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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打算(五)
馮平雖不知如何種藥草,可葉子衿如此說,連連點頭,“一切都但憑小姐吩咐。”葉子衿滿意的端了茶盞,“到了藥方里頭,你也別管其他的,多看多學,少說話。至于你的伙食,我會親自派人送了銀子去藥方里,你就不用操心了。再有就是每年隨著四季替你添置兩套衣裳,你看如何?”

這可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馮平在三兄弟里面年紀最小,從小到大穿過的衣服都是上頭兩個哥哥穿剩下的,此時自然是喜不自勝,“多謝小姐,多謝小姐……”旁的話,卻也說不出來了。過了片刻,也不知想到什么,憋紅了臉,看了葉子衿一眼,欲言又止。


一旁的紫蘇見得分明,只當他是有什么話說不出口,立刻慫恿他,“我們小姐也不是那不體恤下人的人,你有什么難處,不妨直說。”馮平顯得很是不好意思,撓了撓頭,才陪笑道:“能不能請小姐,將另一套衣裳,做的稍稍大一些?”


葉子衿微微一愣,隨即笑道:“我當是有什么難處,原來是這點子小事,這也容易,我和做衣裳的人說上一聲便罷了。”馮平低著頭,憨憨的笑了笑,臉上紅暈更盛,也找不出措辭來說話,只悶聲磕頭,“多謝小姐……”


來來去去,就是這么幾句感謝之語。


紫苑見著他實誠,有心逗逗他,就笑著問:“為什么另一套要做的大一些?”馮平的臉,更是紅到了耳根子,如同醉酒的人一般。過了好一陣,才吶吶說道:“我想將另一套留給我爹穿,他老人家一年到頭也沒件新衣裳……”


說著,頓了頓,“我爹曾說,希望臨了時,能換上一身新衣裳,體體面面的走。”在這鄉下的習慣,家中有人過世時,總要換上一身新衣裳。若是女人逝世,更要帶著一兩塊碎銀子,碎金子,才走得安生。只是這鄉下人家,哪來的碎銀子浪費,大多數人家也只用那錫紙做的假元寶代替了。


葉子衿心中微酸,面上卻不露出絲毫,只笑道:“我知道了,會吩咐做衣裳的媽媽照做的。”馮平再三道了謝,歡天喜地的出去了。紫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目光微閃,悄聲問:“小姐,做一套衣裳,也不過是幾百文的事情,您何不順水推舟,順道替他父親也做上一套?”正是因為她熟知葉子衿從來不是小眼孔之人,才有此一問。


葉子衿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正錯愕間,紫蘇淡淡說道:“待人好,也要留上幾分。若是一開始就對人掏心掏肺,到了最后,若沒有開始的好,說不準還會叫人怨恨。與其這樣,倒不如溫溫吞吞的,幫他,卻又不幫全,總得叫他自己也使一把力,這樣才是長久之計。”


葉子衿微微頷首,“這就好比送人禮物,若是一開始送的都合乎心意,時間久了,收禮的人會漸漸產生依賴。需要什么,只消給一個暗示便罷了。過上些日子,你若是偶爾有一次送的禮物不合心意,他只會記得這一次你送錯的禮物,而從前那些,都成了過眼云煙了。”


紫苑聽著,大有所悟。


葉子衿說得久了,嗓子有些干渴,端起茶盞抿了一口,目光落在了窗欞上。


紫蘇見機,立刻就將在馮顯家門前所見的場景悉數告訴了葉子衿:“……當時萬林媳婦雙手叉腰,句句話都夾槍帶棒的,看樣子這些年沒少和馮顯媳婦打擂臺。”葉子衿眉頭微蹙,“那日在田壟上見著她,還覺得她是個機靈的,只是唯恐她全憑嘴上能說,不會做實事,才打算將她晾一晾,看看形勢再說的……”


紫苑本就是個爆碳性子,聽聞如此說,怒得柳眉倒豎,“這不正是媳婦馮顯家老實么?我看那萬林媳婦再聰明也是有限,小姐您想的不差,從前幸好是將她晾了一晾,不然,不知道有多少事情,砸在她手里呢!”


“這就叫聰明反被聰明誤。”紫蘇立刻接口,“莊子上的人,小聰明多得是,只是真正有大智慧的人,卻不多。”葉子衿揉了揉眉心,淡淡說道:“既如此,我看以后也別用她了,就這樣繼續晾著吧。”紫蘇立刻應了一聲。


萬林媳婦哪里知道此刻葉子衿的心意,只想著女兒萬敏所說的要討好秋菊一事,盤算了半晌。好在從前她和秋菊沒有什么往來,自然也就沒有什么過節。在她印象里,秋菊是個半天都不會悶聲的人,想來必定是很好打發的。


到了晚間,萬林媳婦親自從自家菜園子里采摘了不少茄子,苦瓜,絲瓜之類的菜肴來。她也有自己的打算,這些菜肴,都是常見的,現在只是送給秋菊,當然不用大費周章了,趁機探探葉子衿的喜好也好。


趁著夜色,巴巴的送到了秋菊家,“才從院子里摘下的,都是新鮮的,還帶著夜露的,你瞅瞅?”秋菊素來是個不惹事的,可心里卻如明鏡一般,見了她拎著一大籃子菜果,已知道來意,只裝作渾然不知,“這不大好吧?承蒙您一番厚意,只是我也沒有什么還情的……”


莊稼人都講究禮尚往來,張家送了李子,李家總要回個桃子才會心安。到了婚娶之時,每一家來往的人情錢,更是記得清清楚楚,到了那家有紅白喜事的時候,也是要照著相同數額還回去的。


“哎呀,都是一個莊子上做事的姐妹,哪里分得這么清!”萬林媳婦顯得很是豪爽,硬將籃子塞到了秋菊手中,“都是菜園子里的一點小菜,也不值當多少,只要你不嫌棄就好。”拿人手短,吃人嘴軟,這條道理,秋菊心知肚明。


“話雖如此說,只是我這里也有不少菜肴。”秋菊面上露出了幾分難色,朝著屋子中央的木桌望了望,“你看看,我那里還有剛剛才摘的調羹菜呢!”萬林媳婦順著她的目光看了一眼,仍舊不改熱情的笑容,“多也是吃,少也是吃,一頓吃不完,還有下頓呢!”


看來是鐵了心要將果菜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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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打算(六)
秋菊面露難色,她的小女兒碧桃素來是個機靈的,在房內聽了母親和萬林媳婦一席話,已猜出幾分端倪,忙撩開簾子自房中走了出來,“娘,您倒是不緊不慢的,小姐還說要吃藕沾呢,您這早晚的……”

似乎是才看見萬林媳婦,大吃了一驚,掩口驚嘆:“哎喲,不知道嬸娘在這里,多有冒犯了。”秋菊自然順勢而下,忙對萬林媳婦賠笑:“你看我這記性,一時糊涂,竟忘了這等大事了!”


萬林媳婦哪里看不出來這母女二人唱的雙簧,只是面上也不好點破,只得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既然你還有事在身,我也不好多多叨擾了。”頓了頓,又轉向碧桃,“看不出來,好些日子沒見,我們碧桃也生得水靈了。”這話里自然帶著濃濃的諷刺。


萬林媳婦的閨女萬敏生得是千嬌百媚的,而碧桃卻如同她爹娘一般,五大三粗的,只算得上是眉清目秀罷了。俗話說,打人不打臉,秋菊本是好性兒的,但聽得她含酸帶諷的菲薄自己閨女,眉頭也是微皺,“我這里還有事情呢,也就不送您了。”


說著,立刻轉身去了自家小廚房。


殊不知碧桃也是個臉皮薄的,聽了萬林媳婦那幾句話,態度也就冷了下來,淡淡的送著萬林媳婦出了門,硬將菜籃子塞到了她手中,“這里有好些菜我們還吃不完呢,您就別客氣了。”萬林媳婦碰了一鼻子灰,把她素日在莊上的好口才去了大半,悻悻然回去了。


萬林媳婦回去后,和萬林自然又是一場口舌之爭,這是后話。


卻說這廂里碧桃隨著秋菊到了小廚房,嘆了一口氣,“好容易您在小姐跟前露了幾次臉,這么快就有人盯上了。”提到此事,秋菊也是心煩不已,然而還是笑著寬慰女兒:“這莊子上不少人都是勤勤懇懇的莊稼人,哪里來的那么多花花心思?”


