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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開業第五十天

  剛出爐的炸雞與香芋派盛放在玻璃器皿內,尚未被水蒸氣浸染。炸雞的表層酥皮輕盈鬆脆,內裡肉質鮮甜,裹著汁水,又被冰鎮飲料互相中和。而香芋派的餡料滾燙溫潤,帶著柔軟的甜味。

  從舌尖到胃部,最終反饋給大腦的是難以言喻的滿足感。

  尤妮絲眯起眼,習慣性地吮了下手指,又立刻意識到這不是在宿舍裡,她有些不好意思,掩飾地推推圓框眼鏡。

  「其實我們也到實習期了,老闆待得不久也沒關係。」她輕咳一聲道,還一本正經地掰手指,「我還想買點別的路上用——杯麵,酸辣和清湯都可以,不要海鮮!還有玉米腸……對啦,餅乾也要一些。」

  口吻倒是跟買屍體時一模一樣,這群法師的易耗品名錄真的豐富多彩。

  貝蒂則托腮思索片刻,突然問:「如果是空間門的話,老闆那邊是什麼地方?反正都要外出實習了,我們可以去嗎?」

  尤妮絲聞言警覺:「……對哦!反正只要寫報告的內容就可以了吧!」

  蘇茜:這種熟悉又親切的感覺,看來不論哪裡的學生狗都會試圖在社會實踐和畢業論文上摸魚。

  蘇茜其實不介意接收這些學徒,不過,現在愛莫能助。她的領地環境過於特殊,至少要到下一個豐水季,永夜峽谷才會重新接納旅人踏足——倘若今年的意外沒給他們帶來太多心理陰影的話。

  「而且,」不知什麼時候重新回到房間,蹲在櫃檯下的巴赫小聲補充,「琥珀平原與永夜峽谷之間有點遠吧。」

  雖說魔法可以彌消空間上的差距,但鑒於兩地的險惡名聲,周邊並不存在擁有定點傳送陣的大城鎮。

  「永夜峽谷啊……」

  這個答案在意料之外,但仔細想想,也在情理之中。

  學徒對視一眼,互相從舍友臉上讀到了遺憾,於是兩人又一同歎氣,看看天色,一致決定再要一份炸雞。

  ——

  一整天的時間,流動攤販前都非常熱鬧,活像坐落大學城旁的網紅小吃店。

  學徒與年輕法師們三三兩兩地從塔中溜出來,有些行色匆匆,一看就是偷偷溜出來的,有的則悠閒地打著哈欠,甚至沒洗臉。

  除了傳統的油炸食品,流動攤販還售賣一些因為盛放與保存原因而無法外賣的東西。

  澆著熱糖漿與奶油、隨著時間推移會逐漸塌陷的熱鬆餅,外表撒著細糖霜、切開後會淌出甜酒味的巧克力漿的熔岩蛋糕,以及經典沙縣搭檔,扁食與拌麵。

  有個學徒吃不慣花生醬,要了滿滿兩大勺芝士和著麵吃,這個搭配實在過於清奇,以至於蘇茜反復確認了三次。

  蘇茜:「嗯……其實還有通心粉可以選?」

  但這位亡靈學徒非常執著:「不,我就要吃這個。」

  蘇茜:「……」

  行叭,她閉上眼。

  中西合璧,不倫不類,除了有點辣眼,也算是皆大歡喜。

  緘默塔的法師都出手大方,在得知流動攤販只停留一天之後,就像遇到免稅商場促銷的遊客一樣大肆採購。還振振有詞:信鴉可以攜帶的東西太少了,餵不飽整個緘默塔。

  蘇茜總算有了時間規劃遊戲的緊迫感。

  外賣熱銷的那幾種之外,各種口味的膨化食品也廣受好評。系統的記錄欄一字不漏將這些顧客「要蝦條,不要蝦片」、「六包洋蔥圈和十包粟米條」、「番茄味和烤肉味,不要香辣味」之類的要求記錄在內。

  她看的眼花繚亂,索性將記錄欄掛在左上角,專心從系統商店裡兌商品,而收銀和打包的工作被踢給巴赫和弗蘭克。

  野生法師面對這群青春活潑的正統法師依舊顯得非常慫,磕磕絆絆地說著滿口並不標準的敬語,彷彿下一秒就要縮回桌子下。

  然後又被行商拽著衣領扯起來。

  蘇茜:這算是「不好好讀書就要去賣菜」的法師版本?

  幾隻小動物被順手揪過來當服務生,這些毛茸茸的小朋友被委以重任,比店主本人更緊張,跑進跑出地端盤子送菜。小動物們認字還是不夠多,不少詞語都是用畫的,他們捏著卡片一本正經地記菜單的樣子非常可愛,有幾個女孩子忍不住伸手去揉他們的絨毛。

  蘇茜也沒忍住,偷偷摸摸伸手揪了下小狗人的尾巴。

  可可「呀」了一聲,蹦躂起來。她看了蘇茜一眼,有點不好意思又有點高興的樣子,甩著尾巴啪嗒啪嗒地跑掉了。

  早餐、午餐、下午茶,晚餐與宵夜。

  窗臺的小桌板不太夠用,於是行商帳篷外又撐開兩組桌椅。鑒於酒館只有一名廚師,並且是生靈,晚餐不再提供點餐服務。不過年輕的法師們也不介意——反正無論什麼都比被南瓜湯和馬鈴薯湯荼毒好。

  夜晚過半的時候,緘默塔的鐘敲響了。

  蘇茜收掉用過的餐盤,看看不遠處靜默的塔群,又回頭看看忙碌了一天而顯得有些蔫的小動物們,決定閉店歇業。

  雖說好像沒什麼用,但她還是給這些兢兢業業的小服務生們發了工資,每隻兩銀幣,趁機捏捏他們軟乎乎的耳朵。

  繁忙的回報非常可觀。

  蘇茜一口氣獲得了大約半次十連的收入,同時卡了很長時間的支線任務終於再度有了進展。扣除兌換商品的支出,她的積分餘額終於摸到六位數。

  一夜暴富,就地起飛,長此以往,建路致富,繁榮城市不再是夢!

  蘇茜感到非常意動,低頭選擇查詢。

  【額外手續費:200%[冷卻時間:三十日]。】

  蘇茜:「……」

  媽的,居然還是十進制。

  夢醒。

  這時,還未收起的窗板被輕輕敲了兩下。

  靠坐在窗邊的弗蘭克打了個哈欠,眯著眼睛,含含糊糊地說:「不好意思,我們已經打烊啦。」

  蘇茜回頭一看,幾個學徒站在窗前,她笑了笑:「今天結束營業啦。」

  「不是啦!老闆!」貝蒂的馬尾辮輕快地搖晃著,「是這樣的,您想要收留一些法師學徒嗎,我們會按照市價付錢的!」

  ……咦?

  蘇茜立即反應過來,她提醒道:「這裡可是永夜峽谷哦。」

  「那有什麼關係!」尤妮絲推了下眼鏡,語氣裡帶著自矜,「我們可是緘默塔的魔法師啊?」

  說得也是。

  至少在扮演的角色上,緘默塔與永夜峽谷一定很有共同語言——反正都是恐怖故事的主角,傳奇史詩的反派。

  永夜峽谷先前沒幾個活的常駐人口,無從辯駁。緘默塔法師也不可能去反復解釋:「搞事的不是野法師就是瘋子,我們正統法師大多沒那麼瘋,不這麼玩」——嘖,這聽起來就不太像人話。

  反正在外界通常不受歡迎,年輕的見習生們仔細盤算一番,得出一個結論:好像去永夜峽谷實習不是什麼糟糕的選項?

  作為一家像模像樣的酒館,蘇茜當然不介意接納付費旅客:「那就來吧。」

  於是酒館迎來了一批新的客人。

  四名亡靈學徒、六名黑魔法學徒,還有一名是二葉指環的博物學者,那個連續吃了兩次芝士拌麵和煉乳扁食的學徒也赫然在列,蘇茜看到他就條件反射地感到眼睛疼,她決定把沙縣小吃踢出最近的菜單。

  這些初出茅廬的年輕人毫不畏生,他們好奇地打量著這個簡單的房間,嘰嘰喳喳地吹噓自己是怎麼糊弄過導師的,討論著這個不定點空間門的原理,然後開始學術層面的爭論。

  還有兩個女孩子悄悄地去抱小兔人。

  【您的城鎮迎來了第一支旅遊團!】

  【旅遊團:旅人們聽聞過您的城鎮的傳言,他們為此結伴而來。旅遊團會在您的領地內停留更長的時間並進行遊覽消費,修建店鋪和設施,賺取更多的金錢與積分獎勵吧!】

  蘇茜臉色有些凝重。

  不,跟系統催債掏錢逼建設沒什麼關係。

  【現有空置客房:1

  推薦價格:20銀幣/天】

  蘇茜:「……」

  她回想了一下那個青旅客房。

  畢竟是大通鋪,應該能夠容納下一支「旅行團」。

  但是。

  蘇茜看著已經開始引經據典,激情互懟的魔法學徒,那兩隻被女孩子挾著肋下抱起來的小兔人滿臉茫然,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無意識地踢了踢腿,在一片專業術語與大概是學術髒話中暈頭轉向。

  弗蘭克與巴赫不知什麼時候蹲到地上,正瑟瑟發抖地苟在牆角,野生死靈法師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被捲入戰局——黑魔法學徒人多勢眾,亡靈學徒正視圖將博物學者拉入己方陣營。

  弗蘭克偷偷摸摸用胳膊肘拐了拐巴赫,壓低了聲音:「你不去幫忙嗎,蹩腳法師?」

  巴赫把腦袋埋得更低一點:「閉嘴。」

  男女混住都已經不是首要問題了。

  把死靈法師和黑魔法師關在同一個房間裡,是什麼驚才絕豔的主意?想要徹夜不休,共同書寫關於陰陽怪氣言語藝術的長篇巨著嗎?

  蘇茜:要是再關個白法師進去能不能促進世界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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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開業第五十一天

  學徒們吵吵鬧鬧地走出流動攤販的房間時,阿爾德羅正忙著藏他的金幣。

  龍的第一枚財寶每天都要換幾次地方,屋頂樹梢,水池風車,然後又自己說漏嘴,被他的小夥伴找出來……雙方好像都很高興,彷彿是什麼例行遊戲。

  院子也是常用藏匿地點,就是有點危險:拉斐爾會揪著他的角逼他把挖出來的坑一個一個填好。

  不過,刨土的骨龍也是骨龍。

  轉化骨龍並不需要完整的龍骸,但至少要有一份骨骼屬於龍,甚至還有個亡靈法師曾經用一截龍尾搭配栗尾鼠和刺兔的骸骨捏出一條迷你龍。緘默塔也有一條骨龍,它的頭骨來自銀龍,而胸肋來自黑龍,使得它的行為時常會有些糾結,具體表現是陰晴不定,反復無常,作為一個塔衛,學徒們長期飽受他的荼毒。

  ——但阿爾德羅不同,他生前就是一頭真正的龍。

  骨龍聽見響動,連忙把地上的土拍平,轉過頭來。

  那是一頭完整的、毫無瑕疵的骨龍,學徒們知道那意味著什麼,他們就像偶然撞見繆斯的年輕藝術家,下意識都停下爭執,發出低低的抽氣聲。

  「真美啊……」一個亡靈學徒小聲讚歎,「我也想要轉化一條這樣的骨龍!」

  「首先,你要有一副完整龍骸。」他的同伴冷靜地指出,「然後,你就會被龍族追殺。」

  殺死一條龍並不會被龍族記恨,但褻瀆屍體一定會。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可我還是想要。」亡靈學徒抽了抽鼻子,「難道你不想要嗎?」

  他的同伴頓時語塞,最終還是遵從本心:「……沒有,我也想要。」

  「唔,魔法師?」阿爾德羅歪著腦袋看看客人們,看起來並不是特別高興,「我不太喜歡魔法師,他們都好狡猾……」

  說完還轉了個身,用尾巴對著這些學徒。

  但這幾個亡靈學徒對待骨龍的態度就像對待熊貓寶寶,哪怕面對個冷冰冰的屁股也覺得非常可愛。

  「他會說話!好棒!」一個學徒說。

  「尾巴真漂亮啊,是完整的龍骨……」另一個學徒說。

  最興奮的那個學徒直接跑到龍旁邊蹲下:「我想好我的實習課題是什麼了,骨龍習性觀察日誌,骨龍說話,骨龍活動,骨龍狩獵,骨龍睡覺——我不走了,我要住在這裡!」

  學徒一面說一面搭臨時帳篷——作為緘默塔的學徒,露宿野外是家常便飯。

  阿爾德羅從來沒被這麼熱切地注視過,還是些麻煩的法師,渾身有些發毛。他哼哼一聲,尾巴輕輕一甩,將帳篷連著學徒一起掀倒,扇動翅膀飛到一旁去了。

  學徒爬起來,抹了把臉,還是傻笑:「啊,還有骨龍生氣。」

  蘇茜:……這些學徒真的沒問題嗎!

