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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六點。仁科理佳被響亮的鬧鐘鈴聲給吵醒了。忍著哈欠,往天花板大大的伸了個懶腰,下了床。上完廁所之後,如往常般的朝浴室走去。脫掉白色睡衣及白色棉質內褲,打開半透明的門。

浴室裏的大面鏡子裏,映照著一個全身亦裸的女人。

……咦,是誰?

她不自覺的後退了。

——長頭髮,清瘦且臉色難看的女人。

根本不用想,當然是自己羅。

……我還在做夢啊?

她苦笑著,將蓮蓬頭的水龍頭轉開。

她將洗髮水搓揉出泡沫,開始洗頭髮。並用指腹溫柔仔細的按摩著頭皮,回想起剛才出現在鏡中自己的模樣。

這種經驗其實今天並不是第一次了。最近,從電車的玻璃窗及街頭的櫥窗÷停在路旁的車子的後車窗,就那麽一瞬間,看見自己時會出現一種“這是誰?”的想法。仔細看確實是自己,但驚鴻一瞥卻又像別人。

一定是把頭髮染回成黑色,又或者是將頭髮留長的緣故吧。而且說不定是因爲過度的減肥,臉色才會這麽難看吧。

腦中如此想著,繼續洗頭髮,突然,指尖好象碰到某個人的手。

……咦?

身體在瞬間僵硬,無法順暢呼吸。

……誰?

她慢慢的轉過頭。但是,並沒有看見任何人。

在梳粧檯前面化好妝的時候,電話響了、是死黨中田真理子。

“早啊,真理子。怎麽啦,這麽早?有急事嗎?”

“也沒什麽特別急的事情啦,只是想說今天晚上要不要一起吃個飯……明天不是休息嗎?還是理佳今天晚上很忙?”

“嗯。應該沒問題吧……真理子才是呢,不是很忙嗎?”

“對啊。每天每天都忙得不得了……但難得今天晚上有空,明天是好不容易才等到的休假,所以,才想找理佳出來聊聊。”

“好哇,約在哪里見面呢?”

“有間很久之前就想去的店。”

從高中就開始往來的死黨中田真理子,從今年春天起,就到附近的小學擔任老師。大約在一個月前打電話來的時候,抱怨學校突然要她帶班導,讓她措手不及。雖然常用電話連絡,但卻是畢業後的第一次見面,內心興奮不已。

“那裏是怎樣的店啊?”

“是理佳最喜歡的燒肉店。由美惠說了,聽說超好吃!”

“燒肉店?”

“對啊。理佳不是很喜歡吃燒肉嗎?”

“嗯……這個嘛……”

“怎麽啦?難道……理佳在減肥啊?”

“……嗯……最近……變得不太喜歡吃肉……”

“騙人?那個肉食性動物的理佳,竟然不喜歡吃肉?真的?”

“對不起,真理子……肉,真的沒有辦法。”

“這樣啊……那麽想看看去其他店吧!”

“抱歉!”

“沒關係,沒關係。別放在心上,我只是想見見理佳而已。”

“嗯。”

挂掉電話之後,再次看著鏡中的自己。然後,想著曾那麽喜歡的肉是從哪時候開始變得不喜歡吃呢。

她將公寓門打開,打算出門上班時,看見門前誰掉了一本有點髒的剪貼簿。

……是什麽呢?

這麽想著並將它撿起。翻閱著角被磨圓的頁面,咖啡色頁面密密麻麻寫著醜醜的字、還有畫得不太好的插圖及幾張被剪成小小的照片。

“……半夜時,突然非常想聽聽小林的聲音,從家附近的公共電話打電話到小林的公寓。在鈴聲響了五聲之後,小林接起電話說,“喂,我是小林。”高興不已的我將電話挂上……”

一瞬間,快要遺忘的戰慄感再次復蘇了。

“不要!”

理佳把剪貼簿丟出去。

……誰!到底是誰把這個放在這裏的!

在內心喊叫著。她知道應該被埋藏在記憶深處的“什麽”,現在慢慢的擡起頭,雙唇也開始顫抖。

不能想起來。絕對不可以想起來。

理佳留下門前的剪貼簿,朝車站方向走去。

初夏的陽光照得所有東西都散發出耀眼的光芒。在陽光中的理佳,推著老人的輪椅,慢慢的往前走著。偶爾,會對老微人笑著說,“齊藤先生,你孫子快要出生了……應該很高興吧。”或是“有沒有想去散散步的地方呢?”

但是,今天早上齊藤老先生跟往常不一樣,有點恍神恍神的。就像是輪椅旁有誰在似的,盡說些“小朋友,叫什麽名字啊?”或“幾歲了呢?”還是“小朋友,你一個人啊?”。原有的老人癡呆症狀或許更嚴重了。

“齊藤先生,你在跟誰說話呢?”

她面帶笑容的問,並往社福中心的玄關走去。五月乾爽的風,舒服的吹拂過剛整理好的頭髮。去年的這個時候所剪的頭髮,經過一年長長了許多。雖然短髮也不錯,但還是留長頭髮較有女人味,也比較適合自己。所以,現在絕對不再想剪頭髮了。

“齊藤先生,差不多該回去泡茶羅!”

三月從大學畢業的理佳,從四月開始就成爲社福中心的正式社工。雖說是正式社工,但從兩年前開始,就以志工的身分在這裏工作了,所以並沒有特別的感覺。不過,聽見比自己年輕的志工們拜託的說,“仁科小姐,仁科小姐”時,會讓人想要更努力學習。

……要是廣橋先生還在就好了。

推著輪椅,仁科理佳心不在焉的想著。

廣橋因心臟麻痹死在社福中心的廁所裏,到現在已經整整一年了。

……廣橋先生是那麽的健康。

這個時候,理佳突然想起今天早上,掉在玄關門前的那本剪貼簿。

……到底是誰?……是從哪里來的呢?

停下腳步,恍神的望著晴朗的天空。沈澱於心底的那份記憶似乎就要浮現時,慌張的甩甩頭。然後,做了個深呼吸,又推著輪椅住前走。

……是錯覺。我一定哪里不對勁。那個剪貼簿是不可能掉在那種地方的吧?

老人還是繼續跟輪椅旁假想的小朋友說話。

“……俊雄?小朋友,你叫俊雄嗎?真是好名字……對了,俊雄,我有好吃的仙貝,所以等一下到老爺爺的房間來吧。”

當理佳推著輪椅走回社福中心的正面玄關時,擦得乾淨明亮的自動門上,映照著穿著白色洋裝的理佳及坐在輪椅上的老人。然後,就在輪椅旁邊……有皮膚異常白晰的全裸男孩的身影。

不過——理佳卻沒有注意到。

“咦?……理佳?是理佳嗎?”

中田真理子比約定的時間晚到了十分鐘。她穿著粉紅色無袖針織運動衫,及成套的毛外套,再搭配上灰色褲子的裝扮。

“啊,好慢喔,真理子。”

“抱歉,抱歉,教職員會議的時間延長了。”說完後,將手中大咖啡色信封袋拿給她看。大概是放著小朋友的答案卷,還是什麽的吧。

“不過……理佳,好像……”

喘著氣的真理子,直盯著理佳的臉看。

“什麽?怎麽啦?……妝很奇怪嗎?”

“沒有……只是……”

“只是什麽啦?”

