都是個傻子。」

  他往牆上一靠:「鑒於你給的報酬還不錯,我不會出聲,至於其他的還是算了,我的刀與弓可不是做這個的。」

  ……

  ——

  永夜峽谷沒有晝夜之分,時間流逝全憑直覺。

  但對於蘇茜來說卻不是什麼太大的困擾,反正她又不需要休息——既然可以不擔心明天上班遲到,誰不願意成天通宵肝遊戲呢!

  她給自己泡了杯雀巢速溶,靠在沙發上,艾蘿窩在她身上,團成小小的一團,發出愜意的呼嚕聲。

  手中的手帳屏幕(?)上再度出現暗紅色的「死」,蘇茜習以為常,她摸了兩把貓,準備重開,這時,兩個標成紅色的提示窗接連拋到她的面前——

  【警告!您的從屬[阿爾德羅]遭受攻擊!】

  【警告!您的從屬[小二]遭受攻擊!】

  彈窗是如此突兀,血紅的字幾乎鋪開整個視野,蘇茜還沒反應過來,新出現的彈窗直接覆蓋了先前兩個。

  【警告!您的酒館正在遭受攻擊!】

  什——

  蘇茜愕然抬頭,突然被整個撈起來,既快又輕地拋到一旁,落在柔軟的地毯上。與此同時,沙發右側的窗戶發出輕微的「哢噠」聲,緊接著,「砰」的一聲驟然炸開!

  一支短短的箭矢穿過飛濺的玻璃碎片射進來。

  它從箭尖至箭羽都是透明的,在極快的射速中幾乎難以看清。但死亡騎士並非常人,他敏捷地側開身,險險避開那直指魂火的利箭。

  可是,對方也不打算依靠小小的箭矢命中騎士。

  在擦肩而過的剎那,透明的箭矢突然亮了起來,刺目的白光直接將死亡騎士籠罩在內。緊接著,金色的柵欄憑空落下,將他困鎖其中。

  【警告!您的從屬[拉斐爾]正在遭受攻擊!】

  血紅色的提示框拋到蘇茜眼前,隔著半透明的窗口,她看到酒館的門轟然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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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開業第二十七天

  視野被系統跳出的警示框覆蓋,以至於看上去周遭的一切都是紅色的。

  艾蘿冷不丁被摔出去,它一骨碌翻身爬起來,拱起背部,厲聲尖叫,可誰也不會把一隻沒長大的骸脊貓放在眼中。

  蘇茜一把撈起她的小貓,直接就地一滾,避開射來的箭矢。

  身後的吧台應聲破裂,飛濺的碎屑在她臉上劃開一點淡淡的血痕,又迅速斂去。

  眼角的餘光中,蘇茜看見王國騎士踩著倒下的門板走進來。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事實上她的頭腦比自己想像的更加清醒。

  她不打算去質問對方為何這麼做,這毫無意義,蘇茜雖然有點得過且過的好脾氣,但她過去能獨自在外闖蕩生活多年,就絕非遇事只會哭哭啼啼歇斯底里的人。

  蘇茜將貓塞進口袋中,事實證明人在危機關頭是能突破極限的,憑藉熟練度五的潛行,她居然矯捷地躲過飛矢而幾乎毫髮無損。

  但她已無路可退——她被逼進酒館內側,在這些老練的冒險者的監視下,距離門窗的幾步距離有如天塹。她過去畢竟只是個普通的現代社畜,上下班通勤都有代步工具,與劇烈運動幾乎無緣。

