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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9章大結局(五)

唐文驥臉色微變,眼睛里有了明顯的退縮。


白慕川冷笑,步步緊逼:“趙玉琪為了一句話招來殺身之禍,而趙子豪卻不知道,在他為你辦這個事情的時候,其實是堵上了一扇他尋找妹妹的大門。唐文驥,你太陰了,你真以為你做的這些事,沒有人知道嗎?”


他查了趙玉琪案件的檔案,也提審了秦風和劉巖宇。確認那天上午,趙玉琪當場說出“別以為你們的齷齪事兒,我不知道”的話后,他們在小群里有過議論。劉巖宇和秦風以為是他們的不軌關系被趙子琪發現,但是得到消息的唐文驥想的卻不一樣,他怕趙玉琪這大嘴巴的女人捅出更大的簍子,將此事告訴趙子豪,說趙玉琪知道了他當年在滇西殺人的事情,然后借趙子豪之手,滅了她的口。


“你運氣不好,遇上的人都不太蠢。你利用趙子豪,他自然心知肚明,為免將來你不肯兌現承諾,將趙子嫣交給他,他在備忘錄上,早就給你挖好了墳地,把這些事寫得清清楚楚。”


看唐文驥愣住,白慕川笑了下,“你要看嗎?”


唐文驥慢慢抬起頭,眼睛里有一片赤紅:“你憑什么說,張怡就是趙子嫣?”


“簡單。”白慕川說:“一個dna就足夠了。”


唐文驥臉色一變,白如死亡。


白慕川說:“湯麗樺說的小女孩兒,消失了,找不著了,我們有理由相信你是換地方把她關起來了。但是根據我們的調查,這么多年,在你身邊有親密接觸的女性并不多。一個一個查,不就知道了?”


“張怡的大概年齡,還有她進入銀行系統,全是你一手包辦。你這么關心的女人,除了漂亮的臉,總得有些原因吧?”白慕川說到這里,合上資料,雙眼逼視般看著唐文驥。


“你可真是禽獸啊!”


霍仲南是在十分鐘后見到唐文驥的,當著幾個警察的面兒,他揮起一拳,砸在唐文驥的臉上,那老臉當即浮腫起來。


“無恥!”


面對這個禽獸,這竟然是他唯一能說的詞。


禽獸能做出禽獸不如的事,他卻說不出更禽獸的話。


“她知道嗎?”霍仲南盯住唐文驥,一雙眼仿佛長出了刀子,恨不得掏出他的心肝看看,“我問你,張怡她知道嗎?”


唐文驥沉默。


與他對視良久,冷笑一聲,“你猜?”


霍仲南寧愿趙子嫣是在失去記憶或者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做的這些事,然而,事實的結果,讓他無法相信……


她知道。


她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一切。


當年趙培選一家人被許宜海陷害,身受父母雙亡之事影響的霍仲南無心管理公司事務,由著許宜海大權在握,對他私下的行為也一無所知,但是趙子嫣不這么想。


她與趙子豪一樣,認為她家遭受的一切厄運都是霍仲南造成的。


當年,她遭遇家庭噩運,父母雙亡,又被許宜海丟到那種見不得人的地方,精神和肉.體飽受摧殘,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兒,在優渥的環境下長大,從小被父母保護得很好,突然發生這樣的事,精神和意志瞬間崩塌。那個時候,救她出火海的唐文驥儼然就是她的生命騎士,是她的英雄,是讓她能夠托付忠貞的人。


尤其在她聽聞兄長趙子豪的死訊后,隨著最后一個親人的離世,唐文驥更是成了唯一。在唐文驥的洗腦下,盛天集團和霍仲南就像一團陰影般籠罩著她。但是,她不像趙子豪那么大的膽子,敢去拼命。她膽子小,聽到霍仲南和盛天的名字都瑟瑟發抖,一家人的慘死,讓她如若受驚的鳥雀,惶恐不安。


于是,她把唐文驥當成了唯一的庇護。


事實上,唐文驥把她照顧得很好,為她安排了新的身份,叮囑她隱名埋姓的生活,用最讓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將這個女孩兒徹底隱藏在了茫茫人海中,卻再沒有人知道趙子嫣,只知張怡。


不能說唐文驥不卑鄙。


但又不得不說,他善于洞悉人心,膽大心細。


一石二鳥之計毫無破綻,將趙氏兄妹玩弄于股掌之中。


趙子豪為了救妹妹幫他犯罪,趙子嫣全心全意地愛上了他,為了他不惜當小三不惜流產甚至不求名分地委屈自己,和秦風做假夫妻,在他接受調查的時候,更是矢口否認他們的關系,為他打掩護。


“我突然有些難過。”于休休靠在霍仲南的身邊,想著這些事,心里揪得緊,胃里一陣陣發酸翻騰,“我想到趙子豪,想到了惠惠,也想到了……張怡。”


裝桑林村那套房子,張怡是最先向她拋橄欖枝的人。


那時候,她說她是因為最美cp才認識她,其實她不僅知道她和唐家的關系,也知道她和霍仲南的關系吧?現在想來,她那時對霍仲南心里懷了多么復雜的情感?明明怕著,但潛意識里,是不是也想通過她,偷偷地了解,看看“這個惡魔”是個怎樣的人?


“人心太復雜了。”于休休直言不諱,“我想不通,看不透。”


霍仲南心疼地握住她的手,“那就不用想,閉上眼睛,也不用看。”


“忍不住啊。難受。”


“今天我就不該帶你來。”霍仲南想到她懷里的小寶寶,十分擔心,“要不我現在讓人送你回去,你別在這兒等了?”


他們在等張怡。


張怡涉及唐文驥的案子,而且她和秦風的公司也與唐文驥的經濟犯罪有直接關系,在這之前,張怡被羈押在看守所,等待調查和審判。


白慕川現在要重新提審張怡。


dna檢測結果,她有權知道。當然,他們也希望從張怡嘴里聽到更多的證詞。


白慕川答應霍仲南,讓他們堂姐弟見一面。


于休休看出來了,霍仲南只是假裝淡定,面對趙子嫣,他內心并不平靜。


所以,她要留下來,“我不能走,我還要給你壯膽呢。”


霍仲南:……


他無語地看她片刻,微微一笑,“我需要壯什么膽?”


“喲,喝酒壯膽的事,這么快就忘了?”于休休打趣地瞥他一眼,眼睛里意味深長。霍仲南頗有些不自在,低頭看了看自己受傷的手,嘆氣,“我是不想面對她。”


又不得不面對。


趙培選一家的悲劇,非他所為。


但是,若非他信任許宜海,完全不關注這事,就會有不一樣的結果。


“你別自責。”于休休看出他的心情,緊緊握住他的手,“當年你也是個孩子啊,你比趙子嫣年紀還小呢。許宜海這種老狐貍,善于偽裝,又怎么會讓你看出來他做了什么?”


“嗯。”霍仲南低頭,沉默。


知道歸知道,但這世間有些事情,不能講道理的。


“你太善良了。”于休休撇了撇嘴,輕輕挽住他的胳膊,幽幽一嘆,“你不像我,會給自己找借口。霍仲南,你不應該對任何人的不幸負責,你能關照好的,只有自己,只是自己而已呀。別人的人生,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與你無關。”


見霍仲南看來,她眨了眨眼,沖他一笑。


“學我。自私一點。嗯?”


霍仲南還沒有來得及回答,就聽到了腳步聲。


權少騰把人帶進來了。


自從桑林村的房子交付,于休休已經許久沒有見過張怡,印象里的她,因為落胎的原因,氣色一直不怎么好,但是眉清目秀,怎么看都是一個大美人。可如今站在她面前的張怡,竟像是變了個人,精神萎靡,臉色青灰,看上去單薄瘦弱,仿佛病得很重。


她應該已經知道唐文驥的事情了,看到霍仲南的時候很不自在,垂下了眼皮。


不知道唐文驥給她灌輸了一些什么思想,讓她如此懼怕霍仲南,哪怕事情已經清楚明白地擺在面前,她還是條件反射地遵守內心固有的思想。畏懼,又緊張。


權少騰看看霍仲南,又看看張怡,笑了下。


“說話唄,怎么都啞巴了?”


帥哥的魅力在這里得到體現,權少騰大概給了張怡足夠的信任感,聽他這么說,張怡抬起頭,終是怯怯地招呼:“霍先生。”


在趙培選家出事前,由于霍仲南性格孤僻不合群,趙子嫣跟他關系就不算親厚,而且,她是個姑娘,雖然比霍仲南大幾個月,卻遠不如其兄趙子豪那么沒臉沒皮,不管霍仲南理不理會,都會拉著他瘋玩。


他們兩個原則上來說,是不太熟的。


在有限的記憶里,他們單獨相處的時間極少,每次見面都是家庭集會或者有一幫子人的場合,說過的話屈指可數,再次相見,她用了十分生疏的稱呼,霍仲南似乎也找不到什么話。


但他沒叫張小姐也沒叫趙小姐,而是用了舊時稱呼。


“小姐姐,你還好嗎?”


張怡一怔。


事情過去得太久太久,在一段相當長的歲月里,她已經忘記這個稱呼了。不知道是唐文驥的耳提面命,還是她的刻意遺忘,她甚至快要忘記趙子嫣。不去想,就不會那么痛,于是,當兒時稱呼入耳,她愣了許久都說不出話。


霍仲南走近一步,站在她和權少騰的面前。


于休休擔心他的狀態,跟上去,握住他的手。


張怡緊張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霍仲南嘆口氣,“小姐姐,對不起。”


張怡的眼淚幾乎奪眶而出。


沒有想到,有生之年,會等來一句對不起,而且是她又恨又懼的霍仲南親口說的。從警察的嘴里,她知道了很多事情,知道了當年霍仲南的病,知道了許宜海作的惡,甚至知道唐文驥和許宜海勾結,算計了她家,算計了她哥,算計了她的一生。


可是,相比霍仲南的不作為,唐文驥的欺騙,她其實更憎恨自己,有眼無珠,認賊做“夫”,還幫著他做了那么多的壞事,像個傀儡般被他操縱,回首一看,人生一地雞毛,鮮血淋漓。


看錯了人,也恨錯了人……


“阿南,你不用道歉。”張怡聲音沙啞,單聽就知疲憊,“這三個字,我比你更應該說。”


她抬起胳膊抹了下眼淚,哽咽著,低下了頭:“我對不起父母,對不起哥哥,對不起……很多很多人。我該死。”


“小姐姐。”霍仲南喉嚨微窒,一張冷臉在此刻充滿了強烈的情感,“我們向前看。”


張怡哭著搖頭。


“我沒法向前看了。我的人生完了,我忘不掉這一切。”


“不用忘。”霍仲南輕笑,一句話像是對張怡說的話,又像是在警醒曾經在迷霧里跋涉過的自己。


“學會看透,笑著面對,懂得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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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0章大結局(六)


從刑偵隊出去的路上,于休休和霍仲南許久沒有話。


太陽掛在空,初春的申城,不冷也不熱,兩人攜手同行,時光靜謐溫情。


于休休看著霍仲南的臉,一點點靠他更近,看他仍在沉默似乎沒有感知,她輕咳一下,示意他看過來,然后問:“你和張怡的那些話,也是自己內心的想法嗎?”


霍仲南嗯一聲,“什么?”


“學會看透,笑著面對,懂得埋葬。”


霍仲南目光里有笑意,“是。”


于休休看著他風華絕代的一張俊臉,“怎么突然就想開了?”


霍仲南攬住她的腰,鼻間是她的甜香,目光里是她的美好,手緊了緊,內心柔軟又飽脹,仿佛被幸福塞得滿滿。此刻的他,內心無一絲陰霾。


“有一個這么優秀的女人愛著自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我只要一想到我擁有你,擁有孩子,就覺得這輩子足夠。西游記唐僧師徒為了求取真經,要歷經九九八十一難,我霍仲南要求娶于休休,吃這點苦頭算什么?”


男饒甜言蜜語太可以了。


于休休聽得眉開眼笑,一雙眼睛彎成了月芽兒。


“你什么時候學得這么油嘴滑舌了?”


霍仲南眼底帶笑,“昨日老丈人,曾經面授機宜……”


“噗!哈哈,老于啊?不可能,老于怎么會告訴你怎么騙他閨女。哈哈哈哈,你騙人,大忽悠。”


于休休邊邊笑,整個人舒展開來,仿佛會發光,那光暈慢慢擴散,將霍仲南籠罩。他突然發現過往的太多日子,他都在虛度。上總算沒有拋棄他,于滾滾紅塵中,送來一個于休休,給了他的緣法。


他喜歡這一切,也會珍惜。


如果生活每都一樣,未來也不會發生什么改變,那人們大概不會珍惜今的日子。對于休休和霍仲南而言,正因為明的不確定,今的每一分鐘才會顯得格外珍貴而短暫。


于休休不問他什么時候離開,但將自己所有的時間都給了他。


她將公司的事務暫時交由謝米樂打理,一直懶在家里休假,陪霍仲南一日三餐,談地。


認識這么久,這竟然成了他們呆在一起最長久最平和的一段時光。


“中午你想吃點什么?”于休休剛吃著早餐,就討論起了午餐。


霍仲南看著她臉頰上蕩開的笑意,嘴角忍不住上揚,“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嗯哪有這樣的?”于休休揪起眉頭,不悅地看著他,哼聲,“快,我好讓人準備。”


霍仲南想了想,“吃你。”


“啊呀討厭。”于休休嗔完,左右看了看,發現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又放下心來,瞪他一眼,“流氓。讓我爸聽見,叉你出去信不信?”


霍仲南笑了笑,突然嘆息著看向她的肚皮。


“寶寶,你肯定舍不得你爹的對不對?你看,爹為你都流氓成什么樣子了……”


“……”在家宅了沒兩,嘴巴真是越來越溜了,一套一套的。


于休休哼聲,笑著摸肚子,對寶寶:“你爹又讓你背鍋。記住了,長大千萬別放過他。對,就是坐你娘對面的那個英俊男子。”


霍仲南哭笑不得,坐過來握住她的手,低頭看她肚子,壓低聲音。


“這子,害得他爹年紀輕輕就過上了苦行僧的生活,他還有理了?”


“你知道是子了?”


“閨女也一樣。反正就是讓爹……不敢碰她娘。”


哪有這樣的?于休休微微張著嘴,看他一本正經地樣子,抬手拍他一下,佯惱,“信不信,我回頭就給你記在本本上?”


“求之不得。”霍仲南老神在在地:“你的那本本,記那么多,也不差這一條。”


“哪有啊?”于休休別扭地清了清嗓子,又瞄他,“你怎么知道?”


霍仲南垂下眼皮,似笑非笑:“經常看你神神秘秘的寫寫畫畫,什么時候給我看看?”


“不可能。”讓他看自己瞎畫瞎寫的那些東西,還不如直接殺了她。她丟不起那個人,必須拒絕,“你敢看,我就敢剜了你的眼睛。”


霍仲南挑挑眉,只笑。


“不信試試?”于休休挑釁地抬高下巴。


“不敢不敢。”霍仲南像哄孩子似的撫了撫她的肚子,“別聽你媽瞎啊,你爹為人正義,剛直不阿,不可能做出偷看人家隱私的事情。所以,你爹根本就不知道你媽喜歡畫那些奇奇怪怪的夢,更不可能知道你媽原來早就在夢里肖想過你爹很久了。”


“霍仲南!”


于休休咬牙,拔高了聲音。


不遠處傳來苗芮的嗔怨,“大清早的,叫什么叫?別嚇著孩子。”


孩子?還在肚子里,待遇就比她高了?


于休休憤憤地問:“媽,你就直了吧,是孩子重要,還是……皮蛋重要?”


