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論壇 繁體 | 簡體
Sclub交友聊天~加入聊天室當版主
分享
返回列表 發帖
第49章凝視


作者:姒錦


畢紅葉許久沒有說話。


夜深人靜,隔著一個泛光的手機屏幕,即便是于休休這種神經大條的人都察覺到了氣氛的凝滯。


“這個斗柜和我家不搭嗎?把它放在主臥的床對面,斗柜上方,掛我的《凝視》,吊頂裝兩個黑色的射燈,不是很美?”


于休休脊背一寒。


《凝視》是一幅畫。那天,她在畢紅葉的畫室里看到了。應該是她的近作,畫上是一張模糊的面孔,看不清五官,唯有雙眼暗沉深邃,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去,都像在與畫上人對視……


于休休得承認那是一副好作品。


但是斗柜對著床,斗柜上放這么一幅畫,晚上不做噩夢嗎?


“……老實說,是不太搭。當然,我不是說斗柜不好,畫不好,而是它們屬于另一種精致,放在臥室,會讓空氣彌散一種頹敗之氣。而我們的主體風格是強調家的歸屬感。是溫度,是逐光而居的生命力,是暖流,是舒適,是柔軟,這心的居所。紅葉老師,如果我們的風格用家來形容。那么,前者只是——藝術。”


于休休剖析得很透徹。


她認為這不算特別獨到的見解,也不高深,以畢紅葉的藝術造詣,很容易明白她在說什么。


畢紅葉思考了很久,自問自答般回復。


“是嗎?我再看看。”


于休休很意外。


一是她語氣的內斂和不確定,完全不像那個收放自如的畢紅葉。


二是這么輕易就說服了她。畢紅葉是一個堅持己見的人,與專業領域相關的事情上,更是自信而大膽。


為什么她變得這么膽小,不自信?


于休休皺皺眉,第三次看時間。


“紅葉老師,這個房子工期挺長的,不著急,你可以慢慢挑選。如果有時間,我也可以陪你去家裝市場轉轉。”


畢紅葉:“我是不是影響到你休息了?”


于休休打個呵欠,凌晨一點半,她黑眼圈都快被畢紅葉熬出來了。


哼!好想生氣呀!


捋了捋亂糟糟的頭發,她把腦袋塞入綿軟的枕頭,甕聲甕氣地笑。


“沒事的。紅葉老師,你有什么問題,可以隨時和我溝通。我會竭盡所能地給出最好的解決方案。不過,畢竟是你們的家,我的想法只能參考。”


畢紅葉:“那你明天有空嗎?咱們見面說?”


明天?


這么急?


于休休翻開工作備忘錄,看了看安排。


“行。”


城市之春的裝修進度是很快的,大禹很重視這個項目,準備把它當成品牌標桿。材料、人工,全是優先級。


于休休和畢紅葉約在工地見面,房子還在做隱蔽工程,水電改造,但工地有專人清掃,并不會感覺雜亂無章。


項目經理吳桐也在,三個人交流了一下意見,畢紅葉再三詢問吳桐,什么時候可以完工,能不能提前?


吳桐揪了下眉毛。


他是一個久經沙場的“老將”,什么樣的客戶都見過。但是,像畢紅葉這樣每天催幾次工期的人,實在是少。


她在急什么?


吳桐把她領到大門口。


“紅葉老師,你看看這個。”


那里貼有個展示牌,上面貼著詳細的工程進度,“保守估計,至少還需要一年。你看,這別墅面積這么大,慢工才能出細活,急不得……”


“一年?”畢紅葉喃喃。


看著展示板,又好像沒有在看。


“這么久?”她自言自語。


于休休抿抿唇,和吳桐交換個眼神,“我們會加快施工進度的,吳經理昨天和我說,過年他們只休七天假,大家很快就回來……”


畢紅葉:“嗯。辛苦。”


她心不在焉。


接下來,于休休帶著她去了申城最大最好的兩個家裝市場。可是,畢紅葉的心思似乎有點飄,聊天說話完全不在狀態。


于休休無奈,請她吃了碗炒粉,把她送回了工作室。


這一次,畢紅葉沒有邀請她上去坐,


于休休也不敢。


不到半個月,就過年了。


于家的新年氣氛是極為濃厚的,不管是貧窮的昨天,暴發戶的今天,還是極有可能再度返貧的明天,他們總是把這個節日當成最重要的日子,早早的開始準備年貨,一家人務必要在一起,然后,至少抽出兩三天回鄉下,憶苦思甜。


大禹的土建項目還在等待處理結果,春節期間,各部門辦事效率極低,沒有人能給出他們確切的答復,但春節前完全沒有復工的可能。


于大壯看得開。


公司早早放了假,不僅比別的公司假期長,還給每個員工都發了年終獎,大假前搞了個簡單的年會,手機,Pad,掃地機,電飯鍋……各種亂七八糟的獎品,幾乎人人有份。


愉快的員工們,陸續回家過年去了。


韓惠回了德市老家,謝米樂跟著謝晉原臘月二十二就回了于家村,辦公室除了值班的,都走得差不多了。公司突然冷清下來,于休休有點不適應。


這是個冷冬。


她托腮看著窗外,想到鐘南。


沒有父母的孩子,一個人過年是最艱難的吧?平常還有鐘霖相伴,過年的時候……


于休休想了想,給鐘霖發消息。


“帥哥,你過年要回家嗎?”


鐘霖:“回啊。”


于休休:“那我哥呢?”


鐘霖:“回啊!”


于休休:“……他回哪個家?”


鐘霖:“當然是他自己的。”


于休休:“……再見!”


和這個人說話,很容易被帶偏。她還是決定自己問鐘南。于是,早早和父母打了預防針,又和劉嬸約了柴火灶,準備好食材拎過去,請鐘南吃飯。


劉嬸舉家遷過來,這些年已經很少回于家村了。不過,春節不營業,他們一家三口已經收拾好了行李,明天就要飛西雙版納旅行過年去。


于休休嘻嘻地笑。


“劉嬸,你跟我叔,還挺時尚。”


“他老寒腿,就喜歡往熱火的地方跑。”


劉嬸看她做飯的樣子,就覺得舒服,喜氣,眉開眼笑地問:“休啊,你要是想幫嬸兒看家也成,我回頭把鑰匙給你,你什么時候想來做飯都行。家里的東西,隨便用。”


“不用不用。”于休休笑得眼睛都彎起來,“我們過兩天要回老家的。”


“哦。”劉嬸低下頭,瞥一眼坐在于大壯對面的霍仲南,“休啊,你是不是喜歡那小伙子?”


“……”全世界都看出來了?


為什么就鐘南自己看不出來!?


于休休撫了撫被灶火映得發燙的臉。


“他是我哥哥。”


劉嬸壞笑,“你媽只給你生了個弟,你哪來的哥?我瞅著那孩子長得俊,沒什么話,人實在,看樣子,家庭條件也不錯……休啊,看合適了,就早點下手。”


“早點下手?”于休休納悶。


劉嬸一副過來人的樣子,嘆息,“你那個不著調的媽,年輕時候就被你爸慣壞了,肯定教不了你什么經驗。你聽嬸兒的,好的小伙子,一家有,百家求,哪個姑娘不喜歡?你不早點下手,被人搶了先……怎么,心甘情愿叫嫂子?”


好扎心!


如果鐘南有了女朋友,讓她叫嫂子,是什么感覺?


于休休拎起一根木柴火,抵在膝蓋上,“啪”的一聲折斷,她嘴里發著狠,“不可能,這輩子都不可能。這個小哥哥是我的。”


“怎么才能把他變成你的?”


劉嬸朝她擠眉弄眼,一幅教壞小姑娘的狼大嬸形象,“過年過節的,正是好機會。”


于休休癟著嘴,想了好半天。


“嬸兒,你說我要怎么才能徹底占有他?”


劉嬸笑:“你說呢?”


于休休陰陰地瞇起眼,考慮了好一會,自顧自點點頭。


“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讓他知道,我于休休就是世界上最合適她的于休休。對,就這么辦!”


劉嬸:“……”


情可以,理是什么東西?

TOP

第50章好難下手


作者:姒錦


于家有一個四人微信群。


得到劉嬸的言傳后,于休休在群里給其他三人通了氣。


“馬上要過年了。今年的事情,我們必須今年解決掉。”


頂級貴婦苗女士:“乖女,你要解決掉誰?說!媽媽給你遞刀。”


于休休:“……我今天晚上,要向鐘南發起總攻了。你們三個,記得幫我守好陣地,關鍵時候助我一臂之力!”


頂級貴婦苗女士:“好。媽媽你!鑲了黃金的老公撿來的崽……來,我們三人組局。誰贏了就把錢給休休當活動資金。我先押5000塊,賭她搞不掂。”


這叫?好有母愛。


鑲了黃金的老爸:“貴婦老婆,撿來的崽,我押5萬,賭休休搞得掂。這樣,我輸了,休休就有錢了,也算是一種安慰吧,唉。”


這也叫?好有父愛。


渣弟:“雖然我不知道你們要怎么搞人家,但看起來好厲害的樣子。行,我就吃個瓜吧。”


頂級貴婦苗女士:“不行。你必須下注。撿來的崽。”


渣弟:“生活費都沒得的孩子,拿jio板兒下注咩?要不然,預支一下壓歲錢?”


頂級貴婦苗女士:“你今年滿十八了。成年人,壓什么歲?”


渣弟:“可是你都幾十歲了,還每年有壓歲錢?”


頂級貴婦苗女士:“那是我老公給我的,有本事,你讓你老婆給你呀?”


渣弟:“哭!我就是個打醬油的,我沒有錢。”


鑲了黃金的老爸:“算了算了,我幫我崽下二百塊,看他怪可憐的——就當預支的壓歲錢。”


渣弟:“二百塊壓歲錢?你們就不怕我離家出走嗎?”


頂級貴婦苗女士:“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哈哈哈哈,崽終于要離家出走了。”


這家里都是什么人啊?


霍仲南此刻也有同樣的疑問。


于大壯和苗芮本來在跟他聊天,夫妻倆說得興高采烈,突然就開始低頭玩手機了。而且,一邊玩,一邊暗戳戳地瞄他,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只有于家洲最正常——他一直都在玩手機。


他疑惑地皺皺眉,喝茶,也低頭玩手機。


手機真是個好東西,緩解尷尬。


只是他不知道,對面玩手機的人,全都在商量怎么對付他。


微信響。


霍仲南揚揚眉,看到于休休的消息:“哥哥,我把你拉到我們的小群好不好?過年老板會發大紅包。”


霍仲南:“好。”


他微信界面極其干凈。


常用的聯系人除了于休休,幾乎沒有別人,甚至連都沒有。


這是他加的第一個群。


也是于休休剛才征得父母同意后,重新拉的一個新群,名字叫“舌尖上的家園”,為了和家庭群“家有兒女”區分開,于休休特地在群名上添了兩個火鍋符號。


“歡迎哥哥加群。老板,發紅包。”


老板還沒發,霍仲南首先發了一個。


于家洲是第一個搶到的,“哇”一聲大叫,“天啦天啦,我發了,我發了!!!200塊,200塊!”


苗芮瞪兒子一眼。


暴發戶氣質呢?200塊就高興成這樣!


