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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全天下的渣男都是這么說的


作者:姒錦


這個問題猝不及防。


鐘霖望著謝米樂平靜的雙眼,說不出話。


冷風在吹,還有一股不那么舒服的雞屎味兒隨風飄過來,嗆鼻子。


在這個夾道上站著,不是明智的選擇。


謝米樂有點想笑。


這是不是老天給她的暗示,她的初戀就像這充滿了雞屎味兒的空氣,剛剛開始,就已經爛透了?她身子緊繃著,脊背擰得有些僵硬,在自己的心里默念著——


如果她數到十,他仍然沒有一個滿意的解釋,她拔腿就走。


“打電話那個人……是個女的,我承認。”鐘霖搓了搓眉頭,長吁一口氣,不知想到什么,自己又笑了起來,“果然不能在女人面前說謊。一說謊,準露餡。”


謝米樂看著他。


他也低下眉來看她,目光很真誠。


“我是怕你胡思亂想,這才隨口撒了個謊。沒想到弄巧成拙。對不起,米樂。我保證,往后你再問我每一句話,我都如實回答,決不隱瞞。”


謝米樂皺著眉頭,瞥著他。


鐘霖一笑,張開雙臂,想來抱她。


謝米樂猛地退后一步,抿嘴,“全天下的渣男都是這么說的。鐘霖,你能說一點新鮮的嗎?”


這是不信任他了。


信任這東西,建議起來難,打破卻很容易。


鐘霖沉默了許久,有些后悔。


“電話是她的閨蜜打來的。我為什么去的原因是,她閨蜜說,她不行了。”


不行了?謝米樂一怔。


這到是沒有想到,挺新鮮的。


“你們一直有聯系?”


知道她誤會了。鐘霖搖頭,“很多年沒聯系了。但同學的同學,彼此的社交圈有重合,多多少少會知道一點對方的事情,哪怕我從不主動去打聽。”


這一點,謝米樂相信。


她抿了抿嘴,“所以,這么多年,還是心心念念,放不下?”


鐘霖一慌,舉起兩根指頭,眉頭擰得很緊,“絕對沒有。我保證。”


謝米樂笑了笑,“那她,現在還好嗎?”


鐘霖說:“我其實不知道她已經回國一年了。這一年來,我挺忙的,朋友,同學都沒怎么聯系,我一直以為她在大洋彼岸過她要的自由自在的生活呢。那天她閨蜜來電話,我才知道,她生病回來了,然后,那天,醫院下了病危通知書。”


謝米樂皺眉:“什么病?”


鐘霖舔一下牙床,忍了半秒,慢吞吞說:“乳腺癌。”


年紀輕輕就得了這個病,那是挺慘的。


謝米樂幽幽瞥他一眼,“見到你,她就神奇般的好起來了嗎?”


鐘霖被她這個形容逗笑了,搖了搖頭,“只是搶救過來了,暫時沒有生命危險。離康復還遠,而且,這個病,以后怎么發展,也不知道。”


謝米樂從他臉上沒有看出異樣,“那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鐘霖愣了愣,又試圖去牽她的手,“你不會是懷疑,我和她還有什么關系吧?”


“沒有嗎?”


“當然沒有。”鐘霖倔強地表明自己的立場:“我那天過去,完全是出于人道主義精神。”


“……”尼瑪!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謝米樂默不作聲,他卻拿起她的手,往自己臉上重重拍了一下。


“你心里不舒服,是應該的。不過,你可以打我,不可以誤會我。”


謝米樂淡淡瞥他,不給好眼神。


鐘霖感嘆:“真的,我這個人你還不了解嗎?再怎么說,也好過幾年,人要走了,又專門打了電話過來,去送她一程,也是一種交代。米樂,你真希望我是個無情無義的男人嗎?”


嗯嗯,好過幾年……


謝米樂心里那個酸呢。


可是,她找不到鐘霖的話有哪里不對。


人命大過天,這是傳統,也是美德,她要是批判人家,就是政治不正確。


“我冷了。”她不再糾纏,拔了攏衣服:“進去了。”


鐘霖低低嘆一聲,沒法拒絕,趕緊跟上她的腳步。


苗芮和于大壯要等于家洲放學回家,還沒有過來。


院子里的柴火灶前,三人行,其樂融融。


當然,樂的是于休休。


她有好一陣沒有見到大師兄了,有很多話要說,很多事要問,根本就來不及“關照”霍仲南。而廚房之事上,魏驍龍比霍仲南就專業多了,他熟練地給于休休打下手,兩個人配合默契。


魏驍龍最近自己接了個工程,離申城好幾十里,他干脆住在了工地上,沒事就不回來。


可是,于休休聽他說了,卻有些疑惑。


以前大禹也不是沒有距離遠的工程,大師兄都會當天去當天回的,有事沒事還會去她家里蹭個飯,他們就像一家人。不知道什么時候,好像關系就生疏了些。


于休休想了想,認為是大師兄談了戀愛,要成家了的原因。


她不多問,只是湊過去,小聲調侃,“你經常不回來,巧巧姐不生氣嗎?”


這話她不想讓霍仲南聽見,幾乎是貼著魏驍龍說的。


正在燒火的霍先生,眉頭揪了起來,冷冷剜她一眼,往灶里塞柴。


她說一句,他就塞一根。


越塞越多,越塞越多——


于休休渾然不知,手不方便,甚至直接拿肘子捅魏驍龍:“我媽說,你們年底就要辦喜酒了?”


“沒有的事。”魏驍龍皺著眉頭,否認得很快:“你們別聽我媽瞎說,八字還沒有一撇呢。”


“不會吧?巧巧姐都在裝新房了呢。”


魏驍龍神色一緊。


他怎么好意思告訴于休休,他之所以不想回來,寧愿住在簡陋的工棚里,就是為了避著金巧巧呢?


他和金巧巧的關系,一開始就很奇怪。從頭到尾,他沒有追求過她,沒有表達過愛意。一直是金巧巧一頭熱的扎進來。他不想傷害她,旁敲側擊地提醒過,也拒絕過,可是金巧巧并不介意他的冷漠,甚至十分喜歡他的冷漠,說他酷,有男人味兒,緊緊的跟上來,頗有些滴水穿石的毅力。她甚至為了追求她,走上了曲線救國的路線,直接逼宮到了他的家里。


他三十好幾的人了,家里催婚都快婚吐了。


二老看到金巧巧這樣的女孩子,當然是笑逐顏開,恨不得把兒子綁了丟到人家床上去。


魏驍龍從來不在別人面前否認金巧巧,是給女孩子留面子,歸根到底,他雖然是一個硬朗的性子,但有一顆溫柔的心。


“休休。”


魏驍龍沉默片刻,壓低聲音。


“水開了。”


于休休:……


豎著耳朵聽半天,就跟她聽這個?


“啊呀!”于休休轉過身,去揭鍋蓋。


不料,撞上一束冷冰冰的目光,像是要吃了她。


呃!狗男人生氣了?


于休休瞪回去:“火燒得太大了,壓一點,壓一點,我爸媽還沒來呢。”


霍仲南淡淡掃她一眼,站起來抱著雙臂,“怎么壓?”


“唉,說你不會吧,你還逞強!讓開!”于休休撥開他,拿過火鉗子,正要去壓火,發現摸了一手的柴灰。


她目光一閃,幾乎沒有過腦,轉過身來,突然就捧住霍仲南的臉,嘟了嘟嘴,做出一副親熱的樣子。


“老板,去外面幫我拿點蔥,好嗎?”


最怕她突然的親熱。


霍仲南皺皺眉,懷疑她是想支走他。


于休休莞爾,又在他臉上揉了揉,然后額心一點,看著他臉上的黑指印,愉快的笑著,語氣溫柔得像是撒嬌。


“快去嘛,不會是不認識蔥吧?哥哥?”


一聲哥哥震住了霍仲南。


他看她片刻,扭頭走了。


于休休挑挑眉,看著他的背影,抱著肚子老鼠似的嘰嘰笑。


魏驍龍奇怪地回頭:“怎么了?”


想到霍仲南嚴肅的冷臉上像被人揍了似的指印,于休休整個人都快笑抽了,又不得不忍住。


“沒事沒事,就是突然有點開心。”


她是開心了,可憐霍先生頂著一張花臉在眾目睽睽之下穿過庭院,穿過大廳去找劉嬸要蔥,在收獲了眾多遲疑的目光時,還以為是被他的帥氣所征服。


直到回來時,碰到鐘霖。


“霍先生,你……”


他糾結的眼神,忍耐的笑意,終于讓霍仲南警覺。


“有話就說!”


鐘霖什么都沒有說,掏出一張濕巾紙遞給他。


霍仲南拿出手機對臉一照,額頭青筋都快爆出來了。


“這個女人!”


他暗自咒罵著,擦了好半天臉上仍有印跡,終是忍不住,咬牙切齒地沖院子里吼。


“于休休!你給我出來!”


“怎么了怎么了?”于大壯進門就聽到他在吼自己的閨女,一秒就拉下了臉,“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


霍仲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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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老于吃炸藥了(一)


作者:姒錦


于大壯護女狂魔的綽號是出了名的。


霍仲南一吼,那天“書房密談”建立起來的信任就打了折扣。


他懷疑這個兔崽子會欺負自家閨女,一直對他虎視眈眈。人齊了,羊肉湯都端上桌了,他對霍仲南還是沒什么好眼神,時不時瞄他一眼,孵蛋母雞似的,警惕心很重。


于休休最后一個上桌。


她拿了個蘸料,走向霍仲南。


大魔王早就給她留好位置,她準備坐過去,可是老于眼一斜,滿臉不樂意。


“過來!”


于大壯往邊上挪了挪,魏驍龍看他一眼,不得已往霍仲南那一邊挪。挪來挪去,空著的位置就變成了于大壯和魏驍龍之間那一個。


于休休左右看了看,坐過去,小聲問:“老于,吃炸藥了?”


于大壯瞇起眼,壓著聲音教訓她。


“別太老實!不給那小子幾分顏色,你以后就得被人吃得死死的。爹這是跟你撐腰!”