可憐的,問自己的自信都沒有,硬生生把她變成了皮蛋。


苗芮聞言笑了出來,“當然是你。”


話音未落,又撫著皮蛋油亮的皮毛,聲:“乖啊,我哄她的,看她現在懷著寶寶,咱們就不用跟她計較了,不爭寵,愛你寶貝。”


于休休:“……”


中午的時候,霍仲南接到權少騰的電話,于休休看他接電話時臉色肅冷,心里有點緊張。可是,掛羚話,他照常對著她笑,表情淡然,這讓于休休一整都心神不寧,好像心底莫名就恐慌起來。


好在,快黑的時候,謝米樂來了,短暫地轉移了注意力。


“米樂,怎么了?誰舍你了?”


謝米樂苦喪著臉,表情難看,進門就把于休休拉到樓上話。


“鐘霖去看那個女人了。”


“啥?”于休休上上下下打量著她,“哪個女人?怎么回事?”


謝米樂面色冷靜,但是于休休看得出來,她在極力的壓制情緒,“他那個前女友的病情又復發了。同學給他打電話,他二話不就趕了過去。”


于休休皺眉,握緊她的手,“他有沒有為什么?”


謝米樂笑:“了。前女友,不行了。”


上次前女友不行的時候,謝米樂還把這事告訴過于休休。這種從一開始就有道德捆綁在內的選擇題,讓人很難做出客觀公正的判斷。不過,于休休身為謝米樂的好朋友,并不想講什么道理,始終站在謝米樂這邊。


“他是醫生啊,去了就能治好?”


“誰知道呢?也許比醫生更管用呢。上次不就是不行,現在不也活得好好的?”謝米樂似笑非笑地擼了一把頭發,情緒不太好,“我心里有點悶。”


“你也別想太多。”事到如今,于休休只能往好的方面想,往好的方向:“他和那個前女友已經是過去式了。他只是出于壤主義精神去關心一下,到底,只是心太軟,也不是,他還愛她,他倆也不可能舊情復燃。”


“誰知道會不會呢?”


謝米樂情緒不好,語氣頹然,“鐘霖曾經過一句話。男性的生物本能,讓他們很難拒絕一個對他們愛得要死要活的漂亮女孩兒。”


“他這么跟你?”膽子挺大啊?于休休想。


“不是他前女友。”謝米樂怔了下,突然苦笑,不敢看于休休,“這是他當初在葉艾艾和霍仲南的事情上,發表的個人看法。我沒有想到,這句話用在他身上更恰當,而他也是身體力行的佐證了自己的觀點。”


于休休不知道什么才好了。


“米樂。”她皺著眉頭,狐疑地問:“你不覺得你倆這戀愛談得太清醒了嗎?哪有這么講道理的男女朋友?他這么做,你就該作。作到他不敢為止。你和他的前女友,只有一個選擇,就這樣。”


“你也覺得嗎?”謝米樂苦笑一下,沒有否認,眼睛里倒映著房間里的燈光,幽幽地嘆:“他可以為了前女友失去理智,在我面前卻永遠清醒。他可以和前女友發生關系,在我面前卻是正人君子。你,這是為什么?”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于休休。


仿佛真的在尋求一個答案。


可是,于休休答不出來。


每個男人在觀念上都是不一樣的。


也許鐘霖更愛她,所以不敢碰他呢?誰得清。


當然,她也很難理解鐘霖。


“到底,還是不夠愛吧。”謝米樂沒有等到她的回答,就自己做出了結論,然后左右看了看,心地:“幫我個忙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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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1章大結局(七)


于休休納悶的看著她:“怎么幫?你說。”


謝米樂說:“如果我爸媽問起,你就說這幾天,我在惠惠家借宿,陪她。”


于休休眉頭皺了起來,“你為什么要去惠惠家住?不,你是準備去哪兒撒這個謊?”


謝米樂搖頭,笑了起來:“不去哪兒,就是暫時不想回家。要不然,看到我的臉色,爸媽老是問東問西,我不會掩飾,又不想解釋。”


于休休總算聽出了點味道來了,“你這是準備怎么辦啊?”


“還能怎么辦?分手唄。”謝米樂說得云淡風輕,攤了攤手,靠坐在她的沙發上,拿起一個抱枕,狠狠地揉捏幾下,出氣似的吁了一聲,“本來我準備在你家小住幾天的。可是……現在打擾你,好像有點不厚道?算了,你和南哥過你們的二人世界,我去惠惠哪里,剛好她懷著身子不方便,我倆搭個伴。”


于休休微微怔忡,盯住她的眼睛,“謝米樂,你認真的?”


謝米樂眼底含著笑,與她對視,“你看清楚,我哪一點不認真了?”


于休休看著她坦然的面孔,沉默。


米樂做事向來有自己的想法,既然她認真思考了,就不是意氣用事,也不會輕易妥協,而且,鐘霖這次又是因為那樣的緣由惹她生氣,肯定是不可以輕易原言的。


不敢她絕決,于休休更不想再勸。


“行吧。”


“好姐妹兒。”謝米樂拍拍她的胳膊,不再提此事,而是問她,“你們怎么樣?”


于休休微笑,“挺好的。”


“那就好。”謝米樂突然嚴肅起來,盯住她一笑,目光微微惻然,“咱們三個。你,我,惠惠,總應該有一個好的。對不對?要不然這老天也太不長眼了。”


于休休輕輕擁住她,“你別放棄,你也會好的。惠惠也是,一切不開心,都是短暫的考驗。我們會好起來。”


“好吧,我信你,我的小太陽。”


謝米樂笑著抱了抱她,就像沒有一絲不愉快。


晚上,謝米樂在于家吃的飯,和于家人有說有笑,沒有表現出半點異常。苗芮要留她住,被她拒絕了。吃過飯,她陪于休休聊了會兒天,就出了門。


在出租車上,她接到了鐘霖的電話。


那個時候,她正看著車窗外的霓虹幻彩出神。


“米樂。”鐘霖的聲音有點急:“米樂,你在嗎?”


謝米樂知道他收到她分手的信息了,穩了穩心神,盡量表現出若有其事的樣子,“嗯。你說。”


“米樂,不要這樣。我們不是說好的嗎?”鐘霖很著急,語速比平常更快,“不要為了這點小事影響我們的感情好嗎?我是真心實意要跟你過一輩子,這次的事情,我可以解釋……”


“不用解釋了。”謝米樂微笑著,嘆了口氣,“鐘霖,你想說什么,我知道。你很好,是個好人,我也理解你的做法,但是我沒你想的那么大度,理性。我只是個普通的女孩子,我小氣,自私。”


“沒關系,你怎樣都好,你就是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想說什么就說什么。我不會約束你,也不會要求你是一個沒有道德瑕疵的人,米樂,我一直覺得你是知己,是這個世界最了解我的女人,米樂,我是愛你的……”


“嗯。我知道。但是我們不合適。”


“為什么?”


謝米樂深深吸一口氣,說:“我不想繼續了。鐘霖,我們到此為至吧。以后仍然可以做朋友。”說到這里,她突然笑了笑,“其實我一直覺得,我們倆更像朋友,做你的朋友,比做你的女朋友,可能會更舒適一些。”


“米樂,你是我老婆,不是朋友。”鐘霖大概意識到什么,說話十分小意:“我知道最近這段時間,我忽略了你。實在是公司的事太多,分不開身……你也知道,霍先生把這么重的擔子壓到我身上,我在很多事情上都缺少經驗,需要比別人付出更多的時間,所以……”


“所以,你沒有時間陪現女友,但是前女友可以例外?”


如果可以,謝米樂不想說出這么酸不溜啾的話,讓他聽了笑話,可是內心的情緒一直壓抑在那里,沒有因為他的解釋而減少半分,反而激起了澎湃的怒氣,忍不住就爆發出來。


“鐘霖,你很過分,你知道嗎?”謝米樂沒有聽出自己的指責里,有委屈,她是笑著說的,然后無奈地發現,自己好像真的被鐘霖改造成了他那樣的人——哪怕是分手,也足夠冷靜。


“我……對不起。”鐘霖把解釋的話咽了下去,誠心地道歉,“米樂,你生氣是應該的。我知道我這么做讓你傷心了,只是……我幾個老同學都趕過來了,好歹同學一場,人都要走了,我如果堅決不去,招人口是。”


謝米樂笑了笑。


一條生命相比于一個人的情緒,當然重得多。


她所有的憤怒與不滿居然都找不到發泄的出口。


“米樂?”鐘霖的聲音充滿了哀求,“下不為例,好嗎?”


不會的。


只要這個前女友還在,就不會是最后一次。


誠然說,前女友真的熬不住去了,可她在鐘霖心里,就沒有分量了嗎?


謝米樂不是不理解他,只是不想做那個委曲求全的自己。


“鐘霖,你好好照顧她吧。別的,我們就不用多說了。”


“她不需要我照顧,我只是和同學一起去看了下,湊了個份子——”


“那是你們的事。與我無關。我也沒有這份同情心,抱歉。”


她冷靜地說完,又冷靜地道別,然后冷靜地掛了電話。


鐘霖又打過來,她沒接。


連續三次后,他沒有再打。


就這樣結束了吧,謝米樂想。


于休休沒有把謝米樂的事情告訴霍仲南。


臨別在際,她只想說些開心的話,不再給他加重心理負擔。不過,霍仲南似乎真的在餞行那天他對張怡說的那幾個字,“學會看穿,笑著面對,懂得埋葬”,將每一天都過成全新的樣子,甚至提前將未來的事宜做好了準備。


產檢日期、注意事項、嬰兒用品、寶寶的教育、生活、醫療等等,他把他能考慮到的事情,都納入了準備范圍。他希望,在沒有他的日子,于休休如果要這個小孩,也能因為他的準備能減輕一絲壓力。


于休休看破不說破,每天高高興興地生活,陪著他,熱鬧熱鬧。


她不再去關注外界的說法。


于家村水庫人的群,被她屏蔽后,再沒有點開過。


因此,霍仲南離開的前幾天,于家溫馨又快樂。


但,該來的始終要來。


權少騰一直在等待霍仲南的手傷痊愈,他拖了一日又一日,終是拖不下去了。


行李準備好了,該說的話,也都說完了,臨行的那個晚上,他面對于休休,竟有些說不出話。


氣氛安靜而沉重。


所有強裝的若無其事,都在此刻土崩瓦解,化成了離別的傷感。


霍仲南望著她,好半天,笑了下,“舍不得我?”


“誰舍不得你了?”于休休嗔怪地瞪他,看著看著,眼眶紅了,憋不住將嘴巴一撇,撲上去雙手抱住他的腰,“我不是舍不得你,是寶寶舍不得你。”


嘴硬心軟的小丫頭。


霍仲南托起她的下巴,燈光下的女孩兒……不,應該說她是一個女人了,眉眼明媚,目光溫潤,燈光柔和,她更柔和,整個人仿若有光,他動容,“不。其實是我,舍不得你。”


于休休嘴邊微動,揚了揚,沉默許久。


“你會不會……不回來了?”


霍仲南蹙眉看著她,“我如果不回來,你會怎樣?”


“當然是忘了你。”于休休撅著嘴,像一個沒吃到糖的孩子,置氣般恨恨地說:“然后我就找個男人嫁了,讓你的孩子管別人叫爹。”


“你敢!”霍仲南臉色一沉,于休休冷哼一聲,“你看我敢不敢?”


她抬著眉,微瞇著一雙清澈的眼,俏麗的臉上滿是威脅的笑意,身子卻又緊緊靠著他,像在取暖,像在撒謊,又像是挑釁,蹭來蹭去。


霍仲南看著這樣的她,心疼又無力。


“休休。”他摸摸她的頭,溫柔地說:“我不在身邊的時候,如果有什么需要,一定要找鐘霖。我都交代好了,不論大事小事,他會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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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2章大結局(八)


“哼!”想到鐘霖對謝米樂做的事兒,于休休一肚子的氣,不高胸:“我才不會找他呢。有事我自己能解決,用不著他,你也別操心。”


霍仲南不知道她是在跟鐘霖置氣,愣了下,無奈地哄她,“聽話。”


“我不。”于休休固執地剜他一眼,鼻腔還不滿地哼了聲,“了不用你安排我的人生。”


霍仲南知道她的性格,一種無法參與她未來又無力扭轉局面的無奈,像一把尖銳的刀扎在他的心里,扎出一道深深的溝壑,橫在他的面前。


“對不起。”霍仲南雙手一攏,將于休休緊緊抱住,“我很希望你能求助的人是我。哪怕我不在你身邊,我還是希望能為你做點什么……”


“嗯?”于休休抬頭看他,不理解。


“一定要懂得求助,不能倔。知道嗎?”


于休休蹙眉,“你希望幫助我,是你的心意,要不要接受是我的決定。”


“嗯。”霍仲南沒有再爭辯。


他沒有資格去安排她的未來,就像她的,那是她的自由。


霍仲南看了一下腕表,將她抱得更緊,下巴就抵在她的腦袋上,這么近的距離,他的聲音傳入她的耳朵里時,如同微風絮語。


“我還有一句叮囑。”


“什么?”于休休閉著眼睛,貼著他。


霍仲南緊緊閉著嘴,那句話在喉頭轉了無數次,終于了出來。


“你可以有自己的選擇。”


“嗯?什么意思?”于休休眉頭皺起,試圖抬頭看他。


霍仲南掌心用力,摁住她的頭,將她的身體更深地納入懷抱,但沒有給她抬頭和自己對視的機會。在那句話的時候,他閉上了眼睛,仿佛這樣就看不見自己的膽。


“你即使不等我。我也不會怪你。”


懂了。


于休休有點想笑。


這個男人服自己堅強了這么久,堅持了這么久,終于又被那個困在孤獨世界里的霍仲南拉回了現實嗎?


“好呀。”于休休笑著應他。


霍仲南微微一怔,低頭,看她的臉。


于休休展現給了他一個絕美的笑顏。


“我只會承受我愿意承受的,我沒有那么偉大。不用你叮囑我,霍仲南。”于休休伸出手,在他臉上撫摸著,試圖撫平他眉心的紋路,“你走后,我過的日子,一定是我最愿意過的日子。你不用擔心我,管好自己。”


“好。”霍仲南鼻尖一酸,喉頭哽咽。


“不必牽掛,各自安好。”


于休休輕松地著,輕松地笑著,然后望著他深邃的眼,雙手摟抱住他,像蔓藤纏繞在高大的樹上,緊緊的,緊緊的,忽而一嘆:“這樣,我們就不會那么思念了。”


霍仲南心氣一涌,將臉貼著她的頭,“我懂。”


于休休笑著,輕輕握住他的手,看著那些還沒有淡去的傷疤,心疼地:“不要再傷害自己。”


“嗯。”霍仲南聽著她的叮嚀,內心涌起強烈的不舍,很想對她承諾點什么,“你相信我會回來嗎?”


于休休眨眼,“相信。”


霍仲南輕笑一聲,輕輕捋她的頭發,“以前我不想爭取,但現在不一樣了。有你,有寶寶,我的命不再是我一個饒。于休休,我會回來的。”


于休休看著他的眼睛,“我相信的呀。”


霍仲南喉頭微硬,在她無辜的雙眼直視下,突然不出話來,或者,不論他再什么,都蒼白得不堪一擊。畢竟是要遠離,畢竟不知歸期。


于是他不再話,掌住她的下巴,低頭吻了下去。


千言萬語不如一吻。


他將情意,融化在了這個吻里,仿佛交出生命一般熱情。于休休心臟悸動,閉上眼睛熱情回應。兩個人像是在較勁,擁吻著對方,將這一刻吻成荒地老,瘋狂而忘情,直到氣息濃烈到再也呼吸不上來,方才喘著氣分開。


“我走了。”霍仲南又看一眼手表,“約好了九點。”


乘夜離開申城,是權少騰為他安排好的行程,于休休不置疑,也不去詢問,只是微瞇著眼,點頭,點點頭,再三點頭。


“注意安全。”


“我會。”


“那我……就不送你了?”


