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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蔡小雀] [月入多情樓][全書完]

[蔡小雀] [月入多情樓][全書完]  

第一章

  誰伴明月獨坐我共影兒兩個燈盡欲眠時
  影也把人拋躲無那無那好個淒惶的我
  一輪明月高掛天際,輕柔晚風吹過林間,美麗的中國式小樓,籠罩在一片迷濛中。
  許是山上夜霧重了,儘管房裡已亮起燈火,卻還是消減不了那深深的寂寥寒意。
  元懷墨緩緩走向落地窗,神色哀戚地望著窗外。
  陽明山的黑夜沉沉,四周的蟲聲唧唧。故人已逝,景色雖然依舊,卻掩不了他那淒 愴惶然的心。
  他旋身坐回書桌前,深邃的眼眸黯然。
  桌上的咖啡已經冷透,再怎樣也溫暖不了一個人,一顆心。
  今夜,又要孤獨了。
  位於台北某鬧區一棟兩層樓高的公寓,陽台上掛滿了盆栽,嬌艷的花朵和茂盛的葉 子,明白告訴過往路人春天到了。
  一樓的門扉前,垂吊著一塊鏤刻著幾個大字的古銅招牌。
  若沒有仔細看招牌上的字,還以為這是一間氣氛優雅的咖啡館呢!可是上頭「風靈 月顧問坊」卻令人平添了幾分迷惑與好奇。
  顧問?是哪一類的顧問?
  那扇掛著一個聖誕紅櫻果環的玻璃門,倏地被人推開。
  一個珠光寶氣卻稍顯老態的女人推門而入,眼神緊張兮兮地探視四周,最後停在一 個嬌小的女人身上。
  屋內掛滿了充滿中國與異國風味的裝飾品,那個女子坐在擦拭得發亮的楓木太師椅 和古典書桌後面。
  桌上擺著一壺散發著淡淡香氣的玫瑰茶,襯著女子的巧笑嫣然,這場景活脫脫就像 某種茶品廣告片。
  嬌小的女子有著一雙靈氣流轉的大眼睛,櫻桃般的小嘴和一張古典的鵝蛋臉。身上 穿的不是普通的服飾,而是揉合了中國與吉普賽味道的衣裳,輕軟飄逸,並掛滿銀色珠 煉。
  她柔軟小巧的耳垂上有一對小小的翠玉耳環,在這樣充滿奇異氣氛的屋裡,顯得神 秘而動人。
  恍若自遠古而來的精靈女子,這模樣讓甫入內的女人看得怔了。
  「你是風老師?」女人有點不敢置信地問道。
  「我就是風靈月,請坐。」靈月臉蛋上漾著熱情,伸手請她在對面坐下。
  那女人依言緩緩落坐,有點遲疑地道:「你真是風老師?可是你看起來這麼……」
  「年輕?」靈月笑吟吟的接口。
  「呃……對,而且看起來……」
  「弱不禁風的?」她笑得更甜了。
  又一個被她外表欺騙的人!
  事實上靈月的性子就像根爆竹一樣,衝動得不得了。
  那女人更吃驚了,「你怎麼知道我要說的話?」
  「運氣,做我這行的總是需要大量的運氣,」她微笑的解釋,「當然,還要有一點 智能。」
  那女人深吸口氣,俯身向前熱烈地說:「我朋友說得沒錯,你果然是個靈媒,擁有 超能力!」
  「你要這麼說也可以,只是我的能力並不是你想的那樣。」靈月頓了頓,又補上一 句:「我多半是用我的腦筋幫客戶解決問題的。」
  「我聽朋友說你善於解決各式疑難雜症,我之前還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可是你看 起來真的很厲害!」那女人壓根沒把她的解釋聽進去。
  「太客氣了,我甚至還沒開始幫你什麼呢!」靈月受寵若驚的回道。
  「你一定知道我是為了什麼事來找你的,對不對?」那女人充滿希冀地問道。
  「我不是個神仙。」靈月笑著搖搖頭,眨了眨大眼,「就算我擁有一些常人所沒有 的能力,但我還是個平凡人,沒有掐指搯算天機的本事。對了,還未請教你貴姓?」
  「我是李太太。」說著,她的眼眸陡然蒙上一層苦惱,「我真希望你是個半仙之類 的,這樣就可以幫我解決問題了。」
  「你的問題是什麼?」靈月不需要有特別的能力,也能感覺得到她有困擾。
  「我快瘋掉了!」李太太緊握成拳,手指上大顆的紅寶石閃爍著光芒。
  靈月一怔,「咦?」
  「我家有鬼……」李太太打了個寒顫,「一到半夜就出來,我還看見了……噢,我 不想再講了。」
  「鬼?」靈月的好奇心大起,她自己也經常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靈異與超異 能等現象早已成了她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但是能真正親眼看見,而不只是感覺靈魂的存 在,這樣的誘惑是她無法抗拒的。
  熱中於研究超異能的現象,自己也算是半個通靈人的她,怎能錯過這次的機會?
  雖然鑒定鬼魂不算是她的正職,她手上還有一大票失貓、失狗待查,但是……管他 的,失貓、失狗可以等一等,她需要這個考證研究靈魂的機會!
  「上次陳太太說你運用超能力幫她找到失蹤的貓,汪太太也說你幫她找到了不見的 首飾盒,她們都堅相你有超能力,所以一定能幫我捉鬼。」李太太一口氣說完,充滿求 助地道:「你是個靈媒不是嗎?電影裡面,靈媒能跟鬼魂溝通,你一定要幫我。」
  儘管靈月早已按捺不住躍躍欲試,但她仍勉強控制住興奮的心情。「嗯,理論上是 可以試一試,但是……」
  「但是什麼?是錢的關係嗎?你放心,多少錢都無所謂,只要能把它趕跑,拿再多 的錢出來我都願意。」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你怎麼會想來找我?這種捉鬼的事,一般人都會先找道士 或法師呀!」再怎麼說,她外頭掛著的招牌並不是『風靈月捉鬼中心』吧?
  「我沒有認識的法師,也不相信陌生人,可是我的朋友說我絕對可以相信你。」李 太太熱切道:「事實上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絕不是神棍,你不會騙我!」
  這……靈月面對她的全然信任,既感動又有些汗顏。
  有興趣歸有興趣,可是她無法向她保證可以揪出什麼鬼來,她只是一個擁有與常人 不同能力的女子,既沒有法術也沒有什麼足以降妖伏魔的法器。但是李太太眼中的懇求 與自己強烈的好奇,驅使她說什麼也得接下這樁差事。
  「李太太,我很願意幫助你,只是我無法向你保證,一定可以揪出什麼妖魔鬼怪。」
  她誠懇溫和地解釋,「我會去看看,倘若能有任何的聯繫和溝通,我一定會全力一 試。」
  李太太的眼睛倏然一亮,「那就拜託你了,不知什麼時候可以去我家看看?」
  「首先,我需要你描述一下情形,比方說事情是從何時開始發生的?」
  李太太唇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眼眸內淨是驚懼,「大約三個月前……我們搬去那棟 房子沒多久。都怪我那個蠢老公!陽明山上一大堆新別墅不買,偏偏選了間看起來頗有 年代的日式老房子,看起來陰陰沉沉的,要不是醫生說新鮮空氣對我有益,又說大一點 的空間可以讓我比較不容易那麼緊張……」
  靈月聞言,腦海閃過一抹念頭,她微蹙起眉頭的問:「醫生?李太太身體有什麼不 舒服嗎?」
  「我有憂鬱症,皆生說我再不敞開心過日子,也不按時吃藥的話,病會加重,不過 我可不是神經病喔!」李太太緊張兮兮地抓著她的手,語氣慎重道:「我不是,你別誤 會。」
  靈月露出安撫的親切微笑,點了點頭,「嗯,我知道你不是。」
  現代人精神壓力大,心理上容易出狀況是很正常的,只不過看李太太的模樣,好像 還有一些精神衰弱的現象,她的手被她抓得死緊,讓她感到有些疼痛。
  她沒有忽略恐懼對李太太所造成的影響,顯然鬧鬼這件事已經加重了她的病情。
  「風老師,你知道我沒有什麼病的,只是精神沮喪了點,容易緊張,對不對?」
  「嗯。」靈月微微一笑,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對了,你還沒跟我說,你是怎麼 發現屋子有異狀的。」
  「我們搬進去不久後,我開始覺得屋子裡好像有別人在,樓上常常會聽到嘎吱聲, 半夜時還有很奇怪的木屐聲。一次兩次還不覺得,可是自從我先生常出去應酬加班後, 這種情況越來越常發生,有一次我還看到一個白色的影子飄過床前!」
  李太太臉色變得蒼白,眼神流露出濃濃的恐懼,靈月站了起來繞過桌子,輕柔卻堅 定地擁住她,給予她最溫暖的支持。
  「沒事了,這一切都會過去的。」她柔聲地安撫她,右手拍著她的肩。
  靈月能瞭解她的感受,一般人的確難以接受這種靈異與駭人的現象,就連她,有時 的感應也會教她痛苦得難以自持。
  但自從知道自己擁有這種能力後,她就明白這是一種宿命和責任,逃避不是她的習 慣,自憐自艾更不是她的性格,唯有積極迎戰才是她的天性。
  從小到大,在旁人眼中是個怪胎的她,早就被迫發展出一套屬於自己的生命哲學了。
  由於經常遭受到異樣與輕視的眼光,所以她學會了要用纖細敏感的心去體恤、關懷 別人。世上沒有人有權利去傷害另一個人,每一個人也都應該有免於恐懼的權利。
  靈月真摯的擁抱顯然有效,李太太顫抖的身子緩緩平靜了下來,眼裡的害怕也稍褪 了些。
  她羞赧地輕輕推開靈月,「謝謝。」李太太吞了口口水,期盼地看著她,「呃,不 知道你什麼時候有空去看看我的房子?」
  「當然是越快越好!」她素來是行動派的。
  「那明天可以嗎?」
  「好,你把地址留給我。」
  李太太留下了地址,盯著靈月道:「不知道為什麼,把事情托給你以後,我的心情 覺得輕鬆好多,我知道你一定可以幫我的,我知道。」
  「我會盡我的全力。」靈月笑得燦爛。
  李太太輕吁口氣,掏出支票簿來,「那你的酬勞應該多少才夠呢?」
  「我先取百分之三十的訂金,完成任務後再收尾款。」
  銀貨兩訖、童叟無欺,她做生意最是公道。
  「我一次給你,省得分兩次給麻煩。」這時李太太露出她貴夫人的一面,手指上的紅寶石閃閃發光,彷彿在宣告著女主人的富有。「一共多少?」
  「呃,一萬元,不計天數,也不另收取額外支出,直到事情辦完。」
  「便宜。」李太太眼也不眨,事實上她還覺得便宜得有點離譜。
  「那麼我明天下午就過去拜訪你。」
  「請你一定要來。」李太太又不由自主地咬起下唇。
  「你放心。」
          ☆        ☆        ☆   
  元氏國際貿易大樓
  寬闊明亮的會議室內,空調設備將室內溫度維持得舒爽宜人。
  可是對在場的眾人來說,此時的空調好像早失去作用,因為四周空氣凝重僵冷得會 令人窒息,好像只要呼吸用力一些,冰渣子就會隨著冷空氣鑽入心房。
  這一切的現象都源自於那個男人。
  元懷墨冷漠的臉龐上毫無表情,如鷹隼般的眼眸淡淡地掃過眾人的臉,接觸到他眸 光的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還沒有開口,所有的人早就被他的氣勢壓得喘不過氣來。
  高級主管們開始在心裡念阿彌陀佛。看來這回若能逃出生天,大夥一定得多做善事 廣加佈施,因為在總裁怒氣底下還能全身而退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眾人悄悄地互瞄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恐懼和自求多褔。
  坐在懷墨身旁的斯文男子卻略顯憂心地看了他一眼。
  「這一次的案子,明明就是穩操勝算,怎麼還會失誤?」坐在首座的懷墨,聲音似 寒霜地響起。
  負責這一次競標的工程部張經理汗水涔涔,「報告總裁,這是因為……」
  懷墨眸光投向他,唇邊勾起一抹譏諷的笑容。「因為至勝公司對你款待有加,你不 好意思不讓標?」
  其它人倏地吸了一口涼氣,不約而同瞪向張經理,眼底聚滿了怒意和同情——他完 蛋了!
  張經理臉色陡地慘白,素來舌粲蓮花的口才此刻偏偏不管用了,他結結巴巴的說: 「不,總、總裁……絕無此事,我是被冤枉的,公司待我恩重如山,我怎麼可能……」
  「你大概忘了,公司擁有一流的調查部門。」懷墨冷冷地道,「一個星期的夜夜笙 歌與三百萬,就可以買了你的忠誠?」
  張經理倏然呆住,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總裁,我可以解釋的!」
  懷墨拿起桌上那疊調查部呈上的報告,「不用了,已經有人替你將所有的情況解釋 得很清楚了,你應該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或許是調查部弄錯了……」
  與會的主管們聽到他這句爭辯的話,不約而同嗤笑一聲。
  他挑起劍眉,冷聲道:「你是指阿奇會弄錯這些?」
  阿奇是調查部的負責人,是個科技犯罪調查的鬼才,幾個月前由美國被挖角回台灣。
  他原本是國際特警組織商業犯罪調查科的菁英,自從來到元氏後就為公司立了不少 大功,只要是他調查的事情,無不立刻一清二楚。
  張經理嚇了一跳,訥訥地開口,「我……我……」
  「或者,你要不要看看這些調查報告呢?」懷墨的口氣危險至極。
  張經理哭喪著臉,「不,請您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只是一時的鬼迷心竅,我發誓下 次我一定不會再犯錯了,請總裁再給我一次機會!」
  至勝公司的人保證這事絕不會洩漏,他絕對可以撇得一乾二淨,要不然就算有天大 的膽子,他也不敢動這手腳,只是他沒想到阿奇會親自出馬調查。
  老天!他的未來、他的前途……該死,他為什麼要這麼貪婪、這麼短視?在元氏的 發展和獲益是遠遠超過三百萬的。
  可惡!
  「給你機會?」懷墨環視眾人,在所有人的臉上看到憤慨和不屑的神情,「那誰給 元氏機會?」
  「可是……可是對公司來說這只是一個小案子,可有可無……」張經理試圖淡化這 件事的嚴重性。
  元氏的資產上百億,在國際間更是數一數二的大企業,這個小錯誤對元氏來說根本 算不上什麼損失。
  「三千萬的案子對元氏來說的確只是小案子,可有可無。」
  眾人聽到總裁如此接口,不禁微愕。
  張經理神情一鬆,簡直不敢相信有這般的好運氣。「總裁,那麼……」
  「三千萬算什麼?」懷墨突然微微一笑,但笑意並未到達眸裡,「三千萬就可以釣 出公司裡的一條害蟲,算算還太便宜了點。」
  「總裁……」張經理這才知道他高興得太早了。
  眾人唇邊不約而同泛起一抹笑來。公司絕不允許有害群之馬,這是上自總裁下至員 工的共識之一。
  「商場如戰場,想要詐就得手段高明點。」懷墨有點厭倦地揮揮手,「你和至勝之 間違法交易的證據已經交給有關單位,如今你不再是元氏的員工,你就自求多福吧!」
  「不,總裁,求求您,請您再給我一個機會,看在我效忠公司多年的份上……」張 經理老淚縱橫的懇求。
  「若非看在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我早就讓律師直接向你求償三千萬的損失, 一次毀了你。」懷墨緩緩起身,冷冷道:「散會!」
  「總裁,求求您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以後死也不敢再背叛公司了,求求您!」張經 理面如死灰的哀求。
  隨著懷墨的離去,眾人也紛紛起身離開會議室。平素看不慣張經理作風的人,皆投 以輕蔑與不認同的眸光,而那些與他有交情的人,卻是對著他搖頭。
  「老張,你也太過分了,弄成今天這種局面,我們也無力幫你了,總裁的性子你又 不是不知道,尤其是這麼大的錯誤……」
  大伙搖著頭,張經理則是痛哭失聲,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是我老糊塗了,一時貪 那三百萬,真是該死!」
  眾人歎息離去後,偌大的會議室內,只剩張經理懊恨的哭泣著。
  「犯不著生這麼大的氣。」一個戴著金邊眼鏡,一派斯文儒雅的男人關切地開口。
  「想要我為他生氣,他的道行還沒有這麼高。」懷墨低頭批著公文,語氣淡然地回 道。
  「我只是關心你,自從……」紀超勉強吞下那個名字,「你把自己壓抑得太久了, 再這樣下去,你若不是胃潰瘍發作就是心臟病發,這兩種情況都是我不樂見的。」
  「這樣一來,你這個副總裁正好可以理所當然地得到元氏企業了。」
  紀超臉色微變,「懷墨,若非看在我們多年好友的份上,我會為你這句話揍你一頓 的。」
  懷墨眸中閃過一絲後悔的色彩,「我為方纔的話道歉。」
  紀超輕歎口氣,「懷墨,過去的已經過去了,你不該再沉浸在痛苦中,她不會願意 看到這樣痛苦的你。」
  懷墨沒有回答,臉上的表情依舊冷硬。
  「唉,你這是何苦呢?」
  「紀超,那件凡美爾公司的案子你進行得如何了?」懷墨淡然地問道,擺明不願再 多談。
  身為公司副總裁和他最好的朋友,紀超自然明白他的脾氣,他也只能在心裡歎口氣, 開始報告進度。
  接下來的時間,兩人投入繁重的公事中,沒人再提起其它的私事。
  只是那道影子始終縈繞在懷墨的心中,不時狠狠戳刺幾下,而那痛……早就烙印在 五臟六腑。
  面對好友的關心,他能說什麼?她是他這輩子的最愛與遺憾,這種心痛無人能懂。
  他的生命已開了個缺口,怎麼補都補不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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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靈月依舊穿著她那身輕軟飄逸的服裝,根據手上的地址來到一棟日式豪宅前。
  山風吹亂了她的長髮,靈月站在門口,仔細地觀看著。
  嗯,這棟房子雖然看起來挺幽靜的,可是她並沒有感受到異樣的磁場或靈氣波動。
  雖然她的靈眼通和預知能力經常會秀逗,不是每次都管用,但是她的感應能力卻是 百分之百靈驗的。
  初步看來,這裡並沒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不過為求謹慎,她決定進去裡頭詳看比 較妥當。
  就在她爬上階梯,準備舉手按門鈴時,一個不耐煩的男聲透過門板轉出。
  「我是去加班,要不然你以為我會去哪裡,每天晚上找女人呀?整天沒事做只會發 神經,你乖乖在家,不要再說什麼鬼不鬼的鬼話了。」
  一個女人的幽怨聲隨之響起,「那你今天晚上早點回來好不好?我發誓我真的聽到 了聲音——」
  「是你自己疑心生暗鬼,藥有沒有按時吃?」
  「有,我都吃了,可是真的有——」
  李太太的聲音又被打斷,那男人顯然已經很不耐煩了。「我今天晚上要陪幾個客戶 去應酬,不回來吃飯了。」
  話聲甫落,那扇門被人拉開了。
  靈月揚起最誠懇的笑容迎視他,「你好。」
  那男人見到她愣了愣,接著微胖的臉龐浮起一抹極感興趣的神情來。
  「小姐,請問你是?」
  「我找一位李太太。」她微笑道。
  男人還來不及反應,一臉沮喪的李太太已經跟了出來。一見到靈月,她的沮喪頓時 一掃而空。
  「風老師!」她像見到救星似的拉住靈月的手,「你總算來了。」
  「希望沒有讓你久等。」
  「沒有、沒有。」李太太頓了頓,意識到丈夫還杵在門口,「阿慶,你不是要去上 班嗎?」
  「你不跟我介紹這位小姐?」李根慶雙眼直勾勾地看著靈月,口水差點流出來。
  他的目光讓靈月十分氣憤,強忍住想要踹他一腳的衝動。
  這男人的眼光太過無禮,若不是看在那一萬元和職業道德的份上,她早就賞他幾記 無影腳,懲戒他一番了。
  「呃……她是我的一個朋友,今天特地來看我的。」李太太急忙掩飾,不想再激起 丈夫的怒氣。
  「喔!」李根慶眨眨眼,對著靈月咧嘴笑道:「留下來吃晚飯吧!你難得來,我們 夫妻倆可要好好款待你。」
  李太太臉色一變,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對。
  靈月豈會不知道他心裹在打什麼主意,不過看在李太太的面子上,她還是禮貌地回 以一笑。
  「謝謝你,我也很想留下來,只不過我晚上還有事,你的邀請我只能心領了。」
  「可是……」
  「阿慶,你不是要跟一個客戶談事情嗎?」李太太邊說邊推了下他。
  李根慶這才不甚情願地走向一旁的汽車,他開門坐入駕駛座前,還自以為瀟灑地拋 了個飛眼給靈月。
  她雞皮疙瘩差點掉滿地。
  李太太急急把她拉入屋內,口氣有些慌張地道:「千萬不能讓我先生知道我請你來 捉鬼的。」
  「我明白。」靈月看著她,不禁有些同情。
  李太太臉色微顯蒼白,神經緊繃地說:「我先生……我希望這件事能夠趕快解決, 我不想惹出其它的麻煩來。」
  「我同意。」
  接下來靈月在李太太的引領下查看這棟大宅。
  這一路看下來,靈月發現不少暗道、密門,以及閣樓等隱藏式空間,這讓她血液中 好奇的因子更是興奮得流竄全身。
  「哇!哇!」她止不住讚歎。
  「風老師,你不覺得這些地方很恐怖嗎?」
  雖然這棟大宅讓傭人打掃得乾乾淨淨,但是李太太脆弱的神經還是有點受不了這些 刺激。
  她自從住進來後,因為害怕,所以從不到這些閣樓裡來,尤其在經歷過那麼多奇奇 怪怪的事後,她更是對這棟大宅深惡痛絕。
  「恐布?不會呀!」靈月開心地撫著美麗的原木樓梯,著迷於它的雕工和因歲月累 積而呈現的內斂風華。
  李太太緊張兮兮地揪著她的衣服,「那……你有沒有看到什麼東西?還是感覺到有 東西在屋子裡?」
  「沒有。」靈月轉頭仔細看了看四周,「這棟房子雖然頗有歷史,但是絕對很乾淨, 我感受不出一點點陰暗的氣息。」
  「這怎麼可能?我每天晚上的確都碰到怪事了。」若不是她每次在聽到怪聲音就趕 緊吞下安眠藥,只怕會立刻奪門而出。
  醫生說她有幻聽和幻想的症狀,可是她發誓她真的聽到了!
  走路聲、女人的呻吟聲……總是隱隱約約、不太真實地鑽入她耳朵,一寸一寸地凌 遲著她快要崩潰的神經。
  再這樣下去,她會瘋掉的!
  「如果你真的很不喜歡這棟房子,為何不考慮搬出去?」問完,靈月往閣樓上走, 她迫不及待想要看看閣樓的空間設計了。
  李太太亦步亦趨地跟著她,腳步有點顫抖,「阿慶不准,他說這棟房子是他千方百 計才買到手的,怎麼也不肯搬出去,他也不准我搬……其實他是捨不得我離開的,我知 道。」
  「我可以上去看看嗎?」
  李太太臉色微變,怯怯地說:「你不怕嗎?」
  「你放心,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什麼讓我覺得恐怖的,再說我如果不上去看看,你又 怎麼會安心呢?」靈月笑吟吟的說完,腳同時踩上最後一個階梯。
  果如她所預料,閣樓充滿濃濃的日本氣息,還擺上一些老傢具以及不再使用的舊式 衣櫥,雖然略顯雜亂,但大致上來講還挺乾淨的。
  「閣樓比我想像中的還乾淨,光線還挺亮的,這裡也沒有什麼怪異的東西。」她的 回答讓李太太不禁沮喪的叫了起來。
  「你也以為我有神經病?這一切都是我想像出來的?」她憤怒地質問道。
  「我沒有這個意思,」就在靈月甚感為難的時候,一種異樣的感覺驀然衝入她腦子 裡,她不由自主地走向一隅,拾起地上的一雙木屐,一些影像迅速閃過眼前。
  一對男女熱烈地擁吻,女子腳上穿著一雙木屐,兩人互相凝視時臉上閃著詭異的神 釆。男人低頭不知說了些什麼,接著將一塊白布披在女子的身上。
  濃濃的陰謀味散開來,她腦裡剎那間閃過一道靈光。
  那個男人的臉孔有點熟悉,好像剛剛印入她腦袋不久的……對了,就是他!
