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論壇 繁體 | 簡體
Sclub交友聊天~加入聊天室當版主
分享
返回列表 發帖
第五十章 種藥(九)
待到黃芪種子撒得差不多時,日頭已經到了正中央。

葉子衿站了好一陣,額頭沁出了一層薄薄的細汗。在田間的陳鵬媳婦幾個人,早已汗濕了衣裳。不過看起來她們也自有一番樂趣,蹲著身子,一邊挪動,一邊唱著曲子。葉子衿聽了很久,也聽不清曲子的含義,更不知她們在唱些什么。只知道聽起來是很鼓舞人心的調子,她們說說笑笑的,似乎并不覺得疲憊。


或許是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模式。她們在田間勞作,葉子衿覺得辛勞,在她們眼中,卻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再尋常不過。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差異了。正如葉子衿從前,心底對于鄉野之人,有著隱隱的排斥一樣。總覺得他們沒有經過教化,沒有什么禮數。真正接觸到了,才會發現,當初視如洪水猛獸的東西,在現在看來,也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葉子衿淡淡笑了笑,轉頭便吩咐紫蘇讓秋菊多煮幾個菜,也讓陳鵬媳婦和那幾位婦人,添添餐。秋菊聽說,在灶臺上忙活開了,好在她早早的便煮了一大鍋飯,倒也不擔心多幾個人。


等到陳鵬媳婦忙完,滿頭大汗的上來,葉子衿忙命人端了綠豆湯與她們解渴,笑問:“怎樣了?”陳鵬媳婦卷著袖子,拭了一把汗,笑道:“已經撒完了。待會讓馮顯再犁一次,將土覆蓋上去,也就好了。”


葉子衿對于這些,是一竅不通,也不便發表什么議論,只笑了笑,算是知道了。


秋菊忙不過來,叫了她女兒前來幫忙,母女二人已在門口迎著她們一行人進門來。


葉子衿轉過頭,對陳鵬媳婦笑道:“我已吩咐秋菊,做了幾樣菜,也是犒勞你們這番辛苦。”陳鵬媳婦倒是還端得住,笑著道了謝。幾位婦人都露出雀躍之色來,待到看見秋菊端上來的菜,更是喜不自勝。有魚有肉,這是過年時候,也享受不到的美味。個個都比往日多吃上了一碗飯,饒是如此,還是恨不能再多吃些。


葉子衿在廳堂上用膳,看見院子中幾位婦人的模樣,忍不住笑了笑,抿了抿唇,不讓人瞧出什么端倪來。宋媽媽也笑著望了一眼,低聲道:“小姐休要見怪。您是不知道,這鄉下地方,難得能吃上葷菜……”


“我倒不是見怪。”葉子衿頓了頓筷子,“只是覺得她們吃的香甜,我似乎就從來沒有這樣的時候。”宋媽媽撲哧一聲笑,“您幾時短過吃食了?”葉子衿輕笑了起來,只是見著別人胃口大好,自己也多吃了些,又命宋媽媽去傳馮顯犁田。


沒多久就聽說馮顯父子也下了地。


葉子衿不由感嘆:“他們父子二人也真是勤懇!”宋媽媽笑著頷首,“何嘗不是如此,我去的時候,馮顯媳婦還在抽柴,想來是沒有用飯。馮顯見了我,二話不說就扛上了犁,還是我勸說了幾句,才匆匆扒了幾口飯。”


想到他對門的萬忠家,葉子衿笑意就淡了些,“我來了這些日子,怎么也不見萬家兩口子?”宋媽媽撇了撇嘴,沒有說話。紫蘇就接口道:“您忘了?當日和媽媽曾經說過,萬林是看守莊子的,并不下地。”


“這也難怪……”葉子衿低聲嘀咕,也沒有下文了。


到了晚間,卻見馮顯媳婦,拎著半桶水,慢悠悠的過來了。她來的勤勉,這院子里上下也都認識了她,并不攔著,只寒暄道:“這提著什么呢?”馮顯媳婦憨憨的笑,“是山上的泉水,來給小姐泡茶吃。”


小丫鬟們聽說是泉水,也都沒有什么興致,都讓她進去了。


卻說萬林媳婦聽說這事,不免在屋子里生悶氣:“這還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就連那泉水也巴巴的送著去了!”萬林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你也看看人家,現在混得風生水起的,你也少嚼舌根了,還不快想想怎樣去小姐面前露個臉?”


萬林媳婦急得直跺腳。


馮顯媳婦進屋子時,葉子衿正坐在窗前看醫書,也不知她這時候求見是為何,笑著問:“這早晚的,可是有什么事情?”馮顯媳婦笑道:“這是半桶泉水,送來給小姐嘗嘗。”說著,就解開了蓋子。


“這是什么水?”葉子衿瞟了一眼,實在看不出那水和別的水有什么差別。


“這是山上的泉水。”馮顯媳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我們家二小子上山發現的,上面有一口泉眼,一直在滴水,只是滴得少,他耐不得渴,就用手捧了一大捧,飲了幾口。哪知道入口甘甜,而且喝了幾口,能緩解疲勞,整個人都顯得極有精神。我聽說小姐們都喜歡泡茶吃,既有了這樣的好水,不敢獨自享有,就挑了半桶給小姐嘗嘗口味。”


似乎是怕葉子衿嫌棄,忙又加了句:“下山的時候都用木頭蓋子蓋住了,沒有沾上灰塵。”不管這泉水的效用是否真有馮顯媳婦說的那般神奇,這泉水都是人家辛辛苦苦從山上挑下來的,葉子衿自然不會拒絕這一番厚意,親自道了謝,立刻就命天冬去煮水泡茶。


馮顯媳婦見著,露出了笑容。葉子衿就說道:“你也別走了,也來嘗嘗我的茶水。”馮顯媳婦搓了搓手,忙拒絕道:“這怎么好!”葉子衿就輕聲笑道:“不過是一碗茶罷了,不用拘禮。”馮顯媳婦這才不做聲了,只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立在原地有些拘謹。


不多時,天冬就捧著荷花式的木盤上來了。


葉子衿率先端了茶盞,抿了一口,果真是入口甘甜,似有無盡的意味在其中。忍不住連飲了兩口,越嘗越覺得別有一番風味,竟舍不得放下茶盞。馮顯媳婦見著她喜歡,總算是放下了心,只將眼瞅著她。


直到一盞茶水飲盡,葉子衿才不舍的放下了茶盞,余香仍在,繞口不絕。葉子衿不由說道:“你們也都來嘗嘗這茶水!”

TOP

第五十一章 種藥(十)
此話一出,屋子里眾人都簇擁了上去。

紫蘇替宋媽媽斟了一杯,自己又斟了一杯,淺淺嘗了一口,由衷嘆道:“這茶水口味可真好!”紫苑見著羨慕,忙道:“姐姐,把你這未飲盡的半杯讓我嘗嘗。”紫蘇呸了一聲,“自己要吃茶,自己動手。”話雖是如此說,卻仍是親手倒了一杯新茶,遞到了身后。


紫苑忙接過杯子,感激的笑了笑,自己也抿了一口。眼睛驀地睜大,“這茶水可真是香甜。”不由分說的,又連連飲了幾口。馮顯媳婦見著眾人都夸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都是山上的泉水……”


只可惜葉子衿脾胃不大好,不能多飲,又是將近歇息的時候,更不能多飲茶,只得坐在一旁聽著眾人交口稱贊,輕咳了一聲,“可否指個地方?到時候我想吃茶了,就讓人去挑下山來。”


“不用勞煩別人了。”馮顯媳婦滿臉是笑,“我橫豎也無事,幾時您想吃茶,同我說一聲就好了。”頓了頓,又說道:“姑娘們都是金貴身子,爬上尚還好,可要從山上挑水下來,卻是比不上我們這些皮糙肉厚的……”


葉子衿想了想,也是。山路崎嶇難行,自己的丫鬟自己是知道的,繡花種草還好說,真要是這種勞力活,還是不用想了。若是讓小子們去,又不知他們手腳是否穩重,挑來的水是否潔凈。想來想去,不如就承了馮顯媳婦這份情意。也就笑道:“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小姐說的哪里話。”馮顯媳婦臉色微紅,“都是下人,本來就是供小姐差遣的……”


眼見著時候不早,馮顯媳婦也不多待,就要告辭。卻被葉子衿叫住:“你也嘗嘗我們的好茶。”一面說,一面吩咐紫蘇包了幾兩茶葉與她,“這是上好的廬山雨霧,你拿出去煎著吃,比市集上買的好些,也可以拿出去待客了。”她說的倒是謙虛,馮顯媳婦哪里不知道這茶葉怕是自己一年不吃不喝也未必能買上一兩,想到葉子衿為人誠懇,也不多推辭,再三道謝,才離去了。


待她一走,丫鬟們也都個個散開了,忙活著自己的事情去了。


紫蘇便替葉子衿卸了釵環,換上了一身輕便衣裳,挑了挑燈芯,屋子里變得明亮了起來。葉子衿聚精會神的看著醫書,半晌,才合上書,打了個哈欠,“什么時辰了?”“二更了。”紫蘇看了看銅漏,回道。


“怪道寒浸浸的,身子也乏了。”葉子衿說著,上了炕,放下了青紗帳子,“我看著自瘟疫肆虐以來,刺繡這門路算是荒廢了。菱煙閣的人不來,我們也不好出去,看來現今只好靠著種藥了。”


“小姐不用煩心。”紫蘇輕聲細語的說道:“瘟疫總有過去的一天,我們現在多畫一些花樣子,多做些女紅,日后總能賣出去的。”“你有所不知。”葉子衿苦笑了笑,“我們現在等同于與世隔絕,不知道現在時興的花樣,若是繡得不好,就怕賣不出好價錢,到時候豈不是白白折騰了?”