  蘇茜:等他們發現阿爾德羅其實就是個狗習性會不會很失望?

  亡靈法師因為骨龍走不動路,其它人卻注意到更多。

  銀光粼粼的巨樹,屋舍、農田、林場,鋪設整齊的道路與路燈,與稍遠處的濃霧與荒涼對比鮮明。這裡是永夜峽谷,又不該是傳言中的永夜峽谷。

  他們走到樹屋前,一匹青年鷲馬「嘩」地突然從樹上掉下來,嘶鳴一聲後又拍著翅膀飛到酒館屋頂。在不遠處,一頭梟熊正對著圍欄裡的角羊虎視眈眈,還沒有動手,一隻蝕影獵鷹落下來,踩著它的後背,啄了一下它的腦袋。

  鷲馬通常生活在岩嶺,而梟熊則是典型的叢林生物,反正不會是永夜峽谷的物種,更不應該在一隻亡靈的看管下勉強和睦相處。

  在樹屋中,一匹雪白的小馬駒有些笨拙地從旋梯上飛下來,它在陌生人面前有些驚慌和害羞,噠噠噠地躲到旋梯後。

  博物學者托蘭傻眼了:「……那是什麼?」

  蘇茜蹲下身,朝小馬駒招招手:「嗯……飛馬?」

  小飛馬猶豫了一下,還是踢踢噠噠地從旋梯走出來,被蘇茜抱起。它沒被養在牧場裡,生長的速度緩慢,如今只換過一次羽毛,原本灰撲撲的翅膀變得雪白漂亮。它比以前膽子大了一些,但依舊對黑漆漆的學徒們表現出抗拒,用鼻子噴了幾口氣,便將腦袋塞進蘇茜懷裡。

  「我當然知道那是飛馬!」托蘭神色有些崩潰,「問題是為什麼這裡會有飛馬!」

  蘇茜:?

  蘇茜:「……因為是養的?」

  托蘭:「……」這麼敷衍的回答不如沒有!

  尤妮絲平靜地點點頭:「托蘭學長,總會有一些事是在常理之外的。」

  托蘭:「比如說一覺醒來看到你家導師正跟白塔首席相談甚歡,互為知己?」

  尤妮絲:「……」

  黑魔法學徒打了個寒顫:「那已經超出世界規律了!」

  相較之下,青旅通鋪完全不是問題。

  亡靈學徒決定集體露宿院中,好歹避免了徹夜論戰的人間慘劇。客房中間用布簾拉開,充當分隔屏障。

  緘默塔學徒對居住環境非常豁達。

  「有床,還有被子。」他們說,「比露宿野外好多了。」

  客人這麼隨遇而安,蘇茜便將建設旅館的念頭重新按了回去:畢竟單價四萬五,有點貴,她還想攢錢修路呢。

  ——

  旅行團為領地帶來了新的變化。

  首先是經驗,酒館的經驗槽終於被填滿。商店內因此更新了更多商品,其中有兩種果樹和一些常見藥草,另外,牧場裡可以養牛了。

  蘇茜不由得感歎:有常駐客人就是好啊。

  除此之外,博物學者托蘭還帶來了一些其他的種子,它們能夠在酒館的農田中順利生長。只要一份就足夠,之後蘇茜便能通過系統商城重複購買。

  其中一種活力劑材料的味道嘗起來頗像花椒,蘇茜一口氣種了幾輪,拿來做水煮魚。

  虹魚肉質肥美細膩,口感有點類似巴沙魚,是種怎麼做都不容易出差錯的優質水產。

  學徒們為此歡欣鼓舞,要知道緘默塔遠離澤地與海洋,通常見不到新鮮魚類,畢竟行商要將保鮮措施留給更加昂貴、也更嬌貴的素材。

  水煮魚、酸湯魚、糖醋魚、香煎魚柳、酥炸魚塊,這些魚類料理在餐桌上輪了一番,這些年輕旅客們心滿意足。

  更重要的是,蘇茜終於完成八十次水產養殖,獲得了魚塘。

  農場、牧場和魚塘,酒館後原本荒涼的空地已經顯得有些擁擠,蘇茜翻了翻酒館日誌,覺得還是需要先擴建酒館,以免朝著農家樂的方向繼續發展。

  唯一不太開心的是阿爾德羅,他第一次被煩得渾身發毛(當然並沒有毛),這非常稀奇,畢竟通常只有他煩別人的份。

  亡靈學徒對骨龍的愛意溢於言表,即便被龍尾掃臉,也因為被主動近距離接觸而滿臉滿足,還誇他行動敏捷,骨骼美麗,連甩尾巴的模樣都非常優雅迷人。

  阿爾德羅從沒見過這種類型的魔法師,只想找個地方把自己埋進去。

  不過,龍的抗議沒有得到採納。

  每當學徒們外出探索和採集時,阿爾德羅都會被一同派遣出去充當護衛,當然,這是付費服務。

  龍最初顯得不太情願,然後蘇茜給他發了點工資。

  他高興了,還要擺出紆尊降貴的模樣,哼哼唧唧,磨磨蹭蹭。不過蘇茜懷疑那些亡靈學徒早就已經看穿了,因為有她兩次目睹學徒偷偷摸摸用寶石與龍交換「就摸一下」的機會。

  除了骨龍與獨有的腐敗植物,對於這些緘默塔學徒而言,永夜峽谷還有更多寶藏。

  還記得嗎,巴赫曾經苟過四年的法師巢穴。

  這個蹩腳的半吊子法師能活到今天,除了好運氣,還有一個優點就是見狀不對就認慫。他雖然在地下巢穴待了四年,但被詛咒和反噬搞翻兩次後,就對那些看起來非常厲害的藏品與房間敬而遠之。

  「這麼做沒錯。」學術分歧不波及頭腦簡單的野生同行,尤妮絲推著眼鏡,順便黑了下隔壁塔,「亡靈學派都這樣,總在想方設法地把別人變成自己的財產,冒進的話,說不定你已經變成一具屍妖了。」

  亡靈學徒立即反唇相譏:「但你們可是想方設法地把別人變成祭品?」

  黑魔法學徒:「發揮事物的最大功效有什麼問題嗎?」

  亡靈學徒:「那我們明明是廢物利用?」

  蘇茜:這是在比爛嗎?

  蘇茜:……活該你們名聲不好!

  這些從無論哪方面看都是半斤八兩的未來大陸隱患們互相噴吐了一番毒汁後,最終達成共識:去那個巢穴看一看!

  蘇茜:「你們剛剛還在說不要冒進?」

  「那不一樣!」年輕人從沙發上跳下來,「這是冒險!一個廢棄的法師住所,而我們可能是踏足的第一批人,這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有的運氣!」

  蘇茜:事實上,這應該叫盜墓,呸,考古。

  不過,嚴格來說,大多數瑰麗的傳說都與古老的遺贈脫不開關係,神跡、遺址、龍穴……這些年輕學徒都還是會為故事心潮澎湃的年紀呢。

  而蘇茜其實對那裡也有些感興趣——指那片培植田。雖然巴赫對菌類料理怨念頗深,但是小雞燉蘑菇很好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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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開業第五十二天

  雖然年輕的學徒們興致高昂,躍躍欲試,但他們在事前準備上依舊足夠謹慎,寄希望於巢穴原主人是個善良陣營太荒唐,何況魔法師從來就不靠感知和幸運吃飯。

  他們重新清點自己的私藏:這些傳承自緘默塔的雛鳥手上總有幾件師長的饋贈,用以在關鍵時刻保命。

  之後還租用實驗室對各種原材料進行處理,蘇茜收下租金,看了眼因此擴充不少的製作列表,默默摸了摸鼻尖,感到一點隱晦的心虛,欸,這算不算是把人賣了還讓幫數錢?

  最後的人選則是通過辯論、吵架和小規模鬥毆決定的:亡靈學徒朵拉、艾賽亞和莫里,黑魔法學徒尤妮絲與貝蒂,以及博物學者托蘭。

  年輕人們考量了可能發生的情況,盡可能周全地豐富自己的行囊:防禦符石、精力藥劑、以及解除卷軸,傳送符石不需要攜帶,但操縱魔像的白水晶是必需品,還要一些攻擊卷軸與符石以備不時之需。

  除此之外,還有施法材料、法術書和抄錄筆,餘下的一點縫隙塞了條德芙巧克力。

  巴赫對這些科班同行的庫藏感到非常羨慕和驚訝,他試圖解釋如果不亂動東西,那個巢穴其實沒什麼危險。當然沒人聽他的。

  臨近出發時,他們換了新的隊員。

  「走吧。」拉斐爾說,「阿爾德羅留下來。」

  正搖頭晃腦地等候在一旁的骨龍聞言愣了一下:「咦?」

  拉斐爾看看龍,似乎想交待什麼,最後還是放棄無用功,敲敲他的頜骨。

  阿爾德羅顯得不太開心,他趴下來,嘴裡嗚嚕嗚嚕地嘀咕:「為什麼你總是不帶我去?」

  「因為,」拉斐爾非常敷衍地思索一下,「誰讓你連吐息都不會?」

  「可是——」阿爾德羅呆愣片刻,然後用尾巴用力拍打地面,竭力反駁道,「我現在是骨龍了,骨龍本來就不會吐息!」

  拉斐爾從善如流:「嗯,所以才讓你留下來保護這些舊獸人?」

  龍顱骨內的魂火頓時凝滯住了:「……這樣。」

  他猶豫了。

  目睹一切的蘇茜:誒!這是究竟什麼欺騙狗狗看家的糟糕話術!

  她忍住笑意,熟練地走上前,伸手摸摸阿爾德羅,遊刃有餘:「麻煩你啦,阿爾德羅最厲害啦!」

  龍的翅膀尖隨即下意識揚了揚,他流露出點苦惱的情緒,趴在地上想了想,又想了想,最後彆彆扭扭地嘟囔著:「既然這樣、既然這樣,那我就勉強幫個忙……」

  拉斐爾:「但是不許弄壞東西。」

  阿爾德羅:「……」

  龍重重噴了口氣:「噢。」

  ——

  法師巢穴距離酒館並不遠,否則巴赫先前也不會成為唯一常客。借助騎具只需要小半天就能夠抵達。

  那是霧星河上游的一段支流河道,哪怕在豐水季時,水位也不足以讓航船通過。現在河道內殘留著沼澤泥怪爬行過的痕跡,還有一些亡靈沿著河畔蹣跚,在幾個陷阱的殘骸裡,還能看到零散被分食後的碎塊。

  巴赫抓了抓頭髮,有些不好意思:「那是我以前用來抓僕從設下的,其實還挺好用,不過現在好像全都壞掉了。」

  蘇茜看了一眼那些陷阱中的遺骸,那些被魔藥氣息吸引、然後被弄翻的倒黴亡靈沒等來十次操縱術只能成功一次的蹩腳法師,慘遭其它同類瓜分。她不由得對巴赫升起一點肅然起敬:果然,哪怕是野生的魔法師也不是只憑幸運值就能苟活的。

  而巢穴的入口隱藏在河畔一片枯萎的蘆葦叢中,像半塊窖井蓋,上面刻著隱秘的花紋,它的顏色跟周圍的泥土非常接近,如果在豐水季,這個入口幾乎就在淺灘上。

  巴赫吟唱了一段簡短的咒文,窖井蓋「噹啷」一聲輕響,向下打開,露出一條僅能容納一個人通過的通道,一副簡單的繩梯垂在斜向下的通道邊緣。

  「下面就是了。」巴赫說,「不過,入口比較窄,體型太大的僕從是進不去的。」

  說完他駕輕就熟地鑽進那條通道,順著繩梯爬了下去,下方傳來一聲落到實地上的響聲。

  有巴赫做示範,其他學徒也從作為載具的魔像上下來,他們將無法通過入口的大型魔像收起來,由動作靈巧的輔助魔像打頭,一個接一個的進入巢穴內部。

  繩梯正下方是一片培植田。

  與能用簡陋來形容的入口不同,這些培植田有著漂亮的石頭底座,其實說「田」並不準確,嚴格來說,這明明應該是一個花壇,只是裡頭如今只生長著零星菌類。

  花壇邊的臺階向下延伸,穿過一個大概是拱門的入口,映入眼簾的則是一個寬敞的平臺。

  巴赫已經點亮了魔石吊燈,一張L型的長桌被安置在平臺中,上面橫七豎八地放滿了實驗用的器皿,以長桌為中心,堆積著亂七八糟的雜物,鍋碗瓢盆跟書籍卷軸塞在一塊,用途不明的奇怪材料與道具裝成一箱,長桌下方鋪著簡單的被褥。稍微遠一點的地方,籠子裡關著兩隻枯萎的沼澤泥怪。

  蘇茜:……哇,這是什麼死宅的房間!

