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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梅貝兒 -【皓月奇劫(下)】《全文完》

皓月奇劫(下) 【梅貝爾】

祂貴為一國之君,愛怎樣就怎樣,唯獨拿她沒辦法, 甚至兩人吵架,先低頭的一向是祂, 這樣的日子,似乎幸福又美滿── 可當老百姓冒著生命危險潛入皇宮,向她哭訴父母冤死, 甚至告訴她,遭受欺淩的百姓們已經決定要推翻祂這個暴君時, 她聽了既心驚又害怕,怕祂被亂箭射死、曌國從此永無寧日! 於是她絞盡腦汁想讓祂知道百姓的苦, 誰知這件不可能的任務還未達成, 她反而被控勾結亂黨、意圖謀反, 這下王後當不成,還成為待宰的羔羊………

皓月奇劫(下) 【梅貝爾】

楔子

    聽說天女打算行刺王上……

  聽說已經有不少有志之士想要和天女來個裏應外合……

  聽說蒼帝將天女軟禁在宮中……

  聽說……


  「你們聽說了嗎?」

  攪得人心浮動的耳語在有心人刻意的傳播之下,一傳十、十傳百,宛如瘟疫般在各城之間快速的傳開來。

  「現在到底情況怎麼樣了?」

  「天女呢?」

  「天女真的被關起來嗎?」在苛政下敢怒不敢言的百姓急於想知道發生什麼事,紛紛到處打聽,虛虛實實的流言也就這樣以訛傳訛,漸漸讓人信以為真,就像黑暗中看到一線曙光。

  「我們要推翻暴君!」

  「對!我們要救出天女!」

  「天女是為了拯救我們才被抓的。」

  「我們不能再容忍下去了!」

  「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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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姑娘,妳就聽奴婢一次,快去跟王上求饒。」

  宮女們苦苦勸導她,卻見主子依然無動於衷,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站在靶前,皓月讓腦袋空白,調勻呼吸,不斷回憶教練的話。

  接著,她將箭搭在弦上,持弓的手臂水準舉起,大致在靶的高度,左肩不可聳起,右手臂就引弦位置,前手掌平貼於握把,引弦則是利用後手臂之食指、中指、無名指的第一關節勾在弦上,箭尾在食指與中指之間……

  另一名宮女露出張苦瓜臉,「姑娘,這幾天王上都召菀妃娘娘到紫微宮去,再這樣下去,妳可要失寵了。」

  胸口一窒。

  皓月低斥一聲,「不要吵!」

  「姑娘……」

  她繼續引弦至下顎下方或唇邊一側,使每一次放弦的位置均能固定一致,這也是最難的步驟,瞄準時眼睛瞄向目標中心的固定位置,視線不可產生移動,同時姿勢不可改變,後手繼續移動。

  宮女不死心的又上前諫言。「姑娘,妳練這個有什麼用?還是想辦法挽回王上的心才是最重要的。」

  「怎麼辦?再這樣下去,說不定王上會打消冊封的事。」

  「唉!我們能怎麼辦。」兩名宮女妳看我、我看妳,都拿裝作若無其事的皓月沒轍了。

  不讓自己受她們的影響,皓月屏住氣息,一心一意的盯著前面的靶心。

  瞄準動作完成後,利用闊背肌的延伸,手指自然松弦,箭由指間悄然離開手指……

  「正中靶心了嗎?」

  另一人失望的歎氣,「沒有,差一點點。」

  皓月放下手上的弓箭,「妳們在旁邊吵來吵去,我怎麼專心?」其實是在遷怒,她自己的心不定,不該怪別人。

  「奴婢是在為姑娘著想,眼看一個月後就要舉行冊封儀式了,萬一這中間出了岔子……」

  「是啊!怎麼姑娘看起來一點都不急?」

  她不想說太多,只想一個人清靜清靜,不過得先把這兩個過於熱心的宮女支開才行。「我有點渴了,請妳端些茶水來給我。」

  主子態度這麼客氣,宮女自然趕緊去張羅了。

  「我有點冷,能不能幫我把披風拿過來?」皓月又跟另一個宮女說。

  宮女有些遲疑,「可是,只有姑娘一個人在這兒……」

  「我保證不會亂跑,妳快去吧!」

  「好吧!奴婢很快就回來。」說完便快步離去。

  總算可以落得輕鬆,皓月將弓箭收好,找了塊地方坐下。已經是秋天了,空氣中帶了幾絲涼意,吹得她的心頭好冷。

  皓月不想放棄,可是那份無力感總是縈繞在心坎上,讓她不禁要問:她真的辦得到嗎?她真的可以改變琅邪嗎?在她的世界,自己也只是個普通女孩子,如今要擔起這個重任,皓月真怕自己能力不夠。

  自從那天之後,琅邪便不再踏進瓔珞宮,她並不意外,只是對他們之間的未來感到茫然。緣聚緣散自有天定,不需要過於強求,只是付出去的感情,短時間要將它收回談何容易,即便現在回到原來的世界,她就真的能割捨得掉這裏的一切嗎?

  可是她真的好想念那兒的人、事、物……

  她好想回家……

  「在想什麼?」

  原本打定主意要給她一個警惕,故意好幾天不來看她,就是要等她主動求饒,可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人,琅邪氣自己放不下她,最後還是忍不住來了。

  他躲在暗處偷窺了半天,見皓月神情飄渺,好像只有肉體在這兒,她的心、她的靈魂已經不知跑到哪裡去了,不禁心慌起來。

  聽見聲音,皓月詫異的回眸。

  琅邪現身在光亮處。「妳剛剛在想什麼?」

  「我只是在想家。」她苦澀的哂道。「我想回家。」可是恐怕不可能,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朕的王宮就是妳的家,妳要回到哪裡去?」琅邪最怕聽到這個,一個箭步上前,「不准妳再說這句話!」

  她擠出笑容,「你怎麼來了?」

  「朕不能來嗎?」他氣呼呼的問。

  皓月在心中輕歎,「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不是在生我的氣?氣消了嗎?」

  「誰說朕氣消了?」琅邪死要面子的低咆。「朕是寬宏大量的原諒妳的失言,下次不准再犯了!」

  「琅邪……」

  他一把緊摟住她,她的腰都快要被他折斷了。「不要再說那些會惹朕生氣的話了,朕不想跟妳吵架。」

  「你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皓月偎在他懷中,悶悶的說,她並不想隨口敷衍了事。

  琅邪又生氣又無奈,「妳就非要跟朕作對不可嗎?」

  「這不叫作對,我只是希望見到你成為曌國歷史上最英明的君王,難道這樣也錯了嗎?」她反問。

  他為之辭窮,總不能說她錯了,索性用嘴堵住她,不讓她再說下去。

  「啊!」宮女的低呼讓她羞赧的推開琅邪。

  宮女嚇得發抖,「王上恕罪!」

  「起來吧!」琅邪沒好氣的瞪她一眼,在轉向皓月時,眼神轉為柔情,輕擁她的香肩,一起往瓔珞宮的方向移動腳步。「朕今天晚上要上妳那兒去。」

  只有她在身邊,他才能睡得很沉、很安穩,不必擔心再作噩夢。

  「呼……嚇死我了。」見兩人越走越遠,宮女直拍著胸脯說。

  拿著披風回來的宮女也嚇了一跳。「還好王上沒怪罪我們,不然我們有十顆頭也不夠砍。」

  「妳看王上又回來找姑娘了,可見姑娘還沒有失寵。」她很為主子慶倖。

  「我們白擔心了。」

 
  「見過司曆大人。」子嬰向對方見了禮。

  來人是執掌司天監的官員之一,是位身材瘦高的中年男子。而司天監則是負責觀察天象、預測上天意志,也就是所謂的天垂象、見吉凶,是個帶有神秘色彩的部門。

  「本官想晉見王上,勞煩公公通報一聲。」

  子嬰頷首,「請大人稍等。」進去沒多久,便又出來了。「大人請。」

  「多謝公公。」司曆理了理身上的朝服才跨進門檻,來到案前下跪叩拜。

  手執書簡的琅邪瞥他一眼,語帶嘲諷,「司天監會有什麼事要稟奏?難道天上又出現什麼異象了?」上回天狗吃月加上地牛翻身的事鬧得沸沸揚揚,還因此傳出那是由於天女降世的關係,直到今日,謠言還不斷流傳,讓他很是反感。

  「回王上的話,天空的確出現異象。」他說。

  琅邪泛出一縷冷笑,「是嗎?說來聽聽。」

  「微臣觀察到再不過一個月的光景,將會出現五星連珠的異象。」

  「五星連珠?」琅邪挑眉嘲謔,「根據歷史的記載,五星連珠可是吉祥的徵兆,代表明主出現,朕應當高興。」

  司曆躬下身軀,「王上說的是,如果單單是五星連珠自然是好事,不過……恕臣鬥膽直言,微臣曾做過日占,發現一個月後正巧是十一年才會出現的日中有烏(太陽黑子),也就是有日出黃,有黑氣大如錢,居日中央的現象,在這數日當中,吉兆轉弱,恐會影響到曌國的國運,甚至王上的君權也會受到威脅。」

  他表情凝重了些,「有這麼嚴重?」

  「微臣不敢誇大其詞,而是根據過去的記載,日中烏見者,水旱不時,人民流亡他鄉,是不好的兆頭。」

  「那麼朕該怎麼做?」琅邪姑且聽之。

  看王上似乎信了一半,司曆回答的更加謹慎。「實倉庫、舉賢士,遠邪佞,察後宮,便是解救之道。在這段日子當中,最好不要舉行任何與後宮嬪妃有關的儀式,直到安然度過。」

  「這倒不難,愛卿可知大概是哪幾天?」

  司曆沉吟一下,「約莫從下個月初三到初九這七日。」

  「什麼?」他眉頭一皺,「你確定?」

  「微臣不敢欺瞞。」

  下個月初五正好是冊封皓月為容妃的日子,這讓琅邪陷入沉思,司曆的建議不能完全不採信,可是……

  「沒有其他法子了嗎?」

  司曆不改其色。「王上,幾代前的蒼帝也曾有過教訓,因為不信邪,結果造成瘟疫橫行,死了不少百姓,不得不引以為鑒。」

  「朕明白了。」琅邪揉了揉眉心說。

  待司曆離開禦書房,便乘坐馬車直奔丞相府,報告這好消息。

  「幹得好!」

  博得丞相的誇讚,他虛心表示。「這是學生該做的,若不是丞相的提攜,學生也沒有今日的成就。」

  「哈哈……本相不過是舉手之勞,也多虧你懂得感恩。」

  司曆很欣慰能還清恩情。「多謝丞相誇獎。」

  丞相哼笑,「那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到底有什麼魅力把琅邪迷得暈頭轉向?若是真讓她冊封為妃,難保王後的位子不會落在她頭上。」

  他絕不能容許這種事發生!

 
  「姑娘,這串耳墜子不錯,妳快戴戴看。」

  「姑娘,這件衣裳的質料好美,尤其是這些織紋真特別,快點換上,待會兒王上來了肯定看得目不轉睛。」

  兩名宮女很盡責的不斷鼓吹,就是希望她們的主子永遠是受寵的妃子,這樣自己也有面子。

  皓月一臉哭笑不得,「好、好,等妳們王上來我再穿。」

  「那時就太遲了……姑娘?」

  「姑娘要上哪兒去?」她們手上都抱了一堆東西,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頓時手忙腳亂。

  她笑著往外走,「我到外面的花園走一走,妳們把東西都收進箱子裏,都快沒路可以走了。」說著便踏出寢宮去。

  由於向來穿著輕便慣了,除非必要,皓月是能多簡單就多簡單,就連長髮也只是在頭頂綰了個髻,露出纖細的光裸頸項,反倒顯得清豔脫俗。

  看了太多的書簡,眼睛有些疲勞,所以才想出來透透氣。冷風襲來,還是覺得有點冷,剛才忘了把披風帶出來了,皓月下意識的搓了搓手臂,儘量讓自己站在陽光底下。

  不期然的,身後響起一陣腳步聲,以為是宮女出來了。

  「天女!」

  這個稱呼讓她訝異的回首。

  就見一名陌生的小太監跪在眼前,看他年紀大約十多歲,比自己還小,眉眼之間依稀透著稚氣。

  皓月苦笑的糾正他。「我不是天女。」

  「不!妳一定是天女,小的總算見到妳了。」小太監激動的仰起頭,「小的一直在等待機會,終於等到天女身邊都沒有其他人,小的才敢出來。」

  她不想跟他爭辯這個話題。「你先起來,有什麼話慢慢說。」動不動就跟她下跪,害她都覺得很不好意思。

  「多謝天女。」他臉上的表情似乎真的有很多話要說。「小的知道天女是迫不得已才留在宮裏頭的,小的能力有限,不過妳別擔心,很快的就會有人來救天女出宮了。」

  「等一下,你說什麼我聽不懂。」皓月驚疑不定的看著比自己身高略矮的他,「什麼救我出宮?」

  小太監不時注意四周的動靜。「小的們都知道天女是被蒼帝軟禁在宮裏,還強迫要封妳為妃,以為這樣天女就會無視自己的使命。」

  「這些話是誰說的?」她驚訝不已,謠言居然越傳越離譜,不僅把她神化了,還讓那麼多百姓崇拜起她來。

  他搔了搔腦袋,「這種事大家都知道,天女是神界派來拯救我們曌國的百姓,我們當然要助妳一臂之力了。只要天女願意帶領我們推翻當今的王上,小的們就算是死也在所不惜。」

  皓月聽得呆愣住,螓首不斷搖動。「你們弄錯了,我不是天女,也不是來推翻你們的君王。」

  「天女,妳一定要救救我們!」小太監聽不進她的話,「咚!」的一聲跪倒。「要不是當今王上,我爹娘也不會死於非命,還有我唯一的姊姊,他們全都被害死了,全是他害的!我要為我的親人報仇,這才不得不進宮來當太監,就是想找機會殺了他!」

  她臉色一白,「為什麼說是他害的?」

  「小的原本是尾宿城的人,家裏開了間草藥店,生活過得還不錯,後來王上登基,一心一意要建立強大的軍隊,讓曌國成為最強盛的國家,可是那需要花上很多銀子,於是昭告天下加重賦稅……原本已經繳了該納的稅,可是郡守還嫌不夠,要我們多繳些銀子,我爹不服,硬是不肯再給,郡守就派官兵到家裏,把值錢的東西都搜走了……更過分的是,他見姊姊長得漂亮,就要強娶她為妾,姊姊抵死不從便撞牆自盡了。」

  小太監邊說邊抹眼淚,「就在那天,爹娘假裝要我到城外采些草藥回來,想不到他們趁小的不在,沖去找郡守理論,結果……結果……都被活活打死了……嗚嗚……」

  在陣陣啜泣聲中,皓月聽得踉蹌一下,險些站不住腳。

  「也許、也許是那個郡守自作主張,假藉你們王上的名義,根本不關琅邪的事。」她陡地住了口,發現自己居然想幫琅邪脫罪,想要說服小太監其實琅邪沒有那麼殘忍,不禁滿臉羞慚。「對不起、對不起……」

  天啊!她怎麼會變成這樣?自己竟然不是站在受害者這一方,反而去替加害者說話,這是本來的她嗎?那個自認為是非分明的她嗎?

  他胡亂的用袖口抹了抹臉,抽噎兩聲,「天女,妳不要這麼說,小的承擔不起……只要能夠殺了他,就算要小的命也是值得的。」

  皓月無言以對。

  這是真的嗎?

  真的是琅邪下的旨意嗎?

  不……她的理智突然冒出頭,琅邪雖然專制霸道,不過皓月相信他良心未泯,他為了幫氐宿城祈雨,可以跪上三天三夜,就代表他有心,所以問題必定是出在那名郡守身上……

  她告訴自己要保持中立,不能只聽信單方面的說法,如果真是琅邪的錯,她也絕不會原諒他,可是得想辦法證明才行。

  「你們、你們打算怎麼做?」她膽戰心驚的問。

  小太監嗚咽的說:「我們再也受不了了……決定到時聯合所有的百姓殺進王宮,請天女再等一陣子,我們會來救妳的。」

  「不可以這樣做!你們不要亂來!」皓月瞭解以琅邪的性情,絕對不會原諒意圖謀反的百姓,到時會做出什麼決定是可想而知的,不禁為他們感到憂心。「你先聽我說,請你去告訴他們……」

  「姑娘……」宮女們出來了。

  「你是幹什麼的?這兒不准太監進來知不知道?」

  小太監想要逃走已經來不及了。

  「他、他是新來的,因為對宮裏不熟,所以迷路了,才會跑到這兒來。」皓月連忙替他開脫。「你快走吧!」然後小聲的跟小太監說道。

  他點了下頭,轉頭快步離去。

  宮女來到她身旁,「姑娘,妳沒事吧?」

  「沒事。」真的沒事嗎?如果那名小太監說的是實話,到時恐怕會演變成一場血腥鎮壓,她突然好怕、好怕,好怕可能會發生的事。

  「你們王上呢?知道他這個時候在哪裡嗎?」

  「這個時辰應當在禦書房。」

  皓月俏顏一繃。「我要見他。」

  
  在宮女的引領之下,皓月心情沉重的來到禦書房。

  外頭發生這麼重大的事,琅邪不可能一無所悉,他打算怎麼做呢?想到這裏,皓月就雙手冰冷。

  這時,一群大臣從禦書房內出來,雙方不期而遇。

  皓月注意到為首的丞相也瞥見她的到來,目光不善的睇著自己,充滿敵意、輕蔑,身後幾位大臣的神情也差不多。

  由於她尚未得到任何冊封,就算大臣們見了她也不需見禮,逕自的越過她身邊離開。他們的態度已經說明一切,皓月想到宮女有次曾經說溜了嘴,這些大臣似乎並不贊成冊封她的事,看來此話不假。

  守在禦書房外的子嬰訝然上前,「姑娘怎麼來了?」

  「公公,我想見王上。」她說。

  他考慮一下,畢竟這兒不是嬪妃們可以來的地方,不過她就難說了。「那麼請姑娘稍候。」說完便進去通報了。

  「妳們留在外面等我。」皓月跟隨行的宮女說了聲,待子嬰出來請她進去,深深吸了口氣,這才走進禦書房。

  早在皓月進門之前,琅邪已經將奏章擱下,俊臉含笑的走向門口,一見到她,就伸出大掌握住她的柔荑,「是不是想朕?」

  皓月瞋他一眼,「才不是。」

  「朕好失望。」他一臉惋惜的說。

  她噗哧的笑了。

  「愛妃笑起來真好看。」琅邪貪溺的看著她自然流露的笑靨,毫不虛偽造作,令人如沐春風。

  「是嗎?我聽說菀妃是曌國第一美女,笑起來應當更美,我也很想看看。」皓月說得不妒不嫉。

  琅邪承認有時喜歡看嬪妃們為他爭風吃醋,不過見她說得真誠無偽,竟讓他動容了。「那麼改日就請兩位愛妃一塊陪朕上禦花園賞花。」

  「當然沒有問題。」皓月斂了斂笑意,「呃,琅邪……」

  他牽著她的小手往外走,滿臉縱容的笑意。「有什麼事就說吧!無論什麼要求,朕一概答應。」

  「這是你說的?」

  「當然,君無戲言。」

  皓月斜瞅他一眼,「我想出宮。」

  「出宮?」琅邪臉色一凝,「妳要出宮做什麼?」

  她必須去看看外面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也要做些什麼來澄清謠言。「我只是整天悶在宮裏有點心煩,所以才想到宮外走一走,就像普通老百姓,隨處看看。琅邪,答應我好不好?」