“這有何難?”紫苑心直口快,搶先說道:“雖說每年花樣總在變,可有些花樣,經久不衰,幾十年都沒有什么變化。”“我這還不是取巧的意思。”葉子衿輕撫額頭,“總想著繡一些新鮮的,這樣賣的價錢也好。”


木蓮替她揉捏著肩膀,“話可不能這么說,能賺一點是一點,哪怕是一分錢,也是值當的啊。“葉子衿嘆了一口氣,合上了眼,”刺繡耗神,總不是長久之計……“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木蓮見得分明,使了個噤聲的手勢。三個人都靜靜的,不再說話了。


次日天明,葉子衿將將梳洗完,正打算去廳堂用早膳,就見紫蘇臉色發白的沖了進來。幾乎與葉子衿撞了個滿懷,“小姐——”“怎么了?”葉子衿見著她臉色不好,不由奇道:“難不成是早膳有什么問題?”紫蘇方才是出去看早膳了。


“小姐,您來瞧瞧。”紫蘇的聲音壓得極低,甚至帶著幾分不可思議。


葉子衿知道她向來穩重,甚少有這樣的時候,不由詫異的問:“怎么了?”紫蘇不顧尊卑的,踮起腳跟,在她耳邊低語:“昨兒個晚上馮顯媳婦挑的那桶水,煮了不少茶,因著您只吃新茶,那殘茶我不想浪費,就私下里帶走了,打算讓幾個丫鬟們分著吃。”這不是什么大事,葉子衿不知她為何會有如斯神情,“然后呢?”


紫蘇咽了口口水,似乎還沉浸在震驚中難以自拔,“紫苑那小蹄子,冒冒失失的,竟將茶水錯手倒在了栽著黑護子的盆里。”聽她提到黑護子,葉子衿心中一跳,那可是她花費了不少心血的東西。雖說到如今只透著淺淺的綠色,離成熟尚早,可假以時日,必定能賣個好價錢。


“黑護子被溺死了?”葉子衿下意識的問。


“不是。”紫蘇頭搖得和撥浪鼓似的,“不止活著,而且顏色已經完全變成墨綠了。”葉子衿愣住,只覺云里霧里的,“你說什么?”紫蘇吸了一口氣,“小姐,您出去瞧瞧就知道了。”葉子衿忙快步到了回廊上,眼前的景象,叫她吃了一驚。


只見靠近門邊的花盆里,一株黑護子,墨綠的葉片,有些發亮。而它旁邊的幾盆,卻仍舊只有一圈墨綠色。這幾盆從淺綠色變成墨綠色,已經經歷了好些時日了。聽說要整片葉子變成墨綠色,還得費上幾個月功夫。


只是沒想到,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葉子衿蹲下身子細看,果然見到那唯一一盆墨綠色黑護子的花盆里,尚有不少泡過的茶葉。那是她最喜歡的廬山雨霧,絕對不可能認錯。這些黑護子,她時常都關注著,記得昨日都還是一樣的,怎么可能,一夜間,就有了這樣的變化?電光火石之間,她突然察覺到了什么。如果不是茶葉的問題,那就是泉水的問題……


“紫蘇!”葉子衿急急喚道:“馮顯媳婦昨日送的泉水,還有沒有?”

TOP

第五十二章 往來(一)
“尚有一些。”紫蘇答了一聲,疾步去了小廚房,將昨日余下的一點水,晃晃悠悠的領著,到了葉子衿跟前。“現如今,不是這茶葉的問題,就是泉水的問題。”葉子衿壓低了聲音道:“你先用尋常的水煮廬山雨霧,放涼了以后,用來澆黑護子試試。”

紫蘇低聲應了,轉身就欲離開,卻被葉子衿叫住,再三叮囑:“這事情暫且不要讓任何人知道。”紫蘇點了點頭,“小姐放下,我省得。”葉子衿長長的吁了一口氣,望著這墨綠的黑護子,眼里頗有些明滅不定。


這事情實在太過詭異了,由不得人不思量。


宋媽媽推開門,就見葉子衿立在屋檐下,神色不定,忙走了過來,問:“小姐,怎么了?”“沒事。”葉子衿云淡風輕的笑了笑,“吹吹風罷了。”“這早晚的,怎么能吹風。”宋媽媽笑著嗔道:“您身子骨弱,這大早上的,寒意正濃著……”一面說,一面扶著葉子衿到了屋子里。


紫蘇小心翼翼的煮了一壺廬山雨霧,而后將它擱置在一旁,又用葫蘆瓤子舀了半勺泉水,淋在了其中一株黑護子上。在旁邊蹲了一小會,不見有什么變化,才折轉回了廚房。這時候廬山雨霧茶也涼得差不多了,又匆忙將茶水倒在了第三株上。


等到一切辦妥當了,才回到了葉子衿身邊,使了個眼色,“都好了。”葉子衿這才松了一口氣,不動聲色的端了茶盞。這時卻聽人來報:“有個小童,自稱是楚大夫的書童,來求見小姐。”


葉子衿一愣,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也不知他來這一趟,所為何事,忙命人傳了進來。就聽見門外一陣凌亂的腳步聲,隨著簾子被撩開,露出一張蒼白的臉來。


“怎么了?”葉子衿見著果真是楚大夫身邊的那個小童,頗有些詫異。然而細看之下,見他額頭上滿是汗珠,氣喘吁吁,臉色發白,顯見得是一路跑著過來的,心里陡然一驚,忙問道:“是不是楚大夫出事了?”


小童見問起,眼眶微紅,欲言又止。葉子衿只當他有什么難言之隱,想到楚大夫對自己和丫鬟們的救命之恩,也就義無反顧了起來,“有什么話你不妨直說,若能幫得上忙的,我定然不會推辭。”這小童急匆匆的來找自己,總不能是沒有緣故的。


小童聽了這話,心中稍定,“我家公子感染了瘟疫,只是現在連藥房那邊都沒有黑護子賣了,我上次見著公子給了您種植黑護子的方子,就想……”說著說著,臉色變得通紅,聲音也漸漸低微了下去。


雖說這句話虎頭蛇尾的,葉子衿卻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多半是楚大夫感染瘟疫,而黑護子都已經被賣光了,這小童無法可想,就想到了自己。只可惜山上已經沒有黑護子的蹤跡,不然葉子衿能立刻讓馮顯媳婦帶著這小童去采摘。


“我這里的確是有黑護子。”葉子衿回答的很爽快,“可是我不知道,沒有成熟的黑護子,有沒有功效。”這也是實情,她雖種了黑護子不假,可那些才種了將將兩個月,怎么可能那么快成熟。雖說昨晚上出了那意外,可原因還未弄明白,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哪里敢胡亂應下。


那小童的眼睛先是一亮,隨后又變得暗淡起來。


葉子衿見著,心里猛地一顫。


所謂投之以桃,報之以李。


當日楚大夫不收分文救了莊子上這么多人,如今楚大夫有難,她怎么能袖手旁觀?想了想,咬咬牙,“你暫且等我一晚,到了明日一大早,若是能得到黑護子,我必定親自給你送過去。”那小童不知她哪來的自信,然而忐忑不安的心終究是變得平靜了起來,點點頭,“那我等你的消息。”


葉子衿忙命人送著他出門,而后朝著紫蘇使了個眼色。


紫蘇何等的機靈人,忙扶著葉子衿到了內室。葉子衿親自起身,吩咐宋媽媽在外頭守著,見四下里當真無人了,才又折轉了回來。當著紫蘇的面,褪下了自己從燕京就一直戴在手上的金鐲子,而后從中間一掰,那鐲子立刻就成了兩半。


原來這鐲子中間的空心的,里面放著幾張銀票。


紫蘇只看了一眼,就倒抽了一口涼氣,“這得有幾千兩吧……”


“本來是打算到了山窮水盡之際才動用的。”葉子衿摩挲著手鐲,苦笑了笑,“只不過,我從來不欠別人的恩情。既然我是被人從鬼門關拉回來的,那也不能吝惜這錢財了。”說著,抽出了銀票,在桌上清點了一番,“你立刻派人去打聽,可有哪家私藏了黑護子的,不管要用多少銀子,都替我買下來。”


紫蘇鄭重的應了,“我這就去。”葉子衿揉了揉眉心,還欲說些什么,眼角余光突然瞥見屋檐下的黑護子,心中驟然一跳,忙將正欲出門的紫蘇拉了回來,“你說,我們照葫蘆畫瓢,再澆一次,怎么樣?”