于休休:……


大魔王那個冤啦。


冷眼嗖嗖地剜過來。


于休休余光掃了掃他,偷偷向老于眨個眼,比了個“OK”,忍不住笑。


羊肉湯很鮮,肉質果然如劉嬸所言,極好。于休休又搞了些配菜,一群人吃得心滿意足。于休休愉快的周末聚餐愿望,實現了。她感覺圓滿,渾然不覺某人已經氣黑了臉。


霍仲南再三暗示她,理理他,她看不見。


他發來消息,她看不見。


她的注意力全在謝米樂身上去了。


鐘霖今晚一直在哄她,一眼就看出,他在竭力討女朋友開心,像個諧星似的不停找梗說笑,但是謝米樂情緒不高,隱隱看去,甚至有點冷漠,只是在維護他的臉面而已。


于休休看許久,看不懂。


吃過飯,她讓謝米樂上自己的車,兩個女孩兒早早地離桌了,丟下一堆人各懷心思。


“米樂,你怎么了?”于休休一邊開車,一邊與她閑聊,“是不是和鐘霖哥吵架了?”


吵?不存在的。


謝米樂微微一笑,“沒有。”


于休休問:“那是怎么回事?”


“我……”謝米樂遲疑一下,不想破壞于休休的心情,讓她為自己擔心,只是笑了笑,“我想跟你一起去玩。”


于休休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她指的是霍仲南的那個境外旅行。


可是米樂為什么突然想去呢?


她有些詫異,瞥她一眼。


謝米樂:“怎么啦?不想帶我?”


“當然不是啦。”于休休笑嘻嘻地說:“那我把你名字加上去。”


散散心,走一走,也是好事。


于休休當然不相信唐緒寧的“陰謀論”,更不認為霍仲南帶那么多人出去,是為了報復。雖然她對他的行為有疑惑,但不往那個方面去想。因此,她還是很期待和閨蜜一起旅行。


“要不這樣吧,我問問惠惠,她要不要去?”


謝米樂嗯一聲,突然皺眉,“惠惠最近挺自閉的,什么活動都不參加,整天一個人悶著。但我看她情緒還成。我在想,是不是談戀愛了?”


“不會吧?”


于休休搖了搖頭。


“她每天不是在家,就是在公司,沒有機會接觸人啊?難道是公司里的?”


把謝米樂送回去,于休休再回家的時候,父母和渣弟已經先到家了。


為免三堂會審,于休休風一樣的跑回房間。


“今天晚上趕設計圖,誰也別來吵我。”


這招屢試不爽。


苗芮悄咪咪來送了水果和牛奶,就合上門下去了。


于休休等她一走,擺成大字在床上打了個滾,又舒服地起床玩游戲。


南言已經在線上等她,發了十幾條消息。


這在兩個人的“聊天史”上是很少的。


“哪去了?”


“到家了嗎?”


“徒兒,你是不是要拋棄為師了?”


“小魚魚,長翅膀了?”


“這是翅膀硬了啊!”


“看來桑林村的設計改造,你不準備找我了。”


于休休看得一愣一愣。


這個小心眼的男人,不就是她和謝米樂先走,沒給他吃豆腐的機會么?


于休休哼聲,舒舒服服地躺下來發消息。


“你怎么知道我出去了?”


南言很快回復:“猜的。你要在家,就回我了。”


還是不肯承認兩個人是一個人嗎?


于休休抬了抬眉,似笑非笑的敲字,與他瞎聊。


“設計圖你幫我改好啦?”


“哼!”


“真的?這么快?合作完美!快!發過來!”


“怎么說話的?”南言比霍仲南傲嬌多了,也許是隔著網絡,說話也自在許多。


“求人要有求人的姿態。”


于休休哈哈大笑,“師父大人,請賜小徒一圖。”


他說:“不夠真誠。”


于休休:“師父啊,徒弟360度旋轉果體求圖。”


“果體是什么?”


“只可意會,不可描述。”


南言:“不懂。”


討厭討厭!有沒有點幽默感?


于休休哄著他:“師父你快點給我吧。”


南言:“給你什么?嗯?”


這狗男人,換個馬甲就騷起來了!


于休休:“你把圖給我,我今天晚上就把效果圖做出來,這事搞掂了,我才能放松心情地出去旅游啊。”


南言:“旅游?”


有這么裝傻的嗎?行,配合。


于休休嘴角勾起來,“是啊。我和我男朋友一起去。”


南言:“他是男朋友,那我是什么?”


于休休想了想:“師父?”


南言:“你圖沒了。”


于休休笑不可支:“好嘛好嘛,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師父和最好的CP……”


忽悠半天,一張設計改造圖終于發過來。


于休休仔細看了下,發現男人在做這種工程構建的時候,和女性的思維很不一樣。尤其對方是南言,是設計大神,一些細枝末節,他也能想得周到,設計足夠精巧。


她興致來了,洗個澡出來,就埋頭在電腦前,熬夜把效果圖渲出來。


次日早上,她把方案發到桑林村那個裝修群里。


“大家看看,滿不滿意。有什么意見,給我回復哈。我們把方案定下來,早點施工。過一陣,我要出趟遠門,免得到時候又折騰。”


Vivian第一個跳出來:“OMG,你要出遠門?你走了我們的房子怎么辦?”


于休休:“不用擔心,我會安排好的。”


Vivian:“就是不放心別人才問嘛。休休,你一定不能做甩手老板,丟給別人就不管了哦。”


于休休:“當然不會啦,肯定會做到你們滿意為止。你們先看看設計圖,我去開個會,一會兒回來看回復。”


她當然沒有要開什么會。


放下手機,她走出去上廁所,看到韓惠,就拖住了她問。


“惠惠,下個月我和米樂要出國玩,你要不要一起?”


韓惠一聽,笑容澀了下,“我?不用了吧。我還是宅在家里舒服。”


于休休猜她是怕花錢,眨了個眼,“霍老板請客,去的人很多,機會很難得呀。去吧去吧,我們三個好久沒有一起玩了。”


韓惠琢磨了一下,“我……考慮考慮吧。”


她眼里有明顯的猶豫,于休休不再逼她,笑著嗯了聲。


“行,你這兩天就要答復我,我好安排,再晚我怕來不及。”


“好的。”韓惠洗了手,“對了,金巧巧第二階段的裝修款還沒有打到賬上。謝經理在催了。”


客戶的裝修款是一個階段接一個階段來支付的,預付完了開工,完成第一個階段,再支付第二個階段的款項。等客戶付款到了公司,然后公司再和項目經理結算。項目經理再拿著這筆錢支付工人,建材等費用。


金巧巧那個房子,裝修到現在,一共就預付了八萬塊。


第二階段需要再付十萬二,項目經理把收款二維碼發到裝修溝通群里好多天了,她一直沒有回應。


這個事情,那天韓惠就跟于休休說過,因為魏驍龍的關系,于休休沒有去催她,尋思她拖幾天,就會支付。這種事情在往常也不少見,誰都有不方便的時候。


可是,這都拖一個月了,再不催促,這邊工地就不好做了。


“我來負責。”于休休說著,出去了。


中午去食堂,她看到于大壯,主動坐過去。


“爸爸,大師兄今天過不過來公司?”


于大壯抽了兩雙筷子,用開水燙了,遞給她一雙。


“怎么突然問他?”


于休休沒有接筷子,舉了舉手上的勺子,“我自備。”


“哼!講究。”于大壯自顧自吃起來:“你大師兄做的那個工程,沒那么快完工,得小半年吧。這段日子,他住在那邊,回申城的時間比較少。你要有急事,給他打電話啊?”


于休休哦一聲,莞爾:“我沒事,就是關心一下他嘛。”


她沒有準備給魏驍龍打電話,因為太了解他。


一旦打電話,哪怕是一樁小事,他也會急匆匆跑回來。


而她只不過是想問問他和金巧巧的關系,以確定自己的“討債方式”罷了。


不料話音剛落,魏驍龍就走進食堂,“師父,你別信她,這小丫頭,什么時候關心過我?”


他風塵仆仆,滿臉帶笑。


于休休呃一聲,轉頭看著他,就覺得整個人溫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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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完美合作(二)


作者:姒錦


“驍龍啊,沒吃飯吧,趕緊去,今天有紅燒肉。哈哈。”


于大壯是個火炮筒子,嗓門大,聲音結實,三句話里必有一個哈哈,對人十分熱情,見到就讓人覺得舒服。


“好的師父。”魏驍龍多年來,對于大壯都很尊重。


他這次做的工程,本來是不愿意單干的。還是想算上大禹一分,是于大壯不肯。


浮城的事情還沒有得到完美解決,于大壯不想影響他賺錢。


魏驍龍了解師父的心思,沒有拒絕。


——跟了師父多年,該單飛了。


這是于大壯當時的原話,也是魏驍龍突然產生的想法。


他也想干出名堂來,給自己一個交代,也可以在迫不得及的情況下,給師父留一條后路。


大禹處處受制的境況,他看在眼里,干著急。要不是霍仲南放他們一馬,現在大禹恐怕已經債臺高筑,面臨清算破產了。即便暫且緩解危機,但該欠的債,還是欠著,小公司吃下一個龐然大物,撐破了肚子,處處危機。


個中問題,魏驍龍看明白了。


他得有自己的力量。


不論是事業,還是女人。


他默不作聲地坐下來,扒了兩口飯,又突然抬頭:“師父,我今天過來是想跟你匯報一下情況。那個,我在靜東又談到個項目,比上次那個強點兒,整包,大概這個數。”


他比劃了五個手指頭。


靜東是他現在那個工程所在地。


于大壯打個哈哈,眼里是真誠的歡喜。


“不愧是我老于的徒弟。不錯不錯,有我當年的風范。驍龍,好好干,你以后一定會超過師父的。”


魏驍龍笑了笑,“我是師父教出來的,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按照師父的教誨。所以,一切都是師父的功勞。”


“別跟老子在這里嚼字眼,上眼藥。上哪兒學來這油嘴滑舌的一套?”于大壯瞪他一眼,“你的工程,跟我一毛錢關系沒有。我教你那點東西,頂什么用?這全是你自己的努力。”


“不是。我……”魏驍龍看著他,停下筷子,“合同我還是想簽在大禹名下。畢竟我還是大禹的人。”


說到底,他想給大禹分一杯羹。


這是他為人的厚道。


于大壯搖了搖頭,堅決反對。


“讓你出去單干,不是讓你去給我拉活兒的。浮城卡在這兒,大禹什么時候翻身都不知道,你把你的工程摻和進來干啥?別觸老子霉頭,該咋干你就咋干,有困難回來找師父,要錢,要人,說一聲就是。這是你憑本事賺來的,別一副搶了我家糧倉的蠢樣子,看得我心煩。”


魏驍龍不說話了。


于休休聽在耳朵里,覺得老于罵人的口吻幾十年如一日子的新穎獨特。


明明是好話,說到他嘴里,就像是發脾氣。


幸好,魏驍龍不是外人,他像于休休一樣了解這個嘴硬心軟的師父。


他沉默地點了點頭。


然后,一聲嘆息:“還是王伯的紅燒肉好吃。”


“有空就回來。”于大壯瞥他一眼,樂呵呵地說:“不是我吹牛,我老于的伙食堂抵一個米其林。”


“看把你給牛得,還不是我給你建議的?”于休休笑著吐了個舌頭,又望著魏驍龍,“大師兄,你知道嗎?魏媽被我媽帶去打牌,手氣可好了。天天去,天天贏,哈哈哈,劉姨她們幾個都不肯和魏媽打了。”


她又說又比,十分興奮。


“你都不知道,我媽輸了好多年,總算是揚眉吐氣了。天天說,魏媽給她報了仇。”


魏驍龍溫厚地笑了笑,“我媽說了,生手遇上老麻將,全憑運氣。”


“哈哈哈哈!”