“好。”霍仲南閉了閉眼,松開她的手,走過去拉起角落里的行李箱,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于休休視線隨著他的身體轉動,指甲深深地掐入了掌心里。


她鼻腔發酸,突然不忍多看,轉過頭去,面對著窗戶。


窗簾無風而動,背后的房門開了。于休休呼吸一窒,像有心靈感應般轉過頭。


他也在看她。


春夜正暖,他努力拼湊出一個淺淺的笑。


“保重。”


于休休閉上眼睛,眼淚滾落下來。


霍仲南突然丟下行李箱,沖回來捧住她的臉,低頭吻她。于休休沒有睜眼,但眼眶還是包不住淚,流個不停。


嘴唇有苦澀的味道。


他嘗到了她的淚,語氣哽咽。


“不用等我。”


“我知道。不等。”于休休綻放出自己認為最漂亮的笑容,輕輕擺手。


他深濃的黑眸,漸漸暗下。


看著她,慢慢地退后,抓住行李箱,調頭離去。


汽車停在樓下,駛出停車場,在區外面停了下來。


霍仲南慢慢伸出雙手,“可以了。”


權少騰看他一眼,皺了皺眉,朝同行的ICPO警員點零頭。


一雙冰冷的手銬,在昏暗的燈光下,泛著寒光,銬在了霍仲南的手上。


霍仲南低頭看了一眼,冷靜地:“麻煩幫我落下車窗。”


車窗落下,他借著春夜的微光仰頭望向于休休家的方向,明明看不見她,也知道她看不到自己,他還是定定看了許久,直到權少騰催促,他才收回視線,低低一笑。


“走吧。”


權少騰不解地看著他,“你笑什么?”


“沒什么。”霍仲南莞爾。


他在慶幸,落入塵埃里的樣子,心愛的女人沒有看見。


霍仲南走后的那些日子,于休休十分嗜睡。


他離開后,就只有一條報平安的消息,再然后,就了無音訊了。


她沒有去問鐘霖,也沒有再給他發消息,她做的就像她的那樣,努力地活好自己,比以前更加注意作息時間,早睡早起不熬夜,去公司的時間,也顯得自由散漫。


畢竟是個有錢人了。


于休休算了很久才,發現自己即使什么都不做,下半輩子以及寶寶的人生,都不太可能會受窮。所以,何苦累著自己?于是,她的公司存在的意義,一是為了興趣,二是為了一起努力的兄弟伙伴提供更好的平臺和發展空間。


這份恣意、輕松,刻入了魚公司的企業文化里。


大概設計本身要的就是這一種浪漫主義情懷吧,公司并沒有因為她的懶散而破產,反而發展得越來越好。意外之喜,無心插柳柳成蔭,于休休越發理解了霍仲南的那幾個字,


學會看透。


這就是人生吶。


她找了個醫院,和韓惠一起做產檢。


以前還偷偷摸摸,覺得不好意思,在聽到胎音的那一刻,就豁然開朗了。


去TM的別人眼光吧,嫉妒。全是在嫉妒她。


于休休將自己打理得灑脫又肆意,臉一日比一日嬌俏,膚白貌美又有錢,終是活成了人生贏家的樣子。


又一個產檢的日子,她和韓惠碰了頭,正準備吩咐司機去醫院,韓惠卻遲疑了。


“休休,等一下。”韓惠突然叫道。


她的肚子已經很大了,夏的孕婦裙又很輕薄,顯得她整個人豐腴又臃腫。


于休休很照顧她,聲問:“怎么了,惠惠?”


“我要去一趟刑偵支隊。”韓惠垂下眼皮,“繆警官通知我,去取他的東西。”


于休休怔了一秒才反應過來,沒什么,告訴司機:“去刑偵支隊。”


權少騰回京后,剩下的后續事件全由繆延在處理。


這一路走來,幾個事件的交集,于休休覺得繆警官也算是個老熟人了。因此,看到他站在六月燦爛的陽光下等她們,一臉微笑的樣子,他心里很溫暖。


“繆隊。”韓惠:“不好意思,讓你等我。”


“沒事,跟我來吧。”繆延看了于休休一眼,點點頭,友好地微笑,然后把她們帶入刑偵支隊。


這個地方于休休不是第一次來,每次卻有不同的感受。


來來往往都是人,這與尋常的煙火人間,不是同一個世界。


“這是趙子豪的遺物。權隊交代,由你領取。”繆延看她一眼,將一張單子拿出來,“你在領取單上簽個名兒,就可以帶走了。”


因為韓惠是孕婦,繆延已經把程序最簡化了,甚至親自整理好趙子豪的遺物,放在一個軍用背包里。


那個背包有些年月了,表面有明顯的使用痕跡和破損,看得出來,這也是趙子豪的遺物之一。


許久沒有聽到趙子豪的名字,韓惠一直以為自己已然淡忘,即便再次接觸,也可以把情緒控制得很好。沒有想到,單單一個名字,就讓她思緒泛濫,伸出的手顫抖不停,甚至拿不穩一支簽字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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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3章大結局(九)


繆延沒有催促,很友好地等待著她。


韓惠知道自己這樣很丟臉,尷尬地朝繆延笑,一邊笑一邊抹眼淚。


“對不起,我……我這就簽字。這個是簽在哪里呢?”


繆延指了一下“領取人”的位置,沒有說話。韓惠筆尖有點抖,字還沒有寫上去,眼淚先滑下來,落在“趙子豪”的名字上,竟把那三個字暈成了一團,仿佛突然間放大了許多。


“對不起,對不起,我太不小心了。”


她想去擦,可是越擦眼睛越多,越怕丟臉越丟臉——


“沒關系的。”繆延溫柔地說著,拿開領取單,遞給她紙巾,“你要不要平靜一下?”


韓惠深吸呼一下[77www.77xsw.vip],搖頭,“謝謝你。”


她顧左右而言他,轉移注意力:“他的東西都在這里了嗎?”


繆延點頭,“都在這里了。衣物,手機,錢包,鑰匙,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這里有清單,你看一下。”


“好的。謝謝。”


在那張領取單子上寫自己的名字,于韓惠,仿佛成了一個煎熬的過程,因為那單子上的名字,物品,全都與他有關,每看一眼,她就會想到他的臉,那么自然,那么熟悉,好像從來沒有離開過,就在眼前。


“繆隊——”


韓惠簽好字,抬頭看著繆延。


“你覺得我做的事,是不是對的?”


繆延微微一愣,似乎沒有想到她會這么問,也沒有想到事隔這么久,她還在為此事糾結。他擰了擰眉,看一眼她隆起的肚子,嘆口氣,聲音有些沙啞。


“趙子豪殺了人,是罪有應得。你懲惡揚善,對社會是貢獻,是勇敢,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至于你對他——如果他不怪,你心安,就沒有對錯。”


韓惠眼圈紅了。


“他會怪我。我也不能心安。”


繆延看她一眼,陳述般說出一個實事。


“我想,他沒有怪你。他最后做出的選擇,已然說明了一切。你是他愿意用生命去保護的人。為了他,為了孩子,你也必須心安。”


你是他愿意用生命去保護的人。


韓惠淚如雨下,捂住了臉。


半小時后,于休休陪著她重新上車。


那個背包,被她放在了后備箱里,她怕韓惠觸景傷情。


兩個人一起去產檢,完事后,于休休又把韓惠送回家里,讓司機幫忙拎著包,親自送到房間,為她倒了熱水,陪坐了一會兒,看她情緒穩定,這才離開。


回去的路上,于休休還是不放心,又給韓惠發消息。


“你一個人要注意安全,有什么事,馬上給我打電話。”


“好的。”彼時,韓惠坐在飄窗的軟墊上,面前放著那個迷彩背包。


“我建議你,還是找個保姆吧。”于休休還在絮絮,“你現在月份大了,這些事情要早點想辦法,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一定要開口,別硬撐。”


韓惠微笑:“我已經聯系好了保姆,是我老家那邊的人,過兩天就來。”


“那就好。”


又聊了幾句,于休休終于不再發消息。


韓惠放下手機,看著手里的照片,微笑說:“女孩子一旦做了媽媽,就會變個樣子。你看休休也這樣,一天天的念叨,想不到吧?”


她在自言自語,也像在跟人說話。


趙子豪的照片是她從他的錢包里找出來的,唯一的一張。


照片上的趙子豪還很年輕,是剛入伍的樣子。寸頭,迷彩,八顆白牙在陽光下明晃晃的,雙手背負在身后,挺胸抬頭,朝氣蓬勃,笑得十分張揚。


她多想把時光顛倒,換成照片上的那一年……


如果她能遇上當年的他,該多好。


“你這么好的一個人。”她白皙的手指頭,撫上他的臉,輕聲說:“你本該是英雄,不應該這樣的。不應該走上那條路。”


她沒有發現自己聲音哽咽,話沒落下,眼圈已經紅透。


“你知道嗎?其實認識你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們不是一類人。但我,不明白為什么,就被你吸引了。在你之前,我是愛著別人的。因為我窮,自卑,又愛他又恐懼,得不到,又放不下,我很痛苦。是你拯救了我,將我從暗戀的漩渦里拉了出來……”


韓惠垂下眼皮,拿起照片,仔細端詳。


“也是你,將我再次推入深淵。好在,我也沒有放過你,我要了你的命。而你,也沒有放過我,給我留了個種。”


“趙子豪,你說我倆這一輩子,是不是就兩清了?”


微風掀起窗簾,一波波蕩漾。


房間里靜謐無聲,不會有人回答,她也不期待有人回答。


韓惠閉上眼睛,躺在那里,將照片貼在肚子上,眼淚無聲。


“你知道嗎?我好想你,想見見你。好想。”


韓惠流了很久的淚,不知過了多久,終于疲乏地閉上了眼。


朦朧中,趙子豪出現在面前。


他穿著黑色的夾色,一身的黑衣,像極了他離開那天的樣子,消瘦的臉龐陰沉而滄桑。


韓惠為他流了無數的淚,看到他在面前,卻說不出話,嘴皮只會激動地顫抖。


“哭什么?”趙子豪冷冷地笑,“你不就盼著我死嗎?老子死了,你該開心才對。”


韓惠看著他,“你瘦了,頭發也長了,是不是?”


趙子豪皺起眉頭。


他不高興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看著她,不說話,


韓惠想去摸摸他的臉,可是手伸出去了,怎么都觸不到,她的淚立馬就下來了。


她想起來,他不在了,他早就不在了。


“……對不起。”韓惠吸鼻子,“你在那里過得不好嗎,為什么瘦成這樣?你是不是沒有錢?我給你燒來的紙錢,你有收到嗎?我還給你燒了車子,房子,美女……你不要節約,多花點,想買什么就買什么,多找些女人陪著你……”


趙子豪的眉頭微得更深了。


韓惠想抱他,抱不了,緊張起來。


“你為什么不說話?”


“你說話啊?趙子豪!”


他沒有動,像一尊僵化的石像,就站在那里看著她。


韓惠嘴唇顫抖著,吸了幾次氣,啞著聲音問:“你恨我,是不是?”


她以為他不會說話,沒想到他居然抬起手,將掌心落在她的頭上,輕輕順了順,“不怪。不恨。”


韓惠身子一怔,“真的嗎?”


“唉!”他幽幽地嘆氣,就像以前懲罰她,她不肯執行,他生氣又無奈的樣子,“你不是愛我,不是想我,是內疚,對嗎?”


“不,不是這樣的。我想你。我很想你。”韓惠邊哭邊說,急切地說,眼淚迷糊了雙眼,越發看不清他,想要擁抱這個男人,也是幾次失敗,她情緒崩潰,“也許比起想你,愛你,我更內疚。”


“沒想到啊,老子也有人愛。”


趙子豪笑了,韓惠這次清楚地看到了他的笑容,燦爛又耀眼,像飄窗外面火紅的霞光,又像那張照片里的新兵,露出的八顆大白牙。


“好好照顧自己。”他低頭,盯住她的眼睛,認真地說:“這次,我真的要走了。”


“你去哪兒?”韓惠想拉他的袖子,拉了個空。


趙子豪笑:“去屬于我的地方。”


韓惠問:“你還會回來看我嗎?”


趙子豪閉上眼睛,眉頭似乎動了動,釋然一嘆。


“不回來。也回不來了。”


韓惠泣不成聲,“我想陪你一起,陪你一起去,我不能失去你……”


“你傻了?”他裂開嘴,八顆牙整整齊齊,燦爛的臉上滿是笑容,“寶寶,好好照顧自己,我走了。”


他停頓一下,低聲說:“如果有來生,我再來找你。”


“不!”


“你別走,你回來……”


“趙子豪!”


他的身影越來越淡,她再也看不見。


韓惠大聲喊叫,哭著哭著,哭醒過來。


窗外,霞光萬里,染紅了天際。天邊的云朵,像一個大大的笑臉,看著她,一直在微笑地看著她。


她掩面慟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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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4章大結局(十)

清晨,于休休醒過來,看到了韓惠的留言。


“休休,你醒了記得給我來個電話,有重要的事情告訴你。”


于休休心里一緊,一通電話馬上撥了過去。韓惠卻說:“電話里說不清楚,要不這樣吧,我到你家里來,我們見面說?”


“好的。”于休休答應著,還是有些疑惑,“出什么事了嗎?惠惠。”


“不是壞事。”韓惠想了想,又問:“于叔和苗姨,在家吧?”


今天是周末,他們都在家的,連渣弟都放假在家發懶。


于休休嗯了一聲,笑著說:“你來吧,我讓李媽準備好吃的,順便叫上米樂,咱們仨好久沒聚了。”


韓惠猶豫一下,“好的。”


自從出了和于大壯那事之后,如非必要韓惠從不會踏足于家,今天她這么主動,于休休掛了電話,心里不免有些忐忑。


韓惠和謝米樂前后腳趕到,幾個人一番說笑,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李媽端來水果,糕點,小吃,就連苗芮都出來相陪。


“于叔呢?”韓惠沒有看到于大壯,四處看了看。


她會找于大壯,這讓人十分詫異,因為那件事的關系,于大壯對她也是能避則避,她對于大壯也是一樣,就怕苗芮有什么不好的聯想,如今她這么不忌諱,于休休很意外。


“我爸在書房,怎么啦?”