  蘇茜沒打算拔劍,熟練度零的劍術在這裡不值一提,如果不是對方暫時還不想要她的命,她大概早已當場暴斃——

  不,等等。

  不一定就此束手待斃。

  黑髮的少女樞心微微顫抖著,徒勞地向後退去,眼中帶著茫然的無措。

  王國騎士見狀似乎有些猶豫,他回頭看了眼法師,康斯坦丁的目光毫無波瀾:「抓住它。」

  騎士歎了口氣,朝少女走去。

  兩個巨大的立櫃憑空出現,擋在王國騎士面前,緊接著,一扇落地窗出現在少女身後。

  康斯坦丁見狀厲呵:「攔住它!」

  蘇茜推開窗戶直接跳了出去,箭矢與魔法接踵而至。玻璃「嘭」地碎開,將她的手劃得鮮血淋漓,但幾乎同時,她的積分餘額自動消耗了部分,猙獰傷口瞬間彌合。

  蘇茜來不及多想,直接撤去窗戶,又將腐敗領主扔到門口。

  蝕影獵鷹虛弱地趴在牧場邊,它的雙翼被聖光融化了大半,腐蝕性的血液淌了一地,泛著奇怪的乳白色。

  蘇茜直接按下修復,跨坐到鷹背上,看著鷹的翅膀迅速長好,大聲命令:「飛起來!」

  不用她說,小二振開雙翼,捲起颶風。

  一條金色的藤索從下方徑直射出,在半空中拽住了鷹的左爪,蘇茜當機立斷,拔劍揮砍,雪銀細劍與光索撞在一起,彷彿切割什麼軟金屬,刺目光芒中,小二掙開束縛,騰空而起。

  但光索還纏在鷹的爪上,光明系的能量直接腐蝕亡靈的身軀,並迅速上攀。性情兇狠的那個腦袋發出一聲暴躁的尖嘯,低下頭直接叨住自己的左爪扯下來。

  二次治療,蘇茜的積分值瞬間蒸發了一個誇張的數值。

  她沒有餘暇顧及,趴在鷹的身上,越過酒館的上空,看到了阿爾德羅。

  骨龍趴在地上,光之鎖鏈纏在它的骨骼上,虛光重劍直接穿過它的胸肋,將它牢牢釘在原地。阿爾德羅試圖張開雙翼,鎖鏈簌簌顫動,在漆黑的骨骼上落下一道道慘白的侵蝕痕跡。

  龍的眼眶內魂火搖曳,幽藍色的火光幾乎要溢出來。

  「混帳!我才不會、才不會——」龍嗚嗚嚎叫,像是在大哭。

  這些傢伙——

  蘇茜忍不住咬緊了牙關,抓著鷹羽的手也不禁收緊了。

  而小二的反應比她更加激烈,蝕影獵鷹本就是兇狠猛禽,它一頭俯衝下去,雙翼掀起裹挾劇毒的烈風,但王國騎士一人即可為盾牆,他舉起重盾,颶風消彌無形。

  站在最後的聖言祭司抬起頭。

  蘇茜的目光與他對上一瞬,心中不禁一凜,她握住鷹羽,伏下身:「快飛!」

  「抓住你了。」祭司說。

  權杖畫出織金獵網,撲了上去。

  織成網的光線滾燙,還未接觸,小二的尾羽便開始過熱燃燒,光的速度遠比鷹更快,僅僅是眨眼之間——

  「嘭」!

  金紅火焰四下濺射。

  龍驟然掙開鉗制,有力的尾巴甩了上去,將獵網抽擊粉碎。

  但並非沒有代價——

  它的右側翼骨折成一個完全異於常理的角度,胸肋被震斷,而尾骨更是一片狼藉,被強光所腐蝕。

  「萊昂、萊昂,埃弗拉……」阿爾德羅垂頭喪氣地嘀咕了兩聲,突然大哭起來,「拉斐爾、拉斐爾——有人打我!他們打我!你在哪裡啊!」

  「拉斐爾?是那個死亡騎士嗎?」龍這副打架輸了找家長的孩子行徑倒是讓聖言祭司笑了出聲,他氣定神閑地說,「放棄掙扎吧,我為它準備了豪華組合,就算是主君級別,也別想……」

  話音未落。

  「噗嗤」。

  是肉體被什麼東西直接洞穿的輕微聲音。

  祭司的聲音戛然而止。

  鮮紅的液體如汩汩泉水湧出,迅速染紅了白色祭袍。

  蒼白的手貫穿了祭司的胸膛,攥住那顆尚在搏動的心臟。

  聖言祭司受過恩賜儀式洗禮,與神聖系高度親和,甚至連血液裡都蘊含著高濃度的光元素,堪稱亡靈系的天生剋星。

  死亡騎士的血液是極淡的銀灰色,與祭司的鮮血混在一起,落到地上,發出滋滋輕響。

  「你在說什麼?」拉斐爾說,「連我過去是誰都不知道,還指望用這種程度的聖光困住我?」

  說完,死亡騎士緩緩握緊了手指。

  蒼白色的火焰自他的指尖燃起,火焰順著血肉蔓延,很快吞噬了祭司微微顫動的軀體,燃燒的過程迅速而安靜,只有零星的火花不斷地落下來,幾息過後,死亡騎士張開手掌,掌心中僅剩的一點灰燼簌簌飄落。