既然澆了那茶水以后,一晚上的功夫,黑護子就變成了墨綠色,雖說還未成熟,可若是再澆上一些,說不準,就能在一夜之間成熟。到時候,也不用憂愁楚大夫的病情了。


紫蘇很快就領會了她的意思,“小姐,您是說……”葉子衿紅唇緊緊抿成了一條線,“現在還不知道是茶葉的功用,還是泉水的功用。你照著昨日煮茶的法子,再煮一壺,然后再澆下去。”生怕出了什么問題,又說道:“你去問問天冬,昨兒個可還有沒有放別的什么……”


紫蘇連聲應了。


葉子衿到底還是不放心,又叫過宋媽媽,如是吩咐了一番。宋媽媽聽完,嘆了一口氣,“這些銀子可是您的身家性命……”“也不拘了。”葉子衿故作大方的擺手,“現如今我正種藥,總算掙一些銀子,更何況日后不知有多少地方需要楚大夫幫忙,即便是耗費不少銀子,那也是值得的。”


宋媽媽何嘗不知道自家小姐一向心慈,笑了笑,“我這就去替您打聽。”

TOP

第五十三章 往來(二)
見事情已吩咐妥當,葉子衿才靜心靜氣的坐了下來。

只是心里,到底有些不安。


能不能買到黑護子,完全是靠運氣,既然楚大夫買不到,那自己買不到的可能性實在太大了。至于那廬山雨霧和泉水,現如今尚且不知到底是哪一樣的功效,只能照葫蘆畫瓢,按照天冬煮茶的樣子,再重做一次罷了。也不知這一次淋下去,黑護子是否會如同昨晚一樣,飛速成長。


自己押的兩樣寶,其實都是懸之又懸。可是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別的法子了。


紫蘇將天冬叫到了廚房,不動聲色的笑道:“自小姐昨兒個吃了那茶以后,就惦記上了。今兒個又想著要吃茶,還勞煩你再煮一次。”昨日葉子衿的確是毫不掩飾的露出了喜歡之意,天冬聽說,沒有絲毫懷疑,又同昨日一樣,慢條斯理的煮開了茶水。


紫蘇緊張的看著她的一舉一動,似是無心的問:“你昨兒也是這樣的?可別漏了什么吧?”“不會漏下的。”天冬細細看著茶水的顏色,笑道:“你看,連顏色都同昨兒個一模一樣。”紫蘇湊了上去,仔仔細細的看了半晌,才點頭:“果真不差。”又隨意尋了個借口,將天冬支開了。等到茶水漸漸涼了下來,才趁著眾人不備,將茶水澆入了昨日的那株黑護子之中。


一切忙完了,才匆忙返回復命。


葉子衿微微頷首,遙望著遠處的天際,“該做的都做了,能不能成功,就看天意了。”“是啊。”紫蘇忙笑道:“您已經盡力而為了。不管這黑護子最后能否得到,您都沒有什么錯處。”葉子衿嘆了一口氣,“只希望楚大夫能多熬上些日子,這樣即便是黑護子最后長不熟,或許也能買到一株。”


整整一日,葉子衿都坐立不安。雖然極力保持平靜,可心里還是七上八下的,唯恐到最后,不僅沒買到黑護子,連這種下的黑護子,也出了什么意外。到了子夜時分,葉子衿悄悄推了推睡在自己床踏板上的紫蘇:“出去瞧瞧怎樣了。”


紫蘇披了衣裳,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大氣也不敢出,唯恐驚動到任何人。


端著燭臺,微弱的光芒,照亮了一排黑護子。也不知是燈光的作用,還是什么,只覺這黑護子,比白天時,顏色更深了一些。紫蘇揉了揉眼睛,小心翼翼的觀察了半晌,才露出了幾分喜色。


“小姐,黑護子似乎真的快要成熟了。”紫蘇的聲音壓得極低極低,然而還是掩飾不住興奮。


葉子衿大喜過望。現在是快要成熟,那等到天明,說不準,就成熟了。


親自起身去看了一遭,見果真如紫蘇所說,松了一口氣,“這事不要宣揚出去,天明以后,我親自送著黑護子去楚大夫的居所。”她一向是守信之人,既答應了那童子,就必然會親自送去。


天微微亮時,葉子衿就命紫蘇將黑護子連泥土一起挖了,用盒子裝上,一行人大大方方的去了楚大夫的居所。“好個幽雅的地方!”葉子衿見著籬笆和花木,由衷贊嘆。若不是著急送藥,只怕還要細細賞玩一番。


那小童聽見動靜,忙跑了出來,見了是她,黯淡的眼中頓時有了神采。葉子衿將黑護子遞與了他,“快去煎藥。”小童道過謝,一連迭跑到了旁邊的廚房。葉子衿就推開了竹門,走了進去。就見薄薄的帳子里,楚大夫靜靜的躺在那里。


到底是男女有別,更何況病人也需要靜養,葉子衿也不好多待,立刻就出了門。站在外頭,透過廚房虛言的竹門,見小童正忙忙碌碌的煎藥,心里的石頭也落了地。“走吧。”說著,就帶著眾人,靜靜的離開了。


葉子衿回到宅院中,復又坐在了窗前,命紫苑捶著小腿,長松了一口氣說道:“可算是了結了。”這其中,紫蘇是同她一道看著黑護子長成的人,對于她的心態更能理解,也就接口道:“這也是天意,楚大夫行醫救人,分文不取,老天爺都看在眼里呢。”


眾人都心有戚戚焉的點頭,紛紛說道:“不然為什么,這黑護子早不熟晚不熟,偏偏這時候熟了呢?”葉子衿聽著,眉眼也沒有動一下。一轉頭就吩咐紫蘇:“你去讓馮顯媳婦再挑一桶水下山,我瞅著那泉水清冽可口,用來泡茶,是再好不過了。”主仆二人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紫蘇笑著應了,打趣道:“說不定,用那泉水洗臉,還能變得更漂亮呢!”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不如就用來洗洗臉好了。”紫苑顯得興致高昂,“那泉水清澈見底,一低頭就能感到寒意,說不準,還真如紫蘇所說呢。”


葉子衿輕笑了一聲,不置可否。


一陣風拂過,面上有微微的涼意。這時才察覺方才回來時,被日頭一曬,出了一層薄薄的細汗。伸手去掏帕子出來拭汗,哪知腰間卻空無一物。葉子衿低頭看了幾眼,不由犯了嘀咕,自己去楚大夫那里之前,明明是將帕子別在了腰間,怎么一會兒的功夫就不見了……


左思右想,也不知帕子落在了哪里,只暗中吩咐幾個貼身丫鬟忙著尋覓了半日,仍舊是不見蹤影。木蓮咬著下唇想了半晌,忽的眼中一亮,“小姐,您莫不是落在了楚大夫那里?”葉子衿微微一愣。


此話一出,紫苑也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不錯,當時我見著小姐抽出了帕子,想必就是那時候,不慎掉在了那里。”既然兩個人都想到了一處,那想來也就是落在楚大夫那里了。只是葉子衿也不好命人去取,免得被人覺得自己不莊重。可不取回來,又怕楚大夫覺得自己輕佻。想來想去,也沒個主意。


紫蘇就笑著寬慰她:“我們這么多人,楚大夫即便是撿到了帕子,也不知道到底是誰的。更何況他病得稀里糊涂的,哪里知道什么。那小童當時也忙著煎藥,自然是沒有瞧見的。”葉子衿想了想,也是,滿屋子的人,誰能知道那帕子就是她的呢?

TOP

第五十四章 往來(三)
這樣想著,葉子衿心中也稍稍平靜了一些。

楚大夫也不是那等輕狂之人,即便是撿到了,按照他的性子,多半會不聲不響的處置了,也不用葉子衿過多操心。想一想,就將這事拋在了腦后。


眼下她最為關心的事情,自然是黑護子一夜瘋長這個謎團。仔細想想,若是解開了這個謎團,那她種藥一事,豈不是事半功倍?旁人要用兩三年才能種出來的藥材,說不準她只消幾個月,就能見到成果了。


這何嘗不是一件美事!