  房間的前任主人,巴赫就像每個突然被直系上司或暗戀女神造訪的宅男一樣,還試圖垂死掙扎地收拾一下,結果「哐當」一聲,保持著微妙平衡的雜物堆垮了一地。

  他局促地擦擦手,努力解釋道:「那個,是這樣……我出門前忘記收拾了。」

  緘默塔學徒默默看著他,在野生法師窘迫得快要找個地方躲起來的時候,其中一個人發出「噗」的一聲輕笑,彷彿是個信號,他們紛紛笑起來。

  「抱歉抱歉,不是在笑你——」亡靈學徒朵拉扶著同伴的肩膀,輕快地笑道,「真的,這沒什麼,反正我們都差不多,其實我以前還用燒杯煮過馬鈴薯!」

  「小惡魔煙熏肉,」貝蒂不甘示弱,「在實驗室裡閉關三天的黑魔法師什麼都做得出來。」

  蘇茜:太慘了,圖什麼!

  巴赫在笑聲中稍微放鬆了些,他掩飾地乾咳一聲,又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床褥往桌子下踢了踢,拽出一隻箱子,從裡面翻出幾卷破舊的手劄,又手忙腳亂地清理了一下被器皿堆滿的長桌。

  然後他發現沒有椅子。

  學徒們察覺到野生同行無言的尷尬,他們很快發現了根源,於是笑嘻嘻地將輔助魔像拼成椅子,拖到長桌旁,頭碰頭地圍坐在一起,輕手輕腳地翻開手劄。

  說是手劄,其實應該是日記本,前任主人在裡面隨心所欲地寫了許多東西。

  糟糕的天氣,培植田的生長情況,遊記見聞,當日心情,整整三頁半的魔藥配方,塗塗改改到最後發現是個失敗品,沒頭沒尾的時間、數據、反應情況,大概是實驗時隨手記下的。有用的「乾貨」七零八落地夾雜在這些冗雜記錄內。

  至於更有價值的書籍與卷軸都設有保護手段,吃過一次教訓後,巴赫直接認慫。

  蘇茜在房間內轉了一圈,打量著四周。

  這個平臺的中央是三人合抱的雕花立柱,左側靠牆的地方擺放著一列厚重的架子與長櫃,架子上面一些是盛放材料的器皿。有一部分因為歷時過久失去了保鮮效果,裡頭儲存的東西已經變成一灘意味不明的污漬,但還有一些仍完好如初。

  這顯然不會是巴赫的藏品,它們屬於巢穴的上一任主人。

  角落裡還散落著不少魔偶殘骸,損壞桌椅,花盆碎片,除此之外還堆放著幾個儲物箱。

  立柱的右側是幾扇緊閉的雙開房門,在靠裡側的地方有一座通往下層的扶手樓梯。平臺的盡頭則是一截完整石料築成的中央臺階,蘇茜抬起頭,看著穹頂上垂下的精緻吊燈,感覺好像哪裡不對。

  她有些遲疑:「我怎麼覺得,這裡應該不是什麼法師的巢穴吧?」

  什麼神經病會在自己的巢穴裡修四級半的六米大臺階啦!!!

  這可還是在永夜峽谷!

  拉斐爾也在觀察周遭環境,目光裡帶著饒有興致,他聞言笑了一聲:「嗯?至少它目前的作用的確是法師住處?」

  蘇茜:「……可這裡看起來其實更像是圖書館或者閱覽室?」那些用來陳放材料的置物櫃,應該更適合用來放書籍或雜誌,那張擺滿器材的長桌分明就是個諮詢台或者借閱登記處。

  拉斐爾聳了聳肩,語氣聽上去居然有些輕快:「也沒錯,但那是更早以前的事情了。」

  永夜峽谷的豐水季是如此短暫,不足以建起這樣的地下建築,如果有,那麼這裡原本一定有什麼——

  這個巢穴的前任主人同樣是個足夠幸運的傢伙,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他發現了這個圖書館殘骸,並將它修繕和改造成自己的居所。

  從殘存的痕跡來看,這個法師應該在這裡待了非常長的時間,但離去時幾乎又什麼都沒帶走。最終便宜了另一個幸運的傢伙。

  學徒們還在桌前嘰嘰喳喳地討論與爭辯著手劄上的內容,博物學者獨自離席,踱步到一旁的置物櫃前。

  被放在裡面的都是難得的材料,托蘭認出了其中幾種,剩下的那些從色澤與外觀上來看,同樣不會是凡品。

  他忍不住施放了一個鑒定術。

  書架隨即泛起淡淡的魔法靈光——這是用於防護的魔法。令人訝異的是,這道詛咒的強度與它所守護的物品比起來,實在過於微不足道。

  這麼說吧,巴赫之所以在觸動兩次反噬還能活蹦亂跳,並不是因為他皮糙肉厚、閃避點滿,而是因為,這點手段的確連一個半吊子的蹩腳學徒都弄不死。

  但是,存放在器皿中的那些生物部位可不是什麼心慈手軟之輩能獲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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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開業第五十三天

  雖然感到有點不同尋常,托蘭還是回頭喊了一聲:「貝蒂,解除卷軸在你那裡吧?」

  「啊,是的。」被點名的黑魔法學徒從一份長長的解剖數據中抬起頭,「怎麼了,發現什麼——」

  她說著從桌前起身,走上前去,抬頭看清了置物架上的容器。

  貝蒂:「……我靠。」

  黑魔法學徒在原地愣了足足有十秒,才語氣飄渺地呼喚同伴:「……尤妮絲、尤妮絲——我好像,看到了夜魔的畸角。」

  長桌邊的學徒齊齊為之一靜,緊接著,他們上演字面意義的人仰椅翻。

  蘇茜目睹這些冒冒失失的學徒們,覺得像帶一群小學生參觀科技館。

  哦,不過這幾個小學生會拆展廳玻璃。

  書架上的單薄禁制在一張中級卷軸中輕易破碎,但在之後卻沒人敢擅自伸手去觸碰那些器皿。

  學徒們站在已經安全無虞的書架前,手裡捏著那些手劄,交頭接耳地試圖從那些零散記錄裡辨認容器中裝盛的材料,臉上都露出了垂涎欲滴卻不敢輕舉妄動的糾結神情。

  「是恒定魔法,居然是恒定魔法!」貝蒂委屈地抽了抽鼻子,似乎想錘幾下牆,「哪怕它是個靈魂詛咒也好啊!我真的好想拿下來看一看——那個是蜥魔的炎囊嗎!我只在圖鑒上見過!旁邊那個又是什麼東西的爪子!」

  托蘭回答:「是夢妖,幼年的那種。」

  學徒們同時發出真心實意的感歎:「草。」

  ——這些書櫃都曾附有完美的恒定魔法,哪怕歷時彌久,仍在努力發揮效用,這也是為什麼這些材料會被放置在裡面。但是,誰也說不好那些需要精心保存的素材離開架子後會變成什麼樣。

  年輕人們願意冒被詛咒的風險去觸碰那些奇妙的、即便以緘默塔豐富館藏來看也相當難得的東西,卻無法忍受它們因為自己的行動而損毀。

  他們長籲短歎地惋惜了一陣,才戀戀不捨地從書架前離開,去查看房間內的其他藏物。

  拋開來自巴赫亂七八糟的生活痕跡,這個房間裡的其他陳設其實十分規整,或者說,非常法師。

  書籍、抄本和卷軸被整齊地碼在長櫃中,盛放符石的匣子分門別類地摞在櫃子上,而旁邊的儲物箱上分別貼著「寶石與金屬」、「空白卷軸」、「觸媒」等標簽。

  好消息是,不知因為什麼原因,與書櫃一樣,這些東西上的禁制手段都堪稱溫柔,就像用十元三把的玩具鎖去鎖保險櫃,甚至不需要用過於複雜的手法就能拆除。

  但還有個令人痛心的壞消息:他們攜帶的解除卷軸不夠多,簡直像在進行選擇困難的開箱遊戲。

  就在這幾個學徒像倉鼠一樣滿地亂爬時,蘇茜站在那座同往下層的扶梯旁。

  她向下望去,下方沒有照明,黑洞洞的。可視範圍之內,那座旋梯在第一個拐角處戛然而止,只餘下小半截扶手。

  看上去是條死路。

  但拉斐爾走過來,他往下看了一眼,便回頭對蘇茜說:「我們去下面。」

  蘇茜:「哎?」

  她眨眨眼,很快明白了死亡騎士的意思,點亮探索的明燈,跟上拉斐爾的背影。

  勘破迷霧的燈火映照出的一段完整的臺階。在轉過兩個轉角,上方傳來的聲響與光線徹底消失的瞬間,蘇茜的眼前跳出一個熟悉的彈窗。

  【您已進入遺跡】

  而這段旋梯也已經走到了盡頭。

  眼前佇立著一扇大門,它超過五米高,是屬於精靈工藝的傑作,門框上有著藤蔓花紋的裝飾,它並未被嵌在牆上,就孤零零地立在那裡。

  蘇茜仰頭望去,大門的拱頂上流淌著纖細的字符。那並非一扇實質的門,走近一些便能發現這扇門完全是由濃郁的光構成的。

  她走到它跟前,伸出手按在冰涼的門頁上,甚至還沒有用力,大門便發出一聲輕響,然後便緩緩向內打開。

  裡面是一個環形房間,整牆的高大書架直達穹頂,銀質的扶手由下至上地螺旋在書架外側,卷式的平臺懸浮在各處。

  每一列書架都整齊地擺滿了書籍,各種語言,任意題材,用來消遣的遊記讀本,厚重的歷史典籍,主婦的拿手菜譜,兒童的啟蒙讀物,龍語魔法、藥劑配方、詛咒研究,應有盡有,琳琅滿目,無論是傳奇法師還是稚齡兒童,都能在這裡找到想要的東西。

  「嘩啦——」

  就在蘇茜走入房間的那一瞬間,彷彿是一大群被驚擾的蜂蝶,那些安放在書架上的典籍同時掙脫而出,無數書頁在房間內瘋狂飛舞,蘇茜下意識伸出手,抓住了迎面撲來的幾頁。

  幾乎在握住書頁的一瞬間,她的腦海裡被塞進了兩段長長的咒文與施法方式,她的固有素質讓她立即讀懂了那些晦澀的法師語言。它們顯然不屬於同一條法術——

  【您獲取了[]的部分信息[2/15]。】

  【您獲取了[冰]的部分信息[1/6]。】

  遺跡之所以會被定義成遺跡,只是因為過去的饋贈仍等候在那裡。

  閃金塔的塔心被女巫憑照心意贈出,但如果蘇茜不得她的歡心,那麼埃弗拉寧願讓自己的高塔永遠沉睡,反正女巫都是些隨心所欲、任性妄為的傢伙。

  相較之下,圖書館更為慷慨。

  ——或者說,過於慷慨。

  數不清的書頁如同暴雪般落下來,蘇茜獲得了其中的一部分,但無論她如何努力,都有更多的書頁就這樣了落在地上,然後迅速消融。

  提示框在她眼前瘋狂刷屏,腦海中交錯閃過無數畫面與訊息,太多了,以至於蘇茜甚至無法確認自己究竟抓到了什麼。許許多多的收集進度條在跳動,當每個進度條被填滿,她能得知這本書的名字,並獲得一個全本收集的提示,但還來不及看清,信息窗很快被新的獲取提示覆蓋。

  就像棕熊面對洄游季時的鱒魚,只要隨意揮出爪子就能獲得豐厚報償,但哪怕最貪婪的母熊也無法將塞滿河道的魚撈光。

  ——你又怎麼可能留住一整座圖書館的館藏?

  當這場紛揚書頁的暴雨結束之後,所有的書架變得空空蕩蕩,鑲嵌在櫃身上的壁燈也變得黯淡下來。

  蘇茜眼疾手快,撿起落在幾步前還未徹底消融的最後一頁。

  【您獲取了[弗朗特遊記]的部分信息[4/4]】

  【您已成功收集《弗朗特遊記》全本!】

  被收集的全本與殘部都被分門別類地錄入系統的圖鑒庫中,可以隨時調出。

  一共有176冊全本,此外還有近千份殘卷。當然,那些來不及被蘇茜接住、就消融不見的書卷要遠遠多過這個數量。

  蘇茜走到已經空無一物的書架前,撫摸著冰冷的隔板,忽然感到某種無法言喻的悵然。

  這時,一陣微弱的機械聲響打斷了她的思緒。

  「哢噠」、「哢噠」、「哢噠」。

  有什麼舒展開來。

  一個東西從上方的書架上落下,又在半空中展開翅膀,輕輕扇動著。

  那是一隻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構裝生物,看上去有些像妖精,關節處由鉚釘銜接,還長著一對金屬蝙翼。

  它懸停在蘇茜面前,在一陣接觸不良的嘶嘶聲後,發出了清脆的話語——

  「歡迎來到外城圖書館,這裡是三號廳,我是圖書館妖精0413號。」

  「您可以在本廳內進行瀏覽,抄錄與實驗請提前遞交專用房間申請,若需要將藏書借出館外,請往大廳辦理登記手續。」

  「現在開始讀取本廳藏書目錄,您可以使用我進行檢索……叮!讀取失敗,出現錯誤——」

  「正在進行檢測……讀取失敗……出現錯誤、出現錯誤——嘶嘶……能源不足……」

  這隻小小的圖書館妖精在發出一陣紊亂的聲音後,最終和所有失去能源耗盡的魔像般,將翅膀合攏起來,哢嚓嚓地團成球狀,直直墜了下去。

  蘇茜伸手接住了它。

  【您已完成本次探索。】

  【您獲得了獎勵:技能點×1】

  【您獲得了特殊獎勵:城鎮科技[圖書館Ⅰ]】

  【您獲得了圖書館妖精×1】

  【圖書館妖精[☆]

  描述:這種精巧的小型魔偶被用在圖書館中,它能做到不少事:檢索、指路、端茶送水、搬運書籍,但它也只能被用來做這些。】

  蘇茜關掉眼前的彈窗:她的這次探索結束了。

  她抬起頭,靜默的書櫃重新陷入沉睡,用以照明的壁燈接連熄滅:該離開了。

  蘇茜轉過身,原路返回,當她踏出門檻,那扇光鑄成的門便重新關上,逐漸變得透明,最終徹底消散無形,彷彿從來沒有存在過。

  死亡騎士一直等候在門外,見狀朝蘇茜點了點頭,說:「那麼,我們回去吧?」

  蘇茜看看他,突然感到有些沉重和愧疚:「嗯……抱歉。」

  拉斐爾:?