  拉斐爾抬起頭,雪青色的頭髮散落下來,稍微遮住了半張臉。

  「拉斐爾——」

  蘇茜叫了一聲,卻在看清楚後頓時啞然,就像是心臟突然被捂住,直接扔進水缸之中,又沉又悶,有些喘不上氣。

  ——死亡騎士看上去並不算好。

  精緻的輕甲傷痕累累,裸露出來的臉上、脖頸上和手臂上都有大片灼傷,銀灰血液蜿蜒過手中握的匕首,淋淋漓漓地滴落下來。

  ——那把匕首屬於剛剛留守酒館內的盜賊。

  拉斐爾抬起頭,朝蘇茜露出一個安撫的微笑。

  那樣溫和的笑意直到他收回目光後都沒有褪去,死亡騎士看著眼前的白塔法師、王國騎士、風語劍客以及荒野獵人,孔雀藍的瞳孔深處有什麼正靜靜燃燒,他溫柔而平靜:「那麼,需要留點時間讓你們商量,下一位是誰?」

  阿爾德羅忽然不哭了。

  由於施術者的死亡,骨龍已經擺脫了鎖鏈與光劍的桎梏,但此時還是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啊……別讓我想起上次他這麼笑的時候發生了什麼。」

  拉斐爾甚至低下頭,把玩了著手中的匕首,加持了光元素的雲金鋼與他的血液嘶嘶反應。

  他遊刃有餘地數數:「三、二——」

  王國騎士搶上前一步,持盾厲呵:「跑!」

  只一秒。

  盾牆直接被撕開,一陣短暫而刺耳的金屬切割聲後,榮譽的重盾被一分為二。

  騎士甚至沒來得及抬頭,亡靈便踏在他的肩上,在他因此不支跪地後,才因劇烈痛楚慘叫出聲——他的肩骨至腿骨,在這一踏中寸寸斷裂。

  死亡騎士沒有任何停頓,他借力躍出。

  自知無路可逃,荒野獵人猛然轉過身試圖負隅頑抗。

  他掐碎一枚符石,強光亮起,同時十餘支弩箭瞬間激射而出。

  但死亡騎士的動作毫無遲緩,他迎著光,噹、噹、噹、噹,箭矢被一一挑開,飽受摧殘的雲金鋼匕首不堪重負,「喀拉」一聲突然碎裂。

  一支漏網弩箭穿透他的肩膀。

  獵人臉上尚未露出喜色,只剩半截的匕首已到眼前。

  「哢嚓」。

  是弓弩被劈斷的聲音。

  「嗤——」

  參差不齊的金屬沒入血肉,攪碎頸骨,獵人睜大眼睛,失去生命的軀殼緩緩向後倒去。

  屠戮還沒有結束。

  死亡騎士鬆開握住匕首的手,直接拔出肩上的弩箭,反手用它擋住身後襲來的劍鋒。箭杆折斷,被他轉手握緊揮出,染血的箭頭直接裂開劍客的盔甲。

  他的作風甚至不像一個死亡騎士,或者說,根本不像一個騎士——沒有哪個騎士是這樣戰鬥的。看上去更像是為此而生的殺手或刺客,更有甚者,就是頭依憑本能而行的矯捷猛獸。

  風語劍客不得不避其鋒芒。

  他後退半步,又不得不橫劍架住那半截箭矢。劍客咬緊牙,風元素在他周身激蕩,他沒有再後退,反而以劍將死亡騎士鉗在身前,劍刃上流淌著淡青色的魔法輝光。

  「別想跑——」劍客低聲咬牙切齒。

  輝光愈亮,他試圖與對手同歸於盡。

  然後,他看見。

  近在咫尺,那雙孔雀藍的眼睛笑了起來。

  死亡騎士溫和而愉快地微笑著,像對著什麼不懂事的孩童:「哎,是什麼讓你覺得……」

  「我不會魔法的?」

  「轟隆」!

