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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勝也並不知道那是什麽意思,但是,卻感覺得到發生了什麽特別的事。是的,家中彌漫著從未有過的不舒服氣氛。

“和美!和美!”他繼續打開家中其他的燈,一面叫喚妻子的名字,找遍一樓之後,再到二樓去找。

“和美!怎麽啦?發生什麽事了?”

他邊說著,邊將寢室的門打開。

這一刻,勝也看見難以置信的光景。

和美在寢室的床邊,她倚坐在床邊一角,兩腳伸直,低著頭。仔細一看,兩手被像是繩子的東西綁著,並固定在床腳。

“和美!你怎麽啦!”

他急忙沖到和美身邊,用手扶起她低著的下顎。

“和美!和美!”

擡起臉來的和美看著勝也,但她的眼神卻是恍惚沒有焦距的,毫無血色的臉如蠟像般的蒼白。

“畜生!……是誰……究竟是誰做的!”

像是要回答勝也的疑惑,和美雙唇微動著。但是,卻說不出話來。

“你等等,現在立刻叫警察跟救護車。”

說完後,勝也從西裝口袋拿出行動電話。就在按下110的瞬間--背後好象有身影跑過去。他反射性的回頭一看。

“是誰?”

但房裏並沒有任何人。

勝也全身毛骨悚然,他知道這並不是錯覺。是的,絕對不是錯覺,一定有人從身後跑過去。“是誰!快給我出來!”

在喊叫的同時,他從身後把寢室門關上,在確認窗戶上鎖之後,他四處察看房間裏面,又探頭窺視半打開的壁櫥。

一瞬間,他又感覺到後後面有氣息。

他迅速的轉過頭,還是沒看見任何人。

勝也舔著嘴唇,十分肯定房間裏面有其他人。那個傢夥,剛剛就站在背後。

絕對有!有人在這裏!

“是誰!到底是誰!”

他彎腰查看跟和美綁在一起的雙人床下面。

結果--就在那裏。

“哇!”

慘叫一聲的勝也一屁股坐在地上,雙腿慢慢往後挪移。

趴在床鋪底下的那個東西,就像是大型山椒魚爬出來,出現在勝也的面前,並且慢慢的站起身來。

小孩子--沒錯。全身亦裸且皮膚異常白晰,年約五、六歲的小孩。亦裸的小孩佇立在勝也的面前,睜大著眼睛看著他。

“搞什麽!你在這裏做什麽?”

蹲坐在地上的勝也喊著,小孩子張開嘴巴像要回答似的,但是,從嘴巴發出的並非人類的聲音。

“喵--”

那個小孩發出貓的叫聲。

“喵--”

刹那間,勝也回想起來了。

不,跟回想有點不一樣,而是,就像錄有影像的錄影帶,在一瞬間,有其他影像錄進去。此時,勝也原本存在腦海中的記憶及情報在瞬間被置換了,其他的記憶--某個男人的記憶--蘇醒了。

自己爲何會忘記這麽重要的事呢?

勝也如此思考著,同時,從腹部深處湧現一股可怕的怒火。

沒錯,就是這樣!這個女人腹中的胎兒並沒有遺傳到我的基因,那個肚子裏的小孩不是我的。這個女人,和美,她有其他的男人,有一個從學生時代就開始交往的男朋友,原來如此,所以,前一陣子當我有所要求時,她總是拒絕我,我一直被這個女人欺騙,從結婚之後,就一直在騙我。

勝也慢慢的環視著房間內,然後,發現掉在地板上的折叠刀。

他知道該怎麽做。像是之前就曾經做過相同的事,他相當的清楚。

勝也撿起折叠刀,推出尖銳的刀刃,走近被綁在床腳,低著頭的妻子,左手一把抓起她那帶著光澤的茶色頭髮,然後,用右手使勁的打和美的耳光。

“啊--”

和美呻吟著,並慢慢的睜開眼睛,用無法聚焦的朦朧眼神看著勝也。

“喂!給我起來……你要睡到什麽時候啊!”

勝也抓起妻子胸口的衣服。看到把臉擡起的和美,眼神中透露出極端恐怖時,勝也感到非常愉快。

“喂!和美。”

勝也開口了,以任性的口吻說道,“告訴我吧!你肚子裏小孩的爸爸到底是誰?”

和美無言的搖搖頭。

“你沒聽到嗎!我在問你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臭女人!”

勝也大聲怒吼著,和美則全身顫抖。

“誰的孩子……當然是你的孩子啊?……難道還會是其他人的小孩嗎?”

和美如此說。但那聲音並不是和美的,而是其他女人的聲音。但當然,勝也並沒有注意到這件事。

“少耍我了!”

隨著喊叫聲,勝也又摑了和美的臉頰。

“啊!”

和美的臉歪向另一側,唾液也隨之飛出。

“啊--住手……求求你,別打我……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我完全不明白……”

和美話還沒說完,就被勝也重重揮出的右拳擊中左眼。

“啊!”

接著他又對和美摑了幾個耳光,和美勉強睜開模糊的雙眼。

“你到底要隱瞞到什麽時候?”

勝也叫囂著,這次往和美的腹部揮了一記右拳。

“哇--”

和美因肚子被揍一拳而將身體蜷曲著,從嘴角啪搭啪搭的流出胃液,沒多久,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而痛苦掙扎著。

“啊……求求你……求你住手……有孩子……到底發生什麽事?”

從和美眼中流下淚來。這也讓勝也覺得爽快。

“別想要騙我!不要愚弄別人了……畜生……把我當成傻瓜……騙我這麽多年……”

說完後,勝也朝和美下顎揮拳。

“啊--”

或許是咬到嘴唇,和美的嘴角開始流血了。

勝也再次大把抓起和美的頭髮,把她的頭拉起來。然後,拿著手裏的刀刃壓在和美瘀青的臉頰上面。

“啊--,住手!別殺我!”

和美的眼睛充滿著恐懼。晦暗的欲望從勝也心中慢慢擴散開來。

“老實說的話,我就不殺你。快說!”

勝也將折叠刀壓在和美的臉頰,在他滿是汗水及油光的臉上露出微笑又再問一次。”誰的小孩?快說,快說出來!”

“……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冷靜下來……老公,冷靜下來……”

“和美,看來你想死在我手中羅!”

勝也拿著折叠刀朝和美的臉揮下,下一瞬間,鮮血四散飛濺。

“叮咚--”門鈴聲響起。

是誰呢?

玄關門被打開了。

“晚安!”

是年輕女人的聲音。“晚安……打擾了!”

是誰?

勝也身體裏面的“另一個男人”問。

“和美嫂子--哥--”

仁美……是妹妹仁美。

殘留在腦海角落裏勝也的記憶,回答“另一個男人”。

勝也隨即將斷氣的妻子手腕上的繩子松綁、並將她一把抱起,此時鮮血滴落在地板上。接著,他抱著妻子的屍體打開壁櫥的門,先把她放在壁櫥上層,自己則一躍面上跳到屍體旁邊,拆掉一塊天花板,勉強把身體弄彎再抱起妻子的屍體,從呈四方形的縫隙將屍體推進去。然後把天花板恢復到原樣,再跳到壁櫥外面,地板因而發出了聲響。

俊雄--爲什麽勝也知道那個小孩的名字。

對了,忘記了。那個孩子也……俊雄也要一併的處置掉才行。他不是我的小孩……小林……是的。是那個叫小林老師的小孩。

勝也環顧著四周。然後,爲了不讓藏在壁櫥裏面的俊雄出來,從衣櫃拿出膠帶,牢牢的把壁櫥門給封起來。

仁美

因爲下了場雷陣雨,德永仁美淋得像只落湯雞。她脫掉華麗的淑女涼鞋,在玄關用墊子擦幹了腳底,在確認鮮豔的鈷藍色的腳趾甲油沒有剝落後,進到屋裏。

“和美!哥!不在嗎?我是仁美。”

由走道往更裏處走,家中各處都燈火通明。和美大概是去附近的超市買忘記買的東西吧。她這麽猜想的同時,穿過廚房往母親的和室房走去。

母親幸枝在房間裏面。她坐在墊被上面,眼睛茫然的盯著牆壁上的某一點看。

“啊!媽在這裏呀?身體狀況如何?有沒有哪里痛呢?”

當然,她並不期待會出現有意義的回答。

“和美呢?買東西嗎?哥哥還沒回來嗎?”

癡呆程度已經相當嚴重的母親是不可能回答的,但她還是習慣的跟母親說話。

忽然,她思索起跟母親最後一次說話是哪時候的事。並不是太久遠,大概在兩年前,仁美剛從大學畢業的時候,母親還是原本的母親。沒錯,在畢業典禮的早上,母親幫仁美煮了紅豆飯。但是卻……

看到變成這樣的母親是非常難過的。原本並不想來,不過,就因爲母親變成這樣,才不能把照顧的責任全都推給哥哥及嫂嫂。

“媽,今天我來準備晚飯,再等一下下喔!”說完後,她將買來的食材全部放在廚房的餐桌上面。此時,從二樓傳來巨大的聲響。

“和美嫂子?你在家嗎?還是哥哥你呢?”

她走到走廊,朝二樓喊叫著,但卻沒有回應,於是她從走廊走到樓梯的下面。

啊--

心中有個聲音如此叫著。

好恐怖。

仁美想著,恐怖?指的是什麽?

仁美也不清楚。不過,在前面--樓梯上好象有非比尋常及讓人厭惡的東西在等著。

她戰戰兢兢的爬上樓,轉了個彎來到呈直角的樓梯間。

“不要啊!”

她反射性的叫出來。

勝也--站在那裏。

他彎著腰,站在樓梯最上面。不知爲何,手裏拿著膠帶。

“什麽嘛!哥,你在家啊。別嚇我嘛!”

TOP

聽見仁美的聲音,勝也緩緩的擡起頭。臉及胸部附近有幾塊染成紅色的地方。但是仁美卻不知道那是被什麽東西染色的。

“和美嫂嫂呢?”

“和美……嗯……剛剛出去了……那個……突然有急事……”

“有急事……不是去買東西嗎?馬上就會回來吧?”

“啊?……這個嘛……馬上會回來嗎?”

勝也的眼神異常的恍惚,連說話方式都與平時的他不一樣。是的,仿佛站在那裏的不是勝也,而是“另一個男人”……

“另一個男人”慢慢的站起身來。“仁美,不好意思,今天有點不方便。”邊說著,邊站在仁美前面擋住去路,慢慢的把仁美往前推。

“咦,等一下……這是幹什麽啦!”

仁美雖然抵抗著,“另一個男人”卻不讓步。“另一個男人”把打算爬上樓的仁美瘦小的身體推回到樓下,說“總而言之,今天就先回去啦!”

“怎麽啦?哥,有點奇怪喔……到底怎麽了?……跟和美嫂子發生什麽事了?哥……”

“和美啊,和美那個女人……和美那個女人……和其他的男人……”

突然,眼前的男人--跟哥哥勝也一模一樣的“另一個男人”--說話了。

“咦?”自然的反問著。

“和美那女人,一直騙我到現在……隱瞞著我……那不是我的孩子……不是我的孩子……不是我的孩子……”

仁美無法理解哥哥所說的話。

“你在說什麽啊……哥、哥哥!”

瞬間,“另一個男人”消失了,原本的勝也回來了。

“啊……仁美嗎?你哪時候來的啊?”

“哪時候……”

“……總之……總之,今天你先回去。”

勝也重復說著。“我沒問題……沒問題……讓我一個人單獨在這裏。”

“真的沒問題嗎?”

“啊……沒問題……沒問題……”

“我知道了。那麽,今天我就先回去……我不知道是不是夫妻吵架還是什麽的,但這件事你可要好好補償我。”

仁美邊說著,邊穿上濕透的淑女涼鞋。打開玄關門,雨依然下得很大。

“那麽再見了”

她打開華麗的傘,回過頭看著哥哥的臉。

站在那裏的是仁美完全不認識的男人。

勝也

把妹妹仁美趕回去後,勝也將玄關門給鎖上,並挂上安全鐵鏈,臉頰顫抖著往二樓走去。他進到夫妻兩人的寢室,也把寢室門給鎖上,在檢查窗戶是否全部上鎖後,往床邊坐下,眼睛盯著沾在地毯上的大量鮮血。從窗外傳來越下越猛烈的雨聲。那個時候--

“喵--”他聽見貓的叫聲。

他擡起臉,環顧著周圍。

“喵--”

在壁櫥門的裏面?沒錯。貓就在那個爲了關住小孩而緊密貼上膠帶的壁櫥裏面。

爲什麽?

不過,已經沒有去確認的力氣了。

突然很想抽根煙而翻找胸前的口袋,但卻找不到香煙。

香煙?我會抽煙?

真是不可思議,勝也並沒有抽煙的習慣。

“喵--”

從壁櫥又傳出貓的叫聲。

“喵--喵--”

真吵。他邊喃喃自語著,邊站起身來,站在壁櫥門的前面。

這瞬間,突然感到一陣劇痛從背部延伸到腹部。

“嗯--”

他呻吟著低頭看向自己的腹部,腹部的白色襯衫慢慢渲染成紅色,然後尖銳的刀鋒從腹部中央穿透而出。他回過頭一看。

眼前站著一個身穿白色衣服,留著長髮的女人。

你是誰?

原本想這樣開口問,但卻發不出聲音來,代替的,是大量的鮮血從嘴巴不斷流出。雙膝頓時無力而當場跪倒在地。

在寢室的玻璃窗上映照著一個抱著肚子的男人,可以看見有把利刃從後背刺穿出來,那個男人不是自己。是誰,完全不認識的“另一個男人”。頭髮漸漸稀疏的“另一個男人”。

是誰呢?是誰殺了誰?

沒有時間讓他思考,意識迅速喪失了。

“……伽……椰……子”

勝也在無意識當中,嘴裏如此念著。擡頭一望,眼前站著一個黑髮女人向下看著,臉不自然扭曲著的笑了。

距現在三百多年前,有個名叫馬休摩爾的清教徒住在美國麻塞諸塞州的賽拉姆,馬休摩爾雖然家境貧困,但他家的庭院卻有會不斷湧出清澈泉水的泉源。

那真的是個相當美的泉源,不光是四周的風景非常美麗,水質更是清澈,甘美,受到大家很好的風評,還有許多人從遠處特地前來取汲泉水。摩爾並沒有獨佔泉水的想法,很樂意的把泉水分給來取汲的每個人,他覺得這是上帝給的禮物。

在同一時期,在賽拉姆住著一位名叫吉爾巴比裘的商人,從街上路人聽到這個傳聞的比裘,也開始注意摩爾這塊有著泉源的土地,他想在那塊土地建蓋自己的宅第。比裘帶了大筆金錢,希望摩爾能把土地賣給他,但摩爾卻拒絕了。在他而言,這份上帝所賜與的禮物要比金錢來得重要。可是比裘並沒有因此而放棄,他以莫須有的罪名誣告摩爾。這宗審判相當草率,被比裘買通的審判官們,判定摩爾信仰魔教,對城鎮會造成危害而處以死刑。

不久之後,摩爾被處以絞刑。但在死前,他說出“上帝會讓比裘飲血”的詛咒。

那個時候,沒有任何人相信這句話,甚至連埋葬摩爾的屍體都不被允許。之後,比裘如願的得到摩爾的土地及泉源,並在那裏建蓋豪華的宅第。

但一一摩爾的詛咒靈驗了。

在舉行豪宅落成典禮宴會的那天晚上,比裘被人發現躺在寢室的大床上面,口吐大量的鮮血。

雖然判定他的死因爲腦溢血,但事情的真相沒有人知道。比裘死時的樣子,聽說就像在“飲血”。

從那之後,那棟大宅第被稱作“七角樓”

(ThehouseofsevenRables),從三百年前到現在,還存在於塞拉姆。

信之

發生佐伯剛雄將小林俊介即將臨盆的妻子真奈美殺害、並以厚刃菜刀將她的肚子劃開取出胎兒的慘案的住宅區,現在還是有許多人在此過著平常的生活。

現在還是空屋的D棟“205”號室,住著前不久才跟妻子離婚的房屋仲介公司老闆以及他就讀中學的兒子。

假設這個經營房屋仲介公司的男人叫鈴木達也,而他就讀中學的兒子叫信之。

鈴木信之的臉色白晰、長相端正,小時候常被當作是女孩子。就如外表所見,信之在從前就是個乖巧又內向的小孩。比起跟朋友一起吵鬧,還是喜歡一個人看書、發呆。

信之總是一個人,但他並不感到無聊。當沒有人在他四周的時候,信之可以看見各種東西“存在”。

是的。沒有人知道,信之從懂事以來便能夠看見別人所看不到的東西。剛開始以爲所有人都看得到”他們”。但看起來,事情並不是那樣的。

環看四周。每個地方都會有他們的“存在”——有個年幼女孩緊抓著行駛而去的卡車前方的保險杆;挂吊在紅綠燈下的年輕男人;經常蹲在電梯裏面的老人;站在月臺前端,滿身是血的中年男子;在投幣式置物櫃裏的嬰兒;沒有下雨卻渾身濕透坐上公車的女人;在授課中,偷偷的從後門潛進教室,又偷偷溜走的身穿制服的少女;不管下雨或颳風,總是坐在乎交道護欄上晃著雙腳的男孩——這些沒有人看得見的東西,信之卻看到了。

