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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八王進獻反間計 光美奉使說楊業

  卻說是夜太宗回歸營中,只是悶悶不悅,無計可施。維時八王揣知上意,因進言曰:「陛下悶悶不樂,豈非為無計招降楊家父子耶?」太宗驚問曰﹔「汝今有何妙計來獻?」八王頓首進曰:「依臣愚計,只可遣人往河東行反間之計,管教楊家父子來歸。」太宗喜曰:「此計固妙,但恐無人可行。」八王又曰:「此行須得楊光美去,事必萬全。」是時光美正在旁邊,即出班奏曰:「臣不才願往。」太宗大喜,即日給與黃金千兩,錦緞千匹,以及珍寶貨賂,前往河東。光美星夜來到趙遂府中。
  卻說趙遂是劉主寵的嬖幸,趙遂所言,鈞無不從。光美來到,先賂其左右,引見了趙遂,送了他黃金、錦緞。趙遂本是小人,貪其厚利,便喜不自勝。問光美曰:「大人天朝大臣,何意收幸遐陬之老,但有所教,焉敢不從。」光美曰:「吾主極知大人寵幸於劉主,言無不從,故使光美布此誠意。河東、中原,原無大仇,所以興兵,不過欲來講和。奈有楊業父子,恃其勇悍,專耀兵威,遂使兩國和好不成。且彼戰不利,則禍移河東﹔彼戰一勝,則阻兵而驕,劉主必大加寵幸,於大人之遇,未免少衰矣。我主是以願乞大人一言,疏之劉主,則彼必勒兵而回。那時卻與大人定其和議,使河東、中原,永為兄弟之國,則大人之寵益固,不讓他人得專其美也。願乞大人裁之。」
  趙遂既受了他許多東西,又聽見他這番言語,遂有攘功妒能之心,曰:「大人放心,趙遂自有區處,管教除了楊業父子。」將光美款待,潛地送回。趙遂自思:「得了宋人許多禮物,若不除楊業,他日功成,反讓他得專其美,豈不又失了宋人麵皮?」於是將些金銀,日夜布賣謠言,說楊業受了宋人金珠,約與反兵助宋,同剿河東,待功既成,便與宋朝同分其地。此言一時傳播。卻又秘密通訊,戒宋人切勿交戰,但須逗留十日半月,管教成功。
  嬖(bi,音畢)--寵幸。
  何意句--此句意為:為什麼想到收買我這邊遠偏僻之地的老頭?遐(xia,音霞),遠。陬(zou,音鄒),角落山地。

  太宗得此消息,大喜,問光美道:「此事可信否?」光美曰:「臣視趙遂小人,只知食祿固寵,又且忌妒楊業,此事可信無疑。陛下只須傳諭各營,堅壁勿戰,俾遂得就中取事,疏間楊家父子。伺彼有隙,然後臣奉片言詔諭,管教山後軍馬,人吾彀中。」太宗擊節稱善。乃下令戒諭軍中,各宜堅壁,勿與交戰﹔若其請戰,但只聽之而已。此令既下,各營果是堅壁不出。劉主見此猶豫,每日只促楊業出陣。楊業奉令整軍,日出討戰,奈何宋營人馬,只是不出,楊業無計可施。又且河東紛壇,說是令公得宋金珠,羈縻欲叛。楊業愈慌,每日只是督軍索戰,宋軍半分不理,故每日只是空回。
  趙遂連夜入見劉鈞,說楊業受宋人金珠,要舉眾降敵。劉鉤大驚曰:「國舅何以得知?」遂曰:「此事臣知已久,往年澤州之圍,楊業提兵速援,自與宋人通和而回,臣以國家用人之秋,未敢輒奏﹔今彼稽延不進,與宋師為觀望之計。此反情已露,中外皆知,流言四起,萬姓倉皇,非獨臣一人知也。」劉鈞信其言,因問趙遂拿楊業之計。遂曰:「陛下須降敕,宣其入國議事。預先埋伏甲士於殿下,待其來,投刀為號,齊出擒之,只消二十多人便能成事。」
  次日,劉鉤遣使逕詣北營中宣召。楊業人至殿前拜見畢,劉鈞拔所佩刀,投於階下。兩邊伏兵聽見刀聲,一齊迸出,將楊業捉下。楊業不知其由,大驚曰:「臣無罪,陛下何以捉我?」劉鉤怒罵曰:「汝與宋軍通謀作叛,尚說無罪?」亟令推出斬之。宋齊丘苦諫曰:「楊業父子,忠勤為主,焉有反情?陛下勿信謠言而誤大事。」鈞曰:「彼有三反之罪,豈是謠言無據?屢日不出兵,一反也﹔不遣人通知出兵,二反也﹔往年私自受和而歸,三反也,有此三反之罪,難以容留。」丁貴保奏曰:「即日宋師臨敵,待其出戰不勝,斬之未遲。」劉鉤依奏,乃赦之,令退宋師。
  令公默然而退。回至軍中,謂諸子曰:「此必宋人用賄賂之計,使漢主疏我父子。頃間若非宋丞相等力奏,險些一命不保。今命殺退宋師,則免我誅戮﹔不然,仍要正罪。爭奈敵兵不出,何以退之?」延德進曰:「大人何用深憂?既漢主信讒,而屏逐我父子,則將人馬復回應州,待宋兵攻破河東,那時思我父子,悔之晚矣。」令公曰:「我今本欲盡忠於國,既出兵來援,豈有引退之理?汝眾人明日只管出戰,再作商議。」延德懷憤而退,與部將密議,欲有歸附大朝之意。次日,延嗣、延朗兩兄弟出陣溺戰,宋營中無一騎來敵者。日晚,延嗣等只得退去。
  疏間--離間。
  彀(gou,音夠)--本指箭射出所至範圍,比喻牢籠,圈套。
  羈縻(jimi,音雞迷)--籠賂。
  稽(ji,音機)延--停留,拖延。

  太宗聞劉鈞要誅楊業消息,因與謀臣商議招徠之計。楊光美進曰:「陛下正宜乘此機會,以誘楊家來降也。」太宗曰:「朕正苦未得其策。」光美曰:「臣有一計,不消半個月,河東唾手可取,使楊家父子逕入我朝也。」太宗欣然曰:「卿有何妙策?」光美進前,於太宗耳邊,連道幾句「如此如此」。太宗大悅曰:「此事非卿不可行。」
  光美欣然領命,逕詣楊業寨中,先使人通知楊業。楊業曰:「往年正因此人來議和,吾厚待之而去,致漢主疑忌﹔今又至此,必有說詞。」先令健卒二十,伏於帳外,並囑曰:「吾喝一聲,即出擒之。」分佈已定,須臾光美昂然而入。楊業端坐不動,兩邊七子,齊齊立開。楊業乃問光美曰:「汝來欲何為?」光美曰:「特來勸將軍歸順天朝也。」業大怒,喝一聲,帳下走過二十人,將光美登時捉縛,輒令斬之。延嗣曰:「大人暫息雷霆,審其來語,如有不是,然後斬之。」業曰:「汝試說來,若說不通,即請試刀。」
  光美全無懼色,朗聲謂曰:「吾聞良禽相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佐。今將軍來援河東,本欲竭盡其忠﹔殊猜忌日深,無以自明心跡,事必敗矣。我宋主仁德遠敷,諸鎮仰服,只有河東未下,其能久安乎?背暗投明,古人所貴,願明公垂察焉。」業聽罷,半晌無語。既而曰:「吾不殺汝,放汝去,速令勇將來戰。」光美不慌不忙,退出帳外,故意拂袖墮落一密封於軍中而去。
  左右拾得,被延德接著,拆開視之,卻是畫成圖局一張,有無佞宅、梳裝樓、歇馬亭、聖旨坊,內寫「接待楊家父子之所」,極其美麗。延德將與七郎等細玩。七郎曰:「莫說與吾等居住,便得一見,亦甘心也。」延輝曰:「且莫露機,看漢主勢頭如何,若不善待我父子,即反歸南朝也。」眾人隱下,不與令公知之。
  數日,劉鈞遣人督戰,糧草賞軍之物,又不給與。令公愈慌,與其子商議,分兵出戰。延朗進曰:「非我眾人不肯盡心,數日軍中糧草不敷,眾人各無鬥志。若使出兵,必先自亂,焉能取勝?不如引退應州,再作計議何如?」業曰:「汝等若有此舉,復何面目以見天下丈夫乎?」延德曰:「大人不自付量,軍士亦欲激變矣。」業見眾論紛紛,且劉鈞屢來責罪,只得下令,將軍馬一夕退口應州去了。
  消息報入宋營中,太宗知之,即召群臣商議,楊光美曰:「且令諸將暫緩河東之攻,先定計降了楊家父子,不愁河東不下也。今乘其軍馬已退,可布謠言於應州傳說:北漢主以楊家父子有抗兵私逃之罪,欲結大遼出兵討之。彼聞此消息,人懷內懼,陛下再遣人說之,事必成矣。」太宗依其議,即下令軍中,布謠言傳入山後。不題。
  卻說楊令公星夜歸至鎮下,不數日聞此消息,軍士皇皇,統屬不一。令公坐臥無計,憂形於色。夫人余氏問之曰:「令公自晉陽歸山,何以日夕抱悶?」令公長歎不已,只得將漢主見罪之事告知。夫人曰:「曾與眾兒子商議否?」令公曰:「多有勸我投降,只恐非長策也。」夫人曰:「若天朝厚待公父子,歸之亦是長策,何必深憂?」令公曰:「正不知待我之情何如,若使不及漢主,反受負忠之名,那時進退兩難矣。」令公言罷,逕出軍中。
  適五郎延德入問母曰:「才方父親所言何事?」余氏以令公之語告之。延德曰:「事不偶然,我父子有王佐之才,定亂之武,何所歸而不厚哉?」言罷即以所得宋人繪圖展開,與母觀之,延德一一指說其詳。時有二妹在旁:長曰八娘,年十五﹔次曰九妹,年十三。聞說如此之富貴,力慫其母,勸父歸順大朝。母曰:汝等且勿言,待我以機會勸之。」次日,與令公對席而飲,酒至半酣,夫人問曰:「妾聞軍中日夕懷大遼出兵之憂,此事殊為可慮。令公值此進退不決之地,光景易去,年華日逼,致使功名不建,深為可惜。不如從眾孩兒之言,棄河東而歸順大朝,上酬平生之志,下立金石之名,不勝幽沉於夷俗,致萬古只是一武夫乎?」令公聞言,欣然曰:「夫人所論極是,我明日當與眾將商議歸降。」
  令公思付一夜,次日,出軍中召集諸將,定議歸順宋朝之計。牙將王貴進曰:「令公此舉,亦非細事。必先自重,然後人重之。須先遣人通知宋主,待其差大臣勇將齎敕書來到,然後歸之,可保全美。」令公然其言,先遣部將張文,前詣宋軍中,來見太宗,道知令公將歸順大朝之事。太宗召集文武問曰:「令公將欲來歸,當何以處之?」八玉進曰:「楊家父子若有此舉,陛下難以等閒待他,須於文武班中,推二人齎詔前往通意,則彼必傾心歸順,無所疑惑。」太宗問:「誰可往?」道聲未罷,楊光美進曰:「文臣牛思進,言詞清朗﹔武臣呼延贊,英氣慷慨。此二人若去,事必萬全。」太宗允奏,即下詔,遣二人齎厚禮詣應州,來見令公。宣讀詔書曰:
  朕以國家多事之秋,所難得者人才也,是以即位之初,注意邊將。茲爾山後應州楊令公父子,文能興邦,武能定亂﹔隈屈於窵遠之方,舍置於閒散之地,朕甚惜焉。且河東克在目下,君將何歸?今特遣親信文武二臣,齎來敕命,道知朕意。爾之父子果有幡然之志,投降我朝,朕將委以重職,使子孫受莫比之富貴,而令公得金石之高名,豈不偉歟?故茲詔示,想宜知悉。
  楊令公得詔,拜受命畢,即請牛恩進與呼延贊入於帳中,分賓主坐定。牛思進曰:「主上以令公傾心歸命,特遣小可二人,敬來麾下,面定其約。且眾人望公之到,如大旱之望雲霓。幸勿疑貳。」令公曰:「區區守此僻土,上不能盡忠漢主,下不能立功當朝,實為天下所羞。」呼延贊曰:「令公道差矣,君有文武全才,效忠為國,志亦勤勞,奈劉鈞倖臣用事之日,不欲令公父子建立奇功,致使進退沉滯,而有歸大朝之念。此誠夭意,使公等立不世之名於我朝,豈偶然哉?」令公見二人理通伺順,甚加敬服,因令左右設酒醴相待,眾人盡歡而散。
  次日,令公入與夫人商議歸降之事,夫人曰:「令公既然有意歸順於天朝,何必再四商議?」因先令差來二臣復命,再令其子調集邊防軍馬,裝載府庫金帛,準備起行。後人有詩贊曰:
  山川鐘秀不徒然,致使英雄產太原。
  父子從來歸大宋,契丹拱手定三邊。
  隈(wei,音威)屈句--委曲地處在邊遠的地方。隈,山水等彎曲的地方。窵(diao,音弔),遠。
  幡(fan,音帆)--很快,徹底地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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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小聖感夢取太原 太宗下議征大遼