她鄙視完兒子,淡定地截圖,發朋友圈。


“這樣搶紅包太沒技術含量了。微信什么時候能改改,不要再限額200塊了呀!萬一人家想發個大點的呢?”


朋友圈一發,好幾個朋友來問她,發紅包的人是誰,是不是新女婿,為人怎么樣,是哪里的人,家庭情況如何?苗芮哼聲,給每人都回復了同樣的話。


“長得么,比唐緒寧好看一點,工作么,比唐緒寧好上一點。家庭條件嘛……唐緒寧可能拍馬都比不上,誰讓他有那么討厭的媽呢?”


于大壯發紅包。


于休休又發紅包。


群里的包,閃過不停。


于休休眉開眼笑,趁機問霍仲南:“哥哥,你喜歡我……們嗎?”


霍仲南:“喜歡。”


于休休:“那你愿意和我們成為一家人嗎?”


霍仲南:“嗯。”


“哈哈哈哈,太好了。”


吃飯前,于休休告訴劉嬸:“我已經安排好了。”


劉嬸笑問,“怎么安排的?”


于休休奸笑,“我要對他下手了。”


“怎么下手的?”


“山人自有妙計!”


對于休休的說法,劉嬸表示懷疑。因為于家人的妙計,很可能變成拙計。


于休休胸有成竹,她不信舉家之力,會拿不下一個鐘南。


吃飯時,全家人統一風格,旁敲側擊地問鐘南春節在哪過,然后熱情地邀請他到家來過年。果然是“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可是劉嬸觀察了半天,覺得他們的話題——好難“下手”。


“鐘南啊,休休跟我一個姓,我們把她當半個女兒。你是休休的哥,就是我們的半個兒子。往后就是一家人了,多走動走動。”


于大壯說得樂呵呵的,找了個自以為完美的托詞。


“要是過年太冷清,你就跟著我們,帶你去開開眼界。”


霍仲南察覺到于家人的眼神交流,但不知道他們到底在干什么。


他想了想:“過年打擾你們,不太好。”


于大壯:“沒什么不好的。反正休休的父母……早就不管她了,這兩年,她都是跟我們一起過的。再加你一個,不是更熱鬧?”


苗芮:“是啊是啊,你要是不嫌棄,跟著洲洲叫我們爸媽都可以。”


為什么是跟著洲洲叫爸媽?


不是跟著休休嗎?


爸爸媽媽這么跟人說話,鐘南會不會以為是真的要收他做干兒子?


果然,霍仲南一時無語。


爸爸媽媽?這兩個詞對他來說,陌生又熟悉。


但他是斷然叫不出口的,只能笑一下,表示禮貌。


“唉!”于家洲搖頭。


姐姐根本就找不到進攻人家的方向,爸媽又很笨,把鐘南都說得尷尬了。身為全家情商最高的一個,他趕緊把話接過來。


“爸媽。我懷疑,我當初是不是……被你們用這種辦法拐回家的?”


于大壯愣了愣,“孩他娘,瞞不住了。”


苗芮:“唉!是時候告訴他真相了!老于,說實話吧。”


于大壯凝重了臉,“崽崽啊,我跟你媽這輩子沒別的愛好,就樂意往家里領孩子……”


于家洲眼皮跳了跳,筷子都夾不動了,“爸媽,你們別嚇我。大過年的,我怕。”


于大壯嘆息一聲,“別怕!事實就是事實。其實你啊,真的是——你媽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在肚子里就作,害得你媽難產,打從你生下來第一天,老子就想揍你。等了十八年,是時候了。”


“親爹!”于家洲瞥向霍仲南,“哥,你都看到了吧?這么恐怖的家庭,你敢來?我諒你不敢。”


霍仲南沉默。


好半晌,說了兩個字。


“羨慕。”


于家洲挑眉,“那你來不來我家過年?是男人,你就說一個字!”


霍仲南,“……來。”


“啊哈哈哈。”于休休高興起來,朝劉嬸擠眉弄眼,然后開心地叫嚷:“哥,咱們明天就去買煙花,回鄉下去放。好不好?”


霍仲南見她雙眼里亮起了光,嗯一聲。


“好。”


飯后,于休休把劉嬸拉到一邊,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怎么樣怎么樣?我是不是很厲害?”


劉嬸動了動嘴皮,無語凝噎。


于休休比了個勝利的手勢:“我成功把他拐到家里,他成了我們家的一員,就是我們家的人。往后,還不由著我搓圓捏扁?你看我們家,誰逃過了我的魔掌?!劉嬸,快夸夸我,哈哈哈!我簡直是個人才。”


劉嬸欲哭無淚:“今年我都不想再跟你說話。”


于休休:“???”


臘月二十七,魏驍龍和石曉劍幾個徒弟拎了東西來家里,給師傅和師娘拜年。過了今天,他們都要各自回家了。


一年一度的聚散,一年一度的熱鬧,于大壯和苗芮看著這群孩子一年一年長大,慢慢能獨當一面,說不出的感慨和欣慰。


中午,在幾個徒弟的攛掇下,于大壯一個高興,就多喝了幾杯酒,整個下午都悶頭睡覺,于休休陪魏驍龍哥幾個玩了會紙牌,剛約好晚上的火鍋,就接到畢紅葉的電話。


“休休,你能來一下嗎?我有很重要的事和你說。”


年前,城市之春已經停工。


大過年的,于休休不知道畢紅葉找她干什么。


“紅葉老師,你怎么了?”


畢紅葉:“你來一趟我的工作室好不好?馬上就來。”


她從來沒有用過這樣的語氣說話,聽聲音,甚至有一絲隱忍的顫抖。


“紅葉老師,你是……和丁叔鬧別扭了嗎?”


“嗯。嗯不是,是關于房子的,我有點靈感,想和你聊聊。”


“我家今兒有客人,不是太方便。我們電話里聊,你看可以嗎?”


畢紅葉:“電話里說不清。休休你來,我不會害你。”


于休休并沒有認為她會害自己。


為什么她要特別強調?


畢紅葉非常不對勁兒,但于休休想了想,還是決定去一趟。魏驍龍剛贏了一把,見她要走,把錢往兜里一揣,跟著站起來。


“我送你過去。”

TOP

第51章絮語在深冬


作者:姒錦


天下著小雨,陰沉沉的。


魏驍龍把車停在紅葉工作室的外面,往上望了一眼。


雨霧里的小樓幽深安靜,孤伶伶地立在一片凋殘的密林里。臨近過年,附近商家都掛出了歇業的公告,街道上行人很少,空寂得如同一座孤城。


他不放心:“我陪你上去。”


于休休猶豫一下,“紅葉老師脾氣有點古怪,她不喜歡和陌生人接觸。尤其對男性比較排斥。”


魏驍龍沉默,“那,我在外面等你。”


于休休點點頭,推門下去,消失在雨霧里。


現在是放假期間,工作室靜悄悄的,好像一個人都沒有。于休休皺了皺眉,站在臺階下給畢紅葉打電話。


電話通了。


畢紅葉沒有接。


但那扇木雕的大門,直接開了。


陰雨天,里面沒有開燈,黑沉沉一片暗色,畢紅葉的臉,隱在暗淡的光影中,仿佛蒙上了一片死寂。她雙手撐在門上,看著于休休,對視片刻,慢慢笑開,一如既往地溫和。


“你來了。”


于休休:“紅葉老師,你這是……怎么了?”


畢紅葉雙手垂下,轉過身:“進來說。”


于休休小心地走上臺階,跟在她的背后進入工作室的大廳。


往常來這里,鮮花、熏香,精品名畫,高檔擺設,儼然是一個藝術殿堂。可今天這里太冷,一點人氣都沒有。


于休休渾身不適,坐在沙發上,四周看看,發現畢紅葉并沒有像往常那樣熱情地招呼她,而是坐在對面,默不作聲地看著她。


“紅葉老師……”于休休望著她的眼睛,平復情緒,“有什么你就說吧。我聽著。”


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


畢紅葉不知道在想什么,許久許久,慢吞吞地一嘆:“我騙了你,我找你來,不是說裝修的事。”


于休休:“我猜到了。”


畢紅葉微微一愣,“那你為什么還要來?”


于休休莞爾,“因為我感覺到,你可能很需要我。要不然,你的性格,不會這么急著催我的。”


“我需要你,所以你就來了?”


“你是我尊敬的老師,我是你的小粉絲。你需要我,哪怕天上在下刀,我也是要來的。”


畢紅葉突然笑了,“你是個好孩子,做事認真,聰慧,善良。可是我——我想,我讓你失望了。我不值得你的尊敬。”


“為什么要這么說?”


“我最近的行為,你不覺得反常?”


“嗯。紅葉老師,生活并不都是十分如意的。我爸爸說,困難都是王八蛋,遇到咱就揮拳上。紅葉老師,你遇到什么麻煩了,你說給我聽吧,我幫你……”


“呵呵!”畢紅葉又笑了,雙手放在膝蓋上,可能是膝蓋太涼,她輕輕地揉搓起來,聲音慢下不少。


“那個兇手抓到了。”


于休休驚了下,理所當然地認為她說的是工作室失竊的事情,“那太好了。丟失的東西找回來了嗎?”


畢紅葉點頭。


“那太好了。”


“沒什么好的。”畢紅葉停頓一下,“殺死劉和香的真兇,也找到了。”


“真的呀?”于休休更加意外,“還真的有兇手嗎,我一直以為是意外呢。”


“不是意外。”畢紅葉平靜地告訴她,“劉和香在網上交了個男朋友,就是浮城工地上死的那個陳海。其實啊,哪是什么男朋友,那就是她的索命鬼。”


“???”于休休不明白她在說什么。


“陳海主動釣上劉和香的,他知道劉和香有錢,偽裝成又高又帥富二代,沒見光前,就給劉和香送這個送那個,那女孩兒眼皮子淺,沒幾天就上當了,第一次見面,就跟他上了床。”


為什么要告訴她這些?


于休休看著畢紅葉,不說話。畢紅葉卻像沒有看出她的疑惑,猶自在笑。


“不過,謊言很快就拆穿了。劉和香發現陳海只是個建筑工人,欠了一屁股債,就連給她送包送首飾的錢,還是網貸來的。而陳海眼看瞞不住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拿她的床\照威脅,要劉和香幫他還債……”


“劉和香做小三那么多年,當然是有些積蓄的。可是小家小戶的人,好不容易攢的錢,哪能輕易讓人哄了去?她又哭又求,陳海不為所動。鬧了一陣,她干脆想了個陰招——主動勾引了開塔吊的工人何續章,用陳海用過的爛招,威逼利誘何續章,讓他想辦法利用建筑安全問題,搞死陳海,做成事故……”


于休休一臉震驚。


“為什么她自己也死了?”


“那就是她的命。”畢紅葉說:“那天,陳海給她發消息,說他的網貸到期了,如果劉和香不給他轉錢,他就把她的床\照貼滿浮城。劉和香又急又恨,當即跑過去找他理論,沒想到,事故就在這時發生了。何續章使用塔吊時,‘誤’用了較細的鋼絲繩。導致鋼絲繩承重不足,突然斷裂,砸在了掉裝平臺上,壓死了陳海,而建材落下時,又剛好砸死了劉和香。你說……巧不巧?”


“巧!”


于休休像在聽故事,都聽愣了。


“可是紅葉老師,你怎么會知道這么多細節?是警方已經披露出來了嗎?”