  靈月緩緩轉過身,小臉微顯猶豫地問:「李太太,你先生最近有沒有什麼『異 狀』?」
  李太太有點楞住,「啊?什麼意思?阿慶還是跟以前一樣,只不過最近的應酬比較 多。」
  「我開始對這件事情的始末有點頭緒了。」
  李太太的迷惑瞬間變成釋然的狂喜,「你知道該怎麼捉鬼了?」
  「不,我是說這件事情並不是你我所想像的那樣。」靈月不知該如何對她描述心底 那越來越清晰的感應。「其實只要我們努力找一找,就會在這裡找出一些證據來。」
  「有鬼的證據?」李太太死扣著這個話題不放。
  「呃……請容我稍後再對你解釋。」靈月的小手移向成堆的雜物,專心地搜尋起可 疑的物證。
  李太太皺起眉頭,「你到底在找什麼?」
  「李太太,你要不要多說一些你在晚上遇到的怪事,比方說有什麼騷動還是景象發 生?」她從櫃子裡找出一隻古樸大碗,愛不釋手地打量一番後才將它擺到一旁;這不是 她要找的東西。
  李太太滿頭霧水地看著她左翻右找,本能地回答,「就是晚上有木屐走來走去的聲 音,還有白色的影子。」
  靈月東掏掏西挖挖的,終於找到一塊白布,眼睛倏地一亮。
  「賓果!」
  「你在找什麼?」
  靈月拾起那雙木屐和那塊足夠包裡住人的白布,遞到她眼前,「木屐聲和白影子。」
  「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打發我了嗎?」李太太有種被當白癡的感覺。
  「不不不,我向來極有職業道德,怎麼會輕易打發、糊弄客人?」她一本正經地說: 「這棟房子我怎麼找也找不出有什麼靈異的現象,倒是我剛剛『看』到一些悄悄在這屋 子裡進行的詭計。」
  「我聽不懂你的意思,這表示我的房子很乾淨?一切只是我神經過敏?」李太太瞪 大眼睛的問道。
  「我現在告訴你,你也不會相信的,這樣吧,不如我們晚上來做個實驗。」靈月若 有所思地瞥向那雙八成新的木屐,再望入李太太茫然的眼底,「如何?」
  「啊?」李太太被她的話弄得一頭霧水。
  「想要揪出真正的『鬼』,你首先必須要……」
  靈月一臉神秘兮兮的附在她耳邊低聲說,只見李太太的眼睛越睜越大。
  李根慶躡手躡腳地打開後門,對身後的女人比了個手勢。
  那女子披散著長髮,雙眼露出戲謔的神色,輕手輕腳地跟著他走進去。
  屋內一片幽暗,只留著幾盞小燈,李根慶首先潛入臥房內,滿意地看著妻子裡著棉 被夢周公去了。
  一旁的小几上,放著幾瓶藥罐,看來她在睡前服下了藥。
  他早偷偷把她抗憂鬱的藥掉包了,這藥會讓她昏昏沉沉,分不清現實與夢境,而且 會讓她反應遲鈍。
  哈!好戲又要上演了,他就不信嚇不瘋她。
  李根慶對身後的女子眨了眨眼,兩人轉身溜向閣樓。
  位於臥房上方的閣樓又開始轉來斷斷續續的木屐走動聲,李太太登時驚醒過來。
  她眼底寫滿了熟悉的恐懼,卻還是強忍住,掀開被子下床查看。
  一個慘白的身影在她房門前飄閃而過,李太太忍不住尖叫一聲,「啊!有鬼!」
  就在這時,一個更淒厲驚恐的女聲從走廊傳了過來。
  「哇!你是誰?你……哇!根慶,這屋子真有鬼啊!」第一個『鬼』連滾帶爬地出 現在李太太面前,聲音裡滿是驚恐,「救命呀!」
  李太太瞪大眼睛,嘴巴大張,「咦?」
  樓上的木屐聲隨著那個『鬼』的求救聲,也咚咚咚地跑下樓來。
  看見來人,李太太下巴差點掉下來,「阿慶?!」
  李根慶急急擁住那個『鬼』,氣急敗壞地叫道:「你在搞什麼?」
  「有……有鬼!真的,真的有鬼!」披散的長髮下是一張害怕得涕泗縱橫的臉蛋, 她歇斯底理地揪緊他的前襟。
  「哪裡有鬼?我不是告訴過你……」看見自走廊口緩緩逼近的七孔流血女人,李根 慶立時忘了底下的話,渾身的寒毛一根根豎了起來。
  李太太不敢置信地望著這一幕,她對第二個鬼視若無睹,氣呼呼地大叫道:「李根 慶,你究竟在搞什麼鬼?」
  「不要講那個字,不要講!」李根慶緊抱懷中的女人,嚇得雙腿發軟之際還不忘罵 人,「你瞎了?看……看不見有鬼?」
  「嚇人者,人恆嚇之。」那個七孔流血,臉上還泛著駭人青綠色的女人突然幽幽開 口,「知不知道什麼叫作夜路走多終遇鬼?你們竟然敢裝鬼嚇人,嚴重侮辱了我們鬼格, 你以為你還逃得掉嗎?」
  四周的小燈倏然同時熄滅,心理作用再加上氣氛詭異,李根慶嚇得兩腿猛打顫,幾 乎癱倒在地上,他懷中的女人更是邊流淚邊強烈顫抖著。
  「不,不是我的主意,是他,是他!」那個女人尖叫道,試圖撇清關係,「他說只 要我們裝鬼嚇瘋他老婆,所有的財產就都是我們的了,他還說會娶我做老婆,都是 他……」
  「你這個賤女人!當初還不是你誘惑我的,你現在竟然都推到我頭上來?」李根慶 一把推開她,氣憤的怒吼道。
  李太太看著這出鬧劇,頓時完全明白了整件事。
  她面色鐵青,氣得渾身發抖,「李根慶,你居然這樣對我?你以前還信誓旦旦的說, 娶我不是為了我的錢,沒想到我給了你開公司的錢,你還不滿足,竟串通這個女人來嚇 我,你到底有沒有良心啊?」
  「還不都是你逼的!如果你不是仗著你娘家有錢,爬到我頭上,老子怎麼會被你逼 得狗急跳牆,非把你弄瘋不可?告訴你,我早就看你很不爽了,如果不是殺了你我會脫 不了關係,我早就花錢讓人砍了你,也好過每晚在這裡裝神弄鬼的。誰知竟然嚇不死你, 王八蛋!」李根慶忿忿的罵道。
  「我一直對你很好,什麼事都聽你的,你還這麼對我?」李太太又驚怒又傷心。
  「那有什麼屁用?你還不是一副驕縱模樣,什麼千金大小姐,我呸!現在只不過是 個老女人罷了,你以為你裝可愛、裝賢慧,我就會疼你?作你的春秋大夢!」李根慶豁 出去了,「只要有錢,要什麼女人沒有?隨便一個都比你這個老女人好。」
  「我要離婚,而且這次我要讓你半毛錢不剩,光著屁股滾出去!」李太太氣得發飆。
  李根慶臉色難看了起來,「你敢?我今晚就斃了你,然後再對外宣佈你厭世上吊自 盡。」
  「鬼才相信你。」嘴上雖這麼說,李太太還是害怕地退了一步。
  既然陰謀已經被拆穿,李根慶也不再裝出好老公的模樣,他橫眉豎目地一步步走向 前,大手緊握著好似恨不得一把捏碎她的脖子。
  被推倒在地上的女人吃驚地望著這一幕,而那個七孔流血的女鬼則不慌不忙地掏出 手機,低聲講了幾句話。
  「喂喂喂,你好像完全忘了我的存在。」女鬼好整以暇地收妥手機,稍嫌不滿地抗 議道:「好歹我也是個『鬼』,怎麼都沒有人理我?尖叫聲到哪裡去了?這樣我一點成 就感也沒有。」
  被她這麼一打擾,所有的人都茫然地望向她,這才注意到她身為鬼,此刻卻還在那 裡看好戲,似乎有點不合理。
  李根慶腦中靈光一閃,失聲叫了起來,「你不是鬼,你是誰?」
  靈月從那件寬大的白袍中掏出一隻搖控器,按下一個按鍵,屋子內燈光大亮,然後 她再從白袍口袋內掏出用來製造效果的手電筒,再用長袖子抹掉臉上紅色的顏料,最後 笑咪咪地道:「當當,變身完畢。」
  「你在開什麼玩笑?」原來是下午看見的那個女郎,李根慶又怒又驚。
  「誰跟你開玩笑?如果不是風老師指點我,恐怕我還被你騙得團團轉,真的發瘋 呢!」李太太此刻對丈夫只有滿心的憤怒和恨意。
  沒想到她竟嫁了個禽獸不如的東西!
  「原來是你們兩個女人幹的好事。」他這才知道被耍了。
  「嘖嘖,想要學人裝鬼就要用心點,你那幾招我在國小三年級就玩膩了。」靈月斜 睨著他,搖搖頭道:「若不是你太太對你一直沒有懷疑,還充滿信心,你的計劃早就曝 光了,真是豬頭。」
  「你這個該死的女人!」
  「別氣、別氣,你要罵人也等警察來了再說,這樣比較戲劇化一點。」靈月走到李 太太身旁,滿懷同情地說:「真抱歉,沒想到事情真的是這樣,對不起,傷了你的心。」
  李太太眼眶濕潤,委屈地撲進靈月懷中,「風老師……嗚嗚……怎麼會這樣?怎麼 會是我老公?我一直對他很好……他怎麼可以……」
  李根慶望著妻子傷心的模樣,一種愧疚的感覺突然蔓延開來。
  雖然他對她始終又氣又恨,一開始看上的也只是她的錢,可是夫妻這麼多年,還是 有一點點感情的。
  連他也不知道打哪兒來的一股勇氣,他突然跪在她跟前,低聲道:「阿雲,是我對 不起你,我本來就對你不懷好意,你恨我吧!」
  「阿慶……」李太太哽咽著,癡癡地看著他,「難道這些年來,你都沒有當我是你 的妻子?」
  「我……總之是我該死,我好人也做不成,壞又壞得不夠徹底。如果當初騙了你的 錢就跑,那就好了,總比這幾年對你虛情假意的,反而讓你更傷心。」
  「阿慶……」
  警車的鳴笛聲隱約自遠處傳來,靈月看著面前的這一對,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
  難道他們夫妻對彼此還是有深厚感情?也許她不應該自作主張的報案。
  「李太太,你想原諒他嗎?」事情還有轉圜餘地,靈月連忙開口問道。
  「不。」李太太心痛地閉了閉眼睛,勉強道:「再怎麼說,他做錯事就是要受懲罰, 警察來了也好,我可以藉這個機會和他離婚。」
  就算對他感情依舊,可是她如何能再接受這幾個月來一直想致她於死地的丈夫?
  最親的人竟然是最想逼瘋她的人,這教她情何以堪?
  「可是……」
  「風老師,謝謝你救了我一命,要不然今天被警察載走的,可能是嚇瘋了的我。」
  李太太握緊她的小手,由衷的感謝,「至少以後我可以安心睡覺了,我的主治醫生 會很感謝你的。」
  「希望你能夠真正擺脫夢魘。」靈月抱了抱她,真誠祝福她,「以後有什麼需要我 幫忙的,儘管再來找我。」
  「我現在才知道陳太太、汪太太她們,為什麼對你讚不絕口了。」李太太目光感動 的看著她,「你是個好人,而不只是個生意人。」
  「希望以後再見到你,你會快樂得更勝往昔。」靈月微笑道。
  屋外,夜色更加深沉,可是警笛與紅藍燈光卻閃爍刺目地出現在大宅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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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李太太事後堅持塞給她一張五萬元的支票,她的理由教靈月不知該如何反駁或推卻。
  「我的一條命應該不只值五萬元吧?」
  「呃……」
  「你救了我,這張支票是我對你的感謝,收下來才不會辜負我。」
  這還是生平第一次,靈月被迫收下一大筆錢。不過錢財入袋總是令人快樂的,所以 她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由於收入不穩定的關係,所以她總是非常珍惜每次賺得的錢,誰曉得下一回的客戶 會不會又龜毛又愛殺價?
  不過話說回來,雖然創業維艱守成不易,有水當思無水之苦,但是她總會在結束一 樁任務後,拿到酬勞的那一天好好犒賞自己一番。
  靈月生平除了愛喝各式各樣的花果茶外,就是愛吃蝦蟹海鮮,可是海鮮在台北可說 是高檔貨,身上沒有幾千塊是吃不起的。因此她總是強忍著口水,等拿到酬勞的那一天 才大吃特吃。
  今天她選的這家海鮮料理館位於東區的元氏國際貿易大樓旁,地段高價錢高,可是 食材新鮮豐美,和一般的海鮮店不同。
  每次她經過這家店外頭,都只能吞吞口水看著裡面的客人大啖美食,可是這一次不 一樣,懷中揣了一千兩『銀子』,相對的膽子也大了起來。
  雖然是中午用餐時分,可是滿漢海鮮樓內卻不見絲毫吵鬧喧囂,每一個用餐的客人 若非西裝筆挺就是打扮時髦的都會麗人,當靈月穿著一襲手染紡紗的玫瑰色長裙,套著 一件針織白罩衫,頸項間掛著一串銀煉走進店裡時,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往她瞅去。
  怎麼了?怎麼他們一副看她剛從新疆千里迢迢坐駱駝來的模樣?
  這年頭沒穿套裝或小洋裝出現在高級餐廳,是一件很怪異的事嗎?
  還是……他們都看出她窮酸的只帶一千塊出來吃海鮮?
  靈月忽略了男人們眼中的驚艷,還有女人們不屑又嫉妒的輕蔑。
  她眨眨黑眸,正覺得有點困窘的時候,侍者有禮地出現在她眼前。
  「小姐,請問幾位?有訂位嗎?」
  「一位,我沒有訂位耶。」靈月略帶歉意的說,「怎麼辦?一定要先訂位方可以 嗎?」
  侍者被她不自覺的魅力迷得有點暈陶陶,連忙道:「不不,還有位子,請跟我來。」
  靈月釋然,甜甜一笑,「謝謝你。」
  他受寵若驚,「不客氣,請往這邊來。」
  侍者帶她到靠近窗邊的座位,還體貼地替她拉開椅子。
  靈月落坐後,翻開那本印製精美的菜單,裡頭的價錢讓她邊看邊偷嚥口水。
  龍蝦、鮑魚、魚翅等千元身價的料理她迅速略過,直接看向最便宜的那一欄。一道 奶焗什錦明蝦要四百五十元,XO醬爆青蟹要三百七十元,香烤柳葉魚要兩百元,再加上 白飯或湯……媽媽咪呀!
  鎮定、鎮定,高級餐聽自然價錢高貴,她不是帶了一千塊,今天準備把它打死了嗎?
  靈月痛斥自己的大驚小怪,勉強擠出一抹微笑對侍者說;「麻煩給我一個醬爆青蟹, 一個炒青菜,一碗白飯,還有一盅冬瓜蛤蜊湯,謝謝你。」
  「不客氣,馬上來。」
  靈月吁了口氣,接下來歡天喜地的等待上菜。就在這時,一種奇怪的感應像閃電一 樣劃過她的心房,她本能抬頭往某一方向望去。
  大門口,一個高大的男人緩緩走了進來,餐廳經理立刻趨向前去,恭敬道:「元先 生,這邊請,我們已經為您保留了最好的位子。」
  那位神態肅然孤寂,卻有著一雙深邃眸子的男人微微點頭,渾身散發出尊貴的王者 氣勢。
  經理將他引領到靈月前頭的桌子,親自取過菜單,「元先生,今天想用點什麼?」
  「就照平常。還有,給我一杯黑咖啡。」懷墨揉揉眉心,將疲倦隱藏得很好,可是 靈月還是強烈地感受到了。
  她登時忘卻自己的飢腸轆轆,目不轉睛地緊盯著他。
  他沒有注意到她的注視,逕自從公文包裡取出一份厚厚的公文攤開在乾淨的桌面, 然後微蹙眉頭專心地埋首其中。
  一個看來偉岸堅毅的男人,為什麼全身上下散發著無法言喻的哀傷?
  這份憂傷不由自主地擾亂她的心緒,連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凝視著他的側影, 然後淚水充滿了眼眶。
  她的心好像被揪緊,讓她忍不住淌落酸楚的淚水。
  「小姐,你的菜。」侍者看見她盈滿淚水的眼眸,不禁驚訝道;「呃,發生什麼事 了?你怎麼哭了?」
  侍者雖然壓低聲音,但仍然驚動了懷墨,他本能回頭一瞥,兩泓若深潭不見底的眸 光恰好接觸她的。
  雖只是匆匆一瞥,卻重重地撞擊得靈月芳心悸動,小臉倏然紅了起來。
  「小姐,小姐……」侍者兀自大驚小怪著。
  靈月連忙眨回淚水,半羞赧半自責地掰道;「呃,我常常會這樣……我沒有哭,只 是急性結膜炎的關係。」
  侍者這才放下心來。
  靈月舉起筷子,眼睛雖然望著香氣四溢的菜,心底卻有股蠢動直想往鄰桌看。
  怪事,她怎麼會有這種奇怪的心情?
  她戳了一塊螃蟹往嘴裡送,眼睛卻不由自主地往他瞟去。
  只見他正在翻閱公文,桌上的黑咖啡已經喝了一半,顯然這人慣於把苦兮兮的咖啡 當開水灌的。
  嘖嘖,這怎麼成呢?
  靈月鬼鬼祟祟地偷看著他,一邊無意識地將食物塞入嘴巴咀嚼著。奇怪,她突然覺 得全身寒毛悄悄直立。
  怎麼了?她吃的是熱湯熱菜,為什麼會覺得有股寒意隱隱襲來?
  侍者送來他的菜,可是他連動都沒有動一下,反而又叫了一壺咖啡。
  靈月越看柳眉皺得越緊,脖子也越伸越長,都快要變成長頸鹿了。
  「我的桌上有什麼令你感興趣的東西嗎?」
  一個低沉略顯霸氣的男聲響起,靈月眨了眨眼,好半天才會意過來。
  「是你在跟我講話?」她指著自己的鼻尖,愕然問道。
  「除非你看的不是我的餐桌。」懷墨冷冷地回答。
  靈月這才注意到他語氣的冰冷,不知為什麼,他主動對她說話的舉動令她竊喜,身 上的寒意驅散了不少。
  「呃,對不起,只是我沒想到你會跟我說話。」她開心地揚聲道。
  他皺緊雙眉,顯然也奇怪為何無故與她說起話來?
  「你為什麼不吃飯?」她握著筷子,微側著頭問道。
  「我正在吃。」他又將注意力移回桌上的文件,拿起咖啡杯湊向唇邊啜飲起來。
  「你是在戕害自己的胃腸和心臟,你哪有在吃飯?」她看不過去的直言。
  懷墨冷冷迎視她,「就算我是在戕害自己的身體,與你何干?」
  靈月微怔了怔,是啊,他吃不吃飯與她何干?可是她的雞婆個性一起就難以自己, 哪有可能被這兩句話擋回去?
  尤其她對他有種奇特的好感,這種感覺凌駕了她的理智。
  「是跟我沒關係,可是上天賜予人類糧食,你這樣白白糟蹋就是不對,凡親眼目睹 者人人得而誅之……」等等!她在胡言亂語些什麼呀?
  那男人顯然也把她視若瘋婦,就在這時,一個身材瘦長的斯文男人走近他。
  危險!
  詭異的訊號飛快地劈入她腦中,靈月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方纔的寒意更加強烈的 襲向她。
  這個長相斯文的男人身上散發著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和一抹她無法捉摸的強烈情緒。
  靈月只覺巨大的能量自他倆身上輻射而來,排山倒海地呼嘯著要淹沒她,她彷若置 身冰窖般冰冷,渾身上下的感應分子都劇烈地張開探測的觸覺,一幕幕怪異扭曲的景象 竄入她腦際,力量之大令她幾乎快無法控制。
  不!
  她死命咬著唇,試圖抵禦狂湧而入的靈象能量,可是那股力量太強大了,她緊緊抓 住的筷子「啪」地一聲,斷成兩截,她也倏地暈了過去。
  她的暈倒驚動了所有的人,懷墨在眾人驚呼聲中俐落地起身探視,伸手微搖了搖她 的肩膀,手掌觸及之處是一片冰冷,她的體溫似乎正在迅速下降中。
  他眸光一閃,當機立斷抱起她,「她很不對勁,我得立刻送她到醫院。紀超,要餐 店把她的帳記在我們帳上,這裡就交給你了。」
  「是的,總裁,你放心。」紀超微帶疑惑地看著他,「這位小姐是?」
  懷墨沒有回答,只是冷著臉大踏步抱著靈月離去。
  靈月靜靜地躺在柔軟的床上,微翹的睫毛在眼下肌膚形成一抹陰影。
  她的臉龐還是一片蒼白,唇上的一抹青紫是方才失溫的證據。
  懷墨點燃一根香煙,若有所思地坐在她對面的沙發上。
  這個女人究竟是怎麼回事?她莫名的失溫連醫生都覺得奇怪,可是卻診斷不出什麼 來。
  若不是吊了一瓶點滴後她的體溫漸漸有回復的跡象,恐怕醫生也不會答應讓她離開 醫院,回家休養。
  她沒事了,只是陷入沉沉昏睡中。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把她帶回來,多情樓裡從未有另一個女人存在過,除了…… 懷墨猛一咬牙,努力抵抗那股椎心的痛楚。
  「這裡是哪裡?」一個輕柔的聲音響起。
  他隱藏住脆弱傷痛的感覺,平靜地說:「你醒了,覺得怎麼樣?」
  「很累。」靈月誠實地回答,突然發現自己好習慣就這樣躺著,凝望入他深邃的眼 眸。
  懷墨卻不習慣被她這樣瞅著,他倏然站起身,緩緩朝房門走去,「你休息一下,待 會我送你回去。」
  「等等,我還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你?」
  「元懷墨。」
  「元……你是元氏的總裁?」她俏目微微一轉。
  他回過頭,輕諷道:「想不到嗎?」
  「你口氣不用這麼偏激,我對有錢人沒有偏好也沒有偏見,」她從他的話裡嗅出一 絲嘲諷意味,「我更對麻雀變鳳凰的灰姑娘情節沒什麼好感,所以你大可放心。」
  懷墨聞言,雙眸浮現淡淡的驚訝,「你的反應真靈敏。」
  「多謝誇獎,我還以為在你眼裡,我只是個被撿回來的瘋婆子罷了。」她自我解嘲, 「知道你對我有更高的評價真好。」
  他忍不住微微一笑,「怪不得我,你出現至今一切都很戲劇化。」
  「你是指那個先前盯著你桌上的龍蝦直流口水,後來還無緣無故指責你浪費糧食, 接著又突然暈倒的那個女人?」看他笑了,靈月也忍不住揚起微笑,「噢,完了,你把 我的本性都看光了。」
  「的確很少有人會像你這麼奇怪的。」
  「那當然,我從小就知道我比別人奇怪,這沒有什麼好訝異的。」說完,她扮了個 鬼臉,勉力想支起身體來。
  懷墨的君子風度不容自己袖手旁觀,他略一遲疑,隨即一個箭步上前扶住她,幫助 她坐好。
  「謝謝,我已經很久沒看到這麼有禮貌的紳士了。」靈月朝他靦腆一笑。
  懷墨手一僵,立刻放開她,臉上的表情又回復冷漠。
  「我說錯什麼了嗎?」她不解的問道。
  「沒什麼。如果你身體已經沒什麼大礙,我也該送你回去了。」
  「呃……也對。」她眼睫低垂望著自己的手。是呀!她怎麼好意思繼續打擾著不走 呢?