碧桃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抿著唇笑了笑,卷起了袖子,“娘,我替您和面粉,也叫小姐嘗嘗我的手藝!”秋菊笑著搖頭,“你甭管,小姐的吃食,斷斷不可能在我們這種小廚房做的,我現在也就是做點小點心去給你馮家嬸子,讓馮平帶著去鎮上吃吃口味。”碧桃掩袖而笑,“娘您待我可沒有這么好過!”


秋菊親昵的在她額上點了一點,“你就給我作怪吧!”碧桃吃吃笑了起來。


葉子衿放下了書卷,“怎么?萬林媳婦去秋菊那里了?”紫蘇忙不迭頷首:“千真萬確,是向婆子瞧見了,無意間告訴我的。據說秋菊執意不肯收,那萬林媳婦碰了個軟釘子,回去還發了一頓火氣。”葉子衿眉目已多了三分冷意,“看樣子哪里都有這起投機取巧之人……”紫蘇就試探著問:“您看,這事該如何?”


葉子衿冷笑了一聲,“那萬林媳婦多半是沒有在我跟前討著好,心急了,想要走走秋菊的路子。你暫時也不用急,改日尋個由頭打發她去別處便罷了。那向婆子看來也是個多話之人,你吩咐下去,日后誰也不許在外頭亂嚼舌根。”


紫蘇忙應了,又笑道:“我們院子里的小丫頭,您又不是不知道,都是宋媽媽親手調教出來的,多的話,旁人哪里問得出來!”葉子衿淡淡笑了笑,“話雖是如此說,可百密一疏,誰沒有個說錯話的時候,多留意著些也就罷了。”


說著,目光落在窗外的幾簇黑護子油光光的葉子上,“怕死的人,可什么事都干得出來。院子里這些黑護子,即便是不指望它賣錢,可也不能為著這個砸了自己的腳。”紫蘇知道她擔心難民沖進莊子搶奪藥草,言語間也多了幾分謹慎,“這事我再三交代過,任何人不得透露出去,否則先打三十大板,然后攆出去。”丫鬟們都細皮嫩肉的,三十大板下去,多半都會沒命了。


葉子衿微微頷首,“你做得對,等到黑護子長成了,再看看形勢,能賣則賣,不能賣,就當做人情,送給病危之人好了。”紫蘇點頭稱是,不一會就犯了愁,“這黑護子葉子還是新綠,也不知要過多久才會長熟……”


葉子衿淡淡的笑,“好在我一開始就沒有抱多大的期望,也不過是想開個先例。再有幾日馮平就去藥房學藝,我們不如先種一些普通的藥草看看效果。”一面說,一面將醫術翻了幾頁,指著其中一頁說道:“你看看這個,我們先種金銀花和菊花如何?”


木蓮正端著蓮子湯進門來,一聽見這話,也不忙著盛湯,湊上來笑道:“我的小姐,這鄉下地方,漫山遍野都是金銀花和菊花,哪里還用您親自種?”葉子衿微微一怔,她這還是頭一次住在鄉下,自然有許多景色沒有見過,聽了這話,也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只是見這上面寫著這兩樣好養活,只消種下即可,也不用管其他,而且不僅可以入藥,還能用來泡茶……”


“若是您想要瞧瞧,我現在立刻就去折一枝來讓您看看。”木蓮莞爾一笑,卷著袖子就出去了。紫蘇望著她的背影直搖頭,“這丫頭現在也是愈發急性子了。”葉子衿托著下巴,又開始翻看醫書,“你看,我們種些什么好呢?”


在一旁久不做聲的紫苑撫掌而笑,“我們去問問楚大夫如何?”葉子衿默然的抿了抿唇,沒有說話。她的沉默,給了紫苑最大的鼓勵,“楚大夫醫術高明,自然比我們強許多,他長久行醫,也知道哪些藥常用,哪些藥不常用。”


這話正是說出了葉子衿的心聲,她也想著得找個知道的人問問,只是和楚大夫素來沒有什么往來,有些不好意思提起。既然紫苑主動提起,那這事讓她去做是再好不過了。“既然你開了口,那你便去問問。”葉子衿微微笑,“你若是問不出個子丑寅卯,看我怎么罰你!”


紫苑吐了吐舌頭,叫苦不迭,“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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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種藥(一)
葉子衿掩袖輕笑,“怎么?”

紫苑不好意思的抿著唇,垂下頭去,“我見著楚大夫,總覺得有敬畏之意,唯恐到時候不好說話,想讓紫蘇同我一道去,多個人,也好說一些。”她本是膽大之人,然而在楚大夫跟前卻怎么也放肆不起來。


葉子衿很能理解她的心意。


說起來,自己在楚大夫面前,又何嘗不是如此,總覺得疏離,不敢靠近,可又欽佩此人的德行義舉,忍不住想多知道一些關于他的事情。只是可惜,楚大夫在自己跟前,從來沒露過口風,而自己又不好意思開口去問的。


紫蘇就笑著推搪了一下,“你就知道差使人!”葉子衿微微笑了起來,“難為我們天不怕地不怕的紫苑丫頭也有了忌諱,你何不就陪著她走一遭?”紫蘇只得應了,想到不久前去送畫卷,那小童的決絕,頗有些不安,只盼著楚大夫恰好在家。


葉子衿一眼便瞧出她眉宇間有些不安,也大致能猜出她的心思,就嘆了一口氣,“以禮數待人,總是沒有錯的。”紫苑忙不迭點頭,“不管怎樣,我們禮數周全了,叫人挑不出岔茬子便好了。”


正說話間,木蓮已捧著一簇綠油油的藤蔓進門來,定睛一看,還能看見其中點綴著淡黃色的花蕊。待到她走近時,只覺一股幽香襲來,美不可言。木蓮就將藤蔓遞了上來,讓葉子衿看的更清楚一些,“小姐,這就是金銀花!”


這幽香聞著,令人心曠神怡,渾身都覺得舒坦。葉子衿情不自禁又嗅了嗅,隨即笑道:“我只當是那花兒模樣像金銀元寶,卻不知原來是顏色像。”紫蘇掌不住笑了,嗔道:“小姐就會取笑,那醫書還攤開在書案上呢,上面的圖畫的明明白白,可不就是這么個形狀!”


滿屋子人中,也有見過這花的,也有從前就生活在燕京城,從未見過的,聞得如此說,也都湊了上來,細細察看那花的形狀,又看看實物,覺得雖不算十分像,可也有七八分相似,都嘖嘖稱奇,“這寫醫書的人,得見過多少藥草!”


一語畢,紫蘇就拉了拉紫苑的衣袖,“事不宜遲,我們還是早早的去拜訪楚大夫吧。”葉子衿看著她們二人出門,在身后囑咐:“一定不可輕怠!”二人齊聲應了,葉子衿這才進了屋子,靠在美人枕上,閑散的翻看著書頁。


不多時,就見日影西沉,夕陽的余暉灑滿了庭院。


葉子衿看得乏了,眼睛酸痛,就站起身來走動走動,正下了臺階,驀地眼前一片墨綠色。愣了一愣,才發現那是黑護子的葉子,大喜過望,忙喚人叫過宋媽媽:“媽媽,你看看,這葉子顏色又深了些!”