  琅邪口氣有些強硬。「宮外不太安全,朕不放心。」雖然還不到風聲鶴唳,不過不得不防。

  「我可以打扮得像普通老百姓,不會有人知道我是誰的,請你答應我。」她軟軟的乞求。

  他嚴肅的看著她,「什麼事朕都能答應,唯獨這件事不行。」

  「琅邪……」

  「不要再說了!」

  皓月咽下已到舌尖的話。「我知道了,那就不打擾你,我要回去了。」看來得另想法子了。

  「妳是故意在跟朕嘔氣是不是?」琅邪氣惱的扣住她的手腕,逼得皓月不得不停下腳步。「朕可不受任何人的威脅!」

  她歎了口氣,「我沒有,只是你前面既然說君無戲言,現在又拒絕我的要求,我也無話可說。」

  琅邪有些老羞成怒,「妳這是在指責朕出爾反爾?」

  「我沒這麼想,你不答應想必有你的考量,我應該體諒才對,不應該太為難你。」皓月說得婉轉,讓他聽得怒氣稍減。

  他不由自主的破例解釋自己的行為。「最近外頭有亂黨到處滋事,朕擔心會發生危險,所以才不讓妳出宮。」

  「亂黨?」她逮到機會詢問。「他們為什麼會滋事?」

  他逸出一聲冷笑,「如果知道理由就不叫亂黨了,是朕讓他們過得太安定,才會找各種藉口來擾亂國家。」

  皓月急急的問:「有派人調查了嗎?」

  「朕已經讓禦史中丞去了,不過可不能容許他們一再挑釁朕的權威,朕要讓這些亂黨知道對朕無禮的下場。」他目光陰沉的說。

  她倒抽了一口涼氣,「追根究柢,這些亂黨也是你的百姓,你曌國的人民,你不能用武力來對付他們。」

  黑色瞳眸危險的瞇起,「朕不能嗎?」

  「琅邪,你要知道民不畏威,則大威王。無狎其所居,無厭其所生。夫唯不厭,是以不厭……他們造反確實是不對,可是事出必有因,不會有人無緣無故的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至少要查個清楚再作判斷。」

  皓月緩和語氣,溫言軟語的說:「難道你不希望有朝一日這些所謂的亂黨也能心悅誠服的跪在你跟前嗎?到了那時才能真正的顯示出你是個有容人雅量的好君王。」

  琅邪深深的瞅進她澄亮清澈的眸底,「妳總是有辦法說出一篇大道理,堵得朕無話可說。」

  「這只是建議,一切決定還是要靠你自己,因為你才是曌國的君王。」她把選擇權交給他。

  他不再說話,似乎在考慮她的話。

  「想不想再聽個故事?」皓月笑吟吟的問。

  一道俊眉高高挑起,「妳還有故事?」

  皓月嫣然一笑,「我腦袋裏裝的故事可多著,要不要聽?」多虧了死去的父親,是他讓自己在故事中長大,不然還真想不出其他法子。

  「說吧!朕哪敢不聽。」琅邪滿臉笑謔。

  她似嗔似惱的橫他一眼,「聽你說的這麼委屈,好像都是被我強迫的,那我不說了。」

  「呵呵……」他馬上示好。「朕一點都不覺得委屈,很想聽聽看愛妃要說什麼樣的故事,妳就快說吧!」

  咯咯的笑了笑,皓月這才步入正題。

  「有一天,王宮發生了火災,那個國家的君王很心疼地說:『幾代先祖積攢的東西,朕平時都捨不得用,竟被一把火燒光了!』當時的丞相叫作王旦,他說:『這是上天在懲罰我們,我這個當丞相的也逃不了幹係。』於是上表請罪,君王也給自己下了罪己詔,檢討自己的罪過。

  「後來查明是由於宮女和太監的疏忽才引起的,根本不是天災,就抓了一百多人要處死。只有丞相王旦上奏說:『剛剛發生火災時,王上已經下了罪己詔,我們都上表請罪。現在怪罪他人,怎麼能讓大家信服?雖然表面上火災是因為奴才們引起的,可誰知道不是上天的譴責呢?』後來那一百多人都得救了。

  「當時有位大臣叫寇准,經常批評丞相王旦的過失,可是王旦卻一直讚揚寇准的優點,君王感到奇怪,就問他說:『你老說寇准的好處,他卻只說你的壞處。』丞相王旦便說:『這是很自然的事!微臣身為丞相,缺點一定很多,寇准從不奉承微巨,不正說明他很正直嗎?』你認為呢?」

  其實這個故事是在告訴大家,寬容的人以天下為懷,可以為天下人做事;自私的人,眼睛直盯著別人的不是,計算著自己的短長,所以只能為自己做事。她希望琅邪能聽懂其中的寓意。

  說完,皓月期待的看著他。

  琅邪一聲不吭,她也沒有開口催促,靜靜的伴著他在禦花園中游賞。

  過了半晌,「前幾日司天監的司歷來跟朕稟奏,因為一個月後天象出現異變,不適宜舉行任何儀式,愛妃的冊封典禮只怕要延後了。」

  「沒關係。」她不是很在意。

  他直視前方,大掌緊握了下皓月的柔荑,「朕現在才明白,要當個好君王不是件容易的事。」

  皓月唇畔的笑意更深了。

  她知道他聽懂了。

  滿眼柔情的睇著琅邪那看似俊美冷漠的側臉,其實內在有顆良善的心,對他的愛不知不覺中也加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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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愛妃!愛妃!」

  兩天之後,琅邪忽然十萬火急的沖進瓔珞宮內,身上穿著一般老百姓的粗布衣裳,滿臉笑容又神秘兮兮的大叫大嚷著進門。

  宮女慌慌張張的到門口迎接,「見過王上。」

  「免禮了!」他大手一擺,一迭聲的叫喚。「愛妃!」

  皓月從內室走出來,瞥見他的模樣,不禁瞪大了眼,「你怎麼穿成這樣?」害她差點認不出來。

  還沒開口說話,就見子嬰也從外面匆匆的趕來,跑得汗流浹背、氣喘如牛。

  「王上,萬萬使不得!王上……」

  他沒好氣的橫睨一眼,「你煩不煩?」

  子嬰苦笑,「王上,這事真的非同小可。」

  「你別淨是潑朕的冷水。」琅邪不悅的瞪眼,然後笑著問皓月。「妳說朕穿這樣像不像普通老百姓?」還故意在原地轉個圈。

  噴笑一聲,皓月上下打量兩眼,「嗯~~不怎麼像。」

  琅邪有些失望。「不像嗎?」

  「比較像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有錢公子。」她實話實說。

  噗哧!子嬰在旁邊捂嘴偷笑。

  「朕已經很努力了,你們兩個就不會誇朕一下嗎?」他撇唇抱怨。「朕天生就長得貴氣,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她吃吃的笑。「是、是,是我錯了。」

  「還笑?」琅邪不滿的斜睨她,不過很快的連自己也忍不住笑開了。「愛妃也快去換衣服吧!」

  皓月一怔,「換衣服?」

  「妳不是想出宮走一走?」真是沒默契。

  「你、你答應了?」一顆心霎時都融化了。

  他滿眼寵溺,「朕怎麼忍心讓妳失望,不過妳要先答應朕,絕對不會乘機逃離朕身邊才行。」

  「我答應你絕不離開。」皓月動容的承諾。

  琅邪瞅著她的眼,似乎想確認什麼。「好,朕願意相信妳這一次,不要讓朕失望了知道嗎?」

  「嗯。」她頷首。

  子嬰在旁邊急得不得了。「王上,可是您就這樣微服出宮,也不讓禁衛軍跟在身邊,萬一出了事,誰負得起這個責任?請王上三思。」

  「如果朕連自己和愛妃都保護不了,還配當男人嗎?」琅邪有他自己的想法。「有那麼多人跟在身邊,老百姓不起疑才怪。」

  「可是……」

  他舉起右掌,「好了,什麼都不要再說了。」

  接收到子嬰投來的求救目光,皓月好聲好氣的勸道:「不如讓玄枵跟著,這樣也比較安全。」

  琅邪沉吟片刻,「好吧!就聽愛妃的。」

  

  「娘子,妳看看這個!」

  俊偉挺拔的男人攜著清麗出塵的愛妻來到在市集擺攤的玉器鋪子前,拿起一支玉簪子,就往她的髮髻上妝飾,旋即又搖了搖頭,「這種東西配不上妳的氣質。」說著又擱下,看著其他東西。

  賣玉的小販嘴巴可甜得很。「這位老爺對夫人真好,小的這兒東西多,你慢慢看。」

  「不要買了,相公,這些東西家裏多的是,不要浪費銀子了。」當妻子的自然要勤儉持家了。

  可是當人家丈夫的更不能小氣了。「有什麼關係,只要喜歡,朕……相公我都買給妳。」

  不想掃他的興,妻子只好乖乖的順從。

  「咦?這是……」他霎時注意到一樣「罕見」的物品。

  小販見狀,馬上用力的鼓吹。「這位老爺眼光真好,這可是貨真價實的玉蟬,大家都知道蟬的生命力強,破繭而出、生生不息,所以人們都期望能像牠一樣死而後生,不斷輪回……你看這色澤翠綠中還帶著幾條鮮血般的紅絲,這可是十分稀有,要是夫人喜歡,小的願意賣便宜一點。」

  「你這是從哪一座墓裏盜挖出來的?」琅邪冷凜著臉孔問道。

  只見小販的臉一陣紅、一陣白,「這、這怎麼會是死人的陪葬品呢?老爺恐怕搞錯了,呵呵……」末了還想用傻笑蒙混過去。

  琅邪可沒讓他順利過關,臉色冷峻,「就因為蟬被認為是『上飲甘露、下伏黃土』的神物,所以才會成為墓中主人含在口中最吉祥的玉殮物品……我還聽說朢國的君王黑帝半年多前才死了王後,而且那名王後入殮時口中含的就是類似這樣的稀有玉蟬。」

  「呃……這……小的只管賣東西,不管東西從哪兒來的……要是你們不想買的話就請便。」小販翻臉不認人了。

  他沉下俊顏,「你……」

  「相公,我們到別處逛一逛好了。」皓月不由分說的拉走他,真怕他一時氣憤洩漏了身分。

  「真是豈有此理!」他滿臉不悅,「那些盜墓賊也太囂張了,連王室的陵墓也敢動,要是哪一天朕駕崩了,不是也得提防被那些盜墓賊闖進去盜挖寶物?朕非下旨嚴辦不可!」

  皓月淡淡的笑了,「防得了一時,防不了一世,幾十年、幾百年,甚至幾千年之後,還是會有人去挖的。」

  「朕就不信。」琅邪悶悶的說:「朕就造一座任何人也闖不進去的陵寢給愛妃看,哼!看誰有那個本事。」

  她柔柔的安撫,「好了,別生氣了。」

  在皓月的溫言笑臉下,他的氣漸漸消了。「朕難得出宮一趟,是應該開開心心的,走吧!再到其他地方走一走。」

  在大掌的牽引下,她在來來往往的人潮中緊緊跟著。

  「今兒個人還真多。」琅邪原本就不是個很有耐性的人,而且以往都有禁衛軍在前頭幫他開道,這時才體會到寸步難行的滋味。「跟好!」

  整個市集擠滿了人,各個摩肩擦踵。

  「抱歉,借過一下。」

  原本皓月並不在意,只是隨意的朝那人睇了一眼,那人就走在左前方幾步遠的地方,可能有急事趕著去辦,不斷的跟路人道歉,瞥見他不經意的轉過頭,讓皓月看到他的長相,一時之間,整個人震住了。

  爸爸?

  不!爸爸已經死了,不可能會出現在這個世界……

  可是他們真的長得好像……

  彷佛見到死去的父親本人一樣……

  空白的腦袋霎時盈滿那人的身影,所有的懷念全部湧上心頭,再也裝不下其他東西,腳步不知不覺的跟了上去。

  發覺皓月的小手掙脫自己,琅邪倏地旋身要抓牢她,可是晚了一步。

  「愛妃?!」他眼睜睜的看著她被人潮給吞沒了。「皓月!皓月!」該死!在心中低咒一句。「玄枵!」

  如影隨形的玄枵立即撥開人群上前來聽候吩咐。

  「快去把她找回來!」琅邪心急如焚的低喝。

  玄枵遲疑了一下,「可是王上……」他最先顧慮到的是主子的安全。

  「朕待在這兒等候消息,快去!」

  他臉色一整,「遵旨。」說完很快的消失在眼前。

  
  儘管潛意識裏知道那只是一名五官和父親神似的男人,不過對皓月來說,能看到如此相像的臉孔,未嘗不是聊表思念之情。

  皓月努力跟緊對方,就怕會跟丟了。

  她好想再見到爸爸……

  那份思緒已然淩駕了一切。

  不知不覺的,皓月遠離了人群,目光須臾不離那具瘦長斯文的背影,渾然未覺自己明目張膽的跟蹤早就被對方發現了。

  當前頭的男人突然拐進巷子,皓月本能的追上去……

  「夫人為什麼跟著我?」因為見她綰上已婚婦人的髮髻,所以如此稱呼。

  對方已經在那兒等她自投羅網了。

  終於看清對方的臉孔,就跟童年時的記憶一模一樣,有著學者的溫文儒雅,儘管年輕了幾歲,又是做古代打扮,不過還是讓皓月倏地雙眼泛濕,激動地說不出話來。

  「夫人?」秋緯納悶的問。

  淚水撲簌簌的下,她吸了吸氣,「對、對不起,我只是……」

  「妳沒事吧?」

  皓月在瑩瑩的淚水中瞅著他,「只是你長得很像一個人……看到你就讓我想到他,所以才會……」

  「原來如此。」眼中的防備少了一半。「是夫人的相公嗎?」

  她又是哭又是笑,「不是,是我爸……我爹,他在我十歲那年去世了,因為太想念他了,所以看到公子才會忍不住跟上來。」連口氣和態度也是同樣的溫和有禮,讓皓月心情更是激蕩不已。

  秋緯一臉了然。「孺慕之情人皆有之,很遺憾令尊已經不在了。」

  「謝謝你,打攪公子了。」皓月知道該走了,畢竟他不是真的父親,只是原以為失親之慟已經平復,想不到比她想像中的還要深刻。

  「秋大哥!」

  「秋大哥!」

  這時,幾個年輕人從另一頭奔了過來,似乎是等他不著,專程出來找人。

  「我在這兒。」秋緯招手。

  「你怎麼還在這兒?大家都在等著你……咦?她是……」幾雙好奇的眼睛同時看著皓月。

  他正不知道該怎麼介紹,其中一名年輕人瞪大雙眼,因為太過興奮,連手指都在顫抖,更別說聲音了。

  「她、她、她是……」

  皓月臉色微驚,轉身要走。

  「天女!妳是天女!」

  心臟一陣狂跳。「你認錯人了。」她的表情、口氣儘量保持鎮靜。

  「可是……妳長得跟天女好像……簡直一模一樣。」那名年輕人說著又有點不敢肯定了。「可是天女怎麼會在這裏呢?」

  他的同伴馬上吐槽。「所以說你認錯人了。」

  「打擾你們了。」皓月不敢久留,連忙快步離開。

  秋緯定定的看著她的身影,「你真的認為她跟天女長得很像?」

  「秋大哥也知道我是氐宿城的百姓,因為半年多都沒有下雨,要不是天女的關係,蒼帝怎麼可能親自駕臨,大家早就渴死、餓死了,雖然我只是遠遠的看過兩次,不過真的太像了。」他嘟嘟囔囔的說。

  聽他說完,秋緯有些半信半疑了。「阿耀,你現在就暗中跟著她,看她去了哪裡,再回來跟我說。」

  「我這就去。」既然他這麼說,那名叫阿耀的年輕人飛快的追了過去。

  另一名年輕人總認為是同伴看錯了。「秋大哥,如果那個女人就是天女,怎麼可能逃得出宮?我們安排在宮裏的眼線不是說蒼帝把她看得緊緊的,任何人都靠近不了她嗎?」

  「凡事小心求證,我們先回去吧!」

 
  好不容易喘了口氣,放慢腳步,皓月這才發現她迷路了,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剛才只顧著追人,便和琅邪走散了,雖然不是她的本意,不過他此刻鐵定暴跳如雷,以為她是有計劃性的要逃離他身邊,她得趕緊跟他會合才行。

  路長在嘴巴上,她得快一點找到人問路,心想琅邪應該還在市集裏找她,只要回到那裏應該就有辦法了。

  就在這時,坐在醉仙居二樓窗邊的一雙看似微笑的瞇瞇眼無意間發現了她的存在,趕緊去通風報信。

  「大人……」來到正在上等廂房內與幾個大臣喝酒談笑的丞相身邊,在他耳畔說道:「小的該怎麼做?」

  丞相詫異的抬頭看著親信,「你確定是她?」

  「沒錯,確定是她。」他在宮裏見過,可以保證不會認錯人。

  目光陡地陰沉,「你現在……」旋即低聲交代了幾句,待下屬走了之後,又狀若無事的跟其他人繼續把酒言歡。「乾杯!」眼底閃著詭詐的笑意。

  
  「皓月姑娘?」

  聽見有人叫她,皓月本能的回頭。「你是?」

  說話的中年男子長得不高,有著一張愛笑的臉孔。「姑娘當然認不出小的,小的只是個奴才,專門幫主子辦事的,有一回跟著主子進宮,有幸與姑娘見過一面,不過姑娘大概不記得了。」

  她一臉歉然,「對不起,我真的不記得了。」

  「沒關係,姑娘怎麼會一個人在這兒?」中年男子笑得好親切,很容易讓人失去戒心。「王上知道妳出宮了嗎?」

  皓月有些困窘,「知道,因為我不小心迷路了,正好要回市集去。」

  「要是姑娘不嫌棄,那由小的來帶姑娘過去好了。」

  「當然好了,謝謝你。」

  他比了個手勢,「請往這邊走。」

  「麻煩你了。」皓月籲了口氣說。

  中年男子狀似謙卑的微彎著腰,「哪裡,姑娘不要這麼客氣。」

  就這樣,皓月跟著這名中年男子走了。

  在經過幾個左彎右拐之後,感覺好像漸漸遠離了熱鬧的街道,她越想越不對勁,這才心生警覺。

  皓月直覺的問:「你要帶我去哪裡?」

  「姑娘不是要去市集嗎?」他依舊笑容滿面。

  她悄悄後退一步,「不用了,我自己會走。」

  「那怎麼行呢?」中年男子收起笑容,整張臉像是瞬間變了個樣。「小的是奉我家主子之命特地來送姑娘一程,若是沒辦好,小的可沒有臉回去見主子。」

  「你家主子是誰?」

  他陰陰一笑,「去問閻王老爺吧!」原本不想這麼快動手的,不過既然被她發現了,只好一不做二不休。

  見對方亮出隨身攜帶的刀子,皓月知道自己上當了,也怪自己太不小心,沒有早點發覺。

  皓月盯著那把刀子,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

  「為什麼要殺我?」她在腦中過濾可能的人選。

  「因為妳礙了我家主子的路,不死不行。」他步步逼近,皓月則是不斷的往後退。「要怪就怪妳不該用妖術迷惑了王上。」

  她臉色微白,還是斷然否認。「我沒有!」

  「只要妳不在就沒事了。」中年男子發起狠來,朝她沖了過去,不過讓皓月狼狽的避開,這讓他出手更為兇狠。「妳去死!」

  「啊……」

  中年男子一刀劃過皓月的右手臂,痛得她臉上的血色盡失。「妳跑不掉的!」

  「嘶……」小臉因為吃痛而皺成一團,皓月用手按緊受傷的部位止血,感覺到溫熱的液體不斷的順著手臂往下滴,雙眼卻只能直瞪著對方,隨時注意他的動作。「好痛……」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努力思索著逃脫的方法。