“嗯……理佳變了好多。”

“變了嗎?”

“嗯,好像變了一個人。”

“是嗎?……那個……不知道是不是頭髮留長的原因啊?而且又染成黑色……因爲是那樣的工作,也不太常化妝……應該是這樣吧?”

說完後,理佳摸著自己留長的頭髮。瞬間,回想起今天早上在浴室時,不知是誰的手從背後摸著自己頭的觸感,渾身打了個冷顫。

“跟頭發可能也有關係啦,但是臉色好像也不怎麽好……而且裝扮跟之前完全不一樣……”

“啊,這件白色洋裝嗎?最近特別喜歡白色衣服。”

“……這樣子啊?”

不用真理子說,最近理佳儘是選購些白色衣服。連自己也不知道爲何……但好象以前,有個男人稱讚過自己適合白色農服。

“不能去燒肉店真的很對不起……你很想去吧?”

“沒關係啦,真的別太在意。還有很多店可以去啊!”

“嗯。”

初夏的白天特別長。已經過六點了,街道還是明亮的有點離譜。兩人肩並肩的走在徐徐的微風中。這樣的情景,就像是回到學生時代,讓人格外的高興。

“對了,理佳……剛入學的時候,你喜歡過豐島同學吧?”

“咦?你在說什麽啊?”

經真理子這麽一說,不自覺的漲紅了臉。

“臉變紅了喔!”

偷窺著低下頭的理佳的臉,真理子笑了。“你以爲我不知道啊?……理佳心裏在想什麽,馬上表現在臉上了。”

天空開始渲染成紅色,鳥兒們排列成飛鏢隊形飛翔著。放在咖啡店外頭的鬱金香盆栽,也爭奇鬥豔的開著花。理佳想起豐島裕二的臉。臉頰泛紅,看著真理子笑了。心想,豐島同學現在怎麽樣了呢。不知從何處,飄來一陣濕泥土的味道。

在真理子帶領下她們到了一間義大利餐廳。不是非常寬敞的店內,飄散著濃郁的蕃茄、洋蔥及橄欖油的香氣。選了窗邊的位子坐下,邊望著街上過往的人群,點了白酒及幾道料理。端來白酒之後,“乾杯!”兩人拿起杯子互碰了一下。侍者陸續將一盤盤料理端來,沙拉,前菜、湯,魚類主菜,及真理子點的肉類主菜、義大利面……雖然常通電話,但話題卻像是永遠也說不完似的。

進入店裏將近一個小時,理佳起身去廁所。稍微的補個妝後,她又再回到座位,卻看見真理子面色凝重的把小型行動電話貼在耳朵旁講著話。

真理子看見理佳回到座位,便將行動電話放回到包包。

“怎麽啦,真理子?……有急事嗎?

“嗯,不是啦……”真理子說著,歎了口氣。“其實,有個小孩好幾天沒來學校了……也就是無故缺勤吧?”

“嗯……父母呢?沒辦法聯絡上嗎?”

“打了好幾次電話,可是都沒有人接。”

“……會不會是有什麽事啊?”

“就算是這樣,至少也要打個電話聯絡嘛!”

“也對……當老師還真累啊!”理佳笑了。真理子也像要結束這個話題似的笑著回答,“很累的喔!”

“對了,理佳,社福中心的工作怎麽樣了?已經習慣了嗎?”

“嗯……說已經習慣嘛……”

這個時候,好象有什麽東西碰觸到理佳穿著薄薄絲襪的腳踝。什麽呢——例如——像是動物的毛皮。

“咦?”

她反射性的掀開桌布,查看桌子底下。

在那裏——。

一名皮膚白晰,身體亦裸的男孩,抱著小黑貓蹲坐在那裏。

“啊!”她發出慘叫聲,整個人跳了起來。

“怎麽啦,理佳!”店內,回響著真理子的聲音。

她因恐懼而打顫,再一次的查看桌子底下。但是……

那裏已經沒有任何人了。

“理佳,理佳,你怎麽啦?”

真理子抱起跌坐在地上的理佳,周圍的客人一起朝這裏看。“小姐!”侍著說著,往這裏走過來。

理佳再次的查看桌子底下。但還是沒有看見男孩或小黑貓在那裏。

——俊雄。

又有一個想要遺忘的記憶復蘇了。

真理子

跟仁科理佳分開之後,中田真理子決定去學校無故缺勤的學童家看看。原本打算今晚跟理佳聊到很晚,但既然發生這件事,那也無可奈何。

理佳大概很累吧。臉色非常的差,也不太講話。而且……理佳改變很多。不只是對食物的喜好,連對衣服、音樂、電影跟閱讀的嗜好也都變了,有一種不是在跟理佳,而是跟其他女人說話的感覺。

天色已經開始變黑了。通過老舊的商店街,迷路了好幾次後,雜亂又錯綜複雜的住宅區。問了幾位住在附近的人,終於找到了那個家。

沒有錯。在紅磚砌的門柱上,挂著“佐伯”的門牌。

“應該就是這裏吧!”

真理子按下門旁的通話門鈴。叮咚——

沒有人回應。她又再按了通話門鈐。

叮咚——

還是沒有人回應。真理子無奈的推開鐵門,朝玄關走去。

她說著,“有人在嗎?同時敲了玄關門好幾下,但還是沒回應。於是她試著轉動門把,門並沒有上鎖。

“對不起,我是學校的導師中田真理子。”

她將門打開,朝屋內不斷重復呼喊著,“有人在嗎?”“有人在嗎?”進到屋內。

瞬間,真理子有——某種極度異常,極度不祥——的感覺湧現出來。她在玄關前面是條筆直的走廊,走廊兩側各有幾扇房門。玄關旁邊,則是通往二樓的樓梯。

“嗯……有人在嗎……請問有人在家嗎?”

她在玄關脫掉平底鞋,走進屋內。進去之後,打開右側的房門。

“啊!”反射性的喊出聲音。

真理子的學生就坐在寬敞的沙發上,恍神的注視天空的某個點。

“嚇了我一跳。俊雄同學……原來你在這裏啊。”

那確實是真理子班上的學生。不過,那樣的模樣並非真理子認識的男孩。

到底是發生什麽事了呢?男孩的眼睛無神,從身體感覺不到任何生氣。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呢?

“俊雄,過來一下。”

真理子將手伸向男孩的臉龐,撥開披在前額的頭髮,用手去摸額頭。

跟真理子所想的不一樣,男孩並沒有發燒。前額有點冰冰涼涼的,仿佛像是沒有生命似的。

“好象……沒有發燒耶!”

這個時候,真理子發現在男孩的臉上,牢牢沾著紅黑色的點狀物。在兩腳的膝蓋上,則像爬過堆滿灰塵的地方,有點髒且因擦傷而滲出血迹。

“怎麽沒什麽精神呢?發生什麽事了嗎?”

她試著詢問,但男孩還是盯著牆壁看。

無可奈何的真理子只好坐在男孩對面的沙發,並長長的歎了口氣。

屋中靜得出奇,外面的聲音幾乎聽不見,室內的寂靜就像冷空氣般的堆積,又像沼澤底層的水一樣沒有流動。不……不只是寂靜。雜亂不堪的起居室有什麽……真理子從未感受過異樣的不祥物體,也堆積了好幾層。

“啊,對了。”

真理子無法忍受這樣的寂靜,於是開口說、並從提包拿出大信封,接著把放在信封裏的一張圖畫紙放在桌上。

那是上星期在上圖畫課時,真理子要學生們畫的畫,而男孩用蠟筆畫了看起來像爸爸、有著強壯體格男人,以及看起來像媽媽、留著一頭長髮的女人。

看著攤開在桌上的畫中女人,真理子想起好友仁科理佳。

……爲何會突然想起理佳呢?