  卻說牛思進與呼延贊回奏太宗:「楊家父子,隨即率眾來降。」太宗謂八王曰:「既楊業將來,卿率群臣於中路迎之。」八王領旨,即日率眾臣於白馬驛中等候。忽報北地旌旗蔽日,塵土遮天,想必楊家軍馬來到。八王聽得,引眾人出驛觀望。不移時,前哨報入楊令公軍中,道知大朝官員驛前迎候。令公即下馬前進,見兩邊百官,衣冠侍立門上,擊鼓相迎。八王當先施禮曰:「奉主公宋君之命,為令公遠涉風塵,特遣眾臣於中途迎候。」令公初到,未知是誰,似有倨色。呼延贊恐其失禮,乃近前謂令公曰:「此是宋君嫡姪金簡八王也。」令公大驚,便拜伏於路旁。八王連忙扶起,與令公同入驛舍。早已安排酒醴,眾臣濟濟,慇懃相勸飲酒。楊家軍馬駐紮於驛營。
  宿了一宵,次日,八王與令公並轡而行,前到宋營。近臣奏知大宗。太宗下命宣入。八王引令公朝見,拜伏帳外,稽首請罪。大宗深加慰勞,授楊業邊鎮團練使之職,統率所部,候班師回京,再議升擢。業受命而退,以帶來軍馬,駐於城南,按甲不出。太宗下令,諸將仍前急攻河東。
  是時,劉鈞聞報應州反了楊業,歸順大朝,驚得神魂飛落,寢食俱廢。宋齊丘與丁貴等,只得嬰城拒守。宋師連攻數日不下。潘仁美分遣諸將,築長圍攻擊,金鼓之聲,達於內外。城上矢石,交下如雨。丁貴等欲舍死抗敵,入見劉鈞,乞借兵於大遼,以救國難。劉鉤允奏,遣人墾夜詣大遼求救。不題。
  卻說太宗以太原久圍不下,於二月初三日,親至軍前,督戰益急。高懷德、呼延贊等,分門攻擊。城堞皆崩,殺傷甚眾。太宗手詔諭漢主出降。使者至城下,守陣軍不納。大宗大怒,與諸將衛士進屯城下,列陣於前。南北軍對射,矢集城上如洞毛。
  是夜,太宗宿於中營,隱几而臥。忽聞報云:「夫人至矣。」太宗開眼視之,見三四十黃中力士,迎著一乘轎來。須臾有婦女從轎中出,取過白帖一張,付與太宗。太宗問曰:「卿是何人?」婦人答曰:「妾乃河東小聖,今獻小計,來見我主。」太宗看紙上寫著八個字云:「壬癸之兵,可破太原。」太宗看罷,覷那婦人,忽然不見。覺來卻是一夢,將近五更。太宗亟召八王、楊光美入營中詳夢。光美曰:
  「壬癸屬北方,莫非教陛下從北門攻打,可破太原?」太宗然其言。次日,下令諸將,急攻北門。
  是時,漢主外援不至,餉道又絕,城中大懼。先夜夢見金龍一條,從北門隨水滾入,城盡崩陷。驚覺,天色平明。忽報宋君降手詔,遣人於城下諭降,終保富貴。劉鈞見勢傾危,又得此夢,亟召文武諸臣議曰:「吾父子在晉陽二十餘年矣,安忍以禍加百姓?若不即降,必有屠城之慘,我心何安?不如投降,以安百姓。」群臣聞之,無不下淚二人報:「趙遂國舅,已開水北門,領宋師入城矣。」劉鈞乃哭入宮中。
  潘仁美當先進城,遣人傳旨與漢主:「宋君寬仁大量,並無加害之意。」鈞始放心,乃遣李勛齎印綬文籍,奉表乞降。大宗下詔許之。車駕進北門城台,設宴奏樂,與從臣於台上酣飲。漢主率官屬,縞衣紗帽,待罪台下。太宗賜以襲衣玉帶,召使登台。漢主叩頭謝罪。太宗曰:「朕以弔民之師至此,豈能加害?但放心無憂也。」漢主謝恩已畢,因請車駕入太原府中。百姓香花燈燭,排門迎接。
  太宗升堂坐定,北漢諸官皆拜降於堂下。太宗宣授劉鉤為檢校大師、右衛上將軍,封彭城郡公,仍領河東。按:北漢劉崇,於後周太祖廣順元年據太原稱主,統州十二,迄劉鈞四世二十九年,至是降宋。太宗凡得州十,縣四十,戶十二萬五千二百二十。如是河東悉定。靜軒有詩曰:
    投降敵國膽生寒,聖主驅隨駕兩驂。
    總為弔民非好戰,馬前不信是張堪。
  太平興國四年,太宗下議班師。潘仁美進曰:「河東地控幽州,契丹屢為邊患。今陛下車駕在此,軍士效命。可乘破竹之勢,平定遼東,誠千載一時之功也。」道未罷,楊光美進曰:「河東初定,軍士披堅執銳者日久,且糧餉不繼。陛下宜回車駕,徐定進取。」
  是時,眾論紛紛,太宗未決,起入行宮,召八王、郭進、高懷德一班戰將入議其事。先是圍太原時,從軍或不知太宗所在,軍中或欲議立八王,八王不肯。及太原既定後,太宗聞之,故意久不行賞。八王曰:「太原之賞,不及將帥﹔今又將有大遼之行,軍士不堪。莫若依光美之議,班師回京,誠為上計也。」太宗怒曰:「待汝有天下,當自為之。」高懷德曰:「潘招討所論,欲建邊防之大計。此去幽州,咫尺程也,若使功成,太平指日而見矣。望陛下從其議。」太宗意乃決。
  次日下命,以禮部郎中劉保勛知太原府事,車駕離太原,遂伐遼。分遣諸將及楊家兵,望幽州征進。時值暮春天氣,但見:
  山桃擁錦,岸柳拖金。時聞村酒出籬香,每見牆花沿路吐。絲鞭裊裊,穿紅杏之芳林﹔驄馬馳馳,嘶野橋之綠草。隨駕心忙嫌路遠,從征意急恨行遲。
  大軍一路無詞,不日來到易付下寨。潘仁美遣人下戰書於城中。
  守易州者,遼之刺史劉宇,聽知宋兵來到,正與牙部郭興議戰守之策。忽報宋營遣人戰書。劉字得書,回問郭興曰:「公所見何如?」興曰:「據小可之見,宋師即日平定河東,乘此勝氣來到,安能拒之?不如遣人前詣軍中,察彼動靜,獻城納降,可保萬全也。」劉宇曰:「此行非公不可。」郭興慨然領命,逕赴宋營,見高懷德端坐帳中,興心甚恐。及入帳,懷德問曰:「大軍臨城,汝來見我,有何高論?」興曰:「天兵如雷霆,逆而當者無不齏粉。今主將特遣小可陳乞降之狀,以救一城生靈也。」懷德大喜,即引見潘招討,道知其由。仁美曰:「彼既投降,當令明日開城迎接車駕。」郭興拜辭而去。
  次日,與劉宇開城出降,迎接太宗車駕入府中駐紮。凡得兵二萬,糧草一十五萬,駿馬六百匹。太宗封劉宇官職如舊。下令進取涿州。
  守涿州者,遼判官劉厚德,已知宋兵下了易州,召部下商議。部署廷珪進曰:「宋君仁明英武,統一有機。不如開城迎降,以圖富貴。」厚德聞言,即遣人於宋營中乞降。潘仁美得報,次日,護車駕進啄州。厚德拜於堂下請罪,太宗撫而納之。是時太宗軍馬出師二十余日,平定二州。後人有詩贊曰:
    干戈一指入遼封,敵將開城節使通。
    聖主威風千里遠,黎民爭應道途中。
  消息傳入幽州,蕭太后大驚,亟聚文武商議。左相蕭天佑出奏曰:「陛下不勞驚慮,臣舉二人可敵宋兵。」蕭後問曰:「卿舉誰人?」無佑曰:「大將耶律奚底、耶律沙,智勇足備,若使部兵迎敵,必能成功。」蕭太后允奏,即令耶律休哥為監軍,耶律奚底、耶律沙正副先鋒,統領五萬精兵前行。休哥等得命,部兵出城。南北營寨,旗鼓相接,兵勢甚盛。
  哨馬報入潘招討軍中,仁美集諸將議戰。呼延贊曰:「小將先試一陣,以挫遼兵之威。」仁美允之,付與步軍八千。高懷德曰:「小將前往相助,共建功勛。」仁美亦與馬軍八千。贊與懷德皆引軍去了。
  分遣已定。次日,鼓罷三通,列陣於幽州城下,宋軍北向,遼軍南迎。遼將耶律奚底全身披掛,躍馬當先。宋將呼延贊橫槍勒馬,立於門旗之下,問曰:「來者何人?」耶律奚底怒曰:「蕭太后駕下大將耶律奚底是也。」贊罵曰:「遼蠻匹夫!敢來爭鋒邪?」即躍馬舉槍,直取奚底。奚底綽斧迎戰。兩下吶喊。二將戰上數合,不分勝敗。番將耶律沙一騎飛出,雙戰呼延贊。呼延贊力敵二將不退。忽宋軍中鑾鈴響處,高懷德縱騎當先,舞槍抵住耶律沙交鋒。四匹馬踏動征塵,南北軍箭矢交射。從早晨戰至日午,勝敗未決,而下互有相傷。呼延贊揚聲曰:「馬力已乏,明日再戰。」乃各收軍還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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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高懷德幽州大戰 宋太宗班師還汴

  卻說呼延贊與高懷德歸至營中,道知遼將英雄,未決勝負。仁美曰:「耶律沙乃遼之驍將,汝等當慎而戰之。」贊等退出。仁美入奏太宗曰:「遼兵勢銳,今日之戰,恐不能取勝,臣甚憂慮。」太宗曰:「朕親臨戰陣,與番將一決雌雄。」八王進諫曰:「陛下當保重,自有諸將出力,不必親犯矢石也。」太宗不聽,次日,竟下命督諸將來戰。
  卻說耶律休哥正與眾將議敵宋兵之計,哨報:「宋兵傾營而來,要與元帥決一勝負。」休哥聞報,謂耶律沙曰:「大將耶律學古屯守燕地,正厄宋師之後,可令其出兵,襲宋兵後陣﹔吾與諸將,整兵於高梁河。」北兵剛列開陣勢,望見宋兵漫川塞野而來。前鋒呼延贊跑馬出陣,高叫:「番將選勇者來鬥。」話聲未絕,北陣中耶律沙橫刀而出。厲聲喝曰:「宋將速退,免受擒戮。」呼延贊挺槍直取耶律沙。耶律沙掄刀來迎。兩馬相交,連戰三十余合,不分勝敗。北將耶律奚底飛騎揮斧,從旁攻入。高懷德一馬當先抵住。兩下金鼓齊鳴,旌旗亂滾。
  四將鏖戰之間,忽宋軍陣後數聲炮響,如山崩海湧之勢,遼將耶律學古部勁兵衝擊而來。宋軍正不知何處兵馬,先自溃亂,陣腳團結不住。耶律休哥在將台上,望見宋陣已動,出一支生力軍馬,直衝其中。太宗急下令諸將護駕。潘仁美聞此消息,驟馬拼死來戰,正遇耶律休哥兵到,交馬只一合,將仁美截於馬下。郭進看見,一騎搶出,救之而還。
  是時連營去遠,諸將逢著敵手,戰之未下,及聞太宗有難,乃各拋棄來救。太宗已單騎殺出圍中,落荒望汾壩而走,被耶律休哥部將兀環奴、兀裡奚二騎乘勢追逼。南營楊業看見,顧諸子曰:「主上有難,何不救之?」楊延昭匹馬當先,喝聲:「遼蠻慢走!」兀環奴激怒,掄刀便砍。延昭挺槍迎敵。戰不兩合,被延昭當胸一槍,刺落馬下。殺散追兵,見太宗立於壩上。延昭曰:「陛下之馬何在?」太宗曰:「已被亂矢所傷,不堪騎乘。」延昭曰:「可急乘臣馬,臣當步戰殺出。」太宗恐延昭無馬,不能勝敵,乃曰:「卿當乘馬而戰,吾當乘驢車而去。」延昭曰:「敵兵來得多矣,陛下速上馬,寧可傷臣,望勿顧惜。」
  正在危急之際,適楊七郎單騎殺入,見延昭曰:「宋兵戰陣已亂,哥哥何不急保主上而走?」延昭曰:「汝以所乘馬與聖上騎,吾當先殺出。」七郎扶太宗上馬。延昭怒聲如雷,突出重圍,正被兀裡奚眾軍攔住。延昭咬牙覷定兀裡奚,一槍刺去,正中咽喉而死。繞過西營,北兵矢石交下,延昭透不得重圍,恰遇楊業、高懷德、呼延贊三將衝溃殺來,救出太宗,走奔定州。此處可見楊延昭之勇。後人有詩贊之曰:
    斬堅入陣救君王,敵將爭迎致滅亡﹔
    未入中朝先建績,將軍名望至今香。
  潘仁美收拾殘軍,但見屍首相疊,血流滿野,宋兵折去八九萬,喪其資械不可勝計。於是,易、涿等州復歸於遼。耶律休哥已獲全勝,乃收軍還幽州不題。
  卻說太宗走入定州,眾將陸續都到。八王等進前拜謁。帝曰:「今日若非楊業父子力戰,朕幾一命難保。」八王曰:「陛下百靈相助,賊兵自不能傷。自今還當保重聖躬,不宜親冒險地。設使諸將一時不及救應,誰為陛下計哉?」太宗點頭以應。即召楊業入帳中,賞以緞帛二十匹,黃金四十兩。因渭之曰:「權以賜卿,聊為相信之禮。候班師之日,再議報功。」楊業再拜受命而出。八王奏曰:「運餉不給,軍士調喪,乞陛下班師還京,以慰臣民之望。」太宗從其議,即日下詔班師,以潘仁美為前隊,楊業為中隊,其餘諸將各以所部護駕在後。旨令既下,諸將準備起發定州,望汴京而還。有詩為怔:
    澤國江山入戰圖,生民何計樂樵蘇?
    憑君莫話封侯印,一將功成萬骨枯。
  大軍一路無詞,不日歸到汴京。文武群臣朝見畢。太宗曰:「朕以幽州之辱,常懸膽以報雪。汝眾臣各陳所見,為朕熟籌之。」司徒趙普與參知政事竇*、郭贄等奏曰:「陛下以甲兵之利,府庫之富,何患丑賊不滅哉!但以軍士圍太原已久,創痍未復,須待秋高馬肥,蓄威養銳,徐圖進取,未為晚也。」太宗從其議,下命宴征太原將士於崇元殿。是日,君臣盡歡而散。
  *(cheng,音撐)--同「稱」。
  創痍(chuangyi,音窗姨)--創傷。