宋媽媽伏低身子看了看,也是喜不自勝,“先前還不知道要種多久,現在看來,不過一個多月的功夫,就變了顏色,也不是難種之物。”葉子衿半蹲著身子,觸了觸那葉子,面上浮起了淡淡的笑,“但愿能安安生生的長大。”


又喚了平素里給它澆水的丫頭來,肅然吩咐:“好生照看著!”小丫頭哪里不知道自家主子對這些黑護子的看重,鄭重其事的應了。葉子衿心情愉悅,也不覺時間過去,直到用罷晚膳,才想起該命人去傳紫蘇和紫苑二人回來。


出去迎接的人還沒動身,就聽見一陣凌亂的腳步聲,葉子衿聽了片刻,微微一笑,“是那倆丫頭回來了!”話音剛落,就見紫苑一陣風似的沖了進來,“小姐,我們問到了!”葉子衿心里也自是歡喜,卻顯得平靜許多,“說說,楚大夫是怎么說的?”


紫苑一路飛奔,已是上氣不接下氣,此時也只能揮著手,粗粗的喘氣,雙手握著腰,說不出話來。緊跟在她身后進門的紫蘇倒還能說話,聽見問起,立刻說道:“楚大夫說,最常用的,也不過是黃芪,丹參,甘草,益母草這些了。”


葉子衿還未來得及說話,紫蘇又說道:“楚大夫還說,這里面,又以黃芪,丹參和益母草最好養活,也算是比較適合這地方了。”葉子衿聽了,立刻一轉身,將醫書擺在了眼前,雙手不住翻動,企圖尋出這兩樣藥草的蛛絲馬跡。


紫苑一口氣平復下來,這才嗔道:“我本意是打算報喜的,你現在就趕在我之前說了,可叫我怎么說呢?”紫蘇淡淡的笑,也不答話,只將眼瞅著那醫書,似乎要戳出一個大窟窿來。


葉子衿飛快的翻出了那幾頁,只見有記錄的幾頁紙上,畫著長卵圓形的葉片,看樣子,那株藥草表面上似乎覆蓋了一層白色的柔毛。主根很深長,上部有很多分支,這便是黃芪了。書下面卻是記錄這一段文字:黃耆既補三焦,實衛氣,與桂同功,特比桂甘平,不辛熱為異耳。但桂則通血脈,能破血而實衛氣,耆則益氣也。又黃芪與人參、甘草三味,為除燥熱、肌熱之圣藥。脾胃一虛,肺氣先絕,必用黃芪溫分肉、益皮毛、實腠理,不令汗出,以益元氣而補三焦。


而翻到丹參那一頁,一眼就瞥見了那圖片,只能見到它的根大如拇指,莖稈很挺直,里面寫著:丹參,按《婦人明理論》云,四物湯治婦人病,不問產前產后,經水多少,皆可通用,惟一味丹參散,主治與之相同。蓋丹參能破宿血,補新血,安生胎,落死胎,止崩中滯下,調經脈,其功大類當歸、地黃、芎窮、芍藥故也。


葉子衿將這兩味藥的功效細細品味了一番,也覺得楚大夫說的很在理。


這年頭,脾胃虛的人可不在少數,黃芪既然能益氣,那也該是許多藥方里面的常用藥了。至于丹參,那更是不必說,婦人產后得病的,不知凡幾……


葉子衿只覺得似看到了前途一般,整個人頓時變得神采奕奕,“事不宜遲,我們明日就派人去市集上看看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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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種藥(二)
折騰了這么久,總算能正式下手了,幾個人都摩拳擦掌,精神頭十足。

見著她們如此,宋媽媽不免在一旁潑她們的冷水:“你們也別太得意,楚大夫雖說了這兩種藥草最常見,可這種藥也是個精細活,哪是你們這些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姐姑娘們能得心應手的?”


“媽媽別擔心?”葉子衿見群情激昂,自然要保持這個良好的勢頭,笑著辯解:“我們也不是自己動手,也不過是在旁邊看著,讓莊子上的人下地。”宋媽媽笑著搖頭,“即便是看了不少醫書,可凡事還得自己親自動手才知道,可別出了什么幺蛾子。”


對于這種事情,葉子衿顯得很有信心,“一開始不過先種幾壟地,等到時機成熟了,再多種一些。”宋媽媽就沒有別話可說了。葉子衿立刻就吩咐人喚了和媽媽過來,笑道:“我這些日子一直閑著,先辟出一畝地來種些草藥,你覺得如何?”


既然這樣說,想必就是已經有了主意了。


和媽媽哪里會反對,笑容滿面的說道:“我也不懂草藥,既然小姐有這個意思,那我們自然是竭力去做了。”葉子衿不動聲色的抿了口茶水,“既然要種藥,就要采買種子,依你看,這事情,該交給誰辦去好?”


“自然是交給馮顯。”和媽媽想也不想便答道:“馮顯為人老實,交給他也放心。”頓了頓,又繼續說道:“怕就只怕馮顯太過老實,被人誆騙了猶不自知,您看,不如讓萬忠也跟著去瞅瞅?”


葉子衿心念微動。


只見過萬忠一次,尚不知此人品性如何。不過和媽媽如此說,也自有一番深意,馮顯媳婦最近在葉子衿面前十分得寵,頻頻走動,和媽媽身為這莊子的管事媽媽,難免會有些擔心著馮顯媳婦會取而代之。


葉子衿所看重的,也不過是馮家二代人的老實穩重,若是讓她見到一個同樣老實的人,這份心,也自然會慢慢淡去。和媽媽的位置,就會穩當許多。


葉子衿明知她的心思,也不點破,笑道:“只是不知道萬忠這人德行如何……”“是個厚道人!”和媽媽回答的很是爽快,“勤勤懇懇的,心思也略微活絡一些,為人很謹慎細致,就怕馮顯一人不好壓價,讓他也一道去講講價。”


話說到這種地步,葉子衿自然不會回絕,更何況她也有心探探這莊子上其他人的能力。總不能大小事情都靠著老實巴交的馮顯一家。有些時候,老實雖然是優良品德,可也需要那些一點就通的聰明人,這樣事情辦起來,也會省力許多。


和媽媽見自己心中的盤算塵埃落地,露出了幾分笑意,見著葉子衿端了茶盞,也就退下去了。葉子衿抬眼看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待她走遠后,低聲對紫蘇說道:“以后對和媽媽也留神些……”


紫蘇慎重的應了。


葉子衿就低低嘆息了一聲:“人總是有私心的,不過有些時候,心眼太多,私心太重,就不是件好事了……”她聲音太低,幾個人都聽得不甚分明,再去細聽時,卻又打住了話頭。“待會去打聽打聽市集上這兩樣種子的價錢。”


紫苑就笑道:“不如再去問問楚大夫?”葉子衿搖了搖頭,“總是麻煩人家也不大好,更何況不過是這樣的小事……”紫苑也就不再多說了。


葉子衿種藥之事,很快就傳入了葉夫人耳中。


莫媽媽不無擔憂:“那幾百畝地,年年也能有不少收成……”“由著她去吧。”葉夫人疲憊的合上了眼睛,“子衿在燕京生活了這么久,突然下到那鄉野之地,心里自然憋悶得慌,不如就讓她折騰折騰,也好打發時間。再說即便是收成不少,那又能有多少銀子,只要她心里痛快,我也就無話可說了。”


莫媽媽就嘆了一口氣,“國公爺那邊,當真是無法可想了?”葉夫人揉了揉眉心,“你也見到了,這些日子,我明示暗示,不知說了多少好話,國公爺始終不改初衷。我們世子爺又是個孝順的,惟國公爺命是從,看樣子要接子衿回來,還得橫生些波折。”


“那嫁妝,總得想法子先要回來啊。”莫媽媽面露不悅,“我們小姐還這樣年輕,指不定以后就要嫁作人婦,國公爺扣下了嫁妝,這么些日子也不提歸還一事,也不知要拖到何時!”提起此事,葉夫人臉色更是難看,“都說為長者尊,偏偏我們府上這位老祖宗……”話說到一般,硬生生掐住了。