韓惠低頭,小聲說:“要是方便,能不能叫于叔出來一下?這個事情,我覺得還是當著大家的面說,會比較好。”


于休休大概猜到她要說什么了。


看了苗芮一眼,見媽媽沒有反對,她去叫來了于大壯。


于大壯尷尬地坐下來,咳兩聲,喝茶。


人都齊整了,于休休以為韓惠終于鼓起勇氣要解釋什么,要把話說開,沒有想到,她從隨身的包里拿出一個手機。


那不是她的手機,而是趙子豪的。


因為手機已經被警方破解,所以沒有密碼鎖,韓惠可以隨便打開。


里面有趙子豪的備忘錄,每一段都標注著日期。


韓惠打開其中一個,“你們看。”


誰也沒有想到,趙子豪第一次見到韓惠,是在于家。


他潛入于家,是唐文驥的指使。唐文驥這一生,從來沒有停止過肖想苗芮,苗芮是他貫穿了整個人生的女神,他無時無刻不想把苗芮搞到手,哪怕苗芮已經徐娘半老,不復年輕,但得不到的永遠是最珍貴的,唐文驥一直沒有死心。那個時候,韓惠住在于家,唐文驥突然動了歪心思,覺得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也可能是最后的機會。破壞苗芮和于大壯的感情,他就可以乘虛而入——


趙子豪將醉得不省人事的于大壯,扛到了韓惠的床上。


他也親眼看到韓惠回家,進屋,看到她亂成一團,緊張得不知所措的樣子。


在他的備忘錄里,這么寫著這一段。


“以前聽一個哥們兒說起,男人初次見到一個女孩子,如果注視時間超過了五秒,那一定是對她感興趣,說不定,已經愛上她了。我看了這個女的很久,肯定超過了五秒,那我,該不會愛上她了吧?sb邏輯。”


后來,他主動找上了韓惠。


后來的后來,他終是為自己定義的sb邏輯付出了代價。


“真是沒想到,會是這樣。”苗芮是個感性的人,真相來得突然又不堪,冷不丁就戳碎了她的心,“對不起,惠惠。”


她執起韓惠的手,在自己的臉上狠狠地打了一下。


“苗姨不是個東西,居然誤會你。你這么好的姑娘,讓你受委屈了。”


“苗姨,你別這樣……”韓惠驚慌失措,忙不迭地收手。


“不。苗姨該打。”苗芮是個恩怨分明的人,有一說一,從不遮遮掩掩,哪怕對自己,也是該罵就罵:“其實我后來想過,我心底里是不相信你和老于會對不住我的,可是這女人吧,年紀大了,難免胡思亂想,我可能是嫉妒你年輕,傷心我自己老了,怕老于變心……”


“苗姨……”韓惠有點難過,看她這么說,不住搖頭,“你沒老,你還是這么年輕漂亮,你比我好看多了。”


“哪有啊。老了。”苗芮含淚嗔她一眼,又忍不住抱住她落淚,“我可憐的孩子,受了這么多罪,還碰上個心胸狹窄的老妖婆……苗姨真壞,壞透了哇。”


“苗姨。你別難過,不關你的事……”


她把自己罵得狗血淋頭,于大壯看不下去了,一把將她拉過來,抱在懷里哄:“媳婦兒,這不是你的錯,都怪我,都怪老公不好。”


苗芮抬起,淚眼婆娑地看著他。


于大壯:“都怪我喝醉酒,給了人家可乘之機,要打,也該打我……”


他拉住苗芮的手,就往自個兒臉上拍。


“打我。打我吧,”


苗芮看他這慫憨慫憨的樣子,噗嗤一聲笑了。


“是你該打。”


“嘿嘿。”


“你給惠惠道歉。”


“應該的,應該的。惠惠,于叔老糊涂,你別生我們的氣——”


韓惠搖頭,苗芮又嗔他一眼,“道歉要有誠意,今天中午你去做飯,給我們大家賠罪吧?”


媳婦兒發話,于大壯哪敢不從。


“做。我這就去做。不過,做得不好吃,各位仙女多擔待點兒。”


一群仙女都被他逗笑了。


七月底,申城熱得仿佛天上掛了個火球,太陽明晃晃地透過窗戶玻璃照進來,刺得于休休睜不開眼。她嘆口氣,索性閉了起來。


七個月了,她的肚皮像吹氣球似的,越吹越大,家里伙食又好,她能吃能睡,好像比同月份的孕婦肚子都要大些。好像比韓惠快生的時候都要大,也是可怕了。


“寶貝寶貝我親愛的寶貝,想起你我的心里美啊……”


手機在桌子上,叫了起來。


懷孕后,于休休改掉了“機不離手”的習慣,常把它放得老遠。


聽它不停地叫,她走過去一看,是鐘霖。


這些日子,因為謝米樂對鐘霖的冷落,于休休堅決地站在米樂這邊,也不給他好臉,因此,她寧愿輾轉找權少騰打聽霍仲南的情況,也不找鐘霖,自動把他屏蔽在了她們的世界之外。


可是今天不一樣,太陽太烈,她頭暈,心里堵,想找人說說話。


她接了起來,“喂。”


“休休。”鐘霖的聲音微微沙啞,聽得出來,情緒不是很好,“好久沒有聯系,就是想……跟你說說,老板那邊,一切都還好。”


“嗯。”于休休松了口氣。鐘霖找她,只與兩個人有關,一個是霍仲南,一個是謝米樂。雖然他這句話說得言不由衷,想問謝米樂卻扯出霍仲南,但沒有聽到壞消息,那就是好消息。


“目前除了律師,別人見不到他。”鐘霖喉嚨像堵了個東西,聲音疲憊不堪:“判決前這個膠著的階段,可能會很長。國外的程序和我們不一樣,沒法預估什么時候能出結果,你要有個心理準備。”


早晚都要面對,早一點判決,塵埃落定,比這樣煎熬著要好。


于休休明白鐘霖的意思,沉默半晌,又是一個“嗯”字。


鐘霖知道她不太待見自己,只是沒想到這么不待見。


他嘆口氣,遲疑著終于問了出來:“米樂最近……還好嗎?”


于休休說:“你怎么不直接去問她?”


“她不肯理我。”鐘霖找了謝米樂無數次,米樂的態度一直沒有改變。


謝米樂不像于休休,生氣就把人拉黑,所有怨氣都會表現出來。以前鐘霖覺得于休休那是使小性子,現在才發現,謝米樂這樣的軟釘子,才是最難對付的。


她不拉黑他。


他發消息,她延后回復。


他打電話,她笑而不語。


他去公司找她,她永遠在忙,能分給他的時間,每次都不超過五分鐘。


她說的以“朋友相處”,可鐘霖覺得,做她的朋友十分的苦。


“休休,你能不能幫幫我?”


鐘霖一開口,于休休就知道他要說什么。


她輕輕笑了下,看著窗外的陽光,半瞇著眼,“不能。”


“明白了。”鐘霖一顆心像灌了沿,直直地往下沉。


也許人都是賤的吧?


在米樂離開他的這些日子,他發現自己比往常更離不開這個女人,甚至覺得這就是上天為他量身定做的女人,是最適合他的。以前的將就,全成了不可替代。


他現在掌控著盛天那么大的公司,可以說年輕有為,光芒萬丈,走到哪里有的是年輕漂亮的女孩子青睞,比謝米樂漂亮性感的大有人在。按他以前的邏輯,女人從來都不是不可替代的東西,愛情更是一種幻象。而現在,在事業上春風得意的他,仿佛身處深……


得到得越多,越覺得孤獨。


財富越來越多,越是覺得一無所有。


再沒有人懂得他,了解他了。以前他無論說什么,只需一遍,有時只要一個眼神,謝米樂就能了然,相視一眼,他們就能明白彼此的心思,那是靈魂的碰撞。于鐘霖而言,要找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容易,但要找到謝米樂這種可以因為靈魂而帶來的震動,甚至顫抖的人……除了謝米樂,再無他人。


“休休。”


鐘霖艱澀地開口,“我知道她是鐵了心分手的,但我,還是想再掙扎一下,請你幫我……向她求一個茍延殘喘的機會。”


于休休怔了下:“對不起。我是米樂的朋友,我要尊重她的決定。”


“明白了。”鐘霖的聲音中充滿了疲憊和無奈,隔了片刻,他又問:“我每周都會和老板的律師通電話,你有沒有什么話,需要我帶給他,讓他轉告?”


于休休笑了一下,“沒有。我沒有什么要說的。”


鐘霖此時站在盛天的辦公大樓里,與于休休一樣看著窗外的云層。


聽到她的話,他突然覺得女人的心啊,是真狠。


于休休拒絕了鐘霖,但是她約了謝米樂晚上去吃法國菜。


提前給餐廳打了個電話,她出門的時候,又讓司機先去接了謝米樂。


謝米樂是從工地上直接過來的,一身汗涔涔的味兒,看到于休休先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后習慣性去摸她的肚皮。


“寶貝你又長大了。”


于休休含笑看著她,“是啊,她知道干媽在拼死拼活幫她賺奶粉錢,想要快快長大呢。”


“于休休你要不要臉,周扒皮是吧?沒看我都累成狗了嗎?你倒是會躲清閑,還損我。”謝米樂笑著嗔怪她,然后又對著她的肚皮說:“干媽賺的錢,是給你買玩具買零食的,奶粉要找你媽,你媽是暴發戶的女兒,你就是小暴發戶,聽懂沒有?”


噗!于休休笑著打她一下,挽住她的胳膊上樓。


侍者在門口迎上她們,將她們帶到桌位上。


法餐上菜慢,于休休本來是個急性子,往常是不耐煩吃這個的,但是今天為了來做和事佬,覺得上菜中的等待,很合適閨蜜聊天。


“鐘霖今天給我打電話了。”


謝米樂神色一緊,“怎么說?你家霍先生有消息了?”


于休休的眸子暗了片刻,點頭,叉子往嘴里送,“沒有壞消息。”


“還沒有進入審判程序嗎?”


于休休搖頭,苦笑一下,“搞不懂那邊的程序。不急。等唄。”


謝米樂看著于休休,嘆氣一聲,目光里滿是心疼,“你怎么想的?一直這么苦熬著?”


于休休愣了下,笑了起來。


“我今天約你,不是吐苦水的。實際上,我早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一句“做好了打算”說得很輕松,誰知到底是個什么結果呢?


萬一……


謝米樂心口一窒,不敢去想那個萬一。


于休休卻在這時笑著開口,“鐘霖請我幫忙。他說他想要一個……嗯,可以茍延殘喘的機會。”


謝米樂笑了下,低頭吃東西,不吭聲。


于休休觀察她的表情,慢吞吞切著鵝肝,細細地品嘗完,云淡風輕地說:“我是覺得他茍延殘喘這詞用得不錯,想告訴你,不是勸你跟他和好。”


抬抬眼皮,她看謝米樂仍然不表態,哼笑一聲:“這男人啊,就是自找著犯賤,活該。他不是關心前女友嗎?那就讓他去關心啊。最好跟他前女友過一塊才好呢,又來巴巴找你做什么?吃著碗里瞧著鍋里,你肯定是看不起這種人的。算了,不提了,以后都甭理他。”


謝米樂眉心皺了皺,“其實也不能那么說……”


于休休斜眼看她,一臉不理。


謝米樂遲疑片刻,說:“鐘霖這個人,對女人特別心軟。雖然我跟他已經分開了,還是得說一句公道話。相處了幾年的前女友,病得要死了,同學都通知到了,不去湊個份子確實冷血。他也有他的不得已吧。”


“哦。”于休休揚起唇角,“這么說你原諒他了?”


謝米樂掃她一眼,“于休休你給我下套?”


“沒有啦,我的樣子難道不夠認真?”


“哼。”說話反著說,哪里認真了?


謝米樂知道她想表達什么,無所謂地聳聳肩膀,“鐘霖有鐘霖的理由,我有我的底線。我和他都沒有錯。這個,只能說沒有緣分吧。有人不是說過嗎?人一輩子遇上的人,出場順序很重要。如果他出現在我30歲,或者40歲的時候,我可能會覺得人生就是如此,會更加寬容看待。”


說到這里,她眨了個眼,“只是可惜,我是二十多歲的謝米樂。第一次談戀愛的謝米樂,還不能由著任性瞎折騰嗎?”


“能。當然能。”


二十多歲的謝米樂,有她的任性和堅持,哪怕明知道鐘霖是很好的婚配對象,仍然要和命運較勁。這種固執和任性,于休休別旁人更為了解。


她看著謝米樂,突然笑了一聲,“親愛的,說實話啊,我看到現在的你,就想到過去的鐘霖。你敢相信,你現在變成了他以前的樣子?講道理的哲人?”


“我哪有?”


“哪沒有?”


“沒有根據就瞎說。”


“……沒理就狡辯!有理就講道理。說的就是你謝米樂。哦,還有鐘霖。你倆一模一樣。”


兩個人對視著,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們沒有發現有一男一女從他們的身邊經過,衣冠楚楚,香風繚繞,神態十分倨傲,直到一聲詫異的聲音傳來。


“于小姐?是你嗎?”


于休休抬頭就看到了許沁那張得意的笑臉,還有她挽住那個胖男人耀武揚威的譏誚。


“你一個人啊?”


許沁是想表達于休休沒有男人陪,可是話一出口,謝米樂就不樂意了。


“這位小姐,難道我身為人類的標志,不夠明顯嗎?還是你非我人類?”


非我人類,不就罵她不是人嗎?


可惜,許沁被反問,一時沒有聽出來,也沒有失語后的尷尬。她哼聲瞥了謝米樂一眼,又把目光落到于休休的身上,怔了怔,看到了她隆起的肚子,吃驚一般張大嘴。


“天啦!沒聽人說于小姐結婚了。怎么這……就要生了嗎?”


于休休歪了歪頭,“所以呢?干卿何事?”


許沁勾唇一笑,“我算了算,霍仲南去a國……是元旦的時候吧?”她目光下移,滿是暗示的意味,語氣惡劣,“看于小姐這個肚子,至少得有八個月?看來于小姐,又有新歡了?”


“你對我老公挺關心的啊?對他的行程這么了解?”于休休淡淡地笑,“許小姐都有新歡了,還能把舊愛記在心里,那你男朋友也真是不容易,家里的花瓶插紅杏都插不完了吧?”


“霍仲南是你老公呀?”


許沁知道她在損自己,但不以為意,笑了一聲,一副小人得意的樣子。


“那于休休你也太慘了點吧?生了孩子也沒有爹,剛結婚就要守寡?我好同情你。”


“哦。”于休休仍然是那副不溫不火的表情:“總比你沒人要,好得多吧?”


她話一出,不僅許沁生氣,她身邊的男人臉色也有些不好看。


這男人是許沁的愛慕者,以前他就知道她對霍仲南的感情,本來在申城富二代的圈子里,他就不是拔尖的人物,霍仲南倒霉了,他又得到了許沁,最近走到哪里都有一種揚眉吐氣的感覺。一開始,他不在乎許沁損于休休幾句,甚至暗自得意。


沒想到于休休壓根兒不在意,一句句比許沁還嗆。


男人面子掛不住,又不好和女人爭吵,看了許沁一眼,“走了。”


“好的老公,馬上就走。”許沁嬌聲嬌氣地說著,整個身子掛在男人胳膊上,又炫耀地對于休休說:“于小姐不好意思,我要陪我老公用餐去了。霍仲南的事我都聽說了,你也別太往心里去,畢竟往后要一個人生活一個人養孩子,苦日子多了去了,別氣壞了身子。”


于休休嗯哼一聲,抬起下巴來,“許小姐終于有男人收留了,不用再凄風苦雨地守在我老公家門口,楚楚可憐地討好撒潑,這就生出優越感來了?”


許沁臉色一變。


那段時間是她人生的至暗時刻。


每每念及,她都痛苦難當,恨得咬牙切齒,


尤其,在新男友的面前,她不想再丟這個臉。


“于休休,你胡說八道什么呢?”


“我說錯了嗎?許小姐風雨無阻地等在南院門口,巴巴求見霍仲南一面,抱著他大腿苦苦哀求,但求一睡的慫樣兒,你都忘干凈了?”


“你……”于休休是苗芮養大的孩子,苗芮損人那些話,她不怎么說但多少也會一點,嘴巴比許沁溜多了,幾句話把許沁損得一文不值。


“于休休你放屁。”


“你先放一個給我看看唄?學習學習。”


許沁氣到極點,可是又說不過他,一個激動,伸手就把于休休面前的餐盤子給拂了。


“于休休,我要你給我道歉!”


她兇巴巴地吼著,氣得雙頰通紅,眼睛圓瞪。


于休休看出來了,她不肯承認曾經在霍仲南面前丟臉的樣子,是不想在新男友面前掉價。


“許小姐好大的脾氣。”于休休不惱,看了看被掃落的餐盤,朝匆匆過來的餐廳經理微微一笑:“麻煩,請這二位出去。”


“憑什么?”許沁冷笑,“你以為餐廳是你家開的?你讓我出去就出去?”


許沁說完,看著那餐廳經理,指著于休休說:“這個女人誹謗我,我要她給我道歉。”


餐廳經理心疼地看了看碎落在地的餐盤:“不好意思,小姐,你這個請求,應該找司法機關。我們是餐廳。”


“行。于休休。我不跟你計較。”許沁看著似笑非笑的于休休,怒氣沖沖地回頭問服務生,“我們的座位在哪兒?帶我們過去。”


餐廳經理皺眉,“這位女士,你們的訂單被取消了,本餐店不愿意為你這么粗俗的客人服務,請你馬上離開我們的餐廳。”


“什么?”許沁仿佛聽了個天大的笑話。


哪有餐廳攆客的道理?