聊了會,于休休自然而然地談到了金巧巧。


“大師兄,巧巧姐的房子,你去看過嗎?”


魏驍龍準確地捕捉到她話里的遲疑,抬頭,“沒有。怎么了?”


于休休說:“字面意思呀。我在想,巧巧姐又要上班,又要裝房子,肯定很辛苦。你又這么忙,不能陪她,時間長了,她會不會跟你翻臉?”


魏驍龍沉默一下:“其實我跟她的關系,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嗯?于休休微微一怔,玩笑說:“那是什么樣的?”


“朋友。”魏驍龍說:“就是普通的朋友。”


這個于休休可就不信了。


“大師兄,你不老實。我都碰到你們在一起兩次,巧巧姐都帶家里去了,你還想否認。哼,渣男!”


魏驍龍嘆口氣,有點頭痛。


“我媽一廂情愿而已。”


于休休看出他臉色不好看,似乎不想談這件事,以為真的被自己說中了,分離導致他們出了感情問題,趕緊閉嘴。


換個話題,他又提到去國外旅行的事。


于大壯向來不會過多干涉她的決定,何況這次出行那么多人,大部分都是沒有出過國門的人。有于休休在,就能多一個照應,于大壯是支持的。


魏驍龍卻表示了擔心。


“帶這么多人出去,你就不是玩,而是受累了。”


“沒關系。”于休休隨嘴問了一句:“大師兄,你要不要一起去?”


她以為魏驍龍會拒絕,沒料到,他沉了沉眉。


“我考慮下,過兩天答復你。”


于休休聳聳肩膀:“好吧,允許帶家屬哦。”


魏驍龍看她一眼,沒有回答。


下午,桑林村群里的幾個客戶,都陸陸續續地發表了看法。


對新改的方案,大家都覺得不錯,就連原本只是妥協將就的倪煥和陶池,也滿是贊許。


于休休看到回復,馬上把增項預算的表格傳上去。


“大家再仔細看一下,要是沒有什么問題,我就做合同了?”


剛才還討論得熱火朝天的群聊,突然安靜下來。


于休休默認他們都去看表格的增項金額了,起身去續水。


等她再坐回椅子上,看到只有Vivian和趙玉琪在說話。


意見一致,嫌貴,想要折扣。


于休休有心理準備,“表格上我已經注明了,這個折扣是我們公司的最低折扣了。我是按合同上的折扣價計算的。事實上,大多公司,增項都是原價,不能享受預存時的折扣。我很優惠了啊,小姐姐,小哥哥們,再打折我就吃不起飯了。”


“你們這都是暴利行業了,會吃不起飯?”


“是啊,幾千萬呢,買不起一袋米嗎?”


“休休,你這樣做生意可不行。”


“比原來多出四萬多呢,不劃算。”


看他們討論來討論去,于休休有點無語。


他們是不是以為這套房子,她呵口氣就裝修好了,不用成本的?


心里有惱,但客戶不能得罪。她說:“那你們看這樣好不好,等你們裝修好,我送你們一個微波爐?”


“我們自己選?”


“公司的活動品牌.!”


“那就沒意思了,送的能有多好?”


于休休:“要是各位都不太滿意,那我們就用別的方案吧。可能會便宜點。”


說完,她把自己做出來做比較的方案和效果圖發了過去。


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


人一旦看過好的東西,再看差的,怎么能入眼?


于休休看他們都不說話,勾了勾唇,發一個表情。


“這套方案,大概可以節約一萬多塊。”


“不要!”Vivian立馬拒絕,然后站在于休休的那邊,幫著她說服其他人,“我們多的錢都花了,當然要裝得滿意,住得舒服。為了節約一萬多塊,忍受不完美,我拒絕。”


她一說,陶池馬上就響應了。


女孩兒尤其愛美,都喜歡貴的那一套方案。


結果,當然是于休休完勝。


幾個人商量一陣,不情不愿的接受了她的報價,以及一個微波爐贈品。


于休休伸個懶腰,滿意,昨晚的夜沒有白熬。


“那好的,你們看,什么時候簽合同方便?”


順利完成一件事,于休休滿心歡喜。


接下來,她開始著手準備境外旅行的事情。


霍仲南在于家村水庫人群,告訴大家,這趟旅行是于休休幫忙處理的。


又順手發了幾個大紅包,像是在宣告于休休的地位。


一陣紅包雨砸下來,不僅于休休的地位提升,就連于家人在眾人眼里,就又恢復了往日榮光。哪怕于大壯還欠著一屁股債,也沒有人在意。


大家興奮地討論起來,


有人還在等待辦理中的護照,十分著急。


有人在詢問簽證的問題,有人在指導別人出行事項。


這時,許久沒有說話的唐緒寧出現。


“現在報名來得及吧?”


唐家“失勢”已久,大家都沒有想到他們會參加。


群聊突然安靜。


于休休看到卡王就頭痛,正準備拒絕,就看到霍仲南回復。


“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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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告別


作者:姒錦


于大壯通知于休休去唐家的時候,她還有些詫異。


自從那次離開,她再沒有踏足過唐家一步,爸爸也沒有勉強過她,從不會讓她不舒服。


今天,她不去,他再三要求:“你唐叔和湯阿姨昨天離婚了,讓我們過去吃一頓飯。算是見證,也算是告別。去吧啊,坐一坐。給爸爸個面子。”


告別?


于休休想著這兩個字,坐上于大壯的汽車,沿著上次走過的路,進入唐家的小區,在那幾個保安嚴肅的登記和審查時,于休休有些恍惚。


就像是曾經走過的路又走了一遍,回到了故事的最初。


只不過,這次是來認真告別的。


今天是湯麗樺的生日。


于休休以為她會請很多客人,熱熱鬧鬧地為她慶生。


她一向高調,享受站在人群中間,被人艷羨的目光,那是她的style。


然而進那幢偌大的別墅,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全然不是這么回事。


只有衛思良一個客人——當然,如果她也算是客人的話。


唐家三口都很沉默,滿屋奢華的裝修將他們的臉色襯得極是難看。這不是一種正常的狀態。按古時的說法,臉色蒼白,印堂發黑,明顯氣運不佳。


于家的到來,打破了這種沉默的僵局。


唐文驥恢復了笑容,一如往常,熱絡又周到。


“老于,苗芮,休休,快過來坐。淵淵呢,怎么沒來?”


于大壯:“現在住校呢。”


“噢對。瞧我這臭德性,老是覺得淵淵還在念中學呢,一轉眼,都大學了。”


幾個人寒暄著,湯麗樺默默站起來,瞄了他們一眼,“我去看看廚房,什么時候開飯。”


她語氣平和,連語速都比往常緩慢一些,有種有氣無力的感覺。


于休休坐下來前,特地看了看她的背影,目光微惻。


她認識湯麗樺已經十幾年了。


第一次,她還在于家村念小學。


那時湯麗樺跟著唐文驥回于家村,可謂意氣風發,風光無兩。


隨后的這些年,她一直是高高在上的,驕傲的,得意的一個女人。夫榮妻貴,她從來沒讓自己這般落魄過。


她的改變,也就這兩三年。


于休休現在回憶,恍覺,湯阿姨的改變,或者是從唐叔變心開始吧?


女性的感覺極是敏銳,哪怕最開始沒有證據指南唐叔出軌,但是他外面有了人,在家里的態度,對妻子的態度,肯定會有改變。


那么第一次感受到這種變化的人,就是她。


有苦說不出,一個家庭婦女,壓力可想而知有多大。


于休休看著她剛染的頭發,微拘的背,突然就討厭不起她來了。


一個幾十歲的老人了,她何苦?


釋然了,她人就舒服多了,就當是走親戚。


可是唐緒寧不這么想,在他心里,這是一個和他有關系的女人。


這個關系的追溯,常讓他覺得酸澀又難堪,每每看到于休休就不能自持,想沖過去抱住她,狠狠親一回,或者,狠狠打一頓?


他很矛盾,那眼睛就像帶了毒似的,時不時落在她身上,絲毫看不到衛思良的小哀怨。


于休休叉著水果,聽于大壯和唐文驥聊天,渾然不覺他的存在。


苗芮肘她,低下頭來八卦。


“緒寧跟那個小妖精,又在一起了?”


于休休一怔,莞爾:“唐緒寧說,朋友。”


“我呸!”苗芮小聲說著,又特地湊到她的耳邊,“父子倆一樣渣,敢做不敢認。”


于休休差點嗆住。


她偷偷豎了個大拇指,“實在。”


苗芮偷偷瞥一眼唐文驥,又拉了拉女兒,和她小聲聊:“我突然覺得湯麗樺怪可憐。不知道她這是怎么了,突然想開,同意離了?”