他曾經悄悄的告訴過朋友。

“在游泳池的更衣室裏,總是有個中年女人雙手掩面哭泣著。”

但是,那個朋友並沒有相信信之所說的。或許因爲這樣,朋友覺得信之有點怪異而漸漸不再跟他說話了。

故從那次開始,就算看見什麽信之也絕對不跟別人說。

自父母親離婚,他跟爸爸一搬到那個住宅區的公寓——D棟“205”號室之後,信之就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存在”在這裏。但發生這件事應該也不會感到特別的驚訝。因爲之前,跟雙親一起居住的公寓也有年輕女人“存在”。

是的,他應該非常習慣看見那種東西,不過——

不過,在“205”號室所看到的,並不是那麽簡單的東西。那是由你無法想象的怨恨與憎恨,以及帶著極端的惡意所誕生的産物。

達也

在土地價格持續下跌的這個時期,經營一家必須與大型業者相互競爭的房屋仲介公司是相當辛苦的。鈴木達也每天爲了工作疲於奔命,因此完全沒注意到兒子有不對勁的地方。達也通常在信之還在睡夢中的時候就出門了,晚上回家的時候,信之大部分都已回到自己的房間。所以,雖說是一同生活的父子倆,碰面的機會卻是少之又少。

達也發現異樣,是在接到信之導師的電話之後。“信之已經無故缺席二天了,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打好幾次電話到家裏也沒有人接,今天去府上拜訪,但大門深鎖,看起來應該沒有人在家……”

“應該不可能……”

結束跟導師的通話之後,達也試著打電話回家。但就如導師所說,不管電話鈴聲響了多久,信之都沒有來接電話。

達也慌慌張張的奔離職場,回到了家。然後,這個時候卻看見完全異於往常的信之。

TOP

在那裏的確實是信之,看起來像是這樣,但那只是外表,裏面卻已經不是信之了,像是會呼吸的人偶——或者說是,活著的屍體——就是那樣的感覺。細長的眼睛是茫然的,就算跟他說話,或用力搖晃他的肩膀,他都完全沒有反應,說不定已經好幾天沒有吃飯了,他的臉色鐵青,呼吸微弱,身體變得相當衰落。

達也立刻將信之送醫治療。但診療的醫生卻滿瞼疑惑的對達也說,“不知道原因。”

“不知道?”

“……是的。”

醫生說完之後,便陷入思考當中。在相當長的沈默之後,醫生像是下定決心似的開口說了。

“信之看起來……好像遭受到非常大的驚嚇。”

“……驚嚇?”

“是的……我是這麽判斷的……其實……”

一頭白髮的老醫生說完這句話後,稍微停頓了一下。看起來像是猶豫著該不該說下去,然後他接著說。

“……其實……從前也曾經診療過有類似症狀的病患。”

“跟信之有類似症狀的患者嗎?”

達也反問,但醫生卻沒表示肯定。只是,凝視著牆壁那個房子現在應該還是空屋,所以,寫著“205”的門牌下面不會有居住者的名字。不過,卻深深刻印著曾經在這裏“小林俊介·真奈美”的名字。

打開“205”號室用鮮豔的綠色漆成的鐵門就是玄關了,前面是狹長型的廚房,走過地板已堆了厚厚一層灰塵的廚房,旁邊應該有個約八個榻榻米大小的洋式房間。好了,這裏就是案發現場。

然後,只要閉上眼睛,集中全身的神經去感受四周圍的氣氛。

終於——聽見女人尖銳的哀嚎聲,你將眼睛睜開。

接著,就在那裏,你應該能夠親眼目擊到,有個高挑的女人挺著個即將臨盆的大肚子,而佇立阻擋在她前面的是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男人粗糙的手握著厚刃菜刀。

“肚子蠻大了嘛……快要臨盆了嗎?”

頭髮稀疏的男人低聲的說著,而高挑的孕婦則邊喊叫著邊往後退。“……別靠近我……住手……不要……不要!”

“你不要那麽害怕嘛!我只是想幫真奈美太太生小孩罷了……”

男人慢慢舉起手中握著的厚刃菜刀,就在那一瞬間,孕婦回過頭往裏面房間逃。但——男人在孕婦剛要踏出第一步之前,就從背後伸手一把抓住染成茶色的長髮。就那樣,用盡全力的將她拉倒。女人纖細的身體劃過天空,背部著地並發出巨大的聲響。

“不要!不要!”

地板上的女人再次發出哀嚎。但哀嚎聲卻持續不久。男人一把抓住女人的頭髮,就這樣拉著女人的後腦去敲鋪了地毯的地板。砰、砰、砰的,直到女人昏厥過去才罷手。

看見孕婦失去意識,男人滿意的笑了。掀開癱軟的孕婦身上的孕婦裝,直盯著裸露出來的孕婦肚子。然後,男人握好厚刃菜刀,在孕婦突出的肚子——從心窩到肚臍下面——直直的劃開一刀。大量的血及羊水從傷口冒出,瞬間在地毯流泄開來。

你還能夠繼續看下去嗎?——像模特兒一樣纖細的孕婦,手臂及腳仿佛在痙攣的抖動著——從孕婦肚子流出的胃、腸及肝臟,冒出熱氣在地板上緩緩起伏著——孕婦的眼瞼微微顫動著——你還能夠看下去嗎?

男人雙手插進孕婦剖開的腹中,然後,從那裏硬生生將沾滿鮮血的胎兒取出,並將臍帶扯斷。一瞬間,胎兒發出微弱的哭聲。

就像是弄翻水桶裏的水一般,鮮血及羊水摻雜在一起的紅色液體在地板上擴散開來。男人的褲子也被那個液體給弄濕了,膝蓋及腳都黏滑滑的。

男人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手中的胎兒。然後,慢慢的轉過身……看著站在那裏的你。佈滿血絲的眼睛,被噴到血及因汗水而發亮的臉……男人面向你,露出牙齒笑了。

鈴木信之在症狀沒有好轉的情況下,繼續住院,但在某天,他忽然從病房消失了。護士在病歷上如此記載著,在失蹤之前,病人口中不斷說著,“伽椰子來了。伽椰子來了。”

在鈴木信之失蹤後的幾天,這次連父親達也也失去蹤影。公司屬下盡全力尋找達也的行蹤,也請警察幫忙搜尋,最後還是沒有發現鈴木達也。

信之跟達也究竟到哪里去了,至今仍是個謎。

——但如果這樣你還是想看的話,就去那個住宅區看看吧。只不過,在那個時候最好先去跟親近的人道別比較好。

——被詛咒的場所。被詛咒的東西。

在這個世界上,某些事物必須以這種方法來解釋。譬如,像這輛車——

一九一四年六月二十八日,奧匈帝國王儲法蘭斯裴迪南大公夫婦,乘坐一輛鮮紅色敞篷車來到塞拉耶佛。當王儲夫婦被歡迎民衆包圍時,突然從人群當中一個拿著手槍的男人沖出,將奧匈帝國王儲及其妻子賀葉布魯克王妃射殺了。

成爲引發第一次大戰導火線的這個事件是衆所周知的,但這個時候,對王儲夫婦所乘坐的那輛紅色敞篷車的下落卻鮮有人知曉。

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後,這輛紅色敞篷車被南斯拉夫政府改裝,成爲政府高級官員的專用座車。但當時統治者所乘坐的這輛車卻發生了四次的事故,而在最後的事故當中,奪走當時統治者的右手臂。

在那之後,這輛車被統治者的朋友,一位名叫斯奇裏斯的醫生接收了。但沒多久,斯奇裏斯在駕駛這輛車的時候,因發生翻車事故而喪生了。之後,這輛車由其他醫生經手之後,成爲瑞士賽車選手的所有物。但這名賽車選手在其他競賽當中,因發生撞車事故導致頸椎骨折而死亡。

這輛紅色車的下個主人是大農莊莊主。但在某天,農莊莊主開車載著友人外出,但在行駛途中引擎卻突然熄火。兩人無可奈何的下車並打開引擎蓋檢查,就在這一瞬間,車子突然發動將兩人輾斃。

最後成爲這輛車的主人是一位叫做泰巴哈非魯頓的男人。他將這輛車重新上漆成暗藍色。然後,爲了參加結婚典禮而跟五位友人盛裝打扮出門了。不過,他們卻無法准時參加結婚典禮,因爲在前往現場的時候,跟其他車輛正面衝突,包含泰巴哈非魯頓在內,有四個人死亡。

之後,這輛車被放在維也納博物館展覽。但博物館館長本人,從讓任何人,甚至是親近的人都不讓他們坐這輛車。因爲他知道這輛車被詛咒的了。

最後,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維也納博物館遭受到炸彈的摧毀,而這輛被詛咒的車也連同博物館一起被燒毀了。

理佳

初夏強烈的陽光,照得新發的綠葉散發出耀眼的光澤。從噴水池不斷噴出的水注下方,可以看見顔色鮮豔的彩虹。

仁科理佳踩著柏油路上自己的影子,往社會福利中心走去。遠遠看著映照在社福中心乾淨明亮的玻璃窗上,剛把頭髮剪短的自己的身影。

在美容院的男設計師勸說下剪短……還滿適合短頭髮的嘛。像是“羅馬假期”裏的奧黛莉赫本……

仁科理佳如此想著,在心中默默的笑了。

穿過社福中心的自動門,在陽光斜照的大廳裏,有的社工推著老人家的輪椅走過,有的社工抱著厚厚一叠書報資料來來去去穿梭著。

“你好啊,看起來精神不錯嘛,老婆婆。”

她跟已經相當熟悉的社工及老人們打著招呼,穿過寬廣的大廳。

“你好啊,理佳。”

站在大廳的廣橋,手拿著行動電話笑臉盈盈的出聲打招呼。“總是那麽有精神喔!”廣橋是這裏的社工之一,在理佳剛開始還不習慣社會福利工作的時候,總是親切的給她建議。

“是啊,活力是我值得驕傲的地方。”

她對仍把行動電話放在耳邊的廣橋微笑著回答。

二十二歲的仁科理佳,就讀大學社會福利科系。在進入高中的時候,學習喜愛的英文並成爲空中小姐是她的夢想。但在看見經常到家裏來照顧臥病在床的祖母的看護人員,他們獻身於工作的情形之後,她期許自己將來也能夠從事“有助於他人的工作”。

看護老人並不像空中小姐是那麽風光的工作。既不能化妝也不能打扮得漂漂亮亮,當然也不能夠把指甲留長、薪水也不是很豐厚、需要體力、穢物處理等事情也十分麻煩。但是——聽見老人家高興的說句“謝謝”,就能深刻感受到這份工作所帶來的成就感。

明年就要從大學畢業了,但如果可以的話,希望能在像這樣的社福中心工作。現在,在這裏做義工也是爲此的一種學習。

“啊!理佳等一下。”

把行動電話放進褲子口袋的廣橋,叫住正往裏面辦公室走的理佳。

“有什麽事嗎?廣橋先生。”

“沒有啦,其實有件事想拜託理佳幫忙的。”

慘了。理佳在心中如此叨念著。廣橋親切又溫柔,確實是個好人,但當廣橋說”有件事想拜託一下”時,大部分都是非常麻煩的工作。

“有什麽事要我幫忙呢……難道說,又是麻煩的事嗎?”

“我想……麻煩倒還不至於啦!”

“是什麽事?”

“嗯,其實有戶人家最近這幾天都聯絡不上。姓德永的家庭,他們家有個罹患老人癡呆症的老婆婆,但在這幾天,打了好多通電話都沒有人接。然後呢,想請理佳過去查看一下情形……目前暫時打算這樣做。”

“這件事……很棘手吧?”

理佳噘著嘴巴。

“拜託啦,沒有人可以幫我了。”

廣橋搓著兩手手掌,做出拜託的樣子。

“但是……那個……負責的人呢?”

“找不到那個人,從上星期開始就聯絡不上了、拿著鑰匙離開辦公室就不再露臉,我也感到很困擾。”

理佳歎了口氣。

“廣橋先生,我只不過是個義工喔!”

“沒關係,沒關係。理佳也已經很熟練了……幫我查看一下狀況就可以了……下次再請你吃好吃的東西。”

說完之後,廣橋把抱在腋下的整叠資料塞給理佳。

“啊!等一下……”

“總之就麻煩你了,拜託羅。”廣橋只丟下這句話之後,連忙往一旁經過的職員走去。

“啊!鈴木,等一下好嗎?”

啊——啊。答應他了。

理佳又在心中歎氣著。

很快就找到德永家了,是在距離車站不遠的新興住宅街上。雖說不上是高級住宅區,但卻是處寧靜的場所。

二樓透天厝的德永家,被綠意盎然的樹林所包圍著。有點老舊,但要比理佳跟雙親同住的家要寬敞,外觀看起來還滿漂亮的。

站在以紅磚砌成的門柱旁邊擡頭望著這棟房子,幾乎所有窗戶都拉上窗簾,有些窗戶更是關上了防雨板。難道全家外出旅行嗎?

按下“德永”門牌下的電鈴。

叮咚——

沒有人回應。

她窺探大門裏側,然後推開鐵門走向玄關。不可思議的是,玄關上方的電燈是亮著的。她邊說著“打擾了”,邊試著轉動玄關門的手把。

門沒有上鎖。

難道不是去旅行嗎?

她輕輕的將門打開。

“啊——”

一瞬間,理佳皺起眉頭。屋裏就像是肮髒的公共廁所——不,應該說是夏天的垃圾場一一飄散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

好臭。什麽味道啊?

她心中暗想著,並從包包拿出手帕掩住鼻子。“對不起……嗯……我是社福中心派來的,有沒有人在家啊?”她朝著屋內半喊著說。

距離入夜還有一段時間,但家中各處都燈火通明。

“對不起!沒有人在家嗎?”

她以手帕掩著鼻子,又再朝屋內喊了一次。此時——

從裏面,傳來像是在刮東西的聲音。

喀、喀——喀、喀——

是什麽呢?

她抱著懷疑的心態,在玄關脫掉鞋子進到屋內,並忍住惡臭,往走廊前進。

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

聲音是從走廊深處傳來的。聽起來就像用指甲抓黑板,會讓神經異常焦慮的刺耳聲音。

是什麽呢?到底有什麽呢?

理佳知道自己的腳已開始微微的顫抖。不只是腳而已。肩膀、背部、腰部等,身體各部位都在顫抖。真想立刻轉身離開。理佳是這麽想的。要是不立刻離開的話,會發生不得了的事情。理佳心中的防衛本能感受到在前面走廊存在著極端的恐怖,命令著理佳“轉身離去”。

“轉身離去,理佳。這裏有奇怪的東西。”

……好象轉身離去……好想轉身離去……好想立刻轉身離去。

“轉身離去,理佳。這裏有奇怪的東西。”

可是,理佳卻無法轉頭離去,因身爲看護所具備的強烈責任感,壓抑著那想轉身離去的強烈欲望。

那個抓東西的聲音仍持續著。

喀——喀——喀、喀、喀——……

她滿懷疑懼的踏進走廊盡頭的餐廳廚房區。

“啊!”

她不自覺的叫出聲。

在食具櫃旁邊有扇霧面玻璃門,門裏有人正用手揠著玻璃表面。

那樣子不知做了多久。突然,理佳回過神把霧面玻璃拉門拉開,從拉開的拉門縫隙伸出一隻滿是皺紋的手。

“不要!”

她反射性的慘叫出來。

在飄散著劇烈惡臭的房內,蹲著一個穿著浴衣的老婆婆。

理佳不自覺的用雙手搗住臉,忍住從喉嚨湧上的嘔吐感覺,但在下一秒鐘,理佳又再感受到身爲社福義工的責任感。

“嗯……老婆婆!”

理佳叫喚著並將老婆婆抱起。“振作點……振作點,老婆婆!”