真理子抿了抿嘴唇。

……沒錯。剛才跟理佳見面的時候,她也跟畫中的女人一樣,留著長髮穿著白色衣服。“畫得真好。其他老師也都很讚賞喲!”

真理子說完後,原本面無表情的俊雄,第一次露出笑容。

“俊雄的媽媽去哪里了呢?出去買東西嗎?”

真理子開口問,但男孩卻沒有回答。

無計可施的真理子慢慢站起身,從窗簾縫隙眺望綠意盎然的庭院。這個時候,從屋內某處傳來“喵——喵——”的貓叫聲。

真理子從包包拿出行動電話。然後,按下剛剛才分開的仁科理佳的速撥鍵。

理佳

把鑰匙插進鑰匙孔,將門打開進入屋內。打開房間的電燈,瞬間,發現玻璃窗上映照著一個憂鬱的女人。

“誰!”理佳倒退一步並大叫著。

但是,定晴一看,映照在沒有拉上窗簾的玻璃窗,就是理佳自己。穿著白色衣服,留著長髮,臉色蒼白的女人“……我到底是怎麽啦?”

她甩甩頭往寢室走去。突然,理佳又發出”哇!”的慘叫聲。

這次絕沒有看錯。“那個”確確實實就在理佳的床上。

“……爲什麽,這個會在這裏呢……?”

今天早上,明明就丟在門外的。門也確定上了鎖,但爲何……。

她雙手微微顫抖著,朝著床上那本茶色剪貼簿伸過去。指尖劇烈的發抖著。

根本不想看。但是……又不能不看。就像是被什麽操縱似的,理佳拿起陳舊的剪貼簿。她因恐懼而顫抖著,慢慢的翻閱著。不——不是理佳在翻閱剪貼簿,而是那個在理佳體內的“別的女人”,用理佳散放出指甲油光澤的指尖翻閱著。

“……今天,社福大學的學生仁科理佳到“我的家”。原本想如往常一樣,也把仁科理佳殺了,但因有了其他想法而放過她一馬。我不把這個叫仁料理佳的女人殺掉,而要附身在她的身體裏……”

理佳仍然顫抖著,並將臉擡起來。然後,盯著映照在玻璃窗上的“那個女人”。長頭髮,滿臉憂鬱的女人——

……那不是我……那個女人……那個女人的名字是……。

“……伽……椰……子……”

無意識的自言自語著。然後,傳到耳邊自己的聲音——感受到那句話所代表威脅的涵義。

理佳手裏還拿著剪貼簿。雖然想轉過身,卻身不由己。

理佳繼續翻閱著剪貼簿。

“……仁科理佳這個女人的興趣跟我完全不合。這個女人喜歡吃肉,但我卻不喜歡。這個女人喜歡喝紅茶,我卻喜歡喝咖啡。這個女人老是穿顔色鮮豔的衣服,但我卻喜歡白色衣服。這個女人只有蕾絲跟綢緞的內衣,我卻喜歡穿白色棉質的。這個女人將一頭短髮染上亮眼的顔色,但我卻覺得自己適合能表現出女人味的長髮。這個女人喜歡運動,但我卻很討厭。這個女人認爲世界上的其他人都是好人,但我卻覺得那是不可能的。沒錯。那種事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這個女人跟我差太多了。音樂、電影,閱讀、嗜好,連喜歡的男人類型,一切的一切都跟我的喜好不一樣。所以,我要一點一點的改變這個女人……”

她閱讀著,意識也逐漸茫然了。

……果真如此……在我裏面還住著“別的女人”……那個女人……叫伽椰子的女人……想要佔據我的身體。

眼前突然一片昏暗。

……爲什麽是我?……爲什麽一定要是我?……爲什麽?……爲什麽?……爲什麽?

理佳在心中不斷問著,終於失去意識了。

俊雄

TOP

俊雄慢慢靠近躺在床上,已經失去意識的女人。

在穿著白色洋裝的女人四周,飄散著相當熟悉的氣味。那是——母親的味道。

俊雄蹲坐在床鋪旁邊,慢慢的朝女人伸出手去,戰戰兢兢的撫摸攤散在頭部周圍的長髮。

好久好久以前——俊雄還活著的時候——曾經有一次因跌倒而哭著跑回家。那個時候,母親在俊雄擦傷的膝蓋上塗抹咖啡色的藥水,然後溫柔的說,“男孩子不能因爲這點小傷就哭的喔。”

回想起也曾發生過那樣的事。

從那之後,到底過了多久啊?

“……媽媽。”他喃喃自語的喊著。

這個時候,房間某處傳來電話鈴聲。

理佳

因電話鈴聲持續響著,理佳清醒了過來。她慌張的環顧四周,就在一瞬間,好象看見有人躲在柱子後面。

“誰!”她喊叫著。

電話還是繼續響著。

從床上起身坐好,理佳又再一次看著房內各處,似乎就這樣開著電燈睡著了。

睡著……不是那樣。我是……昏倒了……因看了那本剪貼簿而昏倒的。

有著咖啡色封面的剪貼簿,現在也還在床鋪上。

電話還是繼續響著。理佳做了個深呼吸後拿起話筒。“……喂,我是仁科。”

“喂,理佳嗎?”

“啊,是真理子呀!”

安心之後,覺得快要哭出來。“啊,真理子……今天真對不起。”

“真的嚇了我一跳。理佳,已經不要緊了嗎?”

不管哪個時候,只要聽見真理子的聲音就會恢復精神,“思……謝謝。覺得有點累……特別約我見面,我卻破壞了興致,真的很對不起。”

“我是沒關係啦,過幾天再約出來見面吧!”

“嗯……真理子,你現在在哪里啊?”

“就是……我不是說過有個小孩好幾天沒來學校嗎?所以,我就到他家裏看看羅!”

“飲,那可以講電話嗎?”

“嗯……這個嘛,只有小孩子在家……已經等了一個小時了,父母卻都還沒回家。”

“這樣啊……真是傷腦筋喔!”

就在理佳回答的時候,從話筒傳來“喵——”的貓叫聲。

“啊!”她不自主的發出聲音。瞬間,沈澱於心中的記憶像是從水底浮起的氣泡般,一個個的在水面上破掉了。

“真理子!那是哪里!真理子,真理子!”

從話筒另一端傳來的聲音,並不是真理子的。

“喵——”

“真理子,真理子!”