  他大吼一聲,「去死!」

  皓月索性往對方沖了過去,他登時嚇了一跳,結果她就趁這空檔將對方猛力的推倒在地,然後轉身就跑,畢竟她只學過簡易的防身術,不可能有辦法制服他,還是先想辦法逃命要緊。

  「不要跑!」中年男子很快的爬起來,鍥而不捨的在後頭猛追。「妳跑不掉的。」

  她使出全身的力氣往前跑,可是因為失血的關係,頭開始昏眩。

  不行!她不能死在這兒……

  「啊!」左腳不慎絆了一下,整個人往前僕倒。

  聽到身後奔跑聲來到,皓月轉頭,眼睜睜看著在陽光下射出銳利光芒的刀子閃爍著,幾乎讓她睜不開眼睛。

  有人大叫,「你在幹什麼?!」

  「可惡!」中年男子瞥見被人發現了,只好放棄追殺,連忙跑開。

  皓月眼前一片黑,霎時暈了過去。

  「姑娘?姑娘?」

  
  「姑娘,妳醒了?」

  從驚悸和痛楚中幽幽醒轉,腦子還渾渾噩噩的。

  一張熟悉的男性臉龐就在眼前對她微笑著,就像記憶中那般柔和溫雅,讓皓月忍不住悲從中來。

  「爸……我好想你。」

  從小她跟父親的感情最好,好到連母親都會嫉妒,父親的驟逝是她心中永遠的痛。

  皓月不禁忘情的撲進對方的懷中,梗聲的呼喊,「爸……爸……」她好想再聽父親叫她一聲小公主,只要一次就好。

  「呃……」一臉尷尬的秋緯不知如何是好。

  她哭盡心中的思念和委屈,直到哭聲轉弱,啜泣了一會兒,意識才慢慢回籠,整個人頓時清醒過來,仰起螓首看清對方。

  「你不是那位……對不起,我以為是……」小臉頓時漲紅的放開他。

  秋緯清咳一聲,「又把我當成妳爹了?」

  「對不起。」真是的,居然隨便抱住人家就哭。

  他溫文的臉上也有些難為情,「沒關係,妳手臂上的傷還痛嗎?」

  「是你救了我?」皓月想起昏迷之前被人追殺的事。

  「不是,只是碰巧讓阿耀遇到了。」他不能說讓人跟蹤她。「根據阿耀的說法,對方似乎不是搶劫的強盜,知道是誰想殺妳嗎?」

  皓月搖了下螓首,「我也不清楚。」

  「夫人沒事就好,往後自己要小心。」

  她將左手伸到右邊的袖內,摸到傷口已經包紮好了。「謝謝你,雖然還是有點痛,不過應該不要緊,我也該走了。」才要從榻上下來,還沒站穩,就又跌坐回去。

  「妳流了不少血,大夫說要多休息。」秋緯連忙扶她坐好,「這裏是我家,很安全的,妳就暫住一晚,等明天身子好一點再回去。」

  「可是……」

  秋緯一臉堅定,「妳現在身子虛弱,要怎麼回去呢?如果妳是擔心讓人誤會,我可以托人去通知妳相公來接妳。」

  「那倒是不用了。」皓月也不方便說出自己住在何處。「那就打擾公子一晚了。」也只能這樣了。

  他點了下頭顱,「妳餓了吧?我去端些吃的過來。」

  「不用……」她還沒說完,秋緯已經出去了。

  皓月沮喪的靠坐在床頭,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想到琅邪的反應,會在憤怒之下做出什麼樣的舉動,她就忐忑不安起來。

  正在坐立不安之際,有人掀開布簾子進來,是個圓臉微胖的小姑娘。

  「夫人,我幫妳送飯菜來了,快點趁熱吃吧!」她熱心的招呼。

  「打擾了。」皓月客氣的說。

  聽小姑娘說起話來的口氣很是知書達禮。「只是粗茶淡飯罷了,夫人不要嫌棄就好了……啊!我忘了妳的手臂受傷了,要不要我喂妳?」

  她微哂的婉謝。「不用了,我的手指還可以動,謝謝妳。」

  「我叫秋筠,夫人怎麼稱呼?」

  「呃,我相公姓容。」只好先用自己的姓氏。

  小姑娘好奇心重,問題也不少。「容夫人是住在這裏的人嗎?妳相公是做什麼營生的?」

  「我和我相公是這裏的人沒錯。」至於是做什麼的,皓月一時辭窮,只好扯開話題,轉移注意力。「剛才那位公子是姑娘的大哥嗎?」

  「是啊!他是我大哥秋緯,不過我們長得不像,大哥比較像我爹,我則像我娘,看到他就好像看到死去的爹一樣,每次都會讓我好難過。」說著,眼眶真的開始泛紅了。

  聽她這麼說,皓月心也酸了。她何嘗不是呢?她可以體會秋筠的感受,因為她們同病相憐。

  皓月輕扯了下唇角,擠出安慰的笑弧。「我可以瞭解妳的心情。」

  「要不是琅邪,我爹怎麼會死?我娘也不會悲傷過度跟著走了……這一切都是他害的!」秋筠咬牙切齒的指控,這番話聽得她心驚肉跳。

  「怎、怎麼會呢?」

  秋筠一臉恨意,「總有一天,我要親手殺了他!」

  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報仇不是解決事情的好方法。」

  秋筠可一點都不認同她的想法。「妳錯了!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要是不殺了他,我和大哥將來怎麼有臉去見死去的爹娘,妳說對不對?」

  「秋筠……」皓月還想說什麼,最後又咽回去。

  這時秋緯把頭探了進來。

  「筠兒,讓客人早點休息,不要待太久了。」似乎有意阻止親妹妹亂說話,畢竟他們還不夠熟稔,對彼此的底細也不清楚。

  秋筠撒嬌的回了一聲,「我知道了。」

  皓月悶著頭嚼著飯菜,卻是食之無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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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睡到半夜,總覺得房外有人刻意壓低嗓音在說話,而且不只一人,是兩三個,自然還包括了秋緯。皓月翻了個身醒來,桌案上的燭火只剩下豆般大小,天色還很暗,離天亮還早得很。

  窸窸窣窣的說話聲沒有停止,似乎在爭論些什麼,於是她下了榻,走到房門口,不是故意要偷聽別人的談話,只是想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今天白天街上出現好多禁衛軍,似乎到處在找什麼人的樣子。」一人口氣透著緊張的問。「會不會是要抓我們?」

  另一人低聲的說:「應該不可能才對,我們的行動向來很隱密,根本不會被人發現,除非我們之中出了內奸。」

  「不要隨便懷疑自己人。」那是秋緯的聲音,義正辭嚴的駁斥那人的懷疑。「石五叔,在事情還沒有明朗之前,我們要冷靜,不要自亂陣腳。」

  「賢侄,你說現在怎麼辦?」大家以他為馬首是瞻。

  秋緯沉吟一下,「請吉大叔吩咐下去,所有的行動暫時停止。」

  「好,看來也只有這樣了。」

  「就這麼辦吧!」

  「唉!真不知道哪一天才殺得了琅邪那個暴君。」

  聽到這句話,皓月心裏打了個突。

  難道他們就是……

  皓月萬萬想不到秋緯這個外表斯文有禮的儒生就是這些亂黨的首領,她急忙捂住小嘴,免得抽氣聲太大,讓外頭的人聽見了。

  現在該怎麼辦?皓月想到這次出宮就是為了探聽這些人的事,想要瞭解他們的想法,然後再想辦法化解雙方之間的仇怨,可是真的遇上了,反倒不曉得該怎麼做才好。

  過了一會兒,聽見那些人開門離去,門閂重新落下。

  「夫人已經醒了?」秋緯隔著簾子在外面問道。

  皓月無法假裝沒聽見。「嗯,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偷聽的。」她只好掀起布簾走出房門。「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他深深的睇著她,「我相信夫人,雖然我們才剛認識,不過總覺得好像認識很久了,這麼說有點奇怪,妳不要誤會了。」畢竟她是有夫之婦,不能破壞人家的名節。

  「我也有這樣的感覺。」因為他和死去的父親長得那麼相像,自然帶給她一種親切感。「只是……你不認為這麼做太危險了嗎?」皓月真的不希望見到他有朝一日死在琅邪手中。

  秋緯不由得正色,「夫人認為我們這麼做是在造反?」

  「也許你們自認為有理,可是這麼做只會造成更大的傷亡,應該還有其他條路可以走。」

  「如果有,我們何必走上這條死路,只有殺了那暴君,才能告慰我爹在天之靈,才能讓百姓過著富裕安康的日子。」

  他說得慷慨激昂,讓皓月不禁要敬佩起他,不過現在最重要的不是這個。

  她不得不問:「琅……蒼帝做了什麼讓你這樣恨他?」

  一番天人交戰之後,秋緯終於娓娓道來。

  「我爹是前朝的丞相,一心一意只為百姓謀福利,儘管當時的君王暴虐無道,他更是不懼生死的勸諫到底,可以說他一生無愧於天地,像他這樣的好官,不該死得這麼淒慘。」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他眼泛淚光,「當琅邪殺進王宮,我爹以肉身擋住他的去路,大聲的斥責他,結果……」聲音已經哽咽到說不出話來了。

  「不是這樣的,那是因為……」皓月陡地打住,一臉欲言又止。

  「因為什麼?」

  小嘴張了又合,只能在心中歎氣。「沒什麼。」

  她無法對任何人說出真相,對琅邪來說,為了復仇,凡是擋在偽王照光之前的人都得死,可是那些被殺的人也有親人,自然也會想要報仇,因果迴圈,永遠沒有中止的一天。

  秋緯狐疑的看著她,「夫人?」

  「我的傷有點痛,想回房休息了。」皓月找了理由逃回房內。

  這根本已經超乎自己的能力範圍,不是單憑她一個人就能解決得了,熒惑太看得起她了,她真的辦不到,她辦不到……

  她抱緊自己雙臂,心情更沉重了。


  「容夫人早。」秋筠見她出了房門,笑呵呵的說。

  皓月回以微笑。「早。」

  「傷口還會痛嗎?」

  她小心的觸碰了下手臂,「謝謝,已經好多了。」

  「那就好,等用過了早膳,大哥說會雇一輛馬車來送妳回去。」說完,秋筠吃吃一笑,「我大哥從來沒有對哪個姑娘家這麼好過,要不是容夫人已經嫁人了,我還真希望妳來當我大嫂。」

  「妳大哥是個好人,一定能遇上比我更好的姑娘。」

  秋筠也是一臉與有榮焉,因為擁有這樣的兄長而感到驕傲。「那是當然了,因為他是我大哥。」

  「在說大哥的壞話嗎?」秋緯進門笑問。

  明知兄長是在開玩笑,她還是嘟起小嘴,「才不是,人家是在跟容夫人誇讚你,要是容夫人還沒嫁人,跟大哥倒是挺相配的。」

  他臉龐一紅,「不要胡說!」

  「大哥臉紅了。」秋筠取笑的叫道。

  皓月也覺得有些尷尬。「我想我還是早點走比較好。」

  「吃完早膳再回去也不遲嘛!」她挽住皓月的手臂撒嬌。

  秋緯輕咳一聲,「夫人別在意捨妹的話。」雖然眼前的女子是他欣賞的類型,不過他行事光明磊落,絕對不敢有任何的癡心妄想。「妳的傷還沒完全好,還是等我出去雇輛馬車送妳回去比較妥當。」

  「可是……」皓月歸心似箭。

  秋緯眼神正直無私,「如果夫人還相信我,就請妳留下來吃頓飯再回去。」

  「好吧!那就麻煩公子了。」真的是盛情難卻。

  在兄長的瞪視之下,秋筠只好乖乖的閉上嘴,不敢再亂說。

  就在這當口,屋外來了幾個年輕人,前面兩個人和皓月有過一面之緣,至於走在最後頭的……

  「秋大哥,我們來了!」

  「秋大哥。」

  當最後一個年輕人也跨進門檻,皓月總算看清他的臉孔,恁是吃了一驚,對方看到她,同樣的也相當震驚。

  「天女!」

  她凍在原地,腦袋一片空白。

  怎麼會是他?

  大禹一下子就沖到皓月面前,滿臉欣喜若狂。「天女,真的是妳!阿耀沒有看錯,真的是天女。」

  沒錯!他就是皓月在氐宿城時,因為母親臥病在床,來向她下跪求救的那名年輕人,想不到會在這裏重逢。

  「我不是天女。」除了這句話,她不知還能說什麼。

  他當場激動的紅了眼眶,「妳是救了我娘的大恩人,當然是天女了,我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妳了。」也以為只能在心中默默的暗戀她。

  「大禹哥,你說容夫人就是天女,這是真的嗎?」秋筠難以相信的問。

  大禹點頭如搗蒜。「沒錯!她就是天女!她手上的那只閃耀著月光的手環就是證據。」

  她本能的想掩飾,卻已經太遲了。

  「幸好我去找大禹過來,不然就錯過了。」叫阿耀的年輕人很得意的笑著。「妳真的是天女!太好了!要是其他人知道我們找到天女了,可以說是士氣大振,成功在望了。」

  皓月徒勞無功的搖頭。「我真的不是。」

  「妳還想要否認嗎?」秋緯相信他們絕不會認錯人,只是這太出乎他們的意料了。「為什麼天女不肯表明身分?妳知不知道有許多百姓是為了妳才加入我們,他們多麼希望妳這個來自神界的使者能出來帶領我們、幫助我們推翻這個腐敗專制的朝廷。」

  她登時啞口無言。

  「大哥,天女不是被囚禁在宮裏嗎?」秋筠問出心中的疑惑。

  這也是大家百思不解的地方。

  「你們弄錯了,我並沒有被囚禁起來。」這點她必須澄清,雖然剛開始的確是這樣沒錯,可是現在的她是自願留在琅邪身邊的。

  大禹壓根就不相信她的說辭。「天女,妳不要怕,既然妳可以逃出來,我們會誓死保護妳,絕對不會讓妳再被抓回去。」

  「那是謠言!琅邪並沒有囚禁我,你們真的誤會了。」皓月情急的插嘴。「這次我出宮還是琅邪陪我出來的,你們要相信我。」

  他怔怔的問:「真的沒有?」

  「我說的都是真的!」她正色的說。

  秋緯面露深思的表情,似乎在想些什麼。

  「我不知道謠言是怎麼傳出來的,不過我真的沒事。」她環顧眼前每一張臉孔,「我知道你們都恨琅邪,可是他註定要當曌國的君王,這是神界的天帝所做的決定。」

  「為什麼?」秋筠哭出聲音。「他殺了我爹!」

  她咬了咬下唇,「對不起。」

  「天女不必代他道歉,他本來就該死!」其他年輕人憤慨的咆哮。

  「對!殺了他!」

  「大家冷靜一點!」秋緯警覺的低喝,就怕隔牆有耳。

  大禹隱忍不住心中的妒火,「天女是不是愛上他了?所以才處處替他說話?」他心目中最完美的天女不是任何男人配得上的。

  他連忙喝止。「大禹,不許亂說!」

  「秋大哥,我……」

  秋緯眉頭蹙起,「別說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皓月鼻頭倏地酸澀,「我知道琅邪有很多缺點,這也是我會來到這個世界的原因,請你們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去改變他。」

  「他不死,要我們怎麼對那些死去的人交代?」秋緯滿眼苦澀的問。

  她擠出一道像哭又像笑的弧度。「可是琅邪的壽命還未終,要是死了,神界不會馬上選出下一任蒼帝,這個國家將會失去君王,你知道會演變成什麼樣子嗎?」皓月瞥見秋緯的雙目微瞠,知道他也想到了。「到時這個國家會四分五裂、暗無天日,百姓會過得比現在還苦。」

  皓月之所以知道這些,是因為父親在那座衣冠塚裏找到的那些竹簡當中,雖然損毀了不少,不過正好有一篇寫到琅邪被天外飛來的亂箭射中心臟身亡,曌國的天空頓時陷入空前的黑暗期,天災人禍緊隨而至……

  光是想到這些,她就好怕這些事真的發生。皓月知道她來到這裏的目的就是改變這個歷史,這也是天帝唯一想到能做的補救方法。

  「不要再說了!」秋緯沉痛的喝道。

  秋筠生起她的氣。「只要能替我爹報仇,我才不管那麼多……妳根本不是天女!天女應該站在我們這一邊!」

  「秋筠。」皓月真的不忍心傷她的心,也覺得自己很沒用。「對不起,我沒辦法阻止你們去做想做的事,但是我希望你們再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再試著去改變琅邪好不好?」

  她期待的看著眼前每一張臉孔,只見他們有的目光閃躲,有的索性不看她,皓月再瞅向秋緯,希望得到他的支持,卻見他默不作聲,不禁失望了。

  「既然這樣,我也不能強人所難。」皓月輕歎,「我該回宮去了。」

  大禹一臉著急,「天女!」

  「妳可以留下來,不必回去。」秋緯眼中露出關切之情。

  皓月搖了搖頭,「禁衛軍已經在到處找我了,要是我再不出現的話,只怕會惹出更多的事來,遭殃的還是老百姓。我非回去不可,何況這是我的命運,我應該自己去面對。」

  「天女,我……」大禹多想再跟她說話、多看她幾眼。

  深吸了口氣,秋緯不再堅持。「我去雇馬車。」

  「秋大哥!」幾個年輕人不約而同的叫道。

  她深深的睇了他最後一眼,那是充滿懷念的眼神,今日一別,大概沒有機會再見面了。「謝謝你。」

 
  「還沒找到?!」琅邪聽著回報,俊臉鐵青的來回踱步。「馬上再給朕去找,就算把整座城的土地都掀起來,也要把人找到!」他相信她還沒走遠,城門已經有人把守,絕對跑不遠。

  她還是逃了!

  難道他對她還不夠好、不夠寵愛嗎?

  為什麼要逃離他?為什麼?