大概已有好幾天沒人管吧,老婆婆的下半身跟床鋪都因她失禁排泄出的大小便給污染了。

“老婆婆,發生什麽事了?家裏的人都到哪里去啦?”

這個時候,老婆婆拾起頭,用恍惚的眼神看著理佳的臉。

“……伽……椰……子……來……了……”

散發出濃烈口臭的老婆婆開口說了。

“……伽……椰……子……來……了……”

但理佳根本不知道老婆婆言語中的涵義。

她拼命的忍住不斷湧現的嘔吐感覺,將所有窗戶全都打開,讓新鮮空氣與屋內渾濁的空氣相互流通,又搬出散發出強烈惡臭的被墊,挂在曬衣杆上面,然後從衣櫥找出乾淨的浴衣,幫老婆婆換上。

對理佳來說,這當然是相當沈重的工作,但她卻早就見怪不怪了。從事義工工作快要一年了,但直到現在,還曾經遇到更肮髒的工作。要是爲了這種程度的事情就畏畏縮縮的話,根本沒辦法勝任社福這份工作。

當所有工作告一段落之後,理佳開始跟呆滯坐在外面走廊的老婆婆說話。

“請問……你是德永幸枝老婆婆吧……我是代替高橋來幫忙的仁科理佳。”

或許有點重聽吧?還是因爲癡呆症狀變嚴重了呢?老婆婆對理佳的話完全沒有反應。

“嗯,德永女士……幸枝女士……我是仁科。請多多指教!”

老婆婆還是沒有反應,恍惚的眼神望著綠木叢生的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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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佳回過頭,環顧著屋內。鋪著幸枝被墊的榻榻米,因大量糞尿的滲透而變成黑褐色,而且有點腐爛掉的樣子。大概也用了很久吧,這樣的狀態絕非一天兩天造成的。說不定這個老婆婆已經四,五天,甚至是一個星期以上,沒吃沒喝的,獨自一人被扔在這裏。

總之,理佳先燒了些水,用濕熱的毛巾幫老婆婆擦拭身體。

她小心地不去碰到褥瘡,用扭幹的毛巾擦拭著老婆婆已出現老人斑的背後,同時試著問,“幸枝女士,有沒有什麽需要呢?”

但老人還是沒有回答。就像是失去魂魄似的,茫然的眺望著庭院。

真傷腦筋……該怎麽辦呢?

理佳喃喃自語當中,摻雜著歎息。

有張照片掉在廚房地板上,理佳彎下腰將它撿起來。

被折到且有點皺的照片裏,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站在中間,左側站著一個頭略禿的男人,看起來應該是父親,而右側則站著一個長髮女人像是母親。男孩剪著馬桶蓋髮型,手中抱著一隻小黑貓,以盛開的櫻花樹爲背景,三人肩靠著肩並露出笑容。

這是張相當平常的幸福家庭照片。

是這家人嗎?

理佳將照片攤平之後,將它放在廚房餐桌上面。

窗外,黑暗已開始籠罩大地。

真的沒有人在家嗎?

別無他法的理佳決定在屋內四處看看。她一間間的將房間門打開,但是,一樓果真沒有任何人,點亮的燈光將無人的屋內跟走廊照得燈火通明。

爲了慎重起見,她決定上去二樓看看。當她爬到樓梯中間那段呈直角彎曲的樓梯間時,突然——有股難以形容的不安感襲擊著理佳。

不安?不,並非不安。肯定?對,她可以肯定。

理佳從未有過這樣的經驗,但如果要比喻的話,就像是明明看見鯊魚魚鰭探出海面還要下海——或者是,在因傳染病而死亡的屍體堆中行走——就是那種感覺。

是的,不是不安,她可以肯定這裏一定有“某種東西”的“存在”。不是理性,而是理佳具備的防禦本能如此告訴她的。

“不要去,不可以去二樓。”

理佳的防禦本能如此喊叫著。

她的心臟劇烈的起伏著,膝蓋也不由自主的抖動著,嘴巴也覺得乾渴。

“不要去,絕對不可以去。”

爲什麽呢?

理佳如此間著自己。

在害怕什麽呢?會有什麽呢?理佳。你就像個傻瓜,根本就不可能有那種東西不是嗎?理佳揮去防衛本能“不要去”的制止,一階一階的,重重的爬上樓。

一樓有好幾間房間,二樓卻只有兩個房間。她先將樓梯旁邊的房門打開看看,那是間約八個榻榻米大小的和室房,好象是拿來當倉庫使用,現在大概已沒有在使用吧。好幾件家具、紙箱及雜誌等,被整齊的擺放在房間的角落。

理佳心想,這個房間沒有人用吧!

但不可思議的是,這個房間的燈也是開著的。

她又再回到走廊,這次往更裏面的房間走去。當她一把門打開時,一瞬間,一股說不出難聞的臭味跟著渾濁的空氣一湧沖出。

屍體的臭味?怎麽可能。

對於自己的突發奇想,理佳覺得好笑。但因臉頰肌肉僵硬,所以無法隨心的笑出來。

這個假設並沒有錯。那的確是肉類腐壞的時候——哺乳類動物在死去後,肌肉被細菌分解時所産生的臭味。不過,對剛處理完樓下老婆婆一塌糊塗的排泄物的理佳來說,這種程度的臭味並不是難以忍受。

這個約十個榻榻米左右的洋式房間,應該是德永夫婦的寢室。從天花板垂吊下來的華麗美術燈,白色牆壁上還裝飾著裱了框的勞特雷克的海報。大型的雙人床放置在窗邊,床的兩側皆擺放著美麗的床頭櫃,上面擺著一對白色燈罩的陶制床頭燈。然後,所有的燈也都是亮著的。

爲什麽每個房間的燈都是亮著的呢?簡直像是住在這裏的人突然消失似的。

理佳站在門旁邊,環視著房間內。角落那邊應該是壁櫥吧,不知爲何,壁櫥門貼著膠帶。

咦,怎麽回事啊?爲什麽那裏貼著膠帶?

沒錯。相當明顯的,這有點違背常理。這樣做的話,就沒辦法開關壁櫥了啊?

爲什麽要在那裏貼上膠帶呢?

就當理佳在心中喃喃自語時——聽到了聲音。

喀哩喀哩……喀哩喀哩喀哩……

誰?

極度的恐懼感讓她産生尿意,這讓理佳下腹部麻痹了。

喀哩……喀哩……喀哩……喀哩喀哩……。

因恐怖而顫抖的理佳,膽戰心驚的環視著四周。

喀哩……喀哩……喀哩喀哩喀哩……。

咦?在那裏面嗎?在那個壁櫥裏面嗎?

沒錯。那個抓東西的聲音確實是從壁櫥傳出來的。

她戰戰兢兢的走近壁櫥,將手放在拉門上面。此時“喵——”

壁櫥裏面傳出貓叫聲,理佳不由得嚇一跳。

貓?壁櫥裏面有貓?

“喵——喵——”

沒有錯,有只貓被關在壁櫥裏面。

理佳稍微猶豫了一下,便下定決心將貼在壁櫥拉門上的膠帶取下。她把黏在手指的茶色膠帶甩掉,拉開了門。

在那裏——壁櫥上層——有只小黑貓。它蹲坐在堆得不高的棉被上。

忽然照射進的光線,讓小貓一瞬間睜不開眼睛。然後,它對著理佳“喵——”發出微弱的聲音。

“什麽嘛……別嚇我啦……好啦,快出來吧!”她生硬的微笑著,並爬進壁櫥裏面。密閉的壁櫥內散漫的一股濃烈的腐臭味。

……好臭。

就在她喃喃自語的時候——忽然看到拉門的死角有個男孩。

“啊!”她發出慘叫聲並閃躲開來。

“誰!你是誰!”她邊後退邊叫著。

男孩大概五、六歲左右。肌膚白得有點恐怖,身上只穿著內褲,抱著纖細的膝蓋,直盯著理佳看。

“那……那個……小朋友……嗯……小朋友你是誰啊?”

理佳提高音調的問,而男孩像是要回答似的開口了。

“喵——”

那不是從男孩口中所發出的叫聲,而是蹲坐在旁邊小貓的聲音。但理佳卻覺得是男孩發出貓叫聲。

“啊!”理佳邊叫著,邊沖出房間。

她跑到一樓老婆婆的和式房。

“幸枝女士,那個……二樓有個小孩耶!”

……章枝穿著剛換好的新浴衣,坐在理佳重新鋪好的被墊上面,眼睛盯著牆壁上的一點。“嗯……幸枝女士……二樓有個小男孩,那個孩子是誰啊?”

老婆婆用茫然的眼睛看著理佳。然後,乾裂的雙唇微動著說。

“……伽……椰……子……”

“咦?你說什麽?”

“……伽……椰……子……”

完全聽不懂老婆婆所說的,理佳感到十分困惑,抿了抿嘴唇。然後,想起在隔壁廚房地板上發現的照片。

她走到廚房,拿起剛剛自己才放在餐桌上的照片。

沒有錯,關在二樓充滿腐臭味的壁櫥裏面,就是照片裏抱著黑貓的男孩。

“……伽……椰……子……”

老婆婆從剛才開始就像鸚鵡一樣,重復說著相同的話。

“……伽……椰……子……伽……椰……子……”

理佳已經放棄了。她走到走廊,拿起行動電話打給社福中心的廣橋。

接起電話的廣橋還是一樣的忙碌。

“嗯……沒錯。沒穿衣服……好象是被關在壁櫥裏面……我事先沒聽說有小孩,所以嚇了一跳……是啊,現在還在二樓……所以,還沒有回來啊。好象已經好幾天不在家,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廣橋先生,你能不能來一趟啊?……這樣嗎?沒有辦法嗎?……是……是我知道了……”

廣橋現在似乎沒辦法離開工作崗位。因爲有社工休假,所以忙得不可開交,對於理佳拼死的訴說,也只是應付性的回答著。

她不得已的將電話挂掉。“該怎麽辦?”她自言自語著。

這個家不對勁,明顯的異常。但到底該怎麽辦呢?

因屋內燈火通明所以沒有發現,不知哪時候,外面已經一片漆黑。肚子也有點餓了。

對將這件麻煩事推給自己的廣橋産生恨意,突然,電話響起來了。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電話鈴聲連續響了五次之後,傳出不太適合現在聽到的機器聲,接著是男人錄音的聲音“這裏是德永家,我們現在不在,請在嗶聲後開始留言”

該怎麽辦?是不是接電話比較好呢?

就在理佳猶豫不決的時候,有個年輕女人的聲音說“喂,我是仁美。”

“喂,和美嫂嫂在家嗎?……媽的狀況怎麽樣了呢?我非常的擔心,所以請務必跟我聯絡。”

當理佳匆忙的伸出手時,電話就切斷了。

該怎麽辦才好呢?

突然感覺到後面有人在看她而回過頭。

沒有人。只聽見老婆婆自言自語的聲音。一定又是重復說著“……伽……椰……子……”那意思不明的話。

無計可施的理佳歎了口氣。看著手裏的照片。照片裏長頭髮的女人就是“和美”嗎?她又感覺到後面有人在看她而回頭。

還是沒有人。

“……伽……椰……子……”只聽見老婆婆嘀咕著。

仁美

德永仁美歎著氣,從包包裏拿出行動電話。按下光是今天就打了三次的電話號碼。

今天晚上因爲處理跟顧客之間的無聊問題,而延遲了回家的時間。辦公室只剩下仁美一個人。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在電話鈴聲響了好幾次之後,就跟每次一樣跳到自動答錄,接著就是哥哥錄音的聲音,“這裏是德永家,我們現在不在,請在嗶聲後開始留言。”

“真是的,哥到底在搞什麽啊?”

自言自語之後,她對著答錄電話說,“喂!我是仁美。”

“喂,和美嫂嫂在家嗎?媽的狀況怎麽樣了呢?我非常的擔心,所以請務必跟我聯絡。”

挂斷電話之後,又歎了一口氣。

仁美想起在一個星期前那天晚上哥哥的樣子。是的,那天晚上,哥哥勝也明顯有些反常,就像被“另一個男人”附身似的……這,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呢?從那天開始,每天都打好多次電話到哥哥家,卻一直都是自動跳到答錄,只聽見電話錄音而已,並沒有人來接聽。哥哥的行動電話也是一樣,每次都是電話鈴聲不停的響著。

她簡單收拾一下辦公桌,提著從香港買回來的LV包包出了辦公室,通過空無一人的走廊往電梯走去。

此時——

有種聽得出來跟仁美的高跟鞋完全不同的腳步聲——像是亦著腳在潮濕的走廊上走路,唰——唰——的腳步聲——從背後傳來。

咦?是誰?

她停下腳步回頭一看。當然,並沒有看見任何人。

她又再往前走。然後——就像配合著仁美的腳步聲,又是那個刷——刷——的聲音。她迅速的回頭再看一次,果然還是沒有人。

“我到底在幹什麽啊?”

她苦笑著自己對自己說。突然,感到一陣尿意,於是進入電梯前面的洗手間。上好廁所,仁美壓下沖水開關的時候,又是那個唰——唰——的腳步聲從走廊傳來。唰——唰——唰——唰——聲音正往這裏靠近,然後,走進女用洗手間裏面。

進入洗手間的那個腳步聲,進到仁美隔壁間的廁所。從廁所門下面的縫隙可以看見那個女人——因爲是女用洗手間,所以當然是女人——的影子。

還有其他人在公司啊……可是也沒必要特地選隔壁間的廁所……還是說那個腳步聲……究竟是穿什麽樣的鞋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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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麽想的時候、包包裏面的行動電話響了。從standbyme的旋律知道是哥哥從家裏打來的。她自語著“啊!打來了!”邊將電話拿出來。真的是哥哥,在小液晶畫面顯示出“德永勝也”四個字。

“喂,哥嗎?”

“啊……啊……啊……啊……啊……啊……啊……”

從電話那頭傳來的,像是從喉頭深處所發出不可思議的聲音。仁美嚇了一跳,瞬間,將電話拿離開耳朵。

“…啊……啊……啊……啊……啊……啊……啊……”

“哥……別開玩笑了。你不知道我打了幾次的電話啊?”

電話挂掉了。

“哥,哥……真是的!”

仁美正要按下重撥鍵的時候,牆壁傳來叩叩叩的聲音,是隔壁間廁所的女人敲的。

“啊,對不起,我馬上挂掉。”

決定到外面之後再打電話,於是將電話放回到包包裏。

此時,從隔壁廁所傳來——

“……啊……啊……啊……啊……啊……”跟剛才在電話裏面聽到的一模一樣,從喉頭深處發出的聲音。

“……啊……啊……啊……啊……啊……啊……啊……”

“誰?是誰?”

她叫著並沖出廁所隔間,挂在包包上的熊熊護身符不小心鈎到門把而掉到地上。當她彎腰預備撿起護身符的時候,那間開著的單間廁所門打開了,她反射性的擡頭看。從門縫看到有人——一個長頭髮的女人走出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要!”

仁美抛下掉在地板的護身符不管,沖出了洗手間。她頭也不回,甚至不搭電梯而改走樓梯直接沖下樓。當她气喘吁吁的沖到一樓時,立即往警衛室直奔而去。

運氣相當的壞,留守在警衛室的是仁美最討厭的警衛。

那個四十多歲的警衛,每次只要仁美走在前面,就會用猥褻的眼神盯著她的身體看。

但是,現在不是討厭的時候。對放肆的盯著自己胸部及雙腿看的警衛,仁美拼死的將剛才發生在五樓洗手間的事告訴他。

“應該是還有其他女同事留下來吧?只是這樣吧?”

警衛光是盯著仁美的身體就相當忙碌了,根本就不相信她所說的話。

“不是。不是那樣的……該怎麽說……那個……拜託你,請過去看看。”

“好,好……那麽我就去看看,德永小姐就先待在這裏喔!”

“麻煩你了。”

“五樓北側的女用洗手間對吧?”警衛說完後,刻意碰了碰仁美穿著薄襯衫的後背,他不懷好意的摸著,口頭還輕薄地說,“德永小姐,今天你穿的是淺藍色的內衣喔。內褲也是一樣的顔色嗎?”然後,笑嘻嘻地走出警衛室。

之前,這種舉動一定會惹她發火,但今天晚上的氣氛實在不對勁。仁美不安的環顧著四周。

難道真像警衛所說的,還有其他女職員留在公司嗎?