  靈月移動身子下床,發軟的雙腿幾乎不聽使喚,可是他的語氣裡有著明顯的送客意 味,她也不好再耽誤了。
  「你可以走嗎?」他不動聲色地看著她。
  靈月抬起小臉燦爛一笑,「當然。」
  她尾隨著他走出客房,經過美麗古典的長廊,忍不住驚異於氣派又雅致的擺設。
  「好美的房子!」她的眼光被這一切吸引住了。
  「謝謝。」
  「我從來不知道,純中國式的房子也可以這麼美。」她興奮道。
  懷墨沒有回答,自顧自地大步往前走,害她得用小跑步才跟得上。
  「你自己一個人住這麼大的屋子?」她氣喘吁吁,好奇地問。
  他驀然回頭,眼底浮起一抹陰鷙,「這似乎不關你的事。」
  靈月一怔,有些難堪又有些心酸地說;「對不起,我只是……」
  就在他們經過一扇緊閉著的門時,一陣閃電般的光瞬間劃過靈月眼前,她倏然低呼 一聲,身子搖搖欲墜地靠在牆上,大口大口急促地呼吸著。
  「你怎麼了?」懷墨皺眉看著她發白的臉色。
  她閉了閉眼,努力揮去那種緊掐住心臟的悸痛,「我好像……」
  剎那閒,一張清麗出塵的淺顰臉龐閃過她面前,那臉蛋上的眼眸有如黑水晶,透著 盈然淚光和無限的哀傷,好像想對她訴說什麼。
  靈月緊揪住衣襟,費盡力氣掙扎著開口,「你……你是誰?」
  那個影子瞬間又從她瞳孔中消失,卻留下了淡淡的哀戚。
  我需要你……救救他……
  一縷幽然輕柔的聲音灌入她的耳膜內,靈月緊緊咬住下唇,全身因用力而泛著薄薄 冷汗。
  「你沒事吧?不舒服嗎?」懷墨看情勢不對,攔腰抱起她,「你需要去看醫生。」
  「不!」她勉強擠出這個字,渾身虛脫地低喃道;「不,不用……我需要休息……」
  一時之間,懷墨也沒有其它選擇,他又將她抱回客房。
  靈月的身子一觸及柔軟的床墊,不禁輕吁了口氣,放開緊繃的神經和緊咬唇瓣的貝 齒。
  「老天!」她想到剛才的情況,不由得驚駭地低呼了一聲。
  「究竟怎麼回事?你這是老毛病嗎?」懷墨替她擰來一條濕毛巾,為她拭去額上的 冷汗。
  「可以算是吧。」靈月稍稍休息了一下,定了定神後,突然抬起頭望著他,「你有 危險。」
  他拭汗的動作倏地停下,似笑非笑道:「這是一場玩笑嗎?」
  「我沒有那麼大的精神跟你開玩笑,難道你看不出事情很不尋常嗎?」她心底始終 怦怦亂跳著,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一樣。
  發生的靈異現象與超能力量巨大明顯極了,可是她目前只能接收,而無法消化這些 訊息,不過可以確定的一點是——這個男人有危險了。
  她突然想起自從遇見他之後的離奇現象。
  「依我看,最不尋常的就只有你了。」他毫不客氣地指出。
  先是胡言亂語,接下來是莫名其妙的舉動,難道他真遇上了個女瘋子?
  該死!他就知道這年頭好人不能做。
  靈月杏眼圓睜,被他臉上明顯的冷漠諷刺給氣著了,「看到你,我這才知道什麼叫 作『人大笨狗大呆』!你簡直就是一隻沒有耳朵又固執得跟混凝土沒兩樣的騾子。」
  從沒有人這樣罵過他,懷墨冷冷地挑起一邊眉毛,「看來我遇上一個不知感恩的女 人。」
  「感什麼恩?你難道看不出這一切很不對勁嗎?」她狂亂地喊,試圖讓他明白情況。
  「別以為裝神弄鬼就可以賴著不走,我受夠了你的胡言亂語。」
  「我沒有賴著不走,只是我現在不能走。」
  「想死賴著?」他瞇起眼睛,「說,究竟是誰指使你來的?你居心叵測地接近我是 為了什麼企圖?」
  「企你個大頭烏龜。」她激動地叫道:「我剛剛看到了一個女人!」
  他瞪著她,完全當她是瘋婦。
  「我不是瘋子,我是個超異能者!」他看她的眼神彷彿她已病入膏肓,靈月不禁大 聲抗議著,「聽我說,我剛剛在那個房間外頭看到一個女人,她長得很美,她說你有危 險了,要我保護你。」
  懷墨的眼神倏然凌厲起來,「你說什麼?」
  「我說我剛剛看到一個女人……哇!」她驚叫一聲,雙肩被他抓得死緊,「別捏得 那麼用力,我肩膀快斷掉了。」
  他的眼神狂亂,激動地質問:「那個女人長什麼樣子?」
  「很漂亮,瓜子臉……眼睛很黑、很亮,可是總是眉頭深鎖的樣子。」靈月忍著痛 回答。
  「雪眉……」懷墨突然放開她,臉上閃過狂喜和帶著哀傷的笑意,「她真的回來看 我了,我就知道她捨不下我的。」
  靈月跌坐在床沿,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冰冷堅硬的眼神凝聚著濃濃的柔情。
  那深情的溫柔神色深深地震撼了她。
  她從來沒有見過哪個男人的眼中有如此深刻的愛意。
  「你說的雪眉是誰?」她小心翼翼地開口,一顆心緊揪著。
  他瞥了她一眼,聲音夾雜著喜悅與自製的矛盾,冷冷地問;「她跟你說了些什麼?」
  「這個雪眉是你的心上人嗎?」她答非所問。
  「回答我的問題。」懷墨握緊拳頭,好像靈月再不回答他的問題,他會不惜使用武 力逼迫一樣。
  「我可以感應到她,可是我沒有辦法清楚明白她的意思。」她不禁蹙起眉頭,「我 需要時間。」
  「多久?」
  「我怎麼知道,人的磁場沒有絕對的頻率,我只是比較容易與她搭上線。」說到這 裡,她突然對他吼道;「喂,你不是說我胡言亂語,還要把我趕出去嗎?怎麼現在又追 問起我來了?你不怕我是在裝神弄鬼騙你嗎?」
  「你敢。」他冷冷地道。
  這個自大殘暴的土霸王,他以為他是誰呀?
  靈月怒氣陡生,迅速跳下床,「是,我不敢,所以我不裝神弄鬼,也不再留在這裡 惹人嫌。」憤怒助長了她的力氣,她拔腿就往房門口沖。
  懷墨雙眉深擰,伸手扯住她的手臂,「等等。」
  「等什麼?等著被你一腳踹出去嗎?」她杏眼燃燒著怒火。
  「我沒有這個意思。」他咬一咬牙,稍嫌困難地低吼。
  「放開我,我知道你是什麼意思。」她直直望入他的眼底,「你為了一個逝去的靈 魂哀傷至今,是不是?」
  他渾身一震,猛然鬆開她的手,惱怒道:「是誰告訴你的?」
  「我可以感覺得到。」她靈媒可不是做假的。
  「紀超告訴你的,是他派你來的?」他狠狠地盯著她。
  「我不認識什麼紀超。」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名字讓她打了個寒顫。
  懷墨目光威脅地盯著她,「他還告訴你什麼?他派你還來做什麼?要我忘了雪眉 嗎?」
  「我不——」
  「哼!他也太高估你的魅力了。」他陰沉道。
  靈月差點被他氣昏,「你……你這個自以為是的王八蛋,你以為你是誰呀!」
  「你不是早就一清二楚了嗎?想坐上元氏總裁夫人的寶座,你不是應該事先做好一 番調查的嗎?或者,紀超也被你騙了?」他眼中佈滿明顯的輕蔑。
  「你竟然敢暗示我利用別人來接近你!」靈月像頭被激怒的小母獅,對著他張牙舞 爪。
  「難道不是嗎?」他放肆的上上下下打量她的身材,露出不懷好意的笑,「你這種 平板如飛機場的身材,就算送給我一夜春宵,我也沒那個興趣。」
  他的眼光看得靈月臉蛋臊熱起來,可是他的語氣卻讓她暴跳如雷。「我不跟你這個 自以為是的傢伙講話,我真是倒了八輩子楣才會遇見你。」
  「這麼快就要走了?該不會是欲擒故縱吧?」他好整以暇地倚在門邊看著她,眼中 半點笑意也沒有。
  「怎麼,你很失望啊?真抱歉無法扮演好你以為的拜金女郎。」她不怒反笑。
  「你的嘴巴倒挺厲害的。」
  「哪裡,跟你學的。」她下巴一昂,雖然雙腿還有點虛軟,她卻不願示弱地大步往 外走。
  懷墨雙臂環胸,凝視著她的身影,看見她在經過雪眉的房門時腳步稍頓了頓,隨即 甩甩頭舉步下樓。
  她究竟是誰?
  這個疑問充塞著他的心底。倘若她真是紀超雇來的女孩,她的演技也未免太好了。
  但是她眼中散發著無可否認的清亮澄淨光彩,讓人完全無法把她跟『陰謀』兩字聯 想在一起。
  懷墨伸手揉了揉眉心。
  靈月扶著樓梯緩緩下樓,氣喘吁吁之餘不免黯然心傷。
  這麼出色的一個男人,又深情至斯,她不禁有些嫉妒起那個讓他念念不忘的女人。
  雖然她已經死了,但是她所擁有的愛卻是平凡人所沒有的。
  元懷墨雖然努力壓抑他的心碎神傷不外露,但是憂傷卻自然地由內向外散發出來, 是怎麼也掩不住的。
  她心疼他,可是卻被他的態度氣得火冒三丈。
  他成天傷心有什麼用?只是讓逝者不放心,並且陪葬了自己罷了。
  那個幽然的聲音又在她的腦袋裡迴響,拚命想要呼喚起她的注意。
  求求你別走……幫幫他……
  「我管你那麼多,是他不肯讓我幫忙的。」她喃喃自語地反駁腦中的聲音。
  不管了,這年頭好人做不得!
  「你打算徒步走下山嗎?」懷墨的聲音陡然在她背後響起,嚇了她一大跳。
  「你跟過來做什麼?」她戒慎地看著他。
  懷墨面無表情的看著她,「我只是不想這山上多出一具無名女屍。」
  「呸呸呸!光天化日的,我……」她的眼光看向落地窗外,這才發現外頭已是一片 深沉黝黑,「晚上了?怎麼可能?」
  「你昏睡了好幾個鐘頭。」
  靈月看看窗外再看看溫暖的室內,當下不知該有骨氣的往外走還是該識時務的留下 聽憑他發落。
  她揪著柔軟的裙子,低著頭咬唇道:「該死!我怎麼把自己弄到這步田地?」
  「還是坐我的車。」他緩緩地開口,給她一個台階下。
  她遲疑了一會兒,心不甘情不願地說:「我只是不想留在這裡,才勉強坐你的車, 你不要自以為是,好像我很想坐你的車。」
  她孩子氣的模樣逗笑了他,懷墨連忙掩飾唇邊那抹笑,語氣冷漠地說:「走吧。」
  她只得乖乖地跟著他往屋外的車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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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車庫內停了積架和奔馳車,懷墨走向積架,打開車門坐進去,試了好一會兒,車子 卻怎麼也發動不起來,他的眉頭微蹙,下車走到另一輛車旁。
  靈月雙臂緊抱著自己,雖是春天,但山上的氣溫卻讓人覺得寒冷,她只穿著薄衣 裳……噢,還真冷。
  「搞什麼鬼?」他低咒一聲。
  她看他試得額頭微沁出汗,不禁關切問:「怎樣?車子都壞啦?」
  「這怎麼可能?」電瓶沒問題,汽油也很足夠,為什麼兩輛車子都發不動?
  「為什麼發不動?」
  懷墨微蹙眉,轉頭看向她,「你果然是個大掃把。」
  「我?」她詫異地指著自己的鼻子,「喂,把錯推給我太不應該了吧?這是不負責 任的態度喔!」
  「否則該怎樣解釋現在的情況?」他索性雙手一攤,懶懶地看著她。
  「一定是你平常太操這兩輛車了,所以它們藉機抗議。」靈月逮著機會消遣他, 「在這種暴君底下做事,就連機器都受不了,呵呵!」
  她笑聲裡明顯帶著諷刺,懷墨不是聽不出來。
  「或者是你不想離開,所以才對我的車動了什麼手腳。」
  「什麼?」她呆了呆。
  「你不是說你是個超異能者嗎?」他挪揄道。
  「我有特殊的感應能力,可沒有什麼通天大法術。如果有的話,早就騎你家的掃把 走人了,哪還會留在這裡聽你的冷嘲熱諷。」她鼓起腮幫子,沒好氣的說。
  「說得也是。」
  兩人沉默的對看了一會兒,最後懷墨搖搖頭道:「我打電話幫你叫計程車。」
  「呃……謝謝。」她悶著聲回道。
  兩人甫走入房子裡,老天爺好像嫌他們出的狀況還不夠似的,屋裡的燈光倏然熄滅。
  靈月本能驚呼一聲,「哇!」
  「你真夠掃把了。」黑暗中傳來他譏諷的聲音。
  「這是誰家的房子呀?為什麼又推到我頭上來?好啦好啦!你乾脆把聖嬰現象和中 共試射導彈,還有美國總統柯林頓的緋聞案也算到我頭上好了。」她氣憤的叫嚷著。
  他尚未反應過來,外頭又淅瀝瀝地下起雨來,在黑夜中聽來分外嘈雜。
  靈月大大呻吟一聲,「噢,不會吧!好啦好啦,我承認今年雨水過量也是我的錯, 好不好?夠掃把了吧?」
  懷墨聽得目瞪口呆,他從未見過像她這樣的女人,可以霹哩啪啦地一直講話。
  「好了,那現在呢?」靈月發洩完之後,垂頭喪氣地問道。
  「電話應該沒有壞。」
  「那我先預約,等一下電話壞掉的話,那也是我幹的好事。」她有氣無力地說。
  不知怎地,雖然窗外雨下得很大,屋內又一片漆黑,懷墨卻感覺有種溫暖熱鬧的氣 氛,悄悄驅走了一室的寂寥與冷清。
  他想再聽她說話!
  「或者,」黑暗中懷墨語聲低沉地道:「我可以收留你過一夜。」
  靈月驚訝得雙眼大睜,「啊?」
  「你沒有別的選擇了。」
  「這……」外頭風狂雨驟,現在又停電,看來她的確沒有別的選擇了。
  「不如我們先找手電筒吧。」
  懷墨沉穩地大步走著,儘管在黑暗中,他的身手依舊俐落得像頭獵豹。
  反倒是身子纖柔靈巧的她,因為不諳地形,不是碰到桌子就是撞到椅子,黑暗中不 時傳來她的慘叫聲。
  「哎喲……哇……呀……噢!」
  正要拉開櫃子的懷墨聽不下去了,他轉身循聲走向她,卻被一個柔軟的小東西撞了 一下,他本能地伸手一扶。
  「噢,什麼鬼東西那麼硬?」靈月捂著撞疼的鼻子咕噥著。
  懷墨直覺地將撞入懷裡的靈月緊擁住,摸索著她的疼處,「你撞到我了。哪裡痛?」
  「鼻子,我快變成秦假仙了。」她嘀咕道。
  「誰?」
  「布袋戲裡面被割掉鼻子的丑角,你沒童年啊?」她渾然不覺自己正在他的懷抱中。
  「照你這種莽撞的程度,你遲早會把自己的鼻子撞掉的。」他摟著她前進,拉開櫃 子取出蠟燭與手電筒。
  一番折騰後,他們總算在起居室裡燃起一支支乳黃色的美麗圓筒蠟燭,將室內烘托 得溫暖宜人又感性。
  靈月裡著一條薄毯子,窩在地毯上,「沒想到你會用這麼美的蠟燭。」
  「那些蠟燭……放了有一段日子了。」他垂下眼睫,神色漠然。
  她完全猜不出他此刻的心思,可是卻好想抹去他眉宇間的明顯哀傷。
  「願意跟我談一談雪眉嗎?」
  「我還有公文要批。」他欲起身。
  「都停電了還批什麼公文?你吃飯也批、上班也批,遲早有一天會心肌梗塞死在辦 公桌上。」
  他身形一頓,「我的好友也是這麼說的。」
  「所以坐下吧,一晚沒工作不會死人的,你的元氏企業也不會就這樣垮掉。」她老 實不客氣地說。
  懷墨略一思索,不得不承認她說得對。他緩緩坐下,背倚著身後的牆,大手爬梳過 亂髮,長腿隨意地舒展開來,放鬆的感覺挺不錯的。
  「這麼大的房子就只有你一個人住?」靈月決定先從安全的話題談起。
  他把玩著地毯邊緣的絨線,目光低垂,「是。」
  「自己一個人不會很無聊?」
  「我沒有時間無聊。」
  「是呀,你還有一間公司要管理。」她支著下巴,黑眸亮晶晶,「壓力一定很大吧? 一定很累喔!」
  他微微一笑,「怎麼突然關心起我來了?」
  她臉色一紅,「誰關心你?我只是……隨口問問罷了,隨便你要不要回答。我…… 我只是不希望氣氛太僵,所以才隨口問的。」
  「你心虛的時候,講話都會結巴。」他含笑指出。
  她噘起嘴巴,「要你管。」
  「你呢?」
  靈月沒料到他會突然這麼問,不禁呆了呆,「我?」
  「是的。」他側著頭思索,「你說過你是個超異能者,那麼你的職業該不會是在街 頭擺算命攤吧?」
  靈月眼珠子骨碌碌一轉,「呃,意思差不多,只是我自己成立了一個工作室。」
  「你真的在幫人算命?」懷墨瞇起眼睛,突然有點興趣。「難怪你的服飾特別,舉 止也很……奇特。」
  「我不是在幫人算命,我是個心理治療師,」她解釋著,「幫人家解決心靈上的疑 難雜症。你別看我一副笨笨的模樣,我可有心理學學位喔!」
  「喔?看不出來。」他總覺得她像是流浪的吉普賽人,而且還是無所事事的那一種。
  「別太瞧不起人。」她看得出他眼底的不懷好意,「我不是那種妖言惑眾、無所事 事的人。」
  懷墨聞言,有些驚訝的說:「你能透視我的想法?」
  「說透視太誇張,不過我猜得出來,反正我早就被誤會慣了。」她聳了聳肩,「我 覺得好不公平。」
  他挑起一邊的眉毛,有些不解她話中之意。
  「美國的超異能者都頗受到尊敬,也有相當的社會地位,有一些甚至還受到警力的 肯定,可以協助緝兇辦案。」靈月把下巴靠在軟綿綿的毯子上,舒服地摩挲著,「可是 在台灣就不一樣了,大家的眼光都很奇怪,好像擁有超能力的人是很詭異恐怖的樣子。」
  「你確定你真的擁有超能力?」他在笑,而且笑得挺促狹的。
  討厭,就知道他也是那種認為她在裝神弄鬼的人。
  靈月皺眉看著他,「我沒有那種很厲害的超能力,可是我的感應能力很強,也有一 點點預知能力。」
  「OK,明天的股票會漲會跌?」他好整以暇地問道。
  「不要戲弄我,我是很認真的,而且我的預知能力又不是用在這裡,只有一些特定 的事物才會激起感應,比方說今天中午……」她回想起那種極度不舒服的感覺,仍心有 餘悸。
  「對了,我還不知道你今天為什麼會暈倒?而且還逐漸失溫,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蹙攏眉毛的問道。
  「我以前有過這種情形,可是從來沒有像今天中午那麼嚴重。以前頂多會覺得冷, 或者是渾身僵硬酸痛,但我從來沒有昏倒的經驗。」
  「這代表什麼?」
  「我也不知道,可是我曉得這對我很重要,好像……好像你跟我有種特別的聯繫, 我不知該如何形容,但它的確存在。」
  他搖搖頭,「我無法理解你的話。」
  「我本來就不期望你能瞭解,我也是花了將近二十年才接受這樣的我。」
  「你真的是靈媒?有超能力?」
  「我跟你講過很多遍了,只是你都不相信我。」她鼓起雙頰,嘟嘴道。
  他苦笑一聲,「你必須承認,並不是每天都會遇到一個有超能力的人。」
  「說得也是,換作我也不信,搞不好還會以為這個人是瘋子呢!」
  「這就是我今天中午的想法。」
  「對啊,怪恐怖的,一名女人對著你桌上的海鮮佳餚流口水,接下來又對你說上一 串莫名其妙的話,最後還表演出一場昏厥記給你看。」靈月乾笑兩聲,「哈哈,真的怪 變態的。」
  她的自我解嘲惹得他失笑,「你很幽默。」
  「我的優點之一。」她故作謙遜地拱手,「客氣、客氣,是您不嫌棄啦!」
  懷墨又笑了,連他自己都想像不到,原來『笑』是一件這麼簡單的事。
  就在氣氛舒適自在的同時,門外的走廊陡然亮起一片溫暖的燈光。
  「電來了。」懷墨站起身,打開燈後吹熄燭光。在明亮的燈光映照下,他看起來格 外高大懾人。
  他濃密的黑髮有一綹垂落在額前,平添一絲慵懶瀟灑,放鬆了的臉部線條,看起來 也特別令人怦然心動。
  如果他臉上的寒冰盡掃而去,該會多麼動人……靈月臉紅了,暗斥自己的胡思亂想, 「神經!」
  他低頭望著她,「怎麼了?」
  靈月哪敢跟他坦白?她急忙搖頭,晃得跟博浪鼓沒兩樣。
  「對了,你肚子餓不餓?」她摸摸肚子,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有點餓了,不曉 得哪裡能弄東西吃?」
  「我打行動電話叫外賣,想吃什麼?」他的紳士風範再現。
  「不好吧?雨下得這麼大,要人從山下送飯到山上來,太殘忍了。如果你不介意的 話,我可以在廚房弄一些東西吃。」
  「你會下廚?」他頗為訝異。
  「嘿,我好歹是個女人,別這麼瞧不起人好嗎?」她俏皮地回道。
  「我只是覺得驚訝,現在的女性不一定會下廚做菜。」
  「那你有口褔了,因為我不但喜歡下廚,菜也做得不錯。」她頓了頓,又補上一句: 「這是我另外一個優點。」
  懷墨微微一笑,眼底不自覺漾著一抹溫柔,「我並不熟悉我的廚房,管家前天又放 假了,所以我不確定冰箱裡還有沒有東西。」
  「你平常都不在家吃飯?」
  「有時候。想到廚房探險嗎?」
  「當然。如果真沒東西吃,必要的時候我可以捐幾滴血做豬血糕。」她快樂地說。
  「這不像是淑女會說的話。」他有些驚駭。
  靈月朝他扮了個鬼臉,「我不是淑女,我只是一個餓得前胸貼後背的可憐小姑娘。」
  懷墨一怔,極力忍住笑意,清了清喉嚨道:「嗯,那我們走吧。」
  「哇!你的管家是天下第一大好人。」
  打開冰箱門的那一剎那,靈月情不自禁歡呼起來。
  懷墨斜坐在典雅的餐桌椅上,專注地盯著她的動作,聞言微笑,「我會記得告訴她 的。」
  「太棒了.她在冰箱裡塞滿了食物,什麼都有。」她的眼光被一樣食物吸引住, 「哇!呃,我可以把那幾隻螃蟹拿出來煮嗎?」
  他聳聳肩,走到光可鑒人的小吧台前,打算為自己煮杯咖啡。「隨便,你想煮什麼 就煮什麼,我沒意見。」
  「感謝您!」她比了個鳳飛飛作秀的手勢,「我決定要收回之前罵你是個王八蛋的 話,並且鄭重跟你道歉。」
  他接下煮咖啡機,嘴角的笑意加深,「喔!對我這麼好?」
  靈月不好意思地傻笑了一下,隨即取出食材來切切洗洗。
  懷墨坐在椅子上,單手支頤,欣賞著她的一舉一動。
  雖然他告訴自己,他是在等待咖啡煮好,所以才會留在這兒,可是他的眼睛卻情不 自禁地跟著她的身影移動。
  直到咖啡煮好了,他還是靜靜地坐在椅上啜著熱騰騰的咖啡,看著她俐落的翻炒食 物,直到誘人的香味襲來,他才發覺自己真的餓了。
  「來,奶油起司燴螃蟹,油炒空心菜,還有一道蝦仁芙蓉羹。」她一盤盤放好,還 體貼地布妥餐具,「不好意思,因為來不及煮白米飯了,所以我切了幾片法國吐司來配 菜,希望你吃得慣。」
  懷墨看著桌上香氣四溢的菜色,一臉止不住的訝然,「看不出來你的手藝真好。」
  「等吃過以後再讚美我吧。」話雖如此,她還是微紅了臉。
  他點頭,取過筷子吃將起來。
  她屏息地等待他的反應,「怎樣?」
  「不壞。」他緩緩點了下頭,表情看不出特殊變化。
  「你真的喜歡吃嗎?」她緊瞅著他問道。
  「是的。」他再夾了一筷子蟹肉,放入口裡細細咀嚼著,「很好吃。」
  她也夾了青菜一口吃掉,咿唔道:「好吧,我猜我也沒有辦法得到更多的讚美了。」
  「你的手藝真的不錯。」他的表情豐富了點,甚至還給了她一個淺笑。
  「謝謝。」她甜甜她笑了。
  待晚飯過後,靈月收拾碗筷清洗起來,懷墨幫不上什麼忙,只得再倒一杯咖啡,邊 喝邊等著她。
  「你為什麼要喝這麼多的咖啡?」靈月洗好最後一個盤子,擦著手皺眉問。
  他手握馬克杯,揚起眉毛,「嗯?」
  「你喝太多咖啡了。」
  「放心,喝咖啡不會宿醉的。」他喝了一口,輕諷道。
  「可是喝太多咖啡對身體不好,胃更會受不了。」她伸長手要奪下他手中的杯子, 「給我。」
  他瞇起眼睛,端高杯子,「做什麼?」
  「我要把它倒掉,換成有營養的給你喝。你這裡有花果茶嗎?」她口裡叨叨絮絮, 眼睛四處溜望著,「嘖,怎麼連個綠茶包都沒有?」
  她的身影與叨念竟是如此熟悉,懷墨憶起了雪眉……她最愛數落他喝咖啡的習慣, 總是說咖啡厚重傷冑,喝多了沒有好處。
  剎那間,雪眉的身形似乎重疊在她身上,這讓懷墨的心猛然一震。
  該死,他居然讓一個女人進駐家中,還插手起他的行為來了。這是雪眉的特權,自 她過世後,沒有第二個女人能擁有這份權利!