不過,這事情太過反常,難免會引起旁人的注意。


即便是解開了謎團,日后要找個什么好理由來遮掩,也是一個大問題。


光是想一想,就倍感頭疼。葉子衿支著下巴,遠遠的望向了窗外。一望無垠的天際,唯有幾朵白云飄浮著。空氣里有菊花淡淡的香味不時飄來,的確是秋高氣爽的一天。一眨眼,宋媽媽就出現在了視野里。


葉子衿這時才驟然想起自己托了她去買黑護子……


現在黑護子已經送到了楚大夫那里,若宋媽媽也買到了,必然耗費了不少銀錢,那樣豈不是浪費了?說來也怨自己一時大意,因著黑護子瘋長一事勾去了她所有的注意力,才忘記了遣人去通知宋媽媽。


“媽媽!”葉子衿親自起身迎了上去,“怎樣?買到了嗎?”“沒有。”宋媽媽難掩失落之色,“辜負了小姐的囑托。”葉子衿卻心情愉悅了起來,“不,媽媽,沒有買到是好事。”就將黑護子長成一事,偷偷說了出來:“……這也是陰錯陽差,誰能想到那茶水竟有這樣的功效……”


自家小姐,打趣歸打趣,可甚少說誑語。


這一點,宋媽媽深信不疑。對于她的話,也沒有半點懷疑,只是心中到底是難以置信,匆匆忙忙跑到了屋檐下,數了數,果然見少了一盆黑護子,而其中有一盆,也呈現了半成熟的墨綠色。宋媽媽震驚的看著這一幕,過了許久才回過神來,又回到了屋子里,“小姐,還有一株,也快成熟了……”


葉子衿大喜過望,忙問:“是哪一株?”“是左手邊第二株。”也就是說,是澆灌了泉水的那一株。“這事不要宣揚出去。”葉子衿低聲囑咐。“小姐放下,我會守口如瓶,對任何人也不會提起的。”宋媽媽說著,想到一事,從袖子里掏出了幾張銀票,“小姐,這是您給的一千兩銀子。”


葉子衿微微頷首,收下了銀票,也不清點,直接卷成筒,重新放在了金鐲子里面。


那廂里小童匆匆忙忙捧著藥罐進了屋子,卻驚見楚大夫已撐著身子,氣喘吁吁的坐了起來,忙放下藥罐,撩開帳子扶住了他,“公子,您怎么……”楚大夫蒼白的面上滿是豆大的汗珠,即便是在病中,絲毫不損絕美的風華,“方才是不是有人進來過?”


小童這時才想到楚大夫不喜外人進這屋子,可也不敢在他面前扯謊,只得硬著頭皮說道:“方才是葉小姐進來探望過您,我在廚房煎藥,也不好攔著……”一面說,一面細細觀察楚大夫的神色,見他神色如常,不見有絲毫惱意,才松了一口氣。


楚大夫的目光落在了門閂上,“那是什么?”小童一回頭,驚見門閂上挑著一方帕子,看樣子是上好的絲帕,想必是葉子衿進來時,不知哪個丫鬟落下的,忙拿了下來,急道:“我這就去扔了!”


“回來!”楚大夫叫住了他,“將帕子拿來我看看。”小童滿心不解,然而也不敢開口問,只得將帕子呈了上去。一股清幽的茉莉花香,淡淡的,縈繞在鼻間。輕輕摩挲了幾下,滑不留手,顯然是上好的布料。


細看時,卻發現上面有淡淡的墨跡,卻是一株空谷幽蘭,三兩筆就勾勒出了形狀。楚大夫目光微閃,將帕子小心翼翼的折疊了起來,放在了枕頭下面。小童見著他一舉一動頗有些不合常理,只當他是病得糊涂了,也不好出聲提醒。


這時卻聽楚大夫咳嗽了幾聲,將手按在心口,似乎忍得十分痛苦,臉色更是蒼白了下去。小童急急忙忙的將藥罐里的藥汁兒倒了大半碗在青花瓷碗里,遞到了楚大夫嘴邊:“公子,這是黑護子煎的藥。”


“你哪來的黑護子?”楚大夫驀地目光一寒。


“公子放心,我沒有引人注目。”小童見著他臉色不好,急忙解釋:“我是去求的葉小姐,她當時對我說,手里暫時沒有黑護子,讓我等一夜再說。誰知道她今天一大早的當真就送來了……”聲音里帶著贊許之意。


楚大夫揉了揉眉心,沉吟著沒有說話。


小童自是焦急,“公子,雖說您不受嗟來之食,可這藥……您的病……”結結巴巴的,額頭滲出了一層冷汗。哪知他話還未說完,楚大夫已一把奪過他手上的碗,慢悠悠的,將苦澀的藥汁兒,咽下去了。


小童心中大喜,又問:“要不要含幾片糖片?”“不必了。”折騰了這一會,楚大夫已覺得有些精力不濟,“我歇一會便好了。”小童知道他吃下藥,心中大感寬懷,先前的擔憂之心已去了七八分,笑道:“那我去院子里澆花。”


卻再次被楚大夫叫住:“等一等!”小童轉過身來,垂手待立,“公子,您還有什么吩咐?”楚大夫毫無血色的嘴張了張,欲言又止。小童也不急,耐心的等著他說話。過了許久,才聽楚大夫輕聲說道:“撿到帕子一事,不要對任何人提起。”小童一愣,下意識的問:“為何?萬一葉小姐身邊的丫鬟們來尋……”之所以有此一問,無外乎是楚大夫從來不撿拾這些私人物品,似乎還有些疏離的意思在其中。


可惜久久沒有聽到回答,卻見楚大夫已合上了眼,呼吸聲悠長而平緩,似乎是睡著了。


小童滿腹疑竇,卻也猜不出緣故,只納悶的合上竹門,拎著小木桶,給那些花兒澆水。


他自然沒有瞧見,不知何時,帳子里的楚大夫長長的眼睫顫動了幾下,掩住了眼中的熠熠生輝。

TOP

第五十五章 世態(一)
“老爺,我們的女兒才十三歲,打小就是嬌生慣養的……”葉夫人掩著帕子,悲愴的哭了起來,“您難道忍心見著她孤身一人,在莊子上度過一生?”提起此事,世子爺也是面露不忍,“我也滿心不愿,可是爹那里,實在難說……”

葉夫人凄涼的哭泣聲,聲聲入耳,令世子爺坐立不安,“要不我再去同爹說說?”葉夫人又抽泣了一陣,才拿下了帕子,“聽說前一陣子子衿還感染了瘟疫,死里逃生,已經受盡了劫難,若是爹還不能消氣……”


世子爺深深吸了幾口氣,站了起來,“我去同爹說。”葉夫人又掩上了帕子,直到從手指縫隙里見到世子爺出了院子,才拭了拭眼淚,嘆了一口氣。莫媽媽就說道:“夫人,您說,世子爺能說動國公爺嗎?”


“很難。”葉夫人搖了搖頭,“不管怎樣,說一說,總比不說的好。”莫媽媽嘆息著點頭,“只盼小姐在那邊,一切安好。”葉夫人接過小丫頭遞上的熱茶,抿了幾口,又用井水浸泡過的軟巾敷了敷眼睛,才說道:“我通共養了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兒子暫且不說,這兩個女兒,大的雖貴為王妃,可沒有一日是快活的。小的又落到這種結局……”


國公爺一直到午時才折轉了回來。


葉夫人正忐忑不安的等著,一聽見聲響,忙迎了上去:“爹怎么說?”世子爺垂著頭,搖頭嘆氣:“爹說,只能叫子衿賀壽待上幾日,過了時候,必須得走。”葉夫人心頭的火直往上竄,又不能當著世子爺的面說他老子的不是,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忍了怒氣,說道:“我立刻派人去接子衿。”


世子爺微微頷首,“也只能先這么著了。”莫媽媽在一旁,聽得分明,待到私下里無人時,不免安慰葉夫人:“您也不必著惱。我聽說國公爺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這是遲早的事情……”說著,揚了揚頭,“到時候這府上,還不是您做主……”


“不錯。”葉夫人眼中一亮,“前些日子太醫來診病,還說讓他好生靜養,開了人參肉桂一類的藥方……”多半是無藥可救了,才用這等藥物來將養罷了。莫媽媽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夫人您也不用著急上火的,這也不過是時日的問題了……”


葉夫人冷哼了一聲,“昔日娘在世時,也未見得多么伉儷情深,都是親孫女,竟記恨了這么多年……”似乎覺察到這話有些大逆不道,忙住了嘴。又不咸不淡的說了幾句話,將話頭扯開了。就見二夫人遠遠的,從涼亭那邊走了過來,“大嫂!”


葉夫人望著她,淡淡的笑,“這早晚的,不是正陪著娘家的舅爺們?”“他們哪用我天天陪著。”二夫人抿著嘴笑了起來,“過幾日就是大哥的壽辰,不光是子辰,就是子衿,也該回來了吧?”