不,不是這樣,絕對不是。仁美確確實實看到了,那個女人……那個長頭髮女人所穿的白衣……沾滿了血。

她想起,那個女人從喉嚨發出像勉強擠出的“……啊……啊……啊……啊……啊……啊……啊……”聲音。

光這件事就讓她全身起雞皮疙瘩。

警衛室有好幾個像小型電視的監視用熒幕,照出辦公室內各個場所。今天晚上幾乎已經沒有人留在公司了,出現在每個黑白監視用熒幕上,都是無人的公司內部。

終於,其中一個熒幕出現那個討厭警衛的背影。仁美印製住自己身體微小的顫抖,盯著警衛穿著制服的身影看。

警衛東張西望的環看著周圍,並朝著沒有人影的五樓走廊北側的女用洗手間走去,他在洗手間門口停下了腳步,主裏面看……像是看到什麽東西似的,突然僵在原地……名後……就那樣……仿佛被吸入的走進女用洗手間。

……一分鐘……二分鐘……三分鐘。

怎麽了呢?爲什麽還不出來呢?

不管等了多久,還是沒有人從洗手間出來。

仁美繼續盯著熒幕,身體開始劇烈的發起抖來。

……四分鐘……五分鐘……六分鐘。

怎麽回事?那個人到底怎麽啦?

仁美還是繼續看著熒幕。

終於——有人從女用洗手間走出來。但並不是那個警衛。

從女用洗手間走出來的是,那個身穿白色衣服,留著乏頭髮的女人。

“爲什麽?”仁美像在呻吟般的自言自語。“爲什麽?”

因女人低著頭,所以看不見她的臉:但她卻知道,那牛白色無袖洋裝的胸前部分,沾染一大片如血般的痕迹。卻是光著的,沒有穿任何鞋子或涼鞋。

仁美的身體如石頭般僵硬,繼續看著熒幕畫面。雖然想要逃出去,但因全身肌肉僵硬,根本就無法動彈,甚至圭呼吸都忘記了。

滿身是血的女人低著頭,走在走廊上,直直的朝這裏一監視攝影機的方向——接近。現在,可以清楚看到鮮血從女人身體滴落。

穿著白色洋裝的女人,搖搖晃晃的繼續在走廊前進,然後在監視攝影機前面停下來。然後,慢慢的將臉擡起來。原本隱藏在頭髮下女人的臉露了出來。

“啊——”

仁美看到一張滿是鮮血的女人的臉。然後,同時間——熒幕上的女人也看著仁美。一臉鮮血的臉不自然的扭曲著,從熒幕裏對著仁美笑。應該沒有麥克風的,但是“……啊……啊……啊……啊……啊……啊……啊……”的聲音卻傳到無人的警衛室。

就在下一瞬間,仁美抱起包包沖出警衛室。

根本記不得自己是怎麽回到家的。

失魂落魄奔回自己公寓的仁美,沖入停在一樓的電梯。雖然從電梯門上的小玻璃窗,看見有個不認識的女人,似乎也想坐這台電梯而往這裏跑,但仁美完全沒有餘力等她。

她同時按下”關”及”10”這兩個按鍵,調整著自己的呼吸,並將身體往牆壁靠過去。然後緊緊的把Lv包包抱在懷裏,眼睛直視著電梯門上的小窗。

當電梯正要經過二樓樓層時,真的就那麽一瞬間,仁美看見身穿白色衣服、留著一頭長髮的女人,背對向這邊站著。

“啊——”

她的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著。但當電梯經過二樓之後,就不見女人的身影。偶然,沒錯,是偶然。白色洋裝,連我都有呢。她死命的朝這方向去想。

電梯經過三樓。在那裏——也有穿著白色衣服、留著長髮的女人以幾近相同姿勢背對站著。

“咦?怎麽搞的?”

電梯經過四樓。那裏也有穿身白色衣服,留著長頭髮的女人站在那裏。

“爲什麽!爲什麽!”

電梯經過五樓。那裏也有身穿白色衣服,留著長頭髮的女人站在那裏。

電梯經過六樓。那裏也有身穿白色衣服,留著長頭髮的女人站在那裏。

電梯經過七樓。那裏也有身穿白色衣服,留著長頭髮的女人站在那裏。

電梯經過八樓。那裏也有身穿白色衣服,留著長頭髮的女人站在那裏。

電梯經過九樓。那裏也有身穿白色衣服,留著長頭髮的女人站在那裏。

“不!不!”仁美掩面大聲的尖叫著。

電梯終於抵達十樓。在那裏——並沒有穿著白色衣服的女人。

“不!”

邊叫著邊沖出電梯的仁美,在日光燈青白色的燈光下,像發瘋似的狂奔著。她沖到門口寫著“1002”自己的房間,從包包拿出鑰匙,拼命的插進鑰匙孔,終於打開鐵門沖入室內。

理佳

……那個小男孩或許知道些什麽。

如此想的仁科理佳再次爬上二樓。當樓梯走到一半時,她往裏面的房間看去,只見寢室門是敞開著,從房裏傾泄出明亮的燈光。在門的旁邊,小男孩抱著小黑貓蹲坐在那裏。他仍只穿著內褲,而露出的皮膚則如蠟像般的白晰。“喂,小朋友,你不冷嗎?”

理佳走近赤裸著上半身的小男孩,溫柔的問他。“小朋友,你叫什麽名字?能不能告訴姐姐你的名字呢?”

抱著小貓的男孩在一瞬間,眼神看向遠方。然後用微弱的聲音說?……俊雄。

“俊雄?你叫俊雄啊?對了,俊雄,你爸爸媽媽到哪里去啦?”理佳開口問。但是,這次小男孩卻不說一句話。

“那個……嗯,俊雄,爲什麽你要躲進壁櫥呢?”

小男孩仍是沈默不語。就這樣無言的,用那朦朧的眼睛,像是在看理佳背後的其他人似的。

爲什麽赤裸著身體呢?被誰關進壁櫥的呢?從哪時候開始就在壁櫥裏面的呢?爸爸跟媽媽哪時候就不在了?兩個人哪時候回來?

有許多許多事情想問男孩。但是,理佳卻忍住不問,她想小男孩一定有他不願意說出的特別理由吧。

……真是傷腦筋。

當理佳在心中如此嘀咕的時候,抱著小貓的男孩突然遞出一本茶色剪貼簿之類的東西。“這是什麽啊?”

她反射性的接下遞交在胸前的東西。那是本老舊的剪貼簿,應該被翻閱了許多次吧。剪貼簿的四個角變得有點弧度,而且遺留有手垢。

“這個,姐姐……可以看嗎?”

看見抱著小貓的男孩默默的點頭之後,理佳將剪貼簿迅速的翻過。

那看起來像是女性的日記。從十四年前春天的某天開始。

在空白的剪貼簿上,滿滿寫著拙劣的字迹,理佳快速的看過。在那裏!某個女性對所喜歡男人的愛慕,一點一滴的寫在上面。

“今天早上,在像擠沙丁魚的電車上,小林的手跟我的在瞬間碰觸了。小林的手是溫暖的,卻留著點汗,小林他並沒有注意到。但是,那一天只要想起小林手的溫暖就充滿幸福……跟在教室那一側的小林四目交會。光是這樣,就讓我心臟怦怦的跳,沒有辦法思考其他的事……明明其他還有許多空位,但上課遲到的綠川真奈美卻刻意坐在小林的旁邊。而且,還說忘記帶課本要小林把課本借她看……今天,下課之後,綠川真奈美邀小林去咖啡廳。雖然小林說還要去打工而拒絕了,但綠川真奈美這樣的積極讓我有點吃驚。絕對沒錯,她跟我一樣都喜歡小林……”

邊讀著剪貼簿,理佳也想起自己也曾經有過那樣的時期。同時,也想起久違的豐島裕二的臉。

豐島他現在到底怎麽樣啦?畢業之後的工作已經決定了嗎?

是的。就在不久之前,理佳也跟寫這本剪貼簿的女生一樣,對這個在大學參加同一個社團,名叫豐島裕二的男生懷有好感。

那個時候,理佳過著一整天只想著豐島裕二的日子。非常非常喜歡豐島裕二,喜歡到無法自拔的地步,光是跟豐島裕二在同一間教室,就感到幸福無比。科系雖然不一樣,但只要他選擇的課理佳也會盡可能的出席。雖然很少,但她也曾跟豐島說過幾次話。只有一次,兩個人單獨到紅茶店喝茶。雖然她並非虔誠的教徒,但每天晚上,在睡覺之前,都會在被窩中向上帝祈禱。“上帝,請你讓豐島跟我交往,讓我有一天能夠跟豐島結婚。上帝,求求你。”

但是,理佳對豐島裕二的愛慕,最後還是無法實現,在理佳主動表白之前,豐島裕二就跟同一社團的學妹交往了。還記得那時候忘不了那種打擊,理佳向學校請假兩個星期,只是關在自己房間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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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雄。這是誰的日記啊?”

理佳開口問仍蹲坐在地上、抱著小貓的男孩,但小男孩還是不說一句話。

她原本並沒有興趣去看別人的日記。但不知爲何,卻無法壓抑“想讀它”的衝動。

理佳的視線回到剪貼簿上。裏面貼了好幾張像是“小林”,一個身材高挑的年輕男生的照片。以及長頭髮,感覺憂鬱靦腆的女生照片,而且她在每張照片都穿著白色衣服。這個女生好象在哪里看過,真的,在哪里看過……

啊——理佳擡起臉來。對了,那個女的就是掉在一樓廚房地板的照片中的女人。但如果是這樣的話,她一定就是這個叫俊雄的男孩的母親。但是……“小林”呢,很明顯的是,跟照片中的男人是不同的人。

“俊雄,這……是你媽媽的日記吧?……你把它拿給其他人看,不怕會被罵嗎?”

理佳又開口問小男孩了。但他還是不說話,像在命令理佳“繼續看”似的等著她看。無可奈何的理佳,又將視線放回到剪貼簿上。

“……昨天終於拿到小林公寓的門鑰匙。因爲它掉到小林所坐的椅子下。我看了看四周,偷偷的放進皮包裏……用那把撿到的鑰匙,第一次潛入小林的家……打開玄關的鞋櫃。在那裏排著女生的涼鞋、平底鞋跟靴子。一定是綠川真奈美的鞋子……今天也潛入叫,林的家,第一次睡叫、林的床,被小林的氣味所包圍,我感到相當的幸福。從來沒有過這麽幸福的感覺……如往常一樣,躲在小林的臥床底下,小林跟綠川真奈美竟一起回來。倆人並沒有發現我藏在下面,然後就在我上面赤裸著身體做愛……平躺在小林的床上,開始生平第一次的自慰。想象赤裸的小林及被小林侵犯的裸露的我,過了好幾個小時……今天也趁著叫、林不在的時候潛進去,在他的床上自慰著。時間在不知不覺中過去了,一直的,一直的……今天我又赤裸著全身在叫、林的床上自慰。剛開始的時候,外面的天色還相當的明亮,但不自覺中卻變黑?……想象著被小林強暴的自己……搓揉著自己的乳房,撫摸著下體……小林蠻橫的將他那個放進我嘴裏……小林揉搓著我的乳房,從後面,深深的進入我的身體……小林射進口中的精液,讓我喉嚨不自主的發出聲音……”

……太變態了,這個人太變態了。

理佳如此想著。沒錯,我確實是非常喜歡豐島,但我不會做出這樣的事,連想都不會去想。

理佳合上剪貼簿。總不能一直閱讀別人性愛的幻想,而且她也想到老婆婆還在樓下。

“……俊雄。姐姐要去看看奶奶的狀況……那個老婆婆是俊雄的奶奶對吧?”

小男孩果然還是沒有回答。張著茫然的大眼睛,只是呆呆的望著理佳。

理佳想要把剪貼簿還給男孩。但是——突然改變主意,而翻到最後一頁去看。不知爲何,好象非得這樣做似的。

“今天,有個叫做仁科理佳的杜福大學學生到(我的家)……”

“咦?”

她全身肌肉僵硬了起來。

……爲什麽,寫著我的名字呢?

“……我想跟以前一樣將仁科理佳給殺了,但因想到萊件事所以先放她一馬。只是把她殺了一點也不有趣,與其殺掉這個叫仁科理佳的,倒不如進入她的身體……”

……爲什麽知道我失戀的事情呢?

她反射性的看了一眼日期,那是今天。

一瞬間,腦中一片空白。劇烈的顫抖緊接而來。

……爲什麽?……爲什麽?……爲什麽?……爲什麽?

剪貼簿砰的掉在腳邊。蹲坐在地板上的男孩擡頭看著理佳,臉部不自然的扭曲著笑了,而男孩抱著的黑貓“喵——”的叫了。

爲什麽?爲什麽?爲什麽?爲什麽?

呼吸無法順暢,理佳大口喘著氣,同時慢慢的往後退。接著,她像是夢遊病患般走下樓梯,朝玄關走去。

“不可以待在這裏!”

“快離開這個家!”

“快一點!”

“快點!”

“快點!”

“快點!”

“快點!”

理佳內心的防衛本能又開始喊叫著。

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麽事,理佳只是知道“不可以再待在這裏”。

到了玄關,她把手放在門把上,恍惚的穿著鞋。那個時候——

“喔……嗯。”

從背後傳來老婆婆如呻吟般的哀嚎。

原本想不管它,立刻離開這個家。但是卻無法這麽做。她轉過身,把剛才穿好的鞋子脫掉,毫不考慮的往走廊跑,奔到老婆婆所在的和室房。

在那裏——老婆婆眼睛睜開著,仰躺在墊被上。

“……幸枝女士!……幸枝女士!”她邊叫著,邊搖晃著老婆婆的身體。

“請振作點!幸枝女士!幸枝女士!”

老婆婆的身體還是溫熱的。但卻已經沒有生命迹象了。

雖然這是第一次碰觸人的屍體,但理佳卻清楚的知道。

異樣的恐懼貫穿全身。

“快逃!”

“快逃!”

“快逃!”

“快逃!”

理佳心中的防衛本能仍繼續喊叫著。

快逃吧。下定決心的理佳正要站起身的時候,有人從後背拍打理佳的肩膀。

“啊一一”

知道自己不能轉過頭去。只要一轉頭,“那個”就會“在”那裏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對方不成話語的發出聲,理佳的身體像石頭般的僵硬。那個時候,肩膀又被拍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終於,理佳轉過頭去了。然後,看到“那個”就“在”那裏。那一刻,理佳無法喊出聲音就昏倒在地。

仁美

仁美將玄關門上了鎖,挂上安全鐵鏈。邊打開玄關跟走廊的燈,邊往廚房走去,然後將冰箱裏的實特瓶礦泉水拿出直接的喝。

她調整紊亂的呼吸,將LV的包包放在桌子上面,原本垂挂在包包上的小熊護身符只留下銀色的鏈子。一瞬間,德永仁美又想起站在每層樓電梯前面,穿著白色衣服,留著長髮的女人身影,然後用力的甩甩頭。

……振作一點,仁美,那是錯覺啦!根本不可能發生那麽誇張的事吧?錯覺,對,那絕對是我的錯覺。

她用面紙把沾在寶特瓶瓶口的口紅擦掉,將礦泉水放回冰箱。此時,桌上的電話分機的鈴聲響了。一瞬間,她有點猶豫,接著她戰戰兢兢把手伸向電話,然後輕聲細語的回答“……喂”。

“喂,仁美……是我,和美啦!”

電話那頭的聲音是哥哥的妻子和美。

“啊……和美嫂子!”

仁美放下心的說,全身的肌肉整個放鬆,眼淚也快要掉下來了。

“現在我在仁美公寓的附近,方便過去一下嗎?”

“嗯,當然羅。和美嫂嫂,馬上過來嘛!”

“嗯……仁美的房間是幾號啊?”

“十樓的1002室。和美嫂嫂,請你快點過來好嗎?”

“1002號嘛。好,好,我馬上過去。”

電話那頭的嫂嫂有點奇怪的笑了。

嫂嫂已經來過仁美的家好幾次了。但這是第一次問房間的號碼。不過……驚慌失措的仁美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終於,“叮咚——”門鈴響了。手拿著電話分機,仁美恍惚的朝玄關走去,她一如平時的習慣,從防盜眼觀看外面走廊的情形。她看見畫著濃妝的嫂嫂和美,微笑的站在那裏。

拉開安全鐵鏈,她叫著“和美嫂嫂!”並把門打開。

但是……門外沒有看見任何人。

咦?爲什麽?……爲什麽?

她臉上的血色頓時消失,全身無力。這個時候一一從手中電話分機傳出聲音。她失神的把電話分機靠在耳朵上。

從分機聽到的是,像從喉嚨深處發出的“那個聲音”。

“……啊……啊……啊……啊……啊……啊……”

“不要!”

