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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章污名(二)


作者:姒錦


當年好多人都還是半大不小的毛頭小子,在那個封閉落后的小山村里,強.奸這種香.艷的事情,光是想想就熱血沸騰,急欲宣泄的欲.望就在他們身體里,變成了對那個強.奸.犯的凌辱和不平……


如果不是唐文驥,不是隨后趕來的警察,那把寒光閃閃的菜刀說不定真能把趙矅選閹了。


真如此,哪來今天的霍仲南?


大家還不知道這個男人要干什么,內心很恐懼,但是在傭人們耐心的“伺候下”,他們不敢動,也不敢再享用桌上的美食,只拿恐懼的眼眸,不時瞄向霍仲南平靜無波的臉。


他在想什么?


是不是在考慮要怎么對付他們?


他會不會殺了他們?


腦子里翻滾的情緒得不出結論,最后都變成了對唐文驥的不悅。


所有人都是壞人,就他一個成了好人。哦不對,還有一個于大壯,明明那天晚上最先叫救于英的人,就是于大壯,可這出戲里卻刻意把于大壯剔除了……


他們很快意識到了一個事實——


霍仲南是故意的,他怕傷害和于休休的感情。


他故意剔除于大壯,就是不想讓于休休知道,她那個爹才是始作俑者。


在明白了這個事實之后,很多人再看于休休的目光,就又有了變化。


討好,


求助,


恐懼,


于休休在人群里看到了熊茵和鄧春開母女。


鄧春開殘疾多年,不能言語,靠輪椅過活,是霍仲南那次去于家村的時候把她接到申城,聯系醫院為她治療,并且承擔了全部的醫藥費。雖然沒有人見過鄧春開說話,但是她的狀態明顯比以前好了很多,臉上有了肉,臉色也紅潤。


她雙眼一眨不眨地盯住臺上,看得比誰都入神。


在場的很多人并不看書,也不知道臺上演繹的是《望山》片段,更不知道鄧春開是《望山》作者熊文鋒的前妻,熊茵就是他們的女兒。


大概是于休休的目光注視得久了,熊茵突然回頭看過來。


兩個人對視,熊茵一笑,調回頭照顧母親。


呼嘯而去的警車帶走了“趙老師”。


臺上的演繹卻沒有停下。


安靜了一會兒,畫面突變。


喧鬧的現場換成了寂靜的竹林,風聲低低淺淺掠過。


一個女聲優說:“我看他八成是跑不了啦。返城?這輩子都別想返城。”


于休休心里一沉。


女聲優的聲線并不熟悉,是于家村的口音,但是她從來沒有聽過,很陌生的感覺。


她豎著耳朵,等著有人和她搭戲。


可是,等了許久,沒有下一個聲音。


安靜的空間里,只能聽到一點淺淺的呼吸,像是男人。


女聲優又說:“現在事情辦成了,你答應我的事,什么時候兌現?”


回應她的,只有風聲。這天晚上的風似乎特別的烈,吹得竹林嘩嘩作響。


“啊——”


她突然慘叫一聲,骨咚骨咚,像是滾到了什么地方。


舞臺上的布簾,無風而動,但是沒有人說話。


好一會兒,世界靜止。


許久,突然傳來一個輕笑,“呵!”


音樂聲響起。


緊接著,管家上臺,用微笑的語氣說:“剛才我們演繹的是著名作家文鋒先生所著的《望山》片段,因為書里的背景貼合諸位貴客的家鄉,我們就做了大膽的嘗試,期望能給大家的思鄉之情帶來一絲撫慰……”


臺下寂靜。


沒有人說話。


空氣里,似乎流動著恐懼的氣氛。


管家又笑:“今天我們的表演就進行到這里。至于故事的結局到底如何呢?那位趙先生有沒有身陷牢獄,這個竹林里突然出現的女人是誰?故事有沒有隱情……我們明天晚上繼續演繹。現在,請大家把熱烈的掌聲給到我們今天的《望山》聲優團隊。感謝他們用飽滿的情緒為我們還原了這個精彩的故事。”


明天晚上還要演?


有人在倒抽涼氣。


如果沒有今天的演繹,他們可以說,別人都是兇手,他們只是旁觀者,最大的責任無非是沒有阻止別人行兇而已。


可是……


今天的故事里,他們每個人都在局中。


現場只有幾個不明就里的掌聲,稀稀拉拉。


聲優們似乎并不在意,他們對著臺下鞠了一躬,拿著臺本默默退場,從頭到尾沒有掀開布簾走到臺前。


可是所有人看到他們的影子,都有著恐怖的感覺,就好像看到了魔鬼——


管家說:“眾所周知,《望山》這本書還沒有等到出版結局,文鋒先生就出了意外,這對無數翹首以盼的讀者來說,是莫大的損失。我們霍先生在機緣巧合之下,拿到了文鋒先生親筆所書的《望山》下部手稿,這才特地請人編排了出來,準備趁此機會,展現給大家。”


仍然沒有聲音。


離奇而詭異的安靜,讓場面更添了恐懼感。


人們似乎還沒有從那個貧窮落后的山村走出來……


管家環視眾人:“今天時間不早了,我們就不安排別的活動,大家回去早點休息。明天我們出海。霍先生為大家準備了豪華游輪三日游……”


年輕人雀躍起來,可是家里長輩不吱聲,他們似懂非懂,面面相覷。


而長輩們心生恐懼,默不作聲。


管家笑了聲,“大家似乎對霍先生的安排,不甚滿意?”


眾人如夢初醒。


“滿意。”


有人喊。


“很滿意。”


有人大喊。


“非常滿意。”


有人開始吶喊,邀功一般,紅著眼睛,掌聲如雷。


“我們太滿意了。感謝阿南。”


每個人心里都有一桿秤,對自己的過往稱過之后,很快就能原諒自己所有的不對。認為自己肯定不是趙矅選事件里最壞的那一個,畢竟只是做了大多數人都會做的事,其他人做得才過分呢。


于是,他們又理直氣壯起來。


甚至默默在心里懷疑,霍仲南此舉,肯定是因為父親身上有此污名,想要借機為父親洗白。所以,只要順著他的意思,認定當年是被人蒙蔽,不知道他父親被陷害,幫他父親證明清白,為他挽回尊嚴和面子,這事就過去了。


至于竹林里的女人……


大多數當年親眼目睹的人都認為,趙矅選強.奸這事板上釘釘,就算他們做得狠了點,他仍然是個強.奸犯。竹林里的女人,不過是霍仲南用來為父親遮羞和洗白的障眼法罷了。


“他是有錢人,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唯一洗不掉的就是他父親的這個污點。”


“叫我們來的目的,就是幫他洗掉這個污名吧?”


“三叔,你這么一說,我覺著是這么回事。”


“那小島別墅養老,還有指望不?”


“指望是有。就看哪些人懂事,順著他,讓他舒舒服服的擺脫污點,洗白上岸唄。”


“呵!拿旅行和房子來討好咱們。”


“說交換更合適。有錢人的邏輯咱不必想太多。”


“那明天出海,你們去不去?”


“去啊,怎么不去。不去哪來的別墅和養老?你以為人家的好處白拿的?”


“不會明天又演什么《望山》吧,看得我老腰直酸,脊背冒汗。說來當年那老趙也是真慘……不過,這怪不著咱們啊,誰讓他犯強.奸呢?”


“對對對,怪不著咱們。雖說他兒子現在有錢了,那也不能黑白顛倒吧?他對咱們好,咱們可以違心說幾句他父親的好話,否認強.奸的事,也不是不可以,但那是看他情面,不是錯在我們。”


私底下,一些相熟的人自己合計著,找了些七七八八的理由也就說服了自己,安了心。


于休休站在二樓的陽臺上,站在霍仲南的身邊,緊緊抓住他的手。


“阿南?”


“哥哥?”


“大魔王?”


“霍仲南呀。”


她一聲又一聲的叫,


一聲比一聲溫柔,一次比一次有力。


他沒有動,一直到于休休緊緊摟住他的腰,將臉貼在他的后背上,他才終于有了反應。


“對不起。”于休休聽著他強勁有力的心跳聲,“我不該跟你作的。我不好,沒有感同身受。”


霍仲南握住她的手,“別傻。”


于休休抿了抿唇,又抬起頭來,看著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似乎想從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挖掘出更多的真相,


“你生我氣嗎?”


“沒有。”霍仲南調轉過頭,將她攬在懷里,看著夜下的海灘,看著傭人們在收拾東西,“明天出海,你要去嗎?”


于休休皺了皺眉,“要。”


她回答得十分堅定,霍仲南就像預料到她的回答一樣,嗯一聲。


“那早點去休息。”


“你呢?”于休休仰頭看他。


“我坐一下。”


他似乎有些無力,說完慢慢在椅子上坐下來,吹著咸濕的海風,一動不動。


于休休靜靜站在他的背后,默了許久,低聲問道。


“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最終想要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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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章第一次見她是什么時候(一)

海島上的夜晚,有點涼。


月亮掛在天空之上,又投射到于休休微仰的眼中,晶亮深邃。


霍仲南許久沒有說話。


他看著于休休,把她看得不自在了,低下頭小聲說:“你要是不方便,就不用說了。我其實也是就隨便問問……”


她害怕傷害到他。


沒想到,他竟嗤一聲笑開。


于休休一怔,抬頭:“你笑什么?”