  他的心瞬間冷硬了起來。
  「別忘了你只是個客人。」他慍怒的沉下臉色,看起來煞是駭人。
  她憑什麼左右他的行為?
  「我是給你一個忠告,喝咖啡對身體真的——」她的話倏然斷掉,因為他毫不客氣 地轉身離開——帶著他的咖啡。
  靈月咬了咬下唇,難堪和震驚讓她眼眶隱隱泛紅。
  她做錯什麼了?
  是了,是她太過雞婆多事,和他吃頓晚飯並不算什麼,她又有什麼資格對他表示關 懷?
  他的心中始終只有那個已然逝去的女子,其它的情感都是不存在的。
  她撫了撫前額,沒來由一陣椎心的酸楚襲來。
  靈月輕輕地走過長廊,來到起居室,沒看見她要找的人,最後她循著咖啡的淡淡香 氣來到一扇門前。
  她遲疑了半晌,還是伸手敲了敲門,「元先生?」
  懷墨拉開門,神色莫測高深地看著她,「夜深了,我還有工作要做,你可以準備休 息了,客房的寢具都是完備的,不用再多準備什麼,晚安。」
  靈月凝視著他依然冷漠的黝黑眸子,囁嚅道:「謝謝……那我就不打擾了。」
  「明天我會載你下山,如果車子再發不動,我會派人開車過來。」說完,他毫不留 情地當著她的面關上門。
  意思很明顯了,他一點也不想再和她有什麼接觸。
  為什麼呢?
  他們方才不是相談甚歡?她也沒有再不識相地提起那個叫雪眉的女子了,一切不是 很快樂嗎?
  靈月悶悶地回到客房,舒適的床和佈置沒有辦法平撫她紛亂的心情。
  她好想從這團迷霧當中掙脫出來,也想要知道元懷墨與雪眉的關係,更想知道一切 的故事。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不過現在她什麼事都不能做,只能聽從主人的話當個不踰矩的客人。
  靈月摸摸柔軟如綿的枕頭,輕輕地窩入松暖的被子裡。
  雪眉,今天晚上這一切可是你安排的?如果你真的想讓我幫助他,就讓我知道該從 何幫起好嗎?她在心中暗暗禱念著,運起全部的精力探觸著虛空中的電波。
  一股莫名的強烈倦意驀然席捲向她,靈月連呵欠都沒有打,就沉沉地跌入了睡夢 中……恍惚間,在她床尾好似站了一個人影,穿著飄逸美麗的白色衣裳,房裡沒有風, 可是她的裙擺竟微微飄蕩著。
  靈月掙扎著想要睜大眼晴,卻發現眼皮好重好重,怎麼也看不清面前的人。
  「你……你是誰?」
  「我是雪眉。」幽幽歎息聲響起。
  「為什麼不讓我看清楚你……老天,我好困……」她好像怎麼也掙扎不出這片迷霧。
  「我沒有辦法讓你在清醒狀態下和我溝通,我只知道我終於找到一個可以救他的人 了。」她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欣慰。
  「誰?」
  「你……可以救懷墨……」雪眉飄飄忽忽,聲音透著深深的悔恨和痛楚。「是我不 對……我不值得他愛。小心保護他……你與他有緣……」
  白色影子逐漸消失,靈月倏然睜大眼睛,她要走了!
  「不,等等,我需要你告訴我其它的事,所有的事,我又該怎麼救元懷墨?」她吶 喊著,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我所有的力氣都快消褪了……我不能再在人世間多逗留了……救他,救他……我 對不起他……」
  隨著一聲幽幽低悔的歎息,那股恍恍惚惚的感覺突然消失了,靈月也順利擺脫那種 半夢半醒的狀態,猛地坐起身來。
  「不,回來,我需要你。」她叫了出來,卻發現芳蹤已杳。
  她甚至不知道方才是不是一場夢,但是她卻可以感受雪眉心底複雜糾結的傷心。
  為什麼雪眉口口聲聲要她救元懷墨?她的意思是要她把元懷墨從這種『陪葬』的日 子中救出來,讓他重拾歡笑和愛人的心嗎?
  「雪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又有什麼對不起他的呢?」靈月低喃著,眸光透著 迷惑。
  迷團越滾越大,幾乎要把她壓扁了。
  雪眉的聲聲呼喚和懇求言猶在耳,彷彿把這件事當作是她的責任一般。
  要她救元懷墨?
  靈月苦笑的微搖下頭,他就像是鋼鐵做的一樣,光要敲開他冷漠的面具就難如登天 了,她哪有本事救他?
  不過她雖不認為自己有那麼大的能耐,可是一想起發生在她與他之間奇怪的情感波 動,她又沉默了。
  好像……不能不管他。
  靈月擁緊了軟被子,睜大眼睛發起呆來。
  長夜漫漫,她卻一點睡意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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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二天一早,元懷墨刻意對她保持疏遠卻有禮,很明顯的他昨夜放下的心防又築起 了。
  唉,她該怎麼辦?靈月暗忖。
  她從昨晚到現在一直沒有想到好方法,面對他的冷淡,她一點主意也沒有。
  她真的想要看到他快樂起來,可是她不敢輕舉妄動,誰知道會不會又碰觸到他的痛。
  想起昨晚那個飄忽的人影,她忍不住咬了咬下唇。
  雪眉一定是個很美、很好的女人,才能夠讓元懷墨對她深愛至此。
  「唉!」她沒有注意到自己竟然在歎氣。
  坐在駕駛座上,正將車開出車庫的懷墨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靈月睜著無神的眸子,腦袋瓜靠在車窗玻璃上,不知在想些什麼。
  「唉!」
  懷墨皺起眉頭,再瞪了她一眼。
  這個女人在搞什麼鬼?一坐上車就歎息不斷,難道坐他的車有這麼痛苦嗎?
  他忍著不理會她的長吁短歎,可是一路下山,她就歎了大約二三十聲的氣,最後他 終於受不了了。
  「我可以停車讓你下去。」
  「嗯?」她無精打釆的眸子對上他的眼。
  「你看起來像只失眠的兔子。」他這才注意到她的憔悴。
  「是嗎?」她心不在焉地應了聲。
  他硬下心腸不再搭理她,只是淡淡地問:「你住在哪裡?」
  她傻傻地說了地址,說完後才想到不對,「幹嘛?」
  「送你回家,或者你今晚還想賴在我的房子裡?」他諷刺道。
  靈月總算回過神來,柳眉彎成不滿意的弧度,「做人別太自大,你那間房子有什麼 好的?頂多漂亮了點、寬敞了點,可是一點家庭的溫暖都沒有,我吃飽了撐著,幹嘛去 那裡自找罪受?」
  「是嗎?你昨晚可沒抱怨過。」他冷笑的提醒她。
  「人在屋簷下,怎能不低頭?」她不甘示弱地回道,「再說你昨晚有人氣多了,不 像今天,冰冰冷冷像塊千年寒冰,就和古墓派的小龍女沒兩樣,可是她練的是玉女神功, 你練的卻是鐵男功!」
  懷墨冷冷地瞪她一眼,不悅地說:「我早知道不該收容你這個舉止行徑瘋瘋癲癲的 女人,一點都不知道感恩。」
  「不知感恩的人是你,是你一直表現得跟刺蝟沒兩樣,讓人想關心你都沒處著手。」
  靈月沒好氣的回道。
  「笑話,我何需旁人關心?」他低吼道。
  她也吼回去,「所以我說你最適合住在古墓,一個人孤零零的老死算了。」
  「就算是如此,又干你什麼事?」
  「是,是不干我的事,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瘋成這樣,被你推拒在門外,卻還一心 想要碰觸你的心?」她失控地叫道,「我答應了雪眉要救你,可是——」
  他的心猛然一震,腳用力踩下煞車,急急抓住她的手,「雪眉?你幾時見到她的?」
  靈月的手被他握得好痛,可是這痛卻遠比不上心底的刺痛。
  他……唯一愛的是雪眉。
  只是這關她什麼事呢?靈月甩甩頭。
  「我昨晚夢見她了,她要我救你,我不知道這代表什麼含意。」說到這裡,她吁了 口氣,「放開我,就算把我的手捏碎了,她也不會出現。」
  「為什麼?」懷墨的堅強面具瞬間瓦解,脆弱浮現在佈滿傷痛的眼底,他緩緩鬆開 她的手,「她為什麼不見我?我想她、念她這麼久,為什麼她總是不肯入我夢中相見?」
  聽著一個男子對他已逝的愛人一往情深的告白,靈月好想哭,她的心底酸疼了起來。
  她憐惜他的深情不渝,卻惱怒他的頹然神傷。
  「她不想讓你再繼續沉浸在痛苦的回憶中,她要你活得快快樂樂的。」她溫柔道。
  懷墨堅毅的臉上閃過強烈的痛楚,他閉了閉眼,瘖啞道:「失去了她,我永遠無法 再快樂起來。」
  「各人有各人的緣分,《紅樓夢》裡說,從此後各人只得各人的眼淚了。」她低垂 眼眸,輕聲地說:「再怎麼捨不得,也無法改變既成的事實,你在世間輾轉揪心,只會 徒然讓她在天上心難安罷了。」
  「你說得好簡單,失去摯愛的不是你,生命被挖空了一個大洞的也不是你,你一點 也不瞭解。」他痛苦的眼眸望向她,泛著血絲。
  「我是不瞭解,可是我能夠感受到雪眉的傷心。她怎麼也放不開腳步離去,怎麼也 無法得到真正的解脫,你的傷痛牽掛像枷鎖一樣把她綁在身邊,她只能眼睜睜看著你痛 苦,卻什麼都不能做,你這是在折磨她。」
  懷墨猛地一震,危險地瞇起眼睛,「是誰給你特權胡言亂語的?」
  「我沒有胡言亂語,我感覺得出她的心情,她不想再看到你傷心的樣子,她希望你 站起來。每段緣分都有不同的歸期,她的歸期已到,你在世間卻還有你的責任。」
  「你沒有愛過,沒有那個資格與我談該放開。」他眼眸泛著激動,「未曾身陷其中, 說什麼都很輕鬆,可惜只是空話罷了。」
  「我……」
  「你沒有與她同床共枕過,沒有在清晨看著她醒來,沒有在夜裡分享她的笑容,更 沒有領略過她關懷你時的幸褔感覺,你什麼都沒有嘗過,有什麼資格跟我說,要我忘了 她?」他陰鬱地低吼。
  靈月的心一寸寸地揪起,眼眶凝聚起淚霧。「我是沒有,我也沒有要你忘了她,可 是沉溺在傷心裡一輩子,並不是對逝者最好的報答。他們需要有人記起,他們活著的時 候,那些美好的時光,這些美麗的點點滴滴都可以證明他們曾經活過,而且活得是這麼 精釆。」
  她的話像一支利箭射進了他的心臟。
  懷墨深受震撼,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瞪著她的臉龐。
  半晌,他緩緩地踩下油門,一旋方向盤往下山的路駛去。
  靈月癡癡凝望著他毫無表情的側面,最後也只能讓一聲歎息飄過沉寂的氣氛。
  他把車停在她家門口,靈月握住把手,回眸柔柔一笑道:「謝謝你送我回來,自己 多保重。」
  懷墨依舊面無表情,只是點了點頭,可是不知怎地,她離去前那一抹溫柔的笑卻溫 暖了他。
  心好像……不再那麼空蕩蕩的了。
  他甩了甩頭,揮去這種危險的感覺,猛地踩下油門,加速離開。
  昨夜是一場混亂,今天起他將恢復正常。
  靈月怔怔地站在門口望著車子駛離,半晌不知身在何處。
  她跟這個受了傷的男人,再無關係了嗎?
  一連幾天,懷墨都不由自主地想起靈月。
  儘管她的舉止瘋癲,說話莽撞,但他還是情不自禁地思索起她的話。
  有一瞬間,他竟有想要把她的話當真的衝動,可是他在下一秒鐘痛斥自己的背叛。
  他愛雪眉,思念雪眉,想得連心都揪痛了,豈是她三言兩語就可以抹去的?
  她的來處像個謎,她的行為舉止令人充滿迷惑,這樣的女子說的話,他怎麼可能聽 入腦中?
  懷墨略顯煩躁地敲打著鍵盤,眼眸盯著計算機屏幕上的數據飛快閃過,卻沒有任何 一個能敲進他的腦子裡。
  桌上的電話倏響,這才驚醒了他的思緒。
  懷墨按下通話鍵,「喂?」
  「總裁,紀先生到了。」秘書沉穩地說。
  「請他進來。」他揉揉眉心,低聲道。
  「是。」
  紀超隨即走了進來,鏡片後是一張帶著猶豫的臉龐。
  「你想跟我說什麼?」懷墨雙手交握,抬起頭看著他。
  「你怎麼知道我有話想跟你談?」
  「得了,你一副坐立難安的樣子。」
  紀超扶扶眼鏡,遲疑的神色不減,「呃,我想和你談一件事,私事。」
  懷墨點點頭,「坐。」
  紀超微帶憂心地看著他,「總裁……」
  「既然是私事,公事上的稱呼就免了。你想跟我談什麼?」
  「那個女孩。」
  「哪個?」懷墨瞇起眼睛,不解的問。
  「我很高興你走出來了,她看起來是個很不錯的女孩。」
  「你在說些什麼?」他皺起眉頭的問。
  紀超微微一楞,「就是那天在餐廳見到的那個女孩,她不是你的朋友嗎?」
  「我不認識她。」他甚至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提起她,懷墨不禁有剎那的失神。
  「可是我以為……」
  「你誤會了,難道你以為在經過那件事後,我還會再與別的女人談感情嗎?」
  「雪眉已經過世了,而你還有自己的生活要過。」
  「別勸我,你不是我,不會明白我的感受。」說到這裡,懷墨突然自我解嘲地笑了 笑,「怪得很,最近我好像經常說這句話。」
  「還有別人和你提過……她的事?」
  「算了,那已經不重要了,你還有其它的事嗎?」他溫和地問。
  紀超是他的好朋友,他很感激他的關櫰。
  紀超眼眸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隨即被掩蓋在笑容底下,「沒事了,我想勸的你也 都知道,總之,沒事就好。」
  「沒事。」懷墨為了讓他安心,甚至還擠出一個笑容。
  他點點頭,緩緩起身往外走。
  待門關上後,懷墨推開所有雜思,專心一意地處理公事。
  靈月在中國式的小樓外探頭探腦,雖然知道不該在這逗留徘徊,但她就是忍不住。
  昨晚她又夢見了雪眉,夢裡她憂心忡忡地重複著曾說過的那些話,惹得靈月心裡惴 惴不安,一整天精神都無法集中。
  最後她只好來看看他是否沒事,是不是依舊頭好壯壯吃飽飽,是不是還是那副撲克 牌臉?
  她拚命地告訴自己,這是為了雪眉才做的,並不是因為她其實有一點點……一點點 想看見他。
  遠遠的,她瞥見那輛有些眼熟的車子駛近,連忙躲了起來。
  黃昏時分,懷墨駕車回到這棟中國式建築的家,他為它取名為『多情樓』。
  因為雪眉最喜歡李清照的一闕詞——多情自是多沾惹,難拼捨,人靜皎月初斜,浸 梨花。
  她說她最愛其中既淡雅又深情的韻味。
  雪眉是他生平所見過最善良溫婉的女子,她完美得不像是這人世間該有的,柔情似 水,才華洋溢,真摯美好。
  她不會大吼大叫,不會失態,更不會和人拉著嗓門吵架,醜態畢露,和她在一起的 日子,是他這輩子最幸褔的時刻。
  將纖弱嬌怯的她捧在手心上呵護,是他這一生最大的快樂與驕傲。
  失去了她,他的世界頓時崩潰瓦解,再也沒有重心與力量。
  因此他只能每日沉溺在工作中,把自己搞得筋疲力竭無力思想。
  懷墨將車穩穩地停進車庫內,臉龐泛著淡淡憂傷。直到他走到大門前,管家將門打 開的那一剎那,他眼角餘光瞥見了一個小小的身影。
  他臉一沉,來不及理會管家的問安,就大步往牆角走去,一把拎出了那個鬼鬼祟祟 的人。
  「唉唉唉,輕點兒。」靈月齜牙咧嘴地呼痛。
  懷墨皺著眉低頭看她。又是一個和雪眉完全截然不同的舉止,雪眉從來不會做出這 麼沒有氣質的表情。
  「你在這裡做什麼?」他冷聲問道。
  「放開我的領子,這件要九百塊,弄破了你要賠我。」她邊掙扎邊說。
  他毫無預警地手一鬆,一點憐香惜玉的意思也無,害得靈月重心不穩,身子往前傾 去。
  「你要謀財害命啊?」她及時扶住牆壁,怒目瞪視他。
  「惡人先告狀,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來闖空門的。」他雙臂環胸,目光打量著她。
  她扁了扁嘴,「你怎麼可以假裝不認識我?好歹我對你也有一飯之恩,你都是這樣 對待你的恩人嗎?」
  「我收留了你一夜,記得嗎?咱們扯平。」他似笑非笑的回道。
  「做人不可太無情。」
  「我還不算無情,否則早就把你丟到半山腰的警哨站了。」
  「那我還要多謝你了。」她沒好氣地說。
  「不客氣。」懷墨唇邊忍不住泛起一絲笑意,「你在這裡做什麼?」
  「有事找你。」
  「你我有什麼事好談的?」
  「我可是一片好意,請不要惡意抹煞好嗎?我是來跟你談正經事的。」
  他盯著她,好一會兒才說:「進來。」
  靈月睜大眼睛,有點不敢相信,「你真的要讓我進去?」
  「你也可以選擇不要進來。」他淡淡地回了一句,逕自轉身走向大門。
  她急忙追在他身後,「等我、等我……」
  進入屋裡後.一名看來慈藹臉色紅潤的老太太訝異地看著她。
  「這位小姐是……」
  「我是他的朋友!」靈月對著她展開笑靨,「伯母您好。」
  懷墨莫測高深地看了她一眼,「她是我的管家馮媽。」
  「噢,」她楞了一下,兩頰飛過紅霞,「噢,對不起,你好。」
  馮媽對著她微笑,連連躬身,「小姐裡面請,我去倒杯茶,還有,晚飯已經差不多 了。」
  靈月笑了笑,「謝謝你,不過我恐怕不會留在這裡吃飯。」
  馮媽疑惑地看了懷墨一眼,顯然有些不解。
  「馮媽,麻煩你擺兩副餈具,她今晚在這裡吃飯。」他淡然道。
  「是。」馮媽這才笑吟吟地退下。
  靈月小嘴微張,「你要留我在這裡吃飯?」
  他沒有說話,只是自顧自地拎著公文包往樓上走,靈月不假思索地跟在他後頭。
  「你要去哪裡?」
  「洗澡。」他沒有回頭,聲音裡卻帶著戲謔,「怎麼,你想一起來嗎?」
  靈月低呼一聲,小臉蛋倏然漲紅,「變態!」
  「謝謝。」他依舊一副酷樣子。
  她站在樓梯上,一時不知該上樓還是下樓的好,最後是馮媽拯救了她。
  「小姐,你在做什麼?」馮媽沏了杯香氣四溢的碧螺春捧在手上,仰望著樓梯, 「茶泡好了,你要不要先在客廳坐坐?」
  「呃,謝謝你。」靈月踩著小碎步翩然下樓,歉然道:「不好意思,突然跑來,麻 煩你了。」
  「一點都不麻煩,請這邊坐。」馮媽看著她的模樣,不禁滿意地點點頭,「嗯,先 生的眼光真好。」
  靈月被她看得一臉臊紅,「啊?」
  馮媽安慰她笑道:「看到先生又恢復了精神真好,這一切都要感謝你,我想一定是 你的功勞吧!」
  「他哪會沒精神?每回凶我的時候嗓門超大,要不是我的心臟夠強壯,只怕早讓他 吼出毛病來了。」她乘機告狀。
  馮媽笑意滿滿,「我不會看錯的,先生真的有些不一樣。」
  靈月接過沁香的荼,對她的說法有點迷惑,不過她也沒有細問,因為透入鼻端的幽 然香氣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好香的茶,這叫什麼名字?」
  「碧螺春,是江南的名產,太太以前很愛喝,所以先生都讓人從中國大陸買回來。」
  「太太……」靈月心一動,顧不得先喝茶,連忙問道:「馮媽,你指的是元先生的 妻子?」她正試圖把一片片的事實拼湊起來。
  「是的,太太去世半年了,可是先生到現在都還忘不了她。」馮媽是元家的老傭人, 打小看懷墨長大,見他這半年來的痛苦模樣,她心疼不已。
  雖然太太是個好女人,可是她也不願看見先生沉浸在痛苦中一輩子。
  「元太太是什麼原因去世的?」
  「車禍。」馮媽突然警覺的看了她一眼,「先生沒對你提過?」
  「你也知道他的脾氣,問起這件事就像要他命一樣。」靈月眼眸微黯,「我想你應 該和我一樣,不希望看見他繼續消沉下去,我很努力想找方法幫助他,只是我根本搞不 清楚整個狀況。」
  馮媽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了看樓梯,接著小聲道:「小姐,有些事我這個老太婆是不 方便說的,可是我想要求你一件事。」
  「你千萬別這麼說,如果我幫得上忙我一定會幫的。」靈月連忙道。
  「小姐,你剛剛講的都是我心裡想講的話,所以我想求你拉先生一把,讓他快樂起 來。」馮媽眼底有著滄桑歷練的智能光彩,「我看得出來,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樣,你可 以救他的。」
  為什麼所有的人都說她可以救他?雪眉托夢這麼說,現在連馮媽也這麼說。
  她咬了咬下唇,心微微紊亂了,「我不知道。」
  馮媽拍拍她的手,給了她一個堅定的鼓勵眼光,就在這時,屋外傳來車子的喇叭聲。
  「啊,我孫子來載我回去了。」馮媽看了窗外一眼,笑咪咪地說.「我孫子每天都 會在這個時候過來接我回家。」
  「你不住這裡,」
  「我白天過來幫忙,晚上回孩子家,從以前到現在都是這樣的。」馮媽笑著對靈月 道,「小姐,我先回去了,你幫我跟先生說一聲。」
  「呃,好。」靈月陪她走到門口,對她揮手道再見。
  半晌過後,她才發現自己竟然要和那個男人單獨相處,她的心陡然怦怦狂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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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馮媽回去了?」一個低沉的聲音伴隨著獨特的好聞氣息飄來,靈月驚跳了一下。
  「呃,是……是的。」她頓覺口乾舌燥起來,尤其在看見他寬闊的胸膛和隨興的打 扮時,這份滾燙的悸動更瘋狂地在血液中流竄。
  老天,只是一襲白襯衫和牛仔褲,他為什麼可以穿得這麼好看?她情不自禁地舔了 舔唇,突然有種流口水的衝動。
  「吃飯吧。」懷墨沒有察覺她的異狀,率先走向廚房。
  「喔。」她乖乖地尾隨在後,邊努力平穩急促的心跳。
  馮媽做了一桌子的好菜,惹得靈月原本就快控制不住的口水幾乎要決堤了。
  「哇!」她眼睛發亮,死瞪著桌上美食不放。
  蒜味香魚、什錦蟹肉卷、豆豉爆蚵、絲瓜蛤蜊……哇哇哇!