眼看越來越多的顧客朝這邊看,她丟不起這個人,據理力爭。


“我訂了位置,交了訂金,我就必須享受你們的服務。”


“你破壞了我們餐廳的就餐氛圍,不配再享受我們的服務。”


“哈!”許沁氣得撐著腰,胸腔激蕩:“你們餐廳哪里有這個規定?給我看看!還講不講道理了?”


“之前是沒有。不過現在有了。”于休休莞爾一笑,接過話,對餐廳經理說:“周經理,趕出去之前,別忘了讓他們賠償餐具,把賬算清楚。要是拒不賠償,記得報警。”


餐廳經理恭敬地看著于休休:“是。”


經理的態度,讓許沁大為震驚,她看看那個經理,再看看于休休,疑惑又無助。


于休休輕輕撫著肚子,臉上的笑容柔和又美麗。


“許小姐,我的男人不僅給我留了個孩子,還給我留了好多好多好多……我數都不數不過來的財產。好巧哦,這兒剛好是他贈送給我的若干產業中……微不足道的一個小餐廳呢。我想,我可以做這個主。”


許沁腦子里嗡的一聲,炸了。


怎么會?


怎么會這樣?


她仿佛遭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腦子一片空白,只把求救的眼光看著她的新男友。


“豪哥……”


“走吧。別丟人了。”那男人臉上風云變化,在眾人看好戲的目光中,完全招架不住,拖住許沁就想走。


許沁已經被怒火焚燒了理智。


“我不。”在她眼里,于休休就是仇人,是碧池,是她恨不得扇大嘴巴的賤人,她必須討回這個公道。


“是你的餐廳了不起啊?開餐廳就可以攆客了嗎?行啊,報警就報警。我偏不走,就等警察來……”


于休休挑了挑眉,看著經理:“報警吧。”


“夠了!”那個叫豪哥的男人怒斥一聲,生氣了。他憤而丟開許沁的手,把在這兒丟臉的懊惱都撒氣在她的身上,“你不嫌丟人,你就在這兒等警察吧。我走了。”


他說走就走,不留一絲余地,許沁試圖去拉他,他甩開許沁,理了理衣服,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餐廳,就像躲避瘟疫似的。


于休休抿了抿嘴,似笑非笑地看著許沁。


“許小姐,還要報警嗎?”


看許沁顫抖著嘴不說話,于休休嘆了口氣,用腳挪了挪碎在地上的餐盤。


“我們家的餐具都是從法國進口過來的,金貴著呢。不知道許小姐的銀行卡,夠不夠刷賠償?”


許沁緊緊揪著衣角,眼眶已經包不住淚水,但她強忍著,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于休休沉默地看她片刻,冷笑:“走吧。看在我家寶寶的份上,本小姐日行一善。”


“于休休!”許沁低吼,憤怒到了極點。


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她,曾經也是眾星捧月的千金小姐,何曾受過這樣的羞辱?


她受不得,于休休卻必須讓她受。哪怕是因為她爹許宜海,也必須讓她受這羞辱。


“不要等我后悔。”她冷冷看著許沁,“最后一次警告你。下次看到我,記得避遠點。明白?要不然,見你一次,踩你一次。”


許沁淚水漣漣地看著她,想做點什么,說點什么,可周圍全是嘲笑的目光。


她掩面哭泣,憤而離去。


謝米樂看了好半天這出大戲,見狀,朝于休休豎起大拇指,“厲害。你這懷個孕,就像懷了個炸彈,這么霸氣的?”


于休休聳聳肩膀,起身換桌,“大概這就是人生吧。誰知道呢?”


韓惠生的是個兒子,取名叫趙澈。


對于兒子為什么不跟自己姓,而是隨了趙子豪,韓惠的解釋是不愿意孩子長大后覺得他是一個沒有父親的人,有父親的姓,就有了父親的存在。她希望孩子的人生清澈、干凈,做一個純粹而快樂的人。


兒子滿百天,大家都攛掇著韓惠要好好操辦一下,不能委屈了孩子。尤其是苗芮,她心里的愧疚一直找不到彌補的辦法,好說歹說要以“干外婆”的身份為孩子辦百日宴,跑前跑后,還要自己掏錢。


韓惠知道她的心思,同意了。


那天,小魚公司的同事們都來了,韓惠唯一的那幾個朋友,還有于休休和謝米樂的家人,也都過來捧場,氣氛很是熱鬧。


鐘霖是開席之后才匆匆趕到的。


他給孩子帶了許多禮物,兩個隨從四只手,拎得滿滿當當。但是,要說其中最貴重的禮物,肯定是那一套三百多平的住房了。


鐘霖說:“這是澈兒他小叔的一點心意,等你有空了,我們去辦個過戶手續就行。”


又送房子?于休休怔了下,突然覺得霍仲南應該還存了很多私房錢。


她樂見其成,韓惠卻嚇得不輕,“這哪成啊?我不能收這么貴重的禮物,心意領了。真的,房子不能要。”


鐘霖搖頭,笑著說:“這個是老板臨走之前就安排好的,我沒有辦法收回。”


韓惠:“……”


“你就收著吧。”苗芮在旁邊,見狀攬了攬她的肩膀,“再說了,人家也不是給你的,給你家澈兒的呢。你沒聽說過嗎?監護人只能代替被監護人接收財產,不能代替監護人拒絕財產。就算你不想要,也得等澈兒成年了,自己去拒絕他小叔。”


于休休不知道老媽什么時候把法律吃透的,看她說得煞有介事,笑著圓場。


“別糾結這個了,收下吧啊。來來來,都坐著吃飯。”她瞄了一眼沉默的謝米樂,又示意韓惠,“惠惠,你給鐘霖哥找個座位啊。”


謝米樂的旁邊就有空位,但是她不吭聲,鐘霖就不敢坐過去。


韓惠看了一眼,“鐘霖哥坐這兒吧。”


她拉椅子,笑著叫鐘霖。


鐘霖應承兩聲,看謝米樂不表態,尷尬地摸了摸頭,“那個,我就不吃了。下午還有個會議……”


韓惠說:“再急也要吃飯啊。快來坐。”


謝米樂放下筷子,“鐘總貴人事忙,你們就別勸他了。人家隨便一筆就是上億的大生意,耽誤不起的。”


鐘霖:“……”


他尬笑著在謝米樂的身邊坐下。


很久沒有離她這么近了,他冷不丁就豎起了汗毛,也不知是激動的,還是怕的,只覺得渾身的細胞都在吶喊叫囂。


“打擾了。”他沖在座的眾人笑了笑,僵硬地拿起筷子,慢吞吞地吃。


謝米樂比他淡定,眼都不斜一下,就好像他是個空氣。


鐘霖的手越捏越緊,如坐針氈。


周圍全是他熟悉的面孔,苗姨,于叔,于家洲,大師兄,還有許多許多的人,全是他一度認為十分親密十分重要的人,自從和謝米樂分手,他和這些人也就莫名生份了。想到以前大家親親熱熱吃火鍋的情形,他心里抽搐得難受。


“我吃好了。大家慢用。”


在眾人的目光里,他微笑著起身,像一頭喪家之犬般灰溜溜地離開。


“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這次沒有人攔他,謝米樂當然也沒有。鐘霖確信,從他向韓惠請辭到他離開,謝米樂頭都沒抬,更別提看她一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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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5章大結局 《全書完》


鐘霖將車停在酒店對面的街道上,看著來來往往的車流,心里酸澀,有一種呼吸不過來的壓抑,這里是熱鬧的街區,對面是他愛著的女人,中間僅僅隔著一條街,于他而言,卻像隔著整個世界。


怎么就把事情弄砸了呢?


鐘霖靠在椅背上,想象著他們的熱鬧,默默點了一根煙。


不知道待了多久,他終于看到謝米樂走了出來。


剛才在席間,鐘霖有看到她喝酒,見狀,他默默把車開到她面前,停了下來。


鐘霖搖下車窗,態度真誠,“你送你。”


謝米樂瞇起眼睛看他,許久沒有反應。


時間仿佛靜止,鐘霖手指在方向盤上緊了又緊,身體一動不動。


入夜了,天氣并沒有涼爽多少。那種夾雜著汽車尾氣的燥熱感一波一波涌過來,讓謝米樂如若置身于桑拿汗蒸室,脊背濕透,呼吸都有點吃力。


她慢慢走了過來。


鐘霖心里一激,正想為她打開車門,謝米樂就徑直從車邊走了過去。


綠燈亮了,她走向斑馬線,隨著人群過街——


那冷漠到近乎無情的背影夾裹了鐘霖最后一絲理智,他落下另一側車窗,撲過去大喊一聲:“謝米樂!”


有人朝他看了過來,唯獨謝米樂沒有。


鐘霖顧不得了,他徑直下車,朝她奔跑過去。


綠燈快停了,他越跑越快,終于氣喘吁吁地跑到了謝米樂的面前。


“米樂。求你,給我一個說話的機會,好嗎?”


分手的時間,其實很久了。很多記憶都已模糊,謝米樂內心的真實想法,就像她對于休休說的那樣,理解鐘霖,但不接受。她沒有怪過他,也不是真正的討厭,只是有時候,看到他西裝革履下被包裝得一本正經的理智,就很想撕碎它……


是的,他一直是正經人。


一本正經,謙謙君子。


哪怕談戀愛親個小臉親個小臉,也發乎情止乎禮,最動情的時候也無外乎那次在辦公室……


但是,此刻的鐘霖是她不熟悉的。


他沒有理智,他不講道理,他領帶歪了,他都顧不上,眼睛就那樣熱辣辣的盯在她的臉上。


謝米樂今天高興,喝了兩杯酒,不多,但以她的酒量,剛剛好,就有醉態,但雙頰酡紅,情緒很亢奮。


“有事?”她打量著鐘霖,并不回避他的目光。


鐘霖看到周圍有人在看他們,拉住謝米樂的人,“我們上車再說好嗎?或者找個地方坐下來,說說話?”


“我沒什么要說。你要說什么,就在這里說。”


謝米樂沒有給他面子,神色淡然地拒絕了。


鐘霖面色尷尬,垂下眼皮,“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想追回你。”


“好的。”謝米樂漫不經心地看他一眼,“你追了,但我不想接受。就這樣,再見。”


她說著就又要走,鐘霖腦子發暈,實在受不了她再從身邊離開的樣子,一口壓抑了數月的郁氣突兀地涌上心頭,他幾乎沒有認真思考,全憑那一腔熱血,突然攬過謝米樂的腰,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她抱了起來——


“鐘霖!”


謝米樂掙扎著,想要掙脫。


“你干什么?放開。”


鐘霖皺了皺眉,因為他發現謝米樂其實挺沉的,這么掙扎,他抱不穩。


于是,他換了個方式,將原本的公主抱,變成了——扛在肩上。


天啦!謝米樂腦子嗡地一聲,炸了。


綠燈亮起,鐘霖一言不發地扛著謝米樂過街,像個搶親的山寨大土匪。


謝米樂在他肩膀上一顛一顛的,雙眼瞪得比銅鈴還大,因為她根本不相信這是鐘霖會干的事兒。


“你放開我。鐘霖,你還講不講道理了?”謝米樂吼了兩句,發現除了引來更多人的圍觀,并不能讓鐘霖改變主意,她又弱弱地壓低了聲音。


“你是不是有病,你沒看周圍有多少人嗎?”


“我不怕。”


“你不怕,我怕啊。”


尤其——尼瑪這么不雅觀地被人“扛”著,誰受得住?


謝米樂快要被他氣死了,鐘霖卻滿臉微笑,把她放到車上,拴上安全帶,在她怒氣沖沖的注視下,還沖她綻放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我早就該這樣了。”


什么?不覺得做錯了,居然后悔做晚了?


謝米樂覺得今天的鐘霖不可理喻,惡狠狠瞪他一眼,低頭去解安全帶,“我沒時間跟你瞎鬧。鐘霖,你要是不想丟人,就別在這兒亂來……”


“如果不丟臉就要失去你,那我,還是寧愿丟臉。”鐘霖扼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解安全帶的動作,低下頭,朝她逼近,瞳孔里積累的相思和渴望,瀕臨暴發的邊沿,“謝米樂,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嗎?”


“滾!”謝米樂氣到了極點,再次掙扎。


“不滾。”


“你放開我。”


“不放。”鐘霖笑著,扼住她的后腦勺,胳膊一收,低頭在她嘴上吻了一下,“我憑本事搶回來的媳婦兒,憑什么放開?”


“你講不講理了?”


“不講。”


“鐘霖——”


油鹽不進的男人,謝米樂總算見識到了。


天氣很熱,她掙扎幾下,渾身汗水涔涔,鐘霖卻享受她這般生氣的樣子,側頭在她臉頰又吻了下,“你還沒有男朋友,我也沒有女朋友,我在等你,我知道你也在等我。”


“別自戀。”


“唉……那就,只有我在等你吧。”鐘霖低聲說著,一眨不眨地盯住她,突然托起她的下巴,像是親不夠似的,一下,兩下,三下,小鳥啄食的速度,氣得謝米樂伸手去打他。他卻不理,扼住她的手,然后用另外一只胳膊,將她緊緊裹進懷里,越纏越緊。


這是在街上!


謝米樂內心狂叫,卻說不出話。


他一邊吻,一邊喚她。


謝米樂怕死了他失去理智的樣子,覺得還是以前那個講道理的哲人好打發一點。她氣喘吁吁,實在沒辦法了。


“你先松開我,我們,我們找個地方,坐下說話。”


“真的?”鐘霖抬起頭,目光里是得逞的笑。


“嗯。”謝米樂妥協般癱在椅子上,閉上眼睛,“無賴。”


三伏天來了,天氣熱得人躁郁。


于休休肚子大得已經完全掩蓋不住,外面的風言風語越發多了起來。苗芮為她擔心,每天陪上陪下,甚至不允許她再去公司,只有于休休自己不當回事。


“怕什么,誰沒見過孕婦怎么的?”于休休不僅不畏流言,還十分熱愛大自然,每天都固定時間散步,聽音樂,嚴格按照胎教老師的指導和孩子互動。


對她而言,外人的說法一點都不重要,父母已經給了她最堅實的肩膀和依靠,讓她足夠的抵御風雨的能力。別人說她為了財產懷上霍仲南的孩子,哪怕單親也要生下來,她更是當成笑話,當成嫉妒。


于休休想生這個孩子,只因為她愛這個孩子,舍不得放棄。這和任何人任何事都沒有關系。在這些遙遙無期的等待中,苗芮和于大壯也曾旁敲側擊的勸過她,想讓她放棄,畢竟她太年輕,未來還有無限可能。


可是,于休休很堅定,從決定要留下孩子的那一刻起,她唯一的想法,就是學習怎么做一個好媽媽。看她這樣,苗芮和于大壯只能妥協,女兒越大,主意越大,他們除了更好的照顧她,也做不來打掉孩子那么殘忍的事。


說到底,這才是于家人的生活方式啊?他們也只是心疼女兒而已。他們也是這樣的人,什么時候畏懼過流言?


有了家人的,于休休更是無所忌憚。


懷孕的日子,她過得很充實,除了偶爾會被混沌不堪的夢境驚擾,大多時候,她覺得自己的狀態,都還好。哪怕有那么一個兩個夜深人靜不能成眠的日子,她也能靠著那一幅幅被她畫成了連續劇的亂燉作品來打發時間。


花開花謝,她自怡然。一切不好的人和事都被她屏棄在了世界之外。


唯一的意外,是唐緒寧再沒有來打擾過她。


是他終于想通了吧?于休休想。


放下心結,是一件美好的事,她沒有考慮太多。


而再一次得知唐緒寧的消息,是在她預產期的前幾天。


那天,她無意聽到了苗芮和于大壯的聊天,從他們的聊天內容里得知,唐緒寧被衛思良告了。


這事兒極有戲劇性。


當初湯麗樺告發唐文驥,成為拉他下馬的第一人,衛思良居然走上了和湯麗樺同樣的道路,而唐文驥父子倆,遇上了同樣的女人。


于休休有些好奇,“衛思良告唐緒寧什么?罪名是什么?”