不知何時,電話已經被挂掉了。

“啊,真理子……”她邊自言自語邊看著四周。拿起床鋪上的剪貼簿,並把它翻開。

“……今天,俊雄的導師中田真理子到家裏來了。就像往常一樣,我決定要殺了這個女人……”

“……真理子。”

我不能坐視不管。理佳拼命沖出屋子,雖然好象看到柱子後面有著白晰皮膚的男孩,但卻已經無法回頭去查看了。

真理子

憑藉著一年前的記憶,前往那棟房子。“啊,就是那裏!”告訴計程車司機之後,她從計程車上飛奔而下。紅磚砌成的門柱還是跟一年前一樣,“德永”的門牌還挂在上面。在房子四周標示有“禁止進入”的黃色帶子。

對了。從德永一家死了之後,這裏就沒有再住過人了。

站在門前面,理佳擡起頭直盯著那棟房子。以陰沈的初夏夜空爲背景,詭異的氣氛散佈在四周。

一年前,我在這棟房子……然後她放棄繼續想下去。因爲她知道,要是回想起來的話,自己可能就會抛下真理子逃離。

“……真理子。”

不可能丟下真理子不管。理佳下定了決心。然後,穿過“禁止進入”的帶子,朝玄關走去。

屋內跟一年前在德永家的天花板上發現德永夫婦屍體,警察進行案發現場搜查的那天一樣。

摸著牆壁,找尋開關後打開,但燈卻沒有亮。不過,卻也不是說完全漆黑。從窗簾縫隙斜射進來的光線,隱約照著屋內。

理佳定睛一看,在腳下的玄關水泥地上,看到相當眼熟的平底鞋脫放在那裏。沒錯,那是真理子昨天穿的那雙平底鞋。

——或許看不太出來,但也是Ferragamo的鞋子。因爲想到跟理佳有約,才特別打扮自己的。她想起真理子面帶微笑如此說著。

“……真理子。”

理佳不停的做深呼吸,等眼睛適應這昏暗的環境。

終於……屋內的情況慢慢看清楚了。理佳再看個仔細。

腳印?

真的,是腳印。在經年累月沒有打掃的走廊上,堆積著一層薄薄的灰塵。而在走廊上,有好幾個看起來像是穿著褲襪的女人腳印。

“真理子!這次她試著大聲喊叫。”真理子!你在哪里,真理子!”

灰塵上所遺留的腳印,在走廊來回走了幾次後便往二樓移動。

沒有時間猶豫了。理佳脫掉鞋子進入屋內,站在樓梯前面。一瞬間,理佳感受到有股異樣的壓迫力量從正上方向她逼近。

——她在。

——那個人在。

她的心臟猛烈跳動著,甚至連呼吸都變得窘迫。不過……決不能就此逃開。

……等我,真理子……馬上就去救你了,等我。

理佳咬緊牙關,爬上陡峻的樓梯。

她知道真理子會在哪里。真不可思議,在來這個屋子之前,理佳就已經知道了。

在二樓走廊並排著兩個房間,但她卻毫無猶豫的朝裏面的那個房間走去;用汗濕的手抓住門把,稍微遲疑了一下後,把門打開了——

這裏是德永夫婦的寢室。水遠失去主人的雙人床,還是像那天一樣的擺著,不過,已經看不到原本遺留地板上的血迹。

仔細一看,地板上也留有穿著褲襪的女人腳印。從進門開始,腳印便筆直的朝壁櫥方向移動,然後就在那裏——消失了。

“真理子!”

她勉強移動著因恐懼而僵硬的雙腳,走到壁櫥前面。然後伸出激烈抖動的手,將壁櫥拉門拉開。在堆叠不高的棉被上,掉落著昨天真理子戴的那條華麗的手鏈。

“啊……真理子。”

不容許再猶豫了。理佳爬上壁櫥的上層,呼吸如喘息般急促,她站起身來,拆掉頭頂的一塊天花板。

她將頭探入天花板裏面,在黑暗中尋找著。又再叫了聲“真理子!”

天花板裏面的空氣有點涼,不但很乾燥,且帶著些微的黴味及塵埃的臭味。理佳忍住不呼吸,定晴找尋著。

這個時候——

她發現在黑暗中,有什麽東西在動。

……真理子。

理佳收回想要脫口喊出的話。

那不是真理子。

“那傢夥”如朝獵物逼近的巨大蜥蜴,趴在狹窄的天花板裏面,直直的朝理佳靠近。就像貓的眼睛似的,“那傢夥”的眼睛散發出銳利的光芒,還聽到“那傢夥”發出“……啊……啊……啊……啊……啊……啊……啊……”的聲音。

“不要!”

在“那傢夥”來到眼前之前,理佳便跳出壁櫥。

她拚命的從寢室飛奔而出,在心中呐喊著,“對不起,真理子,原諒我。”並沖下樓。

“原諒我,真理子……原諒我……原諒我。”

就在往玄關奔去的時候——她瞥見映照在挂鏡裏的,不是自己而是別的女人。

……唉?

她不自覺的停下腳步。雙唇微顫著,站在鏡子的前面。

鏡中的“那傢夥”,雙唇微顫的站著。

這是個相當不可思議的光景。站在鏡前的確實是理佳,但反射出的卻不是。

……是誰?你是誰?

鏡中的“那傢夥”跟理佳一樣留著長髮,讖瘦的身材,臉色很差,也穿著白色衣服。

……我是誰……我到底是誰?

鏡中的“那傢夥”跟理佳一樣,直盯著對方看。理佳眨了眼睛,“那傢夥”也眨了眼睛。

“……伽椰子。”

盯著鏡裏的女人,理佳如此喃喃自語著。不,不是這樣。理佳什麽話也沒說,但鏡中的“那傢夥”卻自己說了。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伽椰子羅!”鏡子裏的“那傢夥”說完後,開心的笑了。

……爲什麽?……到底爲什麽?

理佳呆呆的站在鏡子前面。

……爲什麽?……爲什麽?……爲什麽?……爲什麽?

這樣的狀況不知維持了多久——直到聽見有人下樓的腳步聲,站在鏡前的“那傢夥”,不,是理佳才轉過身去。

——來了。

——有人下樓了。

理佳繼續盯著樓梯的陰暗處。

她知道是誰來了。

從樓梯陰暗處出現的是,一個體格結實的男人。這名穿著運動衫的男人,全身沾染著像血一樣的東西。他臉龐泛著油光,充血的眼睛因發瘋而閃閃發光。

“伽椰子……你在這裏啊!”

男人從樓梯上往下看著理佳,粗聲說。“不會再讓你逃走了。”

理佳倒吸一口氣,不自覺的往後退。

……剛雄……佐伯剛雄。

應該從未見過面的,但理佳卻在看見男人的瞬間,就知道那是佐伯剛雄。

“再逃也沒用啦……你已經覺悟了嗎?”

男人笑了,而理佳反射性的往玄關逃去;她拼命握著門把,努力想轉開。但是,不管怎麽轉,門都打不開。應該是沒有上鎖的啊,爲什麽打不開呢?

“關上,伽椰子……不會再讓你逃走了。”

走下樓的男人站在理佳的前面。“放心,我不會馬上殺了你的……會在好好疼愛你之後,再殺了你。”

男人將手指弄出喀啦喀啦的聲音,那滿是血及油光的瞼上露出邪惡的笑容。

“不……不要……不要……別過來……不要。”

男人往理佳走去。

“不要!”

在喊叫的同時,理佳朝眼前的男人撞過去。因突如其來的攻擊,男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而理佳趁這個機會,往屋內沖過去。

“這個臭女人,我要殺了你!”

聽著背後男人的怒駡,她拼命的往廚房沖去。抓起桌上的醬油瓶,朝正打算站起的男人臉上丟過去。

“哇!”

醬油瓶命中男人微禿的額頭。瓶子碎了,黑色液體噴飛四處,男人額頭流出鮮血。“畜生!我要把你碎屍萬段!”