  蘇茜低下頭:「……我沒能拿到全部的書。」

  拉斐爾:???

  死亡騎士露出了迷茫的神色,他甚至想了一會兒,才理解蘇茜的意思。

  拉斐爾沉吟道:「不到三本嗎?」

  蘇茜:?

  蘇茜:「當然不止!!!」

  於是死亡騎士聳了聳肩:「那不是很好嗎,外城圖書館最開始是萊昂用來哄小孩子的,只有三本書,還是他自己寫的……萊昂偷懶的時候,就會把學生關進去,讓魔偶照著書念故事。」

  他笑著搖搖頭:「雖然背後詆毀同僚不太好,但我還是要說,萊昂寫的故事真的難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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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開業第五十四天

  拉斐爾這麼說了,蘇茜不由得感到有些好奇。

  她偷偷拖出書庫,粗略地檢索一番,然而並沒有找到相關的內容——顯然,拉斐爾所說的「最早的三本書」與這座圖書館曾有的其它館藏一起徹底消失無蹤。

  ……可惡,有種遺失了鎮館之寶的不甘心。

  死亡騎士注意到蘇茜臉上的遺憾神色,大概猜到她在想什麼,說:「沒必要覺得可惜,哪怕算上紀念意義,那些書也是外城圖書館最沒有價值的東西。」

  他想了想,說:「如果您真的想知道,回去後可以去問阿爾德羅,他聽過很多遍。」

  「噢。」蘇茜應道,她關掉系統頁面,看看拉斐爾,突然又想起什麼,「那麼你聽過嗎?」

  拉斐爾:「……」

  死亡騎士輕咳一聲,轉身走向回程的臺階:「走吧。」

  蘇茜:啊,看來是聽過。

  她感到有點想笑,又不好真叫拉斐爾講故事,只好結束這個話題,跟上他的腳步。

  外城圖書館的探索已經結束,不過,他們來此的最初目的,對法師巢穴的探索卻還在進行。

  蘇茜這時才想起那些被扔在上面的活潑學徒,不免升起些帶隊老師的擔憂:「不會有事吧?」

  雖說巴赫已經住過四年,且先前他們的翻箱倒櫃也沒有遇到什麼險惡的情況,但畢竟那裡的上任主人畢竟是個亡靈法師,那可不像是會對同行和雛鳥網開一面的物種。

  都是學徒,再怎麼準備周全,事到臨頭恐怕都會手足無措。

  「沒事的。」拉斐爾回答道,「畢竟這裡是圖書館?」

  雖然與下方的遺跡是兩個空間,然而那片大廳的殘骸仍保留了外城圖書館原有的特性。

  上一個居住於此的法師將自己的珍藏近無保留地放在房間內,並非他對居所的安全充滿信心。他同樣想用最嚴苛的手段來武裝自己的珍藏,但是做不到。

  在建造伊始,符文便被刻進這座圖書館的抄錄室之外的每個角落,烈性攻擊術法在這裡將被消彌無形,書櫃上的恒定魔法能保護所有館藏不受時間的破壞,但卻絕不會阻止任何人拿走和翻閱它們。

  畢竟這裡是公共圖書館,而不是私人藏寶庫。

  ——

  雖然這麼說。

  蘇茜還沒走出旋梯,就已經聽見那些學徒正嘰嘰喳喳地討論著什麼。突然間,一聲低沉的咆哮蓋過了學徒們的交談,緊接著是一陣慌亂的驚叫與腳步聲。

  她下意識抬起頭,看到一個巨大的灰影從正上方一掠而過。

  驚叫聲中,只聽「嘭」的巨響,有什麼沉重的東西被打翻在地,夾雜著大片玻璃破碎的聲音。

  尤妮絲發出淒涼的悲鳴:「材料櫃——!」

  蘇茜一怔,立即抽出劍,幾步衝上臺階,恰好將那個因為變故而失去理智,想要一頭撲上去的黑魔法學徒一把撈了回來。

  她抬起頭,與狂亂的目光直接對視——

  眼前的物種實在過於聞名遐邇,哪怕是蘇茜,也在第一眼就認出了那是什麼。

  地獄三頭犬。

  這匹三頭犬應該已經死了,原本燃燒火焰的漆黑皮毛被慘淡的灰白色取代,其中一個腦袋只剩骸骨,還有半扇猙獰肋骨裸露在外,幽藍魂火微微跳動。

  它踱步到翻倒的櫃子前,踩過滿地液體與玻璃渣,叼起一顆仍燃燒著微弱火焰的心臟,用一種相當糟糕的方式將它撕碎併吞咽下肚,深色的血液順著它的獠牙滴落在地上。

  「那是炎魔的心臟……」被蘇茜緊緊拽住的黑魔法學徒發出一聲哀婉的呻#吟,捂住眼鏡不忍再看。

  蘇茜:「……?」

  她真摯建議:「……我覺得,是不是先關心自己的心臟比較好?」

  活著的三頭犬很麻煩,死掉後還能動的更麻煩,哪怕圖書館有針對魔法的保護措施,可看看它的尖牙利齒,就該知道這玩意是個肉搏系。

  它饑腸轆轆,先是被打翻在地上的素材所吸引,慢條斯理地吞食著仍蘊含能量的那部分材料,每吃一口,蘇茜都能聽見那些學徒痛苦而懊惱的抽氣聲。

  接著三頭犬抬起一個腦袋,注意到了屋內的生靈。

  這些咋咋呼呼的年輕人從意外損失中冷靜下來,終於意識到了現狀。

  方才他們四散逃開,現在蘇茜手裡抓著一個,還有一個在她腳邊抱欄杆。巴赫躲在桌子下瑟瑟發抖,還有兩個蹲在立柱後,托蘭拿著法術書站在他們跟前。

  蘇茜握著劍,感到有些發愁。毫無疑問,法師都是些跑不快跳不高的傢伙,學徒更是如此。自己要好一些,她如今的劍技熟練度是4.5,四捨五入就是戰鬥力五,可是她實在不認為自己能跑得比狗快。

  然後拉斐爾在歎息。

  「你們……」死亡騎士說,聽上去就像看到阿爾德羅又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弄壞了什麼東西,「怎麼連在圖書館裡都會搞成這樣。」

  他走到蘇茜身旁,輕巧地接過她手中的細劍,隨意地一揮,劍尖斜指著地面:「還是我來吧,這個對您來說還太早了,領主大人。」

  繁星詠唱握在拉斐爾手中,纖細的劍身立即騰起一層稀薄的火焰,似乎感受到威脅,三頭犬停下對生靈的觀察,另外的兩個腦袋也抬起來,前肢伏低蓄勢,三雙猩紅的眼睛同時盯住他。狗的喉嚨中發出低吼,黏稠的涎液順著交錯犬齒的縫隙不住淌下。

  啪嗒、啪嗒。

  「等一下、等一下——」尤妮絲突然反應過來,她急急忙忙出聲,「地獄犬是火屬,哪怕亡靈化也應該有火系豁免,我記得有帶冰霜符石……」

  她手忙腳亂地低頭翻找,但拉斐爾直接走上前。

  死亡騎士只往前走了兩步,他在第三步時突然暴起,與此同時,三頭犬一躍而起,撲了上去。

  交鋒只在一瞬間。

  混濁腥臭的血液從斬斷的脖頸處噴出,臉盆大小的頭顱「啪」的一聲重重摔在黑魔法學徒跟前,碎了半邊,濺起的黏液沾到她的眼鏡上。

  尤妮絲:「……」

  她默默將掐在指間的符石收了回去。

  發怒的惡犬扭頭咬住劍刃,但劍身上的火焰焚燒著它的骨骼並迅速蔓延。最後那個頭顱當機立斷,及時止損,張口齊頸撕掉正在燃燒的那個腦袋。

  這樣的傷勢沒有讓狗退縮,深淵的火焰駁雜著灰敗氣息在它身上熊熊燃燒,它殘存的皮毛被層層剝落,露出猙獰的骨骼,然後,又重新覆上一層新鮮的血肉,那個僅剩的腦袋仰天發出一聲悠長狼嗥——這玩意居然還會進階,並且是朝著深淵守衛的方向。

  非常稀奇,惡魔與亡靈的屬性在這條狗身上共存,如果將它送到緘默塔,說不定能促成一個合作議題。

  但沒有機會了。

  劍光落下來。

  繁星詠唱刺穿狗的脊椎,貫穿它的魂火。

  惡犬發出嘶啞的低吼,後腿屈著,仍試圖要站起來。「嚓」的一聲輕響,劍尖沒入它身下的磚石,蒼白火焰吞沒魂火,也吞沒深淵烈焰,它最終將整條狗都包裹起來,燒成灰燼。

  蘇茜眼前隨即彈出結算信息——

  【您擊殺了地獄三頭犬[亡靈]×1】

  【您獲得了積分×160!】

  戰鬥結束了。

  拉斐爾拔出劍,看著劍鋒上的最後一點污漬燒盡,轉身走回去,將劍遞還給蘇茜。

  眼看他靠近,尤妮絲不由自主地打了個顫,她反過來抓住蘇茜的胳膊,躲到她身後,嘶嘶地抽著冷氣:「天……這種級別的騎士究竟是被什麼殺死的?」

  死亡騎士聽見黑魔法學徒的低聲自語,抬頭平靜地看了她一眼。尤妮絲頓時一個激靈,忙掩飾地推了下眼鏡,將頭埋得更低。

  蘇茜收起繁星詠唱,她抬頭環視滿屋狼藉與劫後餘生的年輕人,感覺自己就像個去了趟衛生間結果春遊學生放火燒山了的班主任。

  ……幸好用不著賠款。

  她歎了口氣,上前兩步先將巴赫從桌子底下揪出來:「怎麼回事啊,我離開時不是還好好的嗎!」

  野生法師齒關打顫,滿臉都寫著後怕。他精神恍惚地喃喃:「……我居然跟那種怪物做了四年鄰居。」

  蘇茜:「放鬆點,那不是鄰居,是室友。」

  巴赫:「……」更加放鬆不了啊!

  時間倒回到之前。

  這些學徒嘗試著打開了右側的房門,裡面是一間普通的工作室,不普通的是,那個房間中央有一頭因衰竭死去的鏈魔。

  永夜峽谷與深淵位面沒有重疊,聯繫居所前任主人的藏品,年輕人們終於意識到一件事:那個法師,根本就是個黑魔法師。

  他們被興奮沖昏了頭腦,接連打開了剩下幾個房間:一頭弗洛魔、兩隻小惡魔、還有一隻誘魔,這些惡魔被囚禁了太長時間,全已變成枯萎的屍體。

  在最後一個房間,他們開出了地獄三頭犬,亡靈化的那種。

  ——顯然,前任主人不全是個黑魔法師。

  蘇茜:「……」

  她此時真切地感受到,巴赫的慫是一個多麼優秀的品質。

  不作死就不會死啊!