仁美立刻把電話分機丟出門外,一把關上門,上鎖並挂上安全鐵鏈,她跑過短短的走道及狹窄的廚房,沖進廚房旁邊寢室兼用的起居室,然後環視狹窄的房間,將床頭的電話線拔掉,讓屋內電燈全開就躲進被窩。

四周十分的安靜。寂靜中,只聽見自己紊亂的呼吸聲。無法忍受這份死寂,仁美害怕的從被窩伸出手,抓起放在床頭櫃的遙控器。按下電視的開關。熒光幕上出現女記者的身影。那像是某個事件的現場。穿著淺色迷你套裝的女記者,以指甲油光澤閃閃發亮的手握著麥克風,濃妝豔抹的臉因沈重而扭曲。

“……這次的事件,造成藏匿屋內的嫌犯將八歲的人質殺害的最壞結果。爲什麽不能再更迅速的採取對策呢?今後警方處理類似案件的方法將是一大問題……”

仁美根本不在乎是什麽內容,只是現在,很想聽到人說話的聲音。她蓋上被子,像烏龜似的只把頭伸出去,眼睛直盯著電視熒光幕看。

……仁美,冷靜下來,別害怕,冷靜下來。

仁美拼命的對自己說。此時——

熒幕上的畫面突然有雜訊。因夾雜著啪嘰、啪嘰、啪嘰的聲音而無法聽得很清楚。畫著濃妝的女記者,她那看起來有點強勢的臉一會兒直,一會兒橫的扭曲著。

“……被殺害的田村裕美香的父親……啪嘰、啪嘰……現在不想說任何話……啪嘰……啪嘰啪嘰……啪嘰……事件的……帕嘰……啪嘰……犯人是……啪嘰……啪嘰……啊……啪嘰……帕嘰……啊……啊……啪嘰……啪嘰……啊……啊……啊……啊……啪嘰……啊……啊……啊……啊……啊……啊……”

“那個聲音”絕對是從電視喇叭傳出來的。像是由喉嚨深處發出的,那個聲音。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要!”

仁美死命的按著遙控器,想要把電視關掉,但電視怎麽也關不了,整個電視熒幕只見女記者的臉左右扭曲,就像孟克“呐喊”的畫,歪斜的臉被固定住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電視又繼續發出“那個聲音”一會兒,然後就突然消失了。

“不要!不要!”

仁美躲進被子裏喊叫著。那個時候,手臂好象碰到什麽東西。

她慢慢的拿出來看,那是原本垂挂在Lv包包的那個小熊護身符。的確……那是那個時候……掉在公司女用洗手間的地板……爲什麽……爲什麽會在這裏……。

“我不要!”

她把小熊護身符取出來,把被子蓋到頭上。然後,在黑暗裏繼續顫抖著。

沒來由的,她回想起以前的事情……以前……母親幸枝帶著仁美第一次到幼稚園的那天……幼稚園的畢業典禮及小學的入學典禮……夏天,全家人到新瀉海岸露營時,和哥哥勝也在海中盡情游泳的事情……曾經喜歡吉田的事……到佐渡遠足的事……初經來的那個早上……中學的入學典禮……在體操部第一次站上平衡木的事……喜歡佐山學長及第一次接吻的事……在無人的社團教室裏,跟佐山學長擁抱在一起,以及中途突然感到害怕而沖出教室……考上第一志願學校那天,媽媽煮了紅豆飯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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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高中開始練習的新式體操,及參加高中校際團體比賽中,不小心掉了體操的時候……被同班男生石田告白,然後他開始交往的事……在他家第一次發生性行爲的事……月經遲來二個星期的事……考上東京的大學時,及高中畢業那天的事……到新幹線月臺送行的母親身影……在東京的公寓開始一個人生活,大學的生活,聯誼、校慶及社團活動的事……那個時候的男朋友,杉田篤史的事……想留在東

京而到處去應徵的事……每天在辦公室忙碌的事……因杉田篤史出軌而跟他分手的事……父親死去及母親生病的事……數天前,看見哥哥勝也的表情……

大概一分鐘,最長不超過二分鐘,這許許多多的回億一幕幕出現在腦海裏,瞬息萬變。然後……仁美,覺悟了。

我會死……哥哥跟媽媽大概也都死了。

在無意識當中,已淚流滿面。

那個時候,“那個”坐上了棉被上。

仁美從棉被探出頭來。然後,看見“那個”“在”那裏。

某個男人要把飼養的貓遺棄。已經養了好幾年的貓,之前夫婦倆像是自己的小孩似的疼愛它,但當妻子懷孕,生了小寶寶之後,對貓的愛突然間消失了。

男人把貓放進籠子裏,走出了家門,去離家不遠的公園遺棄貓。那座公圖還有其他的流浪貓,也有很多愛貓人士會去喂貓,他心想,丟掉的貓應該不會餓死吧。

“要過著幸福的日子喔!”

男人說完後,將貓從籠子裏抱出來,讓它留在長椅旁,逕自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但是,當男人回到家之後,發現在家裏的客廳裏,出現了剛剛已經丟掉的貓。而且貓還比男人更快回到家。

“離家那麽近當然不行啊!”

抱著嬰孩的妻子笑著說。

於是,隔天男人又把貓放進籠子裏,這次他將籠子綁在腳踏車的貨物架上,出了家門。然後,從家裏騎了三十分鐘左右,騎到比昨天還要遠的川原,才貓給丟棄了。他認爲,這種距離貓是不可能走得回家的。

然而,就在男人又騎了三十分鐘的腳踏車回到家時,沒想到一進門就看見貓又跟昨天一樣蹲坐在客廳裏。

“這只貓是剛剛才到家的,沒想到它的速度比腳踏車還快,感覺有點怪怪的。”

讓嬰孩含著自己乳頭的妻子,表情僵硬的說著。

“可惡,這只貓怎麽這樣煩人。”

男人用厭惡的眼光盯著貓看,咬牙切齒的說。

隔天,男人又將貓放進籠子裏,然後對妻子說,“這次絕對要把它丟到它找不到路回來的地方”,便開著車出門下。

直到今日仍然沒人知道,男人那天到底往哪里去了。

貓這次是沒有再回來了,但男人也一樣,再也沒有出現過……

廣橋

憑著模糊的記憶走著走著,在迷了好幾次路之後,廣橋幸夫終於到了德永家。老舊的紅磚門柱上面,確實有寫著“德永”的門牌。

……理佳,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昨天,接到仁科理佳那通電話之後,就再也沒有連絡了。打了好幾次電話到她獨自居住的公寓,也打了好幾次她的行動電話,還是無法聯絡上。之前從未發生過這種事。

他按下門柱上對講機按鍵。但沒人回應。於是他推開鐵門朝玄關走進去,再按下玄關旁的門鈴。但還是沒有人應門。

“真傷腦筋。”

自言自語的廣橋,想起負責照顧德永幸枝的女社工高橋。跟廣橋在同一個社福中心服務的高橋綾香,從上星期開始就無故缺勤,到現在仍然沒有取得聯絡。

他轉動著門把,發現並沒有上鎖。

“對不起。我是社福中心的廣橋,有沒有人在家啊?”

在玄關脫掉鞋於後,他便進入家中。大白天的,家裏卻是燈火通明。可是,卻沒有人在的樣子。

“有人在家嗎?”

之前,曾經跟高橋綾香來過德永家。根據廣橋的記憶,名叫幸枝的老婆婆應該住在走廊盡頭的廚房旁邊。

從廚房窺看隔壁的和式房間,發現德永幸枝躺在墊被上睡覺。

睡覺?

不,不是的,她不是在睡覺,而是睜著眼睛死了。

“哇!”

廣橋慘叫一聲。在下一瞬間馬上回過神邊叫著“幸枝女土!”他邊趴在老婆婆身上,劇烈的搖晃那穿著浴衣的身軀。但是已經死亡的老婆早就回天乏術了。

“爲什麽?”

廣橋無意識的喃喃自語著,把臉擡了起來。接著從口袋拿出行動電話,並環看著屋內四周。卻發現屋內的一角——仁科理佳正縮在那裏。她的身體靠在牆壁上,茫然的望著這裏。

“啊,理佳!”

他慌慌張張的沖到仁科理佳的身邊,兩手抓住她纖瘦的肩膀,大聲喊著,“理佳!理佳,怎麽啦!發生什麽事了!”

理佳張著那空洞的大眼睛,凝視著廣橋。然後,塗著淡淡口紅的雙唇微微掀動著。

“咦,什麽?你說什麽?”

廣橋把耳朵靠近理佳的嘴邊。從她胸前飄散出淡淡的香水味。

“……伽……椰……子……”

這次他聽到了。不過,還是不明白那句話的意思。

“咦,伽椰子?伽椰子,是什麽啊?”廣橋又再問一次。

不過,理佳沒有說話,只用那茫然的眼神呆呆的盯著廣橋看。

廣橋搖了搖頭之後,按下行動電話上110的按鍵。

中川

屋裏仍持續著檢警相關人員的現場搜證工作。

練馬警署的資深員瞥中川健一站在德永家的廚房,看著桌於上面的照片。有點皺的照片上,有著一對看起來像是夫婦的男女,以及一名抱著貓的小男孩,應該是他們的兒子。

檢察宮陪同警方到現場勘查,但那個叫德永幸枝的老婆婆,死因仍是個謎。不過,中川卻不認爲有他殺的嫌疑。老婆婆的身體並沒有明顯的傷痕,頸部也沒留下勒痕。

……看樣子是很難有什麽表現了。

中川在心中如此嘀咕的時候,部署五十嵐大介喊著,“中川先生,你看這個,”說著便遞出一張小便條。

“這是什麽啊?”

“嗯。看起來像是這家主人德永勝也的行動電話號碼,那邊電話裏的速撥鍵所設定的。”

“這樣啊,試著打過了沒有?”他用低沈沙啞的聲音問五十嵐。

“還沒有。”

“那還站著幹什麽?快點去打看看。”

中川有點焦急的命令著。“這麽基本的事情,不用我說也知道該怎麽做吧!”

“啊,是,真的很抱歉。”

注視著邊看著小便條紙,邊按下電話號碼的五十嵐大介,中川大大的歎了口氣。當刑警已經三年了,這個叫五十嵐的男人如果沒有中川的指示就不知道要做什麽,也不會思考自己該做什麽事。

“在德永幸枝的屍體旁邊發現的那個女孩子叫仁科理佳,問她發生什麽事,她根本答不出來,所以我覺得這件事絕沒那麽簡單。”

中川自言自語的說著的時候——家裏某處傳來電話鈴聲。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你們給我安靜一下!”

中川沙啞的聲音讓正忙著搜集現場證據的人全都停止動作。

的確,從屋裏某處可以聽到電話的鈴聲。

他走到走廊,豎起牙朵仔細聆聽。這個聲音似乎是從二樓傳出來的。

“鈐鈴鈐……鈴鈴鈴……鈴鈴鈴……”

“大介,來吧!”

中川對五十嵐如此說著,便往樓梯方向走去。很明顯的,電話鈴聲隨著他們通過樓梯間轉角之後,變的越來越大聲了。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二樓的房間看來似乎只有兩間。規律的電話鈴聲是從裏面那個房間傳來的。

“好象是從後面房間傳來的耶!”

“啊,似乎是這樣沒錯。”

打開房間的門,這裏應該是夫婦的寢室,放著一張大型雙人床,跟下面所有房間一樣,這裏也是燈火通明的樣子。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在這個上面吧!”

擡頭看著寢室天花板的中川說。“有手電筒嗎?”

“啊,好的,請等一下!”

等不及匆忙飛奔而去的五十嵐回來,中川直接拉開壁櫥的拉門。拉門下面掉出被揉成一團的膠帶。

中川上半身探進壁櫥裏,隨即皺起眉頭。

“這是什麽臭味啊?”他自言自語著。

腐臭——沒錯。壁櫥裏面充滿東西腐敗的臭味。

他跳上塞著薄被的壁櫥上層,挪開一塊天花板,再把脖子探進天花板上面。那裏面,籠罩著更強烈,會引人嘔吐的腐敗臭味。中川停止呼吸,仔細的聆聽。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絕對沒有錯。電話鈴聲就是從這附近傳出來的。中川努力想看清楚些,但天花板上面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見。

“喂,大介,手電筒還沒拿來嗎?”

中川從天花板把頭伸出來,大聲喊叫的時候,五十嵐終於拿著手電筒回來了。

“哇,這是什麽臭味啊?”

邊交出手電筒,五十嵐把臉轉過去。

中川沒有答腔,一把從五十嵐手中搶過手電筒,再次的把頭探進天花板。手電簡所發出的微弱光線,照亮滿足灰塵的天花板裏面。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他忍住不斷想吐的感覺,憑藉著電話鈴聲,慢慢的移動著光線。“啊!”

中川尖叫一聲,手電筒不自覺的從手中掉落。接著,他慌張的把它撿起來,再一次照亮天花板裏面的一角。

在那裏——有兩個男女。

被手電筒照到的兩個人,看起來不像是活著的。在濃烈的腐臭味中,兩個人滿身是血,像是戀人般閉著眼睛,緊靠在一起。

中川健一當刑警已經快三十年了。到目前爲止,當然也遇過一些無法破案的時候。但這麽不可思議的案子卻是頭一遭。

在德永家的天花板上面所發現的男女屍體,是那個家的住戶德永勝也及妻子德永和美。德永和美全身被利刃劃了無數處傷口,兇器應該是在現場發現的折叠刀。至於德永勝也則是從背後爲厚刃菜刀所殺,深深刺入的刀刃前端幾乎穿透腹側。據研判,兩人大約都已死亡兩個星期以上。

從現場的情形來看,德永勝也是將妻子以折叠刀殺害之後,再將屍體搬運到天花板上面。折叠刀上面清楚留有勝也的指紋。但是到底是誰殺了德永勝也,又是誰將他的屍體搬到天花板上面的,這點疑點並無法理清。刺在德永勝也背上的厚刃菜刀刀柄上,留有幾個應該是女性的指紋。據警方調查指紋的結果,讓人無法置信的事實出現了。

刺在德永勝也背部的厚刃菜刀上的指紋,與五年前在鄰近住宅區被殺害的男子佐伯剛雄背上的厚刃菜刀刀柄上的指紋相吻合,是屬於佐伯剛雄的妻子佐伯伽椰子所有,而這個女人同樣應該已於五年前死亡。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中川歪著脖子,感到疑惑。“死掉的人,到底是怎麽去殺人的呢?”

佐伯剛雄也曾經是現在這個德永家的住戶。五年前、佐伯剛雄將妻子伽椰子及兒子學校的導師殺害,然後自己又被某個人——根據殘留在兇器的指紋,應該是那個被自己放置在家裏天花板上的妻子伽椰子——殺害的。

天花板上的屍體、折叠刀,從背部貫穿腹部的厚刃菜刀、遺留在厚刃菜刀刀柄上的指紋、貼在壁櫥拉門上的膠帶……這次的事件跟五年前實在太過於相似。除非這是有人刻意這麽做,此外別無其他的可能。

那麽,到底是誰這麽做的呢?

“到底,這是怎麽回事呢?”

中川健一又再次喃喃自語著,然後再歪著脖子。

理佳

仁科理佳呆呆的盯著病房的牆壁。就像迷失在夢中一般,所有的事物皆失去真實感。

“……理佳?……理佳?”

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子,她轉過臉來。在那裏,站著一位長頭髮的女性。

霎時間,她身體僵硬了。

“理佳,理佳!”

盯了好一會兒之後,終於,知道那是從高中時代到現在的好友,中田真理子。

“啊,真理子。”

“怎麽了啊?整個人在發呆。沒問題吧?”

“嗯……真理子……你來了啊?”

“是啊,接到社福中心的廣橋先生打來的電話,嚇了我一跳……理佳,不要緊吧?”

“嗯……真不好意思。真理子。謝謝你專程來看我。今天,不去學校沒關係嗎?”

“別擔心我啦……倒是你,理佳,到底發生什麽事啦?”

妝化得相當美麗的真理子,因擔心而皺起那描得細細的眉毛。

“那個……我自己也不太明白……”

“不明白?”

“嗯。”

她並沒有說謊。社福中心的廣橋委託她去探望德永幸枝的狀況……後來卻看見幸枝睜著眼睛死了……只記得到這裏爲止的事情。但是之後的事情就完全不記得了。每當要去想起時,理佳內心的某個聲音便命令她“別想起”。

“別想起,不可以想起。”

似乎曾經看過極端恐怖、極端令人討厭的東西,但卻不是很清晰。

“理佳,振作一點!別搞到自己反而需要別人來照顧吧?”

真理子溫柔的微笑著,理佳回了個笑容說,“嗯,我知道了。”

“謝謝,那麽……可以幫我買可樂嗎?”