男人如野獸般的吼叫著,並往廚房走來。

“不要,不要過來!”

男人不一會兒就追上發出哀嚎聲的理佳,從背後一把抓住她的長髮,將她壓倒在地。

“不要!”

瘦弱的理佳仰面直直倒下,因後腦勺撞地而發出呻吟聲。她雖然拼命的想站起來,卻因頭髮被抓住而無法如願。

“住手!放開我!”

男人緊緊抓著大聲喊叫的理佳的頭髮,並抓著她的頭重重的去敲地板。好幾次,好幾次,理佳漸漸失去了意識。

TOP

男人終於鬆開手。意識模糊的理佳,感覺到男人粗壯的手臂伸進自己的兩腳間。接著身體被高高舉起。然後,就在這個瞬間,理佳的身體被猛力的摔到地上,發出巨大的碰撞的聲,同時整個屋子也猛烈震動。

背後著地的理佳因過於痛苦而停止呼吸,她就像瀕臨死亡的芋蟲蜷縮在男人腳下。

……住手……求求你……住手。

她在心中呐喊著。

但男人卻相當固執,朝著躺在地板上痛苦呻吟的理佳肚子,狠狠的踢了好幾下。

“哇!”

又再一次。這次是胸部。

“哇!”

又再一次。這次是下腹部。

“哇!”

男人踢著理佳的身體直到沒有力氣爲止,而理佳翻著白眼呻吟著。

“怎麽樣啊,伽椰子,你以爲可以跟我作對嗎?”用腳底不斷踩著理佳臉龐的男人如此說著,理佳則因極端痛苦、屈辱、恐懼及憎恨而繼續呻吟著。

她感覺到洋裝下擺被翻起來,褲襪跟內褲一起被拉了下來,雙腳被左右分開,渾身是血腥味及汗臭味的男人趴在身上。然後,就在下個瞬間,猛烈的疼痛貫穿下腹部。“啊!”

理佳發出低沈的呻吟聲,想要翻過身。但根本就無法動彈。壓在理佳身上的男人,隔著洋裝揉捏著她小巧的乳房,就像帶著怨恨似的猛烈攻擊理佳的肉體。

“快,回答我,伽椰子……俊雄是誰的孩子?……回答我……伽椰子……快回答……回答我……快回答我!”

男人如吼叫般的說著,繼續享受著理佳的身軀。好幾次,好幾次的任意污辱著。

她根本沒有快樂的感覺,有的只有怨恨跟屈辱而已。“喂,俊雄是誰的孩子?……回答我,伽椰子……是誰的孩子……回答我……快回答……回答我!”

不知經過多久的時間?壓在理佳身上的男人,身體微微顫抖後射精了。在恍惚的意識中,理佳感覺到了。

結束射精後,男人抽出命根子站起身來,匆匆忙忙的穿上褲子。理佳躺在地板上,流著淚的雙眼朦朧看著面前的光景、因無法對焦,男人的身影産生雙重的影子。

站起來的男人,低頭看著躺在地板上的理佳,“這個墮落的女人,死掉算了”。然後,把理佳丟在身後,轉頭便走出廚房。

絕對不能原諒。

忍受著全身侵蝕般的疼痛,理佳坐起身來。一個猛然的咳嗽,吐出摻雜了鮮血的液體。她用因擦傷而流血的手背拭去眼淚跟唾液,拖著坐在地板上的身軀往廚房爬去。鼻血不停的湧出並滴落在地板上。

“畜生……我要殺了你……要殺了你。”

她打開廚房櫃下面的門。門裏面倒吊著好幾把刀子。理佳伸手拿起其中的一把——抓起已經有點鏽的厚刀菜刀。緊緊握住泛著黑光的刀柄,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往走在走廊的男人背後靠近。

男人沒有注意到從背後靠近的理佳。一瞬間,理佳被一股不可思議的記憶幻覺給迷惑了。

記憶幻覺?

……沒錯。之前我也曾做過這樣的事。像這樣從背後刺殺男人。

理佳兩手緊握著厚刃菜刀,放在腰際的部位,站在男人正後方。性器官因強行插入而感到疼痛,露出的大腿內側感覺精液慢慢流出。

理佳調整好呼吸。然後,像是整個人衝撞上去似的,將厚刀菜刀刺中男人背後。

“喔——”

生銹的刀刃劃開結實的肌肉,男人仰著身子,發出了呻吟。

“喔嗚……你……厲害哦。”

理佳手裏握著厚刃菜刀,除刀柄之外,刀刃完全插進男人背部的肌肉。看來刀尖已經從男人腹部刺穿出來。男人以背著理佳的姿勢,瞞跚的走了一、兩步,接著身體搖搖晃晃的停下了……就這樣撲倒在地;兩手仍握著厚刃菜刀,仍貼在男人背上的理佳,發出”啊!”的聲音。冒出的鮮血讓雙手濕濕滑滑的。

“……伽椰子……你這傢夥。”

倒地的男人轉過身,惡狠狠的盯著理佳。

“啊……”

背著抓著厚刃菜刀的理佳,男人扶著牆壁又搖搖晃晃的想站起來。蹣跚的走了二、三步之後……又停了下來……像蹲下似的倒地。躺在地上,身體像是痙攣似的微微顫抖著……發出痛苦的呻吟聲……然後,就一動也下動了。

蹲在走廊的血泊當中,理佳呆呆的看著男人的屍體。再緩緩看著自己的雙手。塗著美麗指甲油的手指,沾滿濕黏又帶著腥臭味的鮮血。

她的眼淚不禁掉下來。大滴大滴滑落的眼淚,在下顎跟鼻血混雜在一起,然後再滴落地板,然後,下體感到陣陣的疼痛。

“豐島。”她無意識的呼喊著。

“……豐島。”

在過度悲傷及絕望中,理佳想起曾經非常喜歡的豐島裕二的臉。自己曾經是那麽的愛他,那麽的想他,經常在夢裏見到他……然後,理佳突然有種想法……

“我之所以這麽不幸,是因爲豐島他沒有接受我的愛。”

人類所有的情感當中,“憎恨”是唯一能夠根本的、長期間的強烈影響人類的情感。而可以證明的是,以色列及巴勒斯坦的人們,至今仍無法遺忘二千年所産生的怨恨,且日益的增強;巴爾幹半島的塞爾維亞人,十四世紀時,在土耳其的奧斯曼帝國統治下,被逼迫從原本信奉的基督教轉而信奉回教,使得阿爾巴尼亞的人民至今還強烈的繼續著;怨恨著;江戶幕府爲讓平民的怨恨能集中於一點,故編制“罪人”等賤民制度;非洲烏干達的弗慈基族,原本具有相同遺傳因數的同民族人民,卻生活於相互仇恨當中……人類的歷史,其實就是一部仇恨的歷史。

這些的仇恨,絕對無法用“愛”來消除的。沒錯,愛在仇恨面前顯得相當無力。

而且,有時候怨恨卻帶來難以相信的力量。

我之所以這麽不幸,是因爲豐島他沒有接受我的愛。理佳從未有過這樣的想法。但是,現在是需要“怨恨”力量的時候……一定要去憎恨某個人、絕對要讓某個人負責。然後,理佳將造成如此結果的所有責任,都丟給曾經喜歡過的男人。

是的,都是豐島的錯,一切的一切都是豐島的錯。因爲他不愛我……那個時候,如果他接受我的愛,應該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那個時候,如果他說喜歡我的話,我就不會這樣的不幸……可是……我是如此的愛他……可是……只要爲了豐島,要我做什麽事都願意……可是……豐島現在卻跟別的女人……無法原諒!……無法原諒無法原諒。

理佳擡起頭,想起對豐島裕二的怨恨,甚至想殺了他!怨恨、怨恨,怨恨,完全無法抑制。……都是豐島的錯…”都是……豐島的錯……都是豐島的錯。

理佳是如此的不幸,而豐島裕二現在卻那麽幸福的生活著。跟理佳以外的其他女人高高興興的笑著。完全不能原諒這種不公平。

然後,理佳決定現在要去找豐島裕二。她決定立刻就去豐島裕二那裏,從他那裏奪回幸福,讓他回到自己的身邊。

她明白應該怎麽做——就像曾經做過類似的事情,理佳清楚的知道。

“喂?理佳?……理佳?”