  次日降敕:封楊業為代州刺史兼兵馬元帥之職﹔其長子以下,俱封代州團練使﹔居第於金水河邊無佞宅﹔賜齎甚厚。群臣奏以楊業未立太功,封賜過重。帝曰:「朕以信義處人,豈可有失於臣下?」竟下命。楊業復上表,辭其眾子之職。
  表曰:
  臣楊業稽首拜言:竊謂聖明在上,萬物同春。臣僻生邊鄙,賦性粗率﹔文不能立國,武不能定亂。蒙陛下覆載之仁,浩蕩之德:賜第宅於金水之河,授敕命以代州之任。如此宏恩,使臣雖碎骨捐身,莫能效命於萬一。日夜懷懼,惟思報本。臣愚蠢之子,未見寸功子朝廷,而皆得團練使之職。恩命既下,中外駭焉。臣何敢當!乞陛下以賞罰為慎,追還眾子之誥,使臣得免濫受之罪,以圖盡職。頻思致命,不勝幸甚。
  太宗覽表降旨,准其所請。楊業謝恩而退,是時邊警暫息,烽火不聞。太宗日與群臣在宮中,講論治道,計議藩鎮將帥,或升或調,皆得其宜。
  話分兩頭。卻說耶律休哥自勝宋師以歸,頗有張大之志,蕭後甚倚為重。正值蕭後設宴以待文武諸臣,耶律休哥進曰:「往者以陛下福蔭,出軍迎敵宋師,臣仗諸將用命,殺之敗覷而去。今臣欲乘宋師走歸之後,人懷內懼,謹領精兵,直搗沛京,以報圍困幽州之辱。乞陛下允臣所請。」蕭後曰:「以卿所論,誠忠言也。只恐宋師人強馬壯,未可進取。」燕王韓匡嗣曰:「臣願與耶律將軍同出兵伐宋,審機而進,自有成績。」太后依奏降旨,以韓匡同為監軍,耶律休哥為救應,耶律沙為先鋒,率槽兵十萬伐宋。匡嗣等受命,即日兵出幽州,望遂城進發。
  時值九月天氣,但見:寒鳳落葉秋容淡,鴻雁聲悲旅思中。遼兵進發數日,始至遂城西北五十里下寨。守遂城者,宋將劉廷翰,聽得遼兵驟至,與副將崔彥進、李漢瓊等議曰:「遼人以主上兵敗而回,乘此銳氣,特來圍城,將何以退之?」彥進曰:「若與之戰,勝敗未可知。當用詭計,豎起降旗,誘其入內擒之,可一鼓而成功也。」廷翰曰:「此計固妙,但恐其有疑,不納我等降如何?」漢瓊曰:「先以糧餉進之,彼見我情之真,決無不納。」廷翰大喜,即遣人入燕營中濟餉請降。韓匡嗣曰:「汝主來降,將何為信?」差人曰:「先獻錢糧與元帥,充軍餉之用,然後率眾納款。」匡嗣信而允之。耶律休哥進曰:「宋軍氣勢不弱,今未交鋒而請降,此誘我之計也。元帥宜整軍待之,勿信其言。」匡嗣曰:「彼以糧餉與我,豈有不真?」遂不聽休哥之諫。
  次日,兵泊城下。廷翰得差人回報之語,即整點軍馬,令崔彥進率馬軍一萬,屯城東門,待遼兵入城後,斲破其營。彥進領兵去了。又喚李漢瓊領步兵一萬,屯城西門,敵人若到,放上閘橋,乘勢擒之。漢瓊亦領命而行。廷翰分遣已定,自率勁卒,密出南門,作救應之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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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李漢瓊智勝番將 楊令公大破遼兵

  卻說韓匡嗣遣人緝探動靜。回報:宋人大開西門,並無只騎來往。匡嗣不信,自率輕兵來看,首先進入壕塹,見吊橋裝點齊備。燕護騎尉劉雄武進前諫曰:「元帥不可輕人,適望城中,隱隱似有刀兵之狀,若不亟退,墮其計矣。」匡嗣猛省曰:「汝之言是也。」即令後軍慢進。忽門閘邊數聲炮響,如天翻地塌之勢。李漢瓊引步軍抽起壕閘,當先殺出。韓匡嗣大驚,勒馬便走。漢瓊提刀追來。遼將劉雄武奮勇迎敵。二騎相交,戰不數合,被漢瓊一刀劈於烏下。宋兵競進。
  遼兵大敗,自相踐踏,死者不計其數。耶律沙一騎飛來,保救匡嗣,殺向舊營。崔彥進引馬軍斬堅而入,正遇耶律沙交鋒。耶律沙見宋兵勢大,不敢戀戰,拼死與匡嗣奪圍走奔易州。彥進掩兵追擊。遼師拔營而逃,遺棄輜重殆盡。劉廷翰從城南繞進,與彥進等合兵追趕。獨耶律休哥以中軍力戰不遲。廷翰乃收軍還城。休哥引殘軍回見匡嗣,言宋兵太甚,一時無策,可亟轉幽州,再作商議。匡嗣憂懼無已,只得率眾歸奏蕭後。
  蕭後聞知敗兵折將之由,急召耶律休哥問曰:「出師未逢大敵,如何便致喪敗?」休哥以宋人用詐計相誘奏知。後曰:「軍中有汝在,何不參其議?」休哥曰:「臣亦曾諫,匡嗣以臣所料太過,乃致誤遭奸計也。」後大怒,下旨斬韓匡嗣,以正國法。耶律沙等力救曰:「匡嗣之罪,本不容辭,念其為先帝之臣,乞陛下赦之。」後怒稍解,乃削其官職,黜退為民。下令著耶律休哥為主帥,耶律斜軫為監軍,再統十萬精兵,伐宋報仇。旨令既下,休哥等剋日出師。
  忽哨馬報入遂城。劉廷翰集諸將議曰:「遼兵乘銳而來,要與我等死戰,只宜堅守﹔一面譴人申報朝廷,待救兵一至,而後議戰,則破遼兵如拾草芥耳。」眾人遵今,各分門而守,按兵不出。
  是時汴京已有邊報奏入:「近日宋遼鏖戰,宋師大勝。」君臣正在議論間,忽奏:「遼兵又犯遂城,乞發援兵相濟。」太宗聞奏,謂眾臣曰:「遂城乃幽燕之咽喉,遼兵既出,勢所必爭。若使遂城有失,則澤、潞二州亦不可守。誰領兵救之?」楊光美進曰:「楊業父子,常欲立功,以報陛下。若委之以此任,破燕師必矣。」太宗依其議,即授楊業幽州兵馬使,部兵五萬,前救遂城。業得命,欣然而行,令長子楊淵平監領余軍﹔自率延德、延昭,剋日兵離汴京,望遂城進發。來到赤岡下寨,隔遂城不遠,先使人報知城中。劉廷翰知是楊業來救,大喜,召諸將議曰:「楊業世之虎將,遼兵非其敵也。汝等但整飭器械相應。」彥進等各去整備。不題。
  卻說楊業部父子之兵,於平原曠野,排開陣勢。忽見一彪軍,旌旗蔽日,塵土漫天。楊業出陣視之:一員大將,唇青面黑,耳大眼睜,乃耶律沙也,橫刀勒馬問曰:「來將是誰?先報姓名。」楊業笑曰:「無端逆賊,妄生邊釁。今日救死且不暇,尚敢問吾大名哉?」耶律沙顧謂軍中曰:「誰先出馬,挫宋師一陣?」言未罷,騎將劉黑達應聲而出,縱馬舞刀,直取楊業。楊業正待親戰,五郎楊延德一騎飛出,掄斧抵住交鋒。兩下吶喊,二將鏖戰。剛剛戰到第七個回合,延德賣個破綻,轉馬繞陣而走。黑達要建首功,驟馬追來,馬尾相接,延德綽起利斧,回馬當面一劈,將黑達連頭帶盔,劈落馬下而死。
  番將耶律勝縱騎提刀,要來報仇。楊延昭挺槍迎戰。兩馬相交,殺做一團。延昭奮槍一刺,耶律勝翻鞍落馬,血濺塵埃。正是:
    陣上番官拼性命,征場宋將顯威風。
  楊業見二子戰勝,驅動後軍,衝人北陣。耶律沙舞刀力戰,不能抵敵,跑馬望中軍逃走。楊業一騎,左衝右突,如入無人之境。番兵大亂,死者無數。劉廷翰開了西門,引兵抄出。耶律斜軫拔寨走奔瓦橋關。廷翰與楊業合兵進擊,殺得番兵屍首相疊,血蕩成河,得其輜重衣甲極多。
  楊業既獲全勝,駐師遂城之南,與諸將議曰:「遼將走據瓦橋關。我當乘此銳氣,剿滅番兵。」劉廷翰曰:「耶律休哥智勇之將,今既遠遁,元帥暫且息兵遂城,審機而進。」楊業曰:「兵貴先聲,使敵人不暇為謀,此取勝之道也。公等勿慮,只管進兵。」諸將得令,直殺奔瓦橋關,揚旗鼓噪,列陣於黑水東南,兵勢甚盛。
  是時耶律休哥等,聽知宋師長驅而來,與耶律斜咎議曰:「楊家父子,真勁敵,殺我將如斬瓜切菜,無人敢當。今來攻圍瓦橋關,只可據守,不可與戰﹔待彼糧食將盡,而後戰之,可雪前恥矣。」斜珍然其議,下令諸將,協力堅守關口,按甲不出。宋師乘勢攻擊,關上矢石交下,人不能近,惟遠遠啖圍而已。一連攻打十數日,不能成功。
  楊業親引數十騎,出關審視地理。遠望靠左一帶,盡是草岡,乃遼將屯糧之所﹔右邊通黑水,番兵皆據岸而營。楊業看了一遭,入軍中召劉廷翰議曰:「賊兵堅守不出,其志將待我食盡,而為攻襲之計。乘今北風夜作,寒冬天氣,關左草木焦枯,若用火攻之計,可破此關也。」廷翰曰:「令公之論,與小將暗合,惟慮耶律休哥測破。」業曰:「吾自有智伏之。」即令軍人捉一鄉老來問之曰:「瓦橋關左側,有小路可入否?」鄉老曰:「止有一條樵路,人馬不堪行。只今遼兵用木石塞斷其處,難以通透。」
  令公聽罷,以酒食賜鄉老而去。召過延德謂曰:「汝引步軍五千,卸去戎裝,秘密偷出樵路,人各帶火具,候在交兵之際,即便舉起。」延德領計去了。又喚延昭入曰:「汝帶馬軍五千,乘黃昏直渡黑水,敵賊必出兵半渡來襲,便復登岸而走,吾自有兵應接。」延昭亦領計而去。楊業復謂劉廷翰曰:「公與崔彥進率所部,待吾兒退走,沿岸接戰,敵兵若見關後火起,必先慌亂,可獲全勝。」廷翰慨然而行。楊業分遣已定,自引中軍在高處瞭望。
  卻說耶律斜軫見宋兵攻關不下,自與諸將談論飲酒,遣人緝探宋師動靜。回報:宋師將渡黑水,暗襲燕城。斜軫笑曰:「人言楊業善用兵,徒有虛名耳。」因遣耶律高領精兵五千,拒岸而守,乘敵半渡逆擊之,可破其眾。耶律高領兵去了。又遣耶律沙、韓暹部兵一萬,襲宋營壘。分撥已定,自與休哥等整兵接應。
  啖(dan,音蛋)--引誘,利誘。
  暹(xian,音先)--古時有暹國(暹羅),今泰國。