  懷墨看著她『驚艷』的表情,不由得笑了,「今晚的菜色還滿意吧?」
  「豈止滿意,我太開心了。」她一臉感動的說,「我真的可以吃到海鮮,而且還是 不用錢的。」
  「你很喜歡海鮮?」他想起上回的菜色也是以海味居多。
  靈月用力點了下頭,「是,很喜歡,非常喜歡,只可惜台北的海鮮太貴了,多吃幾 次我就會破產了。」
  「那你還等什麼呢?」說完,他遞給她一雙筷子。
  「那我就不客氣了。」靈月快樂地朝那一盤盤海鮮進攻。
  天知道她這幾天精神恍恍惚惚的,連帶胃口都變得不是很好,可是現在坐在他身旁, 她卻覺得胃口大開。
  看著她開開心心地吃著飯菜,懷墨克制住想煮杯咖啡喝的衝動,反而因為她吃得開 懷的模樣,讓他也忍不住跟著舉起筷子。
  馮媽的手藝很好,可是以前雪眉卻不怎麼捧場,因為她胃口小,又怕胖,所以往往 只吃了一點點食物就不吃了。
  他心疼她的纖瘦身材,每每哄著她多吃點,可是她怎麼也不肯吃,還笑說要學曹子 建筆下的洛神——腰若約素,翩若驚鴻。
  想起雪眉,懷墨唇邊揚起一抹慼然的笑,心底泛起陣陣的心酸,卻少了深深的椎心 刺痛感。
  沉溺在傷心裡一輩子,並不是對逝者最好的報答。他們需要有人記起,他們活著的 時候,那些美好的時光,這些美麗的點點滴滴都可以證明他們曾經活過,而且活得是這 麼精釆。
  懷墨深深震動著,開始有一些瞭解她話裡的意思了。
  「你怎麼不吃呢?」靈月塞了滿口的蟹肉卷,看見他陷入沉思時不由得一愣,接著 熱心地替他夾菜,「來來來,吃飯皇帝大,我們先當了皇帝再說。」
  他凝視著碗裡堆得滿滿的食物,心底有股不知名的感動,暖暖地流過四肢百骸。
  「謝謝。」他將飯送入口中,細細咀嚼著。
  他從來不知道飯的滋味竟然是這麼豐富盈美,香甜可口的菜餚竟可以激起他一絲幸 褔的感覺。
  「好幸褔。」她突然冒出這三個字。
  懷墨倏然看向她,微訝道:「你怎麼知道我心裡的感覺?」
  靈月一愣,莫名其妙地回道:「感覺?我剛剛說了什麼?」
  他盯著她充滿困惑的小臉蛋,眼神不由自主地緩緩溜過她臉上的每一寸肌膚,最後 停留在嫣紅的唇上,他竟有些看怔了。
  「沒什麼。」他修長的手指輕輕碰觸著她的柔軟唇瓣,突然渴望品嚐她的味道。
  靈月抬起頭來,因為吃得太急,有幾顆飯粒黏在她的嘴邊,可是這一點也無損於她 的美麗,反而增添了幾許惹人憐愛的俏皮。
  他黑色的眼眸深深地望入她的眼底。
  她的眼睛彷彿被他定住般,癡癡地迎視著他的目光,像是被蠱惑了似地微啟櫻唇。
  懷墨衝動地俯下頭,一手輕捏著她柔潤的下巴,舌尖輕輕舔過她嘴邊的飯粒。
  恍若調情般,他濕潤柔軟的舌緩緩描繪著她的嘴唇,接著深情地覆上她的紅唇。
  靈月低喘一聲,小手笨拙地推著他的胸膛,卻又矛盾地揪住他胸前的衣襟。
  懷墨眷戀不捨地吸吮著她的甜蜜,直到兩人都快窒息才慢慢地放開她的唇。
  他瞅著她紅潤的臉蛋,好半天還回不過神來,直到靈月的小手顫抖著碰到碗盤,發 出鏗然的清脆聲,他才瞬間驚醒。
  老天!
  懷墨睜大眼睛,愕然地瞪著她,「我們……」
  該死,他剛剛怎麼會突然做出這種事來?
  「啊?」她嬌喘著,臉蛋紅咚咚的。
  他怎麼可以做出對不起雪眉的事?內疚和嫌惡剎那間淹沒了他。
  他大口大口喘著氣,緊捏著拳頭,「可惡,你蠱惑我!」
  靈月眨了眨眼,被他突生的怒氣搞得結結巴巴起來,「我……我……」
  「你對我用了什麼邪術?」懷墨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吻了她,竟然背叛了他的摯愛。
  靈月的心重重一痛,被他眼底的嫌惡傷得鮮血淋漓,「我沒有用什麼邪術,我不是 那種人……剛剛是你吻我的。」
  「我昏了頭!」他低吼,痛苦地緊握著拳。
  靈月眼眶一熱,淚水幾乎奪眶而出,「你怎麼可以這麼說?這樣對我好殘忍。」
  「你呢?對我又慈悲到哪裡去?」心慌意亂又愧疚難當的懷墨,此刻只想要發洩怒 氣,「或者你是可憐我受不了喪妻之痛,所以想把自己獻給我,好撫平我的創傷?哼! 你以為你可以取代得了雪眉嗎?」
  這太過分了!靈月的眼淚再也忍不住狂湧而出,「你怎麼可以這樣冤枉我,我沒 有!」
  「否則你要怎麼解釋你三番兩次的自己送上門來?」他殘酷地指責道。
  「那是因為……那是因為我受人之托。」她閉了閉眼睛,卻無力阻止心中泛出的痛。
  你真的只是因為受人所托嗎?
  靈月心底深處一個小小的聲音冷笑著,狠狠地戳破她的謊言。
  其實你是因為愛上他了,所以才千方百計地靠近他,你以為你能欺騙得了誰?
  她捂起耳朵,卻阻擋不了那個聲音的冷嘲熱諷。
  早該知道遇見他便注定沒有退路。
  懷墨看著她的眼淚,心底像被火燒炙過一樣,可是他卻硬起心腸不去承認那種心痛 的感覺。
  他這一生只愛雪眉一人,其餘的女人不過是庸脂俗粉,她也不例外。
  「我該相信你嗎?」他危險地瞇起眼睛,「相信你真的受了雪眉的托付來拯救我? 你又憑什麼以為你是在救我?」
  「我……」
  「我愛雪眉,甚至連她死了之後,我對她的思念都是甘之如飴,你又算得了什麼? 自以為是在拯救我於水深火熱之中,你太自以為是了。」他的話就像一把銳利的刀,殘 忍地戳刺著她的心。
  「夠了!」靈月痛喊一聲,隨即轉身往外跑去。
  淚水瘋狂地在她頰上奔流,一顆心痛得彷彿墜入地獄裡,在翻騰、在撕扯。
  懷墨眼見她跑開,瞬間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
  他剛剛說了些什麼?
  該死,再怎麼說他都沒有權利這樣對待她,他簡直就是一個超級混球。
  懷墨起身追了出去,正好看見靈月奔跑的腳步因急促而在階梯上踩了個空。
  「不!」他狂吼一聲,迅速衝向前,長臂一攬,兩人的身子飛快地滾落階梯。
  他緊緊抱著她,用自己的身軀包裡住她的身子,承受著跌碰衝撞的力道。
  直到兩人翻騰的勢子稍稍停止,他急急地檢視著懷中的她,急聲道:「你怎麼了? 有沒有傷到哪裡?」
  靈月餘悸猶存地偎在他胸前,腦海一片空白,她低喘著吸嗅著他身上清新的男人氣 息,一顆心才緩緩地回到原位。
  「我……」她嘴唇發白顫抖著,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
  「你嚇死我了。」他臉色蒼白地看著她。
  看見她身子失去重心摔落的那一刻,他幾乎以為自己的心跳跟著停止。
  震驚慢慢消褪,她開始發起抖,「你……你欺負我。」
  她可憐的模樣惹得他心猛地一痛,「該死!」
  「我差點摔斷脖子,你還說我該死?」她的淚水紛落如雨下,「你就真的這麼厭惡 我?」
  「不,我沒有,我不是那個意思。」懷墨急急解釋,長長地歎了口氣,悶聲補了一 句:「我說的是自己。」
  靈月這才想到方才逃開的原因,不禁氣憤的一把推開他,「放開我,我要回去了。」
  他臉色一變,「為什麼?」
  「你該不會是摔傻了吧?難道你忘了剛才要我滾的?」
  「我沒有這麼說。」
  「你就是這個意思!」她心痛地指控。
  懷墨凝視著她,低歎道:「剛才我失去了理智。」
  「我管你是不是失去理智,我才不管……」她掙扎欲起身,卻愕然地望著他手肘上 的鮮血,「噢,你受傷了。」
  懷墨不在乎地看了傷口一眼,隨即攙著她站起來,「你有沒有摔傷哪裡?」
  「你耳朵壞了嗎?我說你受傷了。」她心慌地審視著他手肘上的傷,血正迅速地滲 出傷口滴落到地上。
  「不要緊,小傷罷了。」他眼底透著關心,「你呢?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連一根毛都沒有掉。」靈月看著他為了保護她而受的傷,眼眶又忍不住紅了起 來,「可是你的手……」
  她的淚熨疼了他的心房,卻又帶給他一絲奇異的感動。
  懷墨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水,低低地問:「你在為我傷心落淚?」
  「我為什麼要為你這個呆子傷心流淚?」她粗魯地用袖子擦拭眼睛,「我又不是吃 飽了撐著,自討沒趣。」
  他低垂眼眸,溫柔地凝視著她,她的反駁反而更加證明她關心的事實。
  「可以幫我上藥嗎?」他柔聲央求。
  她眨眨淚眼,「嗯?」
  「我的血弄髒樓梯了。」
  「你的腦袋瓜究竟在想什麼?是人要緊還是樓梯的清潔比較重要?」她氣惱道。
  「所以你願意幫我上藥了?」
  「醫藥箱在哪裡?」她揪著他的衣襬,像媽媽拉小孩子似地拖著他走。
  「客廳。」
  靈月細心地幫他上藥,再用紗布將傷口仔細覆蓋住並綁好。
  懷墨看著低頭專心包紮的她,突然脫口而出,「雪眉不懂得該怎麼包紮傷口。」
  「嗯?」她心一跳,卻沒有抬頭,「為什麼?」
  「因為她怕血。」他的眼眸蒙上一層回憶的色彩,「她的膽子很小,怕血、怕小動 物、怕昆蟲,幾乎什麼都怕,所以她不敢一個人出門或留在屋子裡,因為怕看到可怕的 東西時,沒有人可以求救。」
  「聽起來她是個楚楚可憐的小女人。」而且像極了古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 秀。
  「是的,任何人看見她,都會不由自主興起一股保護她的念頭。」他低語。
  我他不例外!靈月突然覺得有點可笑,當她感覺到雪眉的魂魄時,的確沒有害怕的 感覺,反而覺得她好可憐,她需要自己的幫助。
  「你很愛她。」她敘述一個事實。
  「是的,我愛她遠勝過我自己。」
  靈月心一緊,不知該說什麼。該說的她都說了,再說以她的立場還能說什麼?
  她沉默以對。
  懷墨注意到她的無言,「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很羨慕這種情有獨鍾,兩心相許的感情。」
  他苦澀一笑,「如果能夠選擇,我寧願選擇沒嘗過這種滋味。」
  「是嗎?」她用小剪刀剪斷紗布的一端,小心地綁好。「可以了,這幾天盡量不要 碰到水,然後定時換藥,應該很快就會好了。」
  他收起手,神色複雜地看了她一眼,「謝謝你。」
  她搖搖頭,緩緩站起身,「我也該回去了。」
  「我送你。」
  「我自己騎機車來的,不用麻煩了。」說完,她低著頭邁開步子朝門口走去。
  懷墨看著她低垂小臉的怯然模樣,心不自覺放柔了。「很晚了,山路不好走,還是 我載你回去吧。」
  她訝異地望著他,「可是我不能把車子丟在這裡。」
  他不是很討厭她嗎?為什麼待她如此溫柔,又說要送她回去?
  他看出她眼中流露的迷惑,不自在地說:「我想藉機跟你陪罪……我不知道我剛剛 究竟是怎麼了。」
  靈月憶起那一吻,臉蛋瞬間紅似榴火,「呃,別提了,也不能怪你。」
  「要怪我!自從雪眉去世後,我就像個大刺蝟一樣,時時刻刻都會刺傷別人。」
  她眼睛發亮,他在面對雪眉已死的事實,這是否表示傷口已經在慢慢止血癒合了?
  「最痛苦的人是你。」她輕聲說道。
  「是。」他終於肯承認。
  「太好了,雪眉在天之靈也會很開心的。」她忍不住歡呼。
  「為什麼我痛苦,雪眉在天之靈會很開心?」他挑起一邊的眉毛,不解的問道。
  靈月吐吐舌頭,「抱歉,我一時說溜了,我的意思是你終於能夠正視自己的傷痛, 這對於復原來講是很有幫助的。」
  「你是個靈媒,口氣卻像極了心理醫生。」懷墨的語氣裡帶著一絲戲謔。
  「我說過我有心理學的學位。」她笑咪咪的回了一句。
  「你真的是個靈媒?」
  「你問過我很多次了,你好像不相信我是個靈媒?」她斜睨著他。
  「坦白講,是的。」
  「為什麼?」
  「我們自認識以來情況一直複雜難解,教我如何冷靜看待你?」
  「再說你總認為我接近你是有企圖的,是不是有錢人都會疑神疑鬼的?」靈月側頭 問道。
  「我不知道,因為我不承認我是個有錢人。」他甚至能跟她說笑了。
  「哇,你這還不叫有錢人?那我們這種人該怎麼稱呼?貧戶嗎?」
  懷墨哈哈大笑,爽朗的笑聲溫暖了她的心。「世上比我富有的人多得是,所以我不 自認為是個有錢人。」
  「其實物質上的富有不代表什麼,心靈富不富有才是最重要的。」她柔聲道,「我 始終這麼覺得。」
  他凝視著她,「和我比起來,你是個富有的人。」
  她燦笑若花,豉勵道:「你也可以呀!」
  聞言,他眼眸瞬間黯淡了幾分,「不可能的。」
  「為什麼?」
  「雪眉是我心底最深的痛,我無法忘懷,只要一想到她,心就像破了個大洞一樣, 再也感覺不到快樂了。」
  「補不好嗎?」
  「要怎麼補?」他不答反問。
  「去愛一個人!」她衝口而出。「好好地感受自己的感覺,你的感情並沒有因為雪 眉的逝去而消失,它只是暫時被冰封住了,如果你能夠敞開心門去愛人,它會再回來 的。」
  「那是背叛!」他執拗道,眼神又回復冷漠。
  她心一寒,搖頭低聲道:「你說得好嚴重。」
  「我不想再談感情了,雪眉是我的最愛,也是我的唯一。失去了她,我的日子雖然 難過,可是如果背叛她,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她是那麼的美好,我不能負了她 的情。」
  靈月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心像被掐住了一樣,疼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努力深呼吸著,試圖綻出一個笑容,「我明白了。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他點點頭,目光溫和地看著她,「我送你。」
  「謝謝。」她無力再反對。
  她好累好累,強烈的哭泣慾望幾乎淹沒了她,她得用上好大的力氣才能阻止淚水奪 眶而出。
  靈月望了身邊高大的男人一眼,心底又是酸澀又是溫暖,滋味錯綜複雜極了。
  臨出門前,他細心地拿了件純棉外套給她穿上,雖然尺寸大了點,卻溫熱了她的身 子和心房。
  這樣一個充滿柔情的男人,卻被迫壓抑著所有的感情,將自己冰封起來。
  在這一瞬間,她真有些恨雪眉。
  為什麼?既然他那麼愛你,你又怎麼忍心離開他?
  靈月低低歎了口氣,她在說什麼傻話呀?這種事難道還可以讓人選擇的嗎?
  她滿腦子思緒紛亂,以至於坐入奔馳車裡時,完全沒有意識到警告的訊號。
  直到車子開出車庫往山下的路行駛著,她腦子才驀然閃過一種不祥的警告。
  「車子……」
  懷墨在黑夜中專心駕駛著,聞言微微一怔,「什麼?」
  一道靈光劈入她的腦子裡,片段的影像閃過她的眼前。
  黑衣人潛向車子……手裡的工具彷彿弄斷了什麼……液體滴滴淌落下來……
  危險!危險!
  她雙眼倏睜,驚駭地看著他,「車子,車子被人動了手腳!」
  他深邃的眼眸訝異又不解地看著她,「你在說什麼?」
  「真的,我看到了,我看到有人對車子動了手腳。」靈月臉色發白,兩手緊緊抓著 他強壯的手臂,「我們會出事!」
  懷墨眸色變深了,臉部表情瞬間趨向冷靜與漠然,他試探地踩了踩煞車,「果然。」
  「怎麼了?是煞車線被人弄斷了嗎?」此刻在她腦中唯一冒出來的念頭就是電影裡 的謀殺伎倆。
  「不,是煞車油的問題,有人截斷了輸油管,煞車變得怪怪的。」他表情嚴肅而鎮 定,「看來有人想讓我們『意外』出事。」
  「這有什麼不同?」她滿腦子撞車的景象,心臟都快從嘴巴裡跳出來了。
  「下手的人很聰明,煞車線被截斷,一上車就會察覺出來了。但若是煞車油漏光, 那麼就可以確保我們會在半路上出事,尤其在這種下坡的路段。」懷墨的口吻平靜,完 全不像正坐在『致命飛車』上面一樣。
  不過靈月卻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她努力維持堅強的假象,卻急促地吞了幾口 口水。
  「那……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她小小聲地問著,好像說話太大聲,油會漏得更 快似的。
  他迅速瞥了她一眼,沉聲道:「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元先生……」
  他穩穩地控制著方向盤,避過一些危險的彎道,「說到這個,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 名字?」
  「呃,我叫風靈月。」
  「風靈月?很好聽的名字。」
  「謝謝,如果我們能夠逃出生天的話,我絕對會寄張簽名照給你。」儘管身在危急 中,她還是忍不住開玩笑。
  懷墨又看了她一眼,目光出奇的溫柔,「你真是特別。」
  「怎麼說?」她緊張兮兮地盯著前方的路況,不知道他有何打算。
  「就算在這麼危險的時候,你一樣能保持高度的幽默感。」
  「現在呼天搶地也沒有用呀!」
  「你很勇敢,這一點和雪眉……很不同。」
  靈月吞了口口水,她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聽他發表和雪眉有關的事……她的心情已 經夠壞了。
  「我們怎麼辦?」
  「幸好我的車速並不算快,待會兒會經過一大片海芋田,聽我的命令跳車,知道 嗎?」他急促地吩咐著,手仍穩健地掌控著方向盤。
  「跳……跳車?」靈月再吞了口口水,小手緊抓著門把,「你確定?我們不能設法 讓車子停下來嗎?」
  「老實說,不能。」他最清楚這輛車的狀況了。
  她苦笑一聲,「謝謝,你大可以安慰我一番的。」
  「抱歉。」
  靈月看著漆黑的窗外,突然打了個寒顫,「快到了嗎?」
  「就在前面,我喊一二三,你就開門往外跳,跳得越遠越好。」他的聲音有些冷酷, 眼神專注地盯著前方。
  「那你呢?」她這才想到他的處境。
  「等你安全跳出車外時,我再跳車。」
  「為什麼?」黑暗中,她隱隱約約可以見到白色的海芋,她焦慮地叫道:「我們一 起跳呀!」
  「需要有人掌控好車況,放心,我不會有事的。」懷墨臉上的表情冷漠淡然,好像 生死一事於他毫無干係。
  她心一動,他……該不會是想要以一死來殉雪眉的情吧?
  「準備好了嗎?」他低沉道。
  「我可警告你,你一定要跳車,要活下來,否則我一定上天入地的追你。你……你 別忘了你偷吻我,你要負責的!」她口不擇言地叫道,一手緊揪著他的手臂,「聽到了 沒?」
  他眸光奇異地望了她一眼,「你……」
  「你什麼你?就這麼說定了!」海芋田越來越靠近,她的手在他手臂上留下了抓痕, 「你不能死!」
  他來不及體會在心底蕩漾的那抹情緒,情況已經容不得他再遲疑,他低聲道:「一、 二、三、跳!」
  在車速六十的情況下,靈月打開車門閉著眼睛往外跳!
  冰冷的空氣迅速竄入她的肺裡,重力和失去平衡的速度將她帶向黑暗中,接著她重 重地跌落在柔軟的泥土裡。
  靈月摔了個七葷八素,腦袋有一瞬間的空白。酸痛和暈眩隨即狂湧入她的四肢百骸 中,她低低呻吟了起來。
  「哎喲!」救人啊!
  車子劇烈的碰撞聲,巨大得好像平地一聲雷一般駭人。
  元懷墨?!
  靈月掙扎著坐起身,肝膽欲裂,「不!」
  他不能死,不能死啊!
  她爬出泥濘的海芋田,拖著一身髒污跑向車子,黑夜中,一個高大的身影陡然在她 眼前出現。
  「啊!」靈月悚然一驚。
  「是我。」懷墨低咳了一聲,微笑著走近她,「看到我有必要這麼驚喜嗎?」
  他沒死?