電話已經挂掉了。真理子因感到疑惑又再撥了一次電話,但這次電話卻一直響著,理佳並沒有來接電話。

“理佳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啊?”她疑惑的喃喃自語著。叫喚著“俊雄”並回過頭去。

從剛才開始應該就一直坐在沙發的男孩不見了。

“咦?……俊雄……俊雄。”她邊呼喚著男孩的名字,邊在屋內四處尋找。

“……俊雄……俊雄。”

廚房、起居間、放置佛壇的和室,廁所、浴室……一樓全部巡過了,卻看不見男孩的身影。

“……俊雄……俊雄。”

爬上通往二樓的樓梯。這個時候,從二樓傳來小孩子的聲音,以及微弱的女人聲音。

她輕手輕腳的爬上二樓。聲音是從樓梯旁的房門那端傳出的。

“……媽媽,你去哪里了?中田老師已經來了……老師說想見媽媽。”

可以清楚聽見小孩說話的聲音,但卻難以聽見像在回話的女人聲音。不過,在那裏的女人——絕對就是男孩的母親。

“俊雄……”

真理子站在門前喊著。“俊雄……俊雄,我要進去羅!”說完後,便將門打開。

這應該是小孩的房間,牆壁貼了幾張用黑色蠟筆畫的貓的圖畫紙。地板上也散落幾張畫有貓的圖畫紙。但是……卻沒有看見母親的身影。

“……俊雄。”

真理子如此呼喊著。但俊雄就像完全沒發現真理子進到房間似的,繼續在攤開於地板的圖畫紙上,用蠟筆畫著畫。

“俊雄……剛才你是不是在跟誰說話啊?”

或許是沈迷於畫畫,男孩連頭都沒擡起來。

感到疑惑的真理子環視著房內。房間裏真的全都是貓的畫。

“你媽媽他們……好慢喔!”

真理子跟蹲坐在地上繼續畫畫的男孩說。“老師今天真的很想見你媽媽一面……”

然後——原本低著頭的俊雄,突然看向天花板。接著聽到“……中田老師”的女人聲音。

這絕對不是聽錯了。

理佳

借著一年前的記憶,前往那棟房子。

“啊,就是那裏!”告訴計程車司機之後,她從計程車上飛奔而下。

紅磚砌成的門柱還是跟一年前一樣,“德永”的門牌還挂在上面。在房子四周標示有“禁止進入”的黃色帶子。

對了。從德永一家死了之後,這裏就沒有再住過人了。

站在門前面,理佳擡起頭直盯著那棟房子。以陰沈的初夏夜空爲背景,詭異的氣氛散佈在四周。

一年前,我在這棟房子……然後她放棄繼續想下去。因爲她知道,要是回想起來的話,自己可能就會抛下真理子逃離。

“……真理子。”

不可能丟下真理子不管。理佳下定了決心。然後,穿過“禁止進入”的帶子,朝玄關走去。

屋內跟一年前在德悶家的天花板上發現德永夫婦屍體,警察進行案發現場搜查的那天一樣。

措著牆壁,找尋開關後打開,但燈卻沒有亮。不過,卻也不是說完全漆黑。從窗簾縫隙斜射進來的光線,隱約照著屋內。

理佳定睛一看,在腳下的玄關水泥地上,看到相當眼熟的平底鞋脫放在那裏。沒錯,那是真理子昨天穿的那雙平底鞋。

——或許看不術出來,但也是Ferragamo的鞋子。因爲想到跟理佳有約,才特別打扮自己的。她想起真理子面帶微笑如此說著。

“……真理子。”

理佳不停的做深呼吸,等眼睛適應這昏暗的環境。

終於……屋內的情況慢慢看清楚了。理佳再看個仔細。

腳印?

真的,是腳印。在經年累月沒有打掃的走廊上,堆積著一層薄薄的灰塵。而在走廊上,有好幾個看起來像是穿著褲襪的女人腳印。

“真理子!”這次她試著大聲喊叫。“真理子!你在哪里,真理子!”

灰塵上所遺留的腳印,在走廊來回走了幾次後便往二樓移動。

沒有時間猶豫了。理佳脫掉鞋子進入屋內,站在樓梯前面。一瞬間,理佳感受到有股異樣的壓迫力量從正上方向她逼近。

——好在。

——那個人在。

她的心臟猛烈跳動著,甚至連呼吸都變得窘迫。不過……決不能就此逃開。

……等我,真理子……馬上就去世救你了,等我。

理佳咬緊牙關,爬上陡峻的樓梯。

她知道真理子會在哪里。真不可思議,在來這個屋子之前,理佳就已經知道了。

在二樓走廊並排著兩個房間,但她卻毫無猶豫的朝裏面的那個房間走去;用汗濕的手抓住門把,稍微遲疑了一下後,把門打開了——

這裏是德永夫婦的寢室。水遠失去主人的雙人床,還是像那天一樣的擺著,不過,已經看不到原本遺留地板上的血迹。

仔細一看,地板上也留有穿著褲襪的女人腳印。從進門開始,腳印便筆直的朝壁櫥方向移動,然後就在那裏——消失了。

“真理子!”

她勉強移動著因恐懼而僵硬的雙腳,走到壁櫥前面。然後伸出激烈抖動的手,將壁櫥拉門拉開。在堆叠不高的棉被上,掉落著昨天真理子戴的那條華麗的手鏈。

“啊……真理子。”

不容許再猶豫了。理佳爬上壁櫥的上層,呼吸如喘息般急促,她站起身來,拆掉頭頂的一塊在花板。

她將頭探入天花板裏面,在黑暗中尋找著。又再叫了聲“真理子!”

天花板裏面的空氣有點涼,不但很乾燥,且帶著些微微的黴味及塵埃的臭味。理佳忍住不呼吸,定睛尋著。

這個時候——

她發現在黑暗中,有什麽東西在動。

……真理子。

理佳收回想要脫口喊出的話。

那不是真理子。

“那傢夥”如朝獵物副近的巨大蜥蜴,趴在狹窄的天花板裏面,直直的朝理佳靠近。就像貓的眼睛似的,“那傢夥”的眼睛散發出銳利的光芒,還聽到“那傢夥”發出“……啊……啊……啊……啊……啊……啊……啊……”的聲音。

“不要!”