  「看到第一頭惡魔後就該停下了。」拉斐爾稍稍擰起眉,非常難得地用上嚴厲的口吻,「你們沒有想過如果是高階惡魔,時間根本不足以殺死它們?」

  被訓斥的學徒發出一陣悉悉索索的輕微騷動,貝蒂似乎想爭辯什麼,被托蘭按下了。

  博物學者將書本按在胸口,深深地行了個鄭重的禮:「非常抱歉,閣下,是我們過於莽撞了。」

  他說:「多謝您出手相救。」

  拉斐爾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其他學徒,神色略微緩和:「這裡是外城圖書館,保護你們不在此受到傷害是我的權職所在。但是——」

  「不代表你們不用為此付出代價。」

  說完他側過身狀似漫不經心地揚起手,在年輕人們錯愕的低聲驚呼中,僅剩的那個完好的置物櫃彷彿被狂風掃過,上面的器皿同時碎裂,存放在裡面的素材被飄落的銀灰色浮塵覆蓋,迅速枯萎失活。

  蘇茜聽見死亡騎士的低語:「……用書架放這種東西,差勁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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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開業第五十五天

  回程路上的氣氛有些沉默。

  平心而論,這趟探索的收穫已經足夠豐富:書籍、卷軸、甚至還有幾具完整的惡魔屍體,考慮到他們的付出,一些普通的解除卷軸,簡直物超所值,近乎免費放送。

  但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損失慘重。

  畢竟得而復失永遠比從未得到更令人沮喪。

  「早知道會這樣,」貝蒂垂頭喪氣地念叨,「剛剛就應該什麼都不管,拿下來先看兩眼。」

  「算啦……」她的舍友稍微豁達一些,勸說道,「就當什麼都沒看過啦——記憶清除,嗯,清除!」

  貝蒂:「可那是虛空領主的喙……」

  尤妮絲也頹了:「別說了,別說了,我還看到淵鯨的支鰭——我之前只在老師的庫房見過一次標本。」

  她們對視一眼:「唉。」

  比起懊惱的黑魔法學徒,同樣目睹整座圖書館館藏在眼前灰飛煙滅的蘇茜心態要平和得多,說不定是物極必反。

  在那些學徒一面緬懷再也拿不到的那些素材,一面將其它收穫運出巢穴時,她還順便拿起擱在一旁的書籍粗略翻閱了一下。學徒沒來得及阻止她,眼睜睜地看著她翻開了書。

  然後,什麼都沒發生。

  魔法師的法術書通過特殊的手法書寫而成,往往蘊含著能量與意志,這取決於上面記錄的法術強度。

  類似於「鄉下小子偶然獲得一本傳奇法術書變身大法師」的戲談根本不可能發生,能看懂傳奇魔法的,只能是另一個傳奇法師。擅自窺視超過自身能力的法術書,後果可不僅僅是看不懂,磅礡的信息能在一瞬間將者的識海攪個粉碎。

  然而這條定理在蘇茜身上失效了。

  蘇茜並沒有,或者說現在沒有魔法技能,法術書中的內容對她來說,基本與亂碼無異。但她還是堅持從頭到尾地翻完了。

  【您已成功收集《達爾文法術筆錄(三)》全本[拓本]!】

  蘇茜因為這個特別眼熟的名字停頓了兩秒才關掉彈窗,然後拿起另一本。

  不需要一字一句都讀過,只要從頭到尾地翻完整本書,書庫就會自動將其記錄在冊。蘇茜很快得到了一整套法術筆錄,編號從一到十三,最後一本的序號是十五,兩本研究筆記,以及一本未完成的物志圖鑒。

  「說不定——」她忍不住喃喃道,「我還真的能重建一個圖書館。」

  拉斐爾走上前,伸手拂去剩餘完整的那個書架上的玻璃碎片:「那就把它帶回去吧。」

  【銀松木書架[☆]

  描述:做工精良的立式書櫃,上面的恒定魔法可以確保存放其中的書籍不會受到時間、蟲豸與大多數意外狀況造成的損傷。但它只是一個書架,受到攻擊同樣會毀壞。】

  亡靈學徒艾塞亞目睹蘇茜翻完所有書籍並且安然無恙,不禁蠢蠢欲動。他偷偷摸摸地湊上來,拿起最薄的那本法術書,謹慎地翻開封面,瞄了一眼。

  ——「砰」!

  這個莽撞學徒的只來得及合上書頁,整個人就像遭受了巨大衝擊般向後倒去,「哐當」一聲砸在拉斐爾身邊。

  拉斐爾:「……」

  蘇茜:「……」

  蘇茜因這突發「看書致暈」的狀況愣了愣,而死亡騎士則露出一臉複雜的神情,他伸手將艾塞亞拎起來,以免他被滿地奇怪液體和玻璃渣弄傷。

  朵拉與莫里也嚇了一跳,然後他們連忙衝過來架走他們的冒失同學,慌慌張張地朝拉斐爾鞠躬:「非常抱歉!」

  蘇茜見狀不由得眨眨眼,又忍不住抬頭看看拉斐爾。

  拉斐爾:?

  拉斐爾:「怎麼了?」

  蘇茜張口即答:「沒有,就是覺得你長得很好看。」

  拉斐爾:「……」

  他走開了。

  ——

  回到酒館時,艾塞亞還沒醒來。

  搭配上其它人沉重的神情,留守酒館的其它人差點以為他遭遇什麼危險,命不久矣。在得知這個倒黴蛋是因為擅自翻閱法術書而遭到反噬後,他的同學們流露出的神情大概是「算了乾脆別救了」。

  ……不得不說,在冷漠無情的方面,這種反應真的非常緘默塔。

  出於(大概並不存在的)同窗情誼,最終艾塞亞還是得到了一份清醒藥劑。

  偷看法術書的代價非常慘重,至少在接下來的三個月中,這個莽撞學徒別想使用哪怕最簡單的魔法,還會被失眠與偏頭痛所困擾,最不幸的是,他將會被當成反面教材在緘默塔的傳承中發揮餘熱。

  換而言之,釘在恥辱柱上,與緘默塔共存亡。

  之後的好幾天,緘默塔的學徒忙著整理探索的收穫。

  高深的法術書不能,但研究筆記依舊可以查看,亡靈學徒對照著手抄,斟字酌句地進行解讀。而黑魔法學徒甚至全天都泡在客房內,跟乾癟枯萎的惡魔屍體同吃同住,負責送餐的小動物推門看到橫在房間中央的猙獰怪物,差點被嚇哭出去。

  在學徒們忙著寫論文、做實驗的時候,蘇茜在領地內建設了社區圖書館。

  「圖書館」屬於城鎮科技的「文化」分支,前置技能有「基礎常識」、「識字」與「小學」。不過,蘇茜在探索時拿到的特殊獎勵讓她直接擁有了建設資格。

  社區圖書館是一座非常可愛的紅屋頂白牆壁的小房子,窗欄上簇著蔥蘢盆栽,墨綠色的木門上還釘著木頭掛牌:「請保持安靜」。

  蘇茜推門進去,地板上鋪著糖果色的地墊,燈光比之前的所有房間都要明亮。

  除此之外,空無一物。

  蘇茜:「……」

  她又打開系統商店,確認了一下自己花三萬積分買的是什麼:……圖書館???

  我只看到館了!書呢!

  ……拉斐爾讓她把書櫃帶走真是先見之明。

  蘇茜將銀松木書架從倉庫中取出,靠牆放好,然後她嘗試著敲了敲書櫃的隔板。

  【您的圖鑒庫中擁有書籍信息,是否進行放置?】

  蘇茜立即感到本能的警覺。

  她遲疑了三秒鐘後,才猶豫地選擇了「是」。

  眼前立即展開半屏書籍列表,列表上方還有個切換全本與殘部的選項卡,裡面是她書庫的清單。蘇茜隨意掃了一眼,平靜地點下第一項。

  【是否放置《安托瓦尼特預言術概論(上)》[640積分]?】

  蘇茜:「……」

  蘇茜:我就知道!!!

  她迅速瀏覽過列表,嘗試過一遍,放置全本書籍的花費在一百積分至一千積分不等。殘卷價格參差,諸如詩歌、遊記菜譜的殘卷都在一百積分內,而法術書與研究手劄的價位都是上千。最過分的是備註拓本的那幾本,除了放置積分,還需要支付拓印花費,每本費用高達一萬。

  ……這什麼屑系統,整天就只會討債。

  蘇茜:重建什麼圖書館,沒錢!

  她怒而關閉彈窗,轉身走出房間,結果看到蹲在不遠處眼巴巴看著的阿爾德羅和小動物。

  蘇茜停下腳步,過了一會兒,她歎了口氣,又重新走回去,拖出書單。

  鑒於對於常人而言,魔法書屬於危險品,蘇茜並沒有將那幾本法術書放上書架——開什麼玩笑,她的領民大多還是半文盲呢。況且那類書籍的放置價格都非常高昂。

  童話故事、詩歌、遊記見聞,蘇茜挑挑揀揀了一番,往書架上塞了十來冊全本與五十多冊殘卷,又從工坊中拽了幾張桌凳,社區圖書館就算開張了。

  雖說配套簡陋,不過,她的領民們一直很容易滿足。

  這些小朋友每天都任勞任怨,努力勞作,蘇茜的領地聲望從來沒有低於80。

  圖書館裡的兩本圖畫書最受歡迎,露易絲在忙碌之餘,也會來給他們講故事。除了他們之外,阿爾德羅也是圖書館的常客。

  骨龍的個頭太大了,進不了房間——他第一次試圖進去時成功弄壞窗戶,打翻盆栽。

  於是他只好盤在外面,用爪子小心翼翼地將抱著書本的舊獸人湊到眼睛跟前,畢竟脆弱的紙頁可經受不住它的利爪。

  「……白王子聽從了渡鴉的建議,將自己的雙眼獻給沼澤女巫……嗯,翻頁——」阿爾德羅甕聲甕氣地給圍坐在身邊的玩伴念故事,「作為報酬,女巫送給王子能夠渡過黃昏之河的葉舟。『您只有一次機會,』女巫說,『在兩個黃昏交疊的那個小時,您能夠通過水流,抵達另一個世界。』」

  阿爾德羅停下了。

  抱著書的那隻小兔人眨眨眼,問:「然後呢?」

  龍老老實實地說:「然後沒有了,這本書只寫到這裡。」

  「咦——」小動物們紛紛發出急切的疑問,「可是,還沒完吧!白王子接下來怎麼辦呢!他還沒有找到公主?」

  最感性的那隻小姑娘甚至都要哭出來了。

  阿爾德羅看起來有點手足無措,它尾巴輕輕搖了搖,渾身骨節哢嚓響了幾聲,才磕磕絆絆地說:「找、找到了的!這個故事我看過的!後來白王子在河邊遇到了一條厲害的龍,龍給了他兩顆寶石當做眼睛,幫他打敗了幽影君主,帶回了公主!」

  ……不管怎麼說,這個結局也太莫名其妙了些吧?

  但天真無邪的小朋友很快相信了,他們為沒有聽到過程而有些遺憾,還開始輕聲細語地討論起自己想像的情節。

  提供了半本書籍的蘇茜目睹一切,從阿爾德羅的魂火中讀出「鬆了口氣」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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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開業第五十六天

  社區圖書館在領民之間廣受好評,就連弗蘭克也找到了過去從未看過的詩歌合集,於是他翻出琴,撥弄出跑調的旋律,靠在壁爐旁唱歌。艾蘿團在他的腿上打盹,毛絨絨的小衣服被爐火烘得暖洋洋的。

  狐人女僕的菜單上多了兩道新甜點,楓糖蘋果餡餅和青橙酥皮奶油麵包,領地裡沒有青橙,拿柑橘代替,口味偏甜。

  唯一一點不好,缺胳膊少腿的書也太多了!所以阿爾德羅常常不得不絞盡腦汁地編造劇情,可他又不擅長這個!骨龍最近有點頭禿——雖說他本來就是禿的。

  過了不久,尤妮絲偷偷摸摸地找到了蘇茜。

  醉心研究的黑魔法學徒剛剛洗過頭,應該是為了出門見人匆忙拾掇過一番,掛著水珠的鏡片稍微遮擋了黑眼圈與眼中血絲。

  ……反正就是個卡著deadline肝論文的研究生形象。

  尤妮絲對拉斐爾還有些忌憚,她小心地看了他幾眼,才對蘇茜提出租借信鴉的請求。

  「太奇怪了,弄不太明白,」她說,「我們想跟老師諮詢一下。」

  黑魔法學徒無奈地歎了口氣:「出來實習時只想著離塔越遠越好,當然現在也是這麼覺得的,不過像這種時候就很不方便。」

  蘇茜隨意地瞥了一眼尤妮絲捏在手中的筆記,厚厚的一遝,上面詳細記錄著一堆讓人眼花繚亂的數值和猜想,紙張的最後還畫了個惡魔速寫,密密麻麻地標滿備註……這些學徒真是多才多藝。

  她沉吟片刻:「這種東西,當面說明會比較有用吧?」

  「是這樣沒錯。」尤妮絲的神色有些凝重,「我們一般是實習後再回塔彙報,但是,現在這些問題如果不搞懂,我們就都別想睡覺了……」

  蘇茜:是個學霸呢。

  她扭頭與死亡騎士對視一眼,見對方微微頷首,說:「……其實,你要不要直接回去說?」

  尤妮絲:「咦?」

  蘇茜:「當然,要收費的。」

  她頓了一下,補充道:「會很貴。」

  雖然流動攤販的冷卻時間還沒過去,不過,200%的溢價勉強還在承受範圍內,畢竟這些學徒為此支付了五十個金幣。

  窗戶被推開時,琥珀平原已是深夜。四野漆黑而寂靜,只有遠處偶爾響起輕微的振翅聲。

  而恢弘的塔群仍是明亮的。用「明亮」來形容或許並不準確,它其實並未照亮周圍分毫,但卻依舊能像白天時一樣,看清塔身的顏色以及旗幟上的圖案,就像一張彩色照片被貼在黑色的底圖上。