  靈月忍不住撲進他懷裡,緊緊地摟著他,嘴裡亂七八糟地喊著:「你沒死,你真的 沒死!我就知道你不會丟下我一個人的,我就知道。」
  懷墨緊緊擁住她,臉龐靠在她柔軟的頸項間,低聲道:「有你的威脅和警告,我怎 麼敢死?」
  靈月再也忍不住的哭了,激動地捶著他的胸膛。「好討厭,你嚇死我了……」
  「噓,別哭了,我沒事了,對不對?」他用著自己也不知道的溫柔輕聲哄她。
  「嗯,可是……」她打了個冷顫,緊緊靠在他胸前,「有人要致我們於死地。」
  懷墨的眸子倏然瞇了起來,聲音冷硬道:「是的,不過我不會讓他得逞的。」
  「你是不是有仇人?」她揪著他同樣泥濘的衣袖,在寒風中微微發著抖。
  「看來我比想像中的還惹人厭,不過我會查清楚的。」他低下頭,森冷的眸光在看 著她時化作溫暖。「抱歉,讓你也跟著我……」
  「我不在乎,只是……」她蹙起眉頭,開始搜尋著腦中的某種訊息,陡地恍然大悟, 「危險!」
  他挑起一邊眉毛,等待她的下文。
  「雪眉說你有危險,要我救你。之前我還以為那是另外一種意思,不過看這情形你 真的有危險,很明顯的,有人想對你不利。」光想到他有可能遭受傷害,就讓她臉色慘 白起來。
  「這就是你口口聲聲說的,雪眉要你救我?」
  「是啊,雖然我先前不明白她的意思,但現在我總算瞭解她的心思。」她咬了咬下 唇,「奇怪,我總覺得好像有某件事情很奇怪,可是我怎麼想都想不起來。」
  「別想了,事情該來還是會來。」懷墨大手一攬,將她嬌小的身子納入懷裡,另一 手掏出行動電話,「準備求救吧!」
  月色昏暗朦朧,夜風冰涼如水,靈月打量著黑暗中他英挺的輪廓,突然笑了起來。
  「怎麼了?」他納悶地看了她一眼。
  「沒事,只是不知道是你比較倒霉遇上我,還是我比較倒霉遇上你。」她越想越好 笑,忍不住笑出聲,「我們兩個好像相剋似的,一遇見就沒好事。」
  懷墨一怔,隨即大笑起來。
  「喂,你怎麼笑得這麼開心?事實上我們兩個是很倒霉的耶!」話雖如此,她卻笑 得人仰馬翻。
  「是,我也有同感。」他笑不可抑。
  兩人就這樣渾身污泥地站在道路上,相視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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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紀超一臉焦急地衝進總裁辦公室,「懷墨,我聽說你昨晚出事了,究竟發生什麼事? 你沒事吧?」
  懷墨挺拔的身子正靜靜地佇立在落地窗前,一襲鐵灰色的西裝襯得他更顯瀟灑冷漠。
  不過他嘴角卻噙著一絲淺淺的笑意,這讓甫進門來的紀超嚇了一跳。
  「我該不會認錯人了吧?」他不可思議地說。
  「很好笑。」懷墨走到咖啡壺前,倒了杯熱咖啡,「來杯咖啡?」
  「謝謝,我的確需要一杯,雖然我的心臟有些不堪負荷。」紀超接過杯子,迫不及 待地喝了一口,「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阿奇沒有告訴你嗎?」阿奇是調查部門的負責人,是一流的調查高手。元氏企業 用的人才必須是頂尖的,這一點是懷墨一貫的堅持。
  「阿奇是直接對你負責的,就連我這個副總裁,他都不怎麼搭理,我又怎麼能從他 嘴裡知道什麼?」他意興闌珊地回道,「是你的秘書說的,不過張秘書也只知道個大 概。」
  懷墨輕笑一聲,「別嘟著嘴,這樣我會良心不安的。」
  紀超驚駭地看著他,「你會說笑了。」
  「很奇怪嗎?過去這幾個月來我都沒有笑過嗎?」他自己可不覺得有這麼嚴重。
  「有人改變了你,一定是。」紀超百分之百肯定自己的猜測,「是那天那個女孩 嗎?」
  懷墨停止微笑,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你為什麼會這麼覺得?」
  「因為自從你認識她以後,就變得開朗許多。」紀超斯文的臉龐洋溢著滿滿的喜悅, 「看來你已經逐漸走出那個陰霾了。」
  懷墨微感困惑地搖了搖頭,「不,我不知道,現在別問我這些問題。我愛雪眉,這 一點是不會改變的。」
  「可是……」
  「你不想知道我發生了什麼事嗎?」他輕描淡寫地轉移話題。
  紀超表情一整,正色道:「是的,你還沒告訴我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張秘書說今天 早上有警方的人來過。」
  「昨晚有人企圖謀殺我。」懷墨語氣淡然地說。
  紀超悚然一驚,「天,怎麼會有這種事?」
  「我也納悶極了。」他聳聳肩,好整以暇地啜飲著咖啡。
  「不要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難道你都不擔心嗎?」
  他微微一笑,放下咖啡杯,「需要擔心的人不是我,而是那個企圖謀殺我的人。」
  「為什麼?」紀超臉色有些不對勁,「難道你不怕對方再度下手嗎?」
  「既然沒能一舉殺了我,我是絕對不會放過他的,」懷墨緩緩綻出一個鯊魚見到獵 物般的微笑,看得紀超有點膽寒。「這是他犯的最大錯誤。」
  「無論如何,身為公司的副總裁,我有責任維護你的安全。從今天開始,我會讓兩 組人馬輪流保護你,我絕不會讓那個兇手有第二次的機會。」
  懷墨低笑著,揮了揮手,「你太緊張了,我現在不是沒事嗎?」
  「可是……」
  「不要緊的。對了,法國干邑區的紅酒交易談得怎麼樣了?」
  「法國方面的負責人已經將亞洲的代理權全部交給我們,並在昨天簽下合約。」
  「很好,這次辛苦你了。」
  「哪裡,佛南頓先生也是因為你的關係,才這麼爽快地簽下合約。」
  「不管怎麼說,你出力最多,改天找時間一起吃個飯吧。」懷墨微笑的說,臉上神 情露出了些許感傷,「我們很久沒有一起吃飯了。」
  紀超眼底閃過一抹異樣光芒,「是啊,自從雪眉去世之後。」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已經失去了雪眉,我不願再失去你。」他突生感慨的說。
  紀超笑得燦爛,「你不會失去我這個好朋友的。」
  靈月坐在桌前,正在用心靈感應著一隻名叫『彼德潘』的狗,究竟流落到何方。
  狗主人是一位衣著華麗的貴夫人,她是上回客戶李太太的朋友,在聽了她的強力推 薦後,哭哭啼啼上門求助,希望靈月能夠幫她找回失蹤兩天的愛犬。
  「我就知道是我對它太壞了,我才不過出門兩天,它就離家出走不肯回來……可是 我不是故意的!彼德潘,你快回來媽媽身邊呀!」貴夫人呼天搶地的,好像痛失愛子的 母親。
  靈月被她吵得不能專心感應,忍不住插嘴道:「夫人,如果你真的想找到彼德潘, 你可不可以稍微安靜一下?」
  她已經盡量說得婉轉了,可是貴夫人聞言還是嘟起了嘴,一副靈月為難她的模樣。
  「我和彼德潘的感情好得不得了,現在它失蹤了,教我怎麼能不難過?」她聲淚俱 下地說。
  靈月當下啼笑皆非,不知是該繼續替她尋找愛犬,還是應該把她丟出門外;第二種 方法誘人至極,可惜她不能這樣粗魯地對待客人,要不然傳出去她就沒飯吃了。
  因此靈月只得努力把她哭爹喊娘的噪音當作沒聽見,專心一意地感應著狗兒的訊息。
  說實在的,有這種主人,也難怪她的狗想要離家出走。如果她真想做好事的話,似 乎不該幫助小狗重回主人懷抱。
  真是兩難,錢財和義氣究竟該如何取捨?
  「我似乎想太多了。」她輕輕噗哧一聲,暗罵自己神經。
  貴夫人渾然未覺她的舉動,自顧自地抽噎著,嘴裡仍不住叨念著愛犬的點點滴滴。
  半晌後,靈月緩緩吁出一口氣,睜開黑亮雙眸,「夫人,那兩天你是不是出了一趟 遠門?」
  「是呀,我去香港大採購,怎麼了?」貴夫人眨著淚汪汪的眼睛,不明白的問道。
  「你要出遠門的時候,通常都會把狗兒托在哪兒呢?」靈月快忍不住大笑的衝動。
  「我都會把狗放在……噢!」她睜圓了眼睛。
  「我『看』到你的小狗正乖乖地躺在愛犬屋裡面睡覺,你是不是忘了把它接回家?」
  靈月忍笑忍得嘴角險些抽筋。
  「我的天啊,我忘記了!」貴夫人嘴巴驚愕的大張,一臉無辜。
  靈月輕咳了幾聲,「你現在可以直接去愛犬屋帶狗了。」
  「謝謝你,你真是太厲害了。」貴夫人一把抓起她的手,不可思議道:「你真的有 超能力耶!」
  「謝謝誇獎。」
  「我該給你多少酬勞?真是太謝謝你了,李太太說得對,什麼疑難雜症找你準沒 錯。」貴夫人興奮不已。
  「這只是件小案子,我也沒出上什麼力,算你兩千塊就好了。」
  「不不不,你幫了我大忙,我得好好謝謝你,五千塊如何?」不待她回答,貴夫人 自皮包裡抽出五張千元大鈔,放在她面前,「真是太謝謝你了,以後有什麼問題,我一 定再來找你。」
  「謝謝你,慢走。」靈月起身送客,這才發現門邊不知何時斜倚著一個男人,而且 看樣子那男人像進來好一會兒了。
  「元……」她差點叫了出來。
  貴夫人癡迷地看了懷墨一眼,明顯流露出感興趣的樣子,「咦,這位先生怎麼有些 面熟,我們是不是曾在哪裡見過面?」
  「應該沒有,我是大眾臉。」懷墨表情淡然的說,舉步緩緩走向靈月,「忙完了 嗎?」
  「差不多了。」靈月還無法從驚訝當中醒來,只能被動地回答。
  貴夫人眼見懷墨始終沒有看她一眼,也只得依依不捨地離去了,況且她還有愛犬彼 德潘要拯救呢!
  「這就是你平常的工作,幫有錢太太尋找失犬?」懷墨挑起一邊的眉毛,似笑非笑 地說。
  「你是來取笑我的嗎?」
  他掩不住嘴角的笑意,「不,我只是沒想到有人會做出那麼離譜的事,把狗寄放在 店裡,然後再四處尋找失犬。」
  「這還不算最離譜的,上回有一個是來問老公的,天知道她的真命天子幾時會出現, 我這裡又不是月下老人事務所。」
  「你不是替人排解各種疑難雜症的嗎?」他戲謔地說。
  「但不包括幫有錢寡婦尋找下一任金主。」她一臉不能苟同的樣子。
  懷墨忍不住失笑了。
  老天,怎麼遇見她就有笑不完的題材?
  「對了,你這個超級大忙人找我有什麼事?該不會也是家裡的狗兒遭虐待出走,要 我幫你找回來吧?」她斜睨著他問道。
  「抱歉,你要失望了,我沒養狗,要不然也可以來上一大篇寵物與我的告白。」
  靈月揮揮手,「得了、得了,找我什麼事?」其實他的到來,令她開心不已,她對 他還是抱著若干期望的吧?
  懷墨輕咳一聲,有些不自在的說:「想請你吃飯。」
  「請我吃飯?!」她大吃一驚,聲音不由自主地揚高。
  「你的聲音好像鸚鵡。」他驚奇地看著她。
  靈月急忙拍拍胸脯,試圖鎮定下來。「你為什麼想請我吃飯?」
  「那一天讓你受驚了,我想補償你。」
  她有些受寵若驚,「不要這麼客氣,應該是我請你才對,因為是你救了我一命。」
  「對方是衝著我來,你受了無妄之災,該是我向你陪罪。」他堅持道。
  「可是……」靈月突然想起一件事,連忙問:「對了,想害你的人捉到了沒有?」
  懷墨冷冷一笑,「他聰明得很,什麼痕跡都沒留下,需要花一番功夫。」
  她臉色微白,「那你還有危險囉?」
  「沒有你想像中的危險,」他毫不在意地微笑,「看,我還不是一樣能出來走走晃 晃?」
  她眼睛溜向他身後,「怎麼沒人保讓你?你不是名人嗎?至少也該有一兩個警察保 護你吧?」
  「警察太忙了,不好事事麻煩他們,再說這件事還不需要動用到警方。」
  「要不然你想怎樣?打算傚法席維斯史特龍,在頭上綁條紅帶子,把自己變身成藍 波呀?」靈月沒好氣的說。
  懷墨聞言,失笑一聲,「你怎麼比我還緊張的樣子?」
  「那當然。」
  「為什麼?」
  「因為我愛——」她陡地住口,差點就說溜嘴了,她急忙改口道:「愛管閒事,而 且我答應了雪眉要保讓你,自然得雞婆一點啊!」
  提起雪眉,他的眼神黯了下來,「你最近見到她了嗎?她過得好嗎?」
  見他傷神的模樣,靈月心疼地看著他,柔聲道:「她很好。事實上只要你過得很好, 她也會跟著很好的。你們那麼相愛,她怎麼捨得看你痛苦?」
  「我這幾天一直在想你說過的話。」
  「呃?」靈月心兒一跳。
  「雪眉還是我心底深處最愛的人,想起她也總使我心痛不已,可是現在我盡量回想 起和她在一起的美好時光,越想起美麗的回憶,就越不覺得痛楚了。」他低語,「或 許……我可以接受這就是人生,有喜有悲。」
  「這道理你應該早就明白了。」她溫言道。
  「是的,只是我從來沒有愛過一個女人,但自從雪眉走入我的生命後,我就嘗到了 幸褔的滋味。」提起了雪眉,讓他眼底眉梢都亮了起來。
  靈月心中泛起又酸又甜的感覺,想要伸手將他攬入懷中,輕聲安慰著他。
  天,她已經愛慘了這個癡心至極的男人,可是他這輩子注定不會是她的。
  活人要如何跟一個鬼魂奪愛呢?
  靈月無語,眼角隱隱約約泛著淚光。
  懷墨突然發現到她的沉默,關心地問:「怎麼了?」
  「沒事,你不是要請我吃飯嗎?」她故意歡聲道,不讓他看出心底的悵然。
  至少他現在把她當朋友看待,對她傾訴心事,她一點都不想破壞這種寧靜美麗的氣 氛。
  也許她可以滿足於一輩子做他的朋友,聽他訴說一輩子的心事。
  也許……這也是很美的一件事。
  「想吃什麼?」他唇邊勾起一抹微笑,「讓我猜猜。」
  靈月振作精神,展開笑靨。
  「海鮮!」
  他們倆異口同聲說了出來,在彼此眼底看到了默契與單純的歡愉。
  靈月心中一暖,暗自感謝著老天。這樣就好了,她就心滿意足了。
  懷墨則是心中一蕩,看著她瑩然白皙的臉蛋,那長駐眉宇間的精靈俏皮,一種前所 未有的感覺悄悄蔓延開來,佔領了每一根神經末梢。
  他強烈地感覺到一種嶄新的情感在他倆之間悄悄建立起來,而他無力抗拒,更不想 抗拒。
  有可能嗎?
  五光十色的燈光令人炫目,BOW PUB裡充斥著嘈雜的音樂聲和人聲,交織出一片午 夜的迷離虛幻。
  吧台前的高腳椅上,有兩個男人正低聲交談著。
  「我是要你做了他,不是要你嚇嚇他而已。」一個男聲陰沉道。
  「放心,你的錢絕對花得有代價,我一定會讓你看見他飽受折磨的離開人世。」另 外一個聲音吊兒郎當,卻透著嗜血的殘酷。
  「我不想浪費時間,我只要他立刻死!」那個聲音咬牙切齒。
  「要這麼便宜他嗎?」
  「少廢話,拿錢辦事就對了,如果你下次再失手,我保證我會先宰了你。」
  「老兄,別激動,如果要俐落地做掉他,其實只需要一枚炸彈就辦得到了,可是這 樣太過張揚了,也容易留下痕跡。我可不想栽在這件任務上頭,警方對我查得很緊,用 炸彈絕對會引起他們的疑心。」
  「你不是需要跑路費嗎?」
  「我更希望每件任務都是完美的犯罪藝術品,這是我個人小小的堅持。」另外一個 聲音故作謙遜地說。
  「我給你十萬美金,夠了吧?我要你快點解決掉他。」
  「你早說嘛,這樣子我就有恃無恐了。你放心吧,下次保證讓他魂飛九重天。」他 自以為說了個好笑的笑話一樣,兀自笑得開懷。
  他的無賴狀令出錢的男人惱怒不已,不過他只是冷冷地警告道:「絕不能再失手, 還有,千萬不要太小看他,否則最後死得很難看的會是我們。」
  「瞭解。」
  「你說他不肯接受保護是怎麼回事?」紀超對蹺著二郎腿的男人大吼。
  令他生氣的是,眼前這個男人總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望著他。
  男人身高大約一百八十幾公分,一雙懶洋洋的眼睛好像沒睡醒的樣子,不過從來沒 有人敢小視他。
  「怎麼了?我們的副總裁怎麼一副吃了炸藥的樣子?當心你的血壓,請為我們保重 你的身體呀!」阿奇嚼著口香糖,還吹了個大泡泡。
  「阿奇,你身為調查部的負責人,原本就有責任保護總裁,尤其在發生那件事情之 後,你更應該派人二十四小時的保護他。」紀超氣沖沖地道,臉色鐵青。
  他真不曉得懷墨為什麼如此器重阿奇,雖然他在偵緝商業犯罪上很有一手,可是光 是這副跩樣子,就沒有資格做一個優秀的企業員工。尤其對他這個副總裁的態度,更是 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
  「沒事的,總裁都說他沒事了,我何必要惹人討厭,派人二十四小時守在他身邊?」
  說完,阿奇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阿奇,你……」
  「對不起,副總裁,我昨晚熬夜看了一些報告,現在實在忍不住了……」他又打了 個大呵欠,眨動著浮現淚水的眼睛,「可不可以請你移駕回副總裁室,這裡就讓給屬下 我睡一個午覺好嗎?」
  「你……」
  「謝謝。」不等他反應,阿奇就大刺刺地趴在桌上夢起周公來了。
  紀超氣得拂袖而去,沒看到阿奇在他身後偷偷睜開一隻眼睛,眸內精光四射,他唇 邊甚至露出了一個促狹的笑。
  深夜時分,懷墨習慣性地站在落地窗前,凝望著窗外。他手上拿著一杯黑咖啡,心 底充斥著複雜的情緒。
  這多情樓依然靜悄悄的,沒有熟悉的輕柔甜語和楚楚動人的身影,可是他卻不再覺 得寂寞了,因為在他眼前閃過了一張逗趣生動的臉龐,發飆的模樣,愛笑的模樣,困惑 的模樣……
  靈月的影像如此清晰,讓他想忘也忘不了。
  以前他深惡痛絕的感覺堂而皇之地入侵腦袋,可怕的是,他竟然也慢慢習慣了想念 風靈月。
  是的,他想念和她鬥氣吵嘴的時候,也想念她全心全意的關懷。
  他們甚至約好了明日再一同吃晚餐。
  「這是不對的。」他懊惱地爬梳黑髮,心中感到不安起來。
  他怎麼可以有一點點喜歡她?怎麼可以有一點點喜歡有她陪伴?
  他背叛了雪眉!這個想法陡地闖入他腦中,他不禁冷汗涔涔。
  雪眉雖然過世了,在天之靈猶不忘他的安危,依然努力請旁人照料他,足見她愛他 之深,他怎麼可以輕易地再喜歡上另外一個女人呢?
  他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大手緊緊握著杯子,「不,她必須和我保持距離,離開我 的生活,越遠越好,免得被傷了心。」
  心房傳來的陣陣刺痛,讓他四肢百骸都像被針戳中一般,寒冷絕望得駭人。
  但是懷墨在剎那間卻覺得,他做的是正確的決定。
  必須取消明晚的約會!
  一整個早上,靈月偎在軟綿綿的抱枕上,兀自發著呆,還笑得好開心。
  今天晚上她要到懷墨家吃晚餐,這表示什麼呢?
  是否表示他有一絲絲喜歡她了?
  她的臉倏地羞紅起來,羞澀地低斥道:「討厭,我在想什麼呀?不過是一頓飯而已, 對他來講可能不算什麼,我就不要自作多情了。」
  他的心底只有雪眉,唉!
  靈月努力揮去惱人的愁悵,她絕不讓這些情緒毀了她的好心情。
  噢,光想到要和他共進晚餐就讓她心花怒放。
  她靠著抱枕,笑得像個小花癡一樣。
  晚上怎麼不快點來臨?她決定今天一整天都不要吃飯,全心迎接這個美好的晚餐約 會。
  靈月滿腦子都是懷墨的身形,壓根沒有任何感應預知能力。
  靈月為了今晚的約會特地做了一番打扮,昨天懷墨跟她說,今天下午有一個重要會 議,可能會開得晚一點,所以要她先到他家裡等。
  不過靈月實在按捺不住,下午四點半就關了店門,趕走一個尋找失貓的貴太太,然 後跳上出租車朝陽明山駛去。
  她的機車還停在他家門口,不過看樣子她今天也用不著騎回家了,因為紳士如他, 一定會堅持要送她的。
  靈月開心地沿路哼著歌,好心情惹得司機對她頻頻回顧,還問她是不是要去會情郎。
  呵,情郎,她這才感覺到這個名詞念來有多麼甜蜜,雖然懷墨目前還不是她的情郎, 卻已在她心底烙下痕跡了。
  原來想念一個人,賴著一個人,心裡掛著一個人的滋味是這麼棒。
  靈月突然覺得自己變得更加美麗了。
  出租車駛進一棟中國式樓房前,她付完錢便迫不及待地跳下車,按下門邊的電鈴。
  馮媽一見是她,一張圓臉立刻佈滿了驚喜,「小姐。」
  「你好,請別叫我小姐了,我是靈月,精靈的靈,月亮的月,請多多指教。」她笑 靨如花的自我介紹。
  馮媽笑著點點頭,心裡更喜歡這個女孩了。「請進。」
  「元先生應該還沒回來吧?」
  「是的,他說要晚點回來。」
  靈月望著去沏茶的馮媽,臉蛋微微泛紅。不知道馮媽曉不曉得懷墨約她共進晚餐呢?
  她像個小孩似的偷偷笑著,竊喜於自己的幸福。
  「小姐……」
  「我是靈月,靈月。」她笑著糾正。
  「靈月小姐,」馮媽還是改不了口,「今天你和先生有約嗎?」
  「是啊,難道他沒有告訴你嗎?」她有些疑惑。
  「可能是故意不想讓我這個老太婆知道吧。」馮媽朝她擠眉弄眼,眉宇間一副曖昧。
  靈月臉紅了,輕輕地點了點頭,「噢。」
  說不定他是特意讓兩人獨處,然後像之前一樣,她親手做飯給他吃。這樣不就像一 對小夫妻了嗎?
  哎呀,羞死人了,她怎麼自顧自地想得這麼樂?
  靈月輕輕清了清喉嚨,對著馮媽溫柔笑道:「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打算的,不過看樣 子你今天可以早點回去休息了。」
  「我明白,我明白。」馮媽喜上眉梢,巴不得快點離開的樣子。「我待會就讓我孫 子來載我。靈月小姐,萬事拜託了。」
  她一下子慌了手腳,紅著臉囁嚅道:「拜……拜託什麼?你指的是什麼?」
  「我看得出先生對你很不一樣,或許你真的就是那個可以把先生拉出悲傷的人。」 馮媽安慰地笑著。
  靈月眼睫低垂,心底說不出是何滋味。「我……盡力而為。」
  「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馮媽興匆匆地去打電話。
  她們坐下來聊了一會兒,突然聽到喇叭聲。
  「那先生的晚餐就有勞你了。」馮媽笑咪咪的說。
  「你放心,交給我。」
  待馮媽離開後,靈月開始捲起袖子洗手做羹湯。
  做好晚飯等待男人回家吃飯,這種感覺好幸福。
  靈月傻笑著,突然覺得空氣裡充滿著一種名喚幸福的粉紅色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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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做好一桌美味的菜餚後,靈月興奮地等待車聲響起,可是左等右等,外頭一直沒有 車聲傳來。
  已經八點了,難道開會會開到這麼晚?
  靈月努力說服自己他不會有事,因為到目前為止她感受不到什麼危險的訊息,只是 心底有些紊亂,不過或許是因為他的遲歸吧!