  將近黃昏,楊延昭引兵直趨黑水,眾人各攜土囊,從下流而渡。未過一半,耶律高即率精兵乘勢殺來。延昭軍馬復奔回南岸。遼將已渡過水,與延昭交鋒。延昭且戰且走。俄而信炮響亮,兩岸箭弩如雨。劉廷翰等斬堅而入,正迎著耶律高交鋒。耶律沙與韓暹二騎衝突宋營,喊聲如雷,奮勇而進。楊延德步兵已偷過樵逕,聽得前面金鼓不絕,知是交兵,令部下點起火具。正值夜風驟起,火勢迸發,一時滿天紅燄。番兵守糧者,各自奔溃。
  耶律高見關後火起,急殺回原路,被廷翰趕近前,斬落水中。比及耶律沙已知中計,復引兵來救,楊延昭、劉廷翰等合兵進擊,遼兵大敗,各拋戈棄甲逃生。楊延德引兵從關後攻出。耶律休哥保斜軫殺奔薊州,宋師遂乘機襲了瓦橋關。天猶未明,煙燄正熾,殺死番兵無數。
  次日平明,諸將各上其功。楊業曰:「可乘此破竹之勢,進兵圍燕城。」廷翰曰:「令公威名已振,遼將已皆膽落。然今糧餉不繼,未可深入敵境。」令公然其言,遂駐師於瓦橋關。
  卻說耶律斜軫又敗了一陣,不勝憤怒,與眾將整兵欲來決一死戰。休哥進曰:「勝敗乃兵家常事,元帥不必深恥。可奏知主上,得助兵來應,然後宋師可破也。」斜軫從其言,即差人來奏蕭後。蕭後聞奏屢敗,乃大驚曰:「宋師是誰用兵,能如此勝敵?」來軍奏曰:「河東山後令公楊業也。」蕭後曰:「久聞此老號『楊無敵』,名不虛傳矣。」即遣大將耶律奚底,率兵五萬救之。奚底得旨,即日兵出幽州。不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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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犒將士趙普辭官 宴群臣宋琪賦詩

  卻說哨馬報入楊業軍中,業與眾將議曰:「既遼兵復出,且級與戰。待我報捷朝廷,糧餉充足,須平定燕幽,然後班師。」廷翰等然其議。業即遣團練使蔡岳歸奏太宗。太宗聞知連勝遼兵,且大軍直進燕幽,心中大悅,因問遼之消息如何。岳曰:「遼將不勝其辱,今復益兵來戰。楊主將屯紮瓦橋關。近因糧食不充,未敢進兵,特遣臣赴闕奏知。」大宗與群臣商議,欲親征大遼。樞密使張齊賢上疏奏曰:
  聖人舉事,動出萬全。百戰百勝,不如不戰而勝。若重之謹之,戎狄不足吞,燕薊不足取。自古疆場之難,非盡由戎狄,亦多因邊吏擾而致之。若緣邊諸塞,撫御得人,但使峻壘深溝,蓄力養銳,自逸以處,寧我致人!所謂擇卒不如擇將,任力不及任人。如是則邊鄙寧,而河北之民獲休息矣。臣又聞:「家六合者,以天下為心。」豈止爭尺寸之土,乘戎狄之勢而已!是故聖人先本而後未,安內以攘外。是知五帝三王,未有不先根本者也。堯舜之道無他,廣推恩於天下之民爾。推恩者何?在安而利之。民既安利,則戎狄斂衽而至矣。
  疏上,太宗以示趙普、田錫、王禹*數臣。趙普奏曰:「齊賢所陳,當今之急務也。乞陛下召還楊業之兵,敕帥將嚴設邊備,則幽燕不能為中原患矣。」太宗允議,即日下詔遣使,召還伐遼之師。不題。
  卻說楊業在關中得聖旨來到,與諸將儀曰:「朝廷既有班師之命,可將將士分作前後而行,以防北兵追襲。」延德進曰:「所難得者機也。大人連勝遼敵,再假十數日之程,直搗幽薊,取其地輿以歸,上報朝廷知遇厚恩,豈不美哉?」業曰:「吾亦有志如此,奈何君命既下,若不還軍,反有違抗之罪,縱建微功,亦不足償也。」延德乃不復敢言。次日,令劉廷翰等固守遂城,自率所部離了瓦橋關,逕望汴京而回。靜軒詠史詩曰:
    功在垂成詔即行,堪嗟機會竟難憑。
    陳家谷口忠勤念,千古令人恨不平。
  楊業既至京都,朝見太宗。太宗深加撫慰,賜齎甚厚。因令設宴犒賞征遼將士,君臣盡歡而散。
  次日,趙普辭罷丞相之職。帝曰:「朕與卿自布衣知遇,且朝廷賴卿扶持,何以辭職為哉?」普曰:「臣已老邁,不能理繁,乞陛下憐巨枯朽之體,允解政事,則生死而肉骨矣。」太宗見懇切之甚,遂允其請,罷普為武勝軍節度使。普拜受命,即日辭行。
  帝於長春殿賜宴餞行。酒至半酣,帝於席上謂普曰:「此行只遂卿之志,遇有急事商議,卿聞命之日,當即隨使而來,勿負朕望。」普離席領命。帝深有眷戀之意,親作詩以送之曰:
    忠勤工室展宏漠,政事朝堂賴秉扶。
    解職暫酬卿所志,休教一念遠皇都。
  斂衽(lianren,音臉認)--整一整衣襟,表示恭敬。
  允解句--此句意為:「如果能解除我的職分,那可真是令死者復生,使腐骨長
  出新肉的好事呀1」
  謨(mo,音磨)--計劃。

  普奉詩而起泣曰:「陛下賜臣詩,當勒之於石,與臣朽骨同葬泉下。」太宗聞其言,亦為之動容,君臣各散。趙普至中書省辭僚屬宋琪等,因道主上之恩,不勝感慕。琪曰:「主上以公極知之愛,而有眷戀之情。此去不久,當復召也。」普取出御詩涕泣曰:「此生余年,無以上報,惟願來世,得效大馬之力。」琪慰撫甚至,送之而出。普逕赴武勝不題。
  翌日,太宗設朝,群臣朝見。帝謂宰相曰:「普有功國家,朕昔與游。今齒發衰謝,不欲勞以庶務,擇善地而處之,因賜詩以道其意。普感激位下,朕亦為之墮淚。」宋琪對曰:「昨日普至中書省,與臣道及陛下之恩,且言來生願效犬馬之力﹔今復聞陛下宣諭:君臣始終,可謂兩全。」帝然之。以宋琪、李昉知平章事﹔李穆、呂蒙正、李至參知政事﹔張齊賢、王沔同僉署樞密院事﹔寇準為樞密直學士。滇等拜受命而退。
  是歲改元為雍熙元年。冬十月,太宗想起華山隱土陳摶。摶,亳州真源人,嘗舉唐長興中進士不第,遂不復官祿,以山水為樂。因服氣辟谷,日飲水數杯而已。歷二十餘年,乃隱華山靈台觀。每寢處,多百餘日不起,故俗人有「大睡三千,小睡八百」之語。先是摶乘驢過天津橋,聞太祖克汴,乃大笑墮驢曰:「天下自此太平矣。」至是太宗遣使,召之赴京。
  陳摶得詔,隨使朝見。太宗待之甚厚,謂宰臣曰:「摶獨善其身,不乾勢利,所謂方外之上也。」乃遣中使送拎至中書省。宋琪等延接慇懃,坐中從容問曰:「先生學得玄默修養之道,亦可以教人乎?」傳笑曰:「小道山野之人,於時無用,亦不知神仙煉丹之事,吐納養生之理,非有方術可傳。假令白日昇天,亦何益於世?今主上龍顏秀異,有天人之表﹔博達古今,深究治亂,真有道仁聖之主也。正是君巨協心同德,興化致治之秋。勤行修煉,無出於此。」淇深服其言。次日奏對,以陳摶所言上陳,太宗詔賜號「希夷先生」,親書「華山石室」囚字贈之,放還華山。摶再拜受命,即日辭帝而出,自回華山不題。
  卻說太宗以邊境寧靜,與臣民同享太平之盛,因下詔賜京師百姓飲酒三日。其詔曰:
  王者賜酺推恩,與眾共樂,所以表昇平之盛事,契億兆之歡心。累朝以來,此事久廢,蓋逢多故,莫舉舊章。今四海會同,萬民康泰﹔嚴煙始畢,慶澤均行。宜令士庶,共慶休明,可賜酺三日。
  陳摶(tuan,音團)--宋初道士,字圖南,號扶遥子。著有《無極圖》、《先天圖》等。其學說後被推衍為宋代理學的重要組成部分。
  亳(bo,音博)
  酺(pu,音葡)--酒。

  詔旨既下,京都士民,無不歡躍。至期,太宗親自與群臣登丹鳳樓,觀士民樂飲。自樓前至朱雀門,設音樂,作山車、旱船往來﹔御苑至開封諸縣及諸軍,樂人排列於通路。音樂齊奏,觀者滿城,富貴無比。後人有詩斷曰:
    烽火煙消鎮節安,君臣作樂夜深闌。
    幽遼未下中原患,忘卻當年保治難。
  時雍熙二年春二月也。
  次日,太宗宴群臣於後苑,召宰相近臣賜酒賞花,謂之曰:「春氣暄和,品物暢茂,四方無事。朕以天下之樂為樂,宜令侍宴諸臣賦侍賞花。」王音既下,一人進曰:「小臣不才,願承命賦詩。」乃平章事宋琪也。即展花箋,援筆立書七言八句以進。其詩曰:
    聖主飛龍俗美淳,乾坤總是一般春。
    四方風澤被休教,萬國歸來慕至仁。
    浩浩舜恩邦盡戴,巍巍湯惠士皆親。
    微臣有愧無能補,鼓舞昇平沐化新。
  太宗覽詩大悅,命取王觴賜酒。李防繼進一首曰:
    侍班上聖擬旒疏,融煦昭然德意孚。
    飽暖四方咸底定,供輸百姓自無虞。
    仰風琢貢來蠻佰,披澤謳歌沸道途。
    際遇太平何以報?鳳麟為瑞有珍符。
  參知政事昌蒙正亦進一律曰:
    恩敷喜動萬方民,御極龍飛際聖人。
    聖治及將休運啟,嘉祥日送好音頻。
    均霑有域皆懷德,一視元邦不遂臣。
    盛世願賡儒館頌,德音榮對玉墀春。
  帝覽罷三詩,乃曰:「宋平章之詩,詞語優游,太平氣象也﹔李防詩,清麗可愛﹔呂蒙正詩,品格清高,忠勤度量。皆可為法,然視宋平章氣魄絕倫,自與二人不同。」因令中官,將三人之詩,勒於賞花亭下,以記君臣共樂之勝。中官承命而出。太宗又曰:「國家雖值暫安,而武事不可怠荒。遼薊未平,朕日夕為憂。當今在席武臣及諸王,各務走馬射箭,以較武藝。」宋琪曰:「陛下所慮甚遠,誠社稷之福也。」
  賡(geng,音耕)--繼續。
  玉墀(chi,音遲)--墀,台階上的空地。玉墀,代指皇宮。

  帝即命軍校於後苑隙地,立起箭垛,離百步為界。武官分為兩隊:諸王穿紅,將帥穿綠。詔旨既下,各帶雕弓長箭,跨鞍立馬聽候。帝傳今曰:「能有射中紅心者,賞與駿馬、錦袍﹔射不中者,降出藩鎮調用。」道聲未罷,紅袍隊裡一人,驟馬持弓而出,眾視之,乃秦王廷美也。勒動其騎,挽弓架箭,指定紅心發矢,正中其處。看者暗暗稱奇。廷美射中紅心,竟跳下馬,於太宗御前請命。大宗喜曰:「吾姪技擅穿楊,真可御武。」遂賜袍、馬。廷美謝恩而退。忽穿綠班中一將,湧身而出曰:「小將願試一箭。」視之,乃是大將曹彬。縱馬開弓,拈弦架箭,一矢正透紅心。觀者無不歎羨,曹彬亦下馬,拜伏於御前。太宗深加撫勞,賜馬、袍而退。是日君臣盡歡而散。
  秦王等既出後苑,暮過楚王元佐門首。元佐,帝長子,少聰慧,貌類帝,帝鐘愛之。後發狂疾,時以新瘥不預。聞樂聲透於堂中,問左右曰:「是誰夜過府門,而樂音透徹?」左右曰:「今日聖上宴諸王、武臣於後苑,皆較射為樂。適秦王射勝,賞齎馬、袍而出,經過門首,送從之樂音也,」元佐怒曰:「他人皆侍上宴賞,我獨不在,是棄我也。」因發憤飲酒,至夜深,放火焚其宮室。城中大驚。官軍一時赴救不滅,可惜雕樑畫棟,繡閣瓊樓,盡成灰燼。次日,太宗知其由,下詔廢元佐為庶人,遷於均州安置。旨令已下,元佐懷慚無及,帶從人逕赴均州。不題。
  瘥(chai)--病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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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曹彬部兵征大遼 懷德戰死歧溝關