  學徒們聽聞可以回塔,又驚又喜,但到了站在窗前時候,一個個卻都又猶猶豫豫。

  「我們出來才多久,現在就回去,」一名學徒遠遠望著高塔,忍不住後退了一步,臉上出現抗拒的神色,「會被打死吧。」

  「打死那還好了。」貝蒂平靜地指出,「我覺得會讓你順便做個實驗,然後去打掃樣品籠。」

  學徒們:「……」

  太有道理了。

  年輕人們面面相覷,紛紛從同學的眼裡看出了驚恐的神色。

  在一陣充斥著對自己家導師的詆毀和抹黑(「老師一定會殺了我的,一定會。」)的互相推諉之後,最後的決定是:貝蒂與尤妮絲拿論文初稿(?)去見自家導師。另外,禁魔狀態中的艾塞亞則被托蘭提溜回去。

  雖然這個莽撞的倒黴蛋大聲抗議,但他的同學卻非常友愛地表示,還是回去休養以免留下後遺症。何況他現在什麼都幹不成,礙手礙腳還分薄大家接觸骨龍的時間。

  蘇茜:……總覺得最後一個才是真正理由。

  被推選出來的黑魔法學徒翻出窗臺,沒走兩步就又停下來交頭接耳了一番,轉身回來。

  「我們買點吃的帶過去吧。」尤妮絲緊張得絞手指,她皺著眉想了想,又補充說,「信鴉不能郵遞的那種。」

  蘇茜:「……」

  欸,你們的生存壓力真的好大噢。

  於是蘇茜回酒館燉了一大鍋番茄魚湯,又燙了碗麵條給她們打包帶走。

  餘下的魚湯濾過一遍,煨在鍋中,打算當成明天早餐的湯底,然後整理將食材整理了一番:番茄魚湯麵,標配魚湯生菜與荷包蛋,單價十八銀幣,加料另議。

  ——

  流動攤販延續了上一次的熱鬧。

  早餐是湯麵,午餐是雞排三明治與馬鈴薯沙拉,晚餐則是蘑菇通心粉與玉米濃湯,菌菇是探索法師巢穴的收穫。

  顧客們並不在乎菜品單一,他們用完餐後,又紛紛採購了比上次更多的零食。

  直到傍晚的時候,尤妮絲與貝蒂回來了。

  她們帶來了一名渾身裹著黑袍的高個子中年人,當他走過來時,原本人聲鼎沸的流動攤販前像被按下了靜止鍵,瞬間陷入了凝滯。

  站在窗口前猶豫要不要把烤肉味薯片換成海苔味的那個學徒僵在當場,當中年人走到他身邊時,這個學徒的寒毛都要炸起來了,他僵直著身體,慢慢蹲下身,朝一旁平移,連找零都忘了拿。

  短短幾分鐘內,圍在行商帳篷旁的年輕人們跑得一乾二淨,只剩下跟隨貝蒂她們一起來的幾個。黑袍法師倒也沒有作聲,只是冷冷地掃過每一個人的臉。

  蘇茜扭頭一看,原本在房間裡充當義務推銷員的那幾個年輕學徒不知什麼時候溜走了。

  蘇茜:……怎麼說,這是教導主任查網吧嗎。

  教導主任的目光落在蘇茜身上,片刻後他微微頷首致意:「您好,我是黑魔法師戈特弗里德‧萊布尼茨,我的學生告訴我一些事,請問能否借用您的門,到永夜峽谷進行課題研究?」

  蘇茜:「……」

  ……聽著這個名字,她有點理解為什麼那幫年輕人會作鳥獸散了,她都本能地感到一陣敬畏好嗎。

  「還有我——」

  蘇茜還沒有答話,從另一頭走來一名灰袍女性,她有著深灰色的捲髮,外貌明豔,個子應該不高,但腳下卻蹬著雙尖銳的高跟鞋,行走時發出「噠、噠、噠」的敲擊聲。

  她走到窗前,撩了一下頭髮,幾不可聞地朝萊布尼茨哼了一聲,對著蘇茜笑道:「多蘿西‧洛夫萊斯,是個還可以的亡靈法師——之前我家不成器的弟子給您麻煩了。」

  萊布尼茨皺起眉:「我的學生說了,發現的明明是惡魔,你過去幹什麼?」

  「哈——?」多蘿西狀似詫異地瞪起眼,雙臂環胸,似笑非笑,「這位先生,麻煩您回想一下,那個地方是哪裡——永、夜、峽、谷,而我,是個亡靈法師,你覺得我們誰更適合那裡?」

  蘇茜:「……」

  蘇茜:等等,我覺得你們誰都不適合。

  因為,我現在只有一間客房。

  ——

  結果是,付過帳後,萊布尼茨和多蘿西還是帶著自己的助手與學生通過了窗口。

  蘇茜同時收到了兩條旅行團提示,甚至附帶注意事項。

  【溫馨提示:請合理安排不同旅行團的住所,以免造成不必要的爭端。】

  蘇茜:請問現在反悔還來不來得及?

  她算算今天的積分進賬,再看看旅館的價格,心平氣和地歎氣:算了算了,反正該付的債,遲早是要付的。

  相較於經驗尚淺的學徒們,兩位導師知道得更多,他們剛走出房間,就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

  魔法師的目光掃過隱約已初具雛形的領地,萊布尼茨注視著樹,而多蘿西則看向一旁與歎息女妖喁喁交談的骨龍,本應膽小怯弱的舊獸人整個趴在龍的爪子上打盹。

  亡靈導師的目光在滿臉癡迷的學徒身上停留一秒,發出一聲低低的冷笑。蘇茜看到跟在一旁的助手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蘇茜:啊……總覺得有人要倒黴。

  這時候,大概是聽見聲音,拉斐爾從酒館中走出來,他平靜地與新的來客對視一眼,就移開目光,朝蘇茜點了點頭。

  幾乎是與死亡騎士目光相接的同時,多蘿西的瞳孔猛地一縮,她看著蘇茜小步跑向對方,與他輕聲交談了什麼,然後黑髮少女重重歎了口氣。而死亡騎士抬起手,輕輕按了下少女的髮頂。

  ——他笑了笑。

  多蘿西輕輕吸了口氣:「……是死亡騎士,可那怎麼可能是死亡騎士?」

  她咬緊了後齒,怔怔地自語:「……那些笨蛋弟子,眼睛居然只注意到骨龍。」

  「的確不太常見,不過你名下也有一例嗎。」萊布尼茨有些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不管怎麼說,龍肯定比騎士罕有得多吧。」

  「閉嘴吧,烏鴉。」多蘿西翻了個白眼,「你什麼時候見過會笑的死亡騎士。」

  不那麼客觀的說,死亡騎士一種是飽含施術者惡意與嘲諷的物種。

  轉化死亡騎士的最好時機並非死後,而是在垂死之時,原材料心中的不甘與執念是最好的養分。

  有一個相當諷刺的事實是:只有那些強大而信念堅定的騎士才可能被成功轉化,死亡甚至無法徹底摧毀他們的堅守,以至於這個物種的共同特徵是奇奇怪怪的固執。

  ——死亡騎士怎麼可能會笑?過去的準則仍殘存於他們的本能之中,每一個死亡騎士都身處痛苦,憎惡一切,包括已經徹底腐化墮落的自己。

  「那又怎麼樣。」萊布尼茨輕嗤一聲,低聲道,「難道你想過永夜峽谷裡會出現城鎮?」

  多蘿西聞言沉默了片刻:「……樞心。只有這個可能,那個女孩是個新生的樞心——沒想到居然還會有樞心誕生,是那些小寵物嗎?不,她跟它們完全不一樣。」

  「說不定是亡靈?」萊布尼茨說,然後他又搖了搖頭,自我否定,「不對,她是活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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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開業第五十七天

  兩名導師低聲交流一番,便各自去自己的學生那裡。

  沒過多久,多蘿西就把自家弟子按在地上踩:「你們是不是傻?啊?把房間讓給那群小烏鴉,自己搭帳篷露宿,我是這麼教你們的嗎?嗯?」

  「可是、可是啊,老師,」她的學徒不敢反抗師長,趴在地上嗚嗚咽咽,「骨龍在這裡啊,老師!這是隻完整的骨龍啊!」

  「閉嘴吧。」多蘿西咬牙切齒,「再說一句你乾脆去餵骨龍吧!」

  阿爾德羅:?

  龍不太高興地動了動尾巴:「我才不吃奇怪的東西——」說完他撲打著翅膀飛到一旁去了。

  多蘿西:「聽到了嗎,連骨龍都嫌棄你沒腦子!」

  學徒抽抽搭搭,也不知道是因為被師長暴打,還是因為被阿爾德羅嫌棄。

  蘇茜最後還是建設了旅館。

  由於現在的這幫旅遊團的破壞力驚人,為了避免意外損失和誤傷,蘇茜默默將旅館安置在酒館的另一旁,與領民的居住區隔開。

  旅館是個帶著小庭院的三層半小別墅,一樓大廳有著用來休憩聊天的環形沙發與調酒吧台,二樓和三樓是客房,頂層則是小閣樓與露臺。

  亡靈法師佔據了二樓,黑魔法師住在三樓。可是,旅館只有一個樓梯,每當兩個導師在樓梯上相遇時,都會給對方一個十足嫌棄的神情,如果時間充裕,還會牙尖嘴利地互相陰陽怪氣一番。

  ……不愧是導師,連語言藝術都比弟子高明。

  兩名導師互不順眼,甚至每天用餐時桌子都要離得最遠。但學徒之間的關係卻意外地融洽起來。

  永夜峽谷沒有白天,時間只能依靠酒館裡的沙漏鐘計算,所以師長名正言順地壓榨起自家學生,徹夜幹活。這些可憐兮兮的年輕人臉上永遠寫著睡眠不足,他們偶爾對視時,眼裡都寫著「早知如此」的悔不當初。

  ……太慘了。

  魔法師們通宵達旦地沉浸在研究與工作中,晨昏顛倒、晝伏夜出已經屬於常態,蘇茜想了想,將先前扭蛋時獲得的構裝偶人塞進旅館中。

  只要付出足夠的魔力,構裝偶人就是一種非常好用的家政助理,兩名導師對它讚不絕口。在結束一天的工作後,他們時常會啟動偶人,調一杯水果氣泡酒或特選奶茶,搭配熱騰騰的楓糖鬆餅,小憩一番。

  不過,倘若老師不親自動手,學徒們就別想使用它了:構裝偶人的啟用魔力是一個甚至能用誇張來形容的數值,不然蘇茜也不會一直將它扔在倉庫中吃灰。

  過了大概一周的時間,多蘿西拎著那個亡靈化的地獄三頭犬頭顱走到樹屋,敲開被黑魔法師臨時租用為工作地點的客房。他們將學生們趕出房間,關起門商量了一陣。

  出門後他們徑直穿過茫然的學徒與助理,找上蘇茜。

  「我之前聽見他們叫您領主。」多蘿西說,「那麼,能讓我們在此定居嗎?」

  蘇茜眨眨眼,一時有點茫然:「……什麼?」

  多蘿西笑眯眯地坐下來,她將胳膊支在桌上,托著腮,朝蘇茜拋了個媚眼:「怎麼樣,您的領地裡應該還沒有法師吧?不是自誇,在這方面我還是很有自信的……雖然這隻烏鴉性格不怎麼樣,但他的本職工作也幹得還不錯。」

  蘇茜:哇哦。

  她看看這兩位星級很高的魔法師,遲疑了一下,試探地說:「……但是,這裡的條件可比不上法師塔?」

  「啊呀……小姑娘,我們知道這裡是什麼,說不定比你還清楚。」多蘿西聞言,愉快地笑起來,她看著蘇茜眼神就像慈愛的長輩看懵懂的後輩,隨意地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別擔心,好法師到哪裡都能幹活,如果能有獨立的住宅和實驗室就再好不過了,當然沒有的話,現在的情況也還不是不能接受。」

  「怎麼樣?您還可以隨便差遣我的那些沒用弟子。」多蘿西又拋出一個誘惑,「當然,日後他們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不過既然現在他們在我眼皮下實習,就隨您怎麼使用啦。」

  還能怎麼樣,當然是同意啊。

  【您的城鎮遷入了新的領民:戈特弗里德‧萊布尼茨】

  【您的城鎮遷入了新的領民:多蘿西‧洛夫萊斯】

  【戈特弗里德‧萊布尼茨[☆☆☆☆]

  詳情:緘默塔第二塔的高等黑魔法師,嚴肅寡言,癡迷學術。他年輕時用來遊歷的那個身份至今仍在榮耀公會的懸賞欄上。】

  【多蘿西‧洛夫萊斯[☆☆☆☆]