  閃電驟然撕開永夜峽谷亙古的黑暗,直直落下。

  磅礡雷電將蓄勢待發的風元素一掃而盡,在電光閃爍之中,蒼白纖長的手指輕描淡寫地搭上劍客的喉嚨——

  「哢」。

  漫不經心地鬆開手,拉斐爾的目光在自己被閃電灼傷的手指上一掠而過,然後彎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長劍,直起身看向康斯坦丁。

  白塔法師的臉色看上去比亡靈還要蒼白,他緊緊握著法杖,胸膛劇烈地上下起伏。

  「你不是——」白塔法師哆哆嗦嗦地大聲說道,「你不是死亡騎士!」

  「我當然是。」拉斐爾說,「至少現在是。」

  死亡騎士緩步向法師走去,「砰」、「砰」、「砰」,倉促布下防禦結界在他的腳步下一一破碎。康斯坦丁試圖吟唱,但狂亂的元素沒有回應他的召喚——

  這是領域。

  他聽見死亡騎士說:「我知道你是什麼,蓋倫丁的追隨者,我大概也知道你想做什麼。但是,你不該惹惱我。」

  雅舒裡蓋倫丁,預言與詭秘的神祇。

  康斯坦丁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一線靈光,他幾乎快要抓到什麼了。

  拉斐爾已經站在他的面前。

  死亡騎士握著劍,輕輕擱在法杖上,銀灰色的血液順著指縫間不住滴落。

  他一如既往的好脾氣:「還有遺言嗎?」

  康斯坦丁緊緊握著法杖,微微顫抖著。

  他甚至不得不抬起另一隻手,才能拿穩長杖,他咳嗽了幾聲,低低念叨著:「為了……」

  ——「為了永恆!」

  法師戴著的耀白石戒指亮了起來。

  光芒照亮漆黑的峽谷,驟然炸開。

  耀白石是已知與光元素兼容性最高的礦石。

  一枚完美雕琢的耀白石戒指甚至能夠恒定一個無條件釋放的大復活術,相當於隨身攜帶了第二條命,往往有市無價。

  但康斯坦丁的手上的這一枚卻不是如此。

  這顆品質精良的耀白石中只儲存了光元素。

  純粹的、高濃度的光元素,同時釋放的話甚至能殺死一頭主君級別的九頭冥龍。何況是在這樣近的距離,幾乎只與死亡騎士的魂火一步之遙——

  下一刻,白塔法師的耳畔響起一聲溫和而無奈的輕歎。

  「我不是說過了嗎?你們甚至不知道我活著時是什麼。」耀眼明光中,死亡騎士握劍的手甚至都沒有絲毫顫抖,「哪怕我早已死去,我也不會畏懼光。」

  他抬起手,直接砍下法師死不瞑目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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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開業第二十八天

  餘光熄滅,周野重歸平靜。

  鷹在半空盤旋了一圈,緩緩落下。蘇茜直接跳了下去,幾步小跑上前。

  拉斐爾平靜地看看地上的屍體,隨意地丟掉長劍,單手握拳抵在唇邊低咳一聲,像是微微踉蹌了半步。

  他看著匆忙跑來的蘇茜,仍是溫和的笑容:「沒事吧,嚇到您了嗎?」

  蘇茜聞言,猛地停下腳步,她搖搖頭,又張了張嘴,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沒有,我沒事,可是——」

  「那就好。別擔心,我沒大礙。」拉斐爾說著伸出手,像是想安撫自己的領主,但看到手指上成片灼傷和血液後又放下了,「抱歉,弄壞了您送的禮物。」

  那條雪白圍巾飽受摧殘,煙薰火燎,早已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蘇茜上前抓住騎士的手。

  【您的員工[拉斐爾]損壞程度達到72.1%,是否修復?】

  當初蝕影獵鷹的損壞程度也不過百分之六十七。

  亡靈怎麼可能真的不被光所傷。

  蘇茜深吸一口氣。

  但拉斐爾卻按住蘇茜:「先等等,還有件事。」

  他將目光投向尚在一旁苟延殘喘的王國騎士:「您要親自動手嗎?」

  蘇茜:?