“這事我不會就這么算了。”葉夫人咬了咬唇,“不管怎樣,是我肚子里出來的女兒,拼著得罪了國公爺,也不可能叫她在那地方生活一輩子!”莫媽媽連連頷首,“二小姐雖算不上金枝玉葉,可打小也是您捧在手心里長大的……”


葉夫人臉上已有了幾分怨憤之色,“大家的小姐就是大家的小姐,區區一個侍郎的兒子,就娶了我們府上嫡出的二小姐,最后鬧到和離的地步,這事情也足夠叫人笑上三年了!”舊事重提,也不過是徒增怒氣罷了。


莫媽媽忙轉過了話頭,“您看,過些日子,就是世子爺的壽辰,今年要不要再叫上戲班子熱鬧熱鬧?”“仍舊按照往年吧。”葉夫人思緒紛亂,眼下也沒有什么心情談論這事,有氣無力的說道:“上面還有長輩,更何況不過是散生,不用破費了。”


莫媽媽應了一聲。


葉夫人托著額頭,揉了揉,忽的眼中一亮,“不如我們借著這個機會,假托賀壽,將子衿接回來,你看如何?”“好自然是好。”莫媽媽笑了笑,“就怕國公爺不答應……”葉夫人的興致就減了三分,“難道父親的壽辰嗎,做女兒的,連面也不能露一露?”頓了頓,眉目間露出了幾分凜冽之色,“我也好些日子未見子衿了,這事我一定要和世子爺好好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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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種藥(三)
莫媽媽不住點頭,“您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世子爺也是個明白人,不會多說的。”葉夫人苦笑了笑,“明白是明白,只是有時候,太過愚孝了些。只怕是那位走了,我們才守得云開見月明。”說著,抬了抬頭。

莫媽媽知道她是在說國公爺,立時噤了聲,不敢多說。過了片刻,想到一事,又說道:“玲瓏那邊……”葉夫人撇了撇嘴,不屑的冷哼,“就讓她這么歡天喜地的過幾個月吧,到時候就該讓她嘗嘗苦頭了。”頓了頓,冷笑道:“賣身契還在我手里,就敢這么肆意妄為,打量我們是好性兒的,竟敢踩到我們頭上來!區區一個侍郎之子罷了,能給她什么庇護!”


莫媽媽點頭應是,“到時候,我會照您的吩咐做的。”葉夫人就端著茶盞,不再說話了。


卻聽外間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大嫂!”未聞其聲,先見其人。葉夫人眉頭蹙了蹙,面上很快就換上了淡淡的笑容,見著二夫人走了進來,也不起身,只放下了手中的茶盞,“怎么得閑到我這里坐坐?”


二夫人態度顯得很是熱忱,“我娘家來了幾個兄弟,帶了些土特產過來,我也拿一些過來讓大嫂嘗嘗。”一面說,一面就朝著身旁的媽媽使眼色。那媽媽很快就遞上了一個朱紅色的匣子,里面也不知裝著些什么。


葉夫人道了謝,命莫媽媽接過了匣子。二夫人左右看了看,就漫不經心的笑道:“這時日不少士子都進京應考,怎么幺舅爺那邊反倒是沒有什么消息?”葉夫人有兩位兄長,一個弟弟,都是江南的名士,兩位兄長都考中了庶吉士,這弟弟也是舉人,從小聰慧,年方十八,今年恰逢開恩科舉,因著路上耽擱了,尚未到燕京。


葉夫人淡淡笑了笑,“想來是路上遇到什么事情,耽擱了行程吧。”二夫人掩袖輕笑,“別是路上遇到什么人,絆住了腳吧?”葉夫人心中不虞,面上卻仍舊是淡淡的,“若真是那樣,只怕我那兩個兄長,都饒不了他。”


二夫人這才收斂了些許笑意,狀似無心的說道:“我聽說,今年的考官,是令尊的學生……”二夫人來這么一趟的理由,葉夫人算是明白了。只裝作渾然不知的模樣,笑道:“聽說是呢,只是也不知消息是否確定。”


二夫人又湊近了一步,笑著逢迎:“既然是令尊的學生,想必學問也是極好的。”葉夫人笑了起來,“這學問一事,可不是我們婦道人家該談論的。家父也不過教了他三年,至于后來他又遇到了別的名師,在燕京求學,這些年,也極少有往來了。”“俗話說的好。”二夫人顯然不死心,“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令尊的體面,做學生的,如何會忘記呢?”


說來說去,就是想借著莫老先生的名聲,替她娘家兄弟謀福利。


卻不知這莫老先生為人桀驁,教書育人不假,可也是清貴之人。葉夫人從小在莫老先生膝下長大,哪里不知他的性子。莫說是二夫人的娘家人,就是自己這小弟弟,莫老先生也不見得會說情。更何況,科考作弊,暴露出去,這一世的前途,都毀了。再者,葉夫人這小弟弟,學問甚好,全家人都對他抱有極大期望,他又才十八歲,即便是這一次不中第,多考幾次,總能成事的。


相對比二夫人的焦灼,葉夫人顯得很是云淡風輕,“若是沒忘,那就算得上是家父的福氣,若是忘了,家父想來也不會計較這些小事。”說著就岔開了話頭,“說起來我們燕京城明達書院的院長沈老先生,也是德高望重的了,每年教導出的學生,不知凡幾。聽說當朝的禮部尚書,就是那沈老先生的學生,每年必帶了重禮前去拜訪……”話頭漸漸偏遠。


二夫人暗自焦急,勉強應了幾聲,還欲說些什么,就聽小丫頭來報:“夫人,世子爺請您去一趟。”“也不知是何事。”葉夫人笑了笑,口里說道:“我去去就來,弟妹暫且坐一坐。”聽見這句話,二夫人知道自己今日這一趟,算是白來了。


葉夫人扶著莫媽媽,走在長廊上,嘆了一口氣:“這才幾日的功夫,已經來了三趟了,再這樣下去,我可要被叨擾死了。”莫媽媽抿著嘴直笑,“二夫人不求著您說情,是不會罷休的。”“我說什么情?”葉夫人不以為意,“各人憑各人的本事罷了。”


“您自然不必急。”莫媽媽滿臉是笑,“三爺學識好,這次科舉,還不是手到擒來,何必鬧出那些魑魅魍魎的事情,沒得叫人瞧不起。”江南名士,都十分注重名聲。葉夫人撫了撫額頭,“我倒是不擔心他,只是想著國公爺那邊,也得請我這幼弟來暗示暗示才好。”做媳婦的,許多事都不好向公公開口。


與葉夫人這邊肅然的氛圍不同,莊子這邊,氣氛卻是十分熱烈。


葉子衿親手將裝著二十兩銀子的荷包交給了馮顯,鄭重的說道:“我聽說黃芪的種子不怎么好買,還得勞煩你多跑幾個地方。至于丹參的種子,藥店都有許多賣的,你不妨多買一些,只是多看看,多挑選挑選,別買著那不生苗的了。”這還是葉子衿頭一回起了種藥的心思,對于種子一事,自然十分看重。


馮顯自然是不敢怠慢,一一應了。


葉子衿這才微微頷首,飛快的脧了眼萬忠,只見他同馮顯一樣,都是深埋著頭,仔細看時,發現他的一雙手是褐黑色,上面布滿了深深的紋絡。由于他的頭垂著,葉子衿能很清楚的看到他的大半個腦勺,黑白參差的頭發,顯得有些刺目。總的看起來,也算得上是辛勤勞作的莊稼人,只是不知道這個人品性如何。


二人又聽了一會囑咐,這才告辭。直到二人的身影隱沒在了拐角處,葉子衿才輕聲問:“為何這萬忠到了這個年紀,身邊還是不見有個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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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種藥(四)
宋媽媽抿著嘴直笑,嗔道:“這事哪是你個小姐該操心的事情!”