“警方沒有披露。”畢紅葉望著她笑。


“那——”


于休休看著畢紅葉臉上的笑,后背一涼。


“紅葉老師!”


是她!


警方都不知道的事,她知道。


于休休突然明白過來,雙眼瞪大。


“是的,劉和香的那個金主,就是丁躍進。”畢紅葉說得很淡定,沒有說“我們家老丁”,提到名字的時候,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但于休休生生被嚇住。


“紅葉老師,你……”


畢紅葉笑,眼睛里有濃濃的輕蔑。


“一個愚蠢無知的女人,兩個貪財好色的男人。就這樣的三個人,只需略施小計,就能把他們玩得團團轉。而丁躍進,堂堂盛天副總,飽學高知,居然會喜歡這樣膚淺的女人,就因為一張年輕漂亮的臉。你說可笑不可笑?”


可笑。


可于休休笑不出來。


在畢紅葉的背后,有一個房間。就在她說話的時候,那道門突然劇烈地震動起來,和那天的情形極為相似,像有人在撞擊門板,咚咚作響。但,沒有人聲。


于休休腦子有點亂,看著那扇門。


“紅葉老師,為什么?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


畢紅葉看著她,還在笑,“因為這個世界沒有意義了。人也沒有。我膩了。”


說著,她抽開面前的抽屜,從里面的文件袋里取出一張蓋章簽字的文件,遞給于休休。


“這些畫,是你喜歡的,都送你了。清單例在這里,有我簽好的名字和公證書。你過完年,找個時間來拉回去吧。”


“我?”于休休震驚。


這些畫,不僅有畢紅葉自己的代表作品,還有她的畢生珍藏。這些畫的價值,無法估量的啊!


“為什么要送給我?”


“我女兒不喜歡美術,多看一眼都嫌煩。與其逼她牛嚼牡丹,不如送給懂畫的人,能得個珍愛。”


于休休被震驚得無以復加,說不出話。


“我要說的,說完了,你回去吧,好好過年。”畢紅葉站起來,走向那扇還在咚咚作響的門,突然又回過頭,望著于休休笑。


“對了,那天你在房間里聽到的,不是狗,而是死去的助理。”


于休休呆了呆。


畢紅葉:“捅死她的人,不是小偷。是我。”


“……”為什么?


為什么她要這么做啊!


于休休血液開始躥涼,畢紅葉只淡淡一笑。


“她背叛我。幫著丁躍進隱瞞我他在外面有人,還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和丁躍進亂搞。”


她突然抬手,指向那個房間。


“那房間,是我為丁躍進準備的休息室。他每次來我這兒,都會在里面休息。你敢信嗎?我在畫室工作,他們兩人就在里面……”


她說不下去。


眼里浮上紅血絲。


想說的話,終是哽在喉嚨里。


“唉,本來我想過完年再處理,女兒明天就要回國了,我們一家三口可以團個年,給女兒一個美好的回憶……可他等不及,最后的機會都不肯給我。休休,你等下走出這個門,幫我報警。”


于休休深吸一口氣。


“紅葉老師,自首可以爭取……”


她話沒說完,嘭的一聲巨響。


房門被撞開了,一個頭發凌亂滿身臟污的人狼狽地從里面撞了出來,他雙手被反剪著,雙腳被繩子捆在一起,直接就跌倒在地。


于休休呀的一聲。


驚恐地發現,那人居然是丁躍進。


“你就這么耐不住寂寞嗎?”畢紅葉冷冷地看著趴在地上的丁躍進,“我不過是讓你再陪我些時間,你就受不住了?”


丁躍進嘴里塞了布條,拼命仰著頭,死死瞪著她,又用哀求的眼神,看著于休休,發出極低的嗚咽聲。


“呵!”


畢紅葉突然一笑,放下挽起的長發,用指梳開,輕輕拂過肩膀。


“丁躍進,你看看我。我也年輕過,漂亮過……你都忘了嗎?”


她的聲音,很輕。


像情人的絮語。


又像是催魂的符咒。

TOP

第52章陰雨天的故事落幕


作者:姒錦


畢紅葉一直都很冷靜,冷靜地讓于休休離開,叮囑她不要忘了報警,再輕描淡寫地和丁躍進聊天。


她順肩垂落的長發,用手指梳理得很整齊,衣著樸素,舉止優雅,站在丁躍進面前,像個高傲的女神。


崩潰的人,是丁躍進。


他的嘴說不了話,含糊地嗚咽著,雙眼盯住畢紅葉——瘋狂流淚。


畢紅葉看著他,“你想說什么?想像以前那樣哄我?一邊說我年輕漂亮,一邊摟著比我年輕漂亮的女孩兒翻\云\覆\雨?”


丁躍進本能地掙扎。


畢紅葉唇角挑高,帶出一抹笑。


“可惜,不論你說什么,我都不想聽了。”


“……嗚……”丁躍進雙眼赤紅,情緒從中溢出,淌得似乎不是淚,而是鮮血。


畢紅葉慢慢蹲身,抬起他的下巴。


“丁躍進,你有多久沒照過鏡子了?你不知道你也老了嗎?滿臉皺紋,身體發福,你甚至都不如精心保養的我年輕。你以為你是靠什么征服那些年輕女孩兒的?靠你這五個月大的孕肚?還是靠你那兩分半的本事?”


丁躍進怔住。


他看了畢紅葉兩秒,五官猙獰地皺在一起,雙腿拼命蹬地,想要爬起來——


“啪!”


畢紅葉手起掌落,一個耳光搧在丁躍進臉上。


重重的,憎惡的,不留情面的,聲響震住于休休,也震住丁躍進,只有她面無表情。


“手感真差。”畢紅葉冷靜地笑,“即使是打你,都能感覺到你這張老臉會硌手。所以,丁躍進,你覺得自己哪一點比年輕帥氣的男孩兒強?又是什么讓我這么幾十年沒有對你變心?”


丁躍進拼命嗚咽。


想說,沒有辦法說。


畢紅葉也沒有給他說的機會。


“厭倦?枯燥?無感?哪怕是一條狗陪你幾十年也有感情了,哪怕陪你的是一條狗,也不會厭倦,不會枯燥,不會無感……何況我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現在呢?還厭倦嗎?枯燥嗎?無感嗎?痛不痛?”


一個耳光,再接一個耳光,畢紅葉打得用力而冷靜,并沒有歇斯底里的憤怒,就像大人在教訓孩子,面無表情,直到丁躍進鼻孔流出鮮血,撲騰兩下重重癱在地上放棄掙扎,她高揚的手,才停在半空。


“休休,你還不快走!”


畢紅葉沒有回頭,但于休休能感覺到她肩膀的緊繃,還有,說這話時的威壓。


一種無法抗拒的力量,讓于休休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紅葉老師,不要用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了,紅葉老師,回頭吧……”


聞言,丁躍進重重點頭,赤紅的雙眼盯住畢紅葉,充滿祈求,嘴里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呵!”畢紅葉笑,回頭溫柔地看著于休休:“傻孩子,我回不了頭了。”


大廳安安靜靜。


畢紅葉的目光溫柔地注視著她,慢慢落下手,“你走吧。離開這里,再報警。我,也該帶他走了。”


帶他走?


于休休喘息一下,看著她的笑容,不知道她的眼睛里包含了什么情緒,但有句話她是要聽的——出門報警。


是畢紅葉的意思,也是她的想法。


除此,還有什么辦法能解決這個局面?


于休休沒有說一個字,轉身奔跑起來。大廳太大,她的鞋踩在地板上,清脆地響,敲擊出一串凌亂而慌張的聲音。


木雕的大門被她拉開。


一股冷風灌進來,她撞進一個男人的懷里。


“大師兄!”于休休條件反射地叫著,嗓音有點抖,“快,快幫幫忙……”


喊完發生不對。她抬起頭,發現煙雨綿綿的天青色背光里,是霍仲南沉郁的面孔。


在他背后,站著晚到一步的魏驍龍。


一群警察緊隨其后撲門而入……


世界很快清凈了。


畢紅葉看著一群荷槍實彈的警察,慢慢綻放出笑意,“辛苦你們了。”她十分有禮貌,不像一個罪犯,到像一個等待許久的受害者。


說完,她彎下腰,用紙巾擦干凈丁躍進臉上的血,盯著他的臉怔了片刻,快步走到辦公桌前,端起水杯,就往嘴里灌。


于休休站在門口,突然的,福至心靈。


“不能讓她喝!”


警察的速度比她快,一把奪下畢紅葉手里的水杯。


“只是冷透的水。”畢紅葉望著于休休笑了笑,嘆口氣,朝警察伸出雙手,“我犯了罪,我甘愿受法律制裁。”


從大廳走到門口的過程,好像有一個世紀那么久。于休休一直看著她,看著她臉上的平靜與優雅,看著這個清風般和煦的女子,步態輕盈地走到面前。


“年后記得來拿畫。畫布要避免日光長期照射,要防潮,通風,畫紙不要直接重疊收藏,避免粘連……”


“紅葉老師……”


于休休鼻子一酸,突然地,淚流滿面。


“你太傻了。”


“不要哭。”畢紅葉抬了抬手,似乎想幫她擦淚,可是手上的重量提醒她,已不是自由身。這個發現讓她短暫地暗沉了目光,隨即又笑開。


“我很抱歉,給了你不太美好的體驗。那個房子,還請你幫我按設計圖裝好。后續的費用,我女兒會給你結算。我已經給她留了話。”


“紅葉老師……”


于休休除了叫她名字,什么都說不出。


這個時候,說什么都是沒有意義的,她知道。畢紅葉也不需要聽什么道理和安慰,她也知道。


而這,才是最令人悲傷的。


因為她面前的是一個絕望的人。


“我會盡力,按你的想法,還原設計圖。紅葉老師,您放心。”


畢紅葉微笑,點點頭,慢慢從她身邊走過去,背影寥若晨星……于休休突然覺得,此刻的她,如天邊的一顆星,因為這世上沒有人能懂她,因為沒有了伴侶。所以,她選擇了將自己放逐。


“蓉蓉!”


大廳里傳來丁躍進的吶喊。


因為安靜,甚至有一絲沙啞的回響。


他撕心裂肺的喘息著,望著畢紅葉纖細的后背,甩開警察攙扶的手,重重跪在地上,閉上雙眼,淚如雨下。


“我錯了。我錯了啊!蓉蓉!我錯了!對不起,我錯了!”


畢紅葉的腳步,只停留了不到一秒。


她仰起頭,迎著瀝瀝細雨,走下臺階,沒有回頭。


“蓉蓉!蓉蓉!!我錯了——”丁躍進雙手捶地,鮮血印在地板上,刺目的紅。他突然以額磕地,嗚咽般痛哭。


“我沒有報警……我沒有。我想帶你走,我只是想帶你走啊……你為什么不信我……蓉蓉!蓉蓉!蓉蓉。”


畢蓉是她的本名,


紅葉只是藝名,注定凋在這個深冬。


于休休看著這個痛哭流涕的男人,怔怔站在那里,許久都沒有反應。


“走吧。”霍仲南的手,搭在她的肩膀。


于休休抬頭,“哥哥,你怎么會來?”