  蘇茜:!

  雖然剛剛經歷變故,但二十餘年和平年代遵紀守法的現代好公民仍是愣怔了片刻才意識到拉斐爾說的是什麼。

  她眨眨眼:「……啊。」

  拉斐爾又笑:「如果不想也沒關係,反正還有很多時間。」

  蘇茜:「……」

  蘇茜:「……不是,等一下。」

  她直接拔出劍。

  在此之前,蘇茜殺過最大的活物,是雞。

  當然不是說她對敵人有什麼憐憫之心,只是殺人放火好像不是法治社會的必修科目?

  ——也不是選修科目好嗎謝謝。

  在戰鬥中另當別論,如今就需要做一點……心理建設?

  所以該捅脖子?

  還是捅心臟?

  躊躇之間,王國騎士突然睜開眼,看著蘇茜。

  垂死之人的眼神痛苦不甘,又帶著一點點期盼,他的喉嚨動了動,像是想說什麼,但過重的傷勢不允許他這麼做,於是只咳出了帶著內臟碎片的血沫。

  蘇茜與他對視,握劍的手微微一顫,又重新穩住。

  她說:「我拒絕。」

  蒼白的手忽然從身後伸過來,靜靜握在她持劍的手上。

  拉斐爾說:「實在不習慣的話就閉上眼吧。」

  死亡騎士的手是冰冷的,血液是冰冷的,呼吸也是冰冷的。

  蘇茜搖搖頭,她睜大雙眼,目送自己的手往前推去。

  鋒利的劍刃視盔甲如無物,利刃刺穿血肉,穿過已經折斷的胸肋,貫通心臟。

  劍刺穿身體,滾燙熱血沿著劍刃淌下。

  王國騎士仍沒有閉眼,只是,那點殘存的生氣一點一點熄滅了。

  蒼白火焰順著傷口蔓延。

  沒過多久,灰白色的餘燼落在地上,又輕輕飄走。

  ……啊。

  蘇茜低下頭,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依舊微光流淌的細劍,抿了抿嘴,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該想什麼。

  這時,有別於先前的擊殺提示跳了出來:

  【您擊殺了[王國騎士彭斯][☆☆☆☆]!】

  【您獲得了積分×320!】

  【您獲得了經驗×125!】

  【您獲得了個人經驗×20】

  【潛行B[艾蘿][熟練度:16/100]】

  【至高劍藝EX[拉斐爾][熟練度:0.8/100]】

  蘇茜:「……」

  不是,這個零點八真就非常靈性。

  就不能四捨五入一下嗎。

  算了。

  至少現在這不是重點。

  治療時間到了。

  阿爾德羅的損傷程度其實不算太高,但因為周身骨頭折斷錯位了不少,它趴在地上,坑坑窪窪的尾巴蜷著,顯得可憐兮兮的。

  「我的翅膀能修好嗎?」龍眼巴巴地問,「還有尾巴,我喜歡它原來的樣子。」

  拉斐爾笑了,他的目光一掃過去,龍就慫巴巴地往後縮了縮腦袋。

  「我又沒做錯事,你不能打我。」它委委屈屈,嘀嘀咕咕,「我都被人欺負了!」

  死亡騎士往身後的牆上一靠,和顏悅色:「所以你最好乖一點。」然後他對蘇茜道,「先給阿爾德羅看吧,我這裡大概需要花點時間,那傢伙鬧騰起來太吵了。」

  他隨手擦掉臉上的血跡:「沒事的,亡靈沒什麼痛覺,只要我的魂火還在燃燒,這點傷就沒有影響。」

  阿爾德羅:「其實我覺得你活著的時候就好像沒什麼痛覺。」

  拉斐爾抬頭:「阿爾德羅。」

  龍立刻低頭:「沒有,我什麼都沒說,我聽話,先修我!」

  治療所消耗的積分遠遠超過擊殺敵人所得,再加上損壞的設施,簡直到了血虧的地步。

  蘇茜先前充裕的餘額儲備瞬間回落到一個相當寒酸的地步,這讓她不禁感到有一點點沮喪:不僅是因為積分的損失,更因為造成這些損失的傷勢。

  死亡騎士身上的傷口正在逐漸彌合,他低頭看著蘇茜,突然開口:「不是所有的善意都能有所回報的。」

  蘇茜:「……啊,我知道。」

  她又不是真的不諳世事,天真爛漫,社會新聞和微博熱搜不是沒瞭解過。但是怎麼說,就像餵流浪狗反被咬了一口,打疫苗時到底還是會意難平。她歎了口氣。

  「可是,」拉斐爾又說,「我覺得善意本身並沒有什麼不好。」

  蘇茜抬起頭。

  孔雀藍的瞳孔裡帶著笑意,和一些難以辨明的情緒:「我覺得您已經做得很好了,領主大人。」

  蘇茜呆滯:「……」

  片刻後她跳起來,後退兩步,瘋狂擺手:「不不不,沒有沒有,等一下,別這麼說,拜託了——」

  要死了,乙女番,我不行。

  拉斐爾終於笑出聲來:「行啦,不用著急,就作為領主而言,你還非常年輕呢。」

  他站起身,主動終止了治療,走向門外:「走吧,先去看看,說不定能回收一些補償?」

  蘇茜跟在他身後,但她仍然感到有些懊喪,哪怕明知道對方其實根本不曾在意:「我是說……對不起。」

  如果她能夠、或者說,她本應該做得更好、更遊刃有餘。

  拉斐爾:?

  拉斐爾:「嗯——沒關係?」

  他笑了笑:「我沒有虛言,只要依照您的想法做就好了,領主大人。」

  ——

  其餘人都已經徹底燒為灰燼,消失不見,只剩下白塔法師的屍身還留在原地。

  法師身首分離,血漿浸透了長袍,渾濁的雙眼大睜,蒼老的頭顱上還殘留著錯愕神色。

  蘇茜:……誒,雖然即使但是,好像還是需要擲一個SAN值判定。

  她撿起滾落在一旁的法杖。

  【金桂樹之杖[☆☆☆☆][已綁定]

  描述:法杖。杖身由珂柔公國中央花園的金桂樹枝幹製成,主石為無瑕碧青石,無可指摘的大師之作。

  溫馨提示:該法杖經過靈魂祭煉,旁人無法使用,最好放棄吧。】

  蘇茜:雖然不會魔法,但還是很氣。

  拉斐爾伸出手,將法杖拎走,握住杖首,手指稍稍用力。隱蔽的靈光一閃而熄,金桂木的法杖應聲而斷,碧青石落了下來。

  【碧青石[無瑕品質]:純粹的元素充盈其中。】

  【恭喜您獲得了上等魔石,魔能工坊已解鎖。】

  【您的名下不存在適合進駐魔能工坊的員工,工坊進入休眠狀態,請在安置適合員工後進行喚醒。】

  死亡騎士的手指慢慢捋過殘留的杖身後,再將其遞給蘇茜:「拿給那個死靈法師,隨便他想做點什麼。」

  蘇茜:哦豁,還有這種操作?

  蘇茜:對哦,剛剛場面太亂,都把人類員工們忘記了。

  拉斐爾點點頭:「嗯,還有一個人活著。」

  蘇茜:……???

  蘇茜:噫突然好重的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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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開業第二十九天

  「哦,他們失敗了。」遊俠說。

  他在員工的房間裡,巴赫與弗蘭克被綁在椅子上,而凱文則被打暈了扔在一旁,這位年輕騎士是教科書一般的死腦筋,即便明知毫無勝算,仍然試圖迎難而上。

  當蘇茜走進來時,看見遊俠正坐在桌前,一臉正經地拆抽屜裡零食吃。

  蘇茜:?

  蘇茜:等一下,為什麼巴赫的抽屜裡會有那麼多零食?他究竟什麼時候偷渡的?