霍仲南攤開掌心,待她小手放過來,他輕輕一帶,就將她拉過來坐在自己的腿上,像哄孩子似的,圈住她的腰,溫柔地說:“只想搞清楚一些事,順便得到祝福。”


搞清楚什么事,在今晚的大戲里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于休休只要不傻,認真看了聲優的表演,就明白霍仲南對他父親的事情耿耿于懷,懷疑趙矅選被陷害,并且正在試圖找出那個人,弄清原委——


可祝福是什么意思?


于休休懵懂地看著他,“搞不懂你。”


霍仲南將她的手握在掌心,珍而貴之地裹了裹,聲音低低,“早些時候,不是說要在島上舉辦婚禮,得到所有人的祝福嗎?可是,我被你拒絕了,唉,這樣就只剩第一個原因了。”


他幽幽的嘆息,竟有幾分委屈。


于休休想起這件事,“你那時候是認真的?”


“我什么時候不認真了?”他又笑,是那種很魅于休休耳朵的絮語溫言,“沒良心的東西。”


“喔!”于休休沒有動彈,認真在他的懷里思考,想把事情想明白,可是離他太近,他身上有一種不知是水果還是鮮花的清香味兒,灌入鼻腔,極為上頭,很快撫平了她不安的神經,身體全然信任地靠著他,整個人軟化下來。


“我知道你的想法。我就是有些擔心。聲優的表演太震撼了,我好怕。”


“怕什么?”他溫聲問著,掌心順著她的頭發。


“怕你沖動,做壞事。”她說。


霍仲南笑了起來,低頭看著她,“陪我去走走?”


“去哪兒走?”


他笑,“還能賣了你?”


月光灑在身上,海風撩撩,于休休懶洋洋地倚著他,夜色溫柔而美好。


在一起久了,兩個人許久沒有像今天這樣安靜地在一起了,突然靜下來,許多記憶里的美好回憶,就被喚醒歸來,甜美得令人醺醺然。于休休閉上眼睛長長吸氣,恨不能在軟軟的細汗上打幾個滾兒。


“休休。”霍仲南低頭,“我第一次見你,你猜是在哪里?”


于休休愣了愣,又笑著在他胳膊上蹭一下,有點不好意思,“不是大禹舊辦公樓的門口嗎?”


那天她受他顏值吸引,厚著臉皮湊上去說要給他拍照。


時光過境,現在想來她仍然覺得不可思議。她于休休膽兒是大,但是正常情況下也不是那么不要臉的人,敢主動去撩男人。她完全想不起來,那天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膽了。


“嗯。”霍仲南笑,“那是你第一次見我。”


于休休噫一聲,“難道你不是第一次?”


小姑娘學會內涵他了。


霍仲南笑著低頭,用額頭蹭了下她的,“我第一次見你,在夢里。”


夢里?于休休笑了起來,“你可別逗了。”


她的笑聲在海浪溫柔拍岸的樂意里,聽來十分歡快。霍仲南牽著她慢慢走著,許久沒有言語。于休休感覺到氣氛不對,抓緊他的手。


“你說的是真的?”


“嗯。”霍仲南低頭看著女孩兒,她仰起的脖頸,弧度美好而優雅,這個角度與他在那個噩夢里透過觀光電梯的玻璃看到的女孩兒,居然完美的重合在一起。


他喉頭微硬,“我不是隨便挑上大禹合作的。”


“??”于休休更緊張了。


霍仲南說:“你出現在我的夢里,我找了許久,才找到大禹,找到你。”


這……


也太詭異了吧?


霍仲南看她傻傻望著自己,伸手握緊她,“嚇到你了?”


一個正常人肯定是接受不了“夢見”這種荒唐理由的。


“你別害怕。”霍仲南手心有點涼,但語氣溫暖,“也許這就是命中注定。我和你的緣分。”


“我不是害怕。”于休休看著他英俊的面孔,此刻內心十分復雜,“那段時間我也常常做夢。不過很可惜,我沒有夢到你,到是后來跟你熟悉了,有夢見過一些不太好的……”


她欲言又止。


霍仲南問:“夢見什么?”


于休休想到那些亂七八糟的夢,再看看他月光下深邃的雙眼,像是掉入了一個漩渦。


此時此刻,更像是夢。


“我在夢里和你沒有交集,卻總是聽到你的事情。你被你的姨媽和表妹算計了。就是衛思良,她接管了盛天,和唐緒寧勾搭在一起,我家也敗落了,特別慘……”


霍仲南皺了皺眉,“那我在哪里?”


他在,當然不會放任衛思良這么做。


于休休很難啟齒,


“你……好像是病得很重,跳樓自殺了。”


終于說出這句話,于休休長松口氣,緊緊握住他的手。


“我媽說,夢都是反的。夢里不好的事情,在現實里都是大彩蛋。比如我常常會夢到牙掉光了,夢到我爸媽過世,哭得稀里嘩啦,但他們都很好。我牙也沒掉。”


說到最后,她齜開嘴,露出兩排整齊潔白的牙齒,微笑的表情十分治愈。


“你看,是不是完好無損?”


“哼。看來你這小妖精沒安好心。”


霍仲南說笑著,帶她踏著夜色,爬上一塊礁石上,坐下來,又拍了拍身邊。


“坐。”


海風將礁石打掃得十分干凈。


于休休坐下去,挽住他的胳膊,聽著海浪拍打巖石的聲音,懶洋洋地說:“有時候我覺得你這人吧,心思挺沉的,便不敢和你說這些。”


“你想說的不是心思沉。”霍仲南攬住她的肩膀,往懷里帶了帶,失笑,“你想說,我有病,你不敢說。”


“哦。原來你也知道啊。”


于休休靠在他的胸口,被溫柔的夜風撫摸著,慵懶的嘆著氣,身上軟綿綿的,開始犯困。


“休休。”霍仲南沉默片刻,輕輕捋起她垂落的長發,迫使她抬起臉來注視他。他似乎是喜愛極了她這副慵懶的樣子,又低頭在她額上輕輕吻了吻,眼神溫柔又纏綿。


“我曾經以為,那就是我的結局。”


于休休嗯聲,微怔,“你……”


“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我常常看到自己從樓頂跳下去。”


他拍了拍礁石,側過臉看她,眼里有笑,“我來到這座島的第一天,就坐在這里,想那個夢里的人。那幾年里,我在這座島上,見到了無數優秀的心理醫生,但他們沒有治愈我。而是你,于休休——”


月色怡人,落在礁石上,鋪滿了他的眼,以至于接下去的每一個字,都溫柔得水一樣滲入于休休的心里。


“我擁有過很多東西,但都不及你給我帶來的那一縷陽光。”


于休休愕然,看著他許久不動彈。


“我……有那么好?”


她不確定,不敢信。


霍仲南笑著低頭,在她臉上刮了刮。


“你比你想象的更好。在見到你之前,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嗎?”


于休休搖頭。


霍仲南抿抿唇,似乎在笑,但聲音格外溫柔嚴肅,“我想,大概在你還是個小姑娘的時候,我就已經在找你了。”他眺望夜下望不到盡頭的海面,眼神有淡淡的落寞。


“你和我不一樣。你什么都不知道。”


于休休喉嚨鯁了鯁,“你告訴我,我不就知道了嗎?”


霍仲南想了想,說:“我想過,如果你和我一樣,也有那個夢。夢里的你看到我,呼喚我,成為那個世界里,最后一個與我告別的人……那樣,或許就不一樣了。”


“為什么?”


“那樣我也許沒有勇氣告訴你。因為夢里的我,那樣不堪,懦弱。”


于休休眼眶有點熱,她想告訴霍仲南,在她的那個夢里,有一個即將告別這個世界的人,她喊了他,看到了他從樓頂一躍而下,但始終不知道他的結局如何,為此也是煎熬許久,恨不得把那個人從夢里翻出來,親口問一問他,你究竟死了沒有。


但她不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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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1章他的限制(二)


作者:姒錦

“這么說,我們天定情侶咯?”于休休嘴角掛著笑意,看上去有幾分玩笑的意味兒。


霍仲南卻慎重地點頭,“天定。”


她說:“你喜歡我,就是因為我出現在你夢里?”


霍仲南想了想,“不完全。”


“怎么講?”


“我喜歡你是因為你足夠好。”霍仲南沉默片刻,在她的掌心撓了撓,“現實里的你,比夢里的你,更像一顆小太陽。”


于休休雀躍,眼窩都是笑。


卻聽他又道:“你不作的時候。”


“……”于休休抽手,“那我作的時候呢?”


霍仲南笑了起來,把她的手拉回來,放到掌心里,像撫摩什么稀世珍寶,一點一點感受,并慢慢與她十指相扣,指向掛在天邊的月亮。


“太陽也需要休息。換月亮上崗。”


“噗!好吧,你贏了。”


于休休眨了眨眼,認真地說:“我實話告訴你吧。我不僅是你夢里的姑娘,其實我也夢見了你。你呀,總是出現在我的噩夢里,一次一次地往下跳,每次都把我嚇得從夢里醒過來……”


“呵。”霍仲南微微一笑,表情溫暖極了,“我信。”


“……”于休休歪歪頭,“你的樣子不像相信呢?”