葉子衿不好意思的垂下頭,嘟噥道:“這不正是見著怪事兒,好奇么?”宋媽媽也不是真惱了,也就順勢解釋道:“那萬忠是家里的小兒子,父親死得早,靠著寡母拉扯長大的,只是不如他大哥萬林在管事面前體面,手里也沒有什么閑錢,又不愛說話,婚事也就耽擱下來了。”說著,笑了起來,“小姐您是燕京出身,大抵是沒有見過這種事情了。事實上在鄉下,不少人一輩子不娶親,也是常事。”


葉子衿就垂著頭不說話了。


在她能接觸的人里面,多數人家是在子女們到了十二三歲時就開始操心婚姻大事,到了十五六歲左右,放眼望去,極少有不婚娶的人家。一輩子不婚,對于她而言,那是和尚姑子才有的事情。


卻說馮顯和萬忠,自去了以后,一直到黃昏也沒有蹤影。


葉子衿心里不免有些忐忑,“是不是在路上遇到了賊匪?”畢竟二十兩銀子在這地方是很大的一筆數目了。紫蘇忙笑著寬慰她:“小姐您別急。我們這兒離市集雖然不遠,可要買那么多種子,也要耗費不少腳力,又要貨比三家,又要壓價錢,這一頓說道下來,也是許多時間。”


葉子衿心里微松,嘆了一口氣,“早知如此,讓他們騎著驢子去,也快一些。”木蓮替她揉著肩,笑道:“莊稼人,腳力好,哪一日不走上個幾里路?到市集上也不過大半個時辰,對于莊稼人而言,毫不費力。”


這要是從前,葉子衿哪里擱在心上。可正是因為親力親為,才開始漸漸有了那種急切的心理。很想將自己的想法,付諸實踐。好在紫蘇幾個知道她著急,有意引逗著她說說笑笑的,時間也就慢慢過去了。


到了晚間,秋菊端上菜來時,葉子衿又朝著門外望了一眼,“還沒回來!”真真是望穿秋水。秋菊順著她的目光朝外望了一眼,只見到黑幕幕的樹影搖曳,連一個人也未瞧見,也就問道:“不如讓我去大道上看看?”


“不必了。”葉子衿搖頭,“你一個婦道人家,大晚上的出去,也不大周全。”秋菊也就安安靜靜的端著各色菜肴上了桌,默默立在一旁了。葉子衿食不知味,心里隱隱生出了一股擔憂。唯恐他們在路上遇到了什么事情,損失了錢財事小,可要是人出了什么事兒,那可就糟糕了。


越是這樣想,心頭越是一陣緊過一陣。


整個晚上,葉子衿也沒有舒展開眉頭。在燈影下支著下巴,翻看了幾頁醫書,總是靜不下心來。派出去的護院,在路上不住張望,也沒有什么消息回來。一直到子夜時分,丫鬟們都開始打哈欠了,紫蘇才溫聲細語的勸說:“這早晚的,該回來,早就回來了。說不準是他們嫌天色已晚,在那邊投宿了,您這可不是白等了?”


葉子衿坐了這一陣子,也覺得有些疲憊了,這才合上醫書,上了炕,放下了青紗帳子。這夜輪到紫蘇守夜,就在床踏板上鋪了床,剛躺下,就聽見葉子衿虛渺的聲音:“你說,他們該不會出了什么事吧?”


“能有什么事!”紫蘇心里也不作準,可總要安慰葉子衿一番,“依我看,這里民風淳樸,又沒有什么歹人,也出不了什么事情。多半是天黑了,怕走岔了路,所以在客棧里投宿呢。”葉子衿暗暗嘆了一口氣,也沒有別話可說,慢悠悠合上了眼睛。


只是心里有事,始終睡得不大安穩。


一直到了雞鳴時分,葉子衿才朦朦朧朧的聽到外面有了些聲響。


“出去看看!”葉子衿忙叫醒了紫蘇,“怎么這時候這樣吵?”紫蘇忙披上衣裳,推開了房門。站在臺階上,就見院子外有人打著燈籠,只是隔得太遠,也看不清是誰。忙高聲叫過守門婆子,問:“怎么回事,這么吵?”


那婆子見是紫蘇,忙賠笑道:“都是幾個不知輕重的小子,驚擾了姑娘們。也不知怎的,這天還黑著,他們就到了院門前,說要通個信給小姐。我想著這時候小姐多半在歇息,怎么能傳話呢……”


紫蘇心念微動,問道:“是不是護院的那兩個小廝?”婆子忙不迭點頭,“正是他們。”紫蘇心中一喜,忙說:“你叫他們在院子外略等一等,我有事要問問他們。”也不待那婆子答話,撩開簾子就進去了。整整齊齊穿戴好,才又重新出了門,到了院子門前,隔著角門問:“馮顯和萬忠可回來了?”


院外就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已經回來了,聽說小姐等了他們許久,唯恐小姐擔心,才將將到了路口就急急忙忙的來求見了。”雖說這鄉下地方,世俗的禮數沒有那么繁瑣,可讓葉子衿在這時候見外男,卻是不可能的。紫蘇立刻就揚聲回道:“風高露重,他們二人風塵仆仆的,也該乏了,讓他們先回去歇歇,捯飭捯飭,到了天明,再來見小姐。”


那小廝在門外應了一聲,匆匆而去。


紫蘇這才折轉回來,屋子里眾人早已轉醒,都起身披了衣裳,亮了燈。唯有葉子衿還躺在炕上,聽見她的腳步聲,輕聲問:“怎么回事?”聲音里透著濃濃的睡意。


紫蘇忙道:“是馮顯和萬忠兩個,聽說小姐等了許久,不敢怠慢,才回來就想求見小姐。也是莊稼人不懂事,沖撞了守門的婆子……”葉子衿這才緩緩睜開了眼簾,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嘆了口氣:“我擔心了大半夜,才瞇了一會兒,卻又被吵醒了。”只是聽說他二人回來了,心里也踏實了許多,復又合上了眼,“我再打個盹,讓她們手腳都放輕些。”


紫蘇忙應了,出去又如是說了一通。幾個丫鬟們都屏聲靜氣的,腳下放得極輕。


葉子衿這一睡,就過了幾個時辰,等到她轉醒時,耀眼的陽光透過窗欞照了進來,整個帳子明晃晃的,透著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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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種藥(五)
葉子衿忙坐了起來。

就見守在屋子里的紫蘇探出了半邊笑臉,“小姐醒了?”葉子衿揉了揉昏沉沉的頭,撩開帳子下床來,“什么時辰了?”“巳時了。”紫蘇一面替她穿衣,一面笑道。“已經這時候了!”葉子衿一驚,一陣心慌。


隨即想到這是在莊子上,長松了一口氣。


從前她每日都要在卯時前去請安,久而久之養成了習慣。十三年來,這種習慣,根深蒂固,以至于在她起晚時,心里還是有些慌亂。還好現在是在莊子上,天高皇帝遠,不用晨昏定省,倒也是一樁美事。


趁著葉子衿梳洗的功夫,紫苑就說道:“還好小姐您醒了,馮顯和萬忠那兩個人,在外頭等了好些時候了。”昨日是她憂心忡忡的等,今兒個風水輪流轉,輪到這兩個人戰戰兢兢的等待葉子衿出現。只是那些丫頭們哪里好意思說葉子衿嗜睡,睡過頭了,只說是有事情,一時抽不開身。那兩個人只當是昨晚上驚擾了小姐,今日一大早特地來請罪,心里七上八下的,只小心翼翼的候在外頭,一動也不敢動。


葉子衿收拾妥當,才出了屋子,坐在榻上,才傳那二人進門來。


“可買好了?”葉子衿開門見山的問。“都買好了!”二人齊齊答了一聲,都從身后掏出一個灰色布袋子來,“這是黃芪種子,這是丹參種子。”葉子衿心中歡喜,忙命宋媽媽接過來,打開袋子瞧了瞧,都是棕黑色的外皮,看不出什么端倪。唯有丹參種子的顏色略淺一些罷了。