霍仲南抿緊嘴唇,看了丁躍進一眼,“老丁突然辭職,要出國。我意識到不對,過來看看。”


老丁對公司,對霍仲南,有恩。


當年,年少的霍仲南接過盛天的指揮棒,全靠丁躍進為首的一幫老臣撐腰,才能順利度過權利更替期的暗流涌動,抵御一干親戚爭權奪利的廝殺。


于休休懵了:“是你報的警嗎?”


霍仲南搖頭。


“警察早就懷疑了。”


于休休突然想到那天,在丁躍進家里,繆延意味深長的話。


“唉!”


她耷下頭,“我這運氣,是好,還是不好?”


平白無故得這些東西,說來應該是好事的。可是,正如當初拿到胡靜雨的房子一樣,于休休并沒有因為得到畢紅葉珍藏的名畫以及她的畢生心血作品而開心。


雨還沒有停。


霍仲南陪著于休休走出紅葉工作室,魏驍龍和鐘霖默默地跟在身邊,幾個人,誰也沒有說話。


“我送你回去。”霍仲南眉頭緊鎖。


“我不想回去。”于休休搖頭。


“為什么?”


“過年,家里很開心的,我不想破壞氣氛。”于休休低垂著頭,腳尖鏟了鏟濕漉漉的地面,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我好難過,想要走一走,整理心情。”


霍仲南看著她的頭頂,不語。


繆延剛停好警車,就看到這個畫面。


他走過來,笑呵呵的,“美女,可能得麻煩你留一下。”


霍仲南看向他,目光有點涼。


繆延笑了:“得讓她跟我們去一趟,了解情況。不會耽誤太久,大過年的,大家都不容易,理解一下。”


于休休嗯聲,點點頭:“哥哥,我跟繆警官去。你先回去吧。沒事的,繆警官人很好。”


這丫頭覺得誰都好。


今天,如果她面對的不是畢紅葉,而是另一個殺紅了眼的罪犯,她還能全身而退嗎?霍仲南想到自己得知情況匆匆趕來的心情,不敢設想這種可能。


“我陪你去。”

TOP

第53章不作妖也嚇人


作者:姒錦


于休休從刑偵隊回到家已是深夜,魏驍龍和石曉劍等人已經離開,客廳里燈火通明,一家三口都在等她——順便玩游戲。


寒假逢春節,是于家洲短暫的快樂時光。


他幫父母下載了游戲,教他們玩,然后看兩只菜鳥在游戲里撲騰撲騰地找虐,自己再充當騎士去救人,心里別提多美了。


“學習上找不到存在感,游戲里找滿足,是不是?”于休休聽到渣弟的笑聲,把包掛好,趿了拖鞋進去。


“不看看幾點了,還在玩?”


于大壯正被殺回城,聞言抬頭一笑,“乖女,回來了?來來來,就等你了,一起玩。”


“不來。”于休休瞪他,“上梁不正下梁歪。不知道自己年紀大了,不能熬夜嗎?”


苗芮瞥于大壯:“乖女說得對,你這種老年人就該早點去睡,只有像我這樣的年輕人才配熬夜玩游戲。”


于大壯嘿嘿笑:“老婆說得對,乖女說得對。哎呀,崽崽,你怎么不救你爹?我又掛了。”


于家洲:“自己菜!神仙都救不了你。”


于休休嘆息,“玩吧玩吧,我去睡了。”


客廳里玩得津津有味的一家三口,齊刷刷放下手機。


“你不玩?”


“吃飯了沒有?”


“這么早就睡,你對得起假期嗎?”


于休休抿著嘴看他們一眼,從他們的眼神里讀出了擔心,嘴角一抽,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我上去和鐘南聊天,哈哈哈哈。誰要跟你們玩?”


一家人開開心心地玩游戲等她,就是怕她受了刺激心里郁悶,見狀總算是放心了。可是于休休那個笑,也是怕他們擔心。大大咧咧的裝著不在意,不代表真的完全放下了。


回到房間,打開電腦,她看到為畢紅葉做的裝修設計,心里空了一塊。


“紅葉老師,你為什么要這么傻?”


于休休把自己丟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發呆,洗漱的力氣都沒有。


太困。不是生理上的疲乏,是精神上的。


“嘀!”


微信消息。


于休休斜一眼,拿過來。


霍仲南看到她回復的三個問號,心里突了突。


“到家了?”


于休休:“嗯。”


“為什么不給我消息?”


“忘了。”


一人一句省略號。


沉默,像在比誰耐性好。


霍仲南:“你睡了?”


“沒有。”


“準備睡了?”


“沒有。”


“哥哥,還有事嗎?”


霍仲南瞇起眼,看著手機屏幕,隱隱覺得有哪里不對勁兒。往常都是于休休纏著他說話,不論說多久,她都精神十足,怎么勸都不肯睡,還要聊一聊,聊一聊。可今天,她明顯失去了聊天的興致。


不作妖的于休休,比作妖更嚇人。


霍仲南難得打了許多字:“不要讓別人的事影響自己。不開心,就和我說。”


于休休:“沒有。”


霍仲南想了想,“我陪你玩玩游戲?”


于休休:“不想玩。”


“哥哥,你早點休息。”


于休休不是為畢紅葉難過那么簡單。實際上,從唐緒寧到他舅舅湯偉力,再到丁躍進……這些男性生物的情感處理方法,讓她突然有些迷惑和排斥,連帶著對鐘南都產生了懷疑。


要不是有個老于撐著,于休休很難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好男人了。


老于!


對,老于——


于休休記得丁躍進在人前,也是愛妻如命的好男人。


第一次見到丁躍進和畢紅葉的場景還歷歷在目,那時候的他,誰能想到會是那樣子的他?


于休休想到這里,一骨碌爬起來,沖出房門,把樓板踩得蹬蹬作響,“老于,你出來,我有個心想和你談談。”


霍仲南洗完澡走出浴室,擦著頭發,下意識拿起手機。


沒有消息。


于休休無視了他的省略號。


霍仲南鎖緊眉頭,敲出幾個字,又刪掉,重新發了一句“晚安”。


于休休沒有回復。


他的晚安被掩埋在了默認里。


霍仲南等了一會,把手機丟開。


換好衣服,他按鈴讓管家進來,吩咐了些事情,看管家頻頻點頭,垂手站在那里的恭敬樣子,覺得有些厭煩。


只有于休休在他面前,是個真實的人。


霍仲南皺皺眉:“鐘霖呢?”


管家周伯:“鐘先生回家過年了。”


過年!又是過年。


霍仲南擺擺手,示意他出去。


管家看一眼他的臉色,默默退下去,關門時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每次的年關,都是南院工人們的“難關”。


霍先生性情淡薄,雖不熱情,也不十分苛刻。只有在這個節骨眼上,他的情緒會極不穩定,喜怒無常。去年,因為有人打碎一只碗,就被開除了。


今年——


本來好好的,說要去妹妹家過年,管家還以為南院的“年關”就這樣平順地過去了。哪知道會突然變天?


管家不知道是誰招惹他了,出去就給鐘霖發消息。


“風緊啦,鐘先生。”


鐘霖一直都不放心霍仲南,走之前特地吩咐管家,先生有什么“風吹草動”就要馬上告訴他。收到消息的時候,他正在家里做媽媽的乖寶寶,吃媽媽切好的水果,一轉眼就直起身子,就去給人家當孫子了。


“霍先生,你是明天去休休家過年嗎?”


他故意提及于休休,這是以往的經驗。要是霍仲南有什么事不高興,只要提起于休休,心情就會轉好。


哪知道,會踢到鋼板上?


霍仲南一直在等于休休通知他出發時間……


可是,于休休不僅沒說讓他去過年的事,連一句晚安都沒有回,似乎把他遺忘到了腦后。


于是,鐘霖的話火上澆油。


他冷冰冰反問:“我自己不會過年?”


咯噔!鐘霖嚇住。


“霍先生,你……是不是不太好?”


霍仲南:“我很好。”


鐘霖想到他的病,語氣沉重了些:“霍先生,吳醫生說,你有什么情緒,一定不能悶在心里。要不這樣好了,我現在開車過來,大概一個半小時就到。你等我。”


霍仲南:“你來干嘛?”


鐘霖:“陪你。”


霍仲南:“我需要你嗎?”


鐘霖:“……”


這吃了炸藥一樣的情緒,誰惹出來的?


難道是和于休休鬧別扭了?


鐘霖覺得他家老板有時候就是個不諳人情世故的大孩子,根本不知道怎么討女孩兒歡心,自己做為他的私人助理,有義務和責任教導他。


“霍先生,女孩子呢是需要哄的。休休性格單純,腦子直,不會轉變。你有什么話,一定要和她說開……”


“你被吳梁附體了?”霍仲南打斷他,不耐煩,“沒事掛了。我還有事。”


他有什么事?


鐘霖聽到電話里傳來的嘟嘟聲,震驚地發現,已經被老板拋棄。


霍仲南沒什么事,只是怕于休休打電話或者發消息,不能第一時間看到。


他想不明白,一個每天晚上說無數遍晚安都舍不得睡的快樂小丫頭,怎么突然就變了個人似的,冷漠,像他。


霍仲南一夜無眠,于休休在審問了于大壯后,發現父母感情目前還很牢固,回房就有了困意,倒頭睡到天亮。


爬起來一看,手機炸了。


三個鐘霖的未接來電,還有無數條消息。


“小休休,你和鐘南怎么了?鬧別扭了嗎?”


這是第一條。


“果然,這世界上的所有感情都是假的,只有金錢關系才是真的。你看,只有我對他不離不棄。”


這是最后一條。


中間還有無數條撤回的。


于休休看得莫名其妙,“???你和鐘南有什么金錢關系?”


鐘霖被吵醒,打個呵欠:“哦,那條來不及撤回。”


于休休:“你到底想說什么?”


鐘霖:“小休休,做人要厚道啊,你不是讓鐘南跟你回家過年嗎?怎么的?準備丟下他一個人?”


丟下?


于休休有點懵。


她把消息記錄翻開,發現還停留在昨天的界面上。后面哥哥又給她發了一條“晚安”,她沒有回復。


于休休是習慣最后一個回復的人,不回鐘南的消息是第一次。


她猛拍腦門。


完了!


昨天腦子太亂,把哥哥得罪了。


她正尋思怎么彌補自己的疏忽大意,就聽到樓下傳來喧鬧。渣弟生物鐘還沒有調整過來,起得比雞還早,在樓下大吼大叫。


“鐘南哥來了。哇!哇!帶這么多東西,我發財了,我發財了。爸,媽,快來看。鐘南哥給了一個大紅包,超級大紅包。哈哈哈哈,想不到,我州爺也有翻身的一天。哈哈哈!莫欺少年窮!鐘南哥,你就是我親哥啊!我愛你,么么噠”


于休休雞皮疙瘩一抖。


不對!


鐘南這么早就來了?


他不是這么積極的人啊,吃錯藥了吧?

TOP

第54章有哥哥在怎么能不快樂呢


作者:姒錦


于休休一個頭兩個大。


小哥哥到家里來,會不會看出她在這個家的生活痕跡太重,發現她一直在騙他?要是發現了,她要怎么圓謊?


下樓時,她像揣了只小兔子,眼神十分不安,瞄霍仲南的時候,幾乎不敢直視他的眼。


這小模樣兒落入霍仲南的眼里卻是——不想理他,不太愿意跟他交流。


他皺皺眉,“我是不是來得太早,吵醒你了?”