“傻瓜。你說什么我都信。”


霍仲南抓起她的手,“我們再走走。”


“別啊!”于休休是個懶宅,能坐在這里就不想再走,“這里就很舒服。”


這里就像一個渡口,他傾吐的心聲,他給她的生活參與感,就在這里。她怕走開了氣氛就會改變,如若可能,她想要這種感覺更久一點。


兩個人相擁著,安靜的聽著海浪拍岸,許久沒有人說話,


“困了?”


“有點。”


“那回去?”


“我就想你陪著我,坐在海邊,看月亮,等著你的小太陽上崗……”


“小朋友呀。”他無奈喟嘆,索性將她抱過來坐在身上,眼眸里的光,比月光更為皎潔。


兩人回去的時候,已是深夜。


于休休睡著了,是霍仲南把她抱回去的。


管家等在客廳里,看了他立馬上前。


“霍先生……”


霍仲南給了他一個眼神,管家看向他懷里的于休休,噤聲。


“等著。”霍仲南低低吩咐,將于休休抱上樓,放在床上蓋好被子,又在床邊坐了片刻,確認她睡熟了,這才慢慢走到書房,叫來管家。


“什么事?”


管家說:“我都安排好了。就是于小姐那邊……”


他皺起眉頭,似乎想到于休休有點頭痛,抬起眼皮看向霍仲南,“怕是為難……”


霍仲南擺擺手,“做好你的事,別的不用操心。”


管家:“是。”


“休休,該你簽字了。”


于休休看到面前的離婚協議書有些暈眩的感覺。


夢里和夢外的有些感受是共通的,這個時候,她有些糊涂。她不是跟霍仲南在一起的嗎?她剛認了他做哥哥,兩個人就要確定關系了,怎么會和唐緒寧在婚姻登記處,還是在辦離婚?


“唐緒寧,你有毛病吧?”


“于休休。”唐緒寧像是恨極了她,咬牙切齒的樣子,面孔十分猙獰,“你到底要纏到我什么時候?我警告你,這是我給你的最后機會,你要是不肯和平離婚,那就別怪我不念舊情了。”


于休休滿腦子都是問號,看著陌生的唐緒寧,再看看面前的那一片白紙黑字,望向對面的婚姻登記員,卻只看到她平靜無波的眼里,一閃而過的同情。


“我再說一遍,我和思良有孩子了!”


“我知道呀?”于休休有點懵,“不是掉了嗎?她懷不上了?”


“你……”唐緒寧重重抽氣,“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怎么能這么詛咒我們?于休休,算我求你,你裝傻裝這么多年,還不夠嗎?你清醒一點,我們早就完了。你拿著錢帶你媽去治病吧。我看你媽瘋得挺厲害的,一天神叨叨的跟我媽面前說三道四。”


“你媽?你媽不是死了嗎?”


“于休休!”唐緒寧似乎氣恨到了極點,不再相勸了,直起身來就抓于休休的手,往紙上簽名。


于休休沒搞清楚狀況,當然不肯,她掙扎起來,大喊救命,保安跑過來干預了,她轉頭,就看到了衛思良,她站在刺眼的光線中,冷笑著。


“于休休,我不能讓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沒有爸爸。所以今天,你簽也得簽,不簽也得簽。”


然后,于休休聽到旁邊的人叫她,“衛總。”


一聲衛總,把于休休嚇醒了。


她是衛總那就意味著霍仲南沒有了。


這是比唐緒寧是渣男要和她離婚的事情,可嚴重多了。


“霍仲南!”


于休休掙扎般喊著從床上醒來,脊背都濕透了,腦子昏昏沉沉。


窗外陽光大熾,天兒亮得早,太陽已經上崗了。


她瞇起眼睛,左右看看,沒有尋著霍仲南,心底突然有點慌。


“霍仲南。”她趿著拖鞋出去,發現別墅里空蕩蕩的,只有管家一個人。


她有點愣,“他們人呢?”


霍仲南,米樂,鐘霖,還有于家村的人,約好了今天出海,他們不可能這個點兒了還沒有動靜的呀?


管家微笑:“于小姐。霍先生走得早,看你還在睡,就沒忍心叫你。”


沒忍心?這叫什么狗屁的借口?


“你當我三歲?”于休休冷下臉,“說吧,什么情況?”


管家頭又開始痛了。他就知道這個差事不好做,又不得不硬著頭皮去哄這個姑奶奶。


“這個……霍先生說等你醒來,會給你解釋。但是現在,請您稍安毋躁,我為您準備了早餐……”


他不得已把霍仲南搬出來,又用早餐哄她。可是于休休壓根兒就沒有耐心聽下去,哼一聲,她回頭就拿手機,給霍仲南打電話。


“喂。”


他低沉的聲音,如昨晚一樣溫暖動聽,可是于休休這會兒氣不打一處來,聽得牙都咬緊了。


“你什么意思?”


聽她質問,霍仲南很平靜,“休休,我知道你會生氣,所以,事先不能告訴你。”


于休休頭都大了,“所以,現在告訴我,我就不生氣了嗎?”


先斬后奏,到是個好手段,于休休又氣又急,拍了拍頭,又只能怪自己貪睡,“說吧,你這么做,到底是為了什么?”


霍仲南沉默。


于休休拔高了聲音,“你不愿意說嗎?不愿意說,我馬上給他們打電話,你的計劃可就泡湯了。”


她不傻,已經明顯感覺到了霍仲南的計劃里,她是會影響的決定因素。


“于休休。你不用拿這個威脅我。”霍仲南說:“我什么也不會做,你大可放心。但是他們會做什么,我無法預料。我不讓你去,是為了保護你。懂嗎?”


“保護?”于休休冷笑一聲,“那我不在船上,他們就不懷疑,不奇怪嗎?”


“他們不會知道。”霍仲南淡定地說。


“什么?”于休休覺得不可思議,“我不在船上,他們怎么可能不知道?”


“聲優。”霍仲南說:“我只需要告訴他們,你感冒了,不舒服,不方便,就可以把你藏起來,不用見任何人。”


于休休閉上眼睛、


好吧,他是可以做到。


沒有人知道,連謝米樂也沒有來“打擾”她。


“霍先生,你就不怕我拆穿你?”


“你不會。”霍仲南說:“乖乖在家里等著我。好嗎?”


“你混蛋。你在哪兒?”


“我出海了。信號不好,就這樣。”


“混蛋,霍仲南,你混蛋。”


“于休休,我愛你。”


他掛斷了電話。


于休休愣愣地看著手機,好半天,突然笑了起來。


“原來不是我不會,而是我根本做不到啊。”


她的手機沒有了網絡。也不知道霍仲南使用了什么技術手段,她能撥打的電話也受到了限制,只有他一個。


于休休冷冷看著管家,“這么說,我是被軟禁了?”


管家低下頭,“于小姐,廚房準備了你愛吃的早餐。”


于休休哼一聲,徑直沖出門去。


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兩個保鏢,如影隨形地跟著她。


管家在背后大喊,“于小姐,這里是內島,你出不去的。”


“我要報警!”


“你……報不了警。”


“混蛋!這個天殺的混蛋。”


于休休憤而大叫,聲音傳出老遠。


可是海面上靜靜的,沒有任何人理會她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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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章蘑菇城堡(一)


作者:姒錦


于休休坐在海邊的礁石上,兩個小時過去,管家看她快坐成一塊“望夫石”了,硬著頭皮上去叫她。


“于小姐?”


于休休沒動,望著海面,嗯了一聲。


管家誠惶誠恐,“霍先生走前給了我一個食譜,說是你喜歡吃的,我都讓人照著做了,但不知做得合不合你的品味,想讓你去品鑒品鑒……”


“哦。”于休休看他一眼,站了起來,速度快得管家咂舌,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勸得太遲了。


于休休走得很快,腳上生風,往別墅的方向。管家笑瞇瞇地跟上去,十分殷勤地照顧著,心道,女人心真是無法琢磨,吃的魅力有那么大么?


他正尋思著,于休休進了屋,沒去餐廳,徑直上樓。


管家愕然:“于小姐,這邊……”


于休休頭也不回,“我涂防曬霜。”


管家:“……”


原來讓她決定回來的不是美食,而是美貌。


于休休在樓上待了不到半小時就下來了。


將手機丟在桌子上,問管家,“吃的呢?”


管家反應過來,馬上帶她過去,“這邊請。”


于休休不言不語,坐下來就開始吃,吃相不怎么文雅,甚至有點狼吞虎咽的意思,看得管家三觀不停被刷新。


他遞上紙。


于休休接過,仍然不言語。


良久,大概是吃飽了,她打個嗝,回頭。


“幫我聯系他。”


管家:“這……”


于休休面無表情,“我知道你聯系得上。別廢話了。”


管家看她一眼,背過身去,打了電話,不知道霍仲南說了什么,他嘴里不停說著“是”,然后把電話遞過來給了于休休。


“休休。”霍仲南聲音很低,帶點嘆息,“我很快回來。你乖乖的,好不好?”