葉子辰是葉子衿的兄長,也是葉夫人唯一的兒子。因為年歲輕的緣故,喜好游山玩水,前一陣去了江南,好些日子也沒有回來。葉夫人笑了笑,“或許吧。”二夫人本欲打趣幾句,想到有求于葉夫人,忙將話頭強自咽了下去。話還未出口,就聽葉夫人說道:“我還有些瑣事纏身,都是一家人,也就不講究虛禮了。”說著,自扶著莫媽媽離去了。


二夫人望著她的背影,目光微閃。


自己娘家的幾個兄弟,來了燕京這些日子,卻仍舊沒有尋到什么門路……


蘇州這邊,小童望著氣色明顯好轉的楚大夫,興奮不已:“這黑護子果然是一味良藥……”楚大夫淡淡點頭,從枕頭下抽出帕子,仔仔細細的疊成了一小團,放入了木盒子里。小童見著,吃驚不已,不由問道:“公子,那帕子……”


“沒什么。”楚大夫極快的打斷了他的話,“園子里的花澆了沒有?”小童忙說道:“一大早的,就澆過了。”又想到一事,漫不經心的說道:“我聽說那葉小姐打算種藥,前幾日才在田地里種下了黃芪種子。”


“是么?”楚大夫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漠然,淡淡反問了一句,就不再多說了。


馮顯媳婦果然依命挑了泉水前來,只是頗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山上的那股泉水,從山石上一滴滴滴下來的,要積一滿桶,十分不容易。我一大早的就在那里守著,卻也只得了這么點,又唯恐您等得急,就只挑了半桶,若是不夠,我再去一趟。”


“不用了。”葉子衿聽著,已知道泉水得來艱難,“耽誤了你半天日子,已是添麻煩了……”轉念一想,突然開口問:“你家二小子,這些日子在家做什么呢?”“不過是跟著他老子耕田種地罷了。”馮顯媳婦說道:“就一股憨力氣,不過也得虧了這孩子,這耕田也是力氣活……”


這么說,讓馮安去,是不成了。


葉子衿想了想,一剎那間想起馮顯媳婦曾經種花的事情,心念微動。“你可有種過芍藥?”“沒有。”馮顯媳婦笑了笑,“鄉下人家,種的也不過就是菊花,鳳仙花這些。”葉子衿又思忖著問:“那藥草之類的,可多見?”


“不多見。”馮顯媳婦回答的很爽快,“只有那些野草見得最多。”


葉子衿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這樣一來,事情就好辦多了……


五日后。


“什么?”得到消息的葉子衿錯愕不已,“讓我回府?”


“世子爺四十二歲的千秋,夫人特地讓我來接您回去賀壽。”來接回葉子衿的齊媽媽滿臉是笑,“還有幾日的功夫,時間有些緊湊。若想趕在世子爺的壽辰前回去,只怕明兒個一大早就得動身了。”葉子衿沉吟了片刻,才問:“也不知我要收拾些什么東西才好……”


齊媽媽就笑道:“夫人說,讓小姐收拾幾件秋衣便罷了,旁的東西也不用多帶……”也就是說,僅僅只是去賀壽,在國公府待上幾日罷了。明明是生在國公府,長在國公府,到頭來,卻弄的如同做客一般。


這個結果,讓葉子衿在覺得失落的同時又松了一口氣。


然而連她自己,也說不清這種微妙的情緒,從何提起。

TOP

第五十六章 世態(二)
紫蘇幾個聽說這就要回去了,神色都顯得有些復雜。

葉子衿很能明白她們的心思。


自與陳文和離以后,她在葉家不過待了一兩天,就匆匆忙忙到了蘇州。這之前,有許多人還沒有見過。這一次回去,勢必會見到國公府上上下下不少人。和離之事,對于葉子衿本人而言,是一件不幸之事。可在他人眼中,卻就成了茶余飯后的談資了。


堂堂國公府嫡次女,嫁入陳家不過一年,就和離歸家。難免有些人拿起來當做笑話,張家長李家短的胡扯一番。總歸是國公爺的壽辰,葉子衿做女兒的,也不能足不出戶的窩在閨房里。況且就有那起好事之人,即使你百般不愿,卻仍要在你面前嚼上幾句。


葉子衿只盼著母親不要大擺宴席,廣宴賓朋才好。否則,到那時候,自己就是那戲臺子上的小丑,任人品頭論足。


說起來,自己當初到了這莊子上,何嘗不是掩耳盜鈴,也有著回避那些三姑六婆的意思。


大抵,人言可畏,就是這般了。


只不過,事情既然發生了,不管葉子衿如何不愿意,總要硬著頭皮去承受。


更何況,葉子衿這次回府,也有一件擱置許久的事情,要處置處置。


想到此處,不由露出了幾分笑容,然而也不過在面上一閃而過,“我們不過在燕京住上幾日,到了時候,還是要回來的,所以——”話鋒一轉,若有所指的看向眾人,“不管旁人如何議論,其實都不用在意。”


“小姐。”紫蘇率先說道:“我們倒是不用在意,只怕流言蜚語,到時候您心里不痛快。”葉子衿輕笑著搖了搖頭。說不在意,自然不可能。不過,在莊子里待了這幾個月,又經歷了瘟疫,總讓她比從前堅強了許多,對于那些閑言碎語,或許也可以處變不驚了。


紫蘇見著她神色篤定,就松了一口氣。


宋媽媽帶著幾個小丫鬟,開始收拾包袱。葉子衿坐在一旁看了片刻,輕聲道:“不用收拾那些雜七雜八的勞什子了,也不過是待幾日,只帶兩套衣裳就好。”宋媽媽正收拾著褻衣,聽見她如此一說,神色一黯,嘆了一口氣,什么也沒有說,認認真真將褻衣疊好,放入了包袱里。


葉子衿的視線,卻落在了馮顯媳婦挑來的半桶泉水上。


紫蘇知道她心中所想,趁著眾人忙忙碌碌的時候,低聲問:“小姐,您是否打算將這水,撒到種著黃芪的那片地里去?”葉子衿點點頭,“我聽說好的黃芪,要種上兩三年。”嘆了一口氣,說道:“世事易變,兩三年的時間,可能發生許多事情。我想著,既然泉水有這等功效,能早些成熟,自然是早些成熟的好。”


“可是,就怕莊子上的人覺得奇怪。”紫蘇露出了幾分憂色,“到時候難免指指點點,這事情傳出去了,也不大好。”“我也是如此想。”葉子衿嘴角微勾,“只是前幾日我也問過馮顯媳婦了。她說這村子里,從來沒有人種過藥草,哪怕是請醫問藥,見過的也只是弄好的藥,哪里見過這活生生的藥草!依我看,只要不是太過離奇,都不大會引起懷疑。”


紫蘇思忖著點頭,“也是,那么大一塊地,泉水通共也就那么一點,少不得得兌上河水,到時候功效也不如黑護子那般了。”葉子衿輕聲笑了起來,“黑護子卻又不同了。黑護子本來一年就可以長成的,我們用的泉水,可是不少。本來要兩三年長成的黃芪,我們讓它一年長成,村子里的人橫豎不懂,又能說些什么?”


“這事情只消和陳鵬媳婦通氣就行了。”紫蘇眼中一亮,“到時候有個好收成,比種莊稼來得強。”葉子衿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潤了潤嗓子,又繼續說道:“不僅僅如此,我看著母親的意思,只怕我會在莊子上待上好一陣子。既然如此,我不妨再種些花果,恰好馮顯媳婦是種花的好手,譬如那芍藥,既可以入藥,也可以用來賞玩,何樂而不為?”