“喝可樂會發胖吧,不怕嗎?”

“嗯。”

“OK、OK、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

身材高挑的真理子走了出去,就像是跟她換班似的,一名西裝筆挺、身材結實的中年男人走進病房。

“你是仁科理佳小姐嗎?”

這名神情嚴肅的中年男子,在理佳面前彎下腰,用低沈的嗓音詢問著。

“是,我就是……請問……”

“我是警察,叫中川。”

說完之後,男人那張嚴肅的臉露出了笑容,呼出的氣息帶著煙臭味,但令人意外的是,那張笑臉卻是相當溫柔的。

“那麽,仁科小姐。再和你確認一下,請問原本貼在壁櫥拉門上的膠帶,是仁科小姐親手撕下來的嗎?”

“……啊,是的。”

“你非常肯定嗎?”

面對這個姓中川的刑警強硬的詢問,理佳答道“是的……非常肯定。”

接受刑警詢問偵查這是第二次了。跟上次那個姓五十嵐的年輕刑警一樣,這位中川刑警也逼問著有關貼在二樓壁櫥拉門上膠帶的事情,但理佳卻不明白這件事到底爲何那麽重要。

理佳還未被告知在德永家的天花板上面,發現了兩具屍體,而且也未被告知從壁櫥拉門撕下的膠帶上,只有德永勝也跟理佳的指紋。當然,她也不知道刺在德永勝也背上的厚刃菜刀刀柄所殘留的指紋,是屬於應該早在五年前就已經死掉的女人所有的。

“這樣嗎……”

中川刑警皺著嚴肅的臉,歪著頭露出一付不可思議的樣子。“我知道了……嗯……然後……關於你在德永家所看見的小男孩的事情……”

“啊,找到那個小男孩了嗎?”理佳反問著。

因爲在上次警方偵訊的時候,從五十嵐刑警那裏得知,在德永家根本沒有這樣的男孩。

“不……還沒有耶!”

“怎麽可能……真的有……那個壁櫥裏有個男孩被關著,外面還用膠帶封起來。”

“在壁櫥裏喔……那會不會是仁科小姐的錯覺啊?”

“怎麽會是錯覺……絕對不可能!年約六,七歲……皮膚很白……赤裸著身體的小男孩……絕對有。”

理佳回想起那個男孩的樣子如描述著。

“這個嘛……”

中川將他粗壯的手臂環抱在胸前,又歪頭思索著。結實的肌肉讓西裝的袖子顯得有些緊繃。

“啊一一”

此時,理佳突然想起了什麽。

“……俊雄。”

“咦?你說什麽?”

“俊雄……那個男孩子的名字……是他自己說的。”

“俊雄……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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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後,中川擡起頭,閉上了眼睛,然後他長長的歎了口氣,再看著理佳的臉,沈默了好一陣子。那個樣子,看起來像是猶豫著某些話該不該跟理佳說。

“嗯……刑警先生。”理佳想要詢問似的。

“……其實呢,仁科小姐。”中川終於開口了。”德永家……並沒有小孩子。”

“沒有?唉,怎麽會……那那張照片呢?”

“照片?”

“是啊,屋裏應該有張全家福的照片啊!我看到的那個小男孩就是照片裏的人啊!”

中川盯著理佳的眼睛看。

“確實有張全家福的照片。但,那並不是德永家的照片。”

“咦……那到底是誰啊?”

“目前仍在調查當中。”

這一刻,理佳又像是想起什麽似的。有某種——極端恐怖,極端讓人討厭的感覺——是的,那張照片裏的女人……那個女人……但這個時候,理佳心中的某個聲音又再命令“別想起”。

“別想起來,理佳,絕對不可以想起來。”

理佳停止繼續去想。

“嗯……刑警先生。”

“什麽事?”

“在那個家……發生過什麽事嗎?”

理佳如此說的時候,放在中川西裝口袋的行動電話響起了。

“啊,先失陪一下。”

說完後,這位中川刑警匆匆忙忙的走出病房。然後,就這樣一去不回。

到底,發生過什麽事呢?

理佳凝視著病房內的牆壁。

“……伽……椰……子……”

她無意識的喃喃自語著。但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爲何會喃喃的說著這這句話。

響子

遠山響子正翻閱著早報,忽然她的視線停在社會版的某個報導。

“啊——”她不自覺地叫了出來。

心臟怦怦的眺,呼吸混亂,拿著咖啡杯的手微微顫抖著,想嘔吐的感覺湧至喉頭。

“夫婦倆人的屍體在天花板上”

“樓下則發現母親的屍體”

瞧一眼報導裏的住址,沒有錯。

“是那棟房子。”

……天花板上面夫婦互相依偎般死在一起,折叠刀疑似爲殺死妻子的兇器、從丈夫的背部貫穿腹部的厚刃菜刀、殘留在刀柄上的不是妻子而是其他女人的指紋,貼在壁櫥拉門上的膠帶……

全都一樣,每件事都跟五年前一樣。

“……伽椰子。”

響子無意識的自言自語著,就在下一秒鐘,響子因過於厭惡那個名字而渾身發抖。

沒有辦法再繼續看下去了。她將報紙叠好,推到桌子的角落,又將杯裏剩下的苦咖啡一飲而盡。然後用手指將印在咖啡杯緣的口紅痕迹擦掉,她像是要忘記剛才看的報紙內容般,用力的搖了搖頭。感覺得到,耳垂上的耳環也跟著晃動。

“我什麽都不知道……已經跟我無關了。”

她自言自語著,拿起放在桌上的包包,站起身來。然後她和往常一樣,往房間角落的全身穿衣鏡前面一站,確認今天早上的裝扮會不會太奇怪。

淺褐色的包包搭配明亮的乳黃色及膝裙套裝、黑色漆皮細皮帶、腳尖無縫線的自然色褲襪,黑底白圓點的絲質方巾、手錶及飾品全都是銀製品。這樣的話,高跟鞋還是選擇乳黃色比較好吧?還是要跟包包及皮帶的顔色搭配呢?

響子到現在還搞不懂自己,爲何連這麽小的地方都這麽謹慎。只要有一處不對勁,連帶其他地方也會感到不對勁。手指甲油跟腳指甲油的顔色和衣服搭不搭?飾品會不會戴太多了呢?包包是名牌貨,搭這雙高跟鞋會不會太便宜了呢?這個季節選這個顔色的方巾好不好呢?

還在當刑警的時候,對上班時穿什麽根本不在乎,從未看過流行雜誌,高跟鞋只有在朋友結婚的時候才穿,妝則幾乎是不化的。

還在當刑警的時候,這樣倒是沒有關係。事實上,要是打扮得太過頭的話,反而會被男刑警當成笨蛋。但現在身爲OL就不可以這樣了。響子回想起剛到現在的公司的時候,周圍的OL們的裝扮似乎隨時都可以參加宴會,但自己卻連口紅都沒擦,覺得非常的不好意思。

她在玄關猶豫了一下,從鞋櫃中拿出黑色漆皮涼鞋穿上。這是一雙鞋跟高約七公分的有鞋帶涼鞋,這樣就不必擔心鞋跟過高或太低,看起來也不會太廉價吧。

“嗯……這樣應該可以吧!”

她自言自語著,打開玄關的門。此時——剛才那則新聞報導又在腦海中掠過。“夫婦的屍體在天花板上”、“樓下發現母親的屍體”、“沾染血迹的折叠刀”、“貫穿丈夫後背的厚刃菜刀”……

那個時候,還好辭掉了刑警的工作。響子深深這麽認爲。要是那時候,沒有辭掉的話……要是那樣的話,說不定……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跟搭乘同台電梯的上班族一起步出電梯口,加入路上趕赴上班的人群當中。溫暖的和風,輕輕柔柔的吹拂她栗子色微卷的發絲。在道路兩旁的大樓玻璃窗上,穿著DIBBAKARAN乳黃色套裝的自己映照在上面。

……這真的是我嗎?

身材看起來還是那麽的纖瘦,腳踝也很勻稱,小腿的肌肉也相當的緊實。但是,那只不過外表而已,因長時間缺乏運動,應該有相當的脂肪囤積在體內吧。曾經是提供熱能的肌肉組織,現在應該已完全萎縮了吧。想到這裏的響子,感到有點落寞。

遠山響子,三十三歲,一個人住在北池袋的單身公寓。辭去刑警工作已經五年了,現在隸屬於部內的某大型人才派遣公司,被派遣到新宿的精密機器製造公司擔任電腦操作人員。

沒有男朋友,也從未交過男朋友。但響子並不是沒有男人緣,就算現在已經三十三歲了,還是有許多男人來追求。也跟這些男人中的幾個約過幾次會,但在響子的眼中,四周所有的男人都太過於軟弱。不光是體格方面,意識也是相當的軟弱,脆弱、沒有志氣,每個人都太沒危機意識了。對曾經如戰場士兵身處於案發現場第一線的響子來說,他們的輕浮及無危機意識讓她受不了。

住在富山的雙親殷切期盼獨生女響子能夠結婚,每次母親打電話來,都會問“有沒有喜歡的人啊?”或“想早點看見孫子”。但是響子卻完全不打算跟那樣的軟弱男人共度下半生,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

這份電腦操作人員的派遣工作十分單調,又很無聊。

身爲派遣員工的響子並未被賦予任何的許可權,也沒有決定權,所以做起來並沒什麽成就感。想起爲了不輸給男刑警而拼命工作的那個時候,偶爾也會感到無可奈何,也會有種空虛的感覺。

當刑警的那個時候……是的。那個時候,響子每天都很拼命。身爲刑警的她就是想要得到別人的肯定,也想獲得功勳,想升官,然後,也想替社會做點事才會熱衷於案件的追查。

遇上那個案件也就在那個時候。

雖有點在意涼鞋的鞋跟高度,但還是選擇不利用地下鐵的長手扶梯而快速的從樓梯跑下去。

就如往常一樣,月臺上來來回回的都是要去公司的上班族及粉領族。她感覺得到,好幾個男人的視線都直盯著身穿套裝的自己看。

……看什麽。你們以爲我是誰啊?

響子在心中自語。但她已經不是刑警了,只是個粉領族而已。

偷偷的擡起頭,環顧著四周的人。無精打采、眼神茫然的人群。男人們的體臭。女人們的化妝及香水味,體育報及經濟報。在那裏既沒有夢想也沒有希望,更沒有危機意識。響子低著頭,深深的歎了口氣。

……這種生活到底要持續到什麽時候呢?這種日子我能忍耐多久呢?

慢慢的擡起頭,抿了抿嘴唇。根本沒打算要去回想起來,但不知爲何卻想起那個事件。

那是響子第一次負責的大案子。在這個重大刑事案件中,至少有五個人——住在練馬區的插畫家及其妻子,住在附近住宅區的小學老師及其妻子、然後是她即將臨盆的女胎兒,總共五個人死掉了。而且,插畫家夫婦六歲的兒子行蹤不明。響子奮勇的闖進現場。不管如何,都希望能親手破案。但……在持續搜查當中,卻發現這並不是個普通的案件。

沒錯,那不是普通的案件。然後,這次一定也……不,不要再想下去了……就到此爲止。就這樣……要是那時再繼續當刑警的話,我現在絕對會跟吉川眼神尾一樣……

遠山響子不願再繼續想下去了。她讓腦袋一片空白,進入抵達月臺擁擠的電車。在擁擠不堪的電車裏,她死命的緊抓著吊環。然後,看著映照在玻璃窗上自己的臉。

映照在窗上的眼睛是空虛的,而且非常的寂寞。

“……伽椰子。”

她不自覺中,又如此喃喃自語著。

中川

在警政署資料室的桌子上,堆著許多資料夾跟照片等。

“你看看,這個。”

五十嵐大介指著那些給中川看,毫無意義的笑了。“在德永夫婦之前,也有幾個曾經住在那裏的家庭或相關的人死掉或是失蹤。”

“這個……是全部嗎?”

“是的……我也感到驚訝。”

五十嵐擡頭看著中川,又無意義的笑了。

沒有意義嗎?

不,應該不是那樣。五十嵐大介的笑容,是死命的想要忘記恐怖的笑容。

“然後……”

“還有啊?”

“是的……社福中心負責照顧德永幸枝,名叫高橋綾香的女性,從上個星期開始就無故缺勤,至今仍無法取得聯繫。”

“……無法取得聯繫?難道跟男朋友私奔了嗎?”

中川笑了,但他知道自己的笑容有點僵硬。

“不是……最後是去拜訪德永家,然後就行蹤不明了。”

“這樣啊……”中川盡可能冷靜的說。“……對了,德永勝也的妹妹呢?”

被殺害的德永勝也,其胞妹,也就是德永幸枝的長女仁美,從前天晚上便也失去行蹤。

一‘還沒有連絡上。其實,昨天晚上,德永仁美上班的大樓也有一名警衛死了。被其他的警衛發現倒在女用洗手間的地板……原則上,死亡原因是心臟麻痹……”

“啊,這我聽說了……但是,我覺得那個警衛的死跟這次的事件沒有關係。”

“沒有關係?……”

“是啊。不過是個偶然啦。”中川說完之後,從桌子拿起一份資料。是五年前,報導佐伯剛雄殺害妻子伽椰子後,將其屍體藏在自己家裏的天花板上的新聞。

報紙上面,刊登出佐伯剛雄跟妻子伽椰子臉部的照片。

那是——跟在德永家桌上的那張全家福照片裏的男女是相同的人。如果是這樣的話,跟這兩個人合照的孩子……

“應該是佐伯剛雄跟伽椰子所生的小孩吧?”

“是的……嗯……有個叫俊雄的六歲男孩。”五十嵐翻閱著資料如此回答。

“你說俊雄?”中川腦海中的記憶被喚起了。

“是的,俊雄,佐伯俊雄。”

“……那個孩子,現在怎麽樣啦?”

“這個嘛,在那之後就行蹤不明……”

“難道不是被殺了嗎?”

“並沒有發現屍體。”

“這樣啊……有那個孩子的照片嗎?”

“有的……就是這張。”中川盯著五十嵐遞出的照片。

絕對沒錯。那是在德永家桌上那張照片裏的小男孩。

中川嘀咕著。交互看著這名叫佐伯俊雄男孩的照片,以及在德永家桌上那張佐伯親子照片,悠悠的歎了口氣。

頭腦混亂,有點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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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案件,似乎在背後有某人在操縱著……譬如說……佐伯伽椰子有個雙胞胎姐妹,跟伽椰子有著一摸一樣的指紋……”

“這是不可能的!”

五十嵐發出咯咯的笑聲,中川則生氣的說,“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啦!”

沒錯,不用五十嵐說也知道,這種事是絕對不可能的。不過……那到底還有其他什麽可能。究竟使用什麽樣的手段,在五年前死掉的女人指紋爲何會遺留在兇器上呢?難道說,是這個女人的幽靈搞的鬼。

中川心浮氣燥的點了根煙。資料室雖然禁煙,但警政署裏卻沒有人會去警告他。

“總之……再一次,那個女孩子……倒在德永幸枝屍體旁邊的女孩……叫什麽來著?”

“是指仁科理佳嗎?”

“沒錯,去見見那個女孩……應該已經出院了。立刻幫我打電話給她。”

“知道了。”

看著走出資料室的五十嵐的背影,中川歎氣的同時也把煙給吐出來。然後,再次盯著新聞報導中刊登出的佐伯伽椰子臉的照片。

這個女孩子原本有這麽漂亮嗎?

中川在心中喃喃自語著。女人只要稍微化妝就會有這麽大的改變啊。

白天,在醫院見到仁科理佳的時候,她沒化妝又穿著睡衣,但現在坐在中川面前的她,卻化了漂亮的妝,穿著無袖的白色洋裝。

“特別請你出來,真是非常的抱歉。”

他盡可能避開不去看,那纖瘦的身材及特別突出的胸部,然後開口說話了。

“不會……沒有關係的。”

仁科理佳眼睛略略向上看著中川,並且露出微笑。看起來有點落寞的笑容。

“我就直說了吧,仁科小姐。其實,有些事情想要確認一下。”

“……想要確認?”

“唉。想要確認的,其實就是關於那個叫俊雄的小男孩的事。”

“啊……好的。”

“……仁科小姐在德永家看到的,是這個男孩嗎?”

中川將佐伯俊雄臉部放大的照片遞給仁科理佳。

“是的。”理佳瞧了照片一眼,點了點頭。

“沒有錯嗎?”

“是的……沒有錯……這個小孩找到了嗎?”