看了幾眼,也就系上了袋子,“既然種子已經買到了,現在不妨就去試試,看看能不能發芽。”話音剛落,葉子衿就站了起來,使了個眼色。紫蘇幾個忙將準備好的竹篩子,木桶搬到了院子里。


葉子衿就立在一旁,眼也不眨的盯著。


卻見馮顯四處張望了一番,和一個婆子說了幾句話,那婆子就急匆匆朝著廚房奔去了。不多時,拎著一壺水出來了。馮顯揭開蓋子看了看,才提著水壺,到了放著黃芪的竹篩旁邊。一抬頭,水順著壺口傾瀉而下。


只聽一陣滋滋聲,那裝著黃芪的竹篩上,冒出了熱氣。


“怎么用滾燙的開水?”葉子衿大惑不解,從前家里那些花種子,都是用溫水或是冷水,因為開水可能會將種子全部燙死。馮顯顯然也是不諳此道,額頭出了一層細汗,強笑道:“是那買種子的人這么囑咐的,說是這黃芪的種子皮厚,不容易透水,必須先用開水燙一小會,然后再放入溫水中發脹,用稻草蓋著,悶六個小時,也就行了。”說的頭頭是道的,也叫人多了幾分信服。


葉子衿就探尋的望了萬忠一眼。他忙點頭,“那人是這么說的。”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那人還說,要種黃芪,最好是在白露前后,這樣容易存活。”白露秋分夜,一夜涼一夜。再過兩日,就是白露,現在這時候正好。“不過,丹參卻要等到明年了。”萬忠面上露出了可惜之色,“買丹參種子的人說,種丹參,最好是在清明節前后……”


能種一樣,葉子衿心中已經十分滿足,也沒覺得多么失落,反而笑道:“那就先種黃芪吧,積累積累經驗,再種丹參,也容易些。”顯得很是爽利。萬忠暗暗生出了欽佩之意,也就愈發的盡心,同馮顯一起將用開始燙過的黃芪篩出來,放入了溫水中。


“這要泡多久?”紫苑看著種子自放入溫水中就沒了動靜,有些按捺不住的問。


“要泡一個半時辰左右。”萬忠翻著黃芪種子,答道。“這么久啊……”紫苑興致就減了三分,“還有什么快些的法子嗎?”“有!“萬忠答的很快,顯然是在買到種子時,認真聽了那人的一席話。


“要怎么做?”紫苑眼中一亮,“是不是還要用開水泡一泡?”紫蘇撲哧一聲笑,忙上前將她拉了回來,“你不要班門弄斧了,這種子用開水燙一小會,顏色都變了,還用開水泡一泡,估計也就被燙死了。”


萬忠笑了笑,“姑娘說的在理。這種子用石碾快些碾上幾遍,等到這棕黑色變成灰棕色的糙皮時,也就差不多了。或者多加一些細沙磨一磨,等到擦傷種皮,就可以帶著沙子一起下種了。”


紫苑面上露出了幾分訕訕然,“既如此,你方才為何不早說,這樣也快一些。”萬忠又慢條斯理的解釋:“快自然是快,只是不如用水泡來得周全,就怕那細沙磨出來的,石碾碾出來的種子,有些漏網之魚。”


葉子衿見他極善說話,不免多看了他幾眼。


紫苑句句話都被頂撞了回來,有些臉上無光,就站在一旁,不再說話了。


一個多時辰,也是漫長的過程,葉子衿也就回到了屋子里,又命人搬了一條長凳子讓守在院子里的風險和萬忠二人坐著。紫蘇看了看窗外,低聲說道:“這萬忠看起來也是個能干人。”葉子衿微微頷首,“照方才來看,的確不錯,比他兄長也實在些。”


“看樣子和媽媽倒是給我們推薦了一個能手。”紫苑早忘卻了方才的尷尬,笑瞇瞇的望著窗外的二人。葉子衿抿了抿唇,沒有接話。既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就怕他那哥哥,見了他得勢,也湊上來討好賣乖!”宋媽媽嘆息了一聲,“到底是一個娘生的……”


屋子里眾人都安靜了下去。


過了一會,葉子衿淡淡笑了笑,“怎么能為了老鼠,打了玉瓶兒?”宋媽媽見她話里有話,抿著唇笑了笑,“我們小姐最是知人善任的……”葉子衿掌不住笑了,“媽媽如今可越來越會打趣人了!”


氣氛又變得融洽了起來。


眼見著萬忠和馮顯二人進進出出的,一會拎著木桶,一會捧著稻草,一會又去看看那泡在水中的種子,忙得不亦樂乎。


過了許久,才聽到外面傳來萬忠的聲音:“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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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種藥(六)
葉子衿忙站了起來,才到了院子中,就見萬忠和馮顯二人,將那捧來的稻草,覆蓋在了撈出的種子上。紫苑忙掀開稻草讓葉子衿看了看,自己笑道:“等過上六個時辰,再看看是何光景。”

葉子衿湊上去看了看,灰棕色的種子,濕漉漉的,被堆在木桶里,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也就說道:“你們都好生記著時候吧,別耽誤了下種。”在場眾人齊齊應了。也無旁事,葉子衿索性就扶著紫蘇,到了門外,看著不遠處一排排田壟,心情變得格外的愉悅。


“走,去田壟上看看。”葉子衿興致高昂,對于自己的未來充滿了希望,微仰起頭,瞇著眼,迎著刺目的陽光,到了田地旁的小路上。有心上田壟看看,卻被紫蘇拉住了,指了指腳下的繡花鞋:“這才做的新鞋……”大紅色的錦緞,鵝黃色的花面子,費了很多功夫。


葉子衿笑了笑,也不再堅持,深吸一口氣,空氣里都是泥土的芬芳。


只見迎面走來一個背著黃色背簍的婦人,見了她,欲靠前又不敢靠前的模樣,一連看了她好幾眼。葉子衿定睛一看,那婦人白白凈凈的一張臉,看起來十分面熟,只是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葉子衿就低聲說道:“讓那婦人過來同我說說話。”紫苑忙招了招手:“我們家小姐請您過來!”那婦人一聽,慌忙小跑了過來,只是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微垂著頭,不敢直視葉子衿的目光。


“你可是尋我有什么事兒?”葉子衿笑呵呵的看著她,柔聲問。那夫人微微抬頭,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葉子衿愈發相信她有事同自己說,一般人不會無緣無故在自己跟前欲說還休的模樣,也就笑道:“你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說。”


那婦人羞紅了臉,聲音低不可聞:“我聽說小姐打算種藥……”葉子衿尚未說話,紫蘇就笑了笑,“我們小姐也不過是有這個意興,到底種不種,還未可知呢。”那婦人咬了咬唇,在下唇留下了一個白白的月牙,“也不知小姐您可要種藥的人,我幼年時候,爹爹是靠種藥為生的,我耳濡目染的,也知道些種藥的法子,不知是否能幫得上忙……”


葉子衿心中一喜。


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前些日子她憂心忡忡的,唯恐找不到種藥的好手,現在就有這樣一個人送上門來了。“我這里正缺人呢!”葉子衿回答的很是暢快,“我看,你現在就到這田壟上瞧瞧,我手里正有些黃芪的種子,你看該怎么種?”