于休休皺著眉頭,生怕別人聽見,朝她搖頭。


“別管別人家的事了。我們吃了飯就走。”


“嗯。”


苗芮說不管了,低下頭就跟幾個閨蜜朋友狂發消息,一起八卦。


一直到開飯,湯麗樺出來叫人。


吃飯的時候,唐文驥要了酒,于大壯借口要開車,想要躲過,被唐文驥阻擊了。


“休休會開。實在不濟,讓緒寧送你。老于,今天情況特殊,你得陪兄弟。”


于大壯打個呵呵,不好再拒絕。


唐文驥平常話很少,今天很不一樣。


他推心置腹,全然沒有把于家當外人的樣子,也沒有避諱他最近的尷尬處境。說完,還當著眾人,慎重地朝湯麗樺舉起杯子,紅著眼睛說。


“今天,我要感謝麗樺,謝謝你肯放我一碼。”


他說著,拜了拜,一仰而盡。


湯麗樺冷冷看著他:“你是說離婚,讓你和小三雙宿雙飛嗎?”


唐文驥一怔,苦笑,“當然不是。我是感謝你,放棄舉報,給我一條生路。”


一個生活了幾十年的女人,如果孜孜不倦的要告她的男人,這個男人是很難翻身的,事情鬧大了,不管他本身是什么性質,都不會有好結果。


這次,唐文驥已經做好了破罐子破摔的準備,認為湯麗樺會一告到底,和他魚死網破了,她卻突然松了口。


不僅同意離婚,還親自去組織上解釋。


實名舉報的是她,匿名舉報的也是她,很多材料都是她偽造的,因為懷疑唐文驥出軌,她為了給自己留一條后路,早早就做好了戰斗的準備,所以材料才會那么齊全,其實,全部都是她利用夫妻之便,故意偽造的。


她承認了錯誤,甚至表示愿意受法律制裁。這個反轉讓人始料不及。


唐文驥也很意外,到底夫妻一場,他很是唏噓。


“雖說現在不是夫妻了,但我們還是緒寧的父母,比親人更親,往后有什么困難,你盡管提,我能幫的,一定幫,還像往常那樣。”


他又對湯麗樺舉起了杯子。


湯麗樺嘴唇動了一下,冷笑著,沒有舉杯。


“不用說得這么好聽,我不是為了你。”


說著,她突然就紅了雙眼,“我是為了我兒子。我不想他受你牽連,受你影響。有一個你這樣的父親,他也不光彩。事情要是鬧大,對他沒有好處。”


她抬了抬下巴,高傲地盯住唐文驥。


“要感謝,就感謝你兒子吧。”


唐文驥舉杯的手,無處安放。


氣氛突然尷尬。


于大壯看一眼,伸手與他碰了下。


“老唐,我們喝,我們喝。”


撮一口,他話多了些,“你倆啊,這輩子就是冤家,這打打鬧鬧的,也大半輩子了。唉,人到了這歲數,有啥想不開的呢?后半輩子,甭管是什么關系,但肯定不能是仇人。一日夫妻百日恩,對不對?”


苗芮越聽他說,眉頭越皺得緊。


到最后,她實在聽不下去了,瞪他一眼。


“不會說話,你就閉嘴。”


于大壯打個呵呵,“好好好,我不說了,我不說了。”


湯麗樺看著他,眼光倏地轉向苗芮,“我這輩子最羨慕的人就是你,你知道嗎?”


“嗯?”


苗芮怔一下,老實地點頭。


“我知道呀。”


湯麗樺:……


一切的優越感,在她面前蕩然無存。


就連她小心隱藏的遮羞布,也被揭開。


湯麗樺看著她,良久無言。


苗芮卻是嘆了一聲,“你也別多想。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緣法。你看看我,前半輩子跟著老于,可沒少吃苦,我們窮得叮當響的日子,你可都是見證人。所以啊,沒有誰比誰更好,只有看,誰比誰更懂得珍惜。”


湯麗樺笑了下,反常地沒有反駁她。


“吃菜。”


這么久以來,于休休第一次和唐家人愉快地用完了一餐。


而且,整個用餐過程,沒有人提起不開心的事情。只是唐文驥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向于休休報告去旅游。


“我最近是個閑人,好不容易有機會,也想出去走走看。”


于休休瞥他一眼,又看了看唐緒寧,“這個……還是得問問霍仲南?”


唐緒寧說:“你沒看到他在群里說的話嗎?他很歡迎我,以及我的家人。”


“噢。”


于休休抬抬眉。


“那你們是幾個人呢?回頭把個人信息發我一下。這兩天必須把人員定下來了。”


唐文驥哈哈大笑。


“沒有問題。”


于休休沒有想到,他是認真地要去旅行,而且,還熱情地邀請了湯麗樺,只不過,被湯麗樺無情地拒絕了。


真是奇怪的一餐。


回到家里,于休休還有點反應不過來。


“真是事事如棋局局新,他們家,我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苗芮拿著手機坐在她的旁邊,瞥她一眼,眉心蹙緊。


“你劉姨說,湯麗樺好像得了癌。肝癌。晚期了,這次住院查出來的。這事兒,就她兩個閨蜜知道,還瞞著唐緒寧和唐文驥的,不讓說。”


于休休調頭看她,一臉震驚。


肝癌的死亡率眾所周知。


這就是她放唐文驥一馬的原因嗎?


于休休鼻子突然一酸,“怪不得,請我們去吃飯,說是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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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人人都愛于休休(二)


作者:姒錦


旅行名單很快確定下來了。


唐文驥和唐緒寧都要去,還帶了一個“朋友”衛思良。


魏驍龍工程正在關鍵階段,走不開,很遺憾地給于休休發來消息道歉,并再三叮囑。


“一個人在外面,要注意保護自己。”


“我不是一個人呀,大師兄。你別緊張我,照顧好自己,多多賺錢,給我買糖。”


“嗯。”魏驍龍無奈嘆氣。


他總是放心不下她,心心念念,又沒有立場去干涉她的生活。


大多時候,只能遙祝。


“有事來電話。”


“還真有一件事——”于休休打出這一行字,又默默地刪除了。


她原本想問問他金巧巧的裝修款,如果她去催促,會不會不太好,但是想想又覺得,既然已經覺得不好了,為什么要去為難大師兄?自己解決。


于休休把手機揣兜里,去找韓惠。


只在她一個人沒有確定,要不要去旅行了。


韓惠在小魚公司主要負責后勤和售后這一塊,有一個獨立的辦公室。


這個辦公樓是大禹當初“被迫”用舊辦公室樓和盛天置換的。寬敞、明亮,精裝修,因此哪怕是韓惠這樣的職務,也享受到了樓大房多的福利,辦公環境很不錯。


房門虛掩著。


于休休敲了敲,沒等韓惠應聲,就推門進去。


“惠惠……”


話音未落,她愣住,看著驚慌失措的韓惠。


“惠惠,怎么啦?”


韓惠雙頰通紅,掩飾不住的緊張,但是看著于休休擔憂的眼神,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


“我沒事。”


“你的臉很紅,眼睛也紅。”于休休走過去,要去探她的額頭,“是不是發燒了?”


韓惠避開了她的觸碰,勉強一笑,“我沒事,真的沒事。”


真的沒事嗎?于休休看著她明顯覺得不對勁兒。


不過,韓惠是成年人了。她不能像對付孩子那樣強求人家。


于休休掃一眼她的桌面,手機反扣著放在桌面上,電腦開著,屏幕上好像是聊天框——


韓惠大概是看到了她的注視,慌忙地站起來,“休休,你是有什么事嗎?”


于休休并沒有去看她的聊天記錄。


這是朋友間的基本尊重。


她笑了笑,“我在等你的回復,你考慮得怎么樣了?”


韓惠有點恍惚,錯愕地看了她片刻,好像才反應過來似的,咬了咬下唇。


“我還是不去了吧。”


“不去了……吧?”于休休雙手一背,“你到底是想去,還是不想去?說實話!不要考慮錢的問題。”


“我……”


韓惠遲鈍一下。


“不想去。”


不想去吞吞吐吐的干嘛。


于休休嘆息,“惠惠,你別太糾結了。開心一點,嗯?”


韓惠一笑,半真半假地說:“你和米樂都成雙成對,我去了也是一個人,還是算了吧。”


“哇哦,原來你是這么想的?”于休休笑著說:“行,那你等著,我和米樂都去分個手。”


“別!我開玩笑的。”韓惠扯了扯她,斜一眼電話。


已經進入保護模式。


她松了一口氣。


“你們去吧,好好玩。難得有機會。我在公司跟你看著。”


“那成吧。”


于休休不再勉強,臨走,又深深看她一眼。


“你真的沒有什么事嗎?沒哪里不舒服?”


韓惠搖頭,扯了扯衣領,“可能是今天穿得太多了。有點熱。”


“好吧!”


于休休沒再多說,出去了。


韓惠看著那一扇重新合攏的門,像是被人提走了力氣一般,頹然坐下,滿身虛汗。


手機提示音。


韓惠滑開,手心有汗。


主人:“被人撞見是不是感覺害怕?有罪惡感?”


韓惠遲鈍一下,“是。你不該讓我不鎖門的。我怕死了。”


主人:“你開始置疑我了嗎?”


韓惠:“不是。”


主人:“被人撞見是突破你心理枷鎖的第一步。你把自己壓抑得太久了,這道防線正在吞噬你的靈魂。你需要我把你心里的激情和渴望調動起來。你要知道,這不是邪惡的,更不可恥。我們沒有傷害任何人,我們只想得到自己的小快樂。”


韓惠不吭聲,沒回復。


主人:“你把剛才的感覺,告訴我。除了緊張,有沒有興奮?”


韓惠看到滿屏的文字,熱熱的臉慢慢地涼了下來。


“我想去旅行。和我的朋友一起,我需要她們。我感覺我離她們越來越遠,我很難過。這種感覺……像是我的生命,正在慢慢消失。”


主人:“你不需要你們,你只需要我。”


韓惠:“不是這樣的。”


主人:“我和你的朋友,你只能選一個。這是游戲規則。”


韓惠心跳得快很,久久打出一行字:“你……”


主人:“我是誰?”