“還沒有。”

中川搖搖頭。然後,像是威嚇似的加強了語調。

“仁科小姐。我老實告訴你,其實我不相信你所說的話。”

“咦?……請問……爲什麽不肯相信我呢?……”

對中川所說的話,仁科理佳感到驚慌失措。那個模樣就像跟父母走散的幼小草食動物般,頓時失去了依靠。

因爲,仁科小姐,要我相信這件事真的非常困難。請你聽我說,這個男孩子名叫佐伯俊雄……他在五年前就失蹤了,至今仍下落不明。”

“唉……怎麽會……”

仁科理佳感到相當驚訝,可以看得出她纖細喉嚨微微的顫抖著。看見這般情景的中川,忽然有種勒死她的想法。

他接著說。“你聽好,仁科小姐。五年前喔。明白我說的嗎?五年前是六歲,如果這個佐伯俊雄現在還活著的話……如果真是如此,現在已經十一歲了。明白嗎?仁科小姐。十一歲喔,十一歲!你看見的是十一歲的男孩嗎?”

“怎麽會……十一歲……絕對不可能……我看見的那個男孩跟照片上的一樣,絕不可能是十一歲。”

仁科理佳雖如此說,但中川並不相信她,因爲實在無法去相信。

“那麽,仁科小姐。你的意思是說這孩子在這五年都沒有成長嘛!也是說有小孩在五年當中一點都沒有長大羅!……仁科小姐,你覺得這世界上真有這樣離譜的事嗎!”

中川說著不自覺激動起來,仁科理佳像是在熱帶大草原的一角,被獅子群盯著的斑馬,瘦弱的身軀顫抖著。

“請老實說,仁科小姐!”

“那個……可是……”

“就因爲你說謊,麻煩的事情會變得更加的麻煩。”

“但是……我,沒有說謊……”

仁科理佳的那雙大眼睛開始泛出淚光,中川突然回過神。

“啊……失禮了……哎呀……真對不起……”

中川說完後,從口袋拿出白色手帕遞給了仁科理佳。但她卻沒有伸出手接下。只是懊悔的咬著泛出粉紅色光澤的嘴唇。

“我有什麽理由要說謊呢?我沒有說謊,絕對沒有。”

從上了睫毛膏的眼睛流出大顆大顆的淚珠,仁科理佳又再強調一次。

“……我知道了。”

中川無可奈何的說。但是,他當然沒有相信理佳所說的。

像是跟仁科理佳交替似的,一個三十歲左右,一身漂亮打扮的女性,跟中川的部下五十嵐大介一同走進調查室。

女人化了妝,有著一頭柔軟的茶色微卷長髮,挂在耳垂的銀邑耳環閃著光芒,戴在襯衫胸前跟耳環配成一套的胸針也閃閃發光,身上穿著突顯出窈窕身材的乳黃色套裝。

在褲襪包裹著纖細的雙腳上穿著一雙鞋跟很高的華麗涼鞋,在留長的手指甲上塗了粉紅色指甲油,腳指甲則塗了藍色的。

……這是誰呢?

凝視著女人,中川疑惑的歪著頭。嗯、正當中川要開口問的時候,五十嵐介紹說,“中川先生,這是之前負責佐伯家這個案子的遠山響子。”

中川沖口而出,“咦,你是遠山?”然後,慌張的低下頭說,“你好,我是中川。”

五年前負責佐伯家案件,名叫遠山的刑警,在中川轉調至這個警政署之前,在發生佐伯家事件之後不久,就辭去刑警的工作。理由是“個人因素”。中川也聽說,那是個相當有能力的刑警。但竟沒想到,竟是個女性。

……什麽嘛,這個女人。她以前真的是刑警嗎?

望著站在眼前的女人,中川在心裏嘀咕著。

響子

……已經五年了。

環顧著泛黃的調查室牆壁,遠山響子如此想著。

那個時候,實在難以忍受彌漫在這間房間的煙臭味,以及雜亂。但讓人不可思議的是,現在的她卻有一股“懷念”的感覺。

響子擔任電腦操作員的那家公司,位於新宿的某高層大樓裏。清潔、明亮又很安靜。放送著壓低音量的輕柔古典樂,不知從何處飄散出一股淡淡的檸檬香味。辦公室裏四處放著小盆的觀賞植物,在裏面工作的人都輕聲細語。但是響子總覺得自己是那個地方“多餘”的人,覺得那裏不是自己該待的地方。

她的鼻子微微抽動著。然後,這樣想著。說不定,我還是適合這裏的。這個煙臭味,雜亂,對誰說話都可以大聲吼叫,或許這才真正的適合我。

就好象自己是只候鳥,終於回到誕生於地球深處的故鄉。

“啊,遠山小姐……我不曉得是個女性,真是失禮了。”

中川這個中年刑警,面帶笑容毫無顧忌的盯著響子的身體看。那種糾纏的眼神,跟那個時候,四周圍刑警們看自己的眼神一樣。對女性帶著一種根本的歧視、輕蔑、差別待遇及妒忌,然後,是那種出自雄性本能的性欲。這一點,沒有任何的改變。

跟這樣的男人們一起工作確實不是很簡單。也不是從未想過辭職,也好幾次快要哭出來。但是,她並不會討厭刑警這份工作。相反的,覺得這是份值得終身經營,讓人有沖勁的工作。

沒錯。我喜歡刑警這個工作。喜歡,非常喜歡,喜歡得不得了。不過……又非得要辭掉不可。不管是多麽喜歡的工作,還是沒辦法拿性命去做賭注。

她知道說出辭職的理由,絕對沒有人會相信。要是聽到別人這麽說,她肯定也不會相信。不過,絕不是錯誤,幻想,想太多。那個案子——調查佐伯家命案的工作就是那麽的危險。像是手無寸鐵的進入關著兇猛獅子的籠子——不,比那還要危險好幾十倍,幾百倍。特別是,那個女人……那個叫伽椰子的女人……

坐在中川旁邊,那個叫五十嵐的年輕刑警,跟響子說明這次事件的緣由。響子在聽取說明的時候,可以感覺到塗著厚厚一層粉底的臉頰起了雞皮疙瘩。

“果然還是不該來的”響子這麽想著。就算再怎麽拜託,也應該要堅決的拒絕。

數小時之前,響子結束工作正從被派遣公司走出來時,那個叫五十嵐的刑警正等著她。穿著西裝的五十嵐開口問,“請問你是遠山響子小姐嗎?”並將刑警識別證遞出,然後深深的低下頭。

“關於遠山小姐之前負責的佐伯家命案,有些事情想要請教你。”

“……佐伯家的案子?”

“是的。你可以告訴我那間屋子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嗎?”

“我已經離職了。所以,拜託你,能不能別問我。”

響子語氣強硬的說。“沒有任何事情是值得跟你們說的。”

扔下這句話後,響子便走進人群朝車站的方向前進。五十嵐卻沒因此放棄。

“遠山小姐……請等一下。遠山小姐……又有三個人死在那間屋子裏了。”

響子停下了腳步。

“求求你。請告訴我。能夠詢問當時狀況的人,就只剩下你一個了。”

那樣嗎,真的就是那樣。因爲負責那個案件的刑警,除了自己之外,其他人都已經死了……

“拜託,請你告訴我。”

五十嵐又把頭低下。響子看著他的臉。

這個叫五十嵐的刑警還很年輕,看起來好象還不到三十歲。還這麽年輕,不久之後卻會被那個女人……

“你幾歲了?”

五十嵐擡起臉來,像是聽不懂所問涵義而盯著響子看。然後回答,“已經二十九歲了。”

“是嗎?結婚了嗎?”

“結婚了。三年前結的……這……有什麽關係嗎?”

似乎是會錯意了吧?五十嵐輕輕撥弄自己的頭髮,眼睛散發出光芒的笑了。

“有小孩了嗎?”

“有一個老二預定夏天會出生。請問……?”

響子無言的抿了抿嘴唇。路上準備回家的人,繞過站著說話有點擋路的響子跟五十嵐。

“遠山小姐?”

“……好吧!”響子說。“我告訴你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真的嗎?”

聽見響子回答的五十嵐高興的笑了,那是非常天真,像小孩子一般的笑容。

應該是可以拒絕的。但是,殘留在響子心中的那股身爲刑警的正義感,不,應該是身爲人的正義感,讓她無法拒絕。是的。一生當中,還沒達到任何目標的這個年輕男人——今後,還必須去養家糊口好幾年的這個男人——不可能眼睜睜讓他去送死而不去管他。

響子跟五十嵐一起坐上車,往警政署方向出發。但是,她根本沒有協助辦案的打算。只不過,不希望再有犧牲者的出現。爲此,就要讓他們替這個案子做個了結。“可以抽煙嗎?”

說完後,叫中川的刑警還沒等響子點頭便逕自點了煙。但這樣的情形還算好的。因爲在響子還是刑警的時候,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拒絕,“可以抽煙嗎?”這句話。

“那麽,遠山小姐,我就有話直說了……請告訴我們有關五年前,你負責的佐伯家命案的事。”

中川對著天花板吐了口煙,催促著。響子微微的點頭,眼睛看向泛黃的天花板。然後開始說,“你們應該已略微的感覺到……這並不是個普通的刑事案件。”

“什麽意思呢?”中川立即反問。

“也就是說,這個案子的犯人不是活生生的人。”

響子說完後,中川驚訝的眼睛向上看,然後再看向部下五十嵐的方向笑了。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遠山小姐。你說的犯人,指的是誰呢?”

“伽椰子。在五年前,被丈夫用折叠刀淩遲並殺害,然後被放置在天花板上面的佐伯伽椰子,她就是所有案件的犯人。”

對響子所說的,中川在一瞬間似乎有話想說,但卻又把話收回並說,“請繼續說。”

就在響子說話的時候,中川的雙手一直在胸前交叉,眼睛盯著天花板跟牆壁。在吞雲吐霧的同時,偶爾也用冷冷的視線偷瞄響子,就像對方是個瘋子似的,並刻意的從鼻子發出冷笑。

雖然一開始就知道會這樣,但中川如此明顯的態度還是讓響子感到無力。

“那麽,怎麽會這樣呢?”

中川舉起一隻手,阻止想繼續說下去的響子。“那麽,遠山小姐……在那棟房子裏所發生的一連串殺人事件,都是在五年前,被丈夫殺死的佐伯伽椰子的怨念所引起的,你是這麽認爲的嗎?……沒搞錯吧,如此毫無科學根據、令人啼笑皆非的說法,是身爲刑警的你真心所想的嗎?”

中川用極其輕蔑的眼神看著響子,如此的說。響子不想再多說什麽了。

果真是沒用的。說什麽都沒有用。

五十嵐這位刑警用恐懼且認真的眼神——像是即將以數人的兵力偷襲敵人大軍的遊擊隊士兵,認真的聽取前哨兵搜集的情報——爲能再多增加一點活命的機會,盡可能的想去吸收情報——用認真的眼神看著響子的臉。

響子不看中川的臉,反倒盯著五十嵐看。

“或許你不相信,但卻只能相信。在一開始的時候,我也無法想象這毫無科學根據的事情。可是……事情越調查下去,越無法不去這麽想……只要跟搜查這案件有關的人,全部都死了。這個事實,想必你們也十分清楚。曾服務于這裏的吉川、神尾、飯塚……全都死了。都是佐伯伽椰子這個女人幹的好事。”

“這樣嗎?我明白了,已經可以了。”說完後,中川站起身來。

“很抱歉,還特地請你過來……請回去吧!”

“等一下,請等一下!”

響子急忙喊著。這個叫中川的刑警實在很不討人喜歡,要是一起工作的話,頭腦鐵定會變得不正常。討厭的男人。

但雖說如此,也不能眼看著他去送死。不希望再有人死掉了。

“還有什麽事嗎?”

中川已經擡起的屁股又再坐回到椅子上,他又再點了根香煙。“該不會說,要找個通靈的靈媒來吧?”

中川說完後,朝響子臉上噴了口煙。

“我覺得這個搜查就到此爲止比較好。”被煙嗆到的響子說。“如果那是不可能的話,你們最好辭掉刑警的工作比較好。”

“你說辭職?”

“是的。如果你珍惜性命的話,就最好那麽做。否則你跟那位元年輕的刑警都會沒命的。那樣也沒關係嗎?”

“別再胡鬧了,好嗎?”

中川雙手握拳,生氣的敲了桌子。但響子還是繼續說。“中川先生。我不再勸你了。但那位……五十嵐先生,對吧?你應該明白我所說的。”

五十嵐並沒有點頭。但雙唇卻顫抖著。

“五十嵐先生,就算只有你也沒關係,請收手吧。爲了太太、孩子,這個事件就請你收手吧。要是不這樣的話,一定……“住口!”中川又生氣的大叫。

“我不想聽到這樣的話!請回去!快點出去!”

對方完全不予理睬。

“我明白了……沒幫上忙,真的很抱歉!”留下這句話後,響子離開位子。

……來這裏,這是最後一次。

想的同時,又再次看了調查室的泛黃牆壁。然後,又再看了名叫五十嵐的年輕刑警——快要成爲二個孩子的父親的臉一直盯著他看。

“五十嵐,你應該明白吧?”

“你不想死吧?”

不過,五十嵐低著頭,避開響子的眼神。

還是沒用……他的人生,大概在不久之後也會結束吧。

響子打開調查室的門時,聽到中川在背後說,“根本說不通,真不曉得那個女人的腦袋哪里有問題。”

五十嵐

在遠山響子走出調查室沒多久,五十嵐的同事,名叫村田的刑警走了進來。然後,跟中川及五十嵐報告,剛剛在社福中心的廁所裏發現廣橋幸夫的屍體。任職於社福中心的廣橋幸夫,在負責德永幸枝的高橋綾香失蹤之前兩人爲同事,他同時也是德永幸枝屍體的第一發現者。

“死因是心臟麻痹。”

聽著村田的描述,五十嵐感覺得到自己的胸口像要破裂般的劇烈跳動著。

“看來心臟麻痹很流行嘛!”

中川對著五十嵐笑了,但五十嵐卻無法回以笑容。只是爲不讓中川知道自己的手在顫抖著,而雙手握著拳頭放在桌子下面。

已經快要晚上十點鍾了。

在這個時間打電話給單獨居住在外的女性好嗎,猶豫了好一陣子。但他無法等到明天。

五個嵐大介撥了寫在萬用手冊上的號碼。在電話鈴聲響了五次之後,聽見“喂,我是遠山”的女人說話聲。五十嵐想起遠山響子端莊的臉,嘴唇上閃閃發亮的唇膏,以及略微上翹的長睫毛。

“嗯……我是五十嵐。”

“……五十嵐先生?”

女人似乎在瞬間不知道對方是誰。但又馬上想起似的說,“啊……刑警五十嵐先生嗎?”

“這麽晚了,有什麽事嗎?”

“剛剛真是太冒昧了。那個……其實……”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其實……那個……”

五十嵐不曉得該怎麽說,但遠山響子卻開口說,“五十嵐先生,你相信我所說的話對吧?”

“是的……我相信,”五十嵐有氣無力的回答。“不過,我卻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沈默持續了一會兒。電話那端的遠山響子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嗯……遠山小姐?”

就在五十嵐耐不住漫長沈默而開口說話時,遠山響子問,“五十嵐先生,現在可以到我家一趟嗎?”

“是的,沒問題。”

“你有開車嗎?”

“有。”

“那麽你現在就開車過來……然後……如果有油桶的話也一起帶來。”

“……油桶?”

“沒錯。就是裝煤油的油桶啦。要是有的話,也請帶來……你知道我公寓的住址吧?”

“我知道。”

“那麽,請立刻過來。”

說完之後,電話就挂掉了。

五十嵐大介將行動電話放進西裝的口袋。這才注意到,手心在冒著汗。他歎了口氣,又想起遠山響子的臉。細細畫出的漂亮眉毛,翹挺的鼻子,塗著粉紅色指甲油的手指甲,以及塗著藍色指甲油且散發出光澤的腳指甲。

伽椰子

——來了。

有人要來了。某人,爲了消滅我而到“這個家”。伽椰子非常清楚這點。

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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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論是誰都沒關係。除了兒子俊雄之外,這個世界沒有任何人是需要她的,所以……所以……不管誰來,都絕對是敵人。

沒錯。那絕對是伽椰子的敵人,如果是敵人的話……伽椰子該做的事只有一件。

伽椰子看著天花板上的幽暗空間。然後,仔細聆聽樓下的聲音。

響子

挂掉電話三十分鐘之後,五十嵐大介按下響子屋子的門鈴。響子提起事先準備好的紅色油桶朝玄關走去,她穿上老舊的NIKE運動鞋,身著穿著褪色的Levi’s牛仔褲,上半身則是合身的黑色高領毛衣。

她用力綁好運動鞋的鞋帶後,站起身來。打開玄關的門。然後,對著站在外面的五十嵐說,“現在立刻出門吧。”

“請問……遠山小姐……要出門,要去哪里啊?”