那婦人見葉子衿為人平和,也去了幾分懼怕之心,笑道:“我爹爹那時候經常種黃芪,這東西我會呢。”紫苑是個心直口快的,聞此言,立刻搶先說道:“既如此,你何不請你爹爹也來種藥?我們小姐定然不會虧待了他的。”紫蘇攔之不及,朝著她使了個眼色。紫苑不明所以,滿心困惑的回望了她一眼。


那婦人神色一黯,強笑道:“我爹爹已經過世多年了。”紫苑自悔失言,這才知道葉子衿幾人為何不主動提起她爹爹,原來是早料到了這一茬。紫蘇忙岔開了話頭,指了指遠處田壟,“你看看,那片地種黃芪可還好?”紫蘇所指的,是河南面的那片地。


那婦人只看了一眼,就搖了搖頭,“那里在山南面,是背陽坡,不大好。”一面說,一面朝著看了看腳下的土地,“河的這邊,土地肥沃,又深厚,更何況又是才種過玉米的土地,用來種黃芪是再好不過了。”


“為何說是種過玉米的土地有益?”紫蘇不解的問。那婦人笑著搖頭,“這我也不知道,只是當年我爹爹是這么說過的。”有許多人家,并不欲教給女兒家許多東西,所謂無才便是德,估摸著這婦人的爹爹,也并非有意要教她種藥。


葉子衿心知如此,也不多說,笑問:“也不知你是哪家的媳婦,來了這莊子上種藥,總要和家里人說說的。”那婦人抿著嘴笑了起來,“小姐您貴人多忘事,自然是不記得我了。當日您來了莊子上沒有多久,可曾記得我背著背簍,在麥地里揀麥穗?”


葉子衿細想了想,幾個月前,似乎是有這么一回事。那時候自己曾唏噓過生活的艱辛,也愈發在心底告訴自己要振作起來。只是想不到那天的那位婦人,此刻就站在自己眼前,卻沒有認出來。依稀記得和媽媽曾介紹過,她是村子里陳鵬的媳婦,陳鵬體弱多病,唯有一個兒子,偏偏掉入河里淹死了。


葉子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今日和那日看起來大有不同,我一時倒是認不出了。只記得你似乎是陳家的媳婦,我可有記錯?”“您沒有記錯。”陳鵬媳婦露出了笑意,“那日您讓和媽媽給我安排了差事,我就到了漿洗房,一個月能拿二百文銀子,也不大勞累,閑暇時還能做別的活計,我時時都在感嘆您的恩德。”


雖說施恩不圖報,不過這一次,葉子衿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無心插柳柳成蔭。自己舉手之勞,就讓這婦人牢記了這么久,也算得上是陰差陽錯了。“你夫君的病如何了?”葉子衿笑著同她寒暄。


陳鵬媳婦聽得主子主動問起自己家事,不由紅了眼眶,“反反復復的,只是不見好,就這么挨著了。”“為何不去請楚大夫瞧一瞧?”葉子衿微微有些錯愕。陳鵬媳婦眼里泛起了水光,“楚大夫說是肺癆,怕是不容易好。開的藥方,我們這樣的人家,也吃不起。”


人人都有一番難處。


葉子衿就說道:“你待會將藥方拿過來我瞧瞧,興許有些藥,我還有呢。”葉子衿自燕京城來,葉夫人唯恐她病著,將家中各種藥物搜羅了個遍,讓她帶過來了。陳鵬媳婦聞得此言,立刻就跪在了地上:“小姐的恩情,我永世不敢忘。”


葉子衿忙命紫蘇扶著她起身,“你也別太高興,有沒有這藥,還不一定呢。”陳鵬媳婦雙目含淚,說道:“有沒有藥,那是天意,小姐您卻有這份心意,我自當領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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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種藥(七)
葉子衿只覺這鄉野間風氣,比燕京城淳樸些,心中也自是歡喜,笑道:“既如此,那你快些將藥方拿過來。”陳鵬媳婦垂著頭,頗有些不好意思,“只是這種藥一事還沒說妥當,哪能顧著這事!”

“話可不能這么說。”紫蘇笑著勸道:“事有輕重緩急,你家那口子,想必也是病了好些日子了,若能早些吃上藥,也能早些好。我們正等著黃芪出芽,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你就是回去一趟,又能耽誤多少時間!”


陳鵬媳婦感激的瞅了她一眼,見著葉子衿默許的頷首,也就轉過身,急忙朝著家里的方向跑去了。木蓮望著她的背影不住嘆氣:“這也是個可憐人……”葉子衿淡淡笑了笑,“雖說可憐,卻也并不失了氣節,想必那陳家也是好人家。”


幾個人說說笑笑的,回了屋子。


過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就見陳鵬媳婦上氣不接下氣的跑了進來。手里攥著一頁白紙,想必那就是楚大夫所開的藥方了。眾人見著,都覺得十分的親切。不知為何,楚大夫開的方子,總有一股淡淡的青竹的清香,叫人聞過一次,便再也忘不了了。


葉子衿拈著藥方,細細看了半晌。果見得是楚大夫的字跡,心中也有了幾分底數。又見上面有許多熟悉之藥,譬如黨參,沙參,百合,川母貝,紫苑,玉竹,桔梗,生地一類,便露出了笑容,“這些藥物,我倒都還有一些。”一面說,一面就吩咐紫蘇去尋了出來,每一樣都寫好了名字,用紙包著,再用紅線系上,遞到了陳鵬媳婦手中,“這些藥我都有許多,也不是多名貴的藥,若是吃得好,你再問我要。”


陳鵬媳婦頓時紅了眼眶,接過藥,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不管吃不吃得好,小姐之恩,有同再造,以后我這條賤命,就任由小姐差遣,做牛做馬,絕無怨言。”真的是很會感恩之人。


葉子衿見著她如此,想到初見她時拾麥穗的艱辛,也是心中微酸,“也別記掛著了,這些藥不是什么稀奇藥物,更何況藥本來就是用來治病救人的,白白放著也是霉壞了。”陳鵬媳婦再三謝過,捧著藥,如同稀世珍寶一般。


葉子衿知道她家中有臥病在床的夫君,也不多留她,“你回去好好安置了,再回來說說種藥的事情。”陳鵬媳婦才得了藥,自然想著快些煎出來,讓陳鵬服用,也不多客套,又一連磕了幾個頭,才匆匆忙忙出去了。


紫苑猶自有些錯愕,“我們燕京,也聽說有不少人死在這肺癆上,怎么這藥方上的藥,都如此易得?”她的困惑自然也是許多人的困惑。不少人以為,越難治的病,需要的藥自然是越昂貴,越珍稀


殊不知,藥物也要對人來下。若是遇上那種庸醫,只知道人參肉桂燕窩這等物事,普通人家哪里生得起病!


葉子衿就笑了笑,“燕京城的大夫,見慣了達官貴人,眼孔極大,這等藥物,哪里入得了他們的眼!”紫苑就撇了撇嘴,“難怪怎么都治不好,原來是眼高于頂啊。”葉子衿搖頭直笑,“也有那醫術精湛的大夫,只是沒有被我們遇見罷了。”


“燕京城我是不知道,可我知道我們這里的楚大夫,卻是一等一的好大夫。”紫蘇掩袖輕笑,“不然,我們幾個,這病就難說了。”葉子衿自然知道她說的是前一陣子感染瘟疫之事,也就心有戚戚焉的附和道:“我何嘗不是如此想!”


卻說陳鵬媳婦捧著藥回到了家,對著炕上的陳鵬喜滋滋的笑道:“小姐見了那方子,賞了我許多藥,現在就煎著與你吃。”陳鵬聽說自己尚有救,眼中頓時一亮,隨即又拉下了臉,“無功不受祿,我雖說窮苦,可也是讀書人,怎么能受嗟來之食?”陳鵬年紀輕輕就考中了秀才,只是家道沒落,又沒有個正經營生,生了這病以后,更是捉襟見肘。然而為人卻格外的執拗,叫人說不出所以然來。


陳鵬媳婦忙解釋道:“你放心,小姐正想著種藥,我看著莊子上也沒有能拿得下的,就毛遂自薦去試試,小姐也應下了。到時候我勤勤懇懇的替小姐種藥,也就是還了小姐的情分了。”陳鵬這才微微頷首,“既然是小姐應下的,那你可要好好做,別折了小姐的顏面。”


陳鵬媳婦心頭一松,立刻就捧著藥去了黑乎乎的小廚房,不一會滿屋子都傳來了藥香。等她端著滿滿一碗藥出來時,陳鵬正伏在床頭,咳得喘不過氣來。陳鵬媳婦慌忙放下碗,替他捶了捶后背,扶著他半躺著了,才將藥汁遞到了他嘴邊,“有些燙,你慢些。”


陳鵬吃了藥,又歇下了,瞇著眼,又連聲囑咐床邊的媳婦:“你別管我了,小姐那頭正事要緊!”陳鵬媳婦收拾了藥碗,又將幾個窩窩頭放在了炕邊,才合上門,小跑著到了宅院上。葉子衿正由丫鬟們團團簇擁著用膳,見了她來,都有些詫異,“怎么不在家里多待會?”