前幾日葉子衿問的馮顯媳婦那些問題,總算是明白緣故了。


“早該如此呢!”紫蘇滿臉的躍躍之色,“不僅可以種花,還可以種樹。那些大戶人家蓋別院,也要用不少花木。”想了想,越想越覺得高興,“還可以種桑樹,養蠶,織布,繡花……”宛若一幅錦繡山河圖擺在眼前一般的成就感。


葉子衿忍不住笑了起來,“你也忒心急了些,我的確是想過養蠶,不過沒有那么大的地方。你也是聽說的,那么多蠶繭,也就能織成一匹布,小戶人家糊口還行,我們想要用來做買賣,也得好好思量一番了。”


紫蘇抿著嘴直笑,方才想到回到國公府的那點憂愁已經蕩然無存了。


“在說什么呢?”紫苑捧著幾套鮮亮的衣裳,湊了上來,“神神叨叨的,莫不是在偷嘴?”紫蘇正是心情大好時,聞此言也不過白了她一眼,“還不快去收拾!明日可都要出發了。”紫苑這才急急忙忙奔到了宋媽媽身邊,將那些衣裳都放了進去。


葉子衿惦記著那片地,特地叫過陳鵬媳婦,好好叮囑了一番。又吩咐馮顯媳婦多存一些泉水,等到她回來時泡茶吃。馮顯媳婦不明所以,只當是小姐姑娘們吃茶用水多,也不大在意,每日比兢兢業業的候在山上挑水。


這是后話。


因著明日一早要上路,葉子衿早早的便歇下了。等到雞鳴時,立刻起身梳洗。


坐在馬車里,整個人搖來晃去的,耳邊都是單調的車輪碾過泥土的聲音,讓人昏昏欲睡。葉子衿才眨了眨眼,正欲小憩一會,就被宋媽媽攔住了:“這一路上都是向北走,比莊子上又冷了幾分,您若是睡著了,只怕是要著涼的。”


葉子衿想了想,也覺得在理,強自睜大了眼睛,仍舊是抵不過睡意來襲。


正巧在此時,傳來一陣簫聲。

TOP

第五十七章 世態(三)
簫聲悠遠婉轉,很快就驅散了籠罩在心頭的睡意。

葉子衿靜靜的聽了一小會,只覺那簫聲越來越高揚,曲調越來越險。讓人不禁捏了一把汗,生怕那吹簫之人,松了一口氣,這調子,便再也上不去了。然而到底是峰回路轉,在聲音似裂帛的一瞬,音調又緩緩低沉了下來。


如同春日的艷陽,讓人通體暖洋洋的。也不過片刻功夫,卻又叫人渾身如墜冰窖,寒浸浸的。不得不感嘆此人吹簫之術的高明。馬車里眾人,都各自停下了手中的活計,靜靜的聆聽著,若有所思。


只不過,也不知為何,葉子衿覺得那簫聲,無論如何婉轉,總透著一股悲涼之意。


在心里暗暗嘆息了一聲,就聽得那簫聲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悠長。到得最后,讓人禁不住,想落下淚來。正是秋風蕭瑟時,這簫聲,更讓人覺得心間無限的悲涼。紫苑已忍不住,掏出帕子,拭了拭眼角。


隨著一聲低低的嘆息聲傳來,簫聲戛然而止。


葉子衿暗暗想,由音識人,吹出這般簫聲的人,心里多半不大痛快。


耳邊傳來車輪碾過大路的聲音,葉子衿心念一動,飛快撩開了車簾。一陣風拂過,只見對面一輛馬車,上面掛著兩個金鈴,隨風搖動,卻并不見聲音。一層薄薄的紗簾被風撩起,那一瞬間,葉子衿驚鴻一瞥。


對面的馬車里,坐著一位青年男子,蔥管一般的手指正拈著一支通體碧綠的玉簫。


想必方才的簫聲,就出自他之手。葉子衿暗暗嘆了一聲,微微一抬眼,見那人斜飛的雙眉,黑玉似的眼睛。膚色白晰,更襯得一張薄唇艷若涂朱。黑墨一般的長發隨意的用月白色的絲絳系著,整個人顯得閑散而不羈。


似乎覺察到葉子衿的目光,那人抬頭,望了一眼。嘴角勾起了一抹散漫的笑意,然而眼底卻不見半點暖意。葉子衿這才驚覺自己失態,慌忙放下了車簾。“小姐看什么呢?”紫蘇似乎仍然沉浸在方才的簫聲中,無法自拔。


葉子衿強笑了笑,“沒什么,不過是想看看別處的秋色罷了。”頓了頓,隨口問:“到了哪里了?”宋媽媽也撩開簾子瞅了瞅,只見長長的驛道上,不見人煙,唯有枯木靜靜的,蕭瑟的立在道路兩旁。又看了好一陣,才得出了結論:“只怕是到了山西的地界了。”


葉子衿對于地形地名,一竅不通,也就不再多問。


“方才的簫聲真是悲涼啊。”紫苑打破了車內的寧靜,由衷感嘆:“只是不知道,吹簫的人,生得什么皮相。”“誰知道呢。”木蓮也是心有戚戚焉,“聽見了這般悠揚的簫聲,又何必管是誰吹的?”


紫蘇抿著嘴,輕聲笑了起來,“不管怎樣,小姐方才還睡眼朦朧的,這時候,可有精神頭了!”見著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葉子衿淡淡笑了笑,心中卻仍舊在想方才遇見的那個人。


照著馬車和衣飾來看,那人該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何方神圣。


天高地廣,所謂萍水相逢,也就是如此了。


“葉小姐回去了?”楚大夫靜靜的望著小童,輕聲問。


“的確是這樣不假。”小童也不知為何楚大夫的臉色突然難看了起來,小心翼翼的答道:“我問了莊子上的人,聽說葉小姐家在燕京,兩日前來了一位媽媽來接,今兒個一大早的,葉小姐便隨著她走了。”


楚大夫手中握著一頁雪浪紙,緊了松,松了緊,那雪浪紙也就被他攥得皺皺巴巴了。


“要不要我再去打聽打聽?”小童試探的問。


楚大夫驀地站了起來,慢悠悠走到了院子中,視線投向莊子的方向,久久沒有說話。小童亦步亦趨的跟著他,見著他負在背后的雙手,緊緊攥著的雪浪紙上,似乎畫著一個人。然而到底如何,也不敢確定,只能垂首待立,聽從吩咐。


“不必打聽了。”楚大夫的聲音帶著些許倦意,微仰著頭,清風拂面,吹動他如墨的發絲,聲音漸漸低微了下去,“這樣也好,也好……”小童聽得不甚真切,偏過頭,問:“公子,您說什么?”


楚大夫并未答話,只是一揚手,潔白的雪浪紙,便碎成了一片片梨花。在風中紛紛揚揚,似雪花一般,落在了花徑上。“公子……”小童心中有些不安,望著楚大夫的背影,嘴張了張。


楚大夫卻置若罔聞,只反反復復呢喃著一句話:“這樣也好,也好,從此便可不想見了……”小童一低頭,看著蘭花上,沾著一片雪浪紙。細看下,卻是女子的玉簪模樣。想一想,似乎在哪里見過……


然而,那個結論太過驚心動魄,惹得他,不敢再想下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楚大夫才回過神來,“藥煎好了?”“好了……”小童也有些走神,聽見問,才慌慌張張的回答。楚大夫臉色與唇色無異,都顯得有些蒼白,想來是大病初愈的緣故。


楚大夫一言不發的回了屋子,小童心領神會的端上了藥,服侍他喝下了一碗。放下碗出來時,卻見楚大夫的身影,已出了院子,不知是去何處。今兒的情形實在有些詭異,小童不敢問,也不敢想,只立在原地,看著楚大夫,一步步走遠。


一陣秋風拂過,院子旁的梧桐葉被風卷起,在半空中打了幾個轉,終于落在了地下。楚大夫單薄的衣裳,也隨風飄揚。小童這才想起望了提醒他加衣,急急忙忙又追了上去。只聽得落葉踩在腳下窸窣的聲音,卻失去了楚大夫的蹤影。


葉子衿掏出帕子,捂住了唇,道:“這才一會的功夫,咳嗽了好幾聲,莫不是著涼了吧?”紫苑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絲毫不見病色,促狹的笑道:“說不準不是著涼了,是有人惦記著,才會咳嗽的!”


葉子衿一眼橫了過去。


又一枚帥鍋出現,撒花撒花

TOP

第五十八章 世態(四)
紫苑忙住了嘴不說話了。

葉子衿卻犯了嘀咕,撩開簾子,望了望遙遠的天際。


難不成,當真有人在惦記自己?


若真有人惦記,那該是母親吧……


葉子衿暗暗嘆了口氣。


一路上主仆幾個說說笑笑的,不時看看窗外的風景,倒也不覺得悶得慌。只是隨著離燕京城越來越近,葉子衿心里漸漸生出了一種不安的情愫。這或許就是所謂的,近鄉情更怯吧。若是衣錦還鄉,倒還好說,可自己現在……


想到回去后,可能面臨的那些閑言碎語,還是忍不住蹙了蹙眉。


到達燕京城,已經是好幾日以后的事情了。


特地等到進城的那一刻,葉子衿撩開了簾子。想起當初自己離開燕京時,也是這般,然而那時的心境,卻又與現在不同了。掐指一算,她離開國公府,已經好幾個月了。這幾個月,除開其他不講,幾乎可以算得上是她最為自由閑散的幾個月了。想睡到何時便睡到何時,更不用看人臉色,每天都可以外出散心,見到不同的風景。


馬車慢慢駛進了城,這里的景象,一如她走的時候,沒有什么變化。除了草木榮衰,氣節變化,幾乎令葉子衿產生一種錯覺,她從未離開過燕京城……


馬車在國公府垂花門前停了下來。早有幾位媽媽在那里眼巴巴的候著,見了馬車,都圍了上來。葉夫人的大丫鬟荊芥也守在那里,見了她,一溜煙的跑去通知葉夫人了。一時間,闔府上下,都有了動靜。


還未到葉夫人的院子里,就聽見了響動。


“子衿——”葉夫人雙目含淚,由莫媽媽扶著,親自迎了出來。


葉子衿在馬車上原本想得好好的,到了國公府以后,不管如何都要心平氣和,然而見著葉夫人如此,心中還是一酸,忍不住伏在葉夫人懷中,低低哭了一場,“娘,我回來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葉夫人聲音哽咽,溫柔的拍著她的后背,“這幾個月,你吃苦了。”


“也沒有吃苦。”葉夫人忙掏出帕子擦干了眼淚,扶著葉夫人坐在了榻上,笑道:“那些山清水秀,民風淳樸,我不知道多快活呢。”“傻孩子,瘦了一大圈了,還知道報喜不報憂!”葉夫人心中更是酸楚不已,眼眶里泛起了水光,“前一陣子聽說你感染了瘟疫,現在可好了?”