  八點半……九點……眼看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靈月的心情已經從興奮轉變為坐 立難安了。
  她擔心地走出廚房,站在落地窗前,但見銀白月光灑落在樹梢和草地上,就是不見 他的人影。
  她轉身走到一扇緊閉的門前——他的書房。
  靈月左顧右盼,像個小偷一樣,不過她隨即意識到這棟偌大的屋子裡只有自己一個 人,何必偷偷摸摸的呢?
  再說她的心底深處有個聲音一直催促著她走進裡頭。
  不過她還是在心中交戰了許久。
  探人隱私不是她的癖好,尤其是一個她深愛的男人,她更無權窺探他的私密。
  可是該死的手和腳自有意識,等到她回過神時,早就置身在安靜清雅的書房裡。
  他的書房就像他的人一樣,乾淨又深富內涵,書櫃裡排滿了書籍,粉白牆面上掛著 幾幅中國字畫。
  元懷墨……難怪他的父母會為他取這個名字,看來他也很喜歡中國的書法與繪畫。
  其中一幅字畫上,寫的是杜牧的『贈別』,龍飛鳳舞的字跡隱隱透露出滄涼之意。
           多情卻似總無情
           唯覺尊前笑不成
           蠟燭有心還惜別
           替人垂淚到天明
  她的目光轉到底下的落款,赫然發現上頭寫的是——元懷墨於妻逝懷筆。
  她的心被狠狠一撞。
  牆上還有另一幅字,她明知是自虐,卻還是忍不住望向那充滿哀傷的字,上面題的 是李清照半闋的『臨江仙』:
           感月吟風多少事
           如今老去無成
           誰憐憔悴更凋零
           試燈無意思
           踏雪沒心情
  杜牧的詩,寫透了情深別離的痛苦;李清照的詞更闡明瞭她對人世歡樂的看透與寂 寞。
  怎麼可以呢?他現在還年輕,怎麼可以有『試燈沒意思,踏雪沒心情』的感慨?
  靈月輕輕碰觸著力透紙背的墨跡,心底悵然不已。「他這麼深愛雪眉,我……又算 得了什麼?」
  令她難受的是,明知深愛的男人心裡愛的是另一個女人,她卻不能夠吃醋,因為雪 眉已經夠可憐了,她有什麼立場吃她的醋?
  一陣車聲由遠而近地鑽入她的耳朵,靈月悚然驚跳起來,她急急地跑出書房。匆忙 間,她沒有注意到桌上的紙被她急跑時帶起的風吹落到地上。
  她匆匆來到大門口,呼吸輕喘地開啟門屝,預料會看見他眼底的驚喜。
  沒想到懷墨看見她的第一眼卻是眉頭深鎖,緊擰得嚇人。
  「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她倒退了一步,試探地微笑著。
  「該死!」他的低咒令她心裡一驚,「我一忙,竟忘了通知你晚餐取消。」
  她的笑容有些掛不住,卻還是勉強笑道:「你有事情嗎?」
  「是。」
  靈月又摸不著他的心思了,她心慌地說:「那……你什麼時候有空?」
  「都沒空。」他逕自閃過她走入屋裡,神色淡漠得嚇人。
  他怎麼了?怎麼又恢復昔日的冷漠無情?
  「我……我做錯了什麼嗎?」她咬著唇問道。
  該死,她為什麼又是這副怯怯可憐的模樣?
  懷墨強迫自己硬起心腸,冷聲道:「你怎麼會這麼以為呢?」
  「那還用說,你對我好冷漠。」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帶著濃濃的委屈。
  他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表情看不見絲毫溫情,「那又如何?」
  「發生了什麼事?」她臉色蒼白,急著想要理解他的心思。
  「沒事。」
  「元懷墨!」她開始有一絲怒氣,卻有更多的心慌。
  懷墨倏然轉過身,臉上的表情陰鷙,「你開始令我感到厭惡了。」
  靈月聞言,臉色瞬間慘白,「你在說什麼?」
  「成天糾纏著我,你不覺得煩悶嗎?」
  「我……」她被他突如其來的低吼嚇得眼圈一紅。
  「你不能讓我鬆口氣嗎?難道非把我逼瘋不可?」他無情地盯著她,口氣充滿譏諷。
  「我沒有……」她被他的目光看得後退了幾步。
  「沒有最好,你應該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逕自往書房走, 「恕不送客。」
  靈月深受打擊,她站在原地發呆了幾十秒,委屈和震驚在她血管裡瘋狂流竄著,她 想大叫、想大哭,可是卻發現什麼聲音都喊不出來。
  因為她在他眼底看到一抹溫柔,在刻意冷酷的表情底下,他的眼神並沒有他以為的 那麼殘忍。
  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再怎麼說,她都不相信他會無緣無故變成這樣。
  她揮開顧忌和擔憂,腳步急促的追入書房,卻看見他正彎腰拾起一張紙箋。
  「你來過我書房?」他的聲音頓時變得危險。
  靈月好不容易凝聚的力量又潰散了,結結巴巴的說:「我……我並不是蓄意的,我 只是……只是……」
  風暴瞬間籠罩在書房裡,而懷墨眼底的憤怒正是暴風來源。
  「只是什麼?你以為你可以取代雪眉的位置嗎?別癡心妄想了。」他眉頭緊蹙得嚇 人,低吼一聲,「你滾!我不要再看見你。」
  她拚命維持的平靜瞬間瓦解,難堪像刀鋒一樣片片砍入她的心臟。
  靈月低泣了一聲,掩面奔出書房。
  她還祈求什麼?還希望能得到什麼?他彷彿是一塊千年不融的寒冰,她怎麼努力也 融化不了他,再留下也只是徒增難堪罷了。
  她狂奔出大門,在飄著微微細雨的夜晚中跳上機車,疾馳而去。
  雨水撲面她渾然不覺,因為她的心早已淪入酷寒地獄中。
  看著她離去,懷墨心頭緊緊糾結,他瘖啞地低語一聲:「對不起……」
  因為他沒有那個資格,也沒有剩餘的愛可以給她了。
  靈月回家後生了一場大病,肉體的傷痛再加上心靈的重創,這場感冒來勢洶洶,迅 速轉成急性肺炎。
  她拖著虛弱的身體到醫院求診,直到護士關切地扶住她時,才允許自己昏厥過去。
  之後的幾天,她幾乎是徘徊在高燒與昏迷中,不斷發出斷斷續續的呻吟,不斷地掉 眼淚。
  等到她自病魔纏繞中掙脫出來時,已經是四天後的下午了。
  高燒和病毒的侵襲讓她原本纖小的身子更加清瘦,臉蛋也像失去了滋潤一般,顯得 蒼白而憔悴。
  她疲倦至極地睜開沉重的眼皮,迷惘呆滯地環視著四周。
  她在哪裡?
  靈月想問出口,卻發現喉頭乾燥得像火在燒一樣,怎麼也發不出聲來。
  「你醒了?」一個溫和的女聲在她耳畔響起。
  靈月努力凝聚眸光,這才發現出聲者是一個白衣女孩。
  「雪眉?」她啞著嗓子,試探地問道。
  「雪眉是你的家人嗎?你昏迷了四天,要不要我們通知你的家人前來?」
  她看清楚了,在她面前的是一個白衣護士,臉上帶著一抹溫暖的笑。
  靈月勉強搖頭,唇邊浮現一抹可憐兮兮的笑。「不,我沒事。我的家人在新加坡, 我不想讓他們擔心。」
  而且她能找誰呢?所謂的家人是父親和他的妻子,以及他們的孩子,根本沒有她存 在的空間,她也早就學會不去乞求什麼。
  她自食其力了這麼久,沒有理由在這時讓她的『家人』再介入她的生命中。
  自己一個人也可以過得熱鬧快樂,這是她的生活哲學之一。
  「小姐,那我們可以通知誰來為你繳住院的保證金呢?」護士不好意思地笑笑, 「抱歉,在你生病時還拿這些事煩你,不過這是本院的規定。」
  「沒關係,我有帶皮包來,我把證件和保證金先給你,其它的費用……」
  「不要緊,你可以出院之後再回來繳交。」護士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你真的不 要通知家人或朋友過來照料你嗎?」
  「不用了,我只想知道我究竟生了什麼病。」
  「你是感冒引起的急性肺炎,不過現在已經痊癒了大半,只要你耐心的服藥和好好 的休息,慢慢就會好起來的,其餘的等巡房大夫來,你可以再向他詳細詢問。」
  「小姐,謝謝你。」
  直到護士離開後,靈月才緩緩閉上眼睛,低低吁了一口氣。
  好累……她的心和身體都好累,累得她幾乎不想再活下去。
  生平第一次,她有厭世的念頭。
  靈月永遠忘不了元懷墨在趕走她之前所說過的話,一字一句都戳進她的心房,刺得 她傷痕纍纍的。
  是啊,她這個人又算得了什麼呢?活在世上對世人也毫無貢獻,這個世界有她無她 好像也沒有什麼差別,更沒有人在乎她是不是活著。
  看來她這些年的積極進取與快樂,只是一種欺騙自己的行為,事實上她什麼也不是!
  生命一旦沒有了意義,活著是否只是一種多餘?
  她兩眼空洞地望著粉白的天花板,心底愁腸百轉。
  唉……
  趕走了靈月,日子卻沒有懷墨想像中的平靜無波,相反的,他反倒覺得事事逆心, 看什麼人都不順眼。
  雖然只失去了她的音訊一個星期,他卻覺得整個人像頭困獅一般,時時刻刻焦慮惱 怒。
  該死,她滾離他的生活,他應該感到高興才是,為什麼會渾身不對勁?
  現在公司上下的員工都知道總裁的心情比以前更壞,每個要進他辦公室的主管都戰 戰兢兢的,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他。唯有調查部的阿奇敢笑嘻嘻地走入總裁辦公室,然後 依舊笑咪咪的走出來。
  「總裁,我想有件事情是你應該知道的。」阿奇穿著一套拉風的皮衣走進辦公室, 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懷墨自計算機屏幕前猛然抬頭,臉色肅然冷漠。「什麼事?」
  「上回的意外,我們已經搜集到一些有用的蛛絲馬跡,現在正在加緊追查中,還 有……」阿奇眨眨眼睛,別有會意地看著他,「有件事是我雞婆去調查的,不過我想你 一定會有興趣知道。」
  「究竟是什麼?」他不耐煩地瞪著阿奇。
  「那位與你共患難的風小姐,此刻正躺在忠孝醫院的病床上,病得奄奄一息了。」 阿奇瞅著他的反應。
  懷墨一顆心猛然抽痛了一下,但臉上依舊故作冷淡,「你怎麼會以為我對她的事有 興趣?」
  「沒興趣?那就算了,我弄到的病房號碼也沒有什麼用了。」阿奇咧嘴微笑,「容 我先告退去調查那件比較重要的車禍事件。」
  「把你手上的文件都留下來。」懷墨陡然出聲,橫眉豎目地看著他,好像在看他是 否有那個膽子敢質疑自己的命令。
  阿奇無聲一笑,乖乖地將文件放在桌上,「是。」
  「你可以下去了。」
  「明白。」
  待阿奇晃離辦公室後,懷墨立刻抓起桌上的資料,在看著的同時臉色漸漸泛白。
  阿奇呈上的報告十分詳細,連靈月的病歷表都弄了一份過來。但是裡頭的內容讓懷 墨既震怒又心痛,待看完後,他不禁仰天低吼一聲。
  「該死!該死的我!」
  午後的陽光灑入虛掩著窗簾的病房裡,靈月靜靜地沉睡著,面容平靜而憂傷。
  同病房的其它病人也正睡著午覺,一時之間,整個房間裡充滿了靜謐的氣息。
  懷墨悄悄走了進來,在見到一臉憔悴的靈月時,心痛得擰成一團。
  他還是一臉的嚴肅,可是捧在身前的一束粉紅色百合花卻洩漏了他的滿腔柔情。
  懷墨不敢多逗留,生怕她醒來見到他。將花放在她床邊的櫃子上,依依不捨地看了 她一眼,無聲地離去。
  在他離去不久,靈月突然從夢中驚醒,陡然睜開了雙眼。
  「懷墨!」她冷汗涔涔地低叫一聲,這才發現原來是一場夢。
  她夢見懷墨家被裝設了炸彈,然後壞蛋按下引爆裝置,瞬間便把整棟房子和他一齊 摧毀。
  好可怕的噩夢!不過最令她痛恨的是,她竟在夢裡為他流淚、為他著急,那個沒有 心肝的男人,她幹嘛還要為他擔心呢?
  靈月自嘲地笑了笑,這才發現放在床邊櫃子上的一大束百合花。
  「咦,是誰送錯了?」她騰出沒有打點滴的那隻手,略微遲疑地撥弄著柔嫩的花瓣。
  好可惜,這麼美的花卻不是送她的。
  她拿過花束,深深地吸了口氣,好香。
  「風小姐,待會要換病房喔。」護士走進病房,笑吟吟地對她說。
  「換病房,為什麼?」她低頭看著手上的花束,「對了,護士小姐,這束花應該是 送錯了的,可不可以麻煩你幫我問一下,是不是隔壁病床的?」
  「花束?」護士微惑地道。
  「是啊,這束花……」靈月突然發現裡頭藏了張小卡片,她輕輕拈來展開一看。
  上頭只有幾個龍飛鳳舞、似曾相識的字——早日康復。
  沒有署名,可是她的心卻沒來由地狂跳了一下。
  會是他嗎?
  她隨即硬生生抹去這個可能性。不可能的,她永遠不會忘記他要她滾,他說他再也 不要見到她了。
  一顆心能承受多少傷口?
  她嗅著百合甜蜜的花香,慼然地搖搖頭。
  「風小姐,怎麼了?」
  「沒事。」
  「那等一下就換到五樓的病房。」
  她一愣,「為什麼?」
  「我方才不是跟你說了嗎?你要換病房了,而且還是換到頭等病房。」護士欣羨地 望著她,「對了,你男朋友長得好帥喔!而且對你真好……」
  「啊?」等等,她究竟在說什麼呀?
  靈月一臉有聽沒有懂的表情,讓護士忍不住笑了起來。
  「總而言之,待會我會送你到五樓,現在我先幫你把點滴拔掉,等弄妥了之後再幫 你重新打點滴。」
  「可是我……我住頭等病房?」她一頭霧水的問。
  「我想他會再來看你的,你問我這麼多我也說不明白,還是等他來了之後你再問他 吧。」護士邊說邊小心地拔起點滴的針管。
  靈月稍微動了動因打點滴而酸疼的手,依舊滿臉疑惑。
  「奇怪,究竟是誰?」她喃喃自語。
  「你究竟什麼時候要行動?」
  「喂,兄弟,要弄到威力強大的炸藥不是件容易的事,再說還要時間組合炸彈。只 要給我點時間,我一定能演出一場完美無缺的死亡火焰。」
  「若你敢誤了我的正事,我就……」
  「放心,我會跟錢過不去嗎?」
  「很好,你明白這個道理就好。」一個瘦削的身影狠狠撂下話來,警告地瞪了對方 一眼後,才匆匆地隱入暗巷內。
  「王八蛋,一副跩樣子,當心老子以後也把你炸著玩。」男人吐了口痰在地上,滿 臉不屑地轉身向不同的方向離去。
  暗夜,隱隱約約透著詭譎多變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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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靈月在床上躺了好些天,就是沒等到那個神秘男人出現。
  其實她心底還是有著一絲希望,希望那個男人就是懷墨。他會帶著一臉懊悔的表情 來到她面前,向她傾訴著他已經從陰霾中走出,明白了她將會是他今生的新娘……
  她陡然嗤笑一聲,敲了自己的頭一記,「還真會作白日夢,童話故事只是虛擬的世 界,而浪漫的真愛告白也只是電影裡的場景。事實是,元懷墨寧可活在過去也不願意正 視未來,他只不過是個懦弱的超級大混球!」
  「賓果,一句話正中紅心!」
  門口突然響起一陣鼓掌聲,靈月嚇了一跳,瞪著倚在門口的男人。
  他穿著一身的黑衣黑褲,耳垂掛了一隻小小的銀色耳環,唇邊噙著一絲若隱若現的 笑。
  「請問你是……」
  「你是風靈月小姐吧,久仰久仰。」他大踏步走進來,熱切地握住她的手搖動著。
  友善、溫暖,靈月在剎那間感受到了他的真切,她原本的疑惑也在瞬間化作安心的 笑容。
  「你好,我就是風靈月,可以請問你是誰嗎?」他宛若看見熟人的親切微笑,給了 她不少安慰。
  「我叫阿奇,元氏的調查部負責人,請多指教。」
  「你是來拉票競選的嗎?」他的表情逗笑了她。
  「事實上,我是來幫我那個硬頭殼的老闆當說客的。」他突然一本正經的說。
  「元懷墨?」她的表情瞬間黯然下來。
  「是的,很遺憾我最近才知道你的存在,否則我早就千方百計把老闆哄到你身邊來 了。」他真摯地道。
  她微偏著頭,「為什麼?」
  「因為我最近才見到他的笑容。」
  「我指的不是這個。」元懷墨有笑容關她何事?
  「你指的是,為什麼我要千方百計把他哄到你身邊?」阿奇敏銳地問。
  「是的。」
  「因為他救了我一命。」
  「我被你弄糊塗了。」靈月微蹙眉頭,不解他話中之意。
  「不知怎的,我覺得我可以信任你。」他的笑臉驀然閃過一抹深思。
  「謝謝,這表示你終於要把話說清楚了嗎?」她歎了一聲,「我還以為我快要被這 堆謎團給壓死了。」
  「嘿,我喜歡你。」他快樂地指出,「你有絕佳的幽默感。」
  「很高興我在病中還能對人類有所貢獻。」她自我解嘲道。
  「我會把事情一五一十全告訴你,首先我必須要跟你坦白一件事。」
  「什麼事?」靈月微笑的指指床邊的一張沙發椅,「我有預感你會在這裡待上好一 會兒,為了避免腳酸,你還是先坐下來吧。」
  阿奇老實不客氣地坐下,黑眸閃動著促狹的興味,「難怪我家老闆會喜歡你,你是 個體貼又溫暖的女人。」
  她眼神一黯,有些泫然欲泣,「可不可以不要提到他?我不想聽到他的事。」
  「他傷了你的心?」
  「我不想談這個。」
  「好吧,先讓我們來弄清楚一件事。」他緊盯著她,溫和地問:「你愛他嗎?」
  靈月咬咬下唇,眼底佈滿痛楚,「我……我愛他,可是這並不代表什麼,他根本不 領情。」
  「所以我說了,他是個硬頭殼,腦袋瓜比一噸的水泥還要堅固。」
  「你不是他的員工嗎?怎麼罵得比我還難聽。」她哭笑不得的說。
  「聽過魏征這號人物沒?」
  她呆了呆,「有,怎樣?」
  「我就是現代魏征,不抱老闆的大腿,反倒愛說忠言逆耳的話,而你,」他頓了頓, 笑嘻嘻的說:「就是我最近常跟老闆嘮叨的話題。」
  「你把我越弄越迷糊了。」
  「OK,看來我還是一件一件的說好了,省得你聽不懂,用點滴瓶K我腦袋。」
  「這倒提醒了我,快說,要不然我就用這個敲你腦袋。」靈月恐嚇道。
  阿奇咧嘴笑著,「其實我以前在國際特警組織做事,有一回出任務不小心落入恐怖 分子手中,恰巧被到美國出差的元懷墨撞見,他奮不顧身地把我救了出來,從此我就變 成他的死忠護衛了。」
  「聽起來好像是警匪動作片,可是元懷墨居然能把你從恐怖分子手中救出來?」她 不敢置信的搖搖頭,「太誇張了,你要替他吹噓也用不著說得這麼誇張。」
  「我生性樸實,向來不會誇張。其實我一直感覺他那時候好像視死如歸的樣子,等 回台灣之後,我才發現原來他曾經發生過一些事,以至於像個行屍走肉一樣,對自己的 生命完全不顧。」
  「雪眉死了,他也不想活了。」她低聲道。
  他深深凝視著她,「看來你也知道那件事。」
  靈月點點頭,「我知道,只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做。看他這樣我好心疼,可是無論我 怎麼做,他就是不願從悲傷走出來,我好累。」
  「我們都知道他有多固執,我們也都想看見他快樂起來,他是個好人,不該承受這 些苦難的。」
  「你說得對。」她慼然微笑,「他是不該承受這些苦難,但是他一直活在夢裡,不 肯醒來看看外面的世界。在夢裡他忍受著痛苦,雖然很安全,可是在夢裡沒有人會愛他, 他最後還是會傷心至死的。」
  阿奇張大眼睛,「你很愛他,你簡直愛慘他了。」
  「是的,這種事連沒有預知能力的人都看得出來,可是他這個當事人偏偏瞎了眼 睛。」
  「或許該說,他害怕再次受傷害。」
  「我累了,我沒有力氣幫助他走出悲傷。」她已經被他的抗拒弄得傷痕纍纍,再多 的熱情也抵不過他冰冷嫌惡的眼神。
  「你不可以放棄。」阿奇臉色一正。
  「他自己都放棄了自己,我又能怎麼做?」靈月抬眼看著他,苦笑道。
  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低沉地述說:「我回來台灣近四個月,從沒有看過他笑, 可是在不久以前,我終於看到他笑了。」
  靈月沉默以對,低頭狀似專心盯著自己的手指。
  「那是他認識你之後,有一天我送報告到辦公室給他時,發現他正對著窗外發呆微 笑,臉上的表情溫柔極了,好像正在想著心愛的人一樣。」
  「他是在想雪眉。」
  「喔,那他桌上寫滿了『風靈月』的紙張該怎麼說?」
  她猛然一震,沒有說話。
  「後來我做了一番小小的調查,知道你是誰。我發現每當你們見過面,第二天他臉 上都會帶著一抹夢幻般的笑容,我知道他心底的冰雪已經融化了。」
  「你跟蹤我們?」
  阿奇頓時有種被瞧不起的感覺,「嘿,跟蹤調查是最小兒科的伎倆,我自有我的門 路。」
  「對不起。」她歉然道。
  他欣然接受她的道歉。「總之,你帶給他的影響已經改變了他,只是他不肯承認, 你也沒有注意到。」
  「我注意到了,他變得會笑、會跟我打趣,甚至還會誇獎我,可是總是維持不了多 久,他就又變得陰陽怪氣了。」
  「給他時間。」阿奇柔聲地勸道:「畢竟你們認識還不到一個月,可是過去那一段 卻陪了他很久,他要掙脫總需要時間,尤其依他的個性看來,說不定他覺得他若愛你, 便是背叛了雪眉。」
  「你說得對。」靈月恍然地點點頭,杏眸倏然明亮起來,「他那麼癡情,是沒有辦 法在短短的時間裡就看清楚我和雪眉是不同的,而我們兩個都愛他。」
  這是臥病在床以來,她頭一次重新燃起希望與熱情的火花。
  「我就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女孩。」阿奇滿意她笑道。
  「那我該怎麼做?」她頓了頓,又有些不放心地問:「你確定他對我……也是有一 點感情的嗎?你確定他不是嫌惡、討厭我?」
  「我確定,你該不會被他暴怒的話語、駭人的表情嚇到了吧?那是他的保護色,你 應該明白。」
  「明白是一回事,可是親耳聽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她振作精神,「不過我還是要 謝謝你,你給了我極大的信心。」
  「別客氣,我最喜歡當立場超然的旁觀者了,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嘛。」他笑 咪咪的說。
  「謝謝你。」
  「不客氣。」阿奇環顧這舒適寧靜的病房,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對了,這間病房 是他親自挑選的,換病房的決定也是他做的,這下子你該相信,他對你也是有些在乎了 吧?」
  靈月心頭一暖,全身的疲乏虛弱好像瞬間都消失了。
  「如果你還不怎麼相信的話,我可以安排一下,讓你看見他的關心。」阿奇的唇邊 露出一絲賊兮兮的笑容。
  她不明所以地望著他,「啊?」
  「養好精神,晚上看好戲,不過我需要你做一件事。」阿奇走近她,在她耳邊仔細 地叮囑著。
  她略顯蒼白的臉蛋湧起一抹紅暈,眨著眼問:「這樣好嗎?」
  「小姐,你冒險犯難的精神到哪裡去了?」
  靈月聞言噗哧一笑,「噢,我明白了,就照你提議的這麼辦吧。」
  懷墨呀懷墨,但願你懂得我的一片心。
  月上樹梢,靜謐的頭等病房內幽幽暗暗,只有些微的月光透窗而入,灑落幾絲瑩白。
  靈月安靜地躺在床上,似乎已沉入夢鄉。
  一個高大的身影驀然推門而入,冷峻的臉龐佈滿了倉惶、恐懼。
  「靈月?」懷墨的聲音瘖啞而痛苦,遲疑地走近床畔。
  她的臉色蒼白得像紙一樣,呼息輕緩遲慢。
  阿奇告訴他,靈月感染了並發的壞血症,情況很危急,醫生已經宣佈沒救了。
  他得知這個消息後差點瘋了,飛車趕來醫院,顧不得質問醫生為何見死不救,就先 衝上了五樓,他怕再也見不到她了。
  雪眉車禍在醫院去世的那一天,他人正好在國外來不及趕回來,未能見她最後一面, 這份遺憾讓他痛苦至今,他好怕得再經歷同樣撕心裂肺的痛。
  「靈月……」彷彿怕碰痛了她似的,他輕輕地執起她的手,心慌地發現她一動也不 動。
  她瘦了好多,面容憔悴,病魔正逐漸奪去她的生命,和他印象中的熱情女郎完全不 一樣。
  劇烈的感情翻江倒海地衝入他的心裡,擊潰了他所有的防備、顧忌和遲疑。
  不,她不能死!