于休休背靠在椅子上,“你在哪兒?”


霍仲南遲疑:“海上。”


于休休說:“我要來。”


“聽話。”


“你不愿意沒關系,我就問問。”于休休突然笑了,“我就知道你不會同意。就這樣。”


說完,她把手機還給了管家。這反應讓管家錯愕,看了看她,接過電話來,又走到旁邊,等霍仲南吩咐完了,這才收線,長長嘆息一聲,走到于休休身邊。


“于小姐。霍先生這么做,都是為了你考慮。”


“謝謝他了。”于休休站起來,順便拿了一盤桌上的水果,徑直走人。


管家看著她的背影,半晌,嘆口氣。


于休休邊吃邊走,在大廳看到被保鏢攔在外面的葉艾艾。


這姑娘昨天下午急著回去收拾鋪子,沒等看到好戲就走了,也不知道霍仲南已經帶人出海,今天再來找人,已是人去樓空。她頹然地低頭,正準備轉身離開,就看到了趿著拖鞋,穿著睡衣在吃水果的于休休。


“于!”


她興奮地揮手。


于休休看到她了,但是沒動。


過了有兩秒,她的手才從嘴邊拿下來,放下水果盤,走過去。


“hi。你愿意進來陪我玩嗎?”


葉艾艾眼睛一亮,點點頭:“愿意。”


于休休莞爾,調頭和保鏢交涉。保鏢不敢做主,請示了管家,得到允許,葉艾艾將手機托寄到管家手上,終于被放進來了。


“哇哦。他們為什么這樣?”葉艾艾完全不理解眼下的情況,只是覺得好玩的樣子,“你和霍在玩游戲嗎?”


“是啊。”于休休抿抿唇,朝他一笑,“老鷹抓小雞的游戲。”


“老鷹抓小雞?”葉艾艾聽了,興奮地說:“我可以加入你們嗎?”


于休休想了想,“當然。”


“誰是老鷹,誰是小雞?”


“我們是老鷹。霍仲南……是小雞。”


于休休和葉艾艾不熟,但葉艾艾是個熱情的人,她似乎很愿意接近于休休,而且她的話超級多。根本不需要于休休引導,就能將她和霍仲南以前認識的那些事說得清清楚楚。


當然,她很樂于分享這個。


那是一個十分美好又有紀念意義的經歷。


于休休躺在陽臺上的椅子上,看著外面的風景,聽葉艾艾說年少時那個高貴冷艷不近人情的霍公子,很少插話,偶爾笑一笑。


“他沒這么老的時候,真的好好看,像個王子。”


“雖然他現在也好看,但我好想念以前的他。于,這么說,你不生氣吧?”


這么問,讓人怎么生氣?


于休休淺淺一笑,搖頭,繼續吃東西。


葉艾艾又興奮起來,蹲在那里剝山竹,邊剝邊往嘴里送。


“島上的姑娘都很喜歡他。他是大家心目中的王子。真正的王子。”


“可是他不愛理別人,只愿意跟我說話。”


“他和我說過很多很多話,可是我太小了,好多事情都忘了。”


“對了對了,你知道蘑菇城堡嗎?”


于休休唔一聲:“知道呀,怎么了?”


聽她說知道,葉艾艾的眼里露出明顯的意外和失望,“哦,你也知道呀。”


于休休但笑不話。


葉艾艾坐下來,“蘑菇城堡是他送給我的生日禮物。是為我的愿望設計的。”


于休休剝山竹的手頓了一下,又繼續剝:“是嗎?”


“嗯。”葉艾艾擦了擦手,斜著眼看她,遺憾地嘆息,“可是霍哥哥后來離開了這里,一去不回。我問過管家好多次,他都不肯告訴我他的聯系方式。否則……”


她沒有說完。


否則什么?不言而喻。


滿滿的遺憾就寫在她的臉上,于休休看她一眼,莫名有點想笑。當年葉艾艾還是個多小的姑娘啊?已經開始對漂亮的小哥哥念念不忘了嗎?


“艾艾,你有男朋友嗎?”她問。


葉艾艾點了點頭,很快低下眉去,看著手指說:“總是談不好。談著談著,就沒有興趣了。”


“為什么?”于休休笑:“你沒有特別喜歡的男孩子嗎?”


葉艾艾想了想說:“有時候會暗暗喜歡一個人。可是,我不愿意他們也喜歡我。”


“嗯?”


“我也說不清楚為什么。”葉艾艾聳了聳肩,笑容有些尷尬:“我想,我大概是有病吧?我只享受暗戀的感覺。如果發現那個人也喜歡我,我就覺得他一點都不可愛了,他的優點馬上變得黯然失色,失去了吸引力。如果他還不知死活地向我表白,我甚至會感覺惡心,覺得他丑陋。”


于休休似笑非笑,“那就是不夠愛吧。沒有真正愛上,你可能只是迷戀他們身上的某個特質,而不是喜歡這個人,”


葉艾艾看向她,“是吧?”


“或許。”于休休平靜地笑,“如果那個人是霍仲南呢?”


葉艾艾抿了抿嘴唇,沒有作聲。


她說不出反駁的話來,因為她知道答案,于休休也知道。


“好了。咱們該玩游戲了。”于休休站起來,指了指衛生間:“我去洗個手。”


有了葉艾艾的陪伴,于休休整天都很聽話,沒有再找事,管家感動得差點掉眼淚,心里的大石頭落了下去,覺得留下葉艾艾是明智之舉,因此,當晚上葉艾艾要求留宿的時候,他想都沒想就同意了。


這么大個別墅里,沒個能聊的女孩子,又不能上網,她怕把于休休憋瘋,也就隨他們去了。


吃過晚飯,兩個女孩兒在樓上影音室里看了會電影,又去游泳池浪了兩圈,除了換衣服,全程有保鏢看著,到了夜里十二點,管家上樓看了一眼,保鏢守在門口,確認兩個女孩兒都在房間里睡了,他才放心的下樓去睡覺。


第二天,早餐沒叫起人,管家也不敢去催,一直到午餐的時候,門還叫不開,里面的人仍然沒有動靜,他這才慌了起來。


主臥反鎖。


他讓保鏢從陽臺翻進去。


臥室里空無一人。


于休休在這里人生地不熟,但葉艾艾是本地人,從小就生活在這個地方。管家不能理解于休休是怎么說服葉艾艾帶她離開內島的,在搜尋一圈無果后,徹底抓狂,嚇得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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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3章瘋狂的游艇(二)

日升日落,太陽沉入海平面,又一個夜晚來臨。


漂浮在海上的龐然大物——“極樂號”亮起了旖旎的燈光。


這不是停靠在霍仲南別墅港灣的那一艘私人游艇。


于家村出行的人數眾多,為了更好的招待他們,管家包租了這艘大型豪華游輪。


他們已經在海上浪了兩天一夜,可是,即使是年紀稍長的老輩子似乎也充滿了無窮的精力,沒有一個人覺得叫累叫乏……


燈光旖旎的游艇,像夢,像童話,像古代皇帝的海上行宮。山珍海味、美女名車、房本奢品,應有盡有,處處都是誘惑。離了陸地的游艇好像成了一個獨立的世界,離現實遠了,離上帝近了。


是的,遇上霍仲南就是上帝給他們開了一扇窗。


他們說,在今天晚上的游戲環節里,他們將有可能擁有拿出來展覽的一切。金錢、美女、豪車、別墅……從前沒有想過的高級享受,統統都有可能降臨到他們的手上。他們需要付出的,只是很簡單的游戲。


酒杯里的酒,泛著琥珀色的漣漪,燈光落在穿梭其間的比基尼美女性.感的身體上,令人迷醉、沉淪。此刻的大廳就像一個人間天堂。哦,就像這輛游艇的名字。


——極樂號。


在這里能體驗到普通人永遠也體會不到的至高享受。


謝米樂半瞇著眼睛,靠在窗邊,目光極深地看著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她端著一杯酒,似乎有點醉了,拿著酒杯在手上慢慢地晃。


鐘霖走近的時候,她感覺到了。


“親愛的。”鐘霖攬住她的肩膀,看了看她面前的一個玻璃櫥柜,“你喜歡表?”


一個長長的櫥柜里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名表,整整齊齊地擺放在精致的絲絨上,在搖表器的作用下緩緩轉動,就像這艘游輪上的人們悠然而緩慢的時間——


“喜歡。”謝米樂抬頭看他,“我喜歡一切值錢的東西,可是他們不該屬于我,我就不想要。”


不該屬于……


鐘霖皺著眉頭,看了看大廳里正在欣賞美女、名車鑰匙、海島別墅契約的人們,沉默不作聲。


謝米樂問:“這是在做什么呢?”


她的聲音有幽幽的嘆息。


鐘霖聽出了潛臺詞,嗯聲,“晚上做游戲。真心話,大禮物。”


“噢。真心話,大禮物。”謝米樂點點頭,忽而一笑,“我覺得,他們已經瘋了。”


鐘霖沒有吭聲。


謝米樂低笑,輕輕抿了一口酒。


“金錢,是真的會讓人瘋狂啊。”


她轉過頭看著鐘霖,問:“你看我的眼睛。”


“怎么了?”