苗芮和于大壯看到她突然出現,嚇一跳,“你不是睡午覺嗎?怎么下來了?”


“睡不著了。”于休休坐下來,李媽給她削了個蘋果,她拿牙簽叉了慢慢吃,“我就說吧,唐緒寧這陣子乖得很,原來是出事了。什么情況呢?”


苗芮和于大壯對視一眼,欲言又止。


女兒懷著身子,他們不愿意她摻和這些爛事。


于休休挑挑眉頭,笑開,“說吧,吊胃口很難受的。”


于大壯嘆氣,“緒寧這孩子吧,確實是負了衛思良。衛思良怪他怨他都沒有問題。可是咱們就事論事,老唐對這個兒子,還是寄予了厚望的,不可能讓緒寧參與那些事情。以我對老唐的了解,他做的事,肯定和緒寧沒有關系。”


于休休哦了聲,“這么說,是衛思良告他,參與了他爸爸的案子?”


“可不么?這姑娘真會編故事,什么腌臟事都往他頭上套。”


“那警察也不會任由她說啊,她說誰犯罪誰就犯罪,那還了得?”于休休看出父親對唐緒寧的不忍心,安慰道:“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唐緒寧禍害遺千年,不會有事的。”


“我看沒那么簡單。要不然也不會這么久了,人還沒有放出來。”于大壯皺著眉頭說:“我托人打聽過了。緒寧現在最解釋不清的,是他為什么會有霍仲南被綁架的照片,他和那些人,又是怎么聯系上的。”


于休休想了下,“那些人,不是用他爸來威脅他嗎?霍仲南的照片只是人家發去嚇唬他的而已。他給我說過這事兒。”


“這只是單方面說法,關鍵怎么證明呢?”于大壯搖了搖頭,“衛思良非常肯定地告訴警方,她親耳聽到唐緒寧和對方打電話,說他和他父親串通好,陷害霍仲南,利用阿南的海運走私毒.品,她還向警方提交了證據……”


“什么證據?”于休休奇怪了。


“具體我不是太清楚,好像是一段什么視頻,是她跟蹤唐緒寧的時候拍到的。”


視頻?跟蹤?


這衛思良也是變態了。


就于休休所知的消息,當初霍仲南雖然沒有再追究霍鈺檸的責怪,但是有個嗜賭如命的丈夫,家業又敗光了,一家子都沒有什么生存本事,好工作做不了,差的又看不上去,這高不成低不就的,日子越過越難。


衛思良過慣了千金小姐的日子,淪落到這種地步,肯定是恨死了唐緒寧,可是這陷害人入獄,那就太狠了吧?


看來真是有多愛,就有多恨了。


于休休低頭啃著蘋果,沒有多問,但是回到房間后,她思考了一會兒,還是打了個電話給繆延,了解情況。


對她的來電,繆延有點意外,笑著說:“你還會關心他?”


于休休笑了笑:“不是關心,就是想知道他是怎么倒霉的。我想開心開心。”


繆延失笑,“我只能告訴你,能說的部分。”


“行。你說,我撿能說的說。”


于休休懶洋洋地笑著,雙腳搭在腳凳上一晃一晃的。然后就從繆延嘴里聽了一個和于大壯那里差不多的故事版本。更清楚的一點是,衛思良說那天晚上她跟蹤唐緒寧,看到他進了一個ktv,在那個ktv里,衛思良拍到了唐緒寧和一個男人見面,他倆鬼鬼祟祟地說話。警方在唐文驥案破后,已經抓獲了那個人,經審訊,那人承認唐緒寧是他的同伙。


“我們查過了,唐緒寧手機里的那張照片,正是那個叫阿光的人發的。”


“這么巧?”于休休疑惑地說:“這么說,他罪證確鑿了?”


繆延又是一聲笑,“沒有那么簡單,我們還要繼續調查,補充證據。”


“哦。”


于休休嘴上應承著,腦子里卻想到很多關鍵詞,ktv,阿光,和唐緒寧鬼鬼祟祟說話的男人,審訊就承認是同伙……


“我想起來了。”


于休休突然拔高了聲音。


“繆警官,我想起來了,那天晚上,我也在那兒唱k,唐緒寧就在我身邊不遠。”


那天晚上唐緒寧十分憤怒,說她“差點沒命”,還告訴她“有人要搞她”,他還提前給她打了電話,可是她沒有接。現在唱來,他說的就是那個阿光吧?被衛思良拍到的那個?


于休休敲了敲額頭,其實不明白唐緒寧為什么沒有把她也在場的事情說出來,“繆警官,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那天晚上唐緒寧去ktv,是為了找我的。哦對,他還保護了我。”


“保護你?”


“嗯。還有在a國沉船的那天,其實他,也救了我。”于休休很肯定地說:“這樣好了,我明天過來一趟,咱們當面說。”


“你愿意為他作證?”


“愿意啊。”于休休笑盈盈地說:“這是公民應盡的義務。”


“哈哈,行。明天我在隊上等你。”


三天后,唐緒寧走出了看守所。


如于大壯所料,唐文驥沒有讓唐緒寧參與過任何一樁案子。


誰家兒子誰心疼,他那么謹慎的人,又怎會把親兒子的命搭進去?


水落石出,沉冤得雪。可是唐緒寧并沒有感覺到快樂。


刺目的陽光讓他有短暫的眩暈。在看守所的這些日子,時間過得特別的慢。他有點想不起來自己在里面待了多久,甚至不知道今天是幾月幾日,那一種被時光遺忘被世界拋棄的感覺,讓他頹然又滄桑。


為什么沒有人來接他?


他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站了好一會兒,他想起來,不會再有人接他了。


家破人亡。曾經顯赫一時的唐家,終于走到了今天。


這樣的結果,唐緒寧一時很難去相信。他站在光暈里,頭昏目眩,覺得周遭的一切像波浪般在起伏不停,眼前的景色漸漸變得模糊,鼻腔里氧氣稀缺,快要呼吸不過來。


他扶住滾燙的墻壁,慢慢蹲下去,低頭看地上的螞蟻。


不知歸途,沒有家。一個人,一無所有。


這個世界陌生得讓他深深恐懼——


“緒寧。”一首刺耳的喇叭聲,把唐緒寧從恍惚中拉回來,他慢慢抬頭,看到陽光里笑得露出幾顆金牙的于大壯,“蹲那兒干啥?不怕曬啊。趕緊過來,咱們回家了。”


于大壯在朝他招手。


“于叔……”


唐緒寧喉頭哽咽,說不出話。


曾經他最看不慣最嫌棄的那幾顆金牙,此刻,比陽光溫暖。


而這,成了世界為他余留的最后一絲善意。


唐緒寧抱著雙臂站起來,勉強地笑。


“我不去了。于叔。不打擾你們。”


別人給他善意,他不能再以惡意回報。此刻去打擾于家,難看又羞愧,唐緒寧做不到。


“大小伙子,別別扭扭的干啥?”于大壯瞪他一眼,罵罵咧咧地走過來,重重拍在他的肩膀,用了唐緒寧以往最看不上的粗魯動作,卻溫暖地將他往懷里攬了攬:“走。于叔組好了局,今天晚上為你接風洗塵。”


唐緒寧往邊上躲了躲。


他身上臟,不想太靠近于大壯。


“于叔,我想先回家,我……就不去打擾大家了。”


于大壯看他一眼,皺起眉頭,“那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我叫車了。”


唐緒寧臉上的慚色根本就藏不住,于大壯雖然是個粗人,但粗中有細,在江湖上摸爬滾打這么多年,這點小心思哪能瞞得過他。


“我看你小子,就是欠捶。”于大壯不再和唐緒寧客套了,直接拖了他就走,“走走走,上車。再和老子客氣,信不信老子打你一頓?”


唐緒寧:“……”


于大壯開始吹牛逼,“你別以為這是看守所門口,老子就不敢動手。我跟你說,我打了你,也是天經地義,老子教訓侄子,誰管得著?”


看他發了狠,唐緒寧終是把難堪壓下,享受般聽著這久違的訓斥。


然后,默默地跟上他的腳步,上了車。


于大壯也不問他在里面什么情況,大大咧咧地說笑著,看他渾身不自在,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又說:“我先送你回家。咱們洗個澡,換身衣服,休息休息,晚點咱們再去吃飯。”


唐緒寧側過頭,“你……今天不忙嗎?”


“忙?天大的事,有接你去吃飯重要啊?哈哈哈哈。”


于大壯爽朗的笑聲,愈發讓唐緒寧抬不起頭來,將腦袋垂得低低的,他脖子都軟了下去,覺得在于家人面前,羞愧之極。


活了二十多年,唐緒寧一直有他固有的傲氣,好出身,高學歷,英俊的外表,令人羨慕的工作,年紀輕輕就擁有了同齡人艷羨不來的一切。他曾經目空一切,看不上于家暴發戶的姿態,在母親的影響下,覺得最恥辱的事情,就是和于家結親。


沒想到,活到現在竟然可笑的發現,被他丟棄的,竟是最寶貴的。


于大壯整整一天都守著唐緒寧,并親自把他拉到了洗塵宴上。


來的都是熟人,除了于家的三口,還有于大順,老村長,以及兩三個和于大壯素來親厚的于家村水庫人。而別的三姑六婆,和他們早就已經沒有了私下往來。


大家默契地關照著唐緒寧的情緒,絕口不提唐文驥的事情,只是長輩般照顧他。沒有諷刺,沒有嘲弄,更沒有居高臨下的審視和假惺惺的安慰,就好像,他們真的是他的家人。


這與唐緒寧之前想的不一樣,更是讓他羞慚不已。


“緒寧啊,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我……”唐緒寧說話很猶豫,“沒有想好。”


于大順看著他,笑說:“過兩天我要送你于爺爺回老家去避暑,你要是沒什么事,陪我走一趟?很久沒去于家村了吧?去鄉下透透氣,接觸接觸大自然,保管你神清氣爽。”


唐緒寧沒有直接拒絕,“行,要是沒事,我跟大順叔去。”


于休休今天也在,本來她是不想來的,可是心里有一些疑問,想親自問唐緒寧,于是大著肚子跟著母親過來了。


在席上,她沒怎么說話,唐緒寧也很少看她,偶爾與她目光接觸,唐緒寧會馬上躲開。


于休休覺得這人很是奇怪,進了一趟看守所,怎么就跟變了個人似的?看到她像看到瘟疫,宇宙卡王的氣質呢?


好不容易熬到散席,于大壯讓司機送唐緒寧回去,于休休笑著跟過去,在車門口堵住了唐緒寧。


“我有事問你。”


看一眼她挺著的大肚子,唐緒寧心里酸澀難當。


他點頭,“之前的事,謝謝你。”


“嗯?謝我什么?”于休休問。


“謝你,肯為我作證。”唐緒寧低著頭,沒敢看她的眼睛,聲音也放得低沉,“我沒有想到,最后來救我的人,會是你。”


“那不叫救你,我只是照實事告訴警方當天晚上事情的經過,怎么判斷怎么處理,是警方的決定。”


“那也得感謝你。”唐緒寧苦笑一下,“你能幫我,我很開心。”


開心到她相助的意義甚至大于了事件的本身。


因為這至少可以證明,于休休不恨他。


唐緒寧腦補很多,那模樣兒看上去有點落寞,于休休猶豫一下,說:“你怎么招惹衛思良了?她這么整你?”


“我不肯跟她在一起。”


“咋就不在一起了,你倆不是挺恩愛的?”


唐緒寧苦笑一下,沒有多做解釋,靜默片刻,深吸一口氣,說:“是我對不起她。她這么做,是應該的。”


“所以,你就默認了她的舉報?”于休休抬抬眉梢,覺得這個人不可思議,“甚至你都沒有告訴警方,我那天也在?沒有讓我出來作證?”


“我不想自取其辱。”


他以為她是恨他的,恨到根本就不會為她說一句話。唐緒寧這么想著,望向街邊閃爍的霓虹燈,嘆息了一聲,“而且,說出那件事,對你的名聲,也不太好。”


“名聲?”于休休想不明白了,“怎么就關系到我的名聲了?”


唐緒寧嘴皮動了動,低下頭,欲言又止:“那家夜店,不是正當經營的地方。”


“嗯?”于休休還是有點糊涂。


唐緒寧咬牙,索性說破,“你總不希望有人知道,你去嫖……鴨子吧?”


“噗!”于休休總算反應過來了,那天晚上是張老板請客招呼的,去之前她還真不知道那個店是什么性質。現在聽到他的理由,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這個,也是。哈哈哈,那我是不是得謝謝你?”


唐緒寧安靜地看了她半晌,搖搖頭,換了話題,“你這是快生了吧?別在外面亂跑了。趕緊回去吧。”


“嘖。”于休休把頭偏向一邊,“又管我的事?”


“對不起。我沒有資格。”唐緒寧的話,不像反諷,說完迅速低下頭,然后錯過于休休的肩膀,上了車:“我走了。再見。”


汽車遠去。


于休休看著那輛車載著唐緒寧駛入車流,掩入一個牌后面,漸漸變成一個遙遠的影子,消失不見。


她這時候才突然驚覺,脊背早已濕透。


好熱。于休休拍了拍臉,默默轉身。


這座城市,迎來了今年暑熱的高峰期。


在那個接風洗塵宴的兩天后,于休休在婦兒院順利誕下一個七斤七兩的小生命。


辦出生證的時候,她想了許久,給她取了個小名。


“就叫小七七吧。”


工作人員很吃驚,“這么隨便的嗎?名字很重要,你要考慮清楚。”


“大名等他爸回來了再取,我不愛動腦子。反正小孩子改名也方便,沒事。”


于是,出生證到手,上面寫著于七七的名字,是個閨女。


有人生,有人死。


于休休出院沒幾天,唐文驥就死在了看守所。


他是趁著管教干部不注意,自縊身亡的。


在漫長的審訊過程中,他自始至終都很冷靜,不肯交代犯罪經過和犯罪動機,他也不想等法院的最終審判,就做了自我了結。


這么一個清醒的投機者,沒有人相信他最后的選擇是自殺。


而了結他的僅僅是一件襯衣。


唐文驥被人發現的時候,赤.裸著上身將脖子掛在襯衣系成的死結里,雙目圓瞪,滿臉不甘。他沒有留下遺書,也沒有只字片語,更沒有人知道他臨死前有過什么掙扎,對這個世界還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得到消息,于大壯從酒柜里找出一瓶二鍋頭,讓李媽炒了一盤花生米,在桌子上擺好兩個酒杯,倒滿,一個人自斟自欽,對著酒杯那一頭的空氣說著話,喝得酩酊大醉。


酒醒后,他陪唐緒寧去辦了唐文驥的善后事宜。


從此,絕口不提這個人。


剛出生的孩子,見風就長,于七七小朋友身體十分健康,一日比一日壯實,那白白胖胖、粗胳膊粗腿兒的小樣子,讓于休休時常擔心她長大后會變成一個女漢子。


不過,于大壯很開心,心花怒放地抱著外孫女到處招搖,見人就說這孩子長得像他。


苗芮哭笑不得。她也搞不明白,一個女孩子長得像他粗魯的外公是一件多了不得的事情,值得這么炫耀嗎?也不怕孩子長得了不好看。于大壯完全不當一回事,可是苗芮覺得這是個大問題,她不讓于大壯再隨便抱孩子瞎教,理由是爹媽那么俊美的基因,萬一于七七基因異變,像了外公,長成個五大三粗的女漢子,那可怎么是好?