于休休莞爾:“沒有沒有。我昨晚太困,挨枕頭就睡著了。”


于家洲:“噫,昨晚不是你在和我爸談心嗎?”


于休休:“……”


這渣弟是不是傻?


好想打S他!


“咳,那個——阿南,沒吃早飯吧?”苗芮為女兒解圍,隨口取個“昵稱”,一臉慈母笑——


女人不管長到多少歲,看到這種好看又老實的男孩子,都會忍不住母性泛濫。苗芮也一樣。


“來來來,你一定得嘗嘗我們家李媽做的早餐。吃過的,都說好。”


霍仲南微怔,“好。”


他自打進門就坐得很端正,肩背挺直,幾乎一動不動——但不是拘束,而是一種得體的規矩。


苗芮就喜歡這樣的孩子,眼窩里都是笑,再看看自己那兩個放羊一般養大的孩子,眉頭皺起,“休休你洗臉沒有?”


于休休:“……”


臉是什么?


小哥哥來了,她還要臉嗎?


“吃完飯再洗嘛,老板娘你不要這么兇,我怕怕。”于休休眨個眼,一副委屈樣兒,順便提醒苗芮彼此的“身份”。


苗芮秒悟。


一轉頭,把對于休休的訓斥砸在于家洲身上。


“你這破孩子,大清早地數什么錢?你阿南哥來了,還不趕緊去盛飯?紅包是那么好拿的嗎?”


于家洲確實在數錢。


茶幾上擺了一片可愛的毛爺爺。


看在錢的份上,于家洲沒頂嘴,“我馬上就去。不過我不是迫于你的淫威啊苗女士,我是為了我鐘南哥,哼!”


苗芮瞪他:“這臭崽崽——老于,老于,你是屁股黏在馬桶上了嗎?怎么還不出來?阿南來了,吃飯啦。”


于大壯甕聲甕氣的回應:“來了來了。”


“說三遍了。”


“我肚子不舒服。”


“肯定在馬桶上玩手機,被你兒子教壞了。信不信我把你光著屁\股拎你出來?”


“……媳婦。我不要臉的啊?”


清早交響樂,一家人雞飛狗跳。這與霍仲南居住的南院如同兩個世界。


在南院,走路,說話,大家都小心謹慎,不會發出一絲雜音,在霍仲南面前更是規規矩矩,每一個動作都像上特訓過的,從不出格。


這樣煙火氣的于家,對霍仲南而言,是陌生的。


“哥哥,吃飯啦!”于休休招呼霍仲南,說完就跑去了餐廳,好像他是牛鬼蛇神似的,恨不得離他八丈遠。


霍仲南皺皺眉。


他不理解,為什么一夜間,這小姑娘對他的態度就變了。


好在,于家洲是個熱情孩子。


“走,鐘南哥,我帶你去。我們家李媽是個烹飪圣手,傳說是清代宮廷御廚的后代呢……”


說到這里,他靠近霍仲南,壓低聲音,“不過,我們猜她是吹牛的。做個蛋炒飯都會糊。但我們都不拆穿她,嘿嘿。你也只管說她做得好吃就行了。”


霍仲南:“……”


對待保姆,于家的態度十分清奇。


早餐時,于家洲把霍仲南黏得很緊,嘴巴也甜,然后如愿從霍仲南那兒收獲了游戲道具若干,稱呼也從“鐘南哥”到“阿南哥”,變成了“哥”,親熱得不行。


反而是于休休,奇怪地與他保持距離,話也很少。


于大壯敏感地察覺到了。


吃飯完,他偷偷審問女兒:“你是不是移情別戀了?”


于休休:“……”


“乖女,你要是不喜歡他,要早點劃清界限。不許騎驢找馬耽誤人家,知道沒有?我和你媽慣著你,可不是讓你亂來的。”


于休休:“爸。我是那種人嗎?”


于大壯嘿嘿笑,“我只是給你提個醒。就像你昨晚給我提醒一樣。咱父女倆,要互相監督。”


“噗!”


于休休翻個白眼。


“打擊報復就打擊報復吧,老于你偏偏要說得這么清新脫俗。”


“……這都被你看出來了?”于大壯努努嘴,“去吧,陪陪人家。第一次來家里,肯定不自在,你晾著人家,多不好?”


“不是晾著,是我怕……言多有失。如果被他發現我是你的女兒,怎么辦?”


“哎呀老子是見不得人嗎?做我閨女很丟臉?”


“這是欺騙,欺騙你懂不懂?我會被他拉入黑名單的。”


苗芮在外面喊:“你們嘰嘰咕咕做什么,出來收拾東西。準備走啦。”


霍仲南今天拎了很多東西來,每個人都有禮物,苗芮和于大壯的,是兩件貂皮大衣。他說是在朋友那里買的仿品,不值多少錢,可苗芮瞧著,這皮子價格肯定很貴。


她越看越喜歡,在身上比劃著,眉開眼笑。


“阿南啊,你眼光特別好。這風格,這氣質,很符合我和我們家老于。穿回老家去,一眼就能看出財大氣粗,配上我的暴富耳環,再合適不過。”


霍仲南:“阿姨你喜歡就好。”


“喜歡喜歡。暴發戶氣質的,都喜歡。”


霍仲南:“……”


苗芮突然低了低聲音,“阿南,你送給休休那個項鏈……能不能問問你做仿品的朋友,幫我也搞一個。那個太好看了呀。”


碩大一顆粉鉆鑲嵌其間,就算是仿品,也是仿得最真的品。那項鏈晃得苗芮都睜不開眼——


這就是頂級貴婦的標配啊,


比起于休休,苗芮更喜歡這些東西。可是,像這樣的品質,如果是正品,不僅價格昂貴,而且根本就無處可買。


“嘖嘖,也只有仿品敢這么為所欲為了。”


霍仲南眼皮一跳。


這粉鉆獨一無二,上哪里去找第二顆?


他剛想說話,于休休就走了過來,她把那盒子往老母親手里一塞,“喜歡你就拿去吧。老板娘,以后對我好點。”


霍仲南心里一沉,沒吱聲。


于家洲同情地看他一眼,“別人送的東西,怎么能隨手送人呢?沒禮貌!你看啊,我哥給我的紅包,我全都要親、自、花。”


于休休瞪他:“想什么好事呢?我借給老板娘戴回老家裝比的。”


苗芮:“哈哈哈,好好好,這個必須裝!回來我就還給你。”


霍仲南的心情好了點,“阿姨,這種仿品不好做。我讓朋友留意著,有貨,就買下來。”


苗芮很滿意:“阿南啊,你真是個好小伙子,也不知道哪家姑娘有福了。”她瞄了一眼自己不爭氣的女兒,恨不得馬上把她嫁過去,換一車仿鉆。


“阿南,有女朋友了嗎?”


霍仲南:“我還不想考慮個人問題。”


木頭!大木頭!


苗芮心里嘆息,“沒事,你還年輕,不急不急。我和休休都會幫你留意著的。走吧,咱們收拾收拾出發。”


這個回合,于家洲同情他姐。


鐘南哥這覺悟和情商,真不知道中學在哪里讀的……他們學校最笨的學生都懂這個,為啥他就不懂呢?唉!以他渣姐的追夫手段,明年能不能拿到大紅包——只能靠他自己了。


回村的路很漫長。


于家開了一輛商務車,滿載年貨,慢慢悠悠的走,到也輕松愜意。霍仲南和于大壯換著開車,于家不拿他當外人,他也慢慢習慣了這家人的相處方式。


每逢過年,去外鄉討生活的人都回來了。


小城鎮里的熱鬧景況,堪比大城市。


剛到于家村所在的山林鎮,車就走不動了。回鄉的車太多,村鎮公路又狹窄,人潮和車流,擁堵不堪。賣年貨的,吆喝的,大聲說笑的,走來走去,人滿為患。


于休休趴在車窗看外面的景象。


“好喜歡啊!只有回鄉下,才能找到小時候過年的感覺了。”


城里太冷清,霍仲南家尤其如此,因此,這樣的年景,他不曾見過。他看著小鎮上的陌生人群,看著于休休忽閃忽閃的大眼睛,不自知地笑了。


“喜歡就常回來。”


于休休搖頭:“就過年這段時間,才會這么熱鬧。平常,就冷清了。”


“過年就得回鄉下才有氣氛。”于大壯笑著,“從這里到于家村還有二十來里路,要不,咱們在鎮上吃個午飯?有一家豆花飯不錯,我每次回來都要吃一碗。在申城,吃不到這個味兒。”“行!”


“我也想吃豆花飯了。”


一家三口都同意。


霍仲南只是笑了笑。


于家人已經懂得他的沉默寡言。笑一下,就表示他樂意。


于大壯把車挪到路邊停好,“咱們走過去吧,太堵了,開車比走路慢。”


一行五人擠過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得很慢。


于休休興奮地踮起腳尖,看兩邊擺滿的劣質小商品,早忘了那點小情緒,拉著霍仲南,指這個,指那個,說個不停。


無論她說什么,霍仲南都點頭。


于家洲在邊上幫腔,于大壯和苗芮只是笑。


這一家其樂融融,沒想到會冤家路窄。


剛走到那家賣豆花飯的小店門口,就看到人群里走過來的唐家三口——還有同行的衛思良。


她毛呢大衣敞開著,里面是一件寬松的針織內搭,肉眼可見小腹已微微隆起,挽著唐緒寧的手,用一種勝利者的目光,看著于休休。

TOP

第55章又添一筆光輝戰績


作者:姒錦


冤家路窄不是件愉快的事,但于休休卻格外興奮,小心肝跳得加快了頻率。


“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獄無門偏要闖進來。不知道這山林鎮是休姐的地盤嗎?”


當年在這里上小學,上初中,讀完九年義務教育,于休休留下了許多“光輝戰績”,現在想起來還有點小激動,看到唐家人簡直像野狼看到羔羊。


“走,上!”


于家洲:“老規矩,你開路,我掩護。”


于休休點點頭,拉一拉霍仲南:“哥哥你躲后面,小心血濺身上。”


霍仲南:“……”


他以為于休休是因為看到前男友和現女友在一起很生氣,趕緊攬住她的肩膀。


“別沖動。不值得。”


于休休:“……”


“你以為我要干嘛?”


霍仲南心疼的看著她:“不要傷心。以后哥哥不會讓人欺負你!”


于休休:……


他哪只眼睛看出她傷心的?


衛思良眼里的得意和嘲諷十分明顯,可是來得快,去得快,在看到霍仲南從人群里站出來攬住于休休的一秒,立馬就變了臉。


“怎么會是他?”


唐緒寧:“誰???”


衛思良瞪大眼睛,像見了鬼,竟沒有聽到唐緒寧的話。


“不可能,怎么可能呢?”


她往后縮了縮,靠在唐緒寧身上,把腦袋縮在大衣的帽子里,生怕霍仲南看到她。唐緒寧見她的反應,有些疑惑,以為她是看到于休休害怕。


想到上次于休休欺負過她,唐緒寧看于休休的眼神,更加厭惡。


“爸,媽,我們走吧。”


唐文驥瞪他一眼,滿臉是笑地走上前,“老于?好巧在這里碰上了,你們今兒剛回來?”