“看仔細我的眼睛。”


鐘霖抿嘴不語。


“紅不紅?”


“紅。”


謝米樂聽出他的猶豫和嘆氣,微微一笑,“我也眼紅。你說,人怎么可能擁有這么多財富呢?這是多少人……窮盡一生,都不敢想象的啊?”


鐘霖說:“我很窮。給不了你這些。”


“是啊。”謝米樂又笑,“你說這讓人怎么平靜?怎么不被勾引出內心的惡魔?”


鐘霖:“……”


他不知道怎么說,這時,一個美女從他們眼前經過,弓身往一個客人的杯子里倒酒。


燈光很昏暗,他們看來,那只手摸向了比基尼美女的……


謝米樂嗤一聲笑了。


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居然不覺得意外了。


上船的第一天,這些人還很克制,還有理性,現在……游艇漂浮在海上,他們也脫離了軌道,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各有各的欲.望,而這里都可以得到滿足。更準確的說,霍仲南都可以滿足他們。


“這是一個多么神奇的地方。”


謝米樂一仰而盡,眼睛泛紅,望著鐘霖笑。


“休休沒來是對的。”


這墮落的人間天堂,這超脫人性的魔域桃源……


“是對的。對的。”


鐘霖拉住她,“你醉了?”


“我沒有醉,沒有。”


鐘霖扶住她的胳膊,“去客房休息一下。”


謝米樂走路有些踉蹌,指著眼前那浮華奢侈的一片,“我要參加游戲呀。我要這個,這個,這個……我希望他們統統都是我的。”


鐘霖望一眼櫥柜里的鎖,喉頭動了一下。


“先去休息。我等會兒叫你。”


他把謝米樂扶到客戶,放到床上,正想為她蓋被子,手腕就被謝米樂捉住了。


“怎么了?”他彎腰摸她額頭,“不舒服嗎?要不要我叫醫生來?”


“不。”謝米樂噌地坐起來,直勾勾地看著他,“鐘霖,我想吐。想吐。”


鐘霖皺眉,“我摸你去衛生間。”


“我看著那些東西,那些人……我想吐。”謝米樂低低地笑著,表情有些失常,怔怔地說:“我們讀了那么多書,懂那么多道理……卻不知道,人性淪喪可以這么快,這么快。對吧?”


鐘霖沉默。


“我真的很想吐。”謝米樂突然伸手緊緊抱住他的腰,頭貼上去,閉上了眼睛,喃喃地說:“從小媽媽就教我,不該自己的東西,不能想,不能要……要不起的東西,想了,要了,是要遭大罪的。”


鐘霖輕輕順著她的后背。


“你告訴我。鐘霖,你告訴我。”謝米樂咽了下唾沫,喃喃般說話,“你跟在他身邊是怎么抵住誘惑的?”


鐘霖想了想,艱澀地說:“如你所說,要不然的東西,要了,要了,是要遭大罪的。我媽沒有告訴過我,但是……霍先生告訴我了。”


“呵。”謝米樂的額頭抵在他的心窩上,像是要睡著了,“他究竟要做什么?”


“你知道的,是不是?”


“沒事。別怕。”鐘霖寬慰著她,發現她的肩膀都在抖,又嘆口氣,低頭捧住她的臉,吻了下,“不會有事。嗯?”


“真的不會嗎?”謝米樂雙眼赤紅,不敢相信,“他們都不會有事?”


鐘霖眉頭皺得更緊,“你不會有事。我會保護你。”


謝米樂身子一凜,頭又垂在了他的懷里,突然低低地飲泣起來。


“乖,你睡一會兒。睡醒,一切就……”鐘霖用低得幾乎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說了最后三個字:“結束了。”


大廳里的熱鬧,升級了。


鐘霖走出來的時候,兩個男人在角落里說話。


“三叔,你說我們是不是都是億家富翁了?我簡直不敢相信,做夢一樣啊。剛才那個美女,你看到沒有?她長得可真好看啊,她說她是我的,隨時都可以……我說要離了婚娶她,你猜她怎么說?她居然說,我不應該只擁有她一個,我這樣富有的人,可能擁有很多個她……哈哈哈,你敢相信嗎?”


“別沒出息了。”三叔抽了口煙,表情有點欲.仙.欲死的浮夸,“一個億對阿南來說,就是九牛一毛。牛身上的一根毛,你想想,多少點?他啊這是有求于我們,隨手撒點出來,不在乎。我們趁這個機會,能要,就多要點……”


“三叔說得是。”


“我看中那臺車了,叫什么來著?”


“賓……賓利?好像是叫這個。”


“嗯。就它了。還有別墅的契約,一會兒我讓老二搶一個,給老子養老。”


“我想多要幾個女人。錢嘛,有兩三個億就行了。我也不貪……”


“你那媳婦兒,不要了?”


“要她干嘛?看她那張丑臉睡不著覺嗎?”


“這你就不對了。女人還是自家的好。就眼前這些女人,你他娘的養不熟……不如多要些錢財,有了錢,還怕沒有女人?”


“那是三叔你老了……”


“你這小子就是膽大,你媳婦兒可在那邊看著呢?”


“看著啥?她可沒看我,她在看lv,香奈兒,普拉達,迪身,卡地亞,百達翡麗……嘖,叔,女人啊,現實著呢。”


鐘霖笑了笑,走了過去。


這時,音樂聲突然響了起來,燈光轉暗。


越來越暗。


慢慢的,竟變成了血般的暗紅色,迷離、氤氳。


人們不適地瞇起眼。


一個聲音笑著傳入大廳。


“各位尊貴的客人,我還是船長杰克。受霍先生所托為大家安排今天晚上的游戲環節。《真心話,大禮物》。昨天晚上的《望山》后續,大家都聽完了。現在有一些問題,我會當場提出來,大家要如實說出你們的真心話,誰說得最接近真相,誰就可以指定一件本展廳的禮物……”


一例比基尼美女魚貫而出,走到眾人面前。


船長說:“馬上即將進入游戲環節。請大家做好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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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粉墨登場(一)


燈光變幻,音樂聲變得舒緩,船長的臉上帶著親和的微笑,而他們面前的比基尼美女端著托盤,上面有紙有筆,是為協助他們作答而準備的。


杰克船長穿著整齊的制服,做了個十分夸張的展臂鞠躬動作。


“尊貴的客人們,你們認為《望山》故事里的趙先生,是被人陷害的嗎?理由是什么?”


第一個問題就這么尖銳。


在昨天以前,大家可能會有猶豫和計較,甚至會商量一下答案,可是剛才杰克船長說了,回答最接近真相的人才擁有挑選禮物的資格。


所有人,彼此都是競爭對手。


“答題開始。”


紙筆托盤就在面前,隨手可寫。


這批人都是當年的知識青年,但到底有些歲數大了,看年輕人寫得唰唰作響,拿筆的手都在抖,甚至有點急切和緊張。而年輕人是真的羨慕他們,親歷過那一段歲月,比誰都清楚真相,更容易編得讓霍仲南滿意。


答案交到了比基尼美女的托盤里,杰克船長不急看結果,問題接踵而至。


“竹林里女人的慘叫聲,你認為是發生了什么事?”


“那天晚上,你在哪里?”


“你身邊的人是誰?”


“你認為在那個村子里,誰是欺負趙先生最狠的人?”


圍繞故事,船長問了很多旁枝末節的事情,詢問的內容完全不像是在游戲,到像是警察在查案,


一開始,大家還很興奮。答題的過程中,眼睛會時不時看一下那些放在櫥柜里的東西,腎上腺狂飆。越到后來,氣氛越是緊張。


除了比基尼美女的微笑沒變,每個人的表情都變得凝重起來。


他們似乎已經意識到了什么……


杰克船長的問題,引導性越來越強。


“在事發之后,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城里有未婚妻,已經拿到了返城指標的優秀青年,為什么會在臨行前犯下致命的大錯?”


“你認為趙先生出事后,誰是最大的受益者?”


“如果有一個人為了返城名額而陷害趙先生。你認為,在當時的情況下,用什么辦法才能一勞永逸、完美地毀掉他,不讓人知曉?”


“返城的幾個人里面,你認為最有可能的幕后兇手是誰?”


后面幾個問題問得很快,有些人根本就沒有來得及作答。


杰克船長似乎也不急,他從一個比基尼美女手上拿過一份裝訂好的手寫書稿,在手上掂了掂,笑著說:“《望山》的手稿就在這里。聽了兩天的故事,我相信你們也想知道結局,想知道最終的幕后兇手是誰?但是,直接揭秘就失去了游戲的樂趣啦。我們新增這個環節,讓大家集體來猜結局,并備上豐厚的獎品,等大家都作答完成,我們會有最后一場公布大結局的聲優演出。敬請期待。”


眾人臉上的表情都有些復雜,但沒有人說話。


杰克船長看了看表,“請大家抓緊時間,我們的服務人員會配合大家完成。”


眾人仍有遲疑。


杰克船長說:“難道大家對霍先生準備的禮物沒有興趣?”