  「靈月,你睜開眼睛看看我,你不能死。」他一開始是輕聲懇求著,最後忍不住哀 痛地低吼了出來,「不能離開我,我不准,你聽到了嗎?」
  靈月緊閉的眼角沁出一顆晶瑩的淚珠,這滴眼淚灼痛了他的心。
  「我不知道發生在我們之間的是什麼,我甚至不知道我究竟是討厭你還是喜歡你, 可是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離開我的生命。你走了,誰來做飯給我吃?誰來和我吵嘴? 誰來……」懷墨的聲音陡然哽咽了,幾乎無法出聲,「誰來對我微笑呢?」
  靈月沒有睜開眼睛,可是淚水卻從眼角汨汩流出。
  「你聽到我說話了?那我命令你醒來!你不能這麼懦弱,你不是說要保護我、要救 我的嗎?你怎麼可以對雪眉失信?你說你要照顧我的!」
  靈月再也忍不住了,她的淚瘋狂落下,卻生怕一睜開眼睛,這美麗的一切就會像夢 一樣消失。
  「醒過來,你快醒過來,你敢走出我的生命試試看!」他幾乎是在威脅恫喝,可是 聲音裡的脆弱卻出賣了他。
  天,他在害怕,他真的好害怕她離開他!
  「懷墨!」她驀然哭了出來,雙手緊緊抱住他的頸項,「這是真的嗎?你真的希望 我做飯給你吃、和你吵嘴……你不是再也不要見到我了嗎?」
  她破碎的低喊擰疼了他的心。
  「我是個混蛋,我收回所有該死的指控,只要你不要離開我,只要你沒事……」他 輕輕地拭去她的淚水,突然呆住了。
  靈月看出他的震驚和迷惑,含淚笑著解釋說:「我沒事,是阿奇要我假裝快死了, 他說其實你很關心我,並不希望我死。」
  「我當然不希望你死。」他心有餘悸地摀住她的嘴巴。先不管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只要她醒來,只要她不是病得快死掉了,一切都可以慢慢談。
  她又高興又難過地看著他,「可是你不要我再出現在你週遭,你說過你不要再見到 我。」
  她還是念念不忘他說過的話,害怕他此刻的好只不過是曇花一現而已。
  懷墨懊悔地緊握住她的手,低沉沙啞地說:「因為我在害怕……怕傷害你,也傷害 我自己。」
  「那現在呢?」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他深深地望入她的眼眸,「和失去你的痛一比,其它的都不算什麼了,或許……我 可以再冒一次險。」
  靈月低喊一聲,欣喜若狂地摟住他的脖子,熱淚盈頰地偎在他頸項間,「我是在作 夢嗎?」
  他低低吁出一口氣,心滿意足地擁著她,「這句話應該是我問才是,我是在作夢 嗎?」
  「對了,可是你對雪眉……」
  懷墨的手微微一僵,隨即輕輕地撫觸著她的背,臉上的表情既感傷又溫柔,「我依 然愛雪眉,她是我過去的一部分,我無法忘記她……抱歉。」
  靈月稍稍退出他的懷抱,目光溫柔地看著他,「我也不要你忘了她,她那麼好,是 值得你深愛一輩子的。」
  「但是我保證,我會試著給你更多的愛與關懷,請給我時間好嗎?」他語氣真摯的 說。
  「你能這樣說,我就已經很滿足了。」這樣就已經夠好了,至少他接受了她的愛, 也嘗試著要去愛她。
  靈月滿足地低歎著,小手輕輕地撫著他眼眶底下的淡淡青紫。
  他緊緊地盯著她,「你瘦了好多。」
  她癡癡地看著他,「你也是,氣色好差。」
  「或許我們兩個可以互相鼓勵,把對方養胖起來。」懷墨微笑道,眉宇間洋溢著愛 憐。
  「好,打勾勾。」她孩子氣地伸手,勾住了他的小指,「這是約定。」
  「嗯,這是約定。」他眼底閃動著釋然的笑意。
  月色瑩柔淡雅,悄悄地灑在兩個緊偎的人身上。
  靈月的病迅速好了起來,或許是因為人逢喜事精神爽,也或許是因為懷墨每天都來 探望她、陪伴她的關係,一個星期後,她的身體已經完全康復了。
  接下來的日子像是靈月心靈深處最美的夢被實現,懷墨三不五時帶她出去吃飯,有 時也帶她回多情樓讓馮媽看看。
  雖然日子過得很開心,他也慢慢敞開心扉,有時還會主動對她調笑嬉戲,兩人就像 一對深愛多年的戀人一樣,可是她心裡卻有股隱隱約約的擔憂。
  可能是因為想謀殺懷墨的兇手還沒捉到,也可能是因為雪眉沒有再出現過了,所以 她心底總有種不踏實的感覺,好像冥冥中,還有什麼事情會發生一樣。
  這一天,懷墨中午打了通電話給她,說是要她見見他最好的朋友,三人一起吃頓晚 餐。
  不知怎地,靈月接了電話後就覺得心頭不安,她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可是這種不祥 的感覺像顆不定時炸彈一樣,令她心頭惴惴難安,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
  不過,無論她怎麼去感應、去思索,都摸索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也只能懸著這樁 心事準備赴約。
  下班後不久,懷墨帶著歡愉的心情來到她的住處。
  「準備好了嗎?」他倚在門邊,對著她微笑。
  靈月倏然抬頭,黑亮的大眼裡漾著一抹驚懼,她隨即壓下那種心慌的感覺。
  今天是美麗的一天,會有美好的一個夜晚,她絕不讓雜亂的思緒毀了這個晚上。
  懷墨要介紹他最好的朋友給她認識,這表示他們的關係和情感又向前邁進了一步, 這是多麼值得開心的事呀!
  「我準備好了。」她今天穿了一件紅色的衣衫,襯著雪白的肌膚,看起來就像是一 顆誘人的紅蘋果。
  懷墨忍不住親了親她的臉蛋,深情地看著她,「我好想你。」
  靈月聞言臉紅了,「我也是。」
  「難怪我今天一整天耳朵都好癢。」他促狹道。
  「彼此彼此,我不但耳朵癢,連腳底都癢了起來,是不是因為你今天一整天都想要 呵我腳底的關係?」她不甘示弱的反擊。
  懷墨仰頭大笑起來,親密地摟著她,「你這個鬼靈精,每次都只會消遣我。」
  誰想得到,他現在居然能夠如此自然地和她說說笑笑,並敞開胸懷接受她所給予的 甜蜜。
  與她相愛,彷彿是天地間再自然不過的事了,他不敢相信自己以前居然排斥這種美 好的感覺。
  「我們可以上車了嗎?我肚子餓扁了。」她對著他甜甜一笑。
  「當然,紀超應該已經到了,我們可不能讓他等太久。」說完,他攬著她走向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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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紀超拎著公文包走入多情樓,對著前來開門的馮媽微笑。
  「馮媽,好久不見。」
  「紀先生,你好久沒來了。」馮媽驚喜道,「自從太太去世後,我就再也沒有看到 你了。」
  紀超用手頂了頂金邊眼鏡,語含感傷地說:「是啊,不過我很高興能夠再來這裡, 更開心懷墨又找到一個心愛的女人。」
  馮媽重重的點了下頭,「是呀,風小姐人好得不得了,這真是先生的福氣。」
  「我先坐著等他們吧。」
  「啊,我都忘了要請你入內坐了。」她連忙側過身體讓他進來,「等先生他們回來 就可以開飯了。」
  紀超隨即走入客廳,和馮媽閒話家常。
  懷墨的跑車在二十分鐘後駛入了車庫,紀超聞聲愉快地站起身。
  「他們回來了。」他眼底閃過一抹興奮。
  「我去開門。」馮媽急急走向大門。
  紀超乘機自公文包中取出一樣東西,放在客廳的櫃子底下。
  懷墨溫柔地擁著靈月走進來,見到紀超時眼眸一亮。
  「你果然先到了。」
  他懷中的靈月驀然一僵,緊張和恐慌瞬間流竄在她的血管內,令她心中惴惴不安。
  「懷墨,你不幫我介紹一下這位小姐?」紀超溫文地笑著,看在靈月的眼中卻是一 陣驚悸。
  這個男人……
  「靈月,他是紀超,我最好的朋友,」懷墨絲毫沒有察覺她的不對勁,依舊愉悅地 笑著,「這位就是靈月,你見過一次面的,在海鮮樓裡,還記不記得?」
  「你好,我是紀超,很高興終於見到你了。」紀超伸出手,語氣熱切,眼神卻是一 片冰冷。
  靈月沒有忽略他的眼光,她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卻只能被動地伸出手與他交握。
  有危險,有危險……
  她的直覺瘋狂的警告著,可是她卻無法做出任何舉動,她只能緊緊盯著他,目光帶 著防備和戒慎。
  「馮媽,晚餐準備好了嗎?」懷墨微笑地問道。
  馮媽欣慰地看著這一幕,笑咪咪地說:「早就準備好了,要我伺候你們用餈嗎?」
  「不用了,你可以先回去休息了。」
  「好的。」
  在餐桌上,靈月始終無法放鬆下來,她一直緊盯著紀超,彷彿在監督他的一舉一動。
  懷墨打開了紀超帶來的陳年紅酒,替三人斟上。
  「紀超,謝謝你提供的美酒,今天對我來說是一個重要的日子。」懷墨聲音低沉悅 耳,目光含笑看向靈月。
  靈月勉強回他一笑,緊張得手指幾乎握不住酒杯。
  「我也是。」紀超意有所指地微笑著,只是笑容有些飄忽。
  靈月看著鮮紅的酒,腦中突然一片空白。
  「敬我愛的人,和我最好的朋友。」懷墨舉起酒杯,高興的說:「感謝你們豐富了 我的生命,陪著我自傷心的幽谷走出,迎接明媚的陽光。」
  紀超也跟著舉起酒杯,「我希望我們永遠能這麼快樂,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兩個男人不約而同看向靈月,她只得按捺著越來越強烈的不安,微笑道:「祝大家 都得到幸褔,生命中再無陰影與憂傷。」
  「鏗」的一聲,三人隨即乾杯。
  喝了酒之後,紀超笑吟吟地看著他們倆,「今天我也有一件事情要宣佈。」
  「什麼事?你該不會要告訴我,你這個王老五也找到好對象了吧?」懷墨調侃道。
  「你猜對了一半。其實在一年前,我就已經找到了好對象,我們兩個深愛著對方, 只可惜她已經結婚了。」紀超凝視著手中的空酒杯說。
  懷墨和靈月對看了一眼,眸裡均浮現驚訝之色。
  「我怎麼從不知道這一段?然後呢?」懷墨關心地看著好友。
  「我們終是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就這樣暗中交往了很長一段日子。」紀超替 自己倒了杯紅酒,一飲而盡,彷彿要澆盡無限哀愁,「她是個很溫柔、很善良的女人, 雖然深深愛著我,可是卻沒有辦法原諒自己的所作所為,她要對她的丈夫坦白,她要對 他懺悔。」
  懷墨聽得專注,臉色卻有些發白,隱隱約約感覺到了什麼。
  「我不准她這麼做,並試著要阻止她,因此我開車追著她坐的那輛計程車,在仰德 大道上追逐……」紀超的眼神透著陰森與憤恨,斯文的模樣全然不見了。
  靈月驀然覺得全身發冷,好像四周的空氣漸漸凍結了一樣,她開始發起抖來。
  懷墨伸手握住她的手,眉頭越鎖越緊。
  「出租車突然失速,開始在路面打滑,我還來不及阻止,車子已經撞上山壁!」紀 超冷冷地敘述著,眼底閃著瘋狂的光芒,「然後她就這樣死了,背叛了我,還永遠的離 開我。」
  懷墨全身僵硬,他的眸子越發深沉幽黑,聲音也漸漸冰冷,「那個女人是……」
  「就是你那個冰清玉潔的老婆!她口口聲聲說愛我,最後卻還是背叛了我。」紀超 直視入懷墨的眼底,瞇起了眼睛,「都是你,都是你毀了我們!」
  「我不相信!」懷墨暴怒地瞪著他,「你故意詆毀她的名節,為什麼?」
  「為什麼?我只不過是告訴你實情罷了。」紀超緩緩站起身,冷冷地看著他們, 「也好讓你死得明白一些。」
  「你……」懷墨站起身,陡覺一陣怪異的暈眩攫住了他,身軀微晃了一下。
  靈月急忙扶住他,臉色蒼白、憤怒地望著紀超,「你下了什麼藥?」
  該死,居然連她也著了他的道。
  「緊張什麼?只是安眠藥罷了,不過待會你們就欣賞不到為你們殉葬的火花了。」
  紀超陰森她笑了起來。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既然想除掉我,為什麼現在才動手?」懷墨惡狠狠地看著他, 努力抗拒著不斷朝他襲來的暈眩。
  他將靈月推向身後。該死,絕不能讓這個瘋子傷了她。
  紀超已經害死他的摯愛一回了,這次他絕不會再讓他成功的。
  「我原以為不用我親自動手,你就會因哀傷而死,要不就是工作過度而病倒。」紀 超微瞇起眼睛,冰冷的目光看向靈月,「沒想到會跑出這個程咬金,讓你又有想要活下 去的力量。」
  「你瘋了。」懷墨沒想到自己視他如親手足,他卻喪盡天良做出這些事來。
  他終於看清楚紀超親切溫文的外表下,那顆包藏的禍心。可惡!他太過相信人性了。
  「我是瘋了,從以前到現在都屈居在你底下當老二,永遠沒有機會出頭,就連愛情 也一樣。我愛上的居然是你的女人,而且她還為了你和我反目,我恨你!」紀超狂笑起 來,「不過這一切都要結束了。」
  「你敢?」懷墨猶如狂獅怒吼,身形一閃就要衝向他。
  無奈藥力發作甚快,他幾乎抵禦不住那一波波的暈眩感,而且他也有顧忌,靈月在 他身後,需要他護著她。
  「以前不敢,現在則沒什麼不敢的。炸彈一引爆,所有的人都會以為是仇家暗殺, 誰也懷疑不到我身上來,因為我身家清白,也沒有謀殺你的嫌疑。」
  「雪眉!」靈月突然淒厲地喊了一聲。
  兩個男人驀然一震,不約而同望向她。
  只見四周空氣突然飄蕩著淡淡冷意,一抹若隱若現的白色影子漸漸在他們面前出現。
  紀超瞪大眼睛,「這……這怎麼可能?雪眉?真的是你?」
  「阿超,收手吧!不要一錯再錯,是我們對不起懷墨,請你別再做傻事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哇!我不是故意要害死你的,我愛你呀,我只是不要你背叛 我,我……」紀超神魂俱喪,張口結舌地望著半空中的身影,手腳頓時發軟。
  「我不怪你,一切是報應……」雪眉哀愁的臉龐在望向懷墨時,綻出一抹美麗與安 慰的笑。「懷墨,我好高興你找到了真愛。是我對不起你,辜負了你,你可以原諒我 嗎?」種種複雜的情感將她緊緊地綁在人間,讓她無法安心離開。
  懷墨迅速自呆怔中醒來,目光凝視著她,柔聲道:「我原諒你。」
  雪眉原本透明飄忽的影子驀然散發出光芒,臉上哀傷的表情頓時消失,取而代之的 是瑩然明亮的祥和色彩。
  「謝謝你,我可以放心的走了……我會祝福你和靈月的,再見了……」雪眉的影子 像初雪乍見暖陽般淡淡消褪了,最後終於消失在空氣中。
  紀超驚嚇過度,雙腿一軟昏厥了過去。
  懷墨突然覺得身上的重擔卸了下來,他興奮地擁住靈月,「你聽見了嗎?你聽見她 說的話嗎?」
  靈月欣慰地看見他眼底的陰霾完全消失了,她渾身虛軟地偎著他,「我都聽見了, 恭喜你。」
  「是你的愛救了我,也救了雪眉。」此刻,他完完全全擺脫了過去,整個人煥然一 新,原來拋開痛苦與陰影是這樣的美好!
  「我愛你。」懷墨真摯地說,深情地看著靈月,「我愛你!」
  靈月笑了,只是她再也撐不住了。她在睡意全面攻克她的意識前,只來得及說一句 話。
  「懷墨,我……剛剛發現……我會招魂耶……」
  「靈月!」
  靈月自昏睡中醒來,第一眼見到的是滿臉促狹的阿奇。
  「你怎麼在這裡?我在哪裡?這又是哪裡?」她突然驚叫起來,「懷墨呢?懷墨 呢?」
  「他去處理一些事,」阿奇笑咪咪地道,「不愧是同生共死的伴侶,果然一醒來就 是詢問他,你怎麼不稍微關心我呢?多虧我衝進多情樓救了你們兩個,否則要是紀超先 醒,你們豈不是玩完了嗎?」
  記憶迅速湧入靈月的腦中,她眨了眨大眼睛,喃喃道:「阿奇,是紀超,是紀超要 謀殺懷墨。」
  「是的,昨天晚上我取得相關的線索與資料後,就請警方協助逮捕那個裝炸彈和截 斷煞車油管的共犯,然後那個癟三又供出了紀超。等我趕到多情樓,就看見你們倒了一 地,差點嚇死我。」
  「我們沒事。」她陡地張大眼睛,「等等,你剛剛說裝炸彈?」
  「是的,那個混蛋在客廳的櫃子底下放了一枚威力強大的炸彈,公事包裡還有搖控 裝置,顯然想等你們昏倒後再引爆。」
  「那紀超人呢?讓他逃了嗎?」
  「不,他瘋了。」
  「瘋了?」她訝然地低語。
  難道真是報應?
  「是啊,老闆現在就是在處理警方以及紀超的事情,不過等一下就回來了。」阿奇 一臉曖昧的說。
  「討厭,你又在暗示什麼?」,靈月紅著臉啐道。
  「我哪有暗示什麼,我是個純情的小男生,哪裡懂得什麼『暗示』呢?」他越說越 得意了。
  靈月不與他鬥嘴,心急著要見到懷墨是否安好。「你剛才說懷墨去處理一些事,他 不是也喝了安眠藥嗎?怎麼沒事?」
  「他神勇啊!睡了三個小時就醒過來了。嘖嘖,平常多喝咖啡還是有效的。」
  「噢。」
  「你的阿娜答來了。」阿奇眼尖道。
  「阿奇,你可別欺負靈月。」懷墨一臉神清氣爽地走進來,雖然他只睡了三個鐘頭, 但是他的氣色看起來卻好極了。
  「懷墨!」靈月開心地叫道,欣喜於他的好氣色。
  「你好些了嗎?有沒有哪裡覺得不舒服?」懷墨一個箭步上前,溫柔地擁住她。
  阿奇笑嘻嘻地彎腰行了個禮,「好了,我也該走了,把甜蜜的小天地留給你們這對 甜蜜的愛侶。」
  「就會貧嘴!」懷墨又好氣又好笑地白了他一眼,「對了,別忘了下個星期要給我 歐洲貿易的資料,知道嗎?」
  「小臣領旨!」阿奇哀叫一聲,對著靈月擠眉弄眼,「唉,你知道我有多苦命了吧?
  遇人不淑呀!」
  靈月大笑出聲,懷墨也哭笑不得。
  「知道、知道,真的要告退了。」阿奇揮揮手,識趣地離開,再賴下去恐怕會被兩 人海扁一頓。
  「你沒事吧?」他溫柔地凝視著她。
  「沒事,你呢?」她癡情地回望著他。
  「什麼是生死相許,我總算明白了。」懷墨輕撫著她的肌膚,低笑一聲,「經過了 這一次,我想這輩子再也不敢讓你離開我身邊了。」
  「為什麼?」他突然這麼說,讓她感動地望著他,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因為我愛你呀,小傻瓜。」說完,他吻住了她微張的小嘴,好半晌才放開她。
  「噢!」靈月只覺自己又快要暈過去了,只不過這一次是快樂的暈倒。
  他眷戀不捨地又親了親她柔軟的唇瓣,笑道:「怎麼一臉訝異?我並不是第一次告 訴你啊。」
  「可是這是我第一次清醒地聽你說。」她眼中閃著晶瑩的淚光,「我不是在作夢 吧?」
  懷墨輕輕地咬了她的耳垂一下,惹來她一陣臉紅心跳,「是在作夢嗎?」
  「好……好像不是。」她結結巴巴地開口。
  「要不要再確定一下?」他再重重地親了她一記,「嗯!」
  「老天,你真的愛我?」她眼睛發亮。
  「是的。」他憐愛地看著她。
  「哇,你真的愛我!我可不可以再聽你說一次?你是什麼時候愛上我的?」
  「嘿,小丫頭,」他點了點她的俏鼻,「別心急,一次問一個問題,別忘了我們有 一輩子的時間可以慢慢來。」
  靈月透過歡喜的淚霧凝視著他,小手緊緊環抱住他的頸項,「是的,一輩子,老天, 我發誓我也會愛你一輩子!」她快樂地承諾著。
  「我也是。」懷墨滿足地低歎一聲,在深深吻住她前重複著,「我也是。」
  陽光透過窗簾灑進室內,而他生命中的月亮,正美麗地落入了他心中的多情樓,永 遠皎潔瑩亮。
  六個月後
  多情樓點起了溫暖的燈火,照亮了優美典雅的中國式建築,在月光下,顯得分外浪 漫有情調。
  一個高大的身形和一個纖小的身影依偎在窗前,清新涼爽的空氣中,隱約傳來兩人 愉悅的交談聲。
  「你猜我們的小寶寶是男生還是女生?」一個嬌嫩熱情的女聲伴隨著笑聲響起。
  「我沒有預知能力,怎麼猜得出是男是女呢?是男是女都好,我都喜歡。」低沉愉 悅的男聲繼續道:「莫非你偷偷跑去檢查了?」
  「沒有,保證沒有。來嘛!猜一下嘛!猜對有賞,猜不對是豬頭,給你兩次機會。」
  女人撒嬌著,刻意放水。
  「這麼好?」男人猶豫沉吟了一下,樂得陪嬌妻玩遊戲。「我猜……男生。」
  「不對,豬頭!」她咯咯笑道。
  「那就是女生。」他信心滿滿的回答。
  「不對,哈!豬頭!」她笑彎了腰。
  「怎會這樣?你耍詐。」
  「我才沒有,聽好了,我們的寶寶是雙胞胎,一個男生一個女生!」她笑得好燦爛, 眼底閃耀著幸福的光芒。
  「老天!」他張大了嘴,顯然樂昏了。「你……你確定?」
  「當然,我好歹也是個靈媒呀!」她搭著他的頸項,主動親住樂昏頭的老公。
  高掛天際的明月,彷彿也笑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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