  想到這點,怒火沸騰的琅邪大手猛地一揮,將所有礙眼的東西全掃落在地上,嚇得宮女、太監們恨不得馬上奪門而出。

  「王上。」子嬰想要過去安撫他,又怕讓他怒火更熾,只有在旁邊幹著急的份,暗中祈禱皓月姑娘趕快出現,不然大家就要遭殃了。

  咚咚咚,一名內侍匆匆忙忙的沖進禦書房。

  「啟稟王上,皓月姑娘回宮了!」

  琅邪倏地旋身,「你說什麼?」

  「奴、奴才是說皓月姑娘回來了。」內侍努力不讓舌頭打結。

  他先是露出喜色,接著又沉下俊臉,「她在哪裡?」

  「已經回瓔珞宮去了。」

  不待內侍說完,琅邪已經狂奔出去,身後的子嬰大大的籲了口氣,要是皓月姑娘真的有心要逃的話,是絕不會主動回來的。

 
  全身燃燒著怒焰,直奔瓔珞宮的琅邪心裏不斷想著,這一次他絕不會再縱容她!他要讓她知道他不是可以任人耍著玩的,要讓她知道他永遠是曌國的君王,而她只不過是他寵愛的妃子之一。

  沿途的侍衛、奴才們全都懾於他滔天的怒火,一個個膽戰心驚的僕倒在地,免得無辜遭到池魚之殃。

  「參見王上。」

  琅邪越過守在瓔珞宮外的宮女,跨著大步進入寢宮,火炬般的黑瞳筆直地射向那道纖盈的女子身影。察覺到兩道熾烈的目光,皓月本能的回頭,就看著他宛如死神般朝自己走來,她不跑也不躲,靜靜的等著他。

  「妳居然敢逃離朕!」

  他使勁的扣住皓月的手臂,牙齦咬得死緊,嘶啞的咆哮。

  這回琅邪決定要給她永生難忘的教訓,讓她不敢再有離開自己的念頭。

  一聲吃痛的呻吟小聲的逸出齒縫。「呃!」

  「……妳居然敢辜負朕的信任!」琅邪瞳眸因怒氣而發紅,吃人般的瞪視著面露痛楚的慘白小臉,故意裝作視而不見。「妳發過誓不會離開朕的,妳居然敢食言!朕絕對不會原諒妳!」

  皓月隱忍著傷口傳來的劇痛,感受到從他身上傳來的憤怒、不安還有失去她的恐懼,她不禁揚唇笑了。女人就是這麼傻,能被個男人如此深愛著,儘管他不是好人,可是她們一輩子希冀的不就是得到這樣的真情嗎?

  「妳還笑得出來?!」他氣得想仰天長嘯。

  她柔柔的笑了。「琅邪,我愛你。」

  「妳!」琅邪怒瞠雙眸,簡直是氣暈了,一時不知該宰了她還是吻她。「妳別以為這麼說朕就會原諒妳,妳別想!朕要鎖住妳一生一世,直到妳斷氣為止,妳最好相信朕說到做到。」

  「我相信。」她自然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

  琅邪真是氣極了,俯下頭狂吻著皓月的小嘴,懲罰似的咬囓吮吸,那麼重、那麼用力,幾乎像是要把她吞吃入腹。

  宮女們悄悄退了出去……

  他害怕失去她!

  這個體認讓琅邪覺得好無助,好像又回到幼年時,只能不斷的逃亡,躲避著一波又一波的追殺,好像永無止境一般,所有對他親切、對他微笑的人們一個又一個的死了,讓他不敢再隨便依賴別人,就怕他們成了下一個被狙殺的目標。

  現在終於找到一個可以讓他的心安全棲息的地方,就絕對不容許再次失去!他要牢牢的霸住她不放,誰也休想跟他搶,就算要他殺光所有的人也在所不惜。

  皓月嬌喘的掩上眼皮,感覺到他的嘴、他的手放肆的搜索著自己,那已經不是屬於她的身子,而是只為了他綻放……

  「琅邪……」她柔媚的喚著他。

  他好氣、好恨自己的心志被個小女人控制,應該殺了她,那他就自由了,可是另一部分的自己卻又萬分依戀這樣的滋味。

  「為什麼妳要出現?」琅邪一次又一次將自己推進那緊窒溫熱的體內,自我掙紮的大吼,「朕要毀了妳。」

  承受不住狂暴的佔有,柔弱的嬌軀不住的顫抖……

  皓月在淚眼蒙矓中圈住他的頸項,沒有逃避、沒有求饒,只有一遍又一遍的婉轉迎合,將自己投入暴風雨般的欲焰當中。

  直到許久之後……

  覺得自己像是掉進火爐,那灼熱的溫度燒得她漸漸的意識不清。

  「皓月?」注意到她的小臉泛著異常的紅暈,琅邪狐疑的喚道。「皓月?」

  她想要甩掉那股沉重的暈眩感。「琅邪……我……」

  「這是什麼?」他總算注意到鋪著鳥紋織錦布料的床榻上染上了斑斑血跡,看來怵目驚心。「妳受傷了?」

  當琅邪在被他撕碎的衣袖內看到紮著白布的傷口,已經沁出不少鮮血,一眼就可以認出那是刀傷。

  「有人……要殺我……」皓月昏昏沉沉的低喃。

  琅邪肌肉倏地繃緊,龍顏大怒。「誰這麼大膽敢傷朕的人?來人!快來人!」這一叫喊,外頭的宮女便進來了。「去宣太醫!」

 
  飛燕宮。

  「她回宮了?」菀妃沉下媚顏,因為這消息而不悅。

  陪嫁過來的老宮女嘴角的皺紋抿得更深了。「娘娘別擔心,奴婢認為王上這回不會饒過那個不知好歹的女人。」

  「妳錯了,對男人來說,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何況是對一國之君,就因為她三番兩次的想逃離王上,才會讓王上對她如此的癡迷。」菀妃有所感觸的歎氣,「想當初本宮若也使上這一招,也就不會這麼快被打入冷宮了。」

  老宮女於心不忍的安撫,「娘娘並沒有失寵。」

  「本宮這樣還不算失寵嗎?王上已經多久沒到這座寢宮了?他心裏只有那個女人,我好恨、好恨!」菀妃那張完美無瑕的臉上飽含妒火和怨念,手心按著平坦的肚皮。「要是能懷上龍種就好了,偏偏他又不來。」

  老宮女紅著眼哄著,「王上會來的,娘娘,妳別傷心。」

  這時,一名宮女很快的進來,附在老宮女耳旁說了幾句。

  「有這種事?」

  菀妃抬起淚漣漣的豔容,「發生什麼事了?」

  「聽說王上方才緊急召了太醫進宮,現在人到瓔珞宮去了。」老宮女據實說道,只見主子臉色愀變,「娘娘?」

  「妳說王上無緣無故召太醫到瓔珞宮去,會不會是……」

  老宮女一臉困惑。「是什麼?」

  「如果不是病了,就是有喜了。」菀妃恨聲的說,想到後者的可能性,一雙美目登時射出惡毒的光芒。

  老宮女擠出一絲撫慰的笑容。「娘娘不要胡思亂想,奴婢以為這是不可能的,在那女人還沒出現之前,王上可是夜夜臨幸娘娘,娘娘至今都還沒有好消息,她才進宮多久,不可能。」

  「本宮不能大意,妳快派人去打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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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琅邪直勾勾的瞅著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皓月,好怕他一眨眼沒注意,她就沒了呼吸。

  「她傷得嚴重嗎?」他喉頭窒了窒。

  「回王上,只是小傷不礙事的,只要能退了燒,再休養數日就會痊癒了。」太醫小心稟告,不敢大意,免得人頭不保。

  「真的不礙事?」

  他再三肯定。「是,微臣敢用性命來作擔保。」

  「好、好,沒事就好,把最好的湯藥給朕端過來,務必要讓她早點退燒。」琅邪的臉色和床上的病人比起來好不到哪裡去。

  太醫唯唯諾諾的說:「是,微臣立刻去辦。」

  說完便趕緊親自煎藥去了。

  「子嬰。」琅邪瞬也不瞬的盯著榻上的人兒,遲疑的喚道。

  內侍總管上前一步,「王上有何吩咐?」

  「她真的還活著?」口氣還透著一絲疑懼。

  因為他不想親手再為自己所愛的人挖墳……

  他已經受夠了!

  明白琅邪心裏在想些什麼,子嬰頓時一陣鼻酸。「回王上的話,姑娘真的還活著,她不會有事的。」

  琅邪很明顯的籲了一大口氣,這才移動腳步上前,看著宮女正在擰濕布覆在皓月的額頭上,「讓朕來。」

  聞言,宮女趕緊讓座,將濕布遞給他。

  「皓月,妳要快點醒過來……只要妳醒過來,朕就不再計較妳這次脫逃的事,妳聽到沒有?」他已經一而再、再而三的縱容她的行為,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難道她真的是天帝派來降服他的天女?

  小嘴微張,因高燒而不斷喘氣的皓月自然不可能聽到。

  又重新換了條濕布,黑色瞳眸須臾不離。

  「王上,讓奴才來吧!」子嬰說。

  他淡淡的拒絕。「這點小事朕還做得來……子嬰!」

  「奴才在。」

  琅邪先是沉吟片刻,接著似乎有了重大的決定。「朕已經決定了……朕決定立皓月為後!」

  這個突來的旨意讓子嬰滿臉愕然。

  「王上……」這可是會驚天動地的。

  「朕不管那些大臣說什麼,有多少人反對,朕都要立她為後!」琅邪義無反顧的宣佈。「只要能留下她,讓她永遠留在朕的身邊,朕不惜一切代價。」他從來沒想過留住一個女人的心會這麼難,皓月真的讓他嘗到挫敗的滋味。

  子嬰咽下到了舌尖的話,知道勸諫也沒有用。

  或許那首預言詩說的沒錯,這位皓月姑娘果真是天女……

 
  秋緯神色凝重的走出米店,這家外表不太起眼的小店也是他們的秘密聯絡地點之一,有任何緊急的事只要來到這裏,自然會有人出面接應。

  「大哥!」見兄長出來,秋筠頂著刺骨的寒風跑了過去。「怎麼樣了?大爺他怎麼說?」

  這位「大爺」其實才是真正策畫所有行動的人,雖然沒有見過此人,不過他不但資助他們一切的開銷,還有辦法在宮裏和高官之間安插眼線,隨時掌握他們的一舉一動,是個很有辦法的厲害角色,聽說「大爺」的妻子因為貌美而被蒼帝看上,結果不從才投湖自盡保住貞節,所以「大爺」立誓要為妻子報仇。

  既然他們都是同一條船上的人,自然要互相幫助了。

  見兄長不出聲,秋筠以為是壞消息,很是擔心。

  過了半晌,他才開口。「大爺說最近風聲緊,要大家暫時避一下風頭。」

  「那天女的事呢?」這才是她關心的。

  他眉頭的結一直沒有打開。「大爺說天女已經愛上蒼帝,知道我們是為了她而來,所以蒼帝才打算將計就計,要利用她來引出我們這群亂黨,好一網打盡,永絕後患。」

  秋筠氣紅小臉,「想不到她是這種人!早知道那天我們就別救她,虧我還對她那麼好……大哥怎麼了?」

  「我總覺得前後有些矛盾,可是一時之間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想報仇,可是並沒有被報仇的念頭給沖昏了,經過那日皓月的點醒,讓他的心為之動搖,若蒼帝真的死了,那麼曌國會變成什麼模樣呢?如果爹還在世,絕對不希望老百姓再度受苦,他該怎麼做才是對的?他迷惘的心忖。

  她小心翼翼的問:「大哥喜歡上天女了?」

  「別胡說!」秋緯自是不會承認。

  「我沒有胡說,我們是兄妹,大哥還不好意思承認嗎?」她早就看在眼裏。「大哥對其他姑娘總是守之以禮,可是對天女的態度就不同了。」

  秋緯橫她一眼,「好了,眼前辦正事要緊。」

  「知道了。」

  
  「妳說什麼?」菀妃嬌軀一顫,花容失色。

  老宮女嚴厲的低斥小宮女,「妳有沒有把話聽清楚?」

  「奴婢問了幾次,確實是這樣沒錯。」頭垂到胸口的小宮女吶吶的說。

  菀妃腳步不穩,幾次險些跌坐下來。「王上居然、居然要立那個來歷不明的女人為後?他怎麼可以這麼做?」

  原以為找個理由拖延冊妃的儀式,再找機會除掉她,想不到卻適得其反。

  「娘娘,妳要冷靜。」

  菀妃扭曲媚顏的大吼,「教我怎麼冷靜?不可以!絕對不可以!我不甘心就這樣敗在她手上,我要她死!」

  聞言,老宮女摒退了寢宮內的其他宮女,好說些體己話,免得有人嘴巴太大,不小心洩漏了什麼不該說的。

  「娘娘別激動,事情沒有成為定局,還來得及挽救。」

  「怎麼挽救?」菀妃氣得全身發抖、六神無主。「對了!去把舅舅請來,他一定會替我想出辦法來的,快去!」

  
  原以為自己身體很健康,從小到大,連感冒都很少,即便不舒服,多喝開水、多運動,流流汗也就沒事了,想不到一道刀傷竟讓她發燒了好幾天才清醒。

  「姑娘,這是太醫煎的藥,請妳趁熱喝下。」宮女態度有了些微轉變,不敢再沒大沒小。

  消瘦了些的嬌軀裹著上等的狐狸毛斗篷,溫暖的毛質讓皓月初愈的病體不至於再次受寒,臉色總算不再蒼白。「謝謝。」

  宮女一臉惶恐,「姑娘別跟奴婢道謝了,奴婢承擔不起。」

  「妳們怎麼了?突然變得這麼生疏。」皓月失笑的問。「是不是因為我的事,王上處罰妳們了?」想到這裏,就感到有些內疚。

  「不是這樣。」另一名宮女也同樣誠惶誠恐。「因為姑娘以後的身分不同了,奴婢們可不能再放肆。」

  「是啊!姑娘再過不久便是曌國的王後,身分尊貴,奴婢自然不能再像之前那樣和姑娘開玩笑了。」

  「王後?」皓月著實愣住了。

  宮女看出她的迷惑,主動為她解釋。「就在姑娘昏迷的這幾天,王上已經下旨要擇日立姑娘為王後,這可是件轟動朝野的大喜事,奴婢還要恭喜姑娘、賀喜姑娘呢!」

  她呆呆的看著兩個宮女,一時之間還無法消化這個訊息。

  昨晚琅邪來看她,為何隻字未提?

  他真的要立她為後?

  「姑娘要做什麼?」見皓月吃力的要從席上起身,兩名宮女趕忙上前攙住她,以免摔倒了。

  皓月沒想到這麼簡單的動作,就讓她虛弱到需要別人攙扶,簡直可以媲美林黛玉,連她自己都覺得很好笑。「我要去見妳們王上。」

  「太醫有交代,姑娘的身子還不能出門吹風。」

  兩名宮女一左一右的拖住她,「姑娘別讓奴婢難做!」

  「可是……」

  甫進門的琅邪沉聲低喝,「這是在做什麼?」

  「王上!」宮女見到救星來了,委實松了口氣。

  覷著披著紫貂斗篷進門的俊傲男子,肩頭上還飄著雪花,可見外面風雪不小,若不是房內有火盆取暖,只怕會凍死人。

  她將小手伸向他,「琅邪。」

  琅邪俊臉憤然,不過雙腳還是走到她面前,接住那只冰涼的小手,眉頭皺得更深,索性打開身上的紫紹斗篷,將她整個人包在懷中。

  「妳的傷還沒完全好,怎麼不躺在榻上歇息呢?」

  「你真的要我當王後?」她的心情反倒更沉重了。

  他厲目一瞟,兩名大嘴巴的宮女登時嚇得落荒而逃。「既然妳已經知道了,朕就不再瞞妳,沒錯,朕已經決定了,三個月後舉行立後大典。」

  皓月不禁沉默了。

  「妳不願意?」琅邪怒氣又起。

  她在他胸前抬起螓首,「我當然願意。」

  琅邪臉色稍霽。「既然願意,為什麼看不出高興的樣子?朕可是迫不及待。」只要能夠留下她,他會用盡一切辦法。

  「因為太突然了,我連點心理準備也沒有。」皓月可不想再惹他不快,這男人只要稍不順他的意就會發火。

  他哈哈大笑,將皓月擁緊在胸前,溫柔的呵護。「妳只要等著當朕的王後,什麼準備也不需要做,只要答應別再離開朕就行了。」

  「我沒有要離開你。」她知道必須再次贏得琅邪的信任。「我只是看到一個人,一個跟我爹很像的男人。我爹在我很小時就過世了,直到現在我依然很想念他,所以看到他就忍不住的追上去……琅邪,請你再相信我一次,如果我要離開你就不會再回來了。」

  「不管事實是什麼,從現在開始,朕會緊緊的看好妳。」琅邪神情有著不容轉圜的堅決。

  皓月歎了口氣,知道只有親自證明給他看才行。

  「朕還有件事要問妳,妳手上的刀傷是怎麼來的?妳在昏迷之前說有人要殺妳,到底是誰?」

  回想到當時的情況,她還心有餘悸。

  「我也不知道,不過聽他說是在宮裏見過我,還奉了他家主子的命要來殺我。」

  「曾在宮裏見過妳?」琅邪俊臉陡地變得陰沉,一下子就想通了。「那麼就表示這名兇手的主子有可能是宮裏頭的人,甚至也有可能是朝廷裏的那些大臣。」向他諫言不成,沒想到卻來陰的,要是讓他知道是誰,非誅他九族不可!

  但是反對冊封皓月為妃的大臣太多了,幾乎每一個都有可能,還有後宮……

  琅邪想到菀妃,女人的妒忌之心他不是沒有見識過,就連死去的霙妃都不是她的對手,這麼一想,臉色登時更難看了。

  如今他要立皓月為後,想必有更多的人想置她於死地……

  擁抱她的手勁不知不覺加重了。

  秀眉輕蹙,「琅邪?」他怎麼了?

  琅邪回過神來,力道放鬆了。「朕會立刻加強瓔珞宮的守衛,絕不會再讓人有機會傷害妳。」

  「嗯。」她並不在意,隨口應了聲,身子蜷縮在他暖呼呼的懷中,已經有些困意。

  見她眼皮快闔上了,琅邪寵溺的笑了。「睡吧!朕也陪妳睡一會兒。」

  養足精神,他待會兒好去對付那一群如狼似虎的朝中大臣,看來他們還搞不清楚究竟誰才是曌國的君王!