韓惠咬著下唇:“主人。”


主人:“哼!你今天不老實,我要懲罰你了。復述:請主人懲罰。”


韓惠:“請主人懲罰。”


主人:“有一個快遞寄到你家了。回去收了再告訴我。我會教你怎么用。”


韓惠:“是。”


回到辦公室,于休休辦了第二件要緊的事——給金巧巧打電話。


她沒有生硬的催裝修款,而是約金巧巧吃飯。


金巧巧大概猜到電話的來意,客氣地說:“好的,那我們晚上見。”


吃飯的地點是金巧巧選的,他們第一次見面的串串店。


那個店面離小魚很近,于休休下班沒有開車,直接走過去的。


沒想到金巧巧提前到了,已經排到號,叫了鍋底,在等她。


“不好意思,巧巧姐,我來遲了。”于休休放下外套,趕緊道歉,“我以為你過來還有一會兒呢。”


“是我來早了。”金巧巧莞爾。


她是個有些書卷氣的女孩兒,最近把卷發拉直,看上去清純嫻靜,和于休休這種可淡妝可妖氣的女孩兒很不一樣。


于休休看到這樣的她,想到今天的任務,頭痛。


她開不了口。因為她覺得這個女孩兒,太適合大師兄了。


兩個人吃著東西,她許久進入不了正題。


最后,金巧巧主動開了口,“我還欠著你們的裝修款呢。最近工作太忙了,沒顧著看群。今天要不是你來電話,我都把這事忘了。”


金巧巧和桑林村那幾個客戶不一樣,沒事不會去工地上轉悠,很少過問裝修的進程,好像一點不著急。


這個回答,讓于休休有些意外。


她自己先尷尬起來,“沒事沒事,也不差那一天兩天的。”


金巧巧目光微微一厲,“我為什么在你們家裝修,你知道的吧?”


“呃?”于休休怔了怔,笑著把串放入鍋里,“因為我們是自己人啊。”


金巧巧說:“因為他喜歡你。”


于休休一怔,抬頭看她,尷尬:“巧巧姐,這個玩笑不好開的。”


“不是開玩笑。”金巧巧眸子微暗,看不出情緒,“有時候我其實挺鄙視你這樣的人。”


于休休的串串燙不下去了。


她收回手,抿著嘴唇看金巧巧,“什么意思?”


金巧巧勾唇,有絲絲的涼笑,“占據著得天獨厚的條件,近水樓臺先得月,一口一個大師兄,把他勾得失魂落魄,又裝瘋賣傻,假裝不知,讓他心心念念,吃不到,又放不下。你不知道,對男人來說,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么?”


于休休啞口無言。


她勾引魏驍龍了?什么時候?


“我不想說什么過分的話。”金巧巧喝了一口飲料,又抬了抬眼皮,“可事實正是如此,男人喜歡綠茶婊。他們永遠看不透女人的婊氣,永遠喜歡壞女人。很不幸,你就是那種婊里婊氣的人。”


于休休一口老血差點吐出來。


“巧巧姐,你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沒有誤會。”金巧巧看著他,眼里漸漸浮上淚光,“他親口告訴我的。他喜歡的人是你,從來都只是你,他從來沒有喜歡過我一天。不,一分鐘都沒有。”


于休休不知道說什么了。


大師兄……


雖然有人開過他們的玩笑。


但在她心里,那就是親哥啊!


“現在,你還想裝下去嗎?”金巧巧冷笑一聲,說話很慢,但語氣很重,“吃著鍋里,瞧著鍋里。于休休,你是不是很享受把男人拿捏在手心的感覺?看著他們被你耍得圍圍轉,是不是很開心?”


看她不說話,金巧巧更氣。


她咬牙,“搶人的男朋友,不得好死。恕我直言,于休休,你這樣的女人,就是綠茶婊,婊子!”


于休休微微抽氣,笑了起來。


“你所謂的婊,是指我漂亮大方,身材爆好,善良體貼,待人真誠,人見人愛嗎?如果是,那我承認,我就是很婊啊!人人都愛于休休,我能有什么辦法?”


說完,她起身拿起手包。


“這頓我請。裝修款你別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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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等驚覺,已惘然


作者:姒錦


于休休走出串串店,微笑的表情一秒就變。


她有點后悔沒有開車出來,原本還準備和金巧巧約了,吃著串串,喝著小酒再催款的。


結果串串沒有吃著,吃了一肚子的火氣,連她的小白都沒有開出來,還要走路出去。


于休休繃著臉走出小吃街,在路邊隨手招一個出租車,在向司機報地址的時候,鬼使神差地報了南院。


“我很生氣,急需找個人發泄!”


這是她見到霍仲南時,說出的第一句話。


彼此,霍仲南剛洗完澡出來,只穿著一件淺色的浴袍沒有系帶,不松不緊的三角褲將他精壯修長的好身材展露無疑,兩條腿筆直地屹在她的面前,中間的蒙古包十分壯觀。


相對于休休的怒火,他平靜而淡然。


“我很榮幸。”


“我生氣,你榮幸什么榮幸?”


“榮幸被你看中,成為發泄目標。”


于休休氣不打一處來,又不敢往他身上亂瞄,左右四顧,找了個安全的地方坐下來。


“我想喝水。”


霍仲南有一個別人沒有的優點。


那就是在于休休生氣的時候,從不多問,不多說。


他瞥她一眼,把水遞到她的面前,“要我喂?”


“不用。謝謝!”于休休瞄他一眼,接過水杯,又迅速收回目光,“你這一副看笑話的樣子,太討厭了。”


霍仲南坐下來,“說吧,你有什么笑話。”


“???”于休休錯愕地看著他。


“說出來,我笑一下。”


“你很煩人知道嗎?”于休休看著他冷漠又性感的臉,感慨了一下造物主的神奇,又有點替女性不公了。


她無非就是長得漂亮點兒,可愛點,討人喜歡一點嘛?


怎么她就婊了呢?她又沒傷害別人。


可是男人不一樣啊。男人顏值就是正義,只要小哥哥長得帥,一切缺點都不是問題,更不會有人說他們婊里婊氣。


“真是性別歧視!”


“嗯?”霍仲南看著她的眼神,“怎么了?”


這句話溫和了許多,帶了感情,不再是一個冷冰冰的狗男人了。


于休休一聽,委屈就上來了。


“我被人罵婊子了,啊!好氣啊,我這么可愛的女孩子,怎么有人忍心罵這么難聽的話?”


她的自戀不是第一天。


但每一次聽到,霍仲南都想笑。


在他眼里,于休休是純粹的,不含雜質的,只要是她所喜歡的人,能從她的嘴里聽到的,永遠是好話,有時候,他看著這樣的她,不僅僅只是喜歡,而是成了一種向往。對陽光的,對青春的向往。


當然,還有她的美,像一個精美的瓷器,她的眼睛,干凈無垢,黑白分明,如一塊廣袤的天空,寧靜幽遠。就是讓人舒服,不自覺地想要呵護她。


大概這就是他為什么記不起曾經的她,但并不妨礙他喜歡現在的她的原因吧。


“你看什么?我生氣很好看嗎?”


于休休撞見他的眼神,不高興地瞪了回去。


“你好歹說句話啊。你這么沉默,我出氣都出不了。”


還有這樣的?霍仲南勾了勾唇。


“誰罵你?為什么罵你?”


直入重點。于休休一噎,說不出來了。


她到不是怕說金巧巧,是不想讓霍仲南誤會她和魏驍龍的關系。


因為她真的沒有勾引過大師兄啊。


“霍仲南。”


她委屈地叫了一聲,“如果有人說,我破壞了別人的感情,你信嗎?”


霍仲南笑容寡淡:“信。”


“啊?你討厭!”


霍仲南:“你有這個實力,別謙虛。”


“……這是表揚嗎?”


“是。”


“那如果有人說我勾引了別的男人呢?你信嗎?”


“不信。”霍仲南很坦誠:“不會有人比我更值得勾引了。”


“呃!”于休休的壞情緒,一秒就被他逗沒了。


兩個人面面相覷,看半晌,她突然忍俊不禁,笑倒在沙發上。


“你可太不要臉了。自戀!”


“彼此彼此。”


霍仲南湊過去,扯開浴袍看著他。


“我也有這個實力,不要謙虛。”


于休休的目光從上而下,慢慢定格,還沒來得及評論,一雙猿臂就伸過來,輕飄飄抱起她,一把扛在肩上,大步走向浴室。


“霍仲南!”于休休又踢又打,他一言不發,像個野蠻人,把她扛在肩膀上,一口氣都沒喘就辦踏實了。


于休休腦子過電一般,滋滋地響,在被他顛亂的視線空間里,根本來不及分清東南西北。


等驚覺,已惘然。


兩個小時后,于休休平靜地躺在床上,只剩呼吸的力氣了。


“霍仲南,你是人不是?”


小小的抱怨,語氣幽幽的,可憐又可愛。


霍仲南站在窗戶邊上抽煙。不知道什么時候,他又喜歡上這種感覺,大概是為了在事后延續那種快、感吧,勝過活神仙到也不假。


他微微揚眉,似笑非笑,看著姿勢詭異滿臉哀怨的小女人,目光滿是寵溺。


他不說話。


于休休可不會饒他。


畢竟現在只剩一張嘴好使了。


“你肯定吃藥了。不帶這么欺負人的。”


“……你肯定有很多前任,前前任,練出來的。”


“誒我說,你能不能不要那么粗魯那么野蠻?瞧我這細皮嫩肉的一身嬌氣,都快被你磨沒了。”


霍仲南將煙頭摁滅,走過來,抱臂看著她。


“旅行社那邊,時間定好了嗎?”


于休休:……


他倆在一個地球上嗎?


他倆說的是一件事兒嗎?


他倆剛才干過同一件事兒嗎?


“沒有。”于休休氣鼓鼓的看他,“你是多久沒出過門嗎?急什么急?”


霍仲南無奈地一笑,捏捏她的臉頰,想是太滑膩了,他捻捻指頭,又捏得重了些,“時間定好,告訴我。我要安排行程。”


“嘶!”


于休休不高興地斜眼睨他。


“成。霍老板。”


霍仲南并不在意她的反諷,漫不經心地問:“明天有什么安排?”


“明天周幾?”


“周五。”


“唔!”于休休想了想,腿一翻,夾住被子,抱住枕頭,懶洋洋地說:“我好歹也是個老板,我也有工作行程要安排的。你要是想知道呢,麻煩向我的秘書預約。”


霍仲南低低一笑。


“本來想約你去看畢紅葉。既然你不愿意,那算了。”


“啊!紅葉老師?”于休休猛地坐床上彈坐起來,“什么時候,幾點?”