“有。”異口同聲。


杰克船長像個傳.銷頭子,抬起下巴看著這些人,“哪里有?有的貴客麻煩舉個手,讓我看到你。”


臺下無數人舉起手,“這里。這里。”


杰克船長笑起來,“真是個刺激的游戲。我都羨慕你們可以做霍先生的貴客,而我只能為他開船。”


“哈哈哈哈。”


零星的幾個笑聲。


大部分人沉默,似乎在糾結要怎么寫答案。


于三叔父子倆頭碰頭在說話。


三叔的二兒子對當年的事情一知半解,不敢落筆,找父親尋求答案。


三叔罵他:“船長說得那么清楚了,還用想?”


二兒子:“哪有說清楚?他只說受益者可能就是加害者,可是我不知道誰受益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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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章小丑(二)


鄧春開說的是不是真相,對大眾來說已經不再重要。


他們在乎的是怎么討好霍仲南,讓他滿意。


有人憤怒的大罵,有人叫著要把唐文驥找出來,當眾對質。


燈光極暗,秩序沸騰得幾乎不可控。


大家都在找唐文驥,以為他找地方躲起來了,沒有想到,他居然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了眾人面前,環視眾人,語氣平靜而委婉,帶一點痛心疾首。


“我老唐跟你們做了一輩子的朋友,沒想到……到頭來落得這樣的下場。”


他低頭,哽咽。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老唐一輩子行得正,坐得直,問心無愧,不懼任何對質,審問。到是你們……”


唐文驥冷笑一聲,視線的鄙視透過昏暗的光線落在這一群烏合之眾的臉上,搖了搖頭,又掃射向大廳里引誘著他們的櫥柜。


“你們清醒清醒吧,做人不要太貪婪。為了本不屬于你們的東西,串通一氣,故意陷害,設計一個殺人兇手出來,真的不怕遭報應嗎?”


他振振有詞,鄧春開呸了一聲。


“唐文驥,你可敢和我對質?”


唐文驥淡淡看向輪椅上的老婦人。


“有何不敢?”


“當年是不是你找我密謀,陷害趙矅選?又是你推我下溝,想要殺死我。”


“一派胡言。”唐文驥一只手背在身后,冷冷掃她一眼,又看向霍仲南,嘆口氣,語重心長的說:“阿南,我知道你心里有恨。你恨我,恨于家村的每一個人,在座的人,他們大多數都曾經參與過當年對你父親的集體暴力,你把人都約出來,就是為了出一口氣……”


聽他說到這里,大廳里的眾人,表情有了細微的變化。


有些人吼,“你胡說八道,我們沒有暴力過趙矅選。”


“是。我們沒有。只有你,奪了他的名額,你是兇手。”


唐文驥笑著看他們,“清醒清醒吧,別再傻了。在這個大廳里,只有我是唯一一個為趙矅選說過話的人。于三叔,你忘了,我還曾經因為你趁他不備在他背心砍了一扁擔,和你吵過嘴?”


于三叔理虧,囁嚅著唇,“沒有的事。都是你害的,你這個害群之馬。”


唐文驥憐憫地看著他,又笑,“你們每一個都是阿南的仇人,他有多恨我,就有多恨你們……”


言下之意,他們才是一條船上的螞蚱。


“清醒清醒。”


他再三說著這句話,完了,又看著似笑非笑地霍仲南。


“阿南,之前我已經就此事苦口婆心地勸過你多次,看來你心結未了,還是放不下仇恨……今天大家都在這里,我代大家問一句,你究竟要怎樣,才能出了心里這口氣?”


眾人噤聲。


似乎他再三的提醒,有了作用。


安靜中,艙門突然打開,一個船員走到杰克船長身邊耳語幾句。


船長大驚,“霍先生?”


霍仲南看著他:“怎么了?”


船長頭皮一陣疼痛,“有一艘小艇朝我們駛過來。好像是您的未婚妻。”


休休?


音樂聲停下了。


大廳門打開,于休休和葉艾艾走進來。


看到她們出現,大廳嘩然。


“休休不是感冒嗎?”


“不是在客房里休息嗎?”


“怎么回事?”


“阿南在騙我們。”


“禮物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在騙我們,他想報仇。”


“天啦!”


人群中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于三叔一樣,有一小部分是確實得過唐文驥好處的,剛才不敢吭聲,現在看這個情形,馬上跳了出來,煽風點火。


都說人一旦形成群體,智商馬上下降。


有人挑,馬上就形成了群體恐慌。


“到底怎么回事?”


霍仲南冷漠的眼神剜過來,于休休不自覺地挺直了肩背,“我感冒好了。”


眾人不解地望著她。


她避開霍仲南的眼神,像一個犯了錯被老師抓包的學生,朝眾人露出一個微笑,再看了大廳一眼,突然愣住。


這是什么場面?


香車美女名表奢品……


每個人的表情都那么詭異,好像她是誤入他們空間的一個怪物。


霍仲南冷冷走過來,眼神不變,“做游戲。你來得正好,趕上大結局了。”


她的神情讓于休休摸不透他到底生沒生氣,但是這不重要,霍仲南布置的這個大廳,這一切足夠劉明,他正在實施一個可怕的計劃,而她的出現似乎打斷了他,讓他很不高興。


“大魔王。”她小聲叫他,聲音弱得只有他聽得見,“不要沖動。”


霍仲南勾勾唇,眼神冷漠,“坐吧,看結局。”


聲優們正在準備登臺。


燈光暗下,精彩再次繼續。


人們等待著結局的到來,仿佛進入了一個人為營造的幻境世界。


金錢,美女,財富,真相,他們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聲優們在臺上聲情并茂的念著臺詞,將一個個人物演繹得活靈活現。


臺本里的趙先生,有恨,有怨,有不公,有鋪天蓋地的憤怒。


越往后越驚心。


人們聽不下去了,


霍仲南的恨和企圖,幾乎已經明目張膽地寫在了臺本和他的臉上。


他們突然意識到,唐文驥說的才是真的。


——因為小說的結局里沒有陷害,沒有陰謀,也沒有一個人猜中。


他們恍悟過來。


他在騙他們。


這只是一個局,一個用來報復他們的局。


眼前所有的一切,他們幻想中的財富和美女,在故事結局后,都將會化成泡影。


他們是一群傻子,被他戲弄著演了一場戲,他在踐踏他們的尊嚴。


更可怕是的,已經規劃好的財富,將要一無所有……


“不。說好的禮物怎么可以沒有?”


“說好了給,不能不給。”


“對。我們所有人都可以作證。這是贈予。贈給我們的東西,就是我們的。”


“他就一個人,我們一群人,到了法庭上,我們也不怕。”


“不怕不怕。就是我們的東西。”


“搶他狗日的。”


“拿到手上再說。”


人們變了臉色,紛紛吶喊,甚至有人借著酒精的力量,瘋狂地打砸櫥柜,直接搶奪里面的黃金、首飾名表名包和車鑰匙……


“那個是我的。是我的。”


“別搶。我的,我的。”


“哎喲我的腳。這是我早就看好的。我的。”


人們陷入集體癲狂,像商場打折搶購,更像一個打砸搶的現場。


他們吼著,叫著,拉扯著,爭奪著,將比基尼美女們嚇得四處逃散。


名表,名包,首飾盒,散落一地,無數人沖過去,人踩著人,人壓著人,你推我,我拉你。有人開始扯頭發,扒衣服,搜別人兜里的物件,有人褲子都被扒下來了。


場面丑陋不堪。


愚昧和貪婪說服了他們的良心和恐懼,一群人欺負一個人,他們輕車熟路。


人性最隱密的惡意在這里暴露得十分徹底。


于休休震驚。


她不敢相信這些是她認識的人。


是從小看著她長大的人。


“霍哥哥。”葉艾艾走近霍仲南,瞪大雙眼,“這是在干什么?”


霍仲南皺皺眉,沒理她。


葉艾艾還處于吃驚的狀態中,“于告訴我,你們在玩老鷹捉小雞的游戲,這是……小雞在搶米嗎?”


霍仲南瞇眼,“你很幽默。”


“謝謝。”葉艾艾不好意思地說著,腳下突然一晃。


“呀!”她沒有站穩,冷不丁抓住霍仲南的胳膊,大驚失色地說:“船在動。怎么回事?地震?海嘯?”


霍仲南大喊:“杰克,什么情況?”


杰克也很著急,“我去駕駛艙看看。”


一個人匆匆跑了進來,帶著哭腔大喊:“船長,不好啦。游輪浸水啦。”


游輪一晃,從輕緩到篩糠般劇烈抖動,不過轉瞬。


啪!一聲輕響,船艙里突然漆黑。


“停電了?”


“啊!”


“船在沉,船還在沉。”


短短幾秒之內,船體搖晃著,突然傾斜了至少30度。


“船要沉啦!救救我。”


“是霍仲南要害死我們。”


人群里不知誰喊了一句,人群尖叫。


“他要我們死在海上,他恨我們,要我們死。”


“快逃!”


“救命啊!”