  
  「……菀妃娘娘派人送了上好的珍貴補藥來給姑娘喝。」宮女來到皓月身邊俏聲的稟明。「要不要奴婢去回絕?」在王宮裏,她可是看多見多了,這碗補藥可是喝不得,誰曉得是不是害人的毒藥。

  皓月擱下手上的毫筆,她正打算寫一本手劄,裏頭全是來到這個神話世界之後所發生的點點滴滴。「為什麼要回絕?菀妃娘娘也是一番好意,快去請外面的人進來吧!」

  「可是姑娘……」

  她小臉一整,「快點去!」

  「是。」宮女千不願萬不願,但在主子的堅持之下,也只能無可奈何的去把她們請進來。

  只見菀妃身邊的老宮女走在前頭,身後跟著另一名宮女,手上端著託盤,顯然上頭放的那碗就是補藥了。

  「見過姑娘。」對方還無名無分,老宮女只是屈了下膝意思意思,態度淨是不屑,要她下跪見禮可是萬萬做不到,等她當上王後再說吧!「菀妃娘娘知道姑娘身子不適,所以要奴婢煎熬了珍貴的補藥送來,還望姑娘能夠早日恢復健康。」

  「謝謝娘娘的關心,我會早點讓身體好起來的。」皓月客氣的說。

  老宮女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然後轉身要隨行的宮女將那碗補藥呈上來。

  「這補藥要趁熱喝才有效,請姑娘儘早喝下。」

  「好。」她不疑有他的舀了一匙,在眾目睽睽之下吞進喉嚨,連喝了幾口,實在是喝不完,這才停手。「請代我謝謝妳家主子。」

  「奴婢會的,那麼奴婢告退。」

  待她們踏出瓔珞宮,皓月身邊的兩名宮女緊張兮兮的圍了上前,小心打量她的神情,好像一副她隨時會中毒身亡似地。

  「姑娘,妳現在感覺怎麼樣?」

  「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皓月突然玩心大起,想要嚇嚇她們,於是佯裝痛苦的按住喉頭,兩眼翻白,一臉快要窒息的模樣,果然把兩名宮女嚇得神色丕變,眼看就要衝到外面去大叫救命了。

  「噗!」她還是憋不住的笑場了。「我騙妳們的!」

  她們這才發覺自己上當了,抗議得直跺腳。

  「姑娘,妳要嚇死奴婢了。」

  「奴婢剛剛的心跳差點就要停止了。」

  皓月笑得停不下來,眼角泛濕。「哈哈哈……對不起……我只是覺得妳們太神經兮兮了,要是菀妃送來的真的是毒藥的話,她可脫不了幹係,我想她不會那麼傻才對。」

  宮女順便來給她一個機會教育。「姑娘想得太天真了,在這座後宮裏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還是小心為妙。」

  「姑娘就是太善良了,菀妃娘娘可是丞相大人的外甥女,有丞相大人在背後撐腰,就算真犯了什麼錯,王上也不至於廢了她,所以她就更有恃無恐了。」

  原來菀妃的後臺這麼硬。

  「那麼她更有理由恨我了。」皓月苦笑低喃,這就是古代皇帝身邊的嬪妃的處境,為了爭寵、為了能保住自己在後宮的地位,心狠手辣是必須的,只是為了想活下去。

  「依奴婢來看,菀妃娘娘准是想巴結姑娘,畢竟再過不久,姑娘就是曌國的王後了,要是不來奉承妳,怕姑娘會容不下她,讓她在後宮待不下去。」宮女自以為是的分析。

  皓月不覺莞爾,原來清宮大戲裏頭演的都是真的。「我不會那麼做的。」

  「姑娘,妳可不能同情她。」

  「姑娘千萬不要心軟了。」兩人異口同聲的說。

  她很想翻白眼,斜瞅一眼,「妳們都沒事做了嗎?不用在這兒陪我了,外面有侍衛看守,我跑不掉的。」

  幾句話總算把兩名熱心過度的宮女都給支走了。

  她當然明白她們也是好意,只是皓月不想捲入那種後妃之間的明爭暗鬥,寧可不要過得那樣膽戰心驚,老是疑神疑鬼的。

  「你是幹什麼的?」

  外頭冷不防的響起侍衛的吼聲。

  「……奴、奴才是負責禦膳房的小、小太監,奉王、王上之命,專程為姑娘送來補、補身的雞湯……不信的話你們試喝看看就知道了。」

  開什麼玩笑!侍衛當然不可能真的試喝。

  「你在這兒等一下。」說著就進屋了。

  皓月在裏頭聽得一清二楚,沒有理由不讓對方進來。

  聽見腳步聲,就見小太監垂著腦袋,小心翼翼的把雞湯端到皓月面前,這才稍微抬了下頭,讓她看清自己的臉。

  秀致清麗的小臉閃過一絲訝異。

  是那天的小太監!

  她定了定心神,「沒事了,你先出去吧!」第一個念頭就是先將侍衛摒退,好單獨說話。

  待寢宮內只剩下他們,皓月才對小太監淺淺一笑。

  「原來你在禦膳廚房當差。」

  小太監靦覥的笑了笑,「因為小的什麼都不會,唯一會的就是生火洗菜,所以就被派去那兒了。」

  「最近天氣冷,要多注意身體。」她把他當作弟弟般看待。

  他感動的紅了眼圈,「小的會的,謝謝天女的關心,天女也要早日康復來領導我們。」

  皓月問出自己最掛心的事。「你還有跟『他們』聯絡嗎?」

  「小的前陣子有機會出宮一趟,聽說大家已經等得不耐煩,準備春天來到便要開始行動。」小太監老實說。

  她急得想從席上站起來,「不行!」

  「天女難道不希望百姓過得比現在好嗎?」他很失望。

  「我當然希望,可是不該拿自己的鮮血來賭。」皓月再也坐不住,攏好身上的斗篷,不安的踱著步子。「有什麼辦法可以阻止他們?我一定要想辦法阻止他們互相殘殺才行。」

  小太監搖了搖頭,「就算會被殺也無妨,我們已經是忍無可忍,根本阻止不了大家,除非……」

  「除非什麼?」

  他抬起稚氣未脫的臉龐,目光一閃,「除非天女肯殺了蒼帝,就可以解救大家的性命了。」

  皓月臉色一白,「要我殺了琅邪?」

  「這不是天女來到這世上的使命嗎?只要蒼帝死了,我們就不必起兵造反,也就不會平白無故的送命了。」小太監眼神激動的說。

  她為之語塞。「不對……不是這樣。」

  「小的知道天女生性慈悲,一定下不了手,那就請不要阻止我們……」

  「等一下!一定還有其他辦法。」皓月絞盡腦汁的說道。「請你回去勸勸他們,再多給我一點時間。」

  小太監一臉為難,「天女,小的話是沒人肯聽的,除非有天女的信物,或許他們願意相信。」

  「信物?」

  他點頭如搗蒜。「只要是天女身上的任何一樣東西都可以。」

  皓月考慮了一下,把掛在脖子上的扳指取下,這是她唯一從原來的世界帶過來的東西,「我把它交給你,請你務必要轉告他們一聲,千萬不要輕舉妄動,不要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小的明白。」小太監接下扳指,揣進懷中。「那小的走了。」怕外頭的侍衛起疑,不敢待太久,說完就出去了。

  她來到這個世界就是為了改變歷史,所以琅邪不能死!可是該如何化解他和百姓之間的怨恨?皓月惶然不安的心忖。

  「熒惑,我該怎麼辦?你教教我,我到底該怎麼辦?」下意識的撫著手上的月光石手環喃喃自語。

  祂依舊無言。

  
  清晨醒來,皓月張開眼睛的第一眼,看到的是睡在身旁的男人,那張帶著幾分邪氣、幾分霸氣的俊美臉龐近在眼前,睫毛又長又翹,真會讓女人嫉妒,整個身軀就這樣不客氣的緊挨著她,彷佛怕她平空消失似的,雙手更是環抱住她的腰,即便是熟睡也不曾放過。

  皓月知道他已經許久不曾再夢遊過了,只要照這樣維持下去,心理上的傷口應該很快就可以復原,以後她就不必再擔心了。

  傷癒而顯得紅潤的嘴角不知不覺的往上揚高,很難想像自己會愛上這個男人,琅邪可是集她最痛恨的缺點於一身,可是她越是想要抗拒,就越受他吸引,是命運吧!註定他們要相愛。

  他幾乎每晚都到她的瓔珞宮報到,而不是宣她到西暖閣臨幸,皓月知道這已經違反了琅邪自己訂下的規則,可想而知會惹來多少閒言閒語,那些大臣會用什麼法子阻撓立後的事,不過那不是她最關心的事。

  纖纖玉指輕輕滑過他高挺的鼻樑,臉上的笑靨也增大了……

  不期然的,皓月像是想到什麼,手指硬生生的僵住,張著嘴巴,好像直到現在才發現這個問題。

  沒錯,就是孩子!

  雖然她的月事才剛過幾日,算自己運氣好,不過按照這樣演變下去,難保不會懷上孩子,皓月心想自己連二十都還不到,當母親實在太早了,況且她還無法完全確定自己能永遠留在這個世界,另外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使命等著她,有了孩子總是多一份牽掛……

  慘了!這個世界可沒有保險套那種東西。

  皓月倏地坐起身猛抓頭髮,努力回想著避孕的方法,她可從來沒想過要學會怎麼計算危險期和安全期,學校也沒特別去教,掐了掐手指算著日子,還是搞不太清楚。

  「怎麼了?」帶著濃濃困意的男聲隨著起身時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溫熱的身軀又貼上來。「天色還早,多睡一會兒。」

  她垂下兩手放棄。「琅邪,晚一點能不能請你幫我召太醫過來?」只有找大夫幫忙了。

  琅邪口氣微訝,「太醫?妳不舒服?」

  「不是,我……我只是想請他開幾帖避孕的藥給我。」又怕他誤會,皓月連忙解釋。「琅邪,我不是不想懷你的孩子,只是覺得過一陣子再來考慮……你生氣了?」見他神情有異,沉著臉不說話,她不敢再說下去了。

  他把頭撇開,不想讓皓月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不必請太醫了,妳根本不用煩惱這個問題。」

  「你在生氣是不是?」見他背對自己,她試著開口。「琅邪。」

  「還記得上次在氐宿城時,妳曾經罵過朕,說朕不曾挨過餓,所以無法體會老百姓的痛苦。」琅邪把牙齦咬到都痛了。「妳錯了!朕知道挨餓是什麼滋味,那種餓到為了一口飯,可以跟任何人下跪磕頭。」

  皓月心頭一窒,有些懊悔無意間傷了他。

  「那天真的太餓了……我們逃到山裏頭躲了起來,子嬰的爹去幫朕取水,順便找找看有沒有果子可以摘,多少可以充饑,可是朕當時才七歲多,怎麼也捱不過饑餓,頭昏眼花的隨手拔了看起來很鮮豔的野草野花就往嘴裏塞,只要有東西嚼著,朕就覺得很滿足了,只是……只是沒想到那些卻是有毒的,是子嬰的爹背著朕跑下山,在大夫家門外又跪又求的,對方才大發慈悲的幫朕解毒。

  「想不到小小的花草,卻差一點要了朕的命,大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朕從鬼門關前救了回來,連大夫都覺得不可思議,因為連他都以為朕已回天乏術,只是命保住了,卻留下了嚴重的後遺症。」

  說到這裏,琅邪必須耗盡所有的力氣,才有辦法讓自己說出這個天大的秘密,這個令他痛苦多年的秘密。

  她看得出那一定是很難啟口的事,「你不想說就別說了。」

  「朕要說,因為早晚妳都會知道的。」他的嗓音艱澀粗嗄,「大夫說那劇毒留下的後遺症會讓朕……讓朕這輩子都無法擁有子嗣。」

  琅邪把拳頭握得好用力,才克制住自己沒有轉頭看她臉上的表情。

  她會有什麼反應呢?

  憐憫?或許,她一向心地善良,可是那不是他想要的。

  無法擁有子嗣對一個男人而言是種多大的羞辱,何況他身為曌國的君王,那將會成為天下人的笑柄,琅邪知道以自己的驕傲,絕對無法承擔眾人的嘲諷恥笑,可如果連他最愛的女人也因此鄙視他,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

  一隻小手作勢將他扳過身來。

  他想抗拒,不願面對她,可是身體不受控制,仍然轉了過去。

  旋即,一雙溫柔的雙臂抱住他。

  「已經沒事了。」

  只是簡單的一句話,就讓琅邪身軀劇烈的震動一下,眼眶霎時紅了、濕了,原來他一直在等這句話。

  兩行淚水滑下皓月的面頰,為他心疼、為他憐惜。「已經沒事了。」小手輕緩的撫著那頭濃密的黑髮,像在撫慰自以為做錯事的孩子,告訴他不會有人責怪他。「不是你的錯,那是誰也沒辦法預料的事。」

  琅邪感覺熱淚在眼眶中翻湧,卻倔強的不讓它淌下來。

  「不要再怪自己了,沒有孩子,你依然是你。」她吸了吸氣,「你是曌國的君王,那麼曌國所有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只要你去愛他們,他們也會同樣愛你,不會因為你這小小的不完美就不再尊敬你。」

  一聲從喉頭發出的悲鳴從皓月胸口傳出,讓她聽得心都揪緊了。

  她摟緊懷中因為壓抑而顫抖的男人,「就算沒有孩子也沒關係……我們可以收養那些無父無母的孤兒,讓他們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長大,也可以好好栽培他們成為國家未來的棟樑,成為你的左右手,這樣不是也很好嗎?」

  淚水潰堤了。

  「嗚……嗚嗚……」一旦說出心中的秘密,壓力瞬間釋放,琅邪再也強忍不住的嚎啕大哭,這哭聲道盡了內心那個受盡苦難的孩子最大的恐懼。

  皓月也跟著哭了。

  教她怎麼不愛這個男人?

  他的內心是如此的脆弱敏感,強悍專制的外表也只不過是為了保護自己不受欺淩,教皓月怎麼忍心再責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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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外頭的雪還在下。

  寢宮內,兩人的感情卻在升溫當中。

  他們並臥在榻上,誰都沒有開口,只是閉上眼皮,宛如交頸鴛鴦,享受著眼前這寧靜溫馨的一刻。

  「對不起。」皓月忽然開口。

  琅邪嗅著一撮垂落在雪白肩頭上的烏黑青絲,「為什麼要跟朕道歉?」

  「因為霙妃的事是我誤會你了。」當時她氣憤的指責他的無情,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能犧牲,現在想一想,他是有苦說不出。

  他撇了撇弧度優美的嘴角,「那件事朕已經忘了。」那女人居然敢給他戴綠帽子,沒立刻將她處斬算是開恩了。

  「只是我不懂為什麼霙妃會……」猛地打住話語,想到一個可能性。

  「妳猜得沒錯。」琅邪冷哼。「以為懷了個野種就要朕認帳,天底下沒有這麼便宜的事。」

  皓月側過嬌軀瞅著他,「可是孩子也是無辜的。」

  「朕可沒要她打胎,已經算是仁慈了,是她自知罪孽深重才尋短見,與朕無關。」他悻悻然的說。

  她輕喟一聲,「為什麼這麼傻呢?」

  「那是她自己造成的結果,怨不得朕。好了,別淨談這些會讓朕不開心的事,說個故事給朕聽一聽。」

  「你不是最討厭聽我說故事的嗎?」皓月失笑的問。

  琅邪揚高嘴角,打趣的說:「誰教朕今兒個心情好,所以願意洗耳恭聽。」

  「那我是不是要說謝王上恩典?」還沒說完,她已經先笑翻了,這些古人的用詞總是會讓她發笑。

  他朗笑數聲,「哈哈……愛妃不用客氣。」

  笑了一陣,皓月偏著螓首,認真的搜尋裝在腦袋裏的故事,既然他有興趣聽,可要好好的利用,自然要講個有用的,足夠讓他自我反省的故事才行。

  皓月嬌瞋一眼,「不管我說什麼故事,你都不會生氣?」

  「朕會學著當個有肚量的君王。」他笑謔的說。

  她笑意晏晏,「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當然,君無戲言。」

  清豔的笑靨忽然斂去一半。

  「在想什麼?」琅邪非常好奇她的小腦袋裏裝的究竟是什麼,為什麼跟其他女子如此的截然不同。

  「我從來不知道君無戲言這句話居然這麼沉重。」皓月語重心長的輕喃。「就因為你是君王,一旦說出去的話就收不回來,所以更要格外謹慎。」

  琅邪低笑一聲,「朕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了,妳再不說故事,那朕只好另外找別的事來做了。」說著就要付諸行動。

  小臉登時又羞又惱,「我想到一個故事了。」

  琅邪笑不可抑,佯裝遺憾狀。

  「朕就先聽妳說完,若是不好聽,那朕可要好好處罰妳了。」他暗示的笑說。

  她紅著臉瞪他。

  「還不說?」琅邪繼續逗她。

  皓月這才清了清喉嚨,表情一整,頓時嚴肅起來。

  「在某個地方有位孝順的媳婦,侍奉婆婆十分恭敬謹慎,婆婆非常感動,可是又想媳婦為了奉養她,每天勤勞工作,真的太辛苦了,她老了,何必為了愛惜晚年,拖累了年輕人,於是那天夜裏便懸樑自盡了。

  「沒想到婆婆的女兒一狀告到衙門,說是媳婦殺了她娘,官衙便拘捕了媳婦,還嚴刑逼她認罪,孝順的媳婦不堪刑求的痛苦,被迫承認誣陷的罪名。當時的獄官便對郡守說:『這位媳婦奉養婆婆十多年,孝名遠播,必然不會殺了自己的婆婆。』無奈郡守就是不聽,獄官據理力爭無用,便失望的離開了。」

  聽到這裏,琅邪的表情也變得凝肅沉斂。

  她沒有停下來,一口氣把故事整個說完。

  「……那位孝順的媳婦死後,城中忽然發生乾旱,三年不雨,後來新任的郡守到職,先前的獄官便出面說:『那名孝婦不該死,前任郡守冤枉好人,將她殺了,災禍就是從此引起。』郡守立刻親自到墳上祭奠,並在墳墓旁設立表碑,此時天空馬上下起大雨,那年便五穀大豐收。」

  琅邪沉聲斥責,「若曌國有那樣昏庸的郡守,朕非要他的腦袋不可!」不過轉念又想,氐宿城的例子已經證明他確實可能任用到那樣的昏官,那麼百姓們不是有冤無處申了嗎?