  卻說耶律休哥等,以宋師既退,欲報遂城之恥,未得機會。每遣人入汴京緝訪,回報宋朝日以賞玩為樂,君臣酣飲之事。休哥聞此消息,入奏蕭後曰:「臣以出師未得其利,致敗衄之罪,誠該萬死。且臣職在戎伍,近聞宋朝君臣縱逸欲之樂,不修國政。今欲部兵宜搗沛京,定其疆界,庶報前日之恥。」後聞奏,乃曰:「卿連年出師不利而還,宋之天下,未可即圖,須徐議進取。」耶律沙奏曰:「所難得者機會,易失者時月。正當乘其無備,一舉可以成功。」蕭後見眾人意向如此,乃下旨:以耶律休哥為監軍,耶律沙為先鋒,其下將士,各依調遣。休哥得旨,即日辭蕭後,率精兵十萬,由朔、雲等州征進。
  消息傳入沛京,太宗聞知怒曰:「丑羯奴恣生邊釁,朕當親征之。」因下詔示知。宋滇等奏曰:「遼眾犯邊,帥臣雲集,何勞陛下親冒矢石,以損威重乎?只須遣大將御之足矣。」帝意未決,張齊賢亦力陳:「若使車駕再動,則百姓勞苦,乞陛下念之。」帝允奏,乃以曹彬為幽州道行營前馬步軍水陸都部署,以招討使潘仁美、呼延贊、高懷德副之,率兵十五萬眾,征過大遼。
  曹彬等得命,分遣諸將,剋日入辭太宗。大宗渭曰:「潘仁美但先趨雲、朔、卿等以十萬眾聲言取幽州,且宜持重緩行,不得貪利。彼聞大兵至,必悉眾以救范陽,不暇援山後矣。」彬等受命而退。大軍離沛京。潘仁美、楊業、高懷德率兵三萬,由寰州征進。曹彬、呼延贊由新城進發,正值暮春天氣,但見:路上殘花隨馬足,原中飛絮點春衫。
  且說曹彬部大眾,來到新城五十里下寨。守新城遼將賀斯,聽得未兵來到,即引騎出城迎敵,兩陣對圓,曹彬盔甲整齊,精神抖擻,立於門旗之下,謂遼將曰:「吾主仁明英武,統一天下,為何不速降,以圖富貴?」賀斯怒曰:「汝無故兵入吾境,贏得手中刀,即便投降?」彬顧謂諸將曰:「誰去擒此賊?」一將應聲而出,乃呼延贊,挺槍躍馬,直取賀斯。賀斯縱騎舞刀來迎。兩下吶喊,二將戰上三十余合,賀斯力怯,撥回馬便走。呼延贊奮勇追上前去,兜背一槍,刺落馬下。
  遼兵遂溃。曹彬驅動後軍,乘勢取了新城。
  次日,兵進飛狐嶺。守將昌行德,知宋兵已到,與招安使大鵬翼等計議曰:「宋軍勢大,難以迎敵,不如解甲投降,庶免軍士之苦。」鵬翼等曰:「宋兵遠來,必然疲乏,正好破之,如何便思屈膝?」遂帥所部軍馬迎敵。遠見宋兵漫川塞野而進。鵬翼令軍士團住陣腳,當先出馬,大罵宋軍:「貪心無厭,深入吾境,殺得汝片甲不回。」宋陣中呼延贊挺槍出戰。大鵬翼掄斧來迎。兩馬相交,戰上五十余合,贊乃佯輸,走入陣中。鵬翼驟馬趕來。贊冷眼窺其漸近,大喝一聲,鵬翼措手不及,被贊捉於馬上。宋師湧進,賊兵降者無數。曹彬將鵬翼斬於城下號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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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羯(jie,音杰)--古時北方的民族。
  剋日--約定或限定的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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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呂行德舉關迎降。宋師又下飛狐嶺,長驅進於靈邱。守靈邱遼將胡達,引兵迎戰。宋將呼延贊躍馬厲聲出曰:「來將速下馬投降,兔受誅戮﹔不然,視前日為例。」達怒曰:「猖狂匹夫!擒汝以獻吾主/即掄刀直衝宋陣。呼延贊舉槍交還。二將戰上一百回合,不分勝負。贊思:「此賊勇力過人,須以智取。」即勒回馬繞陣而走。胡達拍馬追之,轉過陣前,贊按下長槍,掣出金鞭。敵將追騎剛到,呼延贊睜睛舉鞭,劈腦一聲響,胡達一命悠悠,死於鞭下。曹彬驅軍掩擊,賊兵大敗,遂襲了靈邱,得其降卒五千,牛馬輜重無算。曹彬謂贊曰:「近來之戰,將軍功績居多,吾固不及也。」贊曰:「皆出元帥之妙算,小將何功之有?」彬大服其量。因遣人報捷於大宗。
  太宗驚曰:「彼安得進兵如是之速那?」乃遣使詣靈邱,令彬待仁美之眾,一同進兵,庶能克敵。曹彬得旨,正在沉吟之間,忽報:「潘招討大軍已出雄州,特來與元帥相會。」彬大喜,即遣騎軍迎候。翌日,仁美來到靈邱,人見曹彬,道知已克寰、朔等州,降其刺史趙彥章、節度副使趙希賢等十數人。彬曰:「此皆出於招討致勝之功。今主上有旨,候在齊發,我等當整兵前進。」仁美然其言,即日領軍,望啄州而行。
  卻說耶律休哥等,兵屯雲州。聽得宋師已進涿州,下令眾軍亟進,於涿州城南下寨,與宋營只去五里之地。休哥召耶律沙入謂曰:「宋師深入吾地,勢必跋涉。汝引馬軍二萬,屯於城南,堅壁而守。候其用力稍竭,出勁兵襲之。」耶律沙依令去了。休哥又謂華勝曰:「汝以步兵一萬,屯靈邱險地,設伏於林中,以絕宋之糧道。」華勝亦領計而行。休哥分遣已定,夜則令輕騎入宋營掠其單弱,晝則以精銳張其聲勢。
  是時,曹彬督諸將於城下溺戰。遼兵按營不出。宋師望見遼師精銳,不敢輕進。夜間不勝其擾。一連駐了十數日,軍中糧餉不繼。遣人打探,回報曰:「近日糧草屢被遼兵所掠,不能前進。」曹彬大驚,與仁美等議曰:「吾眾深入敵境,糧餉不繼,倘被遼帥得知,出兵來襲,是自取其敗也。不如撤圍退雄州,以待運餉充足,再議進取。」仁美然其言,即下令將軍馬退入雄州,遣人人汴京奏知,以援饋餉。
  太宗聞奏,大驚曰:「豈有敵在前,反退軍以援芻糧?失策之甚也。」急遣使止曹彬等,令其引兵沿白溝河而進。使者得命,逕詣雄州見彬,傳示敕命。彬等聞命,與諸將商議進兵。潘仁美曰:「賊勢方銳,且地理不熟,莫若據雄州待之,為上計也。」高懷德進曰:「若逗留不行,使敵人知吾糧盡,乘虛來襲,反為失計﹔不如先聲而進,或可得志。」彬見眾論紛紛,不得已,乃下令:軍士各裹糧帶食而進。將近涿州,耶律休哥聽得宋師驟至,令人道知耶律沙等,乘虛出兵。又遣耶律吶部兵一萬,埋伏巢林待敵。休哥分遣已定,自與耶律奚底引勁卒,出歧溝關迎戰。
  將近日午,宋師行了一日一夜,且兼暑月,人馬饑渴。恰遇耶律休哥軍馬一齊擺開,威勢甚壯。宋師頗有懼怯。南將高懷德首先出馬,大罵:「遼賊速降,饒你一死。」耶律奚底激怒,縱騎舞斧,直取懷德。懷德舉槍來戰,兩馬相交,戰將五合,奚底撥馬便走,懷德引騎追之。曹彬催動中軍而進。耶律休哥接住交鋒,且戰且走。宋師已入關口,忽巢林一聲炮響,耶律吶伏兵齊起,將宋師衝作兩截。曹彬大驚,跑馬便回。番兵萬弩競發,彬所坐馬已中流矢而倒。正在危急之際,呼延贊一騎衝到,急叫曰:「主將可隨吾殺出。」贊在前,彬在後,擠死殺透重圍。
  時耶律沙之兵,抄入潘仁美陣後,將仁美圍在垓心。高懷亮力戰不退。贊保彬走回本陣,見南方殺氣連天,謂彬曰:「必是宋師遭圍,吾往救之。」即勒馬而進。正遇仁美頭盔盡落,徒走而來。贊殺散追兵,保仁美而回。懷亮與耶律沙大戰,後面無接應軍馬,被耶律沙趕到關口,一刀斬之。比及高懷德衝圍來救,耶律休哥揮動遼兵追殺。懷德血映袍銷,從騎喪折殆盡。耶律吶部兵又到,箭如飛蝗。懷德臂中巨弩,拔矢灑血復戰,手斬番兵數十。見勢危迫,料不能退,乃思曰:「吾為宋朝大將,莫被敵兵所辱。」遂馬上自刎而亡。可憐高懷德兄弟二人,竟死於難。靜軒讀史至此,有詩曰:
    血戰當年報主志,斬堅入陣幾千重。
    英雄功績今何在?回首沉吟夕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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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垓(gai,音該)心--戰場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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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氏兄弟陣亡之後,耶律休哥等合兵一處,乘勢追趕。又值暑雨暴下,宋師無復行伍。呼延贊保著曹彬、潘仁美等,走到馬河,聞後軍報道:「高懷德兄弟二人,俱戰死陣中。彬等不勝哀感。忽聽戰炮連天,耶律休哥追兵殺來。曹彬不敢停留,連夜渡河而走。遼兵已追及,殺死及溺河中者,不計其數。休哥等以宋師已渡河去,乃收軍還營。次日,河中浮屍蔽滿,水亦為之不流。岐溝關下,委棄盔甲輜重,積如丘山。曹彬等退保新城。計點將士,折去六萬余人,遣人入汴上表請罪。
  太宗聞奏,大驚曰:「此是寡人慮事不週之過矣!」即下詔遣使,召曹彬班師。使臣領旨,到新城宣知。曹彬等得旨,以副將米信守新城,自與大隊回沛京,朝見太宗,伏於階下。太宗慰之曰:「不知地勢,遭賊兵所算。卿等今後當以是為戒。」彬謝恩而退。帝下詔,令呼延贊屯定州,田重進屯靈邱,以防遼兵再入。贊等領命而去。不在話下。曹彬自以出師無功,悶悶不悅,因上表力辭兵柄。太宗允奏,乃下詔降為房州刺史,又追念高懷德之功,官其二子高磷、高風為代州團練使之職。曹彬既受命,即日赴房州而去。自是閉門讀書,不與人事相接。
  卻說耶律休哥大勝宋師,遣人奏捷於蕭後,且請欲舉兵南下。蕭後得報大悅,因遣使詣啄州止之曰:「須候秋高馬肥,然後進兵。」休哥等得旨,乃按兵不行,邊報傳入京師,已知遼兵留鎮雲州,將為再寇之計,太宗得報,與群臣商議拒御之策。八王進曰:「遼兵勢頗猖獗。陛下只須敕邊將修理戰具,隨機剿捕,使敵人疲於奔命,邊患自息矣。」太宗然之,即下詔傳諭近邊帥臣。不題。
  一日,太宗坐朝元殿,與侍臣議曰:「先帝在日,於五台山許一香願未酬,臨崩之際,矚朕親往還之。今值國事少息,將備法駕一行,卿等當為朕料理。」玉音既下,寇準出奏曰:「先帝雖有此命,然事當急其本而緩其未。近來與遼兵戰鬥連年,士馬不寧。且五台山實乃遼之限界,耶律休哥擁重兵於雲、朔等州,倘陛下車駕一動,敵人窺知,乘勢來阻我眾,那時誰為陛下計哉?寧可遲緩數年,候邊境安息之時,還之未晚。此時決不可行也。」太宗半晌未應。潘仁美奏曰:「臣舉一人,保陛下前往,萬無一失。」太宗問:「所舉是誰?」仁美曰:「代州刺史楊業長子楊淵平,此人文武兼全,敵人畏懼。若護車駕而行,猶如泰山之安。」太宗大悅,遂下詔:以楊淵平為護駕大將軍,帶禁軍二萬,前往五合山。淵平得旨,準備戎伍伺候。不日,太宗車駕離沛京,三軍迤儷望太原進發。時值初秋天氣,但見:
    落葉蕭蕭風乍冷,雁聲悲切客情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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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太宗駕幸五台山 淵平戰死幽州城