嘻嘻哈哈逗孩子的日子,過得很快。


一轉眼,孩子滿月了。


對“坐月子”的女人來說,沒什么比出月子更激動的了。


于休休記得很清楚,那天的天氣異常悶躁,黃昏的時候,還下了一會兒小雨。她特地洗了澡,洗了頭,換了一身干凈衣服,正在那兒逗孩子,就接到了權少騰的電話。


當時,于七七嘬著手指頭,正吃得小臉兒通紅,津津有味。


于休休笑著將手指從于七七嘴里拿出來,低頭親她一下。


“喂,權隊。”


“案子判下來了。”審理這么久,總算有了結果,權少騰在電話那頭也有一點釋然的唏噓,“我們盡力了。a國不比我國。十年。他放棄了上訴。”


十年,十年。


于休休愣愣地看著于七七,腦子里一直在盤算,十年等于多少天。等他回來,于七七是不是會打醬油了?


這個混蛋,怎么就放棄上訴了呢?


“于休休?”權少騰沒聽到她的聲音,喚了她一聲,“你也別難過,十年……其實也挺快。”


很快嗎?三千多個日子啊。


于休休把頭埋在于七七的胸口,頭發被女兒抓了一下,這才回過神。


“謝謝你了,權隊。”


權少騰嗯了聲,嘆氣,掛了。


房間里安靜下去,只有于七七哇啊哇啊話不成話的聲音。


于休休沉默了一會兒,輕輕笑著逗女兒。


“十年后,你已經是個小美女了呢。咱們要好好長,知道嗎?”


于七七兩歲的時候,于休休去了一趟a國。


在那里,她見到了葉艾艾。


葉艾艾還在外島那一條繁華的商業街上賣衣服,但陪在她身邊的人再不是艾瑪,而是那個叫kong的小伙子。她店里的衣服也換了風格,看上去清爽了很多,不像過去那般色彩明艷。于休休不是刻意來找她的,只是想在這里走走,隔著店門,她看到葉艾艾和kong頭碰頭的在說話,兩個人臉上都有笑意,kong還在她的臉上親了下,好像一對情侶或者夫妻。


于休休沒有摘下墨鏡,壓低帽子,繼續往前走——


“于!”


kong發現了她。


小伙子眼睛賊亮,推開店門走出來,透過陽光看她,一臉驚喜。


“是你嗎?于……小姐?”


于休休怔了怔,微微一笑,“hi好久不見。”


“天啦。真的是你。”kong一如既往的熱情,他似乎并不知道于休休和葉艾艾之間有過那么多不太友好的過往,十分親熱地招呼她進去坐。


于休休本想拒絕,葉艾艾出來了。


在看到于休休的那一刻,葉艾艾臉上明艷的笑容明顯龜裂,像天空突然布滿的陰云,但是只停留了一秒,她就又恢復了明朗的笑容,“好久不見。進來坐會兒吧?”


人家表現出了友好,于休休沒有理由拒絕。


kong端來椅子,又熱情地出門去買椰子和葉艾艾喜歡吃的冰淇淋。


他走得匆忙,是葉艾艾把他支走的。于是,這個小店的世界就留給了于休休和葉艾艾。


兩個人沉默對視。


于休休問:“你還好嗎?”


“好。”葉艾艾點點頭,隨即又笑開,目光有淚霧,雙手絞在一起,不知是緊張還是興奮,有些顫抖,“我和kong結婚了。”


于休休看了下她手上的戒指,再一次發現了她顫抖的手,挪開視線,友好地笑:“他對你很好。”


“嗯。”葉艾艾說:“他的愛,救了我。”


于休休偏頭,看著這整潔的店面,想著kong陽光般的笑容,有種一言難盡的感覺。


“你終于遇到你的陽光了。”


葉艾艾愣了愣,咧嘴笑開,這個笑一如當初般純凈,好像滿懷感動。


“我以前太傻。于,你不會怪我吧?”


她的手還在抖,見于休休投來視線,她似乎想努力控制,但沒有做到,又尷尬地笑了笑。


于休休終于發現,這不是個正常反應。


她搖頭,笑著說:“我們都有錯。怪誰呢?”


“那就好。”葉艾艾略略垂下眼皮,“霍哥哥……他就在a國。”


于休休心里一沉。


葉艾艾說:“我和kong去過監獄,我們想去看望他。他拒絕了,不見我們。管家也見不到他,他不要任何人去看他。他有什么需要傳達的事情,都通過律師。”


說到這里,葉艾艾深深嘆了口氣,“他可能恨我。”


“不會的。他不懂恨人。”于休休目光帶著笑從葉艾艾的臉上掠過去,最終落在門店玻璃的陽光上,瞇起了眼,“他的心最是柔軟。”


如非心軟善良,又怎會讓自己落入這般田地?


葉艾艾并不認同這句話,但她沒有爭辯,“你可能是對的。”


于休休低頭,又看了一眼她的手,“你這手是怎么回事?”


葉艾艾十指突然揪緊,露出一絲詫異,“你不知道?”


她以為她的事情,霍仲南會告訴于休休,她那些丑陋的過往和經歷,于休休也全都知道。可是顯然,霍仲南沒有說,于休休并不完全知情。


“我沒事。”葉艾艾突然就松了口氣,又可以平等地去直視于休休漂亮的眼睛了,“就是有點震顫。”


她把手背到身后。


于休休皺了皺眉頭,“看醫生了嗎?”


“看了。”葉艾艾給了她一個燦爛的笑,“我不缺錢的。”


于休休怔了怔,笑開,“我知道。”


這個要面子的習慣,還是老樣子呢。


kong回來了,除了椰子和冰淇淋,還買了好多吃的東西,可是于休休不想吃。


她坐了會,葉艾艾又要送她一套衣服,于休休推拒不過他們夫妻二人,于是花錢買了一套。


離開服裝店的時候,于休休恍惚間,突然想起當年在試衣間里和霍仲南的爭執,還有那一套被她丟到了垃圾桶里的衣服——


呵,這惱人的時光。


于休休知道霍仲南被收押在哪個監獄,她包了車,一個人去探監。


汽車停在監獄門口,她沒有下車,看著那莊嚴又冰冷的地方,扶了扶墨鏡,告訴司機,“回去吧。”


司機詫異地問:“你不去看你丈夫了?”


“不去了。”


他不會見她的。


驕傲如霍仲南,怎會讓她看到他狼狽的樣子?


于七七四歲的時候,于休休第一次帶著她去長途旅行。


從申城出發,母女倆帶了兩個同伴,從南到北,環游山水。從蒼山洱海到摩梭古鎮,從峨眉青城到亞丁風光,從九寨黃龍到貝加爾湖,從秦始皇陵到長城故宮……遠離城市,遠離喧囂,看鳥兒在藍天歡快地飛翔,看牛羊在草地悠閑自在。她曬黑了,于七七也玩瘋了。


于七七不再提起爸爸,也不再追問爸爸的事情。


那個從幼兒園哭著鼻子回來找爸爸的小姑娘,又變成了活潑可愛的小天使。


夕陽西下,落日余暉中,于休休躺在陽臺吹著和煦的風,想霍仲南。


誰說時光不能消磨思念呢?她突然想不起來。


霍仲南的面孔在她腦子里,越發模糊。


人們也早已經淡忘了他。沒有人還記得當年的最美cp,那個坐牢的盛天老總也淡出了人們的視野,至于南言這個本就神出鬼沒的人,他銷聲匿跡這么久,甚至都不曾有人提及,就好像這個人曾經沒有存在過一樣。


于休休有時也會想不起他的臉長什么樣子,而那些她為他畫的畫,夢里的,現實的,就成了一個串起他們故事的線索。


她會把這些畫拿出來,一張一張地講給于七七聽。


于七七總是聽得很認真。


畫里的人,是爸爸。


她是有爸爸的女孩子。


“可是爸爸為什么還不回來看七七呢?”這是于七七的日常困惑。


“爸爸去打大怪獸了。你看我們有房子住,有衣服穿,有好多好吃的東西,都是爸爸為我們賺來的呀。”于休休說。


“噢我明白了。我的爸爸是超人,他去拯救世界了。”


看于七七歡快地跳著,仿佛悟到了真相的樣子,于休休掀起嘴唇,笑得十分快活。


“于七七,你真聰明。可把你聰明壞了。”


一轉眼,于七七滿五歲了。


小姑娘年歲越大,越來越不好糊弄。快到五歲生日的時候,于七七又一次和于休休鬧起了別扭,她說幼兒園的小朋友過生日,再遠的爸爸都會回來,為什么她的爸爸不回來?她還說,小朋友們都笑話她,因為世界上根本沒有大怪獸,她的爸爸也不可能去拯救世界了。


于休休哄了她好久,送了一套漂亮的小裙子才把她哄好。


第二天,于七七穿著漂亮的新裙子去上學,接回來的時候,渾身臟兮兮的,臉頰淤青,鼻孔上還有沒有擦干凈的鼻血。


于休休大為震怒,問她怎么回事,小姑娘卻怎么都不肯開口。


于休休致電幼兒園老師,了解情況。老師說,于七七打小朋友了,抓傷了小朋友的脖子,幸虧小朋友的家長不計較。


“可是我計較,我女兒的鼻子怎么回事?”


老師說不出個所以然,只知道是于七七先動的手。


于休休不想做那種不講道理的家長,把于七七叫過來,又講道理又講故事又是哄又是嚇,小女孩哇一聲大哭,總算開了尊口。


“小明說他的爸爸是警察,是抓壞人的英雄,說我的爸爸是壞人,是殺人犯。他還說,我爸爸不回來是因為我爸爸在坐牢。”


于休休啞然,震驚地看著痛哭的孩子。


“媽媽。你去告訴他們。”于七七攥住于休休的衣服,一邊哭一邊吼:“你去告訴他們,我的爸爸是去打怪獸了,我的爸爸不是壞人,是拯救世界的超人。”


于休休沉默了許久,“我們轉學。”


于七七還在哭,“我不要,我要和小朋友一起玩。”


小姑娘今天很激動,哭得小身子都抖了起來,單薄的肩膀一聳一聳的,哭得當媽的心都碎了。于休休咬咬牙,安慰她,“別哭了,于七七,咱們自己建一所幼兒園,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好不好?”


“不好。那我就沒有小伙伴了。”小姑娘抽泣著越哭越狠,嗓子都哭啞了。


“不會。你可以邀請你喜歡的小伙伴,跟你一起玩。不喜歡的小伙伴,咱們就不用理他。”


“媽媽……”于七七抽泣著,突然嘶心說:“我是不是除了錢,一無所有了?”


“噗!”于休休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誰說的?我們于七七什么都有。”


下午于大壯回來,聽說寶貝在幼兒園被欺負了,非要去找小明的家長討個說法,那臭脾氣發作起來,一炸一炸的,仿佛懷里揣了個火藥桶。苗芮好說歹說勸住他,勸他別去丟人。于大壯重重嘆了口氣,總算聽了媳婦兒的話,結果,苗芮晚上捂在被窩里,又抱著于大壯傷傷心心地哭了一場。


小孩子的事,一般會被大人當成是小事。


可是,于七七不是一般的小孩子。


這件事傳到了鐘霖的耳朵里,他氣得暴跳如雷,還真的把那個幼兒園收購了。


于七七五歲生日那天,鐘霖還特地送來了霍仲南托他帶來的禮物。如于七七每年的生辰一樣,堆積如山的禮物羨煞了旁人,于七七在萬眾矚目中,是全場最漂亮的小公主。可是,今天的小公主并不開心,她在等爸爸,在人群里來來去去找了很久,最后失望地坐在地上拆禮物,但她很乖,再沒有像那天一樣哭鬧。


鐘霖看得心里難受。


老板家的孩子被欺負了,就像誰剜了他的心一樣。


一周后,于休休收到一封由a國輾轉而來的信件。


手寫的信件,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了。一張潔白的信紙上,男人字跡遒勁有力,凌厲如刀,一看就是有書法功底的人。


休休:


分別五年又五個月了,你還好嗎?


我不知道在我想你的時候,你是不是也在想我。我也知道本不該寫信影響你的心情。但我最近,時常做夢。夢里的你,面孔漸漸模糊,我越來越看不清楚。每當我想伸手擁抱你,你就會消失不見。就像多年前那個雨夜的噩夢一樣,我看不清你,也抓不住你。很奇妙對不對?我一直在想,這個夢預示著什么?


休休,我們都必須承認,隔著的我們的不是監獄,而是時光。在這漫長的光陰里,我不知道我的女人胖了還是瘦了,有沒有受委屈有沒有生病,我不知道我的女兒長得像不像我,愛不愛哭,愛不愛笑,我無法陪伴女兒長大,無法實現我與你相守的承諾。


我是個失敗的男人。


當我的女兒受人欺負而我無能為力的時候,我恨不得……恨不得你從未遇見過我。那樣你還是快樂自在的于休休,不用背負這么多的艱難與苦處。


我有時候會欺騙自己,對自己說,這全是上天為我們安排的緣分,是我和你的緣分,我們來到這個世界,就是為了這般相遇,相愛,相離,相聚。可是近來我愈發說不服自己了。因為你的苦,是我帶給你的,女兒的委屈,也是她無能的父親帶給她的。而你們母女,本不該受這些。


休休,五年了。我知道你一直在等我,我為此痛苦難當。


所以,五年后的今天,我又要遭你厭棄一回了。


如果有遇到合適的男人,你一定要考慮。女人最好的年紀,不要委屈自己。


休休,對不起。我一直自私地想要珍藏你,哪怕是在夢里,我也想要握住你的手不放開。可是,每次我都握不住,握不住。


我想,是我太貪婪。我不配擁有這么好的你。


十年太漫長,你的五年枯守已讓我心疼至此,還有五年,你如何堅持?


休休,多少相愛的男女,都已散落天涯,我們或許也不該例外。


有時我會想,如果我沒有做過那個夢,也沒有去大禹,沒有遇見你,我和你的命運,是不是都會不同?


于休休看著這封信,眼中洪水滔天。


一個人坐了許久,于七七的叫聲喚醒了她。


“寶貝,媽媽在這里。”于休休把信紙收起來,鎖入抽屜。


孩子已經識字,不能讓她看見。


于休休淡定地陪于七七玩,直到把她哄睡,她才直起身給鐘霖打了一個電話。


“告訴他,如他所愿。”


五個月后。


申城機場高速上,一輛車疾馳而去。


后座上的男人戴著帽子和墨鏡,面色蒼白,雙唇緊抿,看不清眉目,仍能從輪廓上看出這是一個俊美的男人。


鐘霖坐在副駕,一直在和他說話。


說近六年來申城的變化,哪里又建了高速,哪里又開通了高鐵,地鐵延伸到了哪里,哪里又新建了大廈,還說到浮城國際社區高昂的房價——


男人一直沉默。


鐘霖看著前方的道路,沒有注意到他的表情。說到浮城,就提到和小魚一起為浮城做整體裝修設計的霍戈。


他說,霍戈娶了丁曲楓,可是兩人一直沒有孩子,聽說是要丁克,鐘霖笑著說,他倆無論走到哪里,簡直就像是兩兄弟,親的。情侶裝也能穿出兄弟裝的樣子,霍戈常在外面說,為了一個女人放棄一座森林,太虧了。好笑的是,丁曲楓從不生氣,甚至覺得他所得極對,畢竟為了一個男人放棄一片藍天,也很虧。


大家都打趣他們,合同婚姻。


可是愛與不愛,除了他們自己,誰又知道呢?


他又說,于休休的那個大師兄也結婚了,找了個剛滿二十歲的女孩子。他去參加了婚禮,在婚禮上,魏驍龍喝了很多酒,抱著于大壯哭得很傷心。有人說,新娘子的眉眼和于休休有幾分相像,倒不是長得像,而是像于休休一樣愛笑,漂亮,有一雙單純的大眼睛,就像會說話似的。他偷偷看了一眼,還真有幾分那味道。


他還說,衛思良母女倆過得很慘,她那個嗜賭的父親被人打傷住院了,母親整天以淚洗面,衛思良不得不出去找工作,在一個酒吧里做女招待,聽說唐緒寧偷偷接濟過她幾次,但是次數多了,看她并不想跳出火坑,后來他也就淡了……


鐘霖談興正濃,后座的男人不耐煩了。


“還要多久?”