于大壯哈哈哈哈哈,“是的好巧好巧,沒想到吃個豆花飯都能碰到你們,哈哈哈哈,老唐啊,你夫人這就出院了?”


怎么說話的?


湯麗樺看到于家人就沒什么好氣:“是呀,聽說你們家工地出人命那天就出院了。”


于大壯哈哈哈哈:“可把你給樂壞了吧?”


唐文驥:……


苗芮喲一聲,摸了摸脖子上的大粉鉆:“我尋思這山林鎮也不招邪呀,怎么就能碰上你們呢?”


湯麗樺:“是挺邪門的。我兒自從擺脫了瘟神的糾纏,馬上就當爹了。這不,為了唐家的大孫子,我們來于家村拜個菩薩。有些人可別自做多情!”


于家村的山里有座觀音廟,就在水庫邊,破四舊的時候被毀過,舊址還在。當年于家村水庫干活的時候,人們沒少在破廟里避雨打盹,逢年過節再燒炷香,多年來廟里香火沒斷,后來水庫里出去的人出息的多了,大家伙兒湊了些錢,把廟修葺過,漸漸吸引了些香客,炒得遠近聞名。尤其過年,為了燒頭炷香,常常擠得頭破血流。


苗芮:“怪不得!我就說嘛。”


她又掩嘴笑:“你們家還真是有這樣的傳統呢?當年你追老唐的時候,沒少跑來拜菩薩吧。嘖,那菩薩底座的石頭都快被你們磨光了,可算磨出個野孩子來,讓你心滿意足的嫁了老唐?!”


湯麗樺臉色一變:“苗芮!”


“咳!”唐文驥在于家村呆了很多年,青春歲月都奉獻給這里了,有些情感也生根在了這里,聽到苗芮酸她,他眼神飄了一下。


“在群里看到,大家伙兒都回來過年,我們也湊個熱鬧。我家沒什么人,城里的年沒意思,還是于家村熱鬧……”


苗芮冷笑,看他不爽。


唐文驥看她,目光卻很深沉。


“老于,咱兄弟永遠是兄弟。”


于大壯又是一串哈哈,攬住老婆的肩膀。


“行行行,歡迎你啊老唐,我們于家村人最是好客,回頭要是空了,來家里打打牌,吃個飯……”


這劍拔弩張的氣氛,不是唐文驥的初衷,他尷尬地笑了笑:“行!老于,我車在前面,咱們于家村見。”


于大壯:“哈哈哈好,你自便。”


兩家人對面走過,苗芮發現衛思良眼神兒不對,扯了扯于休休,“那姓衛的女娃子為啥這么怕你?休休,你怎么她了?”


于休休摸摸眉,也有些費解。


“一開始還挺拽的呢。突然就見鬼了似的。難道,被我的美貌嚇退的?”


霍仲南:“……”


于家人的小聲議論,唐家人聽不清,但湯麗樺看到他們有說有笑的樣子,就覺得在說自己,也忍不住酸幾句。


“這家人真是有病,工地都停了,欠一屁股債,還能這么高調的回來過年?笑死人。”


唐文驥:“你小聲點。少惹事!”


湯麗樺:“唐文驥你眼瞎嗎?你看不出來是那苗芮先罵我們的?你看她穿那一身,貂,鉆,黃金……我都快吐了。幸好我們緒寧沒要那破落女,要不然我這輩子能惡心死。”


唐文驥抿嘴不語。


這是緒寧不要人家嗎?


人家明顯有別人了——


他看一眼心神不寧的衛思良,皺了皺眉,沒吱聲。


可是,湯麗樺就沒那么好脾氣了,她瞪了衛思良一眼。


“你們年輕人的感情,可太稀奇了。不是喜歡我們緒寧嗎?怎么,看到別人欺負他,說他是野孩子,你怎么屁都不敢放一個?”


衛思良:“……”


她往常不會說這種粗話。


自從生病和唐文驥撕破了臉,就恣意多了。


唐緒寧:“媽,你別這樣。思良又不是會吵架的人,你以為像于休休?”


兒子護著女朋友,湯麗樺更煩。


“我怎么樣?你沒見她一副老鼠見了貓的樣子?平常不是挺能說的嗎?今天被人損成那樣,一聲不吭。德性!”


唐緒寧也發現了衛思良的心不在蔫,聽母親這么一說,也有點忍不住。


“思良,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嗎?”


衛思良還沒有從見到霍仲南的震驚中回過神。


在唐緒寧和唐家人的面前,她一直聲稱自己是霍家人。她母親和霍仲南的媽媽是親姐妹,她是霍仲南最看重最喜歡的妹妹——


這些牛吹下了,她哪敢對質?


原以為,唐家人這輩子都不可能和霍仲南有交集,也不會知道,當年奪產大戰后,霍仲南就極其厭惡她家。


她怕唐家人知道,她家的情況,遠不如嘴上說的那么好。大姨的遺產她們家一分沒拿到,姥姥和姥爺給母親留下的家當,早就被父母揮霍一空……


為什么到頭來,霍仲南會和于休休在一起?


衛思良想不通,不敢接受這個現實,也不敢告訴唐緒寧真相。


“我有點不舒服。”她攥緊唐緒寧的胳膊,“緒寧,我想回申城……”


“什么?”湯麗樺先炸了,“我說不來的時候,不是你極力攛掇緒寧回來燒香的?”


衛思良想回于家村,是想腆著肚子回來出風頭,順便把于休休徹底抹殺在唐緒寧的社會關系里,讓唐文驥最在乎的這群人,都知道她的地位——


現在看來,這是個愚蠢的決定。


“媽……”


“沒過門呢,叫什么媽?別讓人笑話。”


湯麗樺是個嘴毒的婆婆,衛思良和唐緒寧在一起,把自己的姿態放得太低,導致她在唐家一點地位都沒有。


唐文驥皺皺眉,雖然覺得不妥,但一個男人,不方便說什么。而唐緒寧,也不贊同這個時候回去。


“不能回去。要是讓于休休知道了,還以為我們怕她呢!思良,可能是這里人太多,你有點低血糖……等上了車,休息休息就好了。”


衛思良:“……”


她看唐緒寧。


在他眼里,她的身體,遠不如他和于休休斗氣重要?這到底是因為他討厭于休休,還是他太過余在乎于休休?


霍仲南沒有認出衛思良。


遺產大戰的時候,衛思良還小,霍仲南對她的印象本來就不深刻,更別說她長大了,長變了,還化妝。而且,他幾乎不會把視線浪費在無關的人臉上。


于家人完全不知道身邊的這顆深水炸彈是誰,更不知道他在唐家人心里投下的陰影。


他們愉快地吃完豆花飯,擠在川流不息的返鄉大潮里,買了些東西,一并拎上車,黃昏時分才到達于家村。


村里最漂亮那幢小別墅,就是于大壯的家。

TOP

第56章鑲了金的豬嗎


作者:姒錦


于大壯是搞土建起家的,這幢自建別墅幾乎結合了他建筑經驗之大成。但是,不同于城市別墅的奢華和講究,這個帶大院子的自建房,鄉村特點十分濃郁。


門前溝渠院后山,側有田丘與菜畦,這風貌品味,帶著濃濃的于氏色彩。休閑,安逸。


幫于家守房子的是一個叫于英的中年婦女。于休休管她叫姑婆,但于英和他們家只是遠親。


幼時,于大壯吃百家飯長大,于大壯發家后,也千方百計地反哺村人。


于家村那條通往鎮上的路,就是于大壯自掏腰身拓寬的。最早那是一條黃土路,每到下雨泥濘不堪,后來集資修建的水泥路面也很窄,會車都難。于大壯二話不說,直接帶工程隊把路面拓寬了。


于英一生沒有嫁過人,沒兒沒女,獨身一人。于家去申城后,房子就交給她在居住和打理,于大壯時常以補貼家用的名義,給她些錢。于英也勤勞,把房子里外收拾得干凈整潔。


為這事,村里曾經傳過一些風言風語,于大壯只當沒聽到。


于英早知道他們要回來,做好了飯,坐在于家的花臺上等。


車剛駛近,她就趕緊打開了車庫的門。


“可算回來了,路上還順利吧?”


于休休跳下車,“順利著呢。”


她幫父母把行李拎下來,順便將一個袋子遞給于英,“姑婆,這是給你帶的禮物。里面有衣服,你回頭試試,看合不合身。”


于英笑得滿臉皺紋:“哎喲,又給我買衣服。我衣服夠穿,別浪費錢。”


于休休嘻嘻笑:“不浪費不浪費,老板有錢——姑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哥哥鐘南。哥哥,這是于姑婆,你叫姑婆就可以了。”


霍仲南正在幫忙拿行李,聞言回頭。


“姑婆。”


他不慣招呼人,這算是為了于休休破例。沒想到,于英看到他,原本笑逐顏開的臉,突然凝滯,像是受到驚嚇般,呆呆看著他,好半晌沒反應。


“姑婆!?”于休休笑了起來,“完了!姑婆也被哥哥迷住了。哥哥,你這顏值太能打了。十歲到八十歲通吃呀……”


于英當然沒有八十歲。


實際上,她比苗芮還小兩歲,只是她輩分高,常年生活在農村,看上去顯老態。


于休休的笑聲,驚醒了她。


“這小伙子長得精神,好看好看。”


于英尷尬地笑了笑,把于休休給的袋子抱在懷里,顯得拘束而緊張。沒有人注意到她的表情變化,就連于休休也認為她只是不習慣接觸生人,鐘南又是那種氣場強大自帶冷感的男人,姑婆肯定嚇住了。


一群人笑著往里走。


“喵!”


一只黑貓扒在門縫,受到驚嚇,突然躥起。于英一腳踢過去,黑貓驚得“喵”一聲,跑遠。


霍仲南看她一眼,沒有吭聲。


于家熱情好客,汽車從村東頭駛到村西頭,一路尾隨過來不少鄉親。苗芮把家里的桌子,凳子搬到院兒里,擺好瓜子花生和糖果,邀請大家吃茶聊天。


農村的鄰里沒有城市那么鮮明的界限感。


很快,院子里就坐滿了人。


苗芮把早就備好的紅包拿出來,見到小孩子和新媳婦就派發。不管是誰家的,一律都有。


于家不小氣,在村里很有人緣。


所以,很快就有人八卦起唐家人的事。


唐文驥一家比他們早到,借住在老村長家里。


在村人眼中,唐文驥是領導是高干是他們難望其項背的上層人士,雖然唐文驥常說自己是于家村人,但回來過年還是頭一遭,大家自然又是稀罕又熱情。


村子就這么大,姓于的占了六七成,個個沾親帶故,誰家有點事,馬上就能傳開。


因此,哪怕衛思良恨不能找個地縫藏起來,也備不住湯麗樺從大城市到小農村十八般的花式吹牛——銀行董事長老公,金融才子的兒,霍氏家族的兒媳,她把自己渾身上下都貼滿了金。


村人不懂霍氏有多牛……


于是湯麗樺舉例了各大城市的幾個標志性建筑,又當場掏手機指出幾個常用APP,大家就都懂了。


信息時代,秘密少。


所有人都高看她家一眼,可私底下,卻為于休休不值得。


“我看那個什么霍家的女孩兒,不怎么樣。比不上我們休休。”


“嗬!這十里八村,哪家的女兒有休休好看?”