  卻說大字車駕既離沐京,一路行來,看看望見五台山不遠。寺僧智聰長老,率眾迎接於龍津驛。車駕來到寺門外,引班官迎太宗進入方丈中龍椅坐定。文武列於兩班。帝因下命,著儀司官齎過香禮與寺憎,於供佛案前擺列齊備。群臣隨帝詣佛殿中。寺僧敲動鐘鼓。太宗躬下拜禱曰:「朕今此來:一者為先帝之願,特來賽還﹔二者為生民臻太平之福,仰仗洪慈﹔三者乃願皇圖鞏固,四海清寧。」帝祝罷,主典僧宣讀誥文畢。是夕,太宗宿齋於元和宮。
  次日,眾臣奏曰:「陛下香願既酬,車駕當即還京,恐有細作不便。」太宗曰:「朕深居九重,難得來此,與卿等暫留一日而行。」眾臣再不敢奏。太宗遂令寺僧引路,邀侍臣步出寺外,觀望景致。果見一座好山:前控幽州,後接太原,端然限界﹔中聳出一奇峰,層巒疊翠,萬峰在目。有詩為證:
    擁翠拖藍疊秀奇,巍然勢下別華夷。
    分明指處尖峰頂,縹緲雲霞接漢齊。
  太宗看之不足,因指前一望之地問曰:「野草連天,卻是何處?」潘仁美奏曰:「此幽州也,古來建都之地,最是好光景。」太宗曰:「朕當與文武諸臣,前去遊玩一回。」八王急奏曰:「幽州乃遼主蕭後所居之地,陛下若往,是自投機阱也。速宜整車駕還京,免遭恥辱。」太宗曰:「昔者唐太宗平定了遼東,未嘗不親臨戰陣。今朕有千軍萬馬在此,豈懼蕭後哉!汝眾臣但隨朕去無慮。」八王再不敢諫。
  即日車駕離五合山,前至邠陽城地面。忽見旌旗蔽日,塵霧遮天。哨報:前有番兵攔路。太宗問:「誰可去探視?」一人應聲而出,身長六尺,威風凜凜,乃保駕將軍楊淵平也,奏曰:「臣前去擒取阻兵。」大宗允奏,淵平率馬軍殺奔前來。番陣旗門開處,一員遼將,生得面如黑鐵,眼若流墾,使一柄大桿刀,跨一匹赤鬃馬,乃耶律奇,高叫:「宋人好好退去,饒汝一死。不然,自取擒戮矣。」淵平怒曰:「蠢爾番蠻,尚不縮頭遠避,敢來阻駕尋死那?」即挺槍躍馬,直取番將。番將舞刀來迎。兩下吶喊震天,二將戰做一塊。耶律奇力怯,撥馬便走。宋兵乘勢趕入。番兵大亂,自相踐踏,死者無數。淵平追去五里,回見太宗,奏知殺敗番兵之事。太宗大悅,車駕遂進邠陽駐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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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臻(zhen,音針)--達到。
  邠(bin,音賓)--同「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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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律奇收殘軍人幽州,奏知蕭後:「今有宋帝車駕,駐在邠陽,臣被殺敗而回。」蕭後太驚,因問帝駕何以來此?近臣奏道:「前日在五台山還願,便來遊玩。」後曰:「往者眾臣尚要興師去伐宋地,今有此機會,何不出去擒之?」言未畢,天慶王耶律尚奏曰:「臣願部兵前往,擒取宋帝以獻。」後曰:「更得一人助卿為上。」馬韃令公韓延壽進曰:「臣願同往。」後大悅,即與騎軍一萬前去。耶律尚即日部軍出幽州,前抵邠陽城下,圍城四匝,水泄不通。太宗車駕困在邠陽,深自悔恨,因令楊淵平出兵退之。淵平奏曰:「遼眾初至,其勢甚銳,若即與交鋒,必不能勝,須停數日,一戰可退。」太宗允奏。
  是時,耶律尚親督番兵,於城下緊攻,喊聲雷動,城中震駭。太宗登敵樓觀望,只見四下番兵,烏屯雲集,連營數裡攻擊。謂侍臣曰:「番兵眾甚,如何脫離此處?」潘仁美奏曰:「陛下勿憂。今有楊業,屯堅兵於代州與幽州連境地方。得一人前往諭救,必能退敵。」太宗問曰:「誰可往代州諭救於楊業?」淵平應聲而出曰:「臣當一往。」太宗即付與敕旨。淵平密藏,披掛上馬,開東門殺出。正遇番將劉弼攔住,淵平更不打話,奮怒一槍,劉粥翻鞍落馬。淵平乘勢殺出重圍,逕投代州,來見父親。將敕旨進上,道知:「聖上被圍邠陽,四面皆是番兵,父親當盡引代州之眾。前去救駕。」令公得旨,遂發兵起行。父子八人,離了代州,望邠陽而來。
  哨馬報人番營,告知天慶王。天慶王集諸將議曰:「楊業乃勁敵也,此來救駕,父子必將死戰。我眾人誰敢抵當?不如將軍馬撤退,放他入城,然後復兵圍之,不消一月,將他君臣盡困死於城中。」眾然其計。乃下令將軍馬撤圍,退離五里之地。
  哨騎報入楊業軍中。楊業聞此消息,乃曰:「番人不戰而退,必有謀矣。我眾人且入城見駕,徐圖脫離之計。」淵平道:「父親所見極明。」即整軍馬入城中,朝見太宗。太宗大喜曰:「不是卿來赴援,敵人安肯退去?朕聞卿名為遼人所畏,信不誣矣。」業奏曰:「番人夷狄之性,意不可測,此去必將復兵來困。望陛下即整車駕,臣父子拼死殺出。」太宗曰:「朕明日準定回駕。話聲未絕,忽報:「番兵長驅而來,仍舊圍了城郭。」太宗驚曰:「不出卿之所料。」業奏曰:「番兵眾盛,車駕難以輕出。待臣審視敵人聲勢,然後定計破之。」太宗曰:「卿當盡心籌度。」業承命而退。
  次日,楊業率眾子登敵樓觀望,見番兵八面分屯齊備,軍馬雄偉。令公歎曰:「若此堅兵,吾父子雖能殺得出去,如何能保眾文臣無傷,縱使諸葛復生,不能施其計矣。」淵平曰:「終不然束手於此而待斃那?」令公曰:「計策雖有,只是難得盡忠之人耳。」淵平笑曰:「大人往日常言,要以死報宋君。今吾父子自到宋朝之後,主上設極富貴之第宅相待,思無以報德﹔今遇息難,若有計可施,不肖情願舍死向前。」令公喜曰:「汝若肯成吾計,可保君臣無虞。我明日奏知主上,即便主行。」淵平全無難色,凜凜然下了敵樓。
  翌日,令公朝見太宗,奏曰:「臣昨觀敵兵,甚是利銳。陛下若要脫此災厄,除非學漢朝紀信救高祖離榮陽之計:詐獻降書與番人,在西門迎受﹔臣保車駕與侍官,從東門而出,則可保矣?」太宗曰:「此計雖妙,誰肯學紀信所為乎?」令公曰:「臣長子淵平願承此計。乞陛下急作降表,遣人通知番營。若更遲緩,恐事有漏泄不便。」太宗聽罷,惻然曰:「朕以汝父子恃寡人,未沾大恩,今日何忍損卿之至親以救孤?非仁者之所為也。」淵平進曰:「事已急促,若待城破之日,玉石俱焚,雖留臣之父子,亦無益於事。今若救得陛下出此重圍,留萬代之名,是臣子當行之事,又何惜焉?」
  語未畢,守城軍來報:「南門漸崩,番人將攀堞而上。」淵平曰:「陛下快脫下御袍。臣父與六郎延昭、七郎延嗣保車駕出東門。小臣與弟二郎延定、三郎延輝、四郎延朗、五朗延德出西門詐降。不然,君臣難保。」太宗不得已,卸下御袍,龍車、法駕之具,盡付淵平。
  (淵平)先遣人齎降書前去。番將天慶王接得宋帝降文,與眾人商議。韓延壽曰:「宋人遭困出降,此事必實。然不過與其講和放回,寧有加害之理?亦請回書,與使者復命。」
  次日,宋軍於城西插起降旗。番眾遂遠離一望之地,等待宋君出城。太宗急同文武,率輕騎出東門,望汴京而走。於是淵平端坐車上,黃旗數面,前遮後擁,隱隱而出。番將天慶王率眾將,戎伍齊備,於城西旗下高叫:「既宋朝天子情願納降,請出車駕相見,決無傷害之意。」淵平在車中聽得,令左右揭起羅幔,見番王坐於馬上,旁若無人。怒曰:「不誅此賊奴,何以雪吾恥也!」即拈弓搭箭,指定項下射去。一聲響處,天慶王應弦而倒。正是:
    一時主將成何事?頃刻番臣箭下亡。
  淵平既射死番王,閃出駕外,厲聲叫曰:「吾乃楊令公之子淵平是也!有勇者來戰。」番兵大驚。激怒了韓延壽,下令番兵齊起,捉此匹夫!即挺槍躍馬,直殺過宋陣。淵平鞍馬未備,迎敵不及,被延壽一槍刺落車下。延定正待來救,耶律奇拍馬而出,二將交鋒。延定雖勇,部下先溃,被番兵爭前湧進,斬斷馬足,掀翻戰場,千軍亂蹂而死。延輝見勢不利,衝出重圍而走。不上一里,蘆葦草內長鉤套索,一齊並起,先把延輝坐馬絆倒。延輝身離雕鞍,已遭番兵所屠。延朗知兄被傷,慌忙殺出。背後韓延壽、耶律奇精兵皆至,四下圍繞。延朗衝突不透,遂被北眾所獲。部下騎軍戰死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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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宋太宗議征北番 柴太郡奏保楊業