霍仲南淡淡睨她一眼,不說話。


“哎喲,哥哥,我錯了。”于休休飛快地抱住他的胳膊,自從發現叫“哥哥”這招管用,她時不時這么叫他,看他挑眉一臉無奈的樣子,她就滿心歡喜,“我那天都答應曲楓姐了,一定要去勸勸紅葉老師,勸她上訴,可是我見不到她,她也不肯見我……”


這個事情,霍仲南是知道的。


兩個人偶爾聊起,于休休會忍不住向他吐槽。


說丁躍進喜新厭舊,畢紅葉判了死刑,他卻有了新的女朋友,不是個男人。言語間,對畢紅葉滿是同情。


“看你這么乖——”霍仲南拖著磁軟的嗓子,淡淡說:“那就勉為其難帶上你吧。”


“謝謝!”于休休打個響指,就跳下床來,“那我先回去了,明天見。”


“于休休。”


于休休猛地回頭,看他,“怎么了?”


“就這么走?”


“不然呢?”


霍仲南喉結骨微微一動。


“我餓了,你陪我吃點。我送你回去。”


于休休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你怎么覺得,你不是肚子餓呢?”


說著,她又瞄他一眼,往下。


霍仲南挑挑眉,眼神意味深長:“你如果愿意扶貧,我不介意。”


于休休微微窘促:“我很累。我都快斷氣兒了啊,你看出來嗎?”


霍仲南:……


好半晌兒,他走過去拉住于休休的手,低低笑出了聲。


“吃東西。也可以只是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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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望山的故事


作者:姒錦


周五早上,霍仲南的司機開車來接的于休休。


在電話里兩人已經約過時間,于休休早早就收拾好了。


每次去看畢紅葉,她都會十分在意自己形象,怕邋遢,對不起她的托付。怕用力過猛,太過花技招展,看監獄的環境格格不入,招人煩。


為了選衣服,她顯然讓南言做了參考,最后選了套中規中矩又帶點小俏皮的衣裙,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大些,但顯氣質。


于休休很滿意,下了樓,拉開車門,發現司機居然是大魔王。


她有些吃驚:“什么情況?”


霍仲南一身黑衣,戴了個墨鏡,俊眉俏唇棱角分明,朝她偏偏頭:“上車。”


于休休慢吞吞坐上去,系上安全帶,“你這樣讓我覺得很不安吶,干嘛這么嚴肅?我們是探監,又不是做賊。”


霍仲南:“你見過這么帥的賊?”


“有啊!”于休休妖氣地笑著,捋了捋頭發,“偷我心那個。”


汽車一抖。


她吃驚瞥過去,“怎么了?”


霍仲南:“下次表白,別這么突然。”


大概是昨晚的宵夜吃得太舒服了,今天大魔王的心情很好,不論于休休怎么損他酸他,他都十分配合,大有被她打完左臉,主動伸右臉過去挨打的賤樣。


于休休對狗男人越來越滿意。


甚至隱隱覺得,這個狗男人比以前生病的“哥哥”有趣多了。


去到監獄,律師在等。霍仲南提前預約好的,兩人昨天還提前給畢紅葉買了一些生活用品。一切手續辦好,沒多會兒工夫,他們就見到畢紅葉。


她被管教帶進探視間,步履緩慢,蒼老憔悴了不少,頭發白了,但梳得一絲不茍,衣服整潔干凈,看到于休休和霍仲南,甚至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


于休休看到她那一秒,就差點淚奔。


她發現他有些不能直視紅葉老師了。在這一段不長的時間里,她見證了這個女人從高處跌入低谷,從一個人人稱訟的知名畫家淪落成為死刑犯……如果這就是人生,那也太讓人難過了。


最刺激她的是畢紅葉眼中的溫暖的笑意。于休休很難去理解,一個人遇到這么多痛苦不堪的事情是如何看透人生的。多少人生活得很好,但對人卻冰冷徹骨,而她,如果不是隔著在玻璃墻的那一邊,誰能想象擁有這種微笑的女人,是個死刑犯。


而且,明明有上訴的機會,她卻不愿意向命運抗爭。


“紅葉老師!”


于休休拿起電話的第一聲,就帶著哽咽。


“別哭。好孩子。”


畢紅葉眼神淡然,有一種超脫世俗的平靜。


“房子裝得怎么樣了?”


“進軟裝了。”于休休唇角掀了掀,努力擠出一個笑,“你還好嗎?”


“我很好。”畢紅葉淡淡看了一眼坐在她身邊的霍仲南,又是一笑,“這輩子都沒有這么輕松自在過。我在里面教她們畫畫,和她們一起學習,很充實。然后,我也為我的囚友,為管教們畫肖像。看到他們開心的樣子,也很滿足。這么純粹的為畫而畫,很久沒有過了。”


她平靜的語調,沒有在監獄里苦苦掙扎的痛苦。


于休休有些許的怔愣。


看著她,聽著她,淚水有點包不住。


在聊天的過程中,畢紅葉絕口不提丁躍進,這個讓她又愛又痛又傷的男人。讓人覺得她好像真的已經從那些事情里走出來了。往事模糊,但是刑事還在。


于休休唏噓。


“紅葉老師,不要錯過了上訴期。”


畢紅葉:“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我出于義憤剝奪了他人的生命,這是應該受的懲罰。”


頓了頓,她看著于休休眼睛里的淚霧,輕笑一聲。


“雖然我不后悔這么做,但,原則還是要遵守。”


“這是法律賦予你的權利。法律允許你這么做的,那就是對的。”


“我不允許。”畢紅葉莞爾一笑,“別再說了,你要說的,曲楓那丫頭都已經說過了。休休啊,我心意已定。現在很坦然,接受命運,接受安排,一切都是命。”


于休休哽了一下,說不出話。


霍仲南扶住她的肩膀,接過電話來。


“畢老師。”他聲音疏淡,遠不如于休休那么感情化,但是聽上去平和冷靜,讓人舒服。


畢紅葉能感覺到這是一個可以交流的人。


“你也想勸我嗎?”


“不。”霍仲南說:“尊重你的想法。”


“謝謝!”畢紅葉有些意外,看著他的眼睛,笑著說:“你是有什么想問我?”


這真是一個睿智溫和又善解人意的好人。


霍仲南心里微惻:“是的。不知道方不方便。”


畢紅葉:“你說吧。”


霍仲南直入主題:“寫《望山》的熊文鋒,你認識吧?”


畢紅葉眼睛里有一閃而過的訝然,就連于休休也倏地扭頭看向他。


霍仲南的手落下,放在于休休的腰上,撫慰般微微用力。


“希望我的問題,不會讓你不舒服。”


“不會。”畢紅葉很快恢復平靜,“我和他從小認識,小時候是鄰居,兩家關系一直很好。后來上山下鄉,我生病,躲過一劫。他下鄉后,我們分開多年,聯系漸漸少了,直到他回城后。”


霍仲南安靜地聽。


畢紅葉看他一眼,“你具體想了解什么?不會是了解他這個人吧?”


霍仲南看了看手腕上的時間,“他的事,你知道多少?”


畢紅葉瞇了瞇眼,“很多。”


霍仲南點點頭,“你們關系很好。”


“他回城那些年,過得不如意。要給鄉下的妻兒寄生活費,又要顧著城里媳婦孩子的口糧,日子不寬裕,常找我。”


“那你知道他后來去哪兒了嗎?”


畢紅葉搖頭,“那年他家變故,他很不開心,有長達半年的時間,什么也寫不出來。他很焦慮,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住下來,找靈感。走的前一天,還給我打了個電話告別,后來,就沒有再聯系過了。”


“他家發生什么變故了?”


畢紅葉眼睛暗了暗,“這個是他的隱私,我不方便說。大概和夫妻關系有關。”


“明白了。他媳婦偷人。”


畢紅葉怔了怔,溫和地笑著搖頭。


“媳婦埋怨他顧著鄉下的妻兒,不管家。夫妻感情不太好。常常吵架,甚至大打出手。別的,我也不是太清楚了。”


霍仲南沉默。


和畢紅葉對視片刻。


“他有跟你提過《望山》嗎?”


畢紅葉皺眉思考:“《望山》是他的得意之作,他對這本書傾注的情感,幾乎到了癡迷的程度。因為對結局不滿意,他反復修改了幾十稿,最后把自己改得亂了頭緒……”


她吸氣,又嘆氣,“所以,他們說他失蹤,可能是出了事,早就死在外面了。我從不這么認為。他可能是躲起來寫他的《望山》結局了,也許仍然不滿意,還在跟自己較勁。不想回來了。”


這個解釋很牽強。


正常情況哪有離家多年不聯系的?


但是藝術家的思想,外人難以理解,畢紅葉平靜說來,就像是真有這么回事。


于休休的好奇心也出來了,“紅葉老師,他有沒有跟你說過,去哪里找清靜?”


“這個問題,警察曾經也問過我。”畢紅葉笑道:“他只說是去南邊。”


“他有沒有說過喜歡哪里?”


畢紅葉皺皺眉,“麗江,洱海?他總是喜歡這些浪漫的地方。”


霍仲南手一緊,于休休不解地望他一眼。


又聽到他說:“《望山》手稿,你看過嗎?”


畢紅葉似乎沒有想到他會這么問,神色一凝,笑了。


“不瞞你說,我大概是唯一一個看過《望山》下半部稿子的讀者了。你今天找我,不會就為了問這本書嗎?”


“我想知道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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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來不及告別的孽緣(二)


作者:姒錦


短短時間,敘述小說內容當然不現實。


而且事過多年,畢紅葉也未必想得起來。


于休休看霍仲南的目光又深了些,因為如果唐緒寧說得不錯,那《望山》男主的經歷,就是他父親趙矅選的經歷,他是在調查這件事,一直在調查。


意外的是,他沒有避開她。


“我記不得了。”畢紅葉無奈的一笑,“可能是沒有知青經歷吧,我對這本書興趣不大,隨便翻了翻,沒有太深的印象。”


霍仲南:“那手稿,你那里還有嗎?”


畢紅葉神情微變。


與他對視片刻,搖頭,“沒有。看完我就還給他了。”


霍仲南準確地捕捉到了他眼里的遲疑。


“要不你再想想?”


畢紅葉仍然搖頭。


“那他兒子的手上,會不會有手稿呢?”霍仲南說完,似笑非笑地看著畢紅葉,“熊澄。寄居在你家幾年的那個孩子?”


畢紅葉臉上的笑容,秒速龜裂。


她看著霍仲南,似乎在審視他的表情。


霍仲南也看著她,不避不動,唇角噙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于休休發現,畢紅葉的臉,比剛才更加蒼白了幾分。


“紅葉老師?你怎么啦?”