  「雖然那位婆婆也太糊塗了,原本想幫媳婦的忙,到最後反而害了她,不過最可惡的應該是那名想要屈打成招的郡守,若不是新上任的郡守明察秋毫,化解了冤氣,否則不知又有多少百姓要受苦了。」

  她說得憤慨。「我們姑且相信每個官員都是真心為百姓做事的好官,可是萬一真的有人被冤枉了,又無法查明真相,日子久了便會形成民怨,到時百姓們心裏會怎麼想?他們不會怪罪那些官員,而會把矛頭指向高坐在龍椅上的曌國君王。」

  感受到她略帶怨氣的目光,琅邪竟有些心虛了,活像那孝婦是他害死的。

  「朕訂立嚴刑峻法,也是為了讓曌國的百姓過得安定。」

  她不假辭色的反問他。「如果百姓有的是被冤枉的,甚至是微不足道的小錯,就該自認倒楣,白白的枉送性命嗎?」

  「朕相信……」

  皓月俏顏一板,翻身坐起,「你敢保證真的沒有百姓因而冤死?」要不是怕害了那些人,她真想一一數落給他聽。

  「妳這是在強辭奪理。」琅邪老羞成怒的揮開紗帳,掀被下床,「子嬰!子嬰!」大喊著內侍總管進來伺候。

  候在外頭的子嬰快步進門。「王上。」

  「朕要準備早朝了。」

  子嬰旋即又問:「那麼王上要在這兒用膳嗎?」

  「不必了。」琅邪嘴硬的說。

  他愣了一下,「是。」連忙上前伺候,幫拉不下臉的主子著好衣裝,心想這種狀況也不是第一次發生,准是皓月姑娘又說了什麼惹王上不悅,不過隔了兩天,王上還不是又自個兒送上門來。

  坐在紗幔後頭的皓月不由得歎了口氣,還說要當個有肚量的君王,才說他兩句就翻臉了,看來想改變他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做到的,不過即便是再刺耳的話,只要是對的,她還是要說,直到他聽進去為止。

  

  禦書房內站了一排的大臣,以丞相為首,心思各異。

  「王上,這萬萬行不得,請王上三思。」

  若是郡守的權力因此削弱了,那他安插在各城的心腹不就手腳施展不開,對他有弊無利。

  琅邪冷眼睇著丞相,心裏不是不清楚他在盤算什麼,朝中的文武百官被他籠絡的不知有幾個,真可以說是權傾朝野,甚至直逼他這個君王,對他更不能不防。

  「愛卿的意思就是任由郡守繼續獨攬大權、作威作福,仗恃著天高皇帝遠,朕看不到也管不著,百姓也只有屈服的份了?」

  那天早上和皓月不歡而散,心裏雖然氣惱,不過琅邪也知道她說的沒錯,他無法保證真的沒有冤案,沒有百姓受了冤屈而被處死,無論是福是禍,端看郡守如何審判,也考驗著郡守的智慧,如果他真的任用的是個昏庸無能的官員,那麼百姓的冤屈自然得由他來受了。

  他想了一夜,終於做出這樣的裁決。

  「王上多慮了。」丞相在心裏轉了好幾個彎。「有禦史中丞監督各城的郡守,絕對不可能發生那樣的事。」

  琅邪在心中冷笑。「愛卿忘了幾個月前才被朕下令處斬的氐宿城郡守了嗎?聽說他還是愛卿的學生,卻是幹盡了虧空公帑、中飽私囊的醜事,看來一向公正無私的愛卿也難免有護短徇私之嫌。」

  丞相連忙惶恐的下跪請罪。「微臣知錯!」

  「愛卿可是朕最得力的臣子,朕怎麼會怪罪於你呢?」琅邪一臉似笑非笑,「何況郡守本身公務過於繁忙,難免有疏漏之處,朕決定再增設兩名郡尉從旁輔佐,要是真有大事,也好多個商量的物件,免得百姓對朕有諸多怨言。各位愛卿,你們說朕考慮的有沒有道理?」

  其他的大臣不敢說個不字。

  「王上英明!」

  琅邪森冷的笑睇著跪在跟前的丞相,「愛卿的意思呢?」對付這只老狐狸得步步為營,恩威並施。

  「微臣自然遵旨了。」他咬著牙,暗惱在心。「不過每座城增設兩名郡尉,總共多了十四人,對目前的國庫將是一筆很大的花費,也許明年王上應該下旨加重賦稅。」老百姓反彈的聲浪越大,對他就越有利,如此一來,不怕他們不起義造反。

  紫色袍袖略微抬高,制止丞相的建議。

  「朕不打算加重賦稅。」琅邪親眼看過老百姓的生活,就算逼死他們,也繳不出銀子來。

  丞相表情微變,「王上。」

  「朕打算重整軍隊,將原本二十萬大軍縮編為十五萬,兵貴在精不在量,要那裁撤下來的五萬人回自己的家鄉去,好好的過活,至於其他細節,朕改日會召太尉進宮商量。」

  這突如其來的旨意讓丞相等人一時反應不過來。

  幾個無法再從中獲得利益,有連帶關係的大臣頓時灰頭土臉,心裏無不在想,早知道會有今天,之前應該多撈一些才對。

  「王上,曌國向來軍力淩駕其他三國之上,若是一下子裁撤五萬人,恐怕會讓其他國家的君王看笑話。」丞相故意用激將法。「還請王上三思。」

  其他大臣同時下跪請命。

  「請王上三思!」

  哼!這些人終於露出馬腳了。

  琅邪噙著一抹冷笑,「各位愛卿難道寧可要朕加重賦稅,讓老百姓的日子過得更苦,也不贊成朕的旨意?」

  跟前的大臣你看我、我看你,各個面面相覷。

  砰!

  一掌拍在桌案上,嚇得他們伏得低低的,額頭都貼在地面了。

  「微臣不敢!」

  「王上開恩!」

  過了半個時辰,丞相和幾名大臣這才魚貫的退出禦書房,每張臉都像是打了場敗仗,又恨又惱。

  「丞相,你說說看王上今天是怎麼了?」眼看白花花的銀子都飛了,大臣瞬間老了幾歲。「怎麼會突然下了這樣的旨意?」

  其他大臣也附和。「一點都不像平常的王上會說的話。」

  「好像換個人似地。」

  面露沉思的丞相跟著其他同僚步下階梯,「各位大人,依本丞相來看,王上必定是聽了那個女人的枕邊細語。打從她出現,王上先是要冊封她為妃,現在居然要立她為後,難保將來她這後宮不會幹政,我們得多多提防才行。」

  「若是這樣就糟了。」

  「你們可知道外頭的百姓都稱她為天女?依本官來看,應該叫妖女才對。」

  「呵呵……沒錯、沒錯。」

  「本官看她就跟普通女子沒兩樣。」

  丞相假意聆聽大臣們的抱怨,心裏則想著計畫要加速進行,得儘快除去皓月,不然等她當上王後就太遲了。

  
  墨汁快速的在桌案上蔓延開來。

  皓月連忙站起身,才發現袖口也沾到墨了。「我今天是怎麼了?」好像做什麼事都不太對勁。

  宮女們見狀,趕忙上前收拾乾淨。「這兒讓奴婢來就好。」

  「姑娘先跟奴婢進去換衣服。」

  她心神不寧的跟著宮女走進內室更衣,每天這個時間琅邪都會來到瓔珞宮,今天卻晚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姑娘?」

  勉強拉回思緒,「什麼事?」

  「姑娘是不是在想王上?」宮女揶揄的問。

  皓月瞋她一眼,「我才沒有。」

  「姑娘不要嘴硬了,今天王上到現在還沒出現,姑娘才會這樣坐立不安。」說著便吃吃的笑了。

  「我才不是在想他。」皓月一臉羞窘,故意扯開話題。「今天外頭雪還下得很大嗎?」雖然下雪對她而言很新鮮,不過再這樣下下去,就只能整天待在屋裏,哪裡也去不得。

  宮女跪低姿勢,幫她系好腰上的絲帶。「已經沒有昨天來得大了,不過還是冷得快凍死人,聽說房宿城有些貧窮的百姓連遮雪避寒的屋子也沒有,就這樣凍死在大街上,真的好可憐。」

  「真的嗎?」宮女無心的話讓皓月不禁面露關切,「王上知不知道?」

  她遲疑的搖頭,「奴婢也不太清楚。」

  皓月不能假裝沒聽到這件事。「我要去見他。」

  這時更需要君王伸出援手救助那些受苦的老百姓。

  「王上有旨,宣皓月姑娘到紫微宮晉見。」外頭揚起內侍傳達聖旨的聲音。

  正好,她也想去見他。

  皓月接過宮女遞上的斗篷,步出內室,「多謝公公,我馬上過去。」

  內侍躬身退下。

  
  下了轎子,仰起螓首,就見內侍總管面無表情的站在階梯上頭等待她的到來,皓月從來沒看過他用這樣的眼神注視自己,不禁有些惴惴不安。

  「公公。」

  子嬰目光冷淡,好像連跟她說話都不太情願,更讓她覺得事情詭異。「王上在裏頭等著姑娘。」

  「我知道,謝謝。」皓月提起裙襬的一角,拾著玉階而上,心裏還在想著到底發生什麼事,直到她跨進這座君王平常用來處理政務的宮殿門檻,瞥見屋內的情景,終於明瞭了。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跪在堂前的小太監,俏顏倏地刷白了,腦中飛快閃過的念頭是小太監被抓了!他的身分被揭穿了!接下來想到的是自己必須救他,不能讓他被砍頭!

  皓月情急的睇向滿臉憤懣的鐵青俊臉,「琅邪──」

  「大膽!妳居然敢直呼王上的名諱?」

  陡地傳來丞相的斥責聲讓她猛地吞下後面的話,這才注意到屋內還有其他人在場,事情也比她想像的要棘手。

  心裏沒來由的打了個突。

  怎麼辦?

  丞相有些越俎代庖的質問她。「姑娘可認識這名在禦膳房當差的小太監?」

  「曾經見過。」她謹慎的回答。

  他像是逮到她的把柄。「那麼姑娘可知道他為什麼會出現在王上跟前?」

  皓月裹在斗篷裏的小手抖了抖,「我正要請問丞相。」

  丞相冷嗤一聲,「他勾結亂黨,意圖謀反。」

  「你有證據嗎?」

  「當然是罪證確鑿了。」丞相眸光閃爍的說。

  小太監霍地一陣劇烈顫抖,轉個方向,又跪又爬的來到她面前,「妳要救救小的!小的還不想死!」

  「我……」她也想救,問題是該怎麼救?皓月將目光投向宛如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始終一聲不吭的琅邪。「琅……」

  琅邪從齒縫迸出瘖瘂的怒喝,飽含著巨大的失望和被背叛的氣憤。「妳都自身難保了,還敢替他說情?!」

  她錯愕的看著他。

  「呵呵!好一張無辜的表情,連朕都被妳騙了!」他倏地從席上一躍而起,跨著大步踱向皓月,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妳竟然勾結那些亂黨來對付朕?原來妳口口聲聲說愛朕全都是假的!」

  皓月瞪大秀眸,「我勾結……琅邪,你誤會我了。」

  「朕誤會妳?人證、物證都擺在眼前了,朕還會誤會妳嗎?」琅邪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這個該死的太監就是要幫妳跟那些亂黨聯絡,好裏應外合來推翻朕不是嗎?朕真是看錯妳了,原來妳一心一意只想置朕於死地。」

  「不是這樣子,你聽我說,我確實是請他幫我跟那些人聯絡,可是……」

  他瞠爆瞳眸,磨著牙嘶吼,「妳居然敢承認?!」

  「我這麼做是在救你。」

  「救朕?」琅邪雙眼發紅的狂笑,「說得多麼冠冕堂皇,妳要救朕就是背地裏和那些亂黨勾結,這真是朕聽過有史以來最大的笑話了。」

  皓月咽了口唾沫,試著從一堆亂麻中理出頭緒來。「琅邪,先不要生我的氣,我可以解釋。」

  「再用老子和一堆故事來圓謊嗎?」他嗤笑。

  她睇著他因為遭到最信任的人背叛而幾欲發狂的神情,又是心疼又是無奈。

  「你可以問問他,就是因為聽他說了親人冤死的經過,還有其他更多遇到同樣遭遇的百姓,我才希望能幫上一點忙。」

  琅邪面罩寒霜的俯睨著跪在腳邊的小太監。「你的親人是冤死的?」

  「回、回王上的話,奴才從小就是個孤兒,連自己的親人長什麼模樣都、都沒見過……什麼冤死……奴才不懂。」他邊抖邊說。

  皓月的小臉頓時比雪還白。「可是你明明說過──」

  「妳在誆朕?」琅邪恨聲問道。

  她搖著頭,極力的辯解。「我沒有,我說的都是真的。」

  「王上,真的不關奴才的事……是姑娘要奴才借著出宮時幫她辦些事……奴才不敢不從……王上饒命!王上開恩!」小太監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不斷的磕頭,把額頭都磕腫了個包。「王上開恩。」

  皓月霎時腦袋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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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不對!你明明不是這樣告訴我的!」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你說你爹娘因為繳不起賦稅……」

  小太監哭哭啼啼的嗚咽,「奴才這輩子真的連自己的爹娘都沒見過……姑娘開恩……姑娘饒命。」要是沒照丞相的計畫去進行的話,不用一天,他就會消失在這座王宮裏了。

  「妳聽清楚了嗎?朕有冤枉妳嗎?」琅邪一臉恨之入骨,「妳還想找什麼藉口來說服朕?」

  她極力的想為自己辯護。「可是……」

  「姑娘,這是妳托奴才送去給那些亂黨的信物……奴才還給妳。」彷佛嫌這樣還不夠狠,小太監淚痕狼藉的又從懷中掏出皓月交給他的扳指。「王上,奴才下次再也不敢了,嗚嗚……」

  琅邪一把奪了過去,當然認得出那曾經是屬於誰的東西,在每次纏綿時,就會覷見它垂在那纖白的頸項上,還曾引起他的醋意,就是化成灰也識得。

  「妳還敢說這不是妳的?」

  「我……」她為之語塞。

  看著哭個不停的小太監,再看著狀似恭順,嘴角噙著抹笑的丞相,皓月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一切都是計畫好的,她也如他們所願,掉進有心人設下的陷阱。那些宮女說的沒錯,是她太天真了,以為不跟他們鬥,對方就不會針對她。

  她咬住輕顫的下唇,臉自如雪。

  「啟稟王上,既然已經確認這名女子也是亂黨的一份子,請即刻將她交給廷尉府審判發落。」丞相眼看時機已趨成熟,開口稟奏。

  皓月只能啞巴吃黃連,沒有證據反駁是被他陷害的。「琅邪,我不求你完全相信我的話,可是請你相信我絕不會害你。」

  「夠了!朕不想再聽!」他揮開她伸來的小手。

  她搖晃兩下才站穩腳步,苦口婆心的力諫到底。「琅邪,亂黨之所以變成亂黨,你有沒有想過是誰逼他們的?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若使民常畏死,而為奇者,吾得執而殺之,孰敢?這幾句話你明不明白?」

  「不要再用那些自以為是的論調來教訓朕!」琅邪深惡痛絕的指著她,「朕對妳掏心掏肺,甚至願意將曌國的一切都跟妳分享,妳回報了朕什麼?只有背叛!妳背叛了朕是不爭的事實!」

  兩行晶瑩的淚水無聲地垂下麵頰,哭到嗓音都啞了。「我沒有背叛你,我只是一心一意想救你,救曌國的百姓,琅邪。」

  琅邪滿臉排拒的怒斥,「不要再靠近朕!」

  雙腳僵在原地,臉上更是淚痕斑斑。「我要怎麼做你才會懂?誰來告訴我該怎麼辦?」

  丞相目光陰沉的再次開口。「王上,請立即召侍衛進來將她押下。」

  「朕不需要你來指揮!」琅邪吃人般的斜瞪他,旋即大嚷,「來人!」

  幾名宮中侍衛迅速的進門聽旨。

  他一臉冷凜的撇開頭,不願再多看一眼那張淚漣漣的哭泣小臉。「『護送』皓月姑娘回瓔珞宮,沒有朕的旨意,不准她踏出一步,也不准她見任何人!」

  皓月情急的扯住他的袖子,「琅邪,你聽我說。」

  「哼!」他猛地抽袖,轉身拂袖而去。

  她心頭發冷,怔怔的站在原地。

  「姑娘請!」侍衛分站在她左右催促道。

  這時丞相冷笑的上前,「還不把她押回瓔珞宮!」看來他低估了這女子在琅邪心目中的地位,居然還是整不倒她。

  睇著奸計得逞的丞相,皓月不卑不亢的凝視著對方狡獪的嘴臉。「我不會讓你害死琅邪的。」

  「要害死王上的可是姑娘妳,跟本丞相無關。」他呵呵的笑。

  等著吧!

  他還有下一步……

  
  「你確定大爺真的這麼說?」秋筠驚異的問。

  來通風報信的同伴連續點了幾個頭。「不會錯的,大爺是從那些朝中大臣口裏打聽到的,據說天女為了救我們潛伏在宮裏的內應,出言頂撞,結果琅邪一怒之下,有可能會將她押進廷尉府問審。」

  聞言,秋緯霍地往外走。

  「大哥,你要去哪裡?」她連忙叫住兄長。

  他回過頭來,「妳在家裏等著,我出去把事情探聽清楚。」

  秋筠不由分說的把他拖進屋,「大哥,我知道你心裏很著急,可是你不覺得這件事很奇怪嗎?」

  「所以我才想再去打聽清楚狀況。」秋緯眼露憂慮。

  她的眼皮直跳,「大哥,你先不要急,等過兩天再看看大爺那邊有什麼消息,說不定是個陷阱。」

  「秋大哥,筠兒說的沒錯。」同伴也附和。

  秋緯定下心來,「好吧!」

  

  經過數日──

  皓月坐困愁城的來回踱步,她必須見琅邪一面,可是在他氣消之前,是不可能踏進這裏一步的。其實這也不能怪他,一切都是經過縝密的計畫,打從那名小太監出現,聲淚俱下的控訴,她並沒有向第三者求證,便認定他的身分、他的冤屈,是她的錯,所以必須承擔所有的後果。

  不行!再這樣下去,琅邪又會變回原來那個以自己的喜惡愛憎來掌理天下,不願傾聽民心,只知以暴治暴的的君王;當百姓決定豁出去,和朝廷展開激烈對抗,將會造成多少傷亡,而琅邪也將會遵循他既定的命運,死在亂箭之下……

  一陣寒意由心底升起,皓月跪坐下來,六神無主的抱著頭低喃。「怎麼辦?我要怎麼救他?熒惑,禰說說話!禰為什麼不說話?禰告訴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禰們為什麼要丟這麼大的難題給我?我真的做不到……我做不到……」

  她不知道該向誰求援,也沒有人可以幫她……孤立無援的皓月再也不敢隨便相信宮內的太監和宮女,深怕他們也是丞相或其他大臣的人……

  「姑娘該用膳了。」

  幾個生面孔的宮女態度冷淡的送來午膳,把飯菜擱著就要走了。

  「等一下!」皓月脫口叫住她們。「我要見妳們王上。」

  宮女一點面子也不給。「王上不會見妳的。」

  「請妳再去告訴他。」

  「妳最好趁早死心吧!」眼看皓月失勢,懂得見風轉舵的宮女瞅她一眼,「王上有旨,將在近日把妳交給廷尉府處置,妳還是老實點吧!別再找麻煩了。」說完,宮女們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皓月登時心灰意冷的癱坐在席上。

  他真的誤會她這麼深嗎?