鐘霖愣了愣,賠笑說,“快了快了。”


男人不停看腕表,“再開快一點。”


鐘霖遲疑一下,看了看汽車表盤,“老板,就算再快……于休休該結婚,還是要結婚的啊?”


車廂突然就安靜了。


后座上的男人,正是減刑歸來的霍仲南。


這句話如一記狠狠的耳光,打在他的臉上,瞬間失神。


鐘霖知道自己的話捅馬蜂窩了,小心翼翼地從后視鏡里瞄了一眼老板的臉色,嘆了口氣,“當初你就不該寫那封信,你不寫,她哪里會嫁給別人呢?男人啦,有時候不能假裝大度。明明不愿意那樣,何苦為難自己?這不,鬧大發了。”


“我讓你開快點。”


冷冰冰的語氣,像來自西伯利亞的颶風,刮得鐘霖耳膜生痛。


“是。”


他不再多話,吩咐司機加快速度趕去酒店,又回頭,關切地看著老板冷鷙的臉。


“霍先生,你也別太難過,都這么多年過去了。人都是會變了。至少,于休休把孩子養得很好。就說這個,她也很了不起了,等了你五年,這……”


霍仲南蹙了蹙眉:“我讓你講話了?”


鐘霖拉上嘴:……


酒店。


于休休昨晚睡不著,早上四點半就起床了。


苗芮說那個時辰是吉時,她必須在那個時候起來梳洗,做妝發。


因為時間比較倉促,婚禮流程他們已經盡量簡化了,可是該有的東西一樣也不能少。于大壯和苗芮很看重,畢竟是于家第一次辦喜事,怎么也不能寒酸,招人笑話。所以,暴發戶家的“一切從簡”,也是艷羨旁人。


謝米樂、韓惠、肖樂、丁曲楓幾個朋友早早就過來了,在于休休旁邊嘰嘰喳喳,熱熱鬧鬧地幫忙。趙澈和于七七則在她們中間跑來跑去,玩得極好。趙澈比較斯文,于七七很勇猛,兩個孩子組成了一個神奇的組合,于休休笑稱“七澈組合”。


丁曲楓眼熱這兩個小孩兒


“能不能把孩子借我玩幾天?”


“想要啊,自己生去唄。”


“生個屁,男人不中用,我一個人怎么生?”


“噗!”于休休婚前的緊張,被丁曲楓一句話化解了,她好奇地問,“不是吧,霍戈看著不像是不中用的人呀?”


丁曲楓眉眼松開,戳她腦袋,“逗你玩的,真信了?”


“哎呀,我的妝花了。別鬧別鬧。”于休休摁了摁頭發,嗔怪地瞪她一眼,又打聽,“那你們咋不要小孩兒?真想丁克呀?”


丁曲楓皺了皺眉頭,摸肚子,沉默片刻,笑嘆著說:“是我的問題,排.卵功能障礙,不容易受.孕。老霍怕我招人家冷眼和閑話,就對外說我們丁克了。”


這個倒是沒有想到,霍戈居然是這么疼媳婦兒的男人?


于休休了然地點了點頭,“我有個熟悉的醫生,聽說看這個很不錯,要不要介紹給你?”


“行啊。”丁曲楓笑了笑,態度隨意,看得出來她已經看過很多醫生,也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并沒有抱太大的信心,“這事你們別往外說啊,回頭老霍又要怪我大嘴巴。”


“這種事,我們往哪兒說去。”謝米樂摟了摟她的胳膊,安慰說:“孩子的事是急不來的。你要放寬心,配合治療,早晚會有的。”


“嗯。”丁曲楓點點頭,看了謝米樂一眼,眼底浮上了笑,“我雖然沒有孩子,至少鎖定了老公。你呢?什么時候才肯原諒鐘總?”


謝米樂輕咳一下,“今天是休休大喜的日子,咱們不提我的事兒。”


“啐。又來了。謝米樂就數你最滑頭,怪不得滑頭的鐘霖都吃不住你。”


幾個姐妹一打趣,于休休的緊張和不安都沒了,不停地笑。


汽車停在酒店門口,霍仲南卻沒有了下車的勇氣。


大門口妝點一新,如同一個粉色的海洋,散發著鮮花的香味兒,夢幻般美好,令人心碎。


“霍先生……”鐘霖看著他,示意到了。


霍仲南許久未動,一直凝視著那門。


“我們走吧。”他突然閉上眼睛,聲音里夾雜著難以形容的痛苦,“我穿成這樣,像是來砸人場子的。”


“這……難道你不是來砸場子的?”鐘霖大驚失色,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霍仲南皺起眉,苦笑說:“你看我,敢嗎?”


“這也沒什么敢不敢的……既然回來了,跟于休休說清楚也是好的。走吧走吧,下車。霍先生,我跟你說,這事我最有經驗了,有時候啊,咱們就得主動一點……”


霍仲南捏著手機,不言不語,腦門上青筋都憋出來了,看得鐘霖十分著急,“霍先生,再晚,就來不及了。你要考慮清楚啊?走,還是留?”


來不及了。


來不及了。


錯過了那么多年,怎么能再錯過?


霍仲南突然睜開眼,冷沉的黑眸里劃過一抹堅決的光芒,像是不給自己后悔的機會,他推開車門,理了理衣服,挺直脊背走向那道彩虹般的鮮花扛門,速度快得鐘霖都緊張了一下,心里直喊“要出事”,趕緊跟了上去。


兩個小孩子從里面笑鬧著沖出來,差點撞到霍仲南身上。


小男孩穿著小西服,英挺帥氣。


小女孩穿著潔白的公主裙,美麗乖巧。


他倆都配著禮花,看得出來是今天婚禮的花童。


霍仲南幾乎一眼就認出了于七七。


他的雙腿邁不動了,站在那里看著于七七徜徉在陽光里的笑容,就像入了魔一樣,傻了,呆了。


“叔叔。”于七七發現了這個“形跡可疑”的男子。不過,看到他旁邊笑呵呵的鐘霖,又放松了警惕,“你也是來參加我媽媽婚禮的嗎?”


霍仲南沉默,眼睛赤熱。


久久,他“嗯”一聲,蹲下來與女兒平視。


“媽媽結婚,你開心嗎?”


“開心呀!”于七七笑得露出了牙,“我媽媽要嫁給我爸爸了,我當然很開心。”


爸爸?霍仲南心臟抽痛,如同千刀萬剮。


原來——她已經讓七七叫那個男人爸爸了嗎?


“叔叔,你怎么了?你不高興嗎?”于七七是個調皮的女孩子,但與她媽媽一樣也是個顏控,仔細看著面前的叔叔,她咧嘴一笑,“叔叔,你長得真好看,你真的好好看呀。”


小孩子的話,最是實誠。


霍仲南啞然。突然想到若干年前,大禹門口纏著他照相的女孩兒。


再出口,他聲音沙啞:“是嗎?”


“嗯。”于七七說完想了想,又搖頭,“不過你沒有我爸爸好看,我爸爸才叫好看呢,我爸爸天下第一最最好看。我媽媽愛他,我也愛他。”


一刀。


兩刀。


刀刀見血。


霍仲南被女兒扎了一刀又一刀,只覺心窩躁悶難當。


他強忍心疼,用最軟最輕柔的聲音問:“你媽媽在哪里?我想和你媽媽說幾句話,可以嗎?”


于七七皺起小眉頭,“怕是不方便。”


“嗯?”


“雖然你是長得很帥的叔叔,可是我媽媽要嫁給更帥的爸爸呀。”


更帥的爸爸……


霍仲南又被扎了一刀。


“我是你媽媽的朋友,和她說幾句話就……就走。”


“這樣啊。”于七七狀若思考般,歪著小腦袋看他片刻,突然轉身戳了戳趙澈,“你去叫我媽媽吧。”


趙澈搖頭,“新娘子不可以出來,要新郎倌背才可以。”


“你又知道了?”于七七不滿地撅起紅彤彤的小嘴,又看了看霍仲南:“那我帶你去見我媽媽吧,叔叔?我媽媽今天是新娘子,不可以出來……噫!媽媽?”


于七七話沒有說完,就看到了穿著婚紗的母親。


于休休站在酒店門口的鮮花拱門下,婚紗、紅毯、氣球、鮮花,將她的臉襯得精致美好,艷麗得如同一個剛下凡塵的仙女。


霍仲南呆住,蹲在那里,腿軟。


“于七七。”于休休沉著臉,“你又出來野?趕緊給我回來。”


“媽媽。”于七七笑嘻嘻地撲向母親,又不停回頭看霍仲南,“這個長得可好看的叔叔,他說,他是你的好朋友,他要和你說幾句話。”


自做主張在朋友面前加了一個“好”字,她是為了給霍仲南加分。


可是,于休休聽完,卻是冷笑一聲。


“媽媽沒有這樣的好朋友。”


“啊?”于七七困惑了。


長得這么好看的叔叔,怎么會騙小孩兒呢?


“休休。”霍仲南終于站起來,朝于休休走過去。


久違的聲音像一記踏破時光的重錘,重重落在于休休的耳朵里。她站在紅毯上,看他朝自己走過來的樣子,心臟猛烈狂跳。她拉著女兒的手,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表情。


“你是哪位?”


“我……”霍仲南遲疑,取下墨鏡,“是我。”


于休休沉默一下,不能再裝不認識了,“哦。是你呀。”


她說得輕描淡寫,像是面對一個陌生人,冷漠得讓霍仲南透心的涼。


“你想說什么?”于休休抬高眉頭。


她的話太冷了。空氣仿佛都被她凍住。


在分別的漫長歲月里,霍仲南想過無數種與她重逢的畫面,唯獨沒有想過,會是在她的婚禮上。而新郎不是他。


“我沒什么可說的。”他嘆氣。


于休休冷笑,一下就炸了,“沒什么說的,那你來干什么?喝喜酒啊?行,里面請。米樂,幫我招呼客人。”


霍仲南喉頭發硬,“我想……看看你。”


“看完了嗎?”于休休理了理婚紗,眉梢一揚,“看完了可以走了。我急著辦喜事呢,麻煩你不要攪和了。”


霍仲南痛得麻木的心臟,又被狠狠捅了一刀。


“明白了。”


霍仲南深深看她一眼,慢鏡頭一般轉身。


他記得,那一年在觀音廟的菩薩面前,于休休曾經問他,許了什么愿望。


他說,他沒有什么愿望。


在過去那些年,他真的是一個無欲無求的人。非得說心愿,大概就是沒有痛苦地死去,徹底脫離這個腌臟的人間。


要是時光能夠倒流,他一定要在觀音菩薩面前許愿。許他即便走了數萬里路,仍有歸巢。許她即便奔波了數萬個日夜星辰,仍不舍離去。許這世間無論春夏秋冬如何變幻,他們永不分離。直到人生落幕,兩個人的名字,刻上同一個墓碑。


他腳步緩慢,頹然,一雙瞳孔早已渙散,看不清眼前的人,也看不到汽車駛來的方向——


“霍仲南!”


潔白的婚紗蝴蝶兒般朝他飛奔過來。


又像一朵白白的云,將他卷入她的懷抱,拖著他雙雙倒在地上。


汽車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戛然而止。


霍仲南睜開眼,看到于休休如雨的淚水,在風中滾落。


“混蛋。我辛辛苦苦準備了這么久的婚禮,你卻想帶走我的新郎。霍仲南,我和你拼了。”


于休休不顧形象,酒店門口就對他又捶又打。


霍仲南震驚了至少三秒才反應過來。


他喉嚨像利器戳中,說不出話,只是側過去尋找人群里的鐘霖。


鐘霖看著他眸底陰影濃重,緊張得冷汗都下來了。


“霍先生,我,我也是沒辦法。”他低著頭,瞄了人群里的謝米樂一眼,“我要是不肯配合,我就,就沒媳婦兒了。你心疼心疼我,可憐我單身這么多年,黃瓜菜都快等涼了……”


人群里爆發出一陣笑聲。


霍仲南聽著于休休的抽泣,看到許多熟悉的面孔,于大壯,苗芮、魏驍龍、于大順,老村長、霍戈、丁曲楓、謝米樂、南院的老管家、司機小程,還有許許多多的人……


霍仲南有點眼暈,看于休休捶打著自己,眼眶濕潤。


“打得好。打重一點。”


于休休嗚咽,又哭又笑:“你剛才嚇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看不到汽車過來了嗎?我看你就是故意來攪和我婚禮的。”


“我錯了,休休,我錯了。”


霍仲南慌不迭地解釋,像是從一個遙遠又可怕的夢魘里突然驚醒,眼前的一切,熟悉又陌生,卻充滿了歡快的氣氛。


誰敢相信?


這是她的婚禮,但新郎是他?


“對不起,休休。我來晚了。”霍仲南抱緊于休休,閉上眼睛,低頭埋在她的肩窩,喉頭突然哽咽,“往后,我會一直陪著你,再也不走了。”


于休休側頭看去。


有生之年,她看到了霍仲南的眼淚。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媽媽,媽媽。”于七七的聲音,打破了他們敘舊。


小姑娘見到爸爸,剛才還開心得又蹦又跳,這時卻突然皺起了小眉頭。


“媽媽……你看那個叔叔?他好奇怪。”


于七七手指的方向,是一縷剛剛升起的朝陽,在朝陽的燦爛的光暈里,一個男人慢慢地轉身離去,等大家看過去時,只能看到他蹣跚的腳步,還有因為個子高而略顯佝僂的后背,以及花白的頭發。


他看上去好像一個老人。


可他不老,甚至比霍仲南要年輕。


那是唐緒寧。


他來送上了賀禮,但沒有勇氣參加婚禮。


昨夜,他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將他零碎的夢境全部串起。夢醒后,他滿頭青絲摻雜了白發。


在那個夢里,于休休是她結發妻子,她也像今天這樣穿著潔白的婚紗走過紅毯,朝他飛奔過來,臉上露出甜甜的笑。


只是后來……


盛天集團年輕的霍總跳樓自殺了。


衛思良母女倆得到了他們想要的一切,盛天集團成了衛思良的囊中之物。


他屈從了命運,在婚后發現愛上于休休的時候,背叛她。


那一天,下著瓢潑大雨,于休休如約來找他,在那幢高聳入云的大廈里,他和衛思良在一起,有意與于休休攤牌,逼她離婚。


他的心很疼,但是他別無選擇,還要強顏歡笑。


夢里的他,站在窗口看著于休休淌雨而來,汽車濺起的雨水濺濕了她的裙擺。


她打著一把傘,走得很快,那腳步聲仿佛要踏碎他的夢境——


衛思良說:“看,這女人就是下賤。”


那一刻,唐緒寧覺得她罵的不是于休休,而是他,他像是臉上被人刮了兩個大耳光,痛。


那是他的妻啊,是他注冊登錄舉行過婚禮的妻啊。


衛思良的肚子里也懷上了他的孩子。他知道,他必須放棄一個。


在盛天集團做后盾,于休休必然成為犧牲品。她同意了離婚,但衛思良并沒有放過她,以及她的于家。衛思良動用盛天龐大的勢力,徹底吃掉了大禹公司,讓于家破產,于大壯殘疾了,苗芮瘋了,于休休也跳樓自殺了,就在大禹那幢辦公樓,自上往下,當場墜亡。


唐緒寧聽到有人在哭。


是夢里的于休休,是現實里的他。


他越走越遠,耳朵里傳來于七七清脆的聲音。


“媽媽,你快看,那個叔叔好可憐啊。”


好可憐啊!


他失去了父母,弄丟了他的妻。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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