陳鵬媳婦垂著頭,不好意思的笑:“想著還有事情,不敢多留。”似乎一刻也等不及的模樣,“也不知道黃芪種子悶了多久了?”她這一問,倒叫幾個丫鬟一陣好想,片刻后都答道:“約摸有兩個時辰了。”也就是說,還剩下四個時辰。


因葉子衿正用膳,陳鵬媳婦也就默默無語的待她吃完,放下了碗筷,才又問:“可犁出了溝?”葉子衿微微一愣,她只以為出了芽,將種子撒在田壟上便好,卻不知要犁溝,見她問的蹊蹺,也就反問道:“犁溝作甚?”


“播種啊。”陳鵬媳婦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用犁整出幾條深溝,將種子撒在里面,還要蓋上土的。”幾個人面面相覷。馮顯和萬忠兩個人也沒有提起過這事,想必是那賣黃芪種子的人忘了說了。


“還等什么!”葉子衿急道:“還不快去叫馮顯犁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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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種藥(八)
丫鬟們得令,忙跑了出去。

沒過多久,就聽說馮顯已經帶上了家伙,要去犁溝。


葉子衿一橫心,便走了出去,想要親眼看看這所謂的犁溝到底是怎生一回事。


因著犁田者多,葉子衿就戴上了幕離,站在田邊上,看著馮顯帶著自家倆兒子馮福和馮安,抬著那一抬不知名的物事,穩穩當當的走了過來。葉子衿定睛一看,見那東西大部分都有木頭制造,只有下頭一小塊是鐵制的,想來就是他們所說的,犁溝所用的工具了。


宋媽媽見葉子衿好奇心起,笑著向她介紹:“這就是犁了。”直待到他們放下來,葉子衿才有機會細看。只見那犁的上頭,宛若兩片綻開的葉子。宋媽媽摩挲著木頭,又說道:“這就是把手了。”只見那被稱為把手的木頭,油光光的,摸一摸,十分光滑。想來是經常被人使用的緣故了。


朝下看,就見那一端的把手最下頭,鉆了一個孔,也不知是用來做什么的。最下面是一塊平整的木頭,最前端就鑲著塊鋒利的鐵片,尖尖的頭。宋媽媽一五一十的為她介紹:“這木頭是犁轅,這尖尖的鐵頭,是犁鏵。”葉子衿正欲問那鉆孔的用處,就見馮福不知從哪里牽著一頭牛走了過來。


葉子衿還是頭一回見到這種活生生的牛,從前還只是在書里見過圖片罷了,此刻見著眼前這么大個塊頭,又長著一對尖尖的角,不免有些害怕,忙后退了幾步。幾個丫鬟里面,除了木蓮,也都是第一回見,也都露出了幾分懼色。


宋媽媽忙笑著寬慰她們:“這耕牛一般而言是十分溫順的,小姐姑娘們不用怕。只是衣裳顏色不要太過鮮艷就罷了。”葉子衿忙垂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襟,鵝黃色的馬甲,玉色的里衫,柳綠的裙子,最是清新淡雅的顏色,才松了一口氣。聽得宋媽媽那句話,丫鬟們也都紛紛垂下頭查看自己的衣裳,因著葉子衿喜歡淡色,丫鬟們也都不大穿艷色的衣裳。


宋媽媽見著這副場景,忍不住抿著嘴笑了起來,“你們瞧瞧,牛都被系上繩子了,跑不脫的。”葉子衿忙抬頭看了一眼,見從牛的鼻子里牽出一條繩子來,系在了那犁下端的鉆孔上,看起來似乎是想借著牛的力氣來犁溝。


原來是這么一回事。


葉子衿不由感嘆這莊稼人的聰明,就眼前這么點東西,也不知是耗費了多少人的心血。


等到馮顯甩著鞭子,吆喝著牛下了地時,葉子衿才真真切切的,看到了汗滴禾下土的艱辛。彼時雖說沒有什么太陽,可趕牛的馮顯和握著把手的馮福的衣衫,都被汗水浸透了。葉子衿立在田邊,涼風習習,看著他們父子二人的身影一點點走遠,驀地喉嚨有些干澀。


那最下方一塊平整的木頭,原來是用來磕破大土塊的,而那犁鏵,就在平整下來的田壟上,劃下了一道深深的溝壑。筆直筆直的,一直蔓延到很遠很遠的地方。父子二人的背影,漸漸化作了小黑點。


葉子衿不由感嘆:“到如今,才算是明白,什么叫做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紫蘇目光微閃,也低低的嘆息:“我們雖然是丫鬟命,其實也算是命好了。”“那可不是!”紫苑心有戚戚焉,末了又加了一句:“那也要看跟著什么主子了。有的人跟錯了主子,那可是生不如死,還不如這莊稼人呢。”紫蘇微微一笑,也不辯解,只將視線落在那條長長的溝壑上。


立得久了,葉子衿雙腿都有些酸軟,紫蘇忙扶著她回了屋子。陳鵬媳婦正蹲在木桶邊,細細看著黃芪種子的變化,見了葉子衿精神有些不大好,忙迎上前來,問:“小姐,溝壑可犁出來了?”


“還沒有。”葉子衿聲音有些低沉,“估摸著還得花上些時候了。”陳鵬媳婦就笑道:“這種子已經開始發脹了,估計明天一大早的,就能撒種了。”葉子衿微微頷首,“那就好,到時候我要親眼瞧瞧你撒種。”陳鵬媳婦羞赧的垂下頭,“就怕沒什么看頭……”


葉子衿想到初見她的情形,驟然問:“當初你揀麥穗,可覺得艱辛?”陳鵬媳婦似乎未料到她有此一問,愣了一下,才笑道:“不覺得啊。”葉子衿怔忪,還未追問,就聽陳鵬媳婦輕聲說道:“能用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說什么艱辛不艱辛呢?”


葉子衿若有所思。


沉默了片刻,方才的低落,一點點散去。


當晚,葉子衿在睡夢中,睡得格外踏實,她暗暗想,自己有朝一日,也要憑著自己的雙手,闖出一片天來。雖說現在瘟疫仍舊是籠罩在這片村子上的陰影,可葉子衿相信,假以時日,她的刺繡,她的藥草,終會遠近聞名。


到了次日一大早,葉子衿早早的便起身了。迎著初升的太陽,只覺得渾身上下,都充滿了斗志。梳洗妥當后,吃了小半碗稀粥,出得門去,就見陳鵬媳婦已站在木桶邊,候著她了。乍一眼看去那木桶十分沉手的模樣,哪知陳鵬媳婦攥在手中,卻是晃也不曾晃一下。


到了田間,發現地已被犁出了好幾條溝壑,新翻的土還沾著露水。


陳鵬媳婦一個人自然是忙不過來,葉子衿便命和媽媽推薦了幾個手腳勤快的婦人,來幫忙撒種。其中一位婦人,手里捧著一簸箕的地灰,下了地,就用手抓著那地灰,一面走一面灑在了溝壑里。


似乎早料到她會不解,宋媽媽又笑著解釋:“那是柴火燃盡后的灰燼,灑在地里,也能滋養種子。”葉子衿微微頷首,就見著陳鵬媳婦在腰上縫了個小布袋,捧了好幾捧種子,放在了其中,而后,蹲下身子,挪一步,便在溝中點上一顆種子。其中的距離,看起來十分勻稱。


到底是精于其中的婦人,手下動作十分輕快,葉子衿看了一陣,就見那黃芪種子,去了大半。


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歡看這樣農忙的場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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