  「琅邪,為什麼不相信我?」她痛苦的呢喃。「我只是不想眼睜睜的看著你死,你懂不懂?為什麼不肯相信我?」

  咬了咬牙,皓月知道她不能再等下去了,她必須做些什麼,即便拿自己的性命來搏也在所不惜。

  打定主意,她抹幹了淚水,倏地起身往外走。

  「姑娘不能出去!」

  外頭的侍衛盡責地攔住她的去路。

  皓月凜著小臉,「我要見王上!」

  「王上有旨,姑娘不能踏出瓔珞宮一步!」侍衛還是重複同樣的話。

  她作勢要硬闖。「我要見他!」

  「姑娘!」

  就在侍衛試著伸手抓住她,皓月眼明手快的握住對方腰上的劍把,冷不防的拔劍出鞘,侍衛這一驚非同小可,正打算搶回自己的兵器……

  「不准過來!」她立即將長劍架在自己脖子上嬌喝。

  侍衛當場僵在原地。「姑娘,妳不要亂來!」

  「誰都不准過來!」

  幾名侍衛你看我、我看你,誰都不敢再輕舉妄動,只能退到兩旁讓她通過。「姑娘……」

  「我要去見你們王上,誰再敢攔我,我馬上劃下去!」皓月不得不用威赫的口氣來制止他們的行動,「讓開!」

  原本還在猶豫要不要一起上前制服她,可是當他們覷見纖細的頸項上出現一條細細的血痕,證明她不是說著玩的,連忙退後兩步,用眼神示意另一名侍衛快去通報王上。

  皓月兩手緊握著劍,屏氣凝神的往前走,一步步穿過回廊,離開瓔珞宮……越過禦花園,途中遇到的太監宮女無不滿臉驚疑不定,紛紛竊竊私語。

  脖子上傳來的刺痛讓她知道自己正在流血,可是如果這麼做可以救得了所有的人,挽救可能的悲劇,這點傷又算得了什麼。

  「妳在做什麼?!」

  雷霆萬鈞的吼聲由遠而近。

  她循著聲音睇去,就見一襲紫色的尊貴身影在細雪紛飛中朝她疾步而來,琅邪眼神惶惶的趕至,頭上用白鹿皮制做的冕有些歪斜,可見走得十分匆忙,神情淨是氣急敗壞。

  拉近距離,覷見纖頸上一道擴散開來的鮮血,俊臉猛地別白了。

  「妳這是在要脅朕?」

  「不是!」皓月斷然否認他的說法。「我只是希望你能平心靜氣下來聽我的解釋。」

  琅邪一臉惱火,雙眼緊盯著那把足以置人於死地的兇器,唯恐她真的傷了自己。「還要朕聽什麼?快把劍放下!」

  「除非你聽我說!」

  「妳!」琅邪為之氣結。

  她淚水盈睫的瞅著他,「琅邪,難道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無法證明我對你的心嗎?請你再認真的回想一下。」

  「該死!妳到底還要朕怎麼樣?」他憤吼一聲,「不要倚仗著朕對妳的感情,就可以予取予求。」

  皓月哽咽不成語。「現在我也只能靠你對我僅剩的一點感情來求你,請你再相信我一次。」

  他瞠眸瞪著她在領口上暈開的鮮血,心跳差點停擺,厲聲低吼。

  「把劍拿開!」

  「不!」她固執的搖頭。

  「妳、妳知不知道這比殺了朕還痛?」琅邪忍無可忍的沖上前,奪過長劍,隨手扔在地上,張臂狠狠的、用力的抱住她,咬著牙根咆哮。「妳不如一刀殺了朕好了!」

  啜泣聲進出她的唇瓣。「琅邪……」

  琅邪氣她也氣自己,瘖瘂的咒駡。「妳這可惡的女人!真是可惡至極!」就不會等他氣消,非得用如此激烈的方式來跟他抗議嗎?她難道還不懂,即便她把再大的錯,他最終還是不會跟她計較。

  「對不起……對不起……」皓月回擁著他,痛哭失聲。

  「妳真是讓朕又愛又恨……為了妳,朕連自尊都可以不要……妳到底還要朕拿妳怎麼辦?」他惱恨的質問。

  她不斷的嗚咽,「對不起、對不起……」

  
  「什麼?」

  正到飛燕宮向菀妃娘娘請安的丞相獲知消息,頓時陰下臉孔。

  菀妃方才編織的美夢也在剎那間化為泡影。「舅舅,這可怎麼辦才好?」她的情敵如此頑強,一次又一次的死裏逃生,簡直超乎她的想像。

  手掌一握一放,「怎麼會這樣?本丞相處心積慮設計的圈套,王上就這麼原諒她了!這女人難道真的是妖女不成?」

  「舅舅,絕不能再讓她活下去,本宮要她死!」妒恨的媚顏無比猙獰,她從來沒有面臨過如此強大的威脅。

  丞相緩下臉色,「娘娘放心,微臣還有別的法子可以讓兩人反目成仇,徹底的拆散他們。」

  「什麼法子?」

 
  纖細白皙的頸項上裹上一層藥布,幸好只傷到皮肉,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琅邪大手一揮,太醫暗籲口氣,「微臣告退。」

  其他伺候的宮女也退到寢宮外頭。

  「琅邪……」

  皓月才要說話,就被俯下的男性嘴唇覆住,只來得及吐出一聲歎息,她明白他內心的天人交戰,因為愛她,他可以放下君王的尊嚴向她低頭,可是這依然無法解決眼前的難關。

  他充滿怒氣地吮咬她的唇瓣,直到微腫才滿意的退開。「什麼都別說了,先把傷養好。」看她弄傷自己,琅邪比她還要難過。

  皓月難掩疲憊的偎進他懷中,唇角微掀。「你應該已經很瞭解我的個性,如果不把心裏該說的話說完,我是不會乖乖閉嘴的。」

  「朕知道。」他露出一抹苦笑,這可是經過無數次的經驗才體認出來的,他愛的這個小女人是個不畏強權,就算害怕也會勇敢直言的人,偏偏他又不能殺了她。「妳真是朕的剋星。」

  那口氣好無奈,卻又充滿滿濃濃的愛意。

  他投降了。

  愛使人軟弱,但偏又缺它不可,就連身為君王的他也同樣渴望一份真摯的愛,就算用再多的權力來交換,他也不願失去。

  「妳說朕該拿妳怎麼辦才好?」

  她笑意嫣然,「那就罰我每天說一個故事給你聽。」

  「哈……」琅邪先是一怔,然後笑了,笑到全身都在震動。「如果是這種處罰的話,朕就要考慮看看了。」這小女人說的每個故事背後,無不是在教訓他,他之前可是吃盡了苦頭,不想再自找罪受。

  聞言,她也跟著笑了。

  笑了一陣,再次開口時,皓月掩不住眉宇之間的憂愁。「琅邪,你要記住一件事,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傷害你,也不會讓你死的,你要相信我。」

  無論如何,她都會保護他,不僅是為了他,也是為了曌國,她可以感覺得出有個極大的陰謀正在進行。

  琅邪目光微凜,「難道妳還能預知朕何時會死?」這已經是他第二次聽她這麼說了,言下之意好像知道他會死似的。

  「我……」她登時語塞。

  他陡地傲慢狂妄的大笑。「朕已經有自保的能力,不再任人欺侮了,想殺朕還沒那麼容易,不過若是妳要朕的命……」

  大掌牽著她的柔荑來到心窩,用力按住。「朕就坐在這兒,妳隨時可以一刀刺進來。」他這幾天冷靜想過了,只要是人終究難逃一死,但能死在自己最愛的女人手中,夫複何求。

  「琅邪……」皓月喉頭一哽。

  親吻著她的額際,強健的雙臂擁著柔軟的嬌軀,「朕有時也想拋下這一切,寧可選擇當個普通老百姓,安安分分、平平凡凡的過日子,跟妳當對尋常夫婦,男耕女織,再收養一大群孩子,那該有多好!」

  皓月浮起一縷柔笑,「聽起來似乎很棒。」

  「不過那個夢想是不可能實現的。」琅邪將下顎抵著她的頭頂,眼瞳迸射出野心勃勃的光芒。「朕喜歡擁有權勢,喜歡眾人臣服在腳邊的滋味,朕是天生要當君王的人,是不可能甘於寂寞……笑什麼?」他狐疑的問。

  「我很少聽到有人這樣老實的形容自己。」皓月失笑的說。

  琅邪說得理直氣壯。「這些都是事實,朕不需要否認。」

  「不過你千萬不要忘了,江海所以能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為百谷王。是以聖人欲上民,必以言下之……你要做什麼?」看著自己被打橫抱起,小臉有些愕然。

  他壞壞地邪睨懷中的小女人,「朕想到做點什麼讓妳那張小嘴忙到沒空去念別的東西。」

  皓月瞬間瞭解他的意圖,霎時面紅似火。

  
  春雪初融,百花乍放。

  「大哥要出去?」秋筠端著炒好的青菜出來,就見兄長和同伴正打算出門。「可是飯菜都好了。」

  秋緯回頭叮嚀,「大爺派人來說要見我,妳待在家裏不要亂跑。」

  「大爺不是從來不跟我們見面的嗎?」因為怕洩漏身分,所以大爺都是差遣親信幫他傳話。「是不是要行動了?」只有這個可能性。

  他也無法肯定。「等大哥回來就知道了。」

  「嗯,那你路上小心。」一股寒風灌進屋內,秋筠瑟縮了下身子,送兄長到門口,旋即關上大門,來到雙親的牌位前,點上三炷清香。「爹、娘,你們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我們這次舉事成功。」

  不料,就在五日後……

  秋筠衝動地抓住對方的手臂,「阿耀,你剛剛說什麼?」以為兄長這麼多天都沒消沒息,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想不到卻傳來噩耗。

  「秋大哥……秋大哥他、他被抓了!」叫作阿耀的年輕人痛哭失聲。

  秋筠豆大的淚水撲簌簌的往下掉,六神無主,「怎麼會被抓?什麼時候發生的事?他不是去見大爺嗎?你快把話說清楚!」

  「我、我也不知道。」他不知該從何說起,抽抽噎噎的說:「除了秋大哥,還有石五叔、吉大叔也一樣被官府的人抓走了。」

  圓臉一片慘白。「怎麼會這樣?」

  「筠兒,我是來通知妳快點離開這兒……說不定官府的人很快就到了……快去房裏收拾東西。」阿耀強打起精神,到門口張望幾眼,確認沒有人跟蹤他才稍微安心的說。

  她拚命搖頭。「沒有大哥我不走!」

  「筠兒,要是連妳也被抓那該怎麼辦?秋大哥絕對不希望這種事發生,快點進去收拾!」他急得焦頭爛額的喊道。

  秋筠一再追問:「你知不知道大哥現在被關在哪裡?」

  「我、我聽說他們現在被關在官府的地牢裏,還聽說……王上可能要親自審問,嗚嗚……」說到這裏便忍不住放聲大哭,因為這就代表他們再也沒有機會活著出來了。

  「我要去救大哥!」她不顧一切的往外沖。

  阿耀死命地將她拖回來,又哭又叫。「筠兒,妳不能去!妳去了等於是送死!妳要冷靜一點。」

  「要死也要跟我大哥一起死!」秋筠想到自己已經失去雙親,不能再失去唯一的親人。「放開我!我要去救大哥……大哥──」

  
  「可惡!我們上當了!」

  陰冷黑暗的大牢內傳來石老五大嗓門的吼聲,他猛捶著牆壁,手上被銬上的鐵鏈互相撞擊發出聲響,像在表達內心對死亡的恐懼和憤怒,雖然早料到會有這一天,但卻是這樣死得不明不白,教他怎麼能服氣。

  一臉落腮胡的吉劭盤腿坐在地上,手腳同樣都被銬住。「只能怪我們太傻,這麼輕易相信大爺的話,結果反倒中了人家的圈套。」誰也想不到他們會被最信任的人出賣。

  「你還稱他大爺?!應該叫小人才對!」石老五的叫聲快把大牢給震塌了。「那個卑鄙無恥下流的畜生居然背叛我們,我就說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出錢又出力,害我還把他當作天下第一大善人,想替他立個長生牌位,早晚三炷香的膜拜,原來這一切根本是個幌子,我要是能活著踏出這裏一步,非親手宰了他不可!」

  吉劭不客氣的吐他槽。「我看我們是等不到那一天了,有誰被關進這座大牢還能活著出去的?何況我們的罪名是謀反,沒被五馬分屍就不錯了。」

  「反正橫豎都是死,總也得要讓我朝那暴君臉上吐一口痰,就算死也甘願。」他哼聲的說。「賢侄,你怎麼都不說話?」

  雙眼緊閉的秋緯淡淡的開口,「大爺不是背叛我們,他根本就是朝廷派來我們之中臥底的。」他想過了,也只有這個可能,當他們來到約定的地點,大爺人還沒來,官府的人卻先到了,除了大爺以外,不會有人知道他們的行蹤。「只怪侄兒當初沒調查清楚,才會遭到矇騙,累得兩位長輩跟我一起受苦,實在過意不去。」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他大聲訓斥,「你石五叔可不是怕死之人,大不了十八年後又是好漢一條,只是不甘心就這麼死了。」

  秋緯雖然身陷囹圄,手銬腳鏍在身,依然氣定神閑、不慌不亂。

  「侄兒不是說石五叔伯死,只是沒能替爹還有那些無辜枉死的百姓報仇,將是晚輩今生最大的遺憾。」

  即使面對死亡,他也能處之泰然,只是辜負了大家的期待。他還擔心他們的安危,因為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沒能來得及通知其他同伴,大爺絕不會輕易放過他們的,另外還有妹妹筠兒,只希望她不會做出傻事才好。

  聽他這麼說,兩個長輩頓時靜了下來。

  他們何嘗不是呢?

  「我真想馬上沖出去大幹一場,大丈夫就算是死也要死得轟轟烈烈。」石老五像頭坐在仙人掌上的大熊,暴躁的走來走去,眼角無意間覷見坐在角落的身影,打他們幾天前被關進大牢不久,他也被關進來,不過自始至終都不發一語。

  「喂!這位小兄弟,你是犯了什麼罪被抓的?」

  窩在角落的男人沒有出聲,只見他披頭散髮,看不清長相。

  「小兄弟。」

  吉劭忍不住開口低斥。「石老五,你能不能安靜一點?讓我們的耳根子清靜一下行不行?」

  「好、好、好,我不說話就是了。」石老五打從鼻孔哼氣,一屁股席地而坐,又忍不住碎碎念。「他們到底要把我們關到什麼時候?要殺便殺,我石老五眼皮可不會眨一下,哼也不哼一聲。」

  他低嗤,「搞不好就是故意要我們嘗一嘗等死的滋味。」

  「可惡的琅邪!以為這樣我們就會認輸?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他……」話還未說完,就聽見腳步聲朝這兒過來,不由得噤聲。

  五名獄卒來到他們面前,一字排開,橫眉豎目的看著靠牆而坐的秋緯。

  「你出來吧!」

  秋緯睜開雙眼,無言的看著他們。

  「看什麼?就是你!」獄卒打開了門鎖,眼看其他兩人作勢起身,其他獄卒馬上拔出劍對著他們,讓他們不敢蠢動。

  被獄卒動作粗蠻的拖出牢外,秋緯幾次險些摔倒。

  「你們要把他帶去哪裡?」

  「要砍頭就先砍我!」

  「先砍我!」

  「我先!」

  獄卒如兇神惡煞般的啐了一口,「不必搶,很快就輪到你們了,押走!」一聲號令,其他獄卒架起秋緯就離開了官府大牢。

  「難道天帝真的不長眼睛?」吉劭眼眶發紅的喃道。

  石老五不停的用身體猛撞牢門,發出悲憤的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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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姑娘,方才王上派人來說今天無法來陪姑娘用膳了。」之前的兩名宮女又調回瓔珞宮來當差。

  皓月倒不覺得意外,身為一國之尊,本來就該有很多事要忙。「那我們就不等他了……對了!等一下用過膳之後,妳去請郎中令過來一趟。」

  郎中令是掌管王宮門戶的總管,進出都得經過他那一關才行。

  「姑娘要做什麼?」兩名宮女互看一眼,其中一個拔高音量,「該不會又要把王上賜給妳的那些衣服和首飾統統拿出去賣吧?」上回已經賣了好幾箱,讓她們心疼了好幾天,才得手的銀子轉手送給別人,想想真是不劃算。

  她笑著點頭。「讓妳猜對了,妳就跟上回一樣,拿著出宮的權杖把這箱東西送到估衣鋪去,這次全用來買稻米的種子,再托人送到房宿城給那兒的郡守。」

  房宿城介於曌國和朢國之間,屬於邊陲地帶,相較於其他座城,住在那兒的百姓生活尤其困苦,皓月也私下調查過,房宿城的郡守算是清廉的好宮,所以更需要有人伸出援手,要不是她無法出宮,否則就自己來做了。

  兩名宮女不可思議的瞪著她看。「姑娘,剩下的那些可是王上賞賜的,而且還是專門為姑娘訂制的,全曌國可找不到第二件,妳怎麼捨得賣掉?」

  她打開裝滿衣物的木箱,心裏還在盤算著能賣多少銀子,請幾位工匠、買幾袋種子。「我一個人又穿不了這麼多,擺著發黴多可惜,等賣了銀子就可以幫房宿城的災民蓋更多房子,還有種子可以播種,就不怕糧食短缺,不是更有價值?這也是在做善事,有什麼好捨不得的,妳就不要管這麼多,去把郎中令找來就是了。」

  宮女們垮下了臉,「奴婢真是不明白。」

  「妳不明白什麼?」

  皓月把木箱蓋子闔上,心想這是她唯一能做的,希望真的能幫助那裏的百姓,讓他們知道他們的君王並沒有棄他們於不顧,雖然這樣有點矯情,不過總比什麼都沒做來得好。

  「王上居然吭也不吭一聲,由著姑娘亂來,可見王上有多寵愛姑娘。」宮女的口氣難掩欣羨。

  皓月怔了怔,「妳的意思是說他都知道?」

  「姑娘,要是沒有王上點頭,郎中令再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隨便讓奴婢運這些東西出宮。」宮女失笑的說。

  她想想也對,自己真是笨透了,居然沒想到這一點,還以為神不知鬼不覺。

  「呵呵……」皓月笑到雙肩不停抖動。

  宮女們一臉狐疑,「姑娘笑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太高興了。」這等於說琅邪默許了她的行為,這也算是一大進步了。

  「高興?有什麼好高興的?真是奇怪的姑娘。」宮女妳看我、我看妳,忍不住犯嘀咕。

 
  春寒料峭,霪雨霏霏。

  皓月想了很久,既然琅邪也贊成她的行為,不過那些銀子終究是杯水車薪,緩不濟急,最重要的還是要靠朝廷的介入,她打算請他微服出訪,就像上回前往氐宿城祈雨賑災一般,親自走一趟,給房宿城的百姓加油打氣,才能彰顯君王的仁慈。

  「姑娘走慢一點,小心腳下。」宮女撐著油紙傘跟在後頭。

  她走得很快,學不來輕移蓮步。

  這時,皓月覷見一道她不想見的身影踏出紫微宮。

  丞相自然也見到她的到來,一反過去視而不見的態度,狡笑的上前。

  「妳來見王上,想必是聽說了。」

  「聽說什麼?」皓月問得戒慎,面對此人,她可不敢大意。

  他笑得別有居心。「難道妳不是因為聽說亂黨的首領被抓了,才想來幫他跟上上說情的?」

  皓月心頭一驚,「你說亂黨的首領被抓了?」

  「原來妳還不知情,本丞相還以為既然是天女,當真有預知的能力,可以未卜先知。」他佯裝訝異的諷笑。

  她手心擒了一把冷汗,「丞相確定不是抓錯了人?以為隨便抓個無辜的百姓就充數吧?」

  「對方罪證確鑿,而且已經認罪了,本丞相可沒有冤枉他。」丞相笑睇著皓月血色漸失的小臉,心裏更是得意。

  心頭沒來由的打了個突。「他是誰?」

  丞相目光閃爍,「聽說是個叫秋緯的儒生,真是人不可貌相。至於其他細節,恕本丞相不能隨意透露,妳若想知道,不妨直接去問王上,王上不是向來最寵愛妳的嗎?」話中飽含諷刺的意味。

  真的是他!