“什么十里八村?我從南走到北,都沒見到過。”


“緒寧和休休,本來是蠻配的。男才女貌……”


于休休想捂臉。


——她除了好看一無是處了嗎?


不想和唐緒寧衛思良相提并論,更怕哪句話不小心飄到霍仲南的耳朵里。于休休趕緊叫走渣弟和霍仲南,一起去掛燈籠。


“哥哥,你別聽他們瞎說。這些人喜歡添油加醋。”


霍仲南不作聲。


于休休頓了下,“我跟唐緒寧,其實交往不深。那時候我念書,難得碰上一次,好不容易畢業,就…分了。”


霍仲南看她一眼,“他配不上你。”


于休休驕傲臉,“那是。”


于家洲拎一個燈籠遞給霍仲南,“哥你個子高,你來掛!”


霍仲南掛燈籠,他負責閑聊,“那霍家有那么牛逼嗎?”


于休休:“……當然,如果不那么渣的話,一個能頂咱老板千個萬個吧。但人品不行,就都不行。”


霍仲南眼皮一跳。


于家洲:“緒寧哥……不,唐緒寧找了個霍家的女朋友,他媽媽屁\股都快要翹上天了。有什么了不起的呀?霍家是鑲了金的豬嗎?”


霍仲南耷下眼皮。


于休休:“別人家的事,少管。喂,哥哥,這個燈籠要掛高一點呀!再高一點呀。”


院子里有許多樹,于休休要把它們都妝點起來。不僅買了燈籠,還買回了彩燈,要靠自己的雙手張燈結彩——


“休休。”


于英在門口叫她。


“哎姑婆,什么事?”


“你來幫我看看。”


“來了!”


于休休洗個手跟著于英進房間。


幫于家守屋這么久,于英都不肯住主屋,始終住在廚房邊的一個偏房里。這里原本是于大壯用來堆放農具的雜物間,光線不好,地方也窄。只擺了一個衣柜一張床,一個穿衣鏡貼在墻上。


“好看嗎?”


于英穿了于休休買回來的新衣服,讓于休休給她參謀。


“好看的。”于休休沒想到她會在意衣著,幫她理了理,又幫她梳了個頭,“姑婆,你年輕的時候,也是很好看的吧。”


于英笑:“沒有你媽媽好看。”


“我媽是開掛的人。不算!”于休休對苗芮的顏值一直很有信心,大言不慚地說完,發現于英聽不懂,又笑。


“姑婆,那時候,是不是很多人追求你,你卻一個都沒看上?”


這話是她從苗芮嘴里聽的段子。


沒想到,于英一聽,突然變了臉色。


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怔怔搖頭。


“沒有人追求我。”


“???”于休休沒生活在那個時代,不了解那個時代的人。見姑婆不太高興,吐吐舌頭,不再多話。


于英扯了扯衣服,也不知道是滿意還是不滿意,反復地整理衣領,然后湊近鏡子看了看頭頂的白發,冷不丁問。


“你知道趙矅選嗎?”


“趙矅選?”于休休依稀有點印象。


但想不起哪里聽的,也不太清楚他是誰。


“怎么了,姑婆?”


于英怔怔的,“沒什么……休休啊,這衣服是不是太嫩氣了,不適合我的年紀。”


“不得呀。你看我媽媽的衣服,都顯年輕。姑婆,你穿這個好看的呀。放心,我眼光是很好的。”于休休推著她的肩膀,“走吧走吧,過年了,出去跟她們聊天去,別一個人悶在房間里。”


在于休休的印象中,于英從不和村里婦女湊堆聊天。用時尚的話說,她有點高冷。她的生活日常,除了干活,就是發呆。


果然,走出房間,她沒去院子里湊熱鬧,而是走向正在掛燈籠的于家洲和霍仲南。


怔了半晌,突然開口。


“小伙子,你姓什么?”


霍仲南回頭,安靜地看著她。


那只黑貓,不知道去哪兒偷了條鯽魚,恰好從窗臺飛撲過來。


霍仲南沒動,于英卻被嚇得退后一步。


她看著霍仲南的眼睛,極度不安。


“趙矅選你認識嗎?”


院子里的溫暖有點低,霍仲南看著她鬢邊的兩根白發在風里翻飛。


他緩緩拿起一個燈籠,背過身去,輕輕系在桂花樹的枝丫上。


“不認識。”

TOP

第57章不小心說漏了嘴


作者:姒錦


于家的熱鬧持續到晚上十二點。


打牌的散了,鄉間小院才徹底安靜下來。


姑婆在打掃一地的果皮瓜子屑,苗芮在整理房間,于休休悄悄把霍仲南拉到后院,聽山間蟲鳴。


鄉村的夜,十分安靜。


霍仲南看著燈下的小姑娘,在山風輕柔的吹拂中,覺得今晚的酒,有點上頭。


“你小時候就住這里?”他問。


于休休雙眼亮晶晶地看著他,沒有察覺這句話里傳遞的信息,也忘了自己“并非于大壯的女兒”,理所當然地接下去。


“小時候,我哪住得上這么好的房子。”她手一指,“院角那個茅草蓋的亭子看到了嗎?那就是我老家的舊址。”


霍仲南看她一眼,沒說話。


于休休渾然不覺說錯話,繼續侃侃而談。


“這里曾經是我們大隊囤糧的地方,后來包產到戶,于爺爺看我爸沒地方住,就把兩間破房子給了他。那時候,我爸爸太窮了。”


霍仲南問:“大隊囤糧?閑置的嗎?”


見他感興趣,于休休點點頭:“是集體的房子,閑置很久了。聽他們說,以前是有個守糧庫的人住這兒。后來……可能返城了吧。我也不知道。哥哥,你去過鄉下嗎?”


霍仲南搖頭。


于休休伸出雙手,以一種擁抱天地的姿勢望著天空,閉上眼睛。


“我喜歡現在這一切,日子越來越好,像做夢一樣。我擁有這么多,這么幸福。”


霍仲南看著她氤氳的臉。


“幸福是什么樣的?”


他聲音有點冷,伴著一股山風拂過來,于休休感覺到一陣涼意,愕然看他。


“哥哥,你不知道什么是幸福嗎?從來,沒有感受過?”


霍仲南皺皺眉。


他不說話。


于休休湊近,雙眼半合不合地盯住他。


“怎么?”霍仲南被她看得不適。


“如果你感覺不到幸福的話……”于休休眨下眼:“我可以幫助你。愿意嗎?”


她長長地拉著嗓子。


霍仲南心頭一跳,“獲得幸福需要一種能力。我沒有。”


于休休笑盈盈地說:“我有很多獲得幸福的能力,分你一點?”


迷蒙夜色里,她俏皮又嬌艷,霍仲南努力地凝神思考她的話,但想不明白,在她靠近時,狂跳的心是因為什么。


于休休笑:“要不,我現在教你一個辦法?”


霍仲南不吭聲。


于休休:“你閉上眼睛。”


霍仲南:“……”


于休休:“你試試嘛。幸福是需要用心去感受的。閉上眼睛,感覺才會敏銳。哥哥,你不要怕,我又不會欺負你……”


欺負?她一個小丫頭,能怎么欺負他。


霍仲南無聲一笑,“別鬧了。回吧。我好像——喝多了。”


于休休愣了愣,“哈哈哈,不可能。我們家的桃花醉,從不醉人。”


于家的后院,近山處有一個天然的石洞。于大壯把石油打鑿出來,儲存一些糧食,也用來藏酒。每年他都會在村里高價收購糧食,釀成酒,全都封存在山洞里,每次回來取一些走。送人,自飲,別有一番風味。


霍仲南從不飲酒。


也許因為酒是于家自釀,又取了個清雅別致的名字,他備不住誘惑,喝了幾口。此刻,唇齒間還殘留著桃花醉的酒香。大概太上頭,以至于看到于休休晃動的臉,就想到桃花醉的香味。


“我量淺。”他低下頭,不看她的臉,深呼吸一下平靜下來,“回去休息吧。”


于休休歪頭看他:“好吧。還說帶你走走,感受一下鄉村夜晚呢。”


小姑娘放低了嗓子,聲音像一只撒嬌的小貓,爪子撓在心窩。他分辨不清情緒,只覺得腿腳發軟。


“明天。”


“好吧。明天少喝些。”于休休看他皺眉,走上去扶住他,“不過,冬天的鄉下沒有夏天好玩。夏天可玩的才多呢,我們可以去釣蝦,抓螃蟹,采蘑菇,摘野果,挖野菜……”


衣衫窸窣,


兩個人穿得都厚。


霍仲南身上有點熱。


他不自覺地離她遠些,“夏天再來。”


“好啊,這可是你說的。”


“嗯。”


“到夏天,你要不來怎么辦?”


“你若不來——”于休休想了想,突然垂下頭,“不來我就不做你妹妹了,我要追你。”


室外有風,于休休后面一句聲音又低。


霍仲南只聽到第一句,笑了下,“傻瓜。”


傻瓜?


傻瓜!


于休休心臟怦怦亂跳。


這是……他同意的意思嗎?啊啊啊!


別來別來,明年夏天,于家村不歡迎你來。你千萬要失約啊!


苗芮把霍仲南的房間安排在二樓,行李都放在里面了,床上用品全新的,房間面積也大,有大大的陽臺,推開窗戶,可以嗅到清冽的空氣,還有撲面而來的臘梅花香……


“你休息吧。有什么需要,可以給我打電話。”于休休做了個打電話的動作,“我住二樓最左邊。”


“嗯。”霍仲南坐下來。


“你不舒服嗎?”于休休探了探他的額頭,又下樓為他端了一杯牛奶,“要是睡不著,找我打游戲。”


“好。”


霍仲南沒有喝醉,但整個人有一種遲鈍感,聽到于休休的聲音,心窩麻麻的,有一種古怪的情緒涌動。


“你快走吧。”他說。


于休休:“……”


霍仲南聽到關門聲,長長松一口氣。


洗漱好躺在床上,他想看會手機,可是盯著那些字,全都變成了桃花醉的香味,還有于休休的笑臉。他漸漸有點疲憊,閉上眼睛準備養養神,居然就那么睡過去。


于休休回房收拾好,躺下去時再回憶兩人說的話,突然驚出一身冷汗!


完了!


她說什么小時候啊?


這不是把撒的謊都招了嗎?


可他為什么沒有問?


于休休捂了捂臉,想找他解釋,又突然想到:他會不會喝醉后,根本沒有注意到?


她醞釀半天,發了一條消息,“哥哥,我剛才沒有說錯什么話吧?”


沒了回應。


“完了,不理我了?”于休休腦殼痛。


四周很安靜,窗外一片漆黑。


于休休放空腦子,想著補救措施,手機突然嘀了兩聲。


有新的短消息。


“于休休,我在你家外面的池塘邊,種有臘梅的那邊。你出來,我有話跟你說。”


唐緒寧這是準備了多少手機號?拉黑一個又一個。這次更離譜,帶著懷孕的女朋友回來過年,還大半夜找前女友談心?


于休休躡手躡腳下床,拉開窗簾往外看。


天地間一片漆黑,手機的亮光像螢火般在池塘邊閃爍。


她笑了,躺回被窩里,瞇起眼發消息,“我家過年不招待叫花子,要飯走遠點。”


唐緒寧:“你知道我是誰。別裝瘋賣傻了。出來,我們談談。”


于休休打個呵欠,剛想把他拉黑,唐緒寧又發來一條。


“于休休,要不是你說喜歡我,我會浪費時間跟你耗那么久?你的喜歡就這么廉價?今天喜歡這個,明天喜歡那個……還是說,你從來沒有喜歡過我?”