  卻說楊延德衝出圍中,後面喊聲不絕,回望番兵,乘虛趕來。延德轉過林邊,自思:「當日在五台山,智聰禪師獨遺小匣與我,吩咐遇難則開。今日何不視之?」即由懷中取出抻開,乃剃刀一把,度牒(度堞--僧道出家的證據。)半紙。延德會其意。遂將闊斧去柄,納於懷中。卸下戰袍、頭盔,掛於樹上。截短頭髮,輕身走往五台山去了。
  卻說番軍東衝西擊,殺至黃昏,始知宋君從東門而去,已離二百里程途矣。韓延壽等懊悔無及,乃收軍還幽州,奏知蕭後:「宋帝用詐降之計,遁出東門﹔只殺宋將三員﹔又生擒一將:現在大獲全勝而回。」蕭後大喜曰:「既勝得楊家將帥,宋人已自喪膽,再議征取未遲。」因令解過捉將問曰:「汝系宋朝主將,現居何職?」延朗挺身不屈,厲聲應曰:「誤遭汝所擒,今日惟有一死,何多問為?」後怒曰:「罕見殺汝一人那?」令軍校押出。延朗全無懼色,顧曰:「大丈夫誰怕死!要殺便請開刀,何須怒起?」言罷慨然就誅。
  蕭後見其言語激厲,人物豐雅,心中甚不忍,謂蕭天佐曰:「吾欲饒此人,將瓊娥公主招為附馬,卿意以為何如?」天佐曰:「招降乃盛德之事,有何不可?」後曰:「只恐其不從耳。」天佐曰:「若以誠意待他,無有不允。」後乃今天佐諭旨。天佐傳旨,告知延朗。延朗沉思半晌,自忖道:「吾本被俘,縱就死,亦無益於事。不如應承之,留在他國,或知此處動靜,徐圖報仇,豈不是機會乎?」乃曰:「既娘娘赦我不死,幸矣!何敢當匹配哉?」天佐曰:「吾主以公人物儀表,故有是議,何故辭焉?」直以延朗肯允奏知。後遂令解其縛,問取姓名。延朗暗忖:「楊氏乃遼人所忌。即隱名冒奏曰:「臣姓木,名易,現居代州教練使之職。」後大喜,令擇吉日,各衣冠,與木易成親。不題。
  卻說太宗既回汴京,文武朝賀畢。太宗宣楊業於便殿,慰勞之曰:「朕脫此難,皆卿父子之力也。然不知淵平等消息如何?」業奏曰:「臣長子性剛不屈,必遭其擒。」言朱畢,近臣奏入:「淵平因射番帥天慶王,全軍皆沒。」太宗聞奏,驚歎曰:「使良將陷於死地,寡人之過也1」因而下淚。楊業曰:「臣曾有誓:當以死報陛下。今數子雖喪於兵革,皆分定也。陛下不必深憂。」太宗撫諭再三,乃遣楊業退出。
  次日設朝,與丈武議報楊業父子之功。潘仁美奏曰:「邊境多事,楊業父子忠勤之將,陛下宜授帥臣之任,以顯其才。」太宗允奏,即封業為雄州防禦使。業將辭行,帝出殿面諭之曰:「卿此行,但為朕專備邊事。有召則至,無旨不宜輕離。」業頓首受命而出。到無佞府,吩咐八娘、九妹,好生看待令婆,自與六郎、七郎,父子三人,前赴雄州。不題。
  話分兩頭。卻說耶律休哥等,聽知宋兵殺敗於邠陽,屢遣人奏知蕭後,宜乘時進兵,以圖中原。蕭後因與群臣商議征伐之策。右相蕭撻懶奏曰:「臣雖不才,願率兵進取。」蕭後曰:「卿此去,先問討取金明池、飲馬井、中原旬三處,與我屯軍。若允暫且回兵,不允則舉兵有名矣。」撻懶領旨,即日與大將韓延壽、耶律斜軫部兵二萬,從瓜州南下,但見:
  旌旗閃閃乾坤暗,戈戟層層白日昏。
  人馬到胡燕原下寨。聲息傳入沛京,侍臣奏知,太宗怒曰:「遼兵屢次犯邊,朕當御駕親征,以雪邠陽之恥。」寇準奏曰:「陛下車駕才回,豈宜輒出?只須遣將御之,足退其眾也。」太宗曰:「誰可代朕行者?」准曰:「太師潘仁美,素知邊情,可當此任。」太宗允奏,即下旨,授仁美招付使之職,部兵前御番兵。
  仁美得旨,回至府中不悅。其子潘章問曰:「大人今日何故不悅?」仁美曰:「主上有防禦番兵之命,聖旨又不敢辭。即去亦無妨,只是沒有先鋒,因此遲疑不決。」章曰:「先鋒在眼前,大人何不舉之?」仁美曰:「汝道是誰?」章曰:「雄州楊業父子,可充先鋒。」仁美悅曰:「汝若不言,我幾忘之矣。」次日侵早,仁美入朝,啟奏太宗曰:「此行缺少先鋒,必須雄州召回楊業父子,則可破番兵矣。」太宗允奏,因遣使臣,逕詣雄州,來見楊業,宣讀詔曰:
  朕以國運艱難,乃忠臣義士,立功之秋。近日邊報:北番大舉入寇,軍民驚擾。詔命潘仁美為行營招討儀防禦之。惟爾楊業,遼人所仰,是宜充行。朕命到日,作急赴闕,計議征進,不得稽延從事。故茲詔示。
  楊業得旨,即日率兵就道,人汴京朝見大宗。太宗賜齎甚厚,乃封為行營都統先鋒之職。
  業受命而出,回府中見令婆,正值令婆與太郡柴夫人在堂中閒遣,令公相見畢。令婆曰:「老將軍因何回朝?」業曰:「北番犯邊,主上有詔來取,任老將為先鋒之職,剋日征進。特來見夫人一面。」令婆曰:「誰為主帥?」令公曰:「潘仁美也。」令婆愀然不悅曰:「此人昔在河東,被公羞辱,常欲加害於公父子,幸主上神明,彼不能施其謀耳。今號令在其掌握。況長子等五人,已各凋零,只有公父子三人在,此去難保無相害之意,令公何不省焉?」業曰:「此事吾所素知,然主上之命,豈敢有違?」太郡曰:「媳明日親為具奏,求一朝臣保令公而行,彼則不敢生謀矣。」令婆曰:「我與太郡同往。」令公大悅,因具酒食相敘。
  過了一宵,次日,楊令婆與太郡夫人赴朝。近臣先為奏知,太宗降階迎接。何以君玉若是尊敬令婆」因他手上拿一龍頭拐杖,上掛一小牌,御書八個字:「雖無鑾駕,如朕親行。」是太祖皇帝遺敕所賜,以此敬重之也。太宗接上殿前,命侍官賜二人繡椅坐定,問曰:「朕未有命,令婆與郡夫人趨朝,欲建何議?」太郡先起奏曰:「聞陛下命將防禦番兵。主帥潘仁美,素與楊先鋒不睦,此行恐非其利。須念其父子忠勤於國,陛下當善遇之。」太宗曰:「此王事耳,他人則不可行。太郡有何良策?」太郡曰:「陛下若必欲其行,須於廷臣中,舉有名望者保之同往,則無慮矣。」太宗曰:「此議甚高。」遂下詔,令文武舉擇誰可保楊業出征者。詔命才下,八王進曰:「臣舉一人,可保同往。」帝問是誰。八王曰:「行營都總管呼延贊,此人忠義一心,可為保官。」帝大悅曰:「卿此舉甚稱其職。」即日下命,著呼延贊保楊業一同出師。令婆與太郡辭帝而出。
  是日朝罷,楊業聞贊為保官,不勝之喜,復往雄州,調發所部軍馬征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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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呼延贊大戰遼兵 李陵碑楊業死節

  且說潘仁美大軍已離汴京,迤儷望瓜州進發。來到黃龍隘下寨,分立二大營:呼延贊屯東壁,自屯西壁。仁美乃與牙將劉君其、賀國舅、秦昭慶、米教練四人議曰:「我深恨楊業父子,懷恨莫伸。此一回欲盡陷之,不想有保官呼延贊在,又難於施計矣。」教練進曰:「太師勿憂。小將有計,先去了呼延贊,然後除楊家父子,有何難哉?」仁美曰:「公有何妙策教我?」米教練曰:「對壘即是番兵屯營之所,彼聽我軍來到,必出索戰。太師即下令:先鋒未到,當著保官出陣。贊雖雄勇,奈今年紀老邁,不能久戰。待他交鋒之際,按兵莫救,必被番兵所擒耳。」仁美曰:「此汁極妙!準定明日行之。」
  果然番兵聽得宋師來到,率所部圍合而來,人馬雄壯,聲勢甚盛。哨馬報人仁美營中。仁美遣人請呼延贊人軍中商議曰:「番兵長驅索戰,先鋒軍馬未到,公有何計退之?,,贊曰:「兵來將對,水來土掩。既承主命征進,當盡忠所事,與番兵決戰,更何待哉!」仁美曰:「公先上陣,我率軍後應。」贊慨然請行。披掛完全,率所部揚旗鼓噪而出,正遇番將蕭撻們出馬。贊厲聲罵曰:「香兵速退,兔受屠戮。不然,殄滅汝等無遺類矣。」撻懶怒曰:「老邁之將,養死且不暇,敢來爭鋒那?」即舞刀躍馬,直取呼延贊。呼延贊舉槍迎戰。
  兩馬相交,二人戰上八十余合,番將力怯,撥回馬便走。贊驟騎追之。四下番兵散而復聚。贊回頭,不見後軍接應,恐人深地,乃勒回馬,走人林中。一彪軍馬截出,乃耶律斜軫,叫曰:「宋將下馬受縛,兔遭誅戮。」贊激怒,奮刺斜軫殺出,番兵眾盛,透不得重圍。贊部下折傷大半。欲從僻路而走,騎校曰:「小路恐有埋伏,不如走大路為愈。」贊乃殺奔大路。蕭撻懶復兵趕來,贊前後受敵。正在危急之間,忽正東旌旗捲起,鼓聲震天,一彪軍當先殺出。來將乃楊業也,策馬提刀大叫:「番將休走!」撻懶部將賀雲龍,縱馬迎敵。戰不數合,楊業手起刀落,斬雲龍於馬下。番兵大溃。楊業父子,衝人中堅,救出呼延贊。楊延昭挺身力戰,獨當其後,保護贊回至營中,卸下盔甲。贊曰:「今日若非將軍來救,幾致喪命。」業曰:「小將來遲,致總管驚恐,望乞恕罪。」贊乃令業屯止本營。
  次日,入報太師:「楊先鋒軍馬正從東殺來,救了總管呼延贊回營。」仁美聞之,憤恨無及。劉君其曰:「楊業違令來遲,太師若以軍法從事,殺之有名矣。」道未罷,楊業進中軍參見。仁美問曰:「軍情之事,汝何得後期而至?」業曰:「主上令未將回雄州調集軍馬,於十三日起程。」仁美怒曰:「番兵寇邊至緊,汝為先鋒,稽(稽(ji,音擊)--停留,拖延。)延不進,尚以主命來推。」喝令左右,拿下處斬。
  軍校登時將楊業縛於轅門。業厲聲叫曰:「我死不足惜!敵人在境而戮良將,非為國家計也。」道聲來罷,時從人已報知東營呼延贊,跑馬來到,喝開軍校,將縛解了。領入帳中,見仁美曰:「汝居招討之職,昨日交兵,坐觀成敗,不發一騎相應,若非楊將軍奮勇力戰,幾致敗事。今日何得擅自誅之?老將臨行,主上親賜金簡一把與我,專保其父子回京。不然,翻轉臉皮,先與汝放對(放對--一對一地打。)。」仁美滿面通紅,不敢答應。贊邀楊業抽身出帳中,憤怒而去。
  仁美自覺羞慚,半晌無語。米教練進曰:「太師勿憂,小將另施一計,去了呼延贊,則楊業死在旦夕矣。」仁美曰:「公再有何計?」米教練曰:「即日軍中缺少糧草,可令呼延贊前去催運。待他離了邊境,業再犯令,誰復保哉?」仁美然其計,即發帖書,著令呼延總管,前往運糧。差人持帖文到東營,見贊道知。
  贊得此消息,悶悶不悅。楊業進曰:「軍糧實乃重事,非總管去,他人不能當是任也。」贊曰:「我非不肯前行,只有一件:潘仁美狼子野心,常有害君之意,恐我去後,以非理虐將軍,誰能保那?」楊業曰:「小將觀番兵亦是勁敵,須待總管到來,然後出戰。招討縱要吝我,彼亦無什可施。」贊曰:「此去未定幾時糧到,君父子堅守東營,待我復來,再議出兵。」楊業應諾。贊即日領輕騎五千,回汴京催糧去了。後人《詠史詩》曰:
    忠勤工奪領征師,何事英雄不遇時?
    邊境未寧良將滅,個人覽此重傷悲。
  西營潘仁美探知呼延贊已回汴京,不勝之喜,因與眾將商議出戰。米教練進曰:「招討可發戰書於番人,約日交戰,徐好定汁。」仁美即遣騎將,齎戰書去見番將蕭撻懶。蕭撻懶得書怒曰:「明日準定交鋒。」批回來書,召眾將議曰:「潘仁美不足懼。楊業父子,驍勇莫敵,近聞與主將不睦,正直乘其隙而圖之。離此一望之地,有陳家谷,山勢高險。得一人部眾埋伏兩旁,誘敵人進於谷中,團合圍之,必可擒矣。」耶律斜軫應聲而出曰:「小將願往。撻懶曰:「君若去,必能辦事。」斜軫即引騎軍六千餘人前行。撻懶又喚過耶律奚底曰:「汝引馬軍一萬,明日見陣。楊家父子深知戰法,須緩緩佯輸,引入伏中。號炮一起,截出力戰。」奚底領計去了。撻懶分遣已定,著騎軍前詣宋營緝探動靜。
  潘仁美已得回書,與劉君其議曰:「明日誰當初陣?」君其曰:「楊先鋒出戰,招討率兵應之。」仁美召業入帳中間曰:「番將索戰,先鋒不宜造次。倘有疏虞,墮君之銳氣也。」楊業稟曰:「明目是十惡大敗日,出軍不利,且呼延總管催糧未到,番兵勢正銳﹔須待省機而進,則可成功矣。」仁美怒曰:「敵兵臨寨,何所抵對?倘總管一月不到,尚待一月那?今若推延不出,我當申奏朝廷,看汝能逃罪否?」業知事不免,乃曰:「番將此來,奇變莫測。他處平坦之地,不必提防。此去陳家谷,山勢險峻,恐有埋伏。招討當發兵於此截戰,未將率所部當中而入,庶或克敵。不然,全軍難保也。」仁美曰:「汝但行,吾自有兵來應。」
  楊業既退,賀懷浦進曰:「既楊先鋒要如此行,招討可遣將於陳家谷相應,庶不誤事。」仁美曰:「正無機會,今乘此不發兵應之,看他如何設施?」懷浦曰:「招討此是惟報私仇,不以朝廷為什矣。」仁美不聽,起入帳中去了。懷浦歎曰:「豎子幾誤國事,吾安忍坐視不救?」遂率所部,來見楊業曰:「公此行,得非利乎?」業曰:「吾非避死,益時有不利,徒傷士卒而功不立。今招討責業以不死,當為諸公先行。」懷浦曰:「潘招討之兵,難以指望。小將願與將軍同行,庶得相援。」業曰:「當與公左右翼而出。」商議已定。
  次日黎明,楊業率二子與賀懷浦,列陣於狼牙村。遇見番兵漫山塞野而來,鼓聲大震。耶律奚底橫大斧,立馬於陣前,厲聲曰:「宋將速降,兔動干戈。不然,屠汝等無遺類矣。」楊業激怒,罵曰:「背逆蠢蠻,限死臨頭,猶敢來拒敵天兵那?」言罷舞刀躍馬,直取奚底。奚底綽斧迎戰。兩下吶喊。二人戰上數合,奚底撥馬便走。業驟馬追之。楊延昭、賀懷浦催動後軍,乘勢殺入,番兵各棄戈而遁。奚底見楊業趕來,且戰且走。楊業以平野之地,料無伏兵,盡力追擊。將近陳家谷口,蕭撻懶於山坡上放起號炮。耶律斜答伏兵並起,番兵四下圍繞而來。
  楊業只料谷口有宋兵來應,回望不見一騎,大驚,復馬殺回,已被斜軫截住谷口。香眾萬弩齊發,箭如雨點。宋軍死者不計其數。比及延昭、延嗣二騎拼死衝入,矢石交下,不能得進。耶律奚底回兵抄出東壁,正遇賀懷浦。二騎相交,戰不兩合,被奚底一斧劈於馬下。部眾盡被番兵所殺。延昭謂延嗣曰:「汝速殺出圍中,前往潘招討處求救。吾殺入谷口,保著爹爹。」延嗣奮勇衝出重圍而去。且說延昭望見谷中殺氣連天,知是南軍被圍,怒聲如霄,直殺進谷口。正遇潘將陳天壽,交馬戰才一合,將天壽刺落馬下。殺散圍兵,進入谷中。楊業轉戰出東壁,遇見延昭來,乃急叫曰:「番兵眾甚,汝宜急走,不可兩遭其擒。」延昭位曰:「兒衝開血路,救爹爹出去。」即舉槍血戰,衝開重圍。蕭撻懶從旁攻人,將楊業兵斷為兩處。延昭回望其父未出,欲復殺人,奈部下從軍死盡,只得奔往南路,以待救兵。
  時楊業與番兵鏖戰不已,身上血映征袍。因登高而望,見四下皆是勁敵,乃長歎曰:「本欲立尺寸功以報國,不期竟至於此!吾之存亡未知,若使更被番人所擒,辱莫大焉。」視部下,尚有百餘人。業謂曰:「汝等各有父母妻子,與我俱死無益。可速沿山走回,以報夭子。」眾位曰:「將軍為王事到此,吾輩安忍生還?」遂擁業走出胡原,見一石碑,上刻「李陵碑」三字。業自恩曰:「漢李陵不忠於國,安用此為哉?」顧謂眾軍曰:「吾不能保汝等,此處是我報主之所,眾人當自為計。」言罷,拋了金盔,連叫數聲:「皇天!皇天!實鑒此心。」遂觸碑而死。可惜太原豪傑,今朝一命胡塵。靜軒有詩歎曰:
  矢盡兵亡戰力摧,陳家谷口馬難回。
  李陵碑下成大節,千古行人為感悲。
  楊業既擅李陵碑而死,番兵喊聲殺到。業眾力戰不屈,盡皆陷沒。番將近前梟了首級。日將晡(晡(bu)--申時,午後三時至五時。),蕭撻懶乃收軍還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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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瓜州營七郎遭射 胡原谷六使遇救