  詳情:緘默塔第三塔的高等亡靈法師,性情熱烈,愛憎分明,她的魅力甚至能令亡靈為之傾倒。當然,美貌女士的年齡是秘密。】

  多蘿西契約的力量落下,她眨眨眼,朝拉斐爾拋了個飛吻:「作為獎賞,能讓那個死亡騎士跟我喝一杯嗎,我買單?」

  拉斐爾:「……」

  蘇茜:「……」

  蘇茜:「不行。」

  亡靈法師聽了也沒生氣,她特別沒誠意地歎了口氣:「哎呀,真是遺憾。」

  蘇茜:「……」

  噫,看起來是各種意義上的危險分子啊。

  這時,新的提示跳了出來。

  【您的領地內存在適合魔能工坊的領民,您可以調遣相應領民進駐魔能工坊。】

  【注意:使用非員工個體進行工作時,需支付一定手續費[200積分/次]】

  ……對哦。

  蘇茜重新回憶起剛一解鎖就進入休眠的魔能工坊,她也一直沒有獲取有相關技能的員工,後面又醉心種田和貿易,漸漸地就把它忘在腦後了。

  法師們欣然同意了蘇茜的請求。

  他們回到樹屋,走進沉寂的工坊,看到房間中央平靜的池子,下意識交換了一個隱約錯愕的眼神。

  但他們沒有說什麼,直接走到池邊:魔能工坊的啟動方式並不複雜,只需要在短時間內注入足夠多的純粹魔力。

  法師的力量落入池中,半透明的池底隨之暈開一圈一圈的漣漪。

  有什麼在池中翻湧。

  蘇茜聽見一聲微弱的輕響,就像山岩被鑿開一道縫,清澈的泉水從岩縫淙淙流淌出來。

  清澈的能量在池中閃爍流轉,很難描述那是怎樣的色澤,就彷彿整個晴朗星空都融化裡面。池中的水位逐漸上升,然後,到了某個臨界點——

  「啵」。

  如同氣泡破碎。

  池子中央突然湧出一柱噴泉,它幾乎能觸及天花板,水花——大概是水花吧——濺出池外,落在地上,碎成點點熒光。

  水柱逐漸回落,最後大約只剩半米高,它溫吞地在池中翻湧著,輕薄的霧氣彌漫在水面。

  彷彿有什麼從水池中滿溢而出。

  先是旁邊的兩間工坊,鍛造爐與熔煉爐中的火焰似乎停滯一瞬,下一刻更加歡躍地燃燒起來。

  田地裡的作物迅速舒展開枝葉,開花結果。林場中的樹木無風而動,牧樹人停下忙碌的動作,仰起頭看著愈加繁盛的樹冠,他們頭頂的樹枝冒出了一個又一個新的嫩芽。

  魚塘中的虹魚從水中一躍而起,有力的尾巴甩開冰涼水花。鷲馬扇動有力的翅膀,俯衝而下,敏捷地叼走那條發現新天地的魚。

  變化最大的是樹。

  在室外的所有人都暫且放下手頭的工作,忍不住去看它。

  那本來就是一株足夠繁茂而巨大的樹,但它現在卻在繼續生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

  新生的淺銀枝葉次第舒展,繁盛樹冠不斷延伸、延伸、延伸,它幾乎已經將倚靠著的酒館籠罩在裡面了。

  咚、咚、咚……

  是心臟有力搏動的聲音。

  然後,鮮嫩的花苞從滄桑的樹枝上冒出了頭。

  嫩黃色,讓人想起初生雛鳥的柔軟幼毛。

  ——彷彿有一陣微風拂過,是一個無聲的信號。

  在眨眼之間,滿樹花蕾接連盛放。

  它們的樣子像一串串半透明的鈴蘭,在流光中輕輕搖曳,乍一看,就像掛了滿樹晶瑩的鈴鐺。有些花從樹梢飄落,卻如雪花般在半空中無聲消融。

  鍛造工坊、煉金工坊、魔能工坊。

  缺失的最後一片,也是最重要的一片拼圖碎片終於合上了。

  被蘇茜放在酒館中的日誌裡,那個閒置許久的主線任務,「喚醒魔能工坊」後也無聲無息地打上了勾。

  與此同時,蘇茜的眼前出現了一個提示框。

  【您的酒館/城鎮已經可以擴建了!】

  真是意外之喜。

  上一次擴建,蘇茜是被系統連哄帶騙,限時促銷,才半推半就地買下的。雖然事後證明這個屑系統是不可能讓人占到半點便宜的。

  但這一次,擴建領地的需求已經迫在眉睫,而且,蘇茜看看自己的積蓄,感到了一陣富足的安心:我已經不再是那個會為1699積分而動搖的我了!

  她打開了商店。

  她關掉了商店。

  【擴建許可

  價格:88888積分

  溫馨提示:該項商品僅為擴建許可,後續使用需支付建設費用:258金幣。】

  蘇茜:?

  蘇茜:???

  她冷靜了幾秒,重新打開商店,數了一下價格的位數:這已經不是漲價的程度了,通貨膨脹程度超過紅色警戒線了!

  沒有折扣優惠,沒有限時禮包。

  相比於上一次的熱情大方,現在只有冷冰冰的商品掛在商店欄的第一格,渾身寫滿了「愛買買,不買滾」的冷漠。

  蘇茜:「……」

  蘇茜:草,垃圾系統,你知道258金幣是多少嗎!兩次十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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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開業第五十八天

  我可能跟魔法師沒什麼緣分。

  蘇茜想。

  好像上一次也是因為魔法師,導致財產大幅跳水……當然,情況不太一樣。

  蘇茜看了眼自己的資產:積分餘額110236,貨幣餘額289金幣576銀幣……她突然覺得,自己說不定是被套路了。

  但又能怎麼樣呢,無論如何,這是必需品。

  蘇茜只好自我紓解:算了,爆肝就是為了氪金,遲早都是要給這個狗系統送錢的。

  ……並沒有感到安慰。

  心甘情願被騙氪和無可奈何被逼氪完全是兩種心情:感覺輸了。

  蘇茜將商店頁面打開又關閉,反復兩次後最後吐出一口鬱氣,妥協地選擇購買。

  然後面無表情地在「是否立即使用」的窗口上選擇了「是」。

  她的視野驟然暗下來。

  「喀噠」。

  似乎是什麼機關被撥動的聲音。

  沉悶的轟鳴聲在耳邊響起,如同蒸汽火車的輪軸從軌道上隆隆軋過,又像沉睡已久的巨人舒展開軀幹。在這樣沉悶的聲音之中,蘇茜捕捉到了一些更為細微的響動。

  是晨露從樹葉上滴落,細雨落進池塘,微風拂過樹梢。

  是新生的草木抽出新芽,嬌妍的花蕾舒展花瓣。

  是一段稍縱即逝的輕快歌謠,一聲若有似無的清越歡笑。

  一些支離破碎的畫面從腦海中流過,轉瞬即逝,捉摸不住。彷彿往滾油熱鍋中放下雪白柔軟的麵團,蒸騰起某種平凡溫和、讓人忍不住心生喜悅的氣息。

  蘇茜的眼前突然亮起一個讀條,進度緩緩推到盡頭。

  她睜開眼。

  一個半透明的彈窗浮現在眼前。

  【您的城鎮[★]

  現有領民:19

  領地聲望:82

  評價:雖然人丁稀少,但至少,現在您可以說,這是一個城鎮了。】

  蘇茜:?

  蘇茜:我好像什麼都沒做,就增加了半顆星嗎?

  她有些茫然,眼前的魔能池仍汩汩湧動著,與先前似乎沒有太多差別。

  蘇茜抓了抓頭髮,走出樹屋,然後她停下來,露出了迷茫而驚愕的神情,傻乎乎地環顧四周。

  沒什麼好奇怪的,無論是懵懂的舊獸人、年輕的魔法學徒,還是見多識廣的行商與遊俠,甚至跟在她身後的兩名高等法師,所有人臉上的神情都差不多。

  如果說先前是樹屋倚靠著酒館,那麼現在就是樹擁抱著酒館。

  樹長得很高、非常高,銀色的繁茂樹冠幾乎遮蔽了酒館前的大半個廣場,鈴蘭狀的花穗從枝葉間垂落。幾盞路燈立在石板路旁,道路只延伸到廣場外的一點土地上,但這並不妨礙看清楚這座城鎮的構造。

  是的,「城鎮」。

  以樹與廣場為中心,所有的建築呈環形鋪開,領民的住處佔據了其中一扇,而旅館與圖書館在另一扇,街心公園與泉水距離居民區只有一街之隔,磨坊與烘焙坊在第二環,再往外則是農田林場與牧場,倉庫則在靠近(理應是)道路的地方。

  鷲馬似乎不太清楚為什麼會突然變換位置,它撲騰著翅膀,一下子撞進林場中,嚇得牧樹人四散奔逃,埋進土中。

  這甚至不能叫作「擴建」了。

  分明就是重構。

  況且變化不僅如此。

  ——陽光。

  這個詞距離永夜峽谷實在過於遙遠,自從有記載以來,這片土地就是濃霧籠罩、暗無天日,只有短暫的豐水季,霧星河才會亮起一點稀薄微光——來自水中的礦石與發光植物。學者甚至斷言,這裡與亡靈所屬的位面重疊。

  但現在,日光透過濃稠的霧氣,從枝葉的縫隙落下來。

  那幾束稀薄的微光如此淺淡,以至於讓人懷疑那只是樹本身落下的投映。

  小飛馬踢踢踏踏地走出來,它在陽光中疑惑地仰起腦袋,嗅了嗅,輕輕打了個噴嚏,然後舒展開雪白的翅膀,一扇、再一扇——

  這匹小馬駒歪歪扭扭地飛到酒館的屋頂,轉了兩個圈,發出愉快的叫聲。

  ——這是人工無法達成的偉力,是無法企及的幻想城市。

  蘇茜聽見身後的法師發出低低的抽氣聲。

  她回過神來,感到有一點無法解釋現狀的窘迫,下意識地用笑容掩飾:「對了,非常感謝——」

  「不,」萊布尼茨打斷蘇茜的話,這個神色嚴肅的中年人後退一步,特別鄭重的行了個標準的法師禮,「該說這句話的,是我才對。」

  蘇茜:「咦?」

  「沒錯哦——」多蘿西眨眨眼,露出一個調皮的神色,但下一刻,她便斂起笑意,做了個與黑魔法師相同的姿勢,「感謝您,年輕的領主小姐,非常榮幸能讓我得見眼前的一切,並為此留下痕跡。」

  每一個法師,不,每一個人,都會為他們所獲得的殊榮嫉妒到發狂。

  蘇茜:……哇哦。

  她愣了一下,還沒開口,一個快樂的歡呼聲就在所有人耳邊炸開。

  「嘿嘿嘿,哈哈哈,嘿嘿嘿嘿——」阿爾德羅扇動翅膀,沖天而起,他在高空中盤旋了兩圈,突然俯衝而下,整個撞上樹冠,搖落大片花葉,「我又可以、我又可以——飛個痛快啦——哇呼!!」

  龍哈哈大笑著,幾乎是貼著酒館的屋頂飛過,上面的小馬駒被嚇了一跳,腳一滑便骨碌碌滾了下去,被拉斐爾接到手中。骨龍掠過街道,然後提升高度,衝向外面的林場,它的尾巴快活地搖擺著,翅膀掀起的風浪轉動起風車。

  蘇茜:「……」

  等一等,剛剛幾乎傾家蕩產大筆支出,請不要讓我再修東西啦!

  拉斐爾露出一點歎息的神情,他將小飛馬放到地上,迎著光束抬起頭,片刻後又看向蘇茜。

  流光的樹葉與花瓣簌簌飄落,稀薄的陽光落在死亡騎士臉上,孔雀藍的眼中彷彿有什麼光芒在流動。他笑了起來,像是有些感慨,將手虛虛放在胸前,魂火在他的心口靜靜燃燒,拉斐爾微微躬身:「真的,非常感謝,領主大人——」

  蘇茜:……啊,感覺拉斐爾好像很高興,但似乎又不止是高興。

  身後的多蘿西突然輕咳一聲:「真的不能讓我跟你的騎士喝一杯嗎,領主小姐,我也有一例死亡騎士,可以借給你用?」

  蘇茜:「……不用了。」

  而十分鐘後,阿爾德羅被拉斐爾抓著角一頭按進土裡。

  ——

  ……可惡,我怎麼會這麼窮。

  蘇茜想。

  她四處溜達了一圈,看著煥然一新的城鎮,然後回到廣場,撓撓頭髮,又忍不住拖出系統商店看了好幾眼。

  非常客觀地說,這次的八萬八和二百五十八的擴建實在是物美價廉,讓人錯覺狗系統就此洗心革面,改邪歸正,棄暗投明。

  但是。

  蘇茜:對不起,我錯了,在沒錢時被騙氪的感覺還不如被逼氪呢。

  商店內解鎖了大量城鎮裝飾,雕塑、花壇、噴泉……每一樣的預覽都精緻漂亮,如果是先前的簡易聚居地,蘇茜還能不為所動,但如今規劃整潔的城鎮雛形,蘇茜一閉眼,就彷彿能看見它應該是什麼模樣——

  想將石板路鋪在每一條道路上,將雕花路燈安放在街邊,花壇旁應該圍上白色的柵欄。廣場上有帶著雕塑的大噴泉,路燈下放置著休息的長椅。

  就像一張未完成的拼圖作品,讓人忍不住想將它補齊。

  同時,由於高等法師領民的進駐,在居所分類下還增加了新的商品。

  法師宅邸,附帶庭院藥田、閣樓實驗室與私人藏書庫的漂亮小別墅,能夠滿足魔法師日常起居、實驗研究和教授學生的需求,每幢僅售六萬八千積分。

  蘇茜:非常心動,然而買不起,再見。

  她長歎一口氣,關掉琳琅滿目的商店列表,忍不住捂住臉,蹲在地上。

  拉斐爾:?