“上了車再告訴你。油桶帶了嗎?”

“帶了,放在車子上。”

“中途先繞到加油站好嗎?”

“……好的。”

響子先行進入電梯,五十嵐也跟在後面進去。在狹窄的電梯裏,兩人默默無語的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當電梯通過八樓的時候,從電梯門上的小玻璃窗,看見全身亦裸,肌膚蒼白得可怕的男孩站在那裏。

不,兩人並沒有看見……響子跟五十嵐都盯著自己的腳尖瞧,根本沒注意到他的存在。

電梯經過七樓,肌膚蒼白的男孩也站在那裏。

電梯經過六樓,肌膚蒼白的男孩也站在那裏。

電梯經過五樓,肌膚蒼白的男孩也站在那裏。

電梯經過四樓,肌膚蒼白的男孩也站在那裏。

電梯經過三樓,肌膚蒼白的男孩也站在那裏。

電梯經過二樓,肌膚蒼白的男孩也站在那裏。

但是……兩人最後還是沒看見那個男孩。

五十嵐的車子是日産迷你箱型車。後車座附有兒童專用座椅,旁邊則放有小熊及兔子的玩偶;在後車窗貼著“CHILDINCAR”的黃色標簽及口袋怪獸的貼紙;儀錶板上則放著一雙粉紅色小鞋。

響子心想,決不能讓這個男人遇害。

“先繞到附近的加油站吧!”五十嵐發車後沒多久,響子便如此說。

“嗯……我車子的油箱已經滿啦……”

“不是啦!是要把油桶裝滿汽油。”

五十嵐舔了舔嘴唇。但卻沒再多問什麽。待會兒自己跟響子會到哪里,去做些什麽……五十嵐似乎已經明白了。到了加油站,將兩個容量二十公升的油桶裝滿汽油之後,五十嵐不須響子多加指示便開車了。

“你知道……我們要去哪里吧?”響子這麽一問,五十嵐眼睛直視著擋風玻璃,一語不發的點點頭。

德永家四周拉上印有“禁止入內”的塑膠封條。將車子停在門口後,響子跟五十嵐將沈甸甸的油桶一個個從車上搬下來。鑽進“禁止入內”的塑膠封條,進入德永家的建地。

“……遠山小姐!”五十嵐從背後叫喚著響子。

“什麽事?”

“沒……沒什麽。”

她將玄關門打開。

瞬間,響子因充滿屋內的詭異氣氛而畏縮。又冷、又潮濕……然後,充斥著一種不祥又恐怖的氣氛。

屋內一片寂靜無聲。漆黑,只有窗外照射進來微弱的光線。試著打開牆上的電燈開關,但燈卻沒有亮起來。

響子將臉擡起來,看向黑暗處。

——在那裏。

——她在那裏。

——她在那裏等著我們。

兩腳無力,但響子卻一點也沒猶豫,鞋子也不脫的便走進屋內,她將走廊旁的那扇門打開,並將油桶裏的汽油倒出來。

“五十嵐先生,你去把汽油倒在裏面的房間吧!”

“啊……果真是這樣……這是縱火吧?這是犯罪吧?”

“你想死嗎?”響子簡短的說完之後,五十嵐無言的搖頭。

“如果想要活命,就照我說的去做!響子命令著,五十嵐以被威脅的語氣回答,“是。”

兩人兵分兩路,把一樓的房間都澆上了汽油。屋內充滿了汽油的氣味,沒多久呼吸開始困難了起來。

當油桶裏的汽油都倒完後,響子大聲問,(五十嵐先生,你那裏好了嗎?)但是……五十嵐卻沒有回應。

“五十嵐先生!五十嵐先生!”她不停叫喚著,但仍然沒有回答。

……慘了。

有股冰冷的戰慄貫穿響子的下腹部,她呻吟般的喘息著,小心翼翼的環顧著四周。接著,她將手插進Levi,s牛仔褲的口袋,緊握住口袋裏的打火機。

“五十嵐先生!回答我!我要點火了喔!”

她仔細聆聽著。這個時候,從二樓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

……是誰?

這個聲音是從響子正上方傳來的……五十嵐?不,不是……聽起來像是少女們的聲音。

……在這種時候,到底是誰?

響子環顧周圍,再一次開口叫,“五十嵐先生!五十嵐先生!”但五十嵐還是沒有回答。

勉強移動因恐懼而僵硬的雙腳,往樓梯方向走去。

沒有錯。從二樓傳來的是少女們的聲音。兩個人,不,好象有三個人。少女們似乎非常高興的笑著。

……是誰呢?到底是誰在那裏?

不可以就這樣點火。響子將打火機放回到Levi’s牛仔褲的口袋。然後,壓抑住令人作惡的感覺,慢慢的爬上二樓。

“是誰!是誰在那裏!”她朝著二樓大聲喊叫。

但是……沒有回應。依舊只聽見少女們愉悅的笑聲。

“快回答我!在那裏的是誰?”

當響子爬上樓的時候,少女們的笑聲突然停了。然後——像是有什麽巨大的東西掉到地板,砰的聲音響徹四方。

走廊裏側的門吱吱作響的打開了。同時,不知從何處傳來像是從喉嚨深處發出“……啊……啊……啊……啊……啊……啊……啊……”的令人不舒服的聲音。

——中圈套了。

一瞬間,響子明白了,根本沒有少女們的存在。全部都是“那傢夥”製造出的幻覺。

她慌張的想回到一樓。但卻來不及了。就在下一個瞬間,響子看見了。看見“那個傢夥”從敞開的門裏爬了出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因極度恐怖而停止呼吸,全身的肌肉也僵硬了。

完全無法動彈。連撇過臉,閉上眼睛都沒有辦法。

“那傢夥”就像變色龍似的在地板上面爬行,拖著那濕粘粘的黑色長髮。

“……不要……別過來……不要。”響子呻吟般的說著。

“那傢夥”擡起滿是鮮血的臉,睜著充血的眼睛望著響從被劃傷的額頭及嘴巴不斷有鮮血冒出,滴落在地板上。

“……伽椰子。”

響子邊退後著,邊喘著氣的問。“你就是……伽椰子對口巴!”

“那傢夥”並沒有回答。從喉嚨發出“……啊……啊……啊……啊……啊……啊……啊……”的聲音,並慢慢的接近響子。

“……別過來!”

響子因強烈的恐懼而大叫,“別過來!”

好恐怖。但那個時候……響子在強烈的恐懼當中萌生另一種情感——她知道自己從未感受過如此強烈,另一種情感一湧而來。

另一種情感——那是憤怒。

不知道這個叫伽椰子的女人遭遇過什麽事。也不知道,她是被何等殘酷的手法殺害,又是如何怨恨這個社會。但響子決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繼續下去。

“住手!伽椰子!”

響子喊叫著,“那傢夥”停止動作了。“快住手!別再做這種事了!”

腦袋中心部份雖感到一陣麻痹,但響子仍低頭看著“那傢夥”。

“那傢夥”非常的醜陋。不只是外表,連內心都醜陋不堪。

“伽椰子……你爲什麽要做這樣的事情!到底有什麽權力,去殺害毫無罪惡的人呢!”響子喊叫著,“那傢夥”慢慢的擡起那滿是血的臉。鮮血從略尖的下巴滴落。

這個時候——

“想知道嗎?”聽見“那傢夥”的聲音。

不,不是耳朵聽到的。但響子卻清清楚楚的聽見“那傢夥”的意識。

“想知道嗎?”

響子顫抖的點點頭。

“那麽想知道的話,就告訴你好了。”

“那傢夥”又再往響子方向靠近,響子略微的退後。不——沒有辦法再後退了。那裏,身後已經沒有地了。

“不!不要!”

就在下一瞬間,響子從樓梯滾落,身體因碰撞而發出尖銳的聲音。

剛開始腰部感到劇痛。接著是背部。然後,是後腦勺。接著,眼前一片昏暗。

“喂、快起來!快給我起來……你要睡到什麽時候啊!”

男人的聲音跟頭發被拉扯的痛感,讓響子張開了眼睛。眼前的男人只在照片上看過。

身體各部位都感到劇痛,頭也感到劇烈的疼痛。響子不自主的要伸手摸頭時,才發覺雙手已無法動彈。怎麽啦……兩手腕像是被綁在腰際附近。嘴裏則滿是血的味道。

她拼命的想查看自己的身體。

不知何時,響子換上了白色洋裝。這件白色洋裝從前胸到腹部被暗色的血染紅了。及膝的裙擺卷到大腿,摔跤時碰撞到地面的右腳,因擦傷而滲出血迹。左腳呈不自然的扭曲,帶有光澤的絲襪如被撕扯般的裂開。流進眼睛而令人劇痛的液體應該是血吧。

……這裏是哪里!你又是誰!

內心想如此喊叫,但卻發不出聲音來。

完全不知原委的響子又看了自己身體一眼;現在的她,屁股著地的靠在床邊一角。雙手一起被綁在腰後,且被綁在其中的一根床腳。響子使出渾身力量想挪動身體,但沈重的床鋪卻因跟地板産生摩擦發出嘰嘰的聲響。

“好啦,伽椰子,告訴我吧?”站在響子面前的男子,看著響子的眼睛說。

……伽椰子?

響子又環顧四周。但在這個房間的只有自己跟那個男人。這樣的話……。

……我?……我是伽椰子?

“告訴我吧,俊雄到底是誰的孩子?”男人大聲怒斥著說。

“我問你,俊雄的親生父親到底是誰?這個臭女人!”

男人相當生氣,下個瞬間,男人的右手甩了響子一個耳光。

她的臉撇向一側,額頭上的鮮血也飛了出去。接著是左眼,這次是遭受到男人右拳的攻擊。聽到骨頭碎裂聲音的同時,眼前突然一片漆黑,意識漸漸的模糊。但是,對方並不允許她就這麽昏過去。左右兩頰又被甩了好幾個巴掌,此時,;意識朦朧的響子睜開了眼睛。

“每次都這樣,以爲假裝不知情就沒事了嗎!”

男人仍然怒不可遏,響子看出來這個頭髮稀疏的男人就是伽椰子的丈夫,佐伯剛雄。

……沒錯。他是剛雄。剛雄在那天,就是這樣把伽椰子綁在床腳,又踢、又淩虐之後,再將她給殺了。

響子因內心湧現的恐懼而開始掙扎。與兩手綁在一起的床,又在地板上拖行著。

……不要。我不是伽椰子。住手,別殺我!

男人發出吼叫聲,並朝響子的腹部揮出一記右拳。傳到背骨的疼痛讓響子的身軀蜷曲起來,隨著劇烈的痛苦,苦澀的液體湧至嘴裏。

“少瞧不起人了,別把人當傻瓜耍!喂、伽椰子,俊雄是這個叫小林的孩子吧?我說得沒錯吧!”

從頭頂傳來男人怒吼的聲音。同時,腦袋也響起“知道了吧?”的女人說話聲。

那是——伽椰子的聲音。

“我是如此的痛苦、如此難過、如此的淒慘……你應該有點明白了吧?”

響子睜著眼睛。心中所想的全隨著淚水流出。

“從我出生之後,就一直生活在痛苦當中。被大家忽視,遺忘,不需要……就像生存在路邊石頭下的小蟲……讓你嘗嘗!嘗嘗我所受的苦!”

“你竟然騙了我那麽多年!”又再聽見男人的聲音。“畜生……少看扁我!”

拳頭正好打中響子的下顎。牙齒咬到舌頭,口中鮮血不停湧出。她又慢慢失去意識了。剛雄抓超響子的頭髮,讓她的臉仰起來。並撿起掉落地面的折叠小刀,嘎嘎的揮出小刀。

“喂、告訴我,伽椰子。俊雄是誰的孩子?……如果你老實說的話,我不會殺你的。好啦,說吧!”

聽到男人那異常冷靜的聲音,格外令人毛骨悚然。“誰的孩子?快說,伽椰子。俊雄是你跟小林生的吧?我說的沒錯吧”

……別殺我!我不是伽椰子。住手!別殺我!

下一瞬間,響子看見男人揮下手中那把折叠刀揮過來,也看見鮮血飛灑出去。同時,也聽見女人說“讓你嘗嘗我的痛苦!”

“被忽視、遺忘,不停說不需要我的痛苦,你有點明白了嗎?”

腦袋裏又聽見伽椰子的聲音。但響子已經無法張開眼睛。甚至連繼續呼吸這件事也無法做到了。她知道,生命已隨著流出的鮮血也一起消失了。

“不,你應該無法明白吧……一像你頭腦又好,臉蛋又漂亮,身材也棒……被雙親疼愛備至,又有許多男人追求……健康,意志堅強,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充滿自信與驕傲的人是不可能瞭解的吧。絕對無法明白吧!”又聽見伽椰子的聲音。

“去死吧!”

響子微弱的呼出一口氣。但,卻永遠無法再吸氣了。

隔天,在德永家的天花板上面發現了遠山響子跟五十嵐大介的屍體。遠山響子的身體像足被折叠刀劃得滿是傷痕。五十嵐大介的背部則被厚刃菜刀深深刺入,且刀尖貫穿至腹部。

不可思議的是,二樓的壁櫥門上緊緊貼著膠帶。但從膠帶卻採集不到任何的指紋。

到底是發生什麽事了?

汽油灑遍在一樓各處。住二樓的樓梯上有著沾了汽油的遠山響子的腳印。

並沒有發現殺害遠山響子的兇器。但留在殺害五十嵐大介的那把厚刃菜刀刀柄上的指紋,是屬於女性的——與五年前被殺害的佐伯伽椰子的指紋相同。

案子發生之後隔二天,中川健一辭去了警察的工作。

在辭職書上只寫著“個人因素”。

最終章

這本書的開始所寫有關醫生的故事——還記得那個醫生說過,根據測量人死去瞬間的體重減少值,就可以知道魂魄的重量嗎?

大多數嘗試新式治療法的醫生,在採取人體實驗之前,不斷利用老鼠,兔子,有時甚至是狗、貓來重復進行相同的實驗。

做動物實驗時,當然無法等待動物們自然死亡。因此,需要將毒藥注射到動物們的身體,讓它們死亡。

動物實驗約莫重復進行近五十次。但這個實驗卻沒有較具體的結果出現。醫師認爲,這是因爲動物們並不像人類擁有靈魂,即便有也比人類要少許多,因此他們所製作的裝置無法測出如此細微的質量。

“果然還是得使用人類才行”,如此認爲的醫生,最後終於使用人體來進行實驗。最先挑選的被測試者的是年近八十歲,沒有親人的老婆婆。

被診斷所剩日子不多的老婆婆,安排睡在特別爲這個實驗所製作,安裝上秤的特殊床鋪上。這個時候,醫生命令協助這個實驗的助手及護士們,不進行任何延續老婆婆性命的醫療行爲。

醫生預測老婆婆所剩下的時間只有一天,最長應該也只有二天。但過了三天,四天、一個星期,老婆婆還是沒有死去。甚至還有逐漸康復的迹象。

“那個老婆婆到底還要活到什麽時候啊?”醫生極度的焦躁。

在開始實驗的第十天早上,助手到醫院上班時,醫生神情愉快的迎接他。然後,興奮的說,“我的推測果然正確!那個老婆婆在死亡的瞬間,體重真的變輕了耶!”

……看起來已逐漸恢復健康的老婆婆,昨天深夜,當助手及護士回家之後卻突然死亡。那個時候,留在診所裏的只有片刻不離老婆婆身邊的醫生。

……明明已恢復活力了,爲何又會突然死亡呢?

感到疑惑的助手檢查診所的藥櫃發現,架上的其中一瓶毒藥殘留量比昨天的要少。

“……莫非”,助手感到全身起雞皮疙瘩。

從那之後,又重復進行幾次人體“測量死亡瞬間體重的實驗”。但是,大部分患者死亡的時候,都是在只有醫生一人,身旁沒有助手及護士的情況爲多。而且,每次藥櫃的毒藥都有減少的迹象。

“……是醫生下手殺死的。”

助手如此的確信。也將此事寫在自己的日記上。“那個人已經把心賣給了惡魔。”

但是,助手是怎麽勸告醫生的,並沒有人知道。數天之後,助手便死在那張特別的床鋪上了。

助手的死亡原因是“心臟麻痹”。他死的時候,體重減少了一百六十八克。這是醫生所測量過最重的。

醫生在那之後,那個實驗仍持續好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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