在“那傢夥”來到眼前之前,理佳便跳出壁櫥。

她拼命的從寢室飛奔而出,在心中呐喊著,“對不起,真理子,原諒我。”並沖下樓。“原諒我,真理子……原諒我……原諒我。”

就在往玄關奔去的時候——她瞥見映照在挂鏡裏的,不是自己而是別的女人。

……唉?

她不自覺的停下腳步。雙唇微顫著,站在鏡子的前面。

鏡中的“那傢夥”,雙唇微顫的站著。

這是個相當不可思議的光景。站在鏡前的確實是理佳,但反射出的卻不是。

……是誰?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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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中的“那傢夥”跟理佳一樣留著長髮,文件讖瘦的身村,臉色很差,也穿著白色衣服。

……我是誰……我到底是誰?

鏡中的“那傢夥”跟理佳一樣,直盯著對方看。理佳眨了眼睛,“那傢夥”也眨了眼睛。

“……伽椰子。”

盯著鏡裏的女人,理佳如此喃喃自語著。不,不是這樣。理佳什麽話也沒說,但鏡中的“那傢夥”卻自己說了。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伽椰子羅!”鏡子裏的“那傢夥”說完後,開心的笑了。

……爲什麽?……到底爲什麽?

理佳呆呆的站在鏡子前面。

……爲什麽?……爲什麽?……爲什麽?……爲什麽?

這樣的狀況不知維持了多久——直到聽見有人下樓的腳步聲,站在鏡前的“那傢夥”,不,是理佳才轉過身去。

——來了。

——有人下樓了。

理佳繼續盯著樓梯的陰暗處。

她知道是誰來了。

從樓梯陰暗處出現的是,一個體格結實的男人。這名穿著運動衫的男人,全身沾染著像血一樣的東西。他臉龐泛著油光,充血的眼睛因發瘋而閃閃發光。

“伽椰子……你在這裏啊!”

男人從樓梯上往下看著理佳,粗聲說。“不會再讓你逃走了。”

理佳倒吸一口氣,不自覺的往後退。

……剛雄……佐伯剛雄。

應該從未見過面的,但理佳卻在看見男人的瞬間,就知道那是佐伯剛雄。

“再逃也沒用啦……你已經覺悟了嗎?”

男人笑了,而理佳反射性的往玄關逃去;她拼命握著門把,努力想轉開。但是,不管怎麽轉,門都打不開。應該是沒有上鎖的啊,爲什麽打不開呢?

“關上,伽椰子……不會再讓你逃走了。”

走下樓的男人站在理佳的前面。“放心,我不會馬上殺了你的……會在好好疼愛你之後,再殺了你。”

男人將手指弄出喀啦喀啦的聲音,那滿是血及油光的瞼上露出邪惡的笑容。

“不……不要……不要……別過來……不要。”

男人往理佳走去。

“不要!”

在喊叫的同時,理佳朝眼前的男人撞過去。因突如其來的攻擊,男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而理佳趁這個機會,往屋內沖過去。

“這個臭女人,我要殺了你!”

聽著背後男人的怒駡,她拼命的往廚房沖去。抓起桌上的醬油瓶,朝正打算站起的男人臉上丟過去。

“哇!”

醬油瓶命中男人微禿的額頭。瓶子碎了,黑色液體噴飛四處,男人額頭流出鮮血。

“畜生!我要把你碎屍萬段!”

男人如野獸般的吼叫著,並往廚房走來。

“不要,不要過來!”

男人不一會兒就追上發出哀嚎聲的理佳,從背後一把抓住她的長髮,將她壓倒在地。“不要!”

瘦弱的理佳仰面直直倒下,因後腦勺撞地而發出呻吟聲。她雖然拼命的想站起來,卻因頭髮被抓住而無法如願。

“住手!放開我!”

男人緊緊抓著大聲喊叫的理佳的頭髮,並抓著她的頭重重的去敲地板。好幾次,好幾次,理佳漸漸失去了意識。

男人終於鬆開手。意識模糊的理佳,感覺到男人粗壯的手臂伸進自己的兩腳間。接著身體被高高舉起。然後,就在這個瞬間,理佳的身體被猛力的摔到地上,發出巨大的碰撞的聲,同時整個屋子也猛烈震動。

背後著地的理佳因過於痛苦而停止呼吸,她就像瀕臨死亡的芋蟲蜷縮在男人腳下。……住手……求求你……住手。

她在心中呐喊著。

但男人卻相當固執,朝著躺在地板上痛苦呻吟的理佳肚子,狠狠的踢了好幾下。

“哇!”

又再一次。這次是胸部。

“哇!”

又再一次。這次是下腹部。

“哇!”

男人踢著理佳的身體直到沒有力氣爲止,而理佳翻著白眼呻吟著。

“怎麽樣啊,伽椰子,你以爲可以跟我作對嗎?”

用腳底不斷踩著理佳臉龐的男人如此說著,理佳則因極端痛苦、屈辱、恐懼及憎恨而繼續呻吟著。

她感覺到洋裝下擺被翻起來,褲襪跟內褲一起被拉了下來,雙腳被左右分開,渾身是血腥味及汗臭味的男人趴在身上。然後,就在下個瞬間,猛烈的疼痛貫穿下腹部。

“啊!”

理佳發出低沈的呻吟聲,想要翻過身。但根本就無法動彈。壓在理佳身上的男人,隔著洋裝揉捏著她小巧的乳房,就像帶著怨恨似的猛烈攻擊理佳的肉體。

“快,回答我,伽椰子……俊雄是誰的孩子?……回答我……伽椰子……快回答……回答我……快回答我!”

男人如吼叫般的說著,繼續享受著理佳的身軀。好幾次,好幾次的任意污辱著。

她根本沒有快樂的感覺,有的只有怨恨跟屈辱而已。

“喂,俊雄是誰的孩子?……回答我,伽椰子……是誰的孩子……回答我……快回答……回答我!”

不知經過多久的時間?壓在理佳身上的男人,身體微微顫抖後射精了。在恍惚的意識中,理佳感覺到了。

結束射精後,男人抽出命根子站起身來,匆匆忙忙的穿上褲子。理佳躺在地板上,流著淚的雙眼朦朧看著面前的光景、因無法對焦,男人的身影産生雙重的影子。

站起來的男人,低頭看著躺在地板上的理佳,“這個墮落的女人,死掉算了”。然後,把理佳丟在身後,轉頭便走出廚房。

絕對不能原諒。

忍受著全身侵蝕般的疼痛,理佳坐起身來。一個猛然的咳嗽,吐出摻雜了鮮血的液體。她用因擦傷而流血的手背拭去眼淚跟唾液,拖著坐在地板上的身軀往廚房爬去。鼻血不停的湧出並滴落在地板上。

“畜生……我要殺了你……要殺了你。”

她打開廚房櫃下面的門。門裏面倒吊著好幾把刀子。理佳伸手拿起其中的一把——抓起已經有點鏽的厚刀菜刀。緊緊握住泛著黑光的刀柄,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往走在走廊的男人背後靠近。

男人沒有注意到從背後靠近的理佳。一瞬間,理佳被一股不可思議的記憶幻覺給迷惑了。

記憶幻覺?