  死亡騎士走過來,詢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蘇茜悶悶地回應道,她為自己的反應感到有些好笑,索性直接坐下來,下意識地朝拉斐爾抱怨道,「啊,建城真的好難哦——」

  拉斐爾看看她,沒有猶豫,理所當然地說:「那就先休息一下?」

  蘇茜:「……」

  蘇茜:「欸,你用這種口氣說話,我會當真的。」

  死亡騎士的神色似乎有些無奈:「當然是真的,領主大人。」

  他稍微彎下腰,伸手揉了揉蘇茜的髮頂:「工作是做不完的,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蘇茜:……雖然但是,這究竟是什麼重度拖延症的摸魚宣言啦!反正活是幹不完的所以就不幹了?

  拉斐爾又說:「這樣吧,今天的訓練課程取消。」

  蘇茜:「咦!」

  死亡騎士伸手握住蘇茜的手腕將她輕輕拉起來:「我記得過去每次放假的時候,那些學生都很高興?」

  蘇茜:「……」

  蘇茜的心情有點複雜。

  她像每個突然被老師宣佈放假的學生一樣,感到一種難言快樂。

  但仔細一琢磨這又有點蠢:畢竟某種意義上,這其實是個從不點名的選修課老師。

  她甩甩頭,覺得不能再多想,索性去找點便宜的娛樂項目。

  比如開個任意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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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開業第五十九天

  如果用顏色來形容的話,副都是深灰色的。

  它有著高聳巍峨的城牆,灰白色的磚牆上斑駁著磨損與修復的痕跡。這座城市歷經滄桑,曾兩次成為王城,也曾作為前線的堡壘,甚至還曾被戰火付之一炬。

  直至如今,副都依舊屹立於瑞格瑟王國的平原之上。

  都城外的道路排起長隊,大多是附近的村民、行商與冒險者。他們的板車與行囊上放滿了想要進城交易的貨物,駝獸時不時發出煩悶的嘶鳴。

  蘇茜將寫著價格的木牌掛到臨時攤販外,看著許久才會挪動一下的隊伍:「照這個速度,今天不像能全部進城啊。」

  「今天?」一名肌肉飽滿、鬍子拉碴的冒險者走過來,「你是剛到的吧,小姑娘。我們已經在這裡待了三天了。」

  幫忙將餐具搬進房間內的凱文聞言一愣,問:「副都通常不這樣,發生了什麼?」

  「誰知道呢。」冒險者抓了抓油膩膩的頭髮,吐了口鬱氣,「看樣子是戒嚴,唉,糟糕透了,早知道這樣,寧願多繞點路,也應該去索帕城的。」

  他看看價格表,哐地將背在身後的重劍卸下來放在一旁,坐了下來,又說:「算啦!先來杯啤酒吧!」

  冰鎮的酒水盛進玻璃杯中,杯身立即沁上冰冷的水珠,僅僅是看著便稍微驅散了秋天陽光直射帶來的燥熱。

  「哇哦,」冒險者伸手碰了碰杯壁,勾起一點水珠抹了下腳臉,忍不住飛了一聲口哨,「真是奢侈。」

  隨後他拿起杯子,豪邁地一飲而盡,發出一聲滿足的喟歎,哐當一聲將空杯跺在桌上,整個人都攤在椅子上,往後一仰。那把木頭椅子隨即響起了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蘇茜輕咳一聲:「……損壞桌椅是要賠償的。」

  大塊頭的冒險者聞言,立刻坐正了一些,那把椅子又叫了一聲。他有些不好意思,站起身來,嘿嘿笑道:「這酒味道不錯,我能買一些走麼?當然當然,杯子的錢我會付的。」

  蘇茜聞言搖搖頭:「這個倒不用。」

  她將幾罐啤酒放到檯面上:「一罐一銀幣。」

  冒險者見狀愣了一下,他直接拿起其中一個易拉罐,仔細端詳一番:手中的金屬罐輕薄冰涼,罐頂有一個小小的拉環,他用力搖晃了幾下,聽見液體在裡面咕咚作響。

  蘇茜:「等等不要……」

  她話沒說完,就眼睜睜地看著對方伸出手,拉開了拉環。「啪」的一聲,大約有一半的酒水化成冰冷綿密的泡沫湧出,順著罐身流淌下來。

  「哦呼。」大塊頭有些驚訝,他將罐子湊到眼前看了看,又嘗嘗溢到手掌上的酒水,「這是哪裡的工藝,精靈嗎——也不像。誒,但真是不錯啊。」

  他喝完那半罐啤酒,又爽快地購買了一打。蘇茜眼睜睜地看著他將每隻易拉罐都劇烈搖了幾回再打包帶走。

  蘇茜:行叭,反正你已經付錢了。

  接下來又陸續有一些行商和冒險者造訪這個臨時的攤販。不過,比起緘默塔年輕人們的出手闊綽,這些人則要節制得多。

  通常是幾杯冰啤、汽水,或者再加上一小碟糖酥餅。有一個有些精靈特徵的弓箭手宣稱在維他檸檬茶嘗到了一點點「懷念的味道」,直接買走了一箱。

  期間倒是有一個鏈斧手見店主是個狀若無害的小姑娘,試圖當場耍酒瘋。不過,連凱文還沒來得及出手,蘇茜就用劍鞘將他按了在地上。

  這個鏈斧手最後不得不賠償了打壞的杯子與桌子費用,連自己損壞的武器都不敢討要,灰頭土臉的離開了。

  凱文:「……」

  他看看蘇茜:「說不定不用多久就會有神秘女劍士為生計所迫經營路邊攤販的流言了。」

  蘇茜:啊,女劍士風評被害。

  她將細劍收回去,擦擦手,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畢竟我以前也是個冒險者,直到我膝蓋中了一箭——」

  凱文:?

  年輕的騎士臉上露出一種驚訝又嚴肅的神情:「是這樣嗎——這裡有不少冒險者,可以找牧師看一看。」

  蘇茜:「……」

  蘇茜:「不是啦!這是個玩笑,玩笑而已啦!我是什麼情況你不是很清楚嗎!」

  事實上並不清楚。

  但凱文還是認認真真地鬆了口氣:「那就好。」

  蘇茜感到有些遺憾,她在心裡歎氣:唉,只有這點不好,連這麼老套的梗都沒人知道啦!

  當太陽升到中空的時候,攤販前的客人逐漸才多了起來。

  臨時攤販售賣的餐點很簡單:白麵包單價是一枚銀幣,芝士雞蛋三明治是五銀幣,菌菇蛋花湯最便宜,二十個銅子就能買到一大碗。

  價格比市價略高一些,但這些在野外逗留多時行商和冒險者不介意花這點錢改善一下伙食。

  甚至還有幾名村民走過來瞧了幾眼。

  他們徘徊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走進來,要了兩碗湯和一個白麵包。

  烘焙坊出產的麵包分量並不算小,但對於幾個成年人的食量而言肯定遠遠不夠。而這些村民也只一人分了一小塊,然後拿出自己的乾糧,就著熱湯,也沒有坐椅子上,就蹲在旁邊吃起來。

  「都城就是好,連麵包都比村裡好吃。」一個男人珍惜地吃完分到的麵包,拿著硬麵餅,低聲感慨著,「等換了錢,我想買點帶回去給家裡的小鬼。」

  年長些的村民則抬頭看看漫長的隊伍,有些憂愁地歎了口氣:「唉,也不知什麼時候能進城。」

  「等吧,總會輪到的。」另一個人接口道。

  蘇茜看了眼外面,經過一個上午,但漫長的隊伍似乎完全沒有縮短的意思。隨著正午臨近,土石道路蒸騰起讓人心煩意亂的熱浪,就連駝獸都顯得萎靡不振。

  讓人意外的是,雖然偶爾有些不耐煩的騷動,然而大多數人仍是規規矩矩地排著隊。

  蘇茜感到有點訝異:迪士尼排隊都不見得有這樣的秩序,何況聽上去,這已經持續數日了。

  聽見蘇茜的疑惑,一個村民抬起頭來。他就像所有農民一樣滄桑而樸實,站起來時露出被煙草熏黃的牙齒。

  他露出一個靦腆的笑,手中的煙杆磕了磕地面:「那也沒辦法哇,咱都聽說啦,現在城門口的都是騎士團的老爺們,咱也不知道發生了啥,但是不多添麻煩就對啦。」

  凱文看著村民,突然插嘴道:「副都騎士團會解決的。」

  村民「嘿嘿」了兩聲:「那是肯定的嘛,那可是騎士老爺啊。」

  副都騎士團是副都的象徵,他們的歷史與副都同樣悠久,他們的過往與這座城市屢經沉浮。

  與生而榮耀、動輒流傳史詩的王國騎士不同,這些人身上幾乎都沒有過什麼傳奇故事。但他們就像沉默的基石,世代守護著這座城市。

  對於這些居住在副都輻射範圍內的村民而言,副都騎士團與副都之間幾乎可以畫上等號。

  一旁喝酒的行商也贊同村民的說法:「沒辦法,只好等啦。希望城裡沒出大事,我這趟可打算大賺一筆呢。」

  「會好的。」凱文又說。

  「當然會好的。」那個行商笑了一聲,又要了一杯酒,「要知道那可是副都騎士啊。」

  凱文:「……是啊。」

  蘇茜看看凱文。

  從一開始,這個年輕騎士對眼前這座城市的態度便有些不同尋常,時不時還會望著城牆發呆。

  而且他實在不是個會掩飾的人。

  待凱文回到櫃檯後,蘇茜直接問道:「說起來,我記得凱文你是新晉騎士?」

  凱文聞言一驚:「……是、是的。」

  蘇茜見眼前這個年輕人頓時顯得有些慌亂的樣子,噗嗤一聲笑出來:「太明顯啦,凱文!所以你之前是這裡的騎士嗎?」

  「……是。」凱文臉上露出了一些掙扎的神情,但他最後還是低聲承認了,年輕人呼出一口氣,「但也不是——我雖然通過考核被錄取,但沒有正式報到。」

  然後他就步入兄長的陷阱,莫名其妙地來到了永夜峽谷。雖說如今的情況並沒有什麼不好,但當看到近在咫尺的副都城牆時,凱文還是會回憶起當初走進騎士團時的悸動。

  ——他想要成為那樣的騎士。

  「唔。」蘇茜想了想,又說,「雖然沒什麼用,但你要是想去看看就去吧。說不定能留個通信地址什麼的——唉,這個還是算了,我們的信使長得太糟糕了。」

  正常人看到一個骸骨鳥來送信,怕不是以為是死亡宣言。

  ……哦,緘默塔不算正常人。

  凱文也笑了,他搖搖頭,拒絕道:「不用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能再次看到副都,就很好。」

  蘇茜安慰他:「說不定你以後也會是個受歡迎的騎士長呢,那些小朋友那麼喜歡你。」

  凱文:「……嗯,有個請求。」

  蘇茜:?

  凱文:「倘若日後我能當上騎士長,至少不要把無頭騎士編入隊裡,帶著巡夜怪瘮人的。」

  蘇茜:「……當然是要招活的騎士啦!」

  ——

  到了傍晚太陽落下的時候,城門關閉了。

  沒輪到進城的人們紛紛發出歎息,卻沒有離開隊列,有的直接在板車上整理起鋪蓋。

  蘇茜的攤販又迎來一波客流,然後她將店鋪交給弗蘭克與凱文,自己則出去逛了逛。

  由於副都的戒嚴,許多行商都被堵在城外。他們中的不少人因地制宜,開始熱情地向一同排隊的冒險者們兜售起自己的貨物。

  蘇茜從他們之間走過,她對那些素材並不感興趣,倒是在首飾和化妝品間斟酌了一番,最後挑了兩隻漂亮的手鐲和一些花色漂亮的布料。

  當她走到一輛由駝獸牽引的四輪板車前,發現了她想要的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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