畢紅葉握緊拳頭,沉吟片刻,突然笑了。就好像這個世界有什么讓她覺得十分可笑的事情。


“你調查過我?”


霍仲南:“我只想找手稿,對畢老師的私事不感興趣。”


他一臉淡然,收斂起笑,看不出半分諷刺之意。


但是畢紅葉嘴唇微微顫抖,情緒卻有些不穩定了。


“他走的前幾天,找過我。那時他十分苦惱,找不到方向。臨走,他把手稿留下,讓我看完,給他反饋一些看法。可是沒兩天,他和他愛人發生激烈的爭吵,說走就走,還沒有來得及讓我還給她。”


霍仲南嗯聲:“剛才為什么不說?”


“那是他的私人物品。”畢紅葉撇開了眼睛,“我不想讓人知道。”


“手稿在哪兒?”霍仲南問。


畢紅葉沒有說完,許久許久都沒有說話。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似乎是再也繞不開這個話題,她幽幽一嘆。


“《我的寄居者》,把藏畫的箱子拿出來,就看到了。”


于休休大驚。


“紅葉老師?這是真的嗎?”


她沒有想到,霍仲南一直在找的手稿,就在她的手上。


可是,她收藏畫的時候,都打開看過了啊,并沒有發現什么手稿。


畢紅葉迎著她疑惑的目光,突然捧住臉,雙肩頹然地耷拉下來。


“我怕丁躍進翻出來,放在底下的夾層里。”


每個人都會有秘密。


有很多秘密并不想與人分享。


哪怕是最親密的人,也不能。


于休休完全能理解畢紅葉的心情,但是她不太明白那幅《我的寄居者》和《望山》有什么必然的關系,又是什么原因讓畢紅葉隱匿如此?


即便她和熊文鋒真的青梅竹馬,有一腿,這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千防萬防的大事。


人都在牢里了,死刑都不愿意上訴的人,還有什么想不開的?


離開監獄,于休休還有點意難平。


因為畢紅葉被管教帶離時的樣子太頹廢了,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靈魂,一點生氣都沒有,她這一趟來,不僅沒有能為她挽回生命,反倒讓她失去活下去的動力一般,這讓她很挫敗,很難受,再看霍仲南,也滿臉不爽。


“你為什么不和我商量?”


“商量什么?”霍仲南開著車,慢聲問。


“你要問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不應該告訴我嗎?霍仲南,你利用我。”


利用這個詞,讓他皺起了眉。


他剜過來一眼,淡淡的,“沒有你,我今天也會見到她。”


是哦。


她怎么忘了,是她央求霍仲南帶上她,甚至因此做了他的宵夜。


于休休沉默下來,腦袋耷拉著,看上去有點可憐。


霍仲南頻頻看她,不到一個紅綠燈,就受不了的嘆息了。


“是,我錯了。”


于休休休瞥他一眼,不說話。


霍仲南低笑,“還生氣?”


“嗯。”于休休點頭。


“那我讓你打一下。”霍仲南瞥了瞥自己的胳膊,“不過,要輕一點,不要影響交通。”


于休休撇了撇嘴,不高興地重重抬起手,輕輕在他胳膊上拍下,“扯平!”


這么好哄?霍仲南眉眼微彎。


“我也不完全是怪你,我只是覺得紅葉老師太可憐了。你就像審判長似的,一句一句逼問,讓她很難堪。還有……”于休休說到這里,疑惑地瞥他,“你為什么提到什么熊澄,熊文鋒的兒子,為什么紅葉老師突然變了臉?”


“《我的寄居者》。”


“嗯?我不明白。”


“那幅畫,是畢紅葉為熊澄畫的。”


“啊!”于休休大驚失色,有點不敢想象,“這?你說的,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霍仲南看她一眼,“嗯。”


于休休震驚。


這個魔幻的現實世界,太不可思議了吧?畢紅葉和熊文鋒是一個年代的人,熊文鋒還那么喜歡她,熊澄比她小一輩,這不僅僅是普通的年下小狼狗了。如果畢紅葉和熊文鋒的兒子有什么不正當的關系,那丁躍進又算什么,他倆誰比誰先出軌?


怪不得一開始畢紅葉不肯說,直到霍仲南提到熊澄。


“呼!我需要刷新一下三觀。”


霍仲南笑了笑,沒有說話。


于休休沉浸在這個令人吃驚的故事里,無法理解。


“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霍仲南說:“這個你不用知道,你只需明白,這世上的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這話冷冰冰的,于休休脊背有點涼。


兩個人到于家的時候,只有李媽一個人在。


苗芮打牌去了,家里很安靜,李媽看到于休休帶了霍仲南回來,又“偷偷摸摸”地上樓關上了門,一個人在樓下笑了很久,仿佛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就是這個。寄居者。”


畢紅葉用來封存那些名畫的盒子都很精致,外面會有標識。


于休休尋著名錄把盒子抱出來,放到霍仲南面前。


“我當時打開過,并沒有發現什么手稿。”


霍仲南不說話,直接把畫拿開,將盒底鋪著紅綢和硬紙殼的夾層提起來。


里面果然有一個空間,放著厚厚的手寫稿件。


苗芮回家的時候,霍仲南已經走了。


她上樓拍了許久的門,想要審問,可是于休休就是不肯開。她氣得做飯去了。


于休休一個人關在房間里,整理畢紅葉的東西,像在翻寶藏。


可是,翻遍庫存,也沒有什么別的發現。到是那幅《我的寄居者》,她再打開觀賞時,有了不一樣的感受。以前只覺得色彩沖擊力大,感情豐富,層次感很強,現在看來看去,只看到滿紙的風流。


紅葉老師。


于休休托著腮,想不通,又給霍仲南打電話。


“紅葉老師是因為丁躍進對她不好,才和熊澄好的吧?”


霍仲南:“……”


“說話。”


“看小說。忙。”


“喂,你過分了啊,手稿拿走了,難道不該和我說清楚嗎?”


“別人的感情,我不知道。”


“你煩人!霍仲南,你煩人,別來找我了。”


“……”霍仲南嘆口氣,“根據時間推算,熊澄借住在畢紅葉工作室那個階段,丁躍進大概就五六七八九個小情人吧。”


“啊!”于休休三觀被震碎。


“五六廿八九個?他忙得過來嗎?”


霍仲南沉吟一下,“那時候,他比現在年輕。”


她不是說這個意思好不?說的是感情。于休休不知道為什么,聽這句話,莫名就覺得大魔王騷氣沖天。


“那你呢,你比他更年輕,你有幾個小情人?”


“我?呵呵。”


這笑聲不太利于團結啊。


于休休咬牙,“呵呵什么呵呵?你什么意思?”


霍仲南:“在我媳婦兒的殘酷統治下,我只配擁有于休休一個小情人。”


嘻!心里怪甜的,雖然明知道男人的嘴靠不住,但于休休就是這么好哄,嘴角不知不覺就翹了起來。


“行吧,那你好好看書,我去和母后謝罪了。等你看完,還給我,我也要看。”


霍仲南面前的煙灰缸里,豎著幾個煙頭,他表情凝重,讓鐘霖十分忐忑。


“霍先生。”鐘霖為他的杯子里添了些水,“夜深了。”


“嗯。”霍仲南頭也不抬。


手稿字跡潦草,并不適合閱讀,鐘霖看著那些字都頭痛,可是霍仲南在這里看小半天了,挪都沒挪一下。


“這么看,傷眼。要不,我讓人把它打印出來?”


鐘霖好心的建議,可惜,霍仲南只是抬頭給了他一個冷眼。


“你下去吧。”


“沒事,我陪著你。”鐘霖退到邊上坐下,翻出手機,漫不經心地說:“你有沒有告訴畢紅葉,熊澄的事情?”


霍仲南冷冷抿唇,“沒有。”


鐘霖嘆口氣,“也是。這孽緣,不知道也好。她都死刑了,還是安安靜靜過剩下這段日子吧。要是知道,那不得被負疚感糾結到死啊。”


霍仲南嗯一聲,專注點在手稿上。


鐘霖十分有聊天,“那你要不要告訴熊茵,她弟弟和畢紅葉的事情?”


霍仲南皺起眉,剜他一眼,“這么惡心人的事,你做?”


鐘霖:……


霍仲南哼一聲,“鄧春開的情況,你多關注著。”


“好的。”


鐘霖唏噓一聲,內心突然有些犯堵。


那一天去于家村,他和霍仲南不僅見了鄧春開母女和于家村的一群人,末了還在申城給鄧春開聯系了醫院,讓熊茵把她母親帶過來治療,并且,霍仲南承擔了她全部的醫藥費。


能不能清醒,靠命,但是有人愿意幫忙,熊茵自然感激涕零。


熊澄的死,他們就是在這個過程中知道的。


只不過,熊茵只知熊澄得到了父親好友女畫家的幫助,并不知道他們之間的情事。


更不知道,熊澄是在苦求無果,被畢紅葉逼著離開她之后的第二天,在離她工作室三里外的公路上出的車禍。


當時,他手上捧著一束花,包里揣著一個戒指。


熊茵對此有過許多猜測,認為弟弟有喜歡的女孩子,但從來沒有猜過畢紅葉。


當然,畢紅葉也不知道熊澄是怎么死的。


也許,在那一年的午后,她聽聞過申城的某一件車禍。


也許,她知道有一個小伙子死在那個路口,但不知道是他。


也許,她從不看社會新聞,也不知道他已經永遠的離開,還幻想著他在離開她以后,過上了幸福日子,有了女朋友,結婚生子,像普通人那樣生活……


也許……


誰也不知道也許是什么。


這個故事,已經被時光掩埋。


他們甚至都來不及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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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有點慌

于休休打了個車,飛也似的回到賓館,還沒上樓,就在大廳里就看到于大壯匆匆出來。


苗芮在他的背后追,大聲叫著“老于你冷靜點”。她十分焦急,向來唯妻命是從的于大壯卻充耳不聞。或者說,他壓根兒就沒有聽到。腳步越來越快,撞到了行人,他也不知道道歉,那蒼白著臉、瞪圓眼睛的樣子,要是手上再配一根鋼筋,就是個老年版的古惑仔了。


“爸爸。”


于休休站在旋轉門前,看到老爸沖過來,條件反射地張開雙臂攔住他。


于大壯差點撞到她的身上。


幸好苗芮拉他一把,收步及時。


“休休?”苗芮氣得咬牙不止,“你爸瘋了,接了個電話就往外沖。沖啥沖?那個地陪小伙子不在,他英文就認識26個字母,不,26個字母都念不明白,一句外國話不會說,發的什么神經?”