“是沒有。滿意了?”


“那你以前裝得挺像的。”


“你不也裝得挺像嗎?”于休休想想,又附帶一條,“衛思良那肚子,都有五六個月了吧?”


這話本是嘲弄,可唐緒寧看到卻精神一振。


說得這么酸,證明她還是在乎的。


“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出來,我給你解釋。”


于休休又打個呵欠,眼睛快要睜不開了,“這樣啊?我是想聽聽你的解釋,可我爸爸媽媽不允許我跟你來往。他們現在還沒睡呢,我不敢出門。要不,你再等我一會兒?”


唐緒寧:“好。我等你。”


于休休把他拉黑,丟開手機,睡覺。


唐緒寧在外面吹著冷風,等了一會又一會兒。一個小時過去,他等不到于休休的回復,電話也打不通,這才氣咻咻地返回。


在門口,就碰上穿大衣出來的衛思良。


四目相對。衛思良安靜地合攏雙手:“你上哪兒去了?”


“出去走走,心里煩。”


衛思良忍住氣,走過去挽住他的胳膊,將溫柔發揮到極致,“手都凍僵了,趕緊回去暖暖吧。讓你媽知道,又要數落你了。”


唐緒寧皺皺眉頭,往前走兩步,又扭頭看她。


“你會喜歡我多久?”


衛思良一怔,微微笑開,“當然是一輩子。到我死的那一天。”


唐緒寧攬住她的肩膀,在她發上吻了吻,“辛苦你了,我會好好疼你的……思良,還有個事,我想和你商量。”


衛思良靠在他肩膀上,“咱家你做主,商量什么呀?”


唐緒寧目光黯然,掃一眼她的肚子,“這孩子,咱先不要了吧。”


“為什么?”衛思良眼神尖利。


“我想——”唐緒寧嘆口氣,“思良,我還沒有準備好,怎么做一個父親。”

TOP

第58章又酸又甜


作者:姒錦


臘月二十九,又降了溫。


于休休早上起來,發現渣弟大清早在五人群“舌尖上的家園”發了一張照片和一個視頻。


“昨夜,這個小院發生了什么故事?”


照片是于休休和霍仲南在后院的背影,兩人肩并著肩。一個望著天,一個望著她,看上去朦朧而美好。


視頻是半夜池塘邊,唐緒寧走動的手機光線。渣弟把光線錄成運動軌跡,那團光一會在這,一會在那,拉快節奏后,再配上鬼畜音樂,十分搞笑……


頂級貴婦苗女士,“照片有點小美好。”


鑲了黃金的老爸:“是啊是啊,就像親兄妹一樣。”


頂級貴婦苗女士:“(我掐死你信不信?)那視頻又是什么,我看不懂。”


鑲了黃金的老爸:“鬼火?不能夠啊!難道,有人想偷咱們池塘里的魚?”


渣弟:“笑而不語.jpg。”


霍仲南:[微信紅包]


一言不合就發紅包!


于休休以極快的速度瀏覽完聊天記錄,領了紅包,發了個“謝謝老板”的表情。


“各位好,今天早上吃什么?”


頂級貴婦苗女士:“煮面。中午去于爺爺家團年,懶得弄了。休休,你去拔幾根蔥回來。”


冬天早上出門摘菜拔蔥,能把人的手指凍得麻木。但于休休很回味年幼的時光。她興沖沖裹好羽絨服,穿上雪地靴,下樓去后院。


野草,蔬菜,蒙上了一層白霜。呵氣成霧。


于休休伸了伸懶腰,背后傳來聲音。


“蔥在哪里?”


于休休嚇一跳,轉過頭:“你怎么下來了?”


霍仲南皺了皺眉,“你沒回我消息。”


于休休:“……”


差點忘了!昨晚她暴露了自己,給他發了消息。于休休滑開手機,發現霍仲南早上確實回復了。


一個——微笑。


意味深長的中老年人關愛智障的微笑。


……這讓她怎么回?


于休休看霍仲南臉色平靜,心存僥幸,“哥哥,你還記得我們昨晚聊什么了嗎?”


霍仲南:“不記得。”


于休休:“……???”


霍仲南:“你說什么了?”


天助我也!


這個人真是酒品奇特。


喝了酒,什么都不記得了!


于休休眉開眼笑,“我說今年夏天再過來玩,你說好。我讓你不要食言……”


霍仲南:“好。”


呃!不對。不是希望他食言然后可以光明正大地追他嗎?完了完了,她色令智昏,而他什么都不記得。


于休休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把他往門里推:“進去吧!外頭冷,你進去吧。”


霍仲南:“我幫你拔蔥。”


于休休一愣,忐忑的心情瞬間好轉。


拔好蔥,她交給霍仲南,回屋的時候,愉快地在四人群“家有兒女”發了一條消息。


“嚇死我了,我昨晚在鐘南面前胡說亂道,以為他知道了我的秘密……沒想到啊,他酒品清奇,喝醉了什么都不記得,哈哈哈哈哈!天都在幫我啊!躲過一劫。完美!”


頂級貴婦苗女士,“……”


鑲了黃金的老爸:“……”


渣弟:“老天再怎么助你,都阻止不了你自己要作死啊!”


鑲了黃金的老爸:“撤回撤回。快撤回。”


于休休奇怪,又看了看手機——


腦子嗡一聲炸了。


我靠。串群了!


這條消息,她居然發在了五人群——“舌尖上的家園”。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于休休撤回,雙頰脹紅地瞄一眼霍仲南,差一點咬著舌頭,“你……看到群消息了嗎?”


霍仲南不動聲色,把門撐好,“進去吧。”


嗚嗚嗚!于休休覺得自己完蛋了,一臉憂愁地看著他。


“哥哥,你看到沒有啊?”


霍仲南拿手機看一眼,“你撤回什么了?”


于休休:“……你真的沒有看到?”


霍仲南:“沒有。”


我天!


于休休立馬發了個大紅包:“我錯了,我不該貪得無厭,又催哥哥發紅包……發紅包這種事,我就該親力自為。撤回再賠罪,哥哥大人不計小人過。”


于家三口默默領走紅包,給她一串無語。


姑婆在廚房門口站著,從于休休手里接過小蔥,看了霍仲南一眼,笑笑,轉身進屋。


于休休:“姑婆對你印象不錯呢。她可是輕易不給人笑臉的。”


霍仲南抬抬眉,“是嗎?”


于休休:“當然是的呀。我長這么大,沒見她笑過幾回。”


霍仲南沒有表情,也沒有下文。


鄉村的日子單調到近乎無聊,于休休以為他會很難熬。可實際上,他相當放松,甚至比在申城時還要舒服自在。


吃完面條,于休休去和幾個串門的小伙伴聊天,他居然沒有拒絕姑婆的攀談,耐著性子坐在電暖爐邊,聽她閑談。


姑婆說:“你和我認識的那個人,長得像。”


霍仲南:“趙矅選?”


姑婆臉色一變。


霍仲南:“你昨天說過。”


“對,昨天你嚇到我了。”姑婆松了口氣,猶豫一下,從口袋里掏出一顆糖,遞給他:“吃糖嗎?”


“不吃。”


“他是吃糖的。”姑婆把糖塞入嘴里,慢慢地融化:“你像他,又不像。他怎么可能一直年輕呢。誰知道他老了會變成什么樣子。”


姑婆說著,自己先笑了起來,然后被糖的甜味嗆到咳嗽。


霍仲南看著她。


姑婆:“你喜歡休休嗎?”


霍仲南皺皺眉,轉頭看向院子里眉眼染笑的女孩兒,“喜歡。她是我唯一的妹妹。”


姑婆揉了揉棉褲的皺褶,平靜地說:“你們都是城里人,看不上鄉下的姑娘吧?”


霍仲南沉默片刻:“他看不上你?”


姑婆愕然,仔細審視他,“你當真不認識趙矅選?”


霍仲南嘴唇微動,“你可以和我說說他的故事。”


“你是警察?”姑婆突然問。


霍仲南看著她:“我只是好奇。”


“幾十年了,幾十年了。都快忘光了哦。”姑婆一嘆,蒼老的面孔突然流露出一絲別樣的神采,隨即黯淡下去,“那時候挺好的,吃不飽肚子,但他在,挺好的。”


霍仲南認真聽,不說話。


姑婆低下頭,用腳尖趕開想要靠近取暖的黑貓。


“他是個好人。公社的干部,縣里的警察,來問過我很多次。我都是這么說的。我說,其實呀,那個晚上,我是自愿的,自愿的……”


“沒有人相信他,也沒有人相信我呀。我知道他想回城。城里多好,什么都有。所以,我不怪他不肯承認,我也幫著他說話……哪知道,最后他還是沒能回城……”


霍仲南:“沒有嗎?”


姑婆搖頭:“他偷偷跑了,那天半夜跑的。他們派人找了好幾次,沒找著……后來過了好多年,我聽人說,他好像跑回城了,娶了媳婦,發了財,過得好滋潤了。”


說到這里,她重重一嘆。


“怕是,想不起于家村,想不起我了。”


村子太小,唐緒寧和衛思良的事,不到半天就傳到了于家人的耳朵里。


“昨天半夜里,小兩口打架,鬧得雞飛狗跳,緒寧那孩子是個溫和性子,居然氣得出了手,可見……那媳婦不是省油的燈。”


“可不么,這媳婦連緒寧她娘都敢罵!老村長大半夜起來給他們家斷公道,著了涼,咳嗽一夜沒好,天不亮,大順就帶去醫院瞧病了。大過年的,作的什么孽!”


“男人找錯媳婦,一輩子的禍害。還沒結婚就鬧成這樣,往后還了得?我看啦,緒寧還得找咱們休休這樣的……”


于休休送走小姐妹,正在二樓客廳里剪窗花,聽到樓下亭子里越來越大的聊天聲,放下剪刀。


“唐緒寧打人,還成了受害者。這什么邏輯。”


人都是幫親不幫理的,衛思良在于家村是外人,而唐家每次回來都會給村民帶東西,誰去申城有個什么事求著他,也是能幫就幫,老好人的形象深入人心,哪有人會幫衛思良說話?


于休休是唯一一個。


霍仲南坐在沙發,不知道在想什么。


聞言,他抬抬眼皮,“你不恨她?”


于休休:“我為什么恨她?”


霍仲南沒有吭聲。


于休休知道他的想法,嘿一聲,笑道:“我都恨不得給她送一面錦旗,感謝他為民除害呢。”


霍仲南:“……”


于休休想到唐緒寧昨晚發神經找自己的事,再聽到他家的八卦,隱隱有些想法,但不敢告訴鐘南。


琢磨著,她問:“中午去于爺爺家吃飯,你要去嗎?”


老村長家里團年,幾乎全村的人都會去。于休休怕他陌生拘束,正想說留在家里陪他,霍仲南就同意了。


“去。”


于休休意外。


“我以為你更愿意留在家里?”


霍仲南:“你喜歡。陪你!”


哦喔?于休休心里一甜,眨個眼,“好呀。”

TOP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