  遊俠只看了她一眼,就直截了當地說:「我投降。」

  「他們雇傭我,渡過前段獵殺主君亡靈。」遊俠說,「報酬非常可觀,而且隊伍看上去也很可靠,所以我同意了。但結果你們也知道,封谷期提前,我們不得不打道回府,中途經過這裡,然後法師老頭發現新目標。」

  他繃著一張臉:「他們先前只支付了訂金,拿不到餘款,我也不想為此動手,畢竟打不贏。」

  如果你能把那盒格利高百奇放下再說話可能會更好點。蘇茜想。

  「不管是什麼原因。」蘇茜說:「我都不打算原諒你們。」

  遊俠沒有作聲,只是看著她,等候下文。

  蘇茜:「但你可以多一個選擇,死亡,或者命歸於我。」

  遊俠看看她,片刻後放下零食盒子,站起身:「那就這樣吧,小姐。」

  「遊俠本該自由自在,我還想看的更多。」他退後一步,單膝跪下,「現在,我的命是您的了,小姐。」

  【卡羅爾[☆☆☆]

  種族:人類

  詳情:穿行在荒原與林地的孤身遊俠,英勇果敢,無所畏懼,他的箭法百步穿楊,短刀技藝也不容小覷。如果他足夠幸運的話,或許有接觸傳說的機會。不過,有些時候,他的生活過得有些拮據。

  溫馨提示:他已經是你的了,但生靈並不如亡靈經久耐用,請小心。另外,如果您對其感到不滿,可以直接刪除本檔案,請注意,檔案一經刪除無法恢復。】

  蘇茜:……啊,霸王條款果然不一般。

  她掃過檔案右上方的「×」符號:等一下,都不給個鎖卡鍵嗎,萬一誤觸了怎麼辦?

  明明黑髮少女並沒有看他,但遊俠卻在某個瞬間似乎感到一陣危險的寒意。

  而金桂法杖的殘部給了巴赫。

  死靈法師的心大名不虛傳,剛解綁就抱著那截木棍,欣喜若狂地就地打了個滾。

  「我要有法杖了!」他快樂地宣佈,「我的導師以前就說等我出師要給我弄支法杖,到他想弄死我時都沒實現!現在我也有自己的法杖了!我可以出師了!」

  弗蘭克活動著有些僵硬的手腕,一針見血:「那應該還算不上法杖吧。」

  巴赫卡住了:「……咦。」

  弗蘭克:「你會製杖嗎,蹩腳法師?」

  巴赫:「……啊。」

  啊,失策。

  忘記這個死靈法師是沒有工匠適性的。

  蘇茜幡然醒悟,轉眼看向呆住了的巴赫。巴赫立即敏銳察覺,下意識將法杖殘部抱在懷裡,試圖抗爭:「不,等等,我可以學,而且,就當是、就當是——」

  他想了好一會兒,才沒什麼底氣地說:「當是提前熟悉手感?」

  蘇茜:?

  卡羅爾:?

  弗蘭克:「你有事嗎?」

  行商徑直走到門後拿來笤帚,一把塞進死靈法師的手裡:「來,給你熟悉手感,請你每天掃三次房間,以便更好地提升熟練度。」

  巴赫:「……」

  蘇茜終於忍不住笑出來,她搖搖頭:「算啦,給你就給你吧。」

  巴赫喜出望外,表演了一個原地轉圈,樂淘淘地抱著他的木杖爬上床鋪,將它塞進枕頭下。

  蘇茜又說:「你的僕從剛剛都損耗掉了,不過,還剩下一具屍體,你要用嗎?」

  一具完整的高階法師屍體可以作為喚醒高等亡靈的必備材料,例如噬魂巫師、幽影流浪者,再不濟,也能直接拉起一隻屍巫。

  巴赫蹲坐在床上,聞言撓撓頭,神情尤其茫然:「啊?可是我並不會啊?」

  蘇茜:「……」

  弗蘭克:「……」

  新契約的遊俠眼見這一幕,不由得扭過頭,掩飾地發出短促的笑聲。

  「等一下、等一下,」弗蘭克一臉震驚,「你不是死靈法師嗎!」

  巴赫:「……可是我沒學過召喚?」事實上連操縱也是自學成才的。

  行商已經不想說話了,他喃喃自語:「哇蹩腳法師你比我想像的還要蹩腳誒,到底是怎麼在峽谷裡活那麼久的?」

  蘇茜沉默地拖出巴赫的檔案看了一眼又關掉,對「半吊子」的定義有了重新理解。

  蘇茜:啊,血虧,我究竟養了些啥。

  蘇茜:怎麼辦,突然有點想撕卡?