“已經病愈了。”生怕葉夫人不信似的,站起身來,前前后后轉了個圈,讓葉夫人瞧了個仔細,“現在不知道多精神,就是一路上奔波,尚有些乏力罷了。”“快去給小姐準備溫湯沐浴。”葉夫人一聽說她乏了,立刻吩咐小丫鬟去忙活。


葉子衿心中一暖。


不管國公爺如何待她,這地方又如何的令她傷心,母親到底還是對她一片真心,做不得假的。“娘,天色好早,我陪您說說話兒再說。”葉子衿依偎在葉夫人懷中,倍感安心。葉夫人也滿臉是笑,“好好好,你說怎么就怎么。”顯得格外的縱容。


話音剛落,就聽見屋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一道青色的身影晃了進來,“二妹!”葉子衿定睛一看,卻是他許久未見的大哥。那日她同陳文和離時,葉子辰正攜著夫人黃氏下了江南,若不然,以他的性子,和離之事,沒這么容易消停。


緊隨其后的便是身著湖光色比甲的黃氏了,葉子衿同這大嫂關系最為密切,見了她,慌忙站了起來,“嫂嫂。”黃氏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掏出了帕子,捂住了唇,“我的天,子衿,你怎么瘦成這副模樣?”似乎怕葉夫人聽著心里不好受,忙打住了話頭。


“想是幾個月未見,你們看差離了呢!”葉子衿笑道:“我在莊子上,倒覺得十分悠閑,只怕是更豐腴了呢!”黃氏強笑了笑,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我聽說你在莊子上種藥,可是真的?”


“這話不假。”對于這事葉子衿也不好多說什么,只含含糊糊的說道:“自那日感染瘟疫后,就覺心里不踏實,種些藥草,也方便些。”“你何不早說!”黃氏嗔道:“我在西大街那邊就有一家藥店,你要什么藥,只管同我說。”


葉子衿這位大嫂是伯昌侯的嫡長女,嫁妝十分豐厚,手上的鋪子也有好幾間。


葉子衿知道她不拘這些,也不推辭,笑道:“到時候我細細點點,看缺些什么,必定告訴嫂嫂。”黃氏就高興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孩子,和我不用客氣。”一抬頭,見著葉子辰欲說還休的模樣,心中會意,隨意尋了個由頭:“娘,我坐馬車悶久了,憋得慌,想去走走。”


葉夫人忙吩咐丫鬟們好生跟著,“略走走就回來,我等你們一道用晚膳,今晚上就歇在我房里,我們娘兒倆說說話。”葉子衿笑著應了。葉子辰和黃氏對看了一眼,心照不宣的同葉子衿一齊出了門。


到得無人處,葉子辰才一臉鐵青的問她:“是不是陳文那畜生欺負你了?”很是義憤填膺的樣子。


時間過去了幾個月,葉子衿有意無意的,總是將這事埋在了心中。見自己大哥問起,也不隱瞞,細細將當時的情形說了一說。說到玲瓏去,心里也不是個滋味。葉子辰氣得青筋暴起,只差被卷起袖子上陳家討公道,“那混球,我沒這么容易饒了他!”


黃氏就轉過頭,苦笑道:“我們回來的時候,才知道此事。娘那邊,我們也不敢細問,怕惹她老人家傷心,你大哥就一直憋著一口氣,見你回來,才敢問起……”“大哥,嫂嫂,你們放心。”葉子衿眨了眨眼,“我這次回來,正有一事,要你們幫幫忙呢。”


二人微微一愣,葉子衿就抿著嘴笑了笑,“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等明日我們尋了時候,好好說說。”葉子辰忙應了,黃氏望著她,嘆了一口氣,正欲說些什么,就聽見二夫人的聲音隔著假山傳來:“子辰,婉茹,你們在那邊做什么呢?”


三人眉頭齊齊蹙了蹙,顯見得都不大高興。

TOP

本帖最後由 雲姨 於 2020-7-15 01:01 編輯

第五十九章 報復(一)
哪知走到半路上,就遇見了葉子辰和黃氏二人,見了她,都微微一愣,“怎么?”葉子衿這才想到這個時辰正是他們去向母親請安的時辰,笑了笑,說道:“有些事情想找你們商量商量呢。”一面說,一面吩咐紫蘇:“你去同母親說一聲,我有事尋大哥大嫂說說……”

紫蘇應了一聲,忙去了。


葉子衿就挽住了黃氏的胳膊,“嫂嫂,我們說說話。”黃氏會意,忙與她一齊回到了西院,屏退了眾人,問:“我昨兒個見著你欲言又止,想來也是有話同我們說的。”葉子衿的目光緩緩從夫婦二人身上掃過,“嫂嫂,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向來不喜歡惹事。可陳家實在欺人太甚,就連那丫鬟玲瓏都敢踩在我頭上,氣焰囂張,我屢屢想起,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想到當時和離的情形,那些屈辱,猶歷歷在目。


葉子辰和黃氏對看了一眼,大步的走到她跟前來,怒道:“二妹,你要做什么,只管說,我早憋了一肚子氣了,那陳家算是個什么東西。早先陳文來拜見母親的時候,我就說過,他放蕩不羈,品德敗壞,實在并非佳婿……”


他的話,擲地有聲,義憤填膺的模樣,叫葉子衿心中一暖。


黃氏坐了下來,攜了她的手,溫聲問:“可是有什么為難的事情?”葉子衿微微頷首,開門見山的說道:“我正是想讓大哥替我討回嫁妝。”“嫁妝?”葉子辰有些錯愕,“你還有什么嫁妝,落在了陳家?”


“自然是有的。”葉子衿神色一凜,冷聲道:“那便是我的陪嫁丫鬟玲瓏。”黃氏很快會意過來,露出了些許笑容,“你的意思是,要同陳家打擂臺?”“不錯。”葉子衿冷笑了一聲,“玲瓏的父母都是我母親的陪嫁,她簽下的,可是死契。陳文娶她做妾,那可就是良賤通婚,勾引我們家丫鬟,又是一條罪。”


她話尚未說完,葉子辰已跳了起來,“你說的不錯,要不等明日,我寫一紙狀紙,去告官?”葉子衿連連搖頭,“昔日我不帶玲瓏走,一面是因為氣惱,一面也是留了這一手。我同陳文和離尚不滿半年,嫁妝還可以追討。不過若是當真去告官,世人難免想著,為甚我家的丫鬟,能被陳文勾上,到時候我的名聲也就完了。”


“不如這樣。”黃氏略略一思忖,笑道:“玲瓏是你的陪嫁,不如去告官,就說陳家扣住了我們的嫁妝不還,如何?”“我正有此意。”葉子衿微微笑了起來,“不過不是以玲瓏的名字。從前陳文從我手里拿了一千兩銀子,當時我想著是夫妻,沒有多計較,現在大可以去告官要回來。”


黃氏沉吟道:“當時你們還是夫妻,自然不會填借據了,不如這樣,我去找我妹妹,看能不能想個主意。”黃氏的妹妹,嫁給了吏部尚書薛凝的長子。而陳文的父親,正好是吏部侍郎,算得上是薛凝的下屬。


“這點小事,不用勞動了。”葉子衿胸有成竹的笑道:“我出嫁之時,十里紅妝,禮單上面都有記載的。至于和離,財物也是經過清點的,我短了一千兩銀子,算一算就出來了。縱使陳家不承認,那大可以說陳家挪用媳婦的嫁妝,到時候我看他們還要臉不成?”


黃氏笑著直搖頭,“你啊,你啊,當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你幾歲時候,我就見著你長大,可不曾見過你這樣。”葉子衿眼眶微紅,強笑道:“世事易變,人也總是在變的。”黃氏嘆息了一聲,摩挲著她的后背,“這事就交給你大哥來做,我們婦道人家,只管看著就好了。”一面說,一面望向葉子辰,“你看如何?”