船體傾斜,大廳里的東西紛紛傾倒,狼藉一片。大廳里的人們踉蹌著到處抓撈,想要站穩,亂成一船,尖叫陣陣。


“嘔!嘔……”


有人直接吐在了地上。


于休休頭暈目眩,幾次想擠過去抓住霍仲南,但混亂中,她的叫聲他似乎聽不見,她也找不到他在哪里。


海上發出事故,她汗毛都豎了起來。


船聲的抖動越發劇烈,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她。


“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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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6章自欺欺人嗎?(一)


作者:姒錦


冷不丁聽到這個聲音,于休休條件反射地掙扎了一下。


“唐緒寧?”


那人沒有說話,黑暗掩住了他的臉色,只是捉住她的手越來越緊,不給于休休反抗的機會,把她半擁在懷里,徑直往艙外拖。


于休休被他勒得氣緊,“唐緒寧,你松開我。”


“你想死是嗎?”唐緒寧憤怒地低吼著,半拖半摟地把她拽過去。


身體重重撞在他身上,于休休頭更昏了。


一件救生衣劈頭蓋臉地砸過來,不知道唐緒寧從哪兒弄來的,急急忙忙地摸索著幫于休休套在身上。


“穿好。”


“唐緒寧?”


游輪在顛簸,一陣,又一陣,沒有章法和節奏,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么。


于休休胃氣上涌,灼燒,缺氧般眼冒金星。


“你松開我。”


“別動。”


唐緒寧很生氣。


于休休很久沒有聽到他這么狠的罵人了,有點不適應,但是察覺到了他的好意,她便沒有再折騰,而目前的環境,也讓她再折騰不起來。


亂成一團。


她四周觀望著尋找霍仲南和謝米樂。


看不到,看不清……


于休休喃喃著,“怎么辦,這么多人困在這里,不知道游輪上的救生艇夠不夠?”


唐緒寧沒有答話,幫她把救生衣穿好。


“走。救生艇在外面。我送你出去。”


于休休大驚,“就我們走嗎?霍仲南——”


“你還管得了他?”唐緒寧兇狠地打斷她,頓了頓,又低聲說:“你還看不出來嗎?就是他搞出來的事。”


“???”于休休的腦子這會兒根本就不會轉。


“霍仲南恨我們,恨于家村的所有人,我早就告訴過你的,你偏不聽。于休休,如果今天這些人葬身大海,你的罪孽就大了,是你把霍仲南引來的……”


他咬牙切齒。


像是要把霍仲南撕了。


于休休哼聲,“你少給我上眼藥。霍仲南!你在哪兒?”


“你這女人,這么不肯死心嗎?走。跟我走。”


“唐緒寧!”于休休拉住他的手臂,“就算不為他,我還有朋友。還有謝米樂,我得找到她。”


“你別管別人了。你的朋友和鐘霖在一起,不會有事的。”


生死一線,唐緒寧來不及猶豫,他拼命拖著她,力氣極大。于休休在他懷里掙扎著,上氣不接下氣,但她沒功夫和唐緒寧吵架,高聲吶喊著。


“霍仲南。”


“謝米爾。”


“大魔王。”


“米樂!”


“你們在哪兒啊?”


船艙里黑燈瞎火,四處是躥逃的人群。


今夜海上的月光很亮,眼睛在適應了短暫的黑暗后,漸漸可以看清模糊的人影。


于休休的身邊都是人,爬的,跑的,倒的,橫的,豎的,都在往外涌,還有人不要命地往懷里塞在從地上撿來的值錢玩意兒。有人幸運地抓住了欄桿,大叫救命,更有一些倒霉的人,在游輪傾斜的時候,直接往水里倒去……


船員們在組織救援,并大聲告訴大家,海警正在趕來救援的路上,游輪也配備了足夠的救生艇,希望大家穿好救生衣,遵守秩序。


可惜,他們的話沒有作用。


災難來時,怕死的人們,穿不好救生衣,還爭先恐后去擠救生艇,搶奪生存的機會。


就和剛才在大廳里搶珠寶首飾名包名表時一樣,他們鬧成一團。


過程很短,團面卻十分混亂。


“走。”


唐緒寧死死拉住于休休。


“我要找霍仲南。”


生死時刻,她不可能拋棄霍仲南獨自逃生,更何況,葉艾艾是她帶到海上來的,她得對人家負責……


“你真是自作多情。”


唐緒寧說話半點都不客氣,


他扳著于休休的肩膀,讓她轉身。


“你好好看看。那是不是你的霍仲南。”


好多人打開了手機的電筒,光線比剛才亮了很多。于休休看過去的瞬間,剛好看到緊張的葉艾艾緊緊抱著霍仲南,而他在組織人員救援的時候,也沒忘了安撫她,一只胳膊就將她罩在懷里,護送著她往救生艇送。


“看到了嗎?”


搖擺不定的畫面里,唐緒寧的話像黃蜂的毒針。


于休休凝神盯著他們,說不出話。


大船還在搖擺,從側面傾斜,變成了船尾沉水,船頭上揚,場面十分兇險。


這個畫面讓于休休忍不住想到她當年看過的電影《鐵達尼號》,只不過她不是女主角,而是旁觀者。看著霍仲南拼盡全力將葉艾艾送到一艘救生艇上,而葉艾艾哭叫著不肯走,雙手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將臉貼上去,又淚又喊,像個舍不得戀人獨自逃生的小姑娘。


于休休甚至看到霍仲南拉了拉她的救生衣,叮囑了一句什么,大概是注意安全一類的,葉艾艾哭得更厲害了。畫面十分有感染力,四周喧鬧嘈雜,驚叫連天,可是,于休休的腦子里卻是一片安靜……


葉艾艾上了游艇,霍仲南終于抽身,轉過頭。


“于休休!”


“于休休!”


他在人群中搜索,大喊。


于休休聽到了,他的喊聲也戛然而止——


他看到穿著救生衣,被唐緒寧護在懷里的她。


兩個人都怔了怔。


于休休慢慢抬起頭,看著他雕塑般冷峻的面孔。


可惜,什么情緒都來不及抓住,就看到他突然揮手,示意她走。


他沒有過來,


沒有表情,


沒有安慰,沒有激動。


就那么平靜的示意她跟著唐緒寧走——


嗡的一聲,隨著船身的再次下沉,于休休整個身體往后倒了下去,而腦子里有一根弦好像在這一瞬間突然斷開了。她不會動,順著傾斜的船體往下滑去,唐緒寧低罵一句,迅速拉住她,看了霍仲南一眼,徑直將她抱了起來,攀爬著拖著跳向救生艇……


與此同時,漫天的海水涌入船艙,好多人被嗆了水,嘔吐和咳嗽起來。


于休休遠遠看著霍仲南的臉,心里窒痛。


“霍仲南,你快上救生艇!”


即使這個時候,她仍然是放不下他的安全。


霍仲南似乎聽到了,回頭看她一眼,再次朝她揮手。


——干脆利索的抬起,又干脆利索的落下,然后轉身。


“大魔王。”


于休休雙手抓住船舷,嘶聲吼叫,一臉焦急。


唐緒寧勒住她,不許她往上撲,隨即大叫。


“開船。”


“霍仲南。”于休休不知道霍仲南為什么不走,為什么還要留下來,她用力去拔唐緒寧的手,赤紅的眼眶里仿佛要落下淚來。


“你別叫了,他不會走的。”唐緒寧陰冷冷地看著她,“發生這么大的事故,他就算走了,能逃到哪里去?事情因他而起,他必須付出代價……我看他最好的結局,就是死在船上,否則,就算活著出去,也是一輩子的牢獄。”


“你胡說八道什么?”


于休休瞪回去,“游輪事故,跟他有什么關系?”


“還要自欺欺人嗎于休休?”


唐緒寧毫不客氣地還擊回去。


“這次旅行是誰組織的?出海是誰組織的?《望山》是誰讓人來演的?這就是一起有組織有計劃的報復殺人案。兇手就是霍仲南。”


“你閉嘴。”于休休眼睛火一樣紅,刺痛得幾乎睜不開,“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給人定罪,你狠啊你唐緒寧。”


“我不知道還是你不知道?”唐緒寧冷笑,為了打擊她,恨不得把他們的感情踩踏在地上,損得一文不值。


“你以為他當真愛你嗎?別傻了。他對你好,不過是因為你有利用價值罷了。他要利用你報復于家村人,報復于叔。于休休,你醒醒吧,我們都是被他報復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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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7章捅刀的快感(二)


于休休抽氣。


她不想聽,也不想信。


“鬼才會信你的鬼話。唐緒寧,你就是個小人。這種事情,還在背后嚼人舌根……”


“我是小人?”唐緒寧聲音沉了沉,陰陰地笑著逼視她,目光里如有一把鋒利的刀子,讓于休休幾乎不敢直視。


“于叔是不是從來沒有告訴過你?當年帶人去抓唐矅選的人是誰?”


唐緒寧的表情和聲音都有一種咄咄逼人的意味兒,他的臉此時離于休休極近,陰影投在她的臉上,毫無來由的,讓于休休感覺害怕。


不是害怕他。


而是害怕他即將出口的話。


那種藏在意識里的猜測,幾乎就要破腔而出,恐懼地扼住了她的心臟,她卻不敢去問,只能愣愣地看著唐緒寧,一身無力,如同癱瘓。


“你猜到了是不是?”