  由於契約的死靈法師過於蹩腳,所以白塔法師的屍體所有權落在了艾蘿身上。

  具體的說,是他的心臟給了艾蘿。

  小貓其實不太樂意碰這類東西,它猶猶豫豫地嗅來嗅去,尾巴垂在地上,看上去極不情願。

  蘇茜:「啊……還是算了吧。」

  為什麼要逼一隻小貓咪生吃心臟,人幹事?掉San值警告!

  但她剛說完,艾蘿就「喵」了一聲,跳起來上去一口叼住那顆心臟,連拖帶拽的,一溜煙跑到壁爐後,小口小口地將它撕咬吞咽下去。

  它的魂火瞬間暴漲,幾乎沖出小小的顱骨。

  小貓坐起身,仰天發出一聲稚嫩的嚎叫,它的魂火劇烈晃動,骨架發出咯咯輕響,四肢漸漸舒展,脊骨上長出銳利的倒刺,原本纖細的尾巴輕輕拍擊地面,骨節逐漸變寬。

  魂火逐漸平息,肉眼可見長大了一圈的小貓低低咕嚕了一句什麼,團成一團,睡了過去。

  「她太小了。」拉斐爾說,「需要進食能量才能長大。」

  蘇茜彎腰把她的小貓抱起來,貓窩在她的手臂裡,腦袋輕輕蹭了蹭,將胸肋露了出來,擺出一個極為信任舒適的姿勢,發出輕輕的呼嚕聲。

  她摸了摸小貓的腦袋:「艾蘿的話,不長大也沒什麼關係。」

  「嗯。」拉斐爾伸手點了點貓的鼻尖,「但她不這麼想,我記得她過去就是個要強的孩子。」

  貓在睡夢中發出細細的呢喃。

  將熟睡的貓放在新的吧臺上後,蘇茜繞到酒館後。

  看到眼前的狼藉,她歎了口氣:唉,還是覺得好生氣。

  雖然襲擊者並未針對她的牧場與農田,但圍欄與作物仍在爭鬥中被摧毀殆盡,機械勞動的骷髏被字面意義上的挫骨揚灰。而牲畜更加可憐,它們在逃竄時沾上了蝕影獵鷹的血液。

  雞群全軍覆沒,直接被腐蝕得乾乾淨淨,只留下隻爪片羽。羊群同樣傷亡慘重,僅剩下的幾頭傷的傷、瘸的瘸,原本蓬鬆雪白的被毛坑坑窪窪。而且,這些中毒死亡的牲畜,顯然只能作為黑暗料理的原素材。

  小二停在僅剩的半截圍欄上。

  它被用來當了這麼久的牧場保姆,一朝幾乎失去全部看護對象,看上去居然還有些茫然。性格較為懦弱的那個腦袋蔫噠噠地垂著,試著推了推地上那半截慘不忍睹的羊。

  蘇茜伸手摸摸它。

  將受損牲畜銷毀,修復受損圍欄,重新播種養殖。

  蘇茜將蛋放進圍欄等候孵化,然後看著面板左上方的酒館詳情,陷入了沉默。

  【積分餘額:791】

  蘇茜:「……」

  她沉默無言地走回酒館,在經過門時,熟悉的提示框再一次跳出來。

  【地中海風格雙開門收到破壞,是否修復[120積分]?】

  蘇茜:「……」

  她站在門口,盯著那條提示足足有三分鐘,收回剛踏入門內的腳。

  蘇茜:「拉斐爾。」

  正耐心地將姑且完整的素材商品一一擺上新架子的死亡騎士轉過頭,看見他的領主一臉沉痛的凝重,他稍微有些詫異:「怎麼了?」

  蘇茜將繁星詠唱拿出來:「陪我刷一下熟練度吧。」

  蘇茜:「對了,叫卡羅爾現在馬上立刻去翻那些混帳東西的行李,有多少算多少,全部上交——他自己的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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