  她的心猛地涼了半截。

  皓月瞪了一眼那張小人得志的臉孔,無暇多想,只想馬上見到琅邪。

  
  「王上,皓月姑娘求見。」子嬰低聲稟奏。

  琅邪目光一斂,把玩著胸前的龍紋玉佩,沉吟半晌,眼神再次調到恭立在左側的玄枵身上,「……就按照朕方才所說的去辦。」

  他拱手一揖,「遵旨。」

  「下去吧!」待玄枵退下,琅邪這才讓子嬰去請皓月進來。

  皓月神色匆匆的進門。「琅邪。」

  「朕還想待會兒批完了奏章再上瓔珞宮去,想不到妳就來了。」長臂一攬,將她圈在懷中笑說。

  她深吸了口氣,神情凝重。「我聽說已經抓到亂黨的首領?」

  「又是誰多嘴了?」他不悅的問。

  「先不要管是誰說的,我只想知道是真的嗎?」

  琅邪覷她一眼,「確實有這回事。」

  「你打算怎麼處置?」

  他冷嗤一聲,「造反者死,這是必然的結果。」

  「你不可以殺他!」皓月沖口叫道。

  「就算妳是朕最愛的女人,曌國未來的王後,也由不得妳干涉朝政,這一點妳該明白。」琅邪俊臉森冷,語出警告,「朕也已經說過好幾次,容不得那些和朝廷對立的叛逆之徒,若不殺雞儆猴,豈不是表示朕無能。」

  皓月胸口一窒,「就算你砍了他的腦袋,還是會有別人代替他的位子,難道你要把有的百姓都殺光了,才能昭顯你這君王的能力嗎?」

  「住口!」

  她瑟縮一下,口氣放軟,「琅邪,沒有百姓,就沒有君王,以德服眾比殺戮更要來得服人,請你再仔細的考慮。」

  「什麼都不用說,朕已經決定了。」琅邪聽不進任何忠告。

  她緊閉了下眼,「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饒了他嗎?」

  琅邪瞳眸微瞇,定定的看了她半晌,似乎在揣測著什麼。「為什麼妳要這麼拚命的替他求情?」

  「因為他救過我,還記得上回出宮受傷的事嗎?就是他救了我,不然我早就死了,琅邪,我求你不要殺他,我求求你好嗎?」她含淚懇求。

  他不為所動。「他救了妳,朕很感激,不過他犯的可是死罪,除非他願意跪在朕的面前,發誓永遠效忠朕,朕也許會考慮放他一條生路。」

  皓月的心沉進了穀底,明白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我跪下來求你呢?」她問。

  「為了區區一個亂黨,一個想置朕於死地的叛逆,妳居然願意這樣低聲下氣的求朕?」琅邪下顎抽搐,胸口燃起一把無名的妒火。「真的只是因為他曾經救過妳嗎?」

  「什麼意思?」

  心口上有只名叫嫉妒的蟲子啃咬著他,讓他很不是滋味。「朕非常不喜歡妳替別的男人說話,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不要再說了。」

  她不肯就這樣放棄。「琅邪,和大怨,必有餘怨,安可以為善?你殺了他,只是逞一時之快,可是百姓心裏會怎麼想?他們只會懼怕你,卻不能真心臣服於你,你永遠成不了一位英明的君王。」

  「夠了!」琅邪俊臉鐵青的大聲咆哮。「朕已經聽夠妳的教訓,不要再得寸進尺了,現在就給朕回瓔珞宮去,沒有朕的旨意,不准踏出一步。」

  「琅邪……」

  子嬰唯恐她再觸怒天顏,連忙上前勸阻。「姑娘,妳還是別再說了,不然事情只會更糟。」

  皓月瞅著背對自己的傲然身影,似乎在兩人之間隔出一道無形的鴻溝,只得咽下舌尖的話,帶著滿身的沮喪離開了。

  待送她出了紫微宮,子嬰才踅了回來。

  「皓月姑娘走了。」

  琅邪將雙手背在身後,靜默不語。

  「王上?」

  他旋過身來,神情肅穆。「宣太尉。」

  
  「遊街示眾?」

  秋筠聽到同伴傳回來的消息,險些暈厥過去。

  「現在囚車已經來到大街上了,其他人都跑去看,本來我們是打算趁亂劫囚,不過戒備太森嚴,根本找不到機會下手,我還聽說……」

  她急著拉扯他的袖子,「你還聽說什麼?阿耀,你快說!」

  他抽噎一聲,「我還聽說遊街示眾之後,今日午時,秋大哥就要在城西的牌樓前當、當眾處斬,嗚哇……嗚……」

  「不……大哥!」秋筠哭喊著跑了出去。

  阿耀急著跟上去。「筠兒!」

  「大哥!大哥!」她一路喊著,哭紅雙眼只想見兄長最後一面。

  街上擠滿了圍觀的百姓,敢怒不敢言的目送囚車經過,在他們心中掀起了更大一波對當今朝廷和君王的不滿浪潮。

  挺直背脊坐在囚車內,秋緯的神情平靜,一副慷慨赴死的態度。

  「大哥!」

  熟稔的呼喊終於讓他產生動謠,臉色丕變,陡地側身住後看,果然見到妹妹飛奔而來。「筠兒?」他最不希望她見到自己的死狀。

  秋筠努力想靠近囚車,卻被押解的官兵給阻擋下來。「大哥!大哥!」

  「快走!不要來看!」秋緯揚聲叫道。

  她哭得泣不成聲,「大哥。」

  阿耀連忙將她拉進人群當中。「妳想找死啊?萬一被發現我們是一夥的,大家都沒命了。」

  「你怕死我可不怕,放開我!我要去救大哥!」她激動的哭叫。

  他用袖口抹去臉上的淚水,「誰說我怕死?可是單憑我們兩個怎麼救得了秋大哥?只是白白送死罷了。」

  「那怎麼辦?難道要我眼睜睜看著大哥被處死?」秋筠心中悲痛逾恆。「天理何在?天帝為什麼不張開眼睛?」

  
  「午時問斬?」皓月臉上一片慘白,一時之間無法接受聽到的消息。

  宮女有些後悔告知實情。「姑娘,妳還好吧?」

  「現在是什麼時辰?」

  「就快午時了。」

  皓月嬌軀晃了晃,不假思索的便往外沖。

  她必須去阻止,不能讓秋緯就這麼被斬首示眾,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為什麼?她費盡心思想要阻止百姓和朝廷之間的對立,可是最終還是走向毀滅的命運,是她的力量太薄弱了?還是歷史根本無法改變?

  心臟彷佛被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掐住,讓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姑娘,妳不能出去!」宮女慢了一步,沒能攔住她。「王上有旨,不准妳踏出瓔珞宮,姑娘。」

  才沖出寢宮,皓月就被一雙鐵臂抓個正著。

  「妳要上哪兒去?」

  他就猜到她會有這樣激烈的反應。

  皓月仰起憂急參半的小臉,不待喘口氣,反手揪住他的衣襟。

  「琅邪,現在還來得及,我求你快下旨停止行刑,你不能殺了他,我求求你,你要是現在殺了他,反而會激起百姓心中積壓已久的憤怒,你是在逼他們造反,你知不知道?」

  琅邪目光閃了閃,「那也是朕該煩惱的事,妳不需要擔心。」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樣一意孤行?為什麼我這麼努力還是改變不了你?」她痛哭失聲的捶打著他,無力感和挫敗感的雙重打擊讓皓月崩潰了。「為什麼?為什麼?」

  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到底為了什麼?一切還是沒有改變,她救不了任何人,那麼為什麼要選上她?

  他張口似乎想說些什麼,不過還是忍住。「就算妳恨朕也好,他是非死不可,何況就算現在下旨也已經太遲了。」

  皓月刷白了臉,嬌軀劇烈顫抖,猛力推開他,笑得苦澀。「我錯了……我以為改變得了你,原來是我太高估自己了。」

  就因為秋緯有張和死去的父親同樣的臉孔,所以對他總是懷有一份特殊的感情,希望他能代替死去的父親好好活著,可是這一刻她卻救不了他,強烈的內疚和自責擊潰了她。

  「不許妳再責怪自己,朕會這麼做也是不得已的。」琅邪扣住她的肩頭,用力搖晃。「妳要相信朕!」

  她奮力掙開他,啞聲大喊,「不要碰我!」

  一步一步踉蹌的後退,在淚眼蒙矓中看著自己所愛的男人,居然是個草菅人命的劊子手,皓月心痛到無以復加。

  「我要離開你。」她幽幽的說。

  琅邪俊臉一沉,「妳說什麼?」

  「我說我要離開你。」即使她再愛他,可是在她道德感甚重的觀念裏,他的所做所為都是錯的,皓月無法說服自己嫁給這樣殘暴不仁的男人,假裝什麼事也沒發生的跟他共度一生,她永遠忘不了那些無辜冤死的人。

  他抽緊下顎,嗓音冷冽。「妳再說一遍。」

  這回她的口氣更堅定。「我要離開你!」

  「妳真的想離開朕?」琅邪用著冷漠的口吻問道。

  皓月決絕的迎視他的瞪視。「對!」

  兩人互瞪著對方,像是在等待對方先妥協。

  「好,朕就成全妳!」他咬牙低咆。

  她滿眼驚痛地看著琅邪惱怒的拂袖而去,顫抖的抬起小手,捂住逸出啜泣的雙唇,最後再也撐不住,蹲下身來嚎啕大哭……

  
  「王上真的捨得把她趕出宮?」菀妃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愛嬌的偎在睽違已久的男性胸懷內。

  琅邪低哼一聲,「朕已經受夠她了。」

  「那麼兩個月後的立後大典……」

  他似笑非笑的斜睨她一眼,「愛妃想當朕的王後嗎?」

  「王上是說……」菀妃受寵若驚的睜大媚眼,聲音因太興奮而打顫。「要、要立臣妾為後?王上不是在開臣妾玩笑吧?」

  「朕像是在開玩笑嗎?」長指勾起她堪稱絕色的花容月貌,邪氣的調侃。「怎麼?愛妃不願意?」

  菀妃忙不迭的起身,然後盈盈的跪拜。「臣妾……謝王上恩典。」她就要成為曌國的王後了,終於讓她等到了!

  「過來。」琅邪一把將她綿軟無骨的豐潤身軀摟住,半斂的睫羽下,是雙冰冷的笑眸。「愛妃可別讓朕失望了。」

  她唇角驕傲的上揚,「臣妾會全力以赴,成為一位賢德仁慈的好王後,絕不會讓王上失望的。」

  「賢德仁慈?哈哈哈……」他狂笑不已,只有自己聽得出笑聲中飽含著嘲諷。「好!說得好!」

  這時,子嬰的聲音從屏風後頭傳來。

  「稟奏王上,皓月姑娘她……」

  琅邪撇了下嘲弄的嘴角,「她又想做什麼?」

  「皓月姑娘想來跟王上辭行。」

  他下顎緊了緊,「不必了,朕不想再看到她。」

  「是。」腳步聲再度離開。

  菀妃佯裝識大體。「王上何必這麼無情?」

  「愛妃真的要讓朕去見她?」琅邪笑謔的將她壓在榻上,俯下頭顱,將嘴抵在兩片微噘的紅唇上,「朕早就厭倦她了……」最後一個字消失在唇舌交纏的口中,層層的紗幔被宮女垂放下來,遮住滿室春意。

  而在飛燕宮外,皓月眨去滿眶的淚水,想說句話,才發現喉頭梗住了。

  「王上正陪著菀妃娘娘,姑娘還是儘早離開王宮吧!」

  子嬰的話讓她明白他們之間的愛已成往事,既然緣分盡了,再說什麼也是枉然,腳步虛軟的走回瓔珞宮,皓月的眸中流不出半滴眼淚,旋即開始收拾簡單的隨身用品……

  
  「姑娘,我們真的要去房宿城?」

  攜帶僅有的家當,坐上雇來的馬車,隨行的宮女不安的問。

  皓月也換上尋常百姓的衣裳,臉上有著淡淡的哀傷。「如果妳們不想去,現在回宮還來得及。」她故意忽略心口的陣陣抽痛,不願再去回想。

  「那怎麼成,奴婢們可是好不容易才求王上點頭答應讓我們跟著姑娘出宮,現在要是回去,豈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她實在有些不解。「妳們在王宮裏待得好好的,有得吃、有得住,為什麼要跟著我在外面吃苦?」

  馬車上下顛簸,讓另一位宮女險些摔了出去,只得抓緊牢固的東西,不過還是晃到頭都暈了。

  「那是因為奴婢眼光好,看准姑娘將來一定會成為我們曌國的王後……哎呀!這車夫是怎麼駕車的?到底行不行啊?」

  「奴婢也認為王上並不是真心要讓姑娘離開,姑娘又何必非走不可呢?」她們真是想不透。

  皓月澀然一哂。「不走還能做什麼呢?難道還要繼續留在宮裏看他處死更多的百姓?或者親眼看著別人殺了他嗎?」

  「姑娘根本是在逃避現實。」宮女隨口說道。

  她心頭一震。

  逃避這兩個字宛如箭般筆直的射中皓月的心窩。

  沒錯!她是在逃避,逃避無形的罪惡感、逃避沉重的壓力,她不是什麼天女,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女孩子,自然也會有軟弱膽怯的時候,當內心無法承受時,自然就會想要逃避。

  可是她不禁要捫心自問,自己真能拋下這一切嗎?

  答案是不能,即便琅邪不再愛她,她還是無法不去擔心他的安危,如果真的無法改變歷史,他依舊難逃一死,皓月也想陪他到最後一刻。

  原來自己這麼愛他……

  皓月將淚濕的臉龐埋在掌心思忖。

  「姑娘,是奴婢說錯話了,妳不要再難過了。」宮女見她如此痛苦,不忍再逼她。「既然要去房宿城,得多帶點乾糧才行。」

  另一名宮女搭腔。「待會兒在路上買就好了。」

  「我們不去房宿城了。」她陡地揚首宣佈,小臉上閃耀著光芒。

  主人,妳要聽從自己的心……

  儘管再傷心難過,妳也要勇敢的撐下去……

  熒惑的話忽而在腦中響起。

  「我要留在這裏!」

  兩名宮女異口同聲的大叫,「什麼?!」

  她不再哭泣,決定做最後的努力。「我們就在城裏先租間屋子住下來,不過千萬不要曝露了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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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一個半月後──

  「……再過半個月就是立後大典的日子,聽說巖國、霝國和朢國的君王也會派遣使者前來祝賀,不過王宮裏的氣氛聽說怪怪的。」

  也不知是誰起的頭,幾個坐在一塊喝茶的客人閒聊著。

  「怎麼說?」

  那人故意神秘兮兮的壓低嗓音,「我有個親戚因為家裏窮,就把兒子送進宮裏當太監,前陣子獲准回家省親,不小心說溜了嘴,好像是王上身體不適……成天都待在寢宮裏,連早朝也不上了。」

  背對著他們的纖柔身影陡地僵硬。

  琅邪病了?

  她差點打翻手上的茶杯,儘管流言不可信,但皓月卻無法阻止自己胡思亂想,除非是很嚴重的病,否則琅邪不可能連早朝都沒辦法上,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她真想馬上回王宮去。

  「這話你可別亂說,是會被殺頭的。」有人好心警告他。

  為了證實自己所言不假,那人可是信誓旦旦。「我那親戚真的是這麼說的,不是我在唬你們。」

  另一個人也迫不及待的加入八卦行列。「我也聽說了,聽說原本駐守在其他城的軍隊,最近好像都往我們亢宿城這兒集結。」

  「會不會是來慶祝王上立了王後?」

  「怎麼可能?十幾萬大軍可以把整座城圍成好幾圈,到時可是連一隻蚊子也跑不出去。」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誰知道,反正又和我們無關。」

  「好了、好了,別再說了!小心惹禍上身。」

  皓月忽然有種很不祥的預感,似乎有什麼事要發生了。付完帳,她很快的離開茶鋪,心慌意亂的走在熙來攘往的大街上。

  大軍正在往王宮集結……

  如果這是真的,那就太不尋常了。

  是琅邪擔心那群亂黨會選在立後大典那天起事造反,所以打算派軍隊進城?還是有其他原因?皓月不知怎麼地心跳得好快。

  不期然的,她在人來人往當中,瞥見一張不可能會再看到的面孔,整個人霍地傻住了。

  是她眼花了嗎?

  下一個動作,皓月急切地撥開擋在身前的人潮,往前鑽動,想要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不可能是他!

  他已經被處死了不是嗎?

  不可能!

  也因為這個原因,皓月找遍了大街小巷,最後仍然一無所獲,直到夜幕低垂才返回陋巷中的小屋,因為租金便宜,隱密性又高,所以才決定住了下來。

  「姑娘,妳總算回來了。」見她失魂落魄的進門,在屋裏急得像熱鍋上螞蟻的宮女趕緊上前迎接。

  另一個宮女已經擰了條濕毛巾過來伺候。「今天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可把奴婢給急死了……姑娘,妳怎麼了?」

  皓月搖了搖頭,「沒什麼。」她沒有追到人,可見是看錯了。

  「餓了吧?奴婢去把飯菜熱一熱。」

  見她神情恍惚,兩名宮女相視一眼,「姑娘在想什麼?」

  「下午我在街上看到一個人。」皓月還處在震驚當中。「可是他已經被處斬了,不可能還活著……」

  宮女做出驚恐的表情,「大白天難道有鬼?」

  「姑娘,妳可不要嚇奴婢。」最怕那種東西的宮女臉色大變。

  皓月輕笑一聲,也覺得根本不可能。「大概是我看錯了。」

  「一定是看錯了。」兩名宮女點頭如搗蒜。

  皓月不禁傷感,「他已經死了,我還在奢望什麼……沒事了,妳們不要擔心我,其實餓的話可以先吃,不用等我回來。」

  「姑娘是主子,哪有奴婢比主子先用膳的道理。」宮女依然還是謹守尊卑的分際。「奴婢去把飯菜拿去熱一熱。」

  等她走了,另一名宮女又重新擰了濕毛巾讓皓月擦手。「姑娘臉色不太對,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我下午在茶鋪聽說了些事,心裏很不安。」皓月小臉一整,「妳們有辦法跟宮裏的人打聽消息嗎?」

  宮女面有難色,「這……」

  「算了,如果很勉強就不用了。」她們這一個多月來跟著自己吃了不少苦,不能再為難她們了。「吃飯吧!」

  
  當晚,睡在簡陋的榻上,皓月躺下來沒多久,旋即心煩意亂的坐起身,她必須想辦法打聽到宮裏的情形,不然無法安心,可是要找誰才好呢?

  自從秋緯被當眾處斬後,的確達到恫嚇的效果,百姓似乎對朝廷更加敬畏,誰也不敢提起他的名字,更沒有人敢再批評君王的不是,可是皓月反而更加憂心,因為這股龐大的民怨隨時有爆發開來的可能,屆時再也沒人抵擋得住,只會造成兩敗俱傷。

  她用雙手環抱住自己,也擋不住心頭湧起的寒意。

  叩、叩、叩……

  深夜的敲門聲讓皓月驚跳一下,這個時辰會是誰來了?

  門板又被敲了兩下。

  就在她打算出去應門,睡在另一間房的兩名宮女已經先後出來了。

  「是誰?」其中一人手執銅燭臺,聲音還有著濃濃的困意。

  外頭響起男子飽含歉意的聲音。「這麼晚打擾了,有事想要請問。」

  另一個宮女打了個呵欠,「等一等。」說完便「喀!」的一聲拉開門閂。「你要找誰?」月光映照出對方瘦削的身影。

  原本在房裏的皓月也跟著出來,因為她總覺得這個聲音有點耳熟,好像在哪裡聽過似的。

  男子的身影在談話之間挪動了幾分,正好讓屋內的人得以窺見他的長相。「對不起,我想請問一下……」

  「喝!」皓月劇烈的抽氣一聲。

  站在門口的男子聽見異聲,目光射進屋內,終於也看到她了。

  「是妳?!」

  皓月驚愕不已地瞪著大步跨進門檻的年輕男子,也是一臉的不敢置信,雖然比之前清瘦不少,下巴也多了些