唐緒寧低笑一聲。


明明在笑,卻像是魔鬼,要撕開她的骨血和偽裝,讓她去正視自己從來不想相信和面對的問題。


看于休休雙眼瞪得像銅鈴,唐緒寧內心蜇了一下,又找到了捅刀的快感。


“是于叔。你的父親。他就是事件的始作俑者。”


唐緒寧的話又重又沉,像是積壓的怒氣,在歇斯底里的爆發,


他甚至抓住于休休的衣領,大聲地咆哮,“你說,你要是霍仲南,最恨的是誰?于家村人只不過是陪襯,你們家才是正主。”


于休休搖頭,“我根本就不想聽你說話……”


“不想聽,你可以看啊。”唐緒寧斜斜的勾著唇,冷笑,“事故發生時,你命懸一線,他來救你了嗎?沒有。他抱著他的青梅竹馬少年情人,滿心里想的是先救她的命,而不是你,于休休。”


太狠了。


太狠了。


唐緒寧如果是為了故意氣她,她做到了。


他步步緊逼,看著如同失敗者的她,內心涌出極大的滿足和快感。


“這么一想,你會不會覺得自己只是一個笑話?”


于休休耳朵里嗡嗡作響,氣得笑了起來,雙眼赤紅地看著遠處,突然斂住。


“海警船來了?”


這么快?出乎意料。


海面上傳來一陣又一陣的驚呼。


“救命。”


“救命啊。”


海警船上傳來廣播。


海警呼嘯大家不要慌亂,準備救援……


于休休捂著臉,激動得不知道該說什么,緩緩地閉上眼。


“太好了,太好了。”


唐緒寧說的話,至少有一句是對的,霍仲南是這次事件的組織者,如果事故大了,他多多少少要承擔責任,而且,無論于家村人怎樣,于休休都不希望他們葬身海底。


海警船來得及時,


人們有了生存的希望,大聲呼救。


船艙里面漆黑一片。


人都出去了,比起外面的喧鬧,這里平靜很多。


一面鏡子傾倒在地上,還有半面掛在墻上,一個水壺碎了,開水流了一地,似乎還在冒著熱氣。


原來奢華損壞,一樣狼狽。


霍仲南走得很艱難,推開了一張倒地的桌子,把唐文驥扶坐起來,又看了看那面鏡子。


“你不怕看到鏡子里的自己嗎?”


唐文驥的腿被桌子砸到了,似乎有些疼痛。他皺著眉頭,瞟一眼鏡子,又慢慢抬起頭來,不解地看霍仲南。


“你為什么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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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8章矛盾(一)


作者:姒錦


極樂號沉船事故驚動了A國政府,并在第一時間傳回國內,引發網民關注。


游輪在滲水后,緩慢下沉,幸好一艘執行任務的海警船就在附近,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參與了前期救援。A國前后出動了上百名警員,出動了直升飛機,并緊急求助了軍方以及一些民間船只在自發參與搶救。


報道稱游輪上共計265人,包含旅客和游輪上的工作人員。在游輪完全沉入海面之前,共有225人獲救。初步確定,事故共計造成5人遇難,數十人受傷,其中重傷十余人。尚有三十余人下落不明。


截止次日凌晨三點,打撈工作還在繼續。


另有媒體報道稱,由于霍仲南組織救援積極,相當多人在第一時間被轉移到救生艇,雖然游輪完全沉沒,但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挽救大多數人的性命,實屬幸運。而事發時旅客不聽指揮,亂了秩序,是這次事故出現重大傷亡的最大原因。


這是A國的另一座旅游小島,島上沒幾家像樣的賓館。因為離事故地點最近,被臨時用來安置受災旅客。


于休休在賓館的房間里,裹著浴袍,濕著頭發,低垂著眸子看手機。


在離開內島后,她的手機就有了信號,得以重生。


現在她除了刷事故的消息,就是接受于大壯和苗芮不時的“問候和監督”。


父母在國內十分擔心她,平均每三分鐘一個電話,消息更是不斷,于休休為了不讓他們擔心,哪怕半分力氣都沒有了,還得假裝輕快地回應。


“我真的沒事啦。”


“你們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我在賓館的房間里,和米樂聊天呢。”


“哎呀,媽,你別再打電話了。別影響米樂影響,她暈船,很難受的,我得照顧照顧她。”


“好啦信息也別發了。我都明白。掛了,愛你,mua”


謝米樂坐在于休休的對面,看著她手指如飛地在手機上滑動,默不作聲。


她是緊隨于休休后面被送到島上的。兩人不在同一艘救生艇上,但驚惶未定的她們在陸續被救上岸的人群中,發現了彼此。


一場事故,抽走了謝米樂的膽氣。


哪怕是勇敢的人,在那樣的極端條件下,也會心驚膽戰。


事發時謝米樂在船艙里睡覺,由于喝了酒,她睡得很沉,是鐘霖沖進來叫醒了她,再帶著她爬出艙門的。也是鐘霖抱著渾身顫抖的她游到一艘救生艇前,將她硬塞上去的……


鐘霖與霍仲南一樣,也選擇了留下來,他在看到謝米樂乘救生艇離去后,調頭走了。


兩個人此時的心情是一樣的。


那種發自內心的恐懼,并沒有因為自己已經上岸而散去,情緒也沒有變得更輕松。他們關注著事態的發展,擔心著心底那個人,又不得不強裝鎮定,默默祈禱。


“休休。”謝米樂打破寂靜,坐到她的身邊,將她緊緊擁住,“別擔心,會沒事的。他們都會沒事的。”


她發現于休休在顫抖,又緊張地拿起毛巾替她擦頭發。


“別難過了。”


“我沒事。”看她反過來安撫自己,于休休從她手上拉過毛巾,隨意地擦了擦,看著她說:“鐘霖對你是真的好。”


“嗯?”


謝米樂微愣。


往常都是她羨慕于休休的呀。


她和鐘霖的感情,常被她們調侃為兩個弱智間的對話,平等,和諧,但是缺少了親密。來到島上,他們的關系才真正有了進度,尤其是在游輪上的這兩夜,他細心呵護,隨時隨刻地關注,有那么一刻,謝米樂確實覺得幸福已經觸手可及——


“要是沒這場事故,該有多好。”


她嘆道,挽住于休休:“你是不是還在生他的氣?其實,他沒讓你同行,是對的。”謝米樂想到那人間幻境一樣的游輪世界,那些紙迷金醉的畫面,語氣低了下來,“真的,他是為了保護你,”


保護她嗎?


于休休想到他護著葉艾艾上救生艇的樣子。


“米樂。”她軟軟地倒在謝米樂的肩膀上,像是被突然抽干了力氣一般,語氣幽幽的,“真希望這趟旅行只是一場噩夢。我們沒有來,他們也沒有出事。大家都好好的活著,還像以前一樣。”


謝米樂沉默。


回得到以前嗎?


回不到了。


現在于家村水庫人那個群,已經沒法看。


大難不死的人,慶幸沒有出行的人,全都在群里徹夜不眠的討論。


各種隨手拍的照片,發到群里,又被群里的人發給朋友或者另外的群,到處傳播。親歷此事的人,用不同的手機,從不同的角度展現了這場災難,里面甚至有幾張,是葉艾艾抱著霍仲南,和他半摟著葉艾艾上救生艇的。


有人隱晦地暗指,是霍仲南故意報復。


有人干脆直接地艾特眾人,或者問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仇恨于家村人,利用于休休……對霍仲南的陰謀論成了群里人的主流觀點。


謝米樂懷疑有人在帶節奏。


好在,身為當事人的于家四口卻十分安靜。


于大壯和苗芮除了詢問于休休的安全外,別的一概不問。


在他們家的邏輯里,只要人好好活著,別的事都不是大事。


霍仲南和別的女孩子摟摟抱抱?大不了踹了他。


霍仲南為了報復陷害于家村人,差點害得大家全軍覆沒?他們家休休活著就好,別的事是警察的工作,他們不操心,也不多想。


甭管是不是為了于休休他們才這么故作豁達,但是什么都不問的全然相信,著實讓人感動。


反之,于家村那些人,就在私底下不停找她問東問西,著實讓謝米樂厭倦,尤其在看過他們在游輪上的表現后,她更是一個字都不想提。


“米樂。”


于休休沉默片刻,又抬起頭,問謝米樂,“你還是聯系不上鐘霖嗎?”


謝米樂皺眉,神情焦灼,“他的手機一直無法接通。要不,我打給霍先生問問?”


于休休沉默著點點頭。


她很矛盾。


離開時他那意味不明的揮手,在她心里就像種了個陰影,她騙不了自己,她就是那種小肚雞腸斤斤計較的女人。她在意他的胳膊曾經將別的女孩兒護在懷里,在意他摟過別人的腰,在意他緊張地護送她上救生艇,再三叮囑,關心她的安慰,在意他看她的眼神……


然而,


這些都不能改變,她關心他安危的事實。


謝米樂翻出霍仲南的號碼,還沒來得及拔打出去,房門就從外面被人敲響。


兩人對視一眼。


謝米樂問:“誰啊?”


“是我。葉艾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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