……沒錯。之前我也曾做過這樣的事。像這樣從背後刺殺男人。

理佳兩手緊握著厚刃菜刀,放在腰際的部位,站在男人正後方。性器官因強行插入而感到疼痛,露出的大腿內側感覺精液慢慢流出。

理佳調整好呼吸。然後,像是整個人衝撞上去似的,將厚刀菜刀刺中男人背後。

“喔——”

生銹的刀刃劃開結實的肌肉,男人仰著身子,發出了呻吟。

“喔嗚……你……厲害哦。”

理佳手裏握著厚刃菜刀,除刀柄之外,刀刃完全插進男人背部的肌肉。看來刀尖已經從男人腹部刺穿出來。

男人以背著理佳的姿勢,瞞跚的走了一、兩步,接著身體搖搖晃晃的停下了……就這樣撲倒在地;兩手仍握著厚刃菜刀,仍貼在男人背上的理佳,發出”啊!”的聲音。冒出的鮮血讓雙手濕濕滑滑的。

“……伽椰子……你這傢夥。”

倒地的男人轉過身,惡狠狠的盯著理佳。

“啊……”

背著抓著厚刃菜刀的理佳,男人扶著牆壁又搖搖晃晃的想站起來。蹣跚的走了二、三步之後……又停了下來……像蹲下似的倒地。躺在地上,身體像是痙攣似的微微顫抖著……發出痛苦的呻吟聲……然後,就一動也下動了。

蹲在走廊的血泊當中,理佳呆呆的看著男人的屍體。再緩緩看著自己的雙手。塗著美麗指甲油的手指,沾滿濕黏又帶著腥臭味的鮮血。

她的眼淚不禁掉下來。大滴大滴滑落的眼淚,在下顎跟鼻血混雜在一起,然後再滴落地板,然後,下體感到陣陣的疼痛。

“豐島。”她無意識的呼喊著。

“……豐島。”

在過度悲傷及絕望中,理佳想起曾經非常喜歡的豐島裕二的臉。自己曾經是那麽的愛他,那麽的想他,經常在夢裏見到他……然後,理佳突然有種想法……

“我之所以這麽不幸,是因爲豐島他沒有接受我的愛。”

人類所有的情感當中,“憎恨”是唯一能夠根本的、長期間的強烈影響人類的情感。而可以證明的是,以色列及巴勒斯坦的人們,至今仍無法遺忘二千年所産生的怨恨,且日益的增強;巴爾幹半島的塞爾維亞人,十四世紀時,在土耳其的奧斯曼帝國統治下,被逼迫從原本信奉的基督教轉而信奉回教,使得阿爾巴尼亞的人民至今還強烈的繼續著;怨恨著;江戶幕府爲讓平民的怨恨能集中於一點,故編制“罪人”等賤民制度;非洲烏干達的弗慈基族,原本具有相同遺傳因數的同民族人民,卻生活於相互仇恨當中……人類的歷史,其實就是一部仇恨的歷史。

這些的仇恨,絕對無法用“愛”來消除的。沒錯,愛在仇恨面前顯得相當無力。

而且,有時候怨恨卻帶來難以相信的力量。

我之所以這麽不幸,是因爲豐島他沒有接受我的愛。

理佳從未有過這樣的想法。但是,現在是需要“怨恨”力量的時候……一定要去憎恨某個人、絕對要讓某個人負責。然後,理佳將造成如此結果的所有責任,都丟給曾經喜歡過的男人。

是的,都是豐島的錯,一切的一切都是豐島的錯。因爲他不愛我……那個時候,如果他接受我的愛,應該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那個時候,如果他說喜歡我的話,我就不會這樣的不幸……可是……我是如此的愛他……可是……只要爲了豐島,要我做什麽事都願意……可是……豐島現在卻跟別的女人……無法原諒!……無法原諒無法原諒。

理佳擡起頭,想起對豐島裕二的怨恨,甚至想殺了他!怨恨、怨恨,怨恨,完全無法抑制。

……都是豐島的錯……都是……豐島的錯……都是豐島的錯。

理佳是如此的不幸,而豐島裕二現在卻那麽幸福的生活著。跟理佳以外的其他女人高高興興的笑著。完全不能原諒這種不公平。

然後,理佳決定現在要去找豐島裕二。她決定立刻就去豐島裕二那裏,從他那裏奪回幸福,讓他回到自己的身邊。

她明白應該怎麽做——就像曾經做過類似的事情,理佳清楚的知道。

後記

那是我跟剛雄結婚那年的年底。

還是新婚的我們在建築於箱根湖畔的老舊旅館度過了好幾天。雖然剛雄什麽都沒說,但這次旅行一定是爲了彌補因工作太忙而無法去蜜月旅行的遺憾吧。

這棟仿佛遺世獨立于冬天森林裏的旅館,是改建自早期貴族大宅邸的洋樓,眼前有著一片英國風味的美麗庭園,而在更裏處則有如鏡面般的湖泊。

居住幾天後的某個早上,我不知爲何在天還沒亮就醒來,偷偷的從睡在旁邊的剛雄臂膀裏溜開,全身亦裸的走到窗前。雖然屋內非常的溫暖,但玻璃窗並沒有因空氣乾燥而起霧。

我打開窗簾,漫無目的的望向窗外。然後——因展現在眼前的景色太美而感到驚訝。

這真的是自然景象嗎?

就像是冰冷的水放置一夜而變成熱水似的,從寬廣的湖面升起如乾冰般的霧氣,低低的在湖面上漂流著。

霧逐漸的從湖面湧上來,宛如啤酒泡沫從杯緣溢出來似的,慢慢的從湖泊溢出,並朝我們居住的旅館飄過來。

夢幻及優美的程度,讓人懷疑那是這個地球上的景致。我全身亦裸的佇立在窗邊,幾乎連呼吸都忘記似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黎明前的湖色。

也想過把剛雄叫起床一起欣賞的。不過,我並沒有那麽做。因爲我想獨自佔有這個美景。

沒多久,天色漸漸的亮起來了。終於,從圍繞湖泊的山陵線出現清晨第一道曙光,照射在霧氣籠罩的湖面。

“……啊。”

我恍惚的發出聲音。然後,像是被誘惑似的將窗戶打開。瞬間,令人無法相信的冰冷空氣竄進屋內,讓我發燙的身體舒服的冷卻下來。身體表面感到有點刺麻,意識也神遊遠方。

“……啊。”

我再次發出愉快的聲音,閉上了眼睛。然後,想起體內有個小新生命正孕育著。在無意識中我的臉鬆懈下來。就在幾天前,醫生告訴我懷孕了。但是,剛雄卻還不知道這件事。已經好幾天了,我把這件事放在心中,想將把它當成自己獨享的喜悅。

被冰冷的空氣包圍,我慢慢不斷的做深呼吸。從身後寬敞的屋內傳來剛雄規律的打呼聲。從湖泊那裏,則響起早起鳥兒的嗚叫聲。然後——那個時候,感受到這一生當中從未有過的幸福感。

沒錯。那天,那個時候——我十分幸福。從未有過的安心,從未有過的滿足,緊緊握著前往未來的幸福車票。

說不定……到目前爲止的不幸,從現在開始都會被今後的幸福給彌補起來、我是如此認爲的。

說不定這世界真的有上帝的存在,注意著幸福有沒有公平的分給每個人……現在,上帝或許也在哪里看著如此的我——

凝視從冬季的湖泊所浮起的霧氣,我是如此的想著。


~ 待續 [咒怨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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