  卻說楊延嗣回爪州行營,見潘仁美泣曰:「吾父被番兵困於陳家谷,望招討急發兵救之。不然,生死決矣!」仁美曰:「汝父子素號無敵,今始交兵,便來取救耶?軍馬本有要備,我營難以發遣。」延嗣大驚曰:「吾父子為國家計,招討何以坐觀其敗乎。」仁美令左右推出帳外。
  延嗣立地罵曰:「無端匹夫!使我若得生還,與汝老賊勢不兩立!」仁美大怒曰:「乳臭豎子!仇恨莫報。今殺代之權在我,爾逕來尋死路那?」乃令左右縛於高處射之。軍校得令,將延嗣系於舟柏之上。眾軍齊齊發矢,無一箭能著。仁美驚曰:「真乃奇異!何眾人所射,皆不能中?」延嗣聽得,自思難免,乃曰:「大丈夫臨死,有何懼哉?只慮父兄存亡未卜。」因教射者:「可將吾目蔽障,射方能中。」眾軍依言,遂放下,割其眉肉,以蔽其眼,然後射之。可憐楊七郎萬箭著身,體無完膚,見者無不哀感。後人有詩歎曰:
    萬馬軍前建大功,斬堅入陣見英雄。
    如何未遂平生志,反致亡軀亂箭中?
  潘仁美既射死楊七郎,令將其屍拋於黃河去了。忽報:「番兵困住楊業於陳家谷,楊業已死。今梟其首級,殺奔西營來了。」仁美大驚曰:「番兵眾盛難敵,若不急退,必遭所擒。即下令拔營起行。劉君其等心膽墜地,連夜走回汴京而去。
  番兵乘勢追殺一陣。宋兵死者大半,委棄輜重、盔甲,不計其數。蕭撻懶既獲全勝,乃屯止蔚州,遣人報捷於蕭後,不題。
  卻說楊延昭部下陳林、柴敢,因交兵亂後,逃匿於蘆林中,直待番兵退去,二人乃沿岸而出。忽見上流頭浮下一屍,將近岸邊,二人細視之,位曰:「此是楊七郎小主官,因何遭亂箭所射?」位聲未止,忽岸側一騎,急跑來到。陳、柴正待走避,騎已近前,乃楊延昭也。因見陳、柴二人,問曰:「汝等緣何在此?」陳林曰:「戰敗避於此處,正欲尋訪本官消息。不想見河中浮一屍來,卻是六郎君,滿身是箭,體無完膚,不知被誰所害。」六郎下馬,仰天號位曰:「吾父子為國盡忠,何以遭此劫數?此必是問仁美取救兵,言語相激,致被老賊所害。」因令陳、柴撈起屍首,就於岸上埋訖。陳林曰:「本官今日要往何處?」延昭曰:「汝二人可隨處且安身。吾密向小路,探聽我父消息。若只困在谷中,須漏夜入汴京取救﹔倘有不測,此仇亦當報也。」陳、柴從其言,三人灑淚而別。
  只說楊延昭單騎人谷中,至半途,遇見二樵夫,問曰:「此是何地名?」樵夫曰:「轉過谷之東壁,乃幽州沙漠之地,前去便是胡原。」延昭聽罷,輕騎來到其處。只見死屍重疊,皆宋軍部號,嗟呀良久。近李陵碑邊,一將橫倒子地,留下腰縧一條,延昭細視之,乃是其父所系也,因抱屍而哭曰:「皇天不佑吾父子,致使喪於乓革,何不幸若是哉?」乃掩淚,將所佩劍掘開沙土埋之,上留斷戈為記。復勒馬出原口,已被番張將黑嘈攔住,高叫曰:「來將何不下馬投降?以免一死。」
  延昭大怒,挺槍直取番將。二人交鋒,戰上數合,四下番兵圍繞而來,延昭雖勇,寡不敵眾。正在危急之間,忽山後一將殺來,手起一斧,劈黑嗒於馬下。殺散番兵,下馬來見延昭,乃五郎延德也。兄弟相抱而哭。延德曰:「此處賊敵所在,可隨我入山中商議。」遂邀六郎到五台山。
  進方丈中坐定。延昭曰:「自與哥哥幽州散失,一向存亡未審,今日如何在此?」延德曰:「當日爹爹保鑾駕出東門,我同眾兄弟與番兵鏖戰,勢已危迫。自為脫身之計,削髮投入五台山為僧。日前望見陳家谷殺氣連天,人道遼宋交鋒。自覺心動,因下山觀視,不想恰遇吾弟在急難中。」延昭位訴七郎與父之事。延德不勝悲悼,乃曰:,『至親之仇,不可不報。」延昭曰:「小弟當於御前雪明父、弟之冤。」是夕,在寺中過了一宵。次日辭延德,自投汴京而行。
  聲息傳入泞京,太宗聽知楊業戰沒,宋師敗覷,急集文武議曰:「楊業父子,忠勤於國。今聞其死於王事,朕甚悼焉。」八王進曰:「近有呼延贊回京備辦糧草,對臣言:主帥潘仁美,與楊業不睦。臣便慮其敗事,今果然矣。陛下當究仁美喪師之由,與後人知所懲戒。」太宗然其奏,因下詔群臣,專究其事。
  仁美聞此消息,坐臥不安,與劉君其議曰:「今朝廷專要究吾敗軍之故。人傳楊六郎將赴京陳訴其事。倘主上知此情,呼延贊力為之證,我等全族難保矣。」君其曰:「事不宜遲,若待舉發,百口無以分訴。乘今六郎未到,可密遣人於黃河渡候之,謀事於外,所謂斬草除根,免得萌芽再發。」仁美從之,即遣心腹軍人,密往黃河渡等候去了。
  卻說楊延昭自離五台山,望大路進發。到一山林,忽聽數聲鼓響,走出二十余人,攔住去路,叫曰:「你若要經過,留下買路錢。」延昭抬頭視之,見為首二人,問曰:「來者莫非陳林、柴敢乎?」陳、柴聽得,即忙近前拜曰:「原來是本官也。」遂邀六郎入寨中,道知:「自別本官後,奪得此處安身。不想早是相遇。」延昭將父死情由道知,因言要赴京,於御前告明主帥不應救兵之由。陳林曰:「喜得本官道出其事。今有潘招討正防本官告狀,特差數十健軍,於黃河渡等待本官。此間另有一處可赴沛京,當著人送本官從小路而去,方保無虞。」延昭聽罷,乃曰:「事不偶然,此賊害吾一家,今又來謀我那。」遂在寨內過了一宵。次日,陳林令手下密送六郎從雄州而去。
  話分兩頭。卻說幽州蕭後得蕭撻懶捷報,決意要圖中原。有內官玉欽者,本朔州人,自幼入宮恃蕭後,為人機巧便佞,番人重之。欽乃密奏曰:「中原一統之地,謀臣勇將,不可勝數。區區一戰之功,安能便取天下哉?臣有一計,不消一年,使中原竟歸陛下,宋人縮首無計矣。」後曰:「卿有何計,若是其妙?」王欽曰:「臣裝作南方之人,投為進身之計。若得成事,必知彼處動靜,兵數強弱,國之利害,密遣人報知陛下。然後,乘其虛困,舉兵南下,可收萬全之功,何患江山不屬陛下哉?」後聞欽奏,大悅曰:「若果成事,當以中原重鎮封汝。」
  次日,蕭後與群臣什議,左相蕭天佑奏曰:「王欽此計可行,乞陛下允之。」後因下令即行。王欽準備齊整,來辭蕭後。蕭後看見笑曰:「卿裝作南人,真無異矣。然此去須宜機密。」王欽曰:「臣自有方略。」即日辭後出燕京,逕望雄州而來。
  且說楊延昭望雄州進發,時值五月天氣,途中炎熱。來到綠蕪亭,歇下行杖,正靠欄桿而坐。未片時,遇見一人來到,頭戴黑紗中,身穿綠羅衣,系一條雙鞭黃絲縧,著一雙八比青麻鞋,恰似儒家裝束。將近亭中,延昭迎而揖曰:「先生從何而來?」其人答曰:「小可朔州人氏,姓王名欽,字招吉。幼讀古今,居於此地。今將往中原,求取進身,不想遇見閣下。動問高姓大名?」延昭不隱,道知本末,且言胸中冤屈之事。招吉聽罷,憤然曰:「既君父子若此忠義,被人謀害,何不於御前訴雪其冤,而乃徒自傷悲那?」延昭曰:「小可正待赴京訴明,只緣無人會做御狀,以此遲疑未決。」招吉曰:「此非難事,既足下有此冤枉,小生當罄其所學,為君作之。」延昭下拜曰:「君若肯扶持,真乃萬千之幸也。」即邀招吉到館驛中,備酒醴相待。
  席上,延昭訴他平日之事。招吉嗟呀不已,乃間曰:「君所陳訴,當以誰為罪首?」延昭曰:「招討潘仁美同部下劉君其、米教練等,主謀害我父子,是以數人皆難放過。」招吉然其言,乃謄出狀稿,遞與延昭視之。果是情辭激切,婉轉悲悼。延昭視罷,喜曰:「此足以雪我冤矣。」酒闌,招吉辭延昭而去。延昭曰:「當與足下於汴京相會。」招吉應諾。
  二人既別,延昭將狀詞寫正明白,逕赴京都。不想緝探人已將此消息報與潘仁美。仁美大驚,乃召劉君其等商議。君其曰:「先發者制人,後發者制於人。不如進一道表章,奏知楊業父子,邀功貪戰,幾敗國事,今延昭又越伍逃走。聖上聞奏,必先誅之。」仁美曰:「此計甚妙。」即日具表奏知朝廷去了。
  當日楊延昭來到京師,正值七王元侃行駕出朝,延昭取出御狀,攔駕稱冤陳告。左右捉住,正待縛,六王喝聲:「不許動作,且允其告。」侍從即接其狀詞。七王令帶入府中。延昭隨車駕人壽王府,伏於階下。七王將口詞審過一遍,再將御狀細細視之,內中詞語明切,刀筆精利。歎曰:「作此詞者,真有治世之才。」因問:「此狀出誰之手?」延昭不敢隱,將王欽來由道知。七王喜曰:「孤正要得如此之人,既他來求進身,當取用之。」又問:「此人今在何處?」延昭曰:「寓居沛京東角門龍津驛中。」七王聽罷,乃曰:「汝之冤枉,實是國家重事,此處難以決問。可於闕門外擊登聞鼓,與聖上知之,則可為理矣。當速去,勿被好人所覺。」延昭接過御狀,拜辭七王,逕趨閉門外來。六王自遣人於驛中尋取王欽。不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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