于休休:……


她發現爸爸不對勁兒,馬上就反應過來是為了什么。


“爸爸,你是不是知道唐叔的事了?”


于大壯似乎沒有料到女兒知情,愣了愣,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你唐叔給我電話了。我得過去一趟。”


“他叫你?”于休休對唐文驥有防備,但是不代表于大壯有。


她不放心父親,看了母親一眼,“我陪你去。”


于大壯想要點頭,可是瞥著苗芮黑沉沉的臉,又搖頭,“不用。我認識路。”


他拿著手機,把定位給于休休看,“我叫個車,把這個給司機看就行。”


“……爸。咱不犟。”


于休休挽住他的胳膊,強行把他拽住。


她發現這男人犟起來比女人可怕多了。而且,大概男人都有一個共同的毛病,看不起女人的承受能力,什么事都愿意自己去杠,能咬牙杠著,堅決不會告訴女人。


他是,霍仲南也是。


與之相對應的就是另一種極端——沒有擔當的男人了。什么責任都不愿意擔,凡事指著老婆……


“唉,腦殼痛。”


于大壯不知道姑娘這句話說的是他。三人在門口坐上出租,神思不屬,聽不進去于休休和苗芮說了什么,直到出租車停在醫院,看到警車。


“下車吧,爸爸。”


于休休看爸爸發愣,捏了捏他的手。


涼涔涔的,冰冷。


她沒再開口。


實事上,從她的角度也很難接受唐文驥是個人間惡魔的事實,畢竟唐文驥是看著她長大的長輩,是她小時候崇拜過的唐叔叔,是于家村人的神,是一個只可遠觀的謙謙君子,高位大佬。


她很難想象他會做那些事情。


那么殘酷、又那么變態。


病房里,警員已經上去了。


唐文驥在生病住院,不能直接羈押。醫生告訴警員,昨天他的兒子過來,父子倆好像發生了不愉快,當天晚上,病人的情況就惡化了。他是因為反復發燒腹瀉申請入院的,反復發燒腹瀉幾日,原本有了起色,突然又嚴重起來,高燒到了39.5度,整個人瘦了一圈,雙眼凹陷,幾乎脫形,那雙手伸出來枯柴一樣。


病來如山倒,他這座山倒得也太快了。


警員在里面問情況,于休休和于大壯不好靠近,在外面等。


唐文驥的樣子很是虛弱,說一口喘十口,似乎隨時會沒了性命,而且在警員詢問時,他常常意識混亂,前后言語不一致,一個問題反復問,每次答案不同。陪伴在側的醫生告訴警員,病人的基礎疾病不少,很多老年人的常見病他都有,而且,還有老年癡呆癥的傾向。


最終沒問出什么有用的信息,醫生建議警員要人性化辦案,此時病人情況不佳,即使是犯罪嫌疑人,還是應當以治療為先。


唐文驥是繳納了足夠的保釋金保釋出來的,現在案情雖然有了新的進展,但這般情況,仍然不適合羈押,警員也是無奈。


這是一個法律制度與國內完全不同的國家,于休休看著警員離去,再看病房里的唐文驥,內心莫名升起恐懼。


那是一個病重的老人,


可她覺得他像是武俠小說里深謀遠慮的頂尖高手。


他早就吃透了社會規則,游走其間得心應手。


什么樣的人,該怎么應付,他比誰都清楚。


“老唐。”


于大壯在門外等半天,憋的那口氣,終于吐出來。


看到他,唐文驥虛弱地抬起頭微微一笑,似乎想坐起來,試了幾次不能夠,最后還是在護士的協助下才完成了這個簡單的動作。


這看上去就是一個可憐老人呀。


于休休滿心不是滋味兒。


她和苗芮一起跟在于大壯的背后,默不作聲。


不曾想,唐文驥還朝她笑了下。


“休休和苗芮也來了。”


他聲音沙啞,聽上去一如往昔般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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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他就在身邊(一)


作者:姒錦


于休休做了一晚上噩夢。


最近太忙,她已許久不曾做過這般清晰且身臨其境的噩夢了。


《望山》小說里的情節,在夢里重現。她好像一個旁觀者,故事里的人物,變成了與霍家、唐家、于家這些她所熟悉的人。


夢境的最后,如出一轍從那個雨夜跳樓的男子結束——


因為,每當這里,她就被嚇醒。


這一次好像夢境又拓寬了,多了《望山》的一些東西。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嗎?


于休休抹了抹一腦門的冷汗,心臟咚咚亂跳。


這狗夢人!太掐命門了。老是折騰她。


天還沒有亮,房間里一片漆黑,她瞪著眼睛看著黑暗里世界,回憶了一會夢里的情形,拿起手機一看。


凌晨,四點半。


于休休沒睡醒,頭痛,想接著睡,又有點怕。


……一個很久沒有困擾她的疑惑,再一次浮上心頭。


那個跳樓的人,到底是誰?


她拿起iPad,把夢里的經歷用簡筆畫記錄下來,又輸入文字。末了,她無聊,翻出以往的夢境記錄。


這時,她發現一個忽悠的地方。


在一個記錄里,唐緒寧說霍仲南死了,盛天公司被衛思良占為己有了。


于休休皺眉,覺得不可思議。再這么記錄下去,這個夢,指不定要變成一本小說了。


到時候,出版,說不定比《望山》還火。


她笑了笑,又有些忍不住猜測。這個夢里跳樓的人,難道就是霍仲南嗎?跳樓如果是夢里的他的死因,那么,他們這是有上輩子緣分的人了。


老天派她來,是不是為了拯救他的?


一個人胡思亂想著,她越發清醒,睡不著了。


拿著手機刷來刷去,她閑得無聊,給南言發了條信息。


“師父。早安。”


凌晨四點半,給國內任何一個朋友發消息,大概都得不到回復。


不料,南言秒回:“……”


只有六個點點,但也是他活著的痕跡。


于休休:“你為什么沒有睡?”


南言:“剛醒,早安。”


早安什么呀!


于休休:“我還想睡,但是睡不著了。”


南言:“怎么了?”


于休休:“做了個噩夢,有點怕。”


南言沒有回復,一條語音消息發過來。


于休休怔了一下,接起來,“怎么啦?”


“你不是怕嗎?”他的聲音在暗夜里低低的,有些啞,“睡吧,我就在身邊。”


這是給她來電壯膽的意思?


于休休抿了抿干澀的嘴,換了個方向,把手機放在枕頭邊上。


“師父,你給我講個故事唄。”


那邊沉默。


幽靜的深夜里,于休休似乎能聽到他的呼吸聲。


她低低一笑:“哄我睡。好嗎?”


“你幾歲?”他笑了起來。


這聲音撞得于休休耳膜突突的,心窩一暖。


“……不管幾歲,我都是你的小可愛呀!”


“睡吧。”南言輕輕一嘆,“我不掛語音。”


“好嘛,那我再睡一會兒。明天還有事要做。師父……拜。”


她打個呵欠,看著手機上的語音通語,笑著勾了勾唇,慢慢闔上睡。


什么時候睡著的不知道,等她睡來,語音已經掛斷了。


這個混蛋,說好的一直在身邊呢?男人的話果然信不得。


于休休出了一身汗,洗了個澡下樓吃飯,然后開車去上班。


今天約了桑林村幾個客戶來簽補合同,她到公司,先把從家里帶來的早餐帶給韓惠。


“惠惠,我發給你的補充合同和增項打出來沒有?”


“打出來了。我馬上拿給你。”韓惠接過早餐,不好意思地說了聲:“謝謝,一看就是苗姨做的。”


于休休莞爾,接過增項和補充合同,翻了翻,“好的。我拿過去看看。”


公司的合同都是找律師擬好的制式合同,一般沒有什么大的更改。桑林村這幾個人比較麻煩,所以,于休休需要再核對幾次。


她將合同攥在手里,回頭看了韓惠一眼,大概這個角色對了光,她的臉色異常清晰,于休休發現了她眼圈下面的青黑。


“惠惠,你有點憔悴啊?沒睡好?”于休休凝神看她。


韓惠一慌,雙手捂了捂臉,“有嗎?可能是吧,最近睡眠不好。”


“有心事呀?”于休休調侃地湊近她,原是為了關心,不料在近看后,發現在她抬起的手腕上有好幾條淤青。


她臉色一變,抓住韓惠的手腕。


“你這怎么弄的?”


韓惠條件反射地想要縮回手,可是于休休不讓,順勢翻開了她的衣袖。


這一看整個人震住了。


在她袖口撩起后,手腕中間的位置上,布滿了橫七豎八的錯亂刀痕,有些已經痊愈了,留了傷疤的痕跡,有些正在結疤,還有幾條是新鮮的傷口,猙獰地翻出肉色。


傷口不深,沒有出血,有擦過藥的痕跡,看得于休休心跳加速。


韓惠避無可避,沒再掙扎,低下頭,輕輕一笑,“有時候心情不好,沒事的,你別瞎想。”


“這還叫沒事的?”于休休鼻子一酸,心疼地看著她,淚水都快滾出來了。


“對不起惠惠。”于休休吸了口氣,“這段日子我和米樂都太忙了,沒有注意到你的情緒。我們太自私,只是站在自己的角色勸你,勸你,但沒有感同身受……我不該對你要求那么多,還有,我爸媽那個事……”


“不是的休休。”韓惠看她說不出去了,也紅了眼,反握住于休休的手,“跟你沒有關系,你不要往心里去。這全是我自己的心理問題。和你們沒有關系。”


“我知道那件事,傷害了你。”于休休擰著眉頭,“我今天回去和我爸媽談一下。我找個時間,讓他們親自跟你道歉,尤其是我爸爸……”


“休休,不用,真的不用……”


“要用的。”于休休抿了抿唇:“我太自私了,因為怕尷尬,怕自己的家庭受到影響,就一直回避著不正面去解決這件事情。我想,應該大家坐下來說開。”


韓惠看她通紅的眼,沉默著,慢慢地搖了搖頭。


“這件事對我,是有些影響,但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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