葉子辰只要能打壓陳家,如何都好,哪里有拒絕的理,“這事我明日就去捅破,叫陳家不得安生。”頓了頓,又問:“那玲瓏,你打算如何處置?”黃氏眨了眨眼睛,曖昧的笑了笑,“我可聽說,玲瓏身懷六甲,已經五六個月了。”


葉子衿揉著黃氏的衣服,嬌嗔道:“嫂嫂——”黃氏點了點她的額頭,打趣道:“看看看看,在娘面前不知道多乖巧,到了我跟前,就是那纏死人的。”


話雖是如此說,眼里卻滿是笑意,“我知道你的想頭了,陳文那樣的人,若我們家真為了玲瓏和他鬧將起來,說不準他就過河拆橋,不承認玲瓏的身份了。到時候我們便讓玲瓏好好生下孩子,那孩子為奴做婢,還不是我們一句話的事情?若是他承認玲瓏,那可就是罪過一條,理應送到官府杖責,就算玲瓏,也逃不了皮肉之苦。總而言之,不管承不承認,對于我們都沒有什么損失。我們只要一口咬定他霸占我們家嫁妝,就可以隔岸觀火了。”男方占著女方的嫁妝,可以算得上是下三濫的行徑。


這番話,正是葉子衿和離后,冷靜之時,所想的法子。


不錯,自她離開陳家的那一日,她便說過,誤了她的人,她絕對不會叫他們好過的!


卻說在陳家,自葉子衿離開以后,玲瓏一朝之間母以子貴,被抬做了姨娘,算得上是終于熬出頭了。然而很快就得意忘形,在后宅作威作福,將那些媽媽們,悉數不放在眼里。昔日她在葉子衿手下做丫鬟,低眉順眼,唯唯諾諾,不知憋了多少氣性,現在大有橫行陳家之勢。


她人生得本就美貌,更兼涂脂抹粉,也是艷光四射,一開始的確迷得陳文神魂顛倒。陳夫人顧忌著她懷有身孕,對于她的種種行徑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心內卻盤算著等到她產下孩子,到時候留子去母。


玲瓏自然不知陳夫人在想些什么,眼下她有更值得憂慮的事情。自她有喜后,便不再與陳文同房。陳文是那種一日不拈花惹草就牙癢癢的人,如何按捺得住?沒多久功夫就和外頭的風月女子對上眼了,日日流連忘返,讓玲瓏吃了一壇子干醋。


第五十九章報復(二)


哪知走到半路上,就遇見了葉子辰和黃氏二人,見了她,都微微一愣,“怎么?”葉子衿這才想到這個時辰正是他們去向母親請安的時辰,笑了笑,說道:“有些事情想找你們商量商量呢。”一面說,一面吩咐紫蘇:“你去同母親說一聲,我有事尋大哥大嫂說說……”


紫蘇應了一聲,忙去了。


葉子衿就挽住了黃氏的胳膊,“嫂嫂,我們說說話。”黃氏會意,忙與她一齊回到了西院,屏退了眾人,問:“我昨兒個見著你欲言又止,想來也是有話同我們說的。”葉子衿的目光緩緩從夫婦二人身上掃過,“嫂嫂,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向來不喜歡惹事。可陳家實在欺人太甚,就連那丫鬟玲瓏都敢踩在我頭上,氣焰囂張,我屢屢想起,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想到當時和離的情形,那些屈辱,猶歷歷在目。


葉子辰和黃氏對看了一眼,大步的走到她跟前來,怒道:“二妹,你要做什么,只管說,我早憋了一肚子氣了,那陳家算是個什么東西。早先陳文來拜見母親的時候,我就說過,他放蕩不羈,品德敗壞,實在并非佳婿……”


他的話,擲地有聲,義憤填膺的模樣,叫葉子衿心中一暖。


黃氏坐了下來,攜了她的手,溫聲問:“可是有什么為難的事情?”葉子衿微微頷首,開門見山的說道:“我正是想讓大哥替我討回嫁妝。”“嫁妝?”葉子辰有些錯愕,“你還有什么嫁妝,落在了陳家?”


“自然是有的。”葉子衿神色一凜,冷聲道:“那便是我的陪嫁丫鬟玲瓏。”黃氏很快會意過來,露出了些許笑容,“你的意思是,要同陳家打擂臺?”“不錯。”葉子衿冷笑了一聲,“玲瓏的父母都是我母親的陪嫁,她簽下的,可是死契。陳文娶她做妾,那可就是良賤通婚,勾引我們家丫鬟,又是一條罪。”


她話尚未說完,葉子辰已跳了起來,“你說的不錯,要不等明日,我寫一紙狀紙,去告官?”葉子衿連連搖頭,“昔日我不帶玲瓏走,一面是因為氣惱,一面也是留了這一手。我同陳文和離尚不滿半年,嫁妝還可以追討。不過若是當真去告官,世人難免想著,為甚我家的丫鬟,能被陳文勾上,到時候我的名聲也就完了。”


“不如這樣。”黃氏略略一思忖,笑道:“玲瓏是你的陪嫁,不如去告官,就說陳家扣住了我們的嫁妝不還,如何?”“我正有此意。”葉子衿微微笑了起來,“不過不是以玲瓏的名字。從前陳文從我手里拿了一千兩銀子,當時我想著是夫妻,沒有多計較,現在大可以去告官要回來。”


黃氏沉吟道:“當時你們還是夫妻,自然不會填借據了,不如這樣,我去找我妹妹,看能不能想個主意。”黃氏的妹妹,嫁給了吏部尚書薛凝的長子。而陳文的父親,正好是吏部侍郎,算得上是薛凝的下屬。


“這點小事,不用勞動了。”葉子衿胸有成竹的笑道:“我出嫁之時,十里紅妝,禮單上面都有記載的。至于和離,財物也是經過清點的,我短了一千兩銀子,算一算就出來了。縱使陳家不承認,那大可以說陳家挪用媳婦的嫁妝,到時候我看他們還要臉不成?”


黃氏笑著直搖頭,“你啊,你啊,當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你幾歲時候,我就見著你長大,可不曾見過你這樣。”葉子衿眼眶微紅,強笑道:“世事易變,人也總是在變的。”黃氏嘆息了一聲,摩挲著她的后背,“這事就交給你大哥來做,我們婦道人家,只管看著就好了。”一面說,一面望向葉子辰,“你看如何?”


葉子辰只要能打壓陳家,如何都好,哪里有拒絕的理,“這事我明日就去捅破,叫陳家不得安生。”頓了頓,又問:“那玲瓏,你打算如何處置?”黃氏眨了眨眼睛,曖昧的笑了笑,“我可聽說,玲瓏身懷六甲,已經五六個月了。”


葉子衿揉著黃氏的衣服,嬌嗔道:“嫂嫂——”黃氏點了點她的額頭,打趣道:“看看看看,在娘面前不知道多乖巧,到了我跟前,就是那纏死人的。”


話雖是如此說,眼里卻滿是笑意,“我知道你的想頭了,陳文那樣的人,若我們家真為了玲瓏和他鬧將起來,說不準他就過河拆橋,不承認玲瓏的身份了。到時候我們便讓玲瓏好好生下孩子,那孩子為奴做婢,還不是我們一句話的事情?若是他承認玲瓏,那可就是罪過一條,理應送到官府杖責,就算玲瓏,也逃不了皮肉之苦。總而言之,不管承不承認,對于我們都沒有什么損失。我們只要一口咬定他霸占我們家嫁妝,就可以隔岸觀火了。”男方占著女方的嫁妝,可以算得上是下三濫的行徑。


這番話,正是葉子衿和離后,冷靜之時,所想的法子。


不錯,自她離開陳家的那一日,她便說過,誤了她的人,她絕對不會叫他們好過的!


卻說在陳家,自葉子衿離開以后,玲瓏一朝之間母以子貴,被抬做了姨娘,算得上是終于熬出頭了。然而很快就得意忘形,在后宅作威作福,將那些媽媽們,悉數不放在眼里。昔日她在葉子衿手下做丫鬟,低眉順眼,唯唯諾諾,不知憋了多少氣性,現在大有橫行陳家之勢。


她人生得本就美貌,更兼涂脂抹粉,也是艷光四射,一開始的確迷得陳文神魂顛倒。陳夫人顧忌著她懷有身孕,對于她的種種行徑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心內卻盤算著等到她產下孩子,到時候留子去母。


玲瓏自然不知陳夫人在想些什么,眼下她有更值得憂慮的事情。自她有喜后,便不再與陳文同房。陳文是那種一日不拈花惹草就牙癢癢的人,如何按捺得住?沒多久功夫就和外頭的風月女子對上眼了,日日流連忘返,讓玲瓏吃了一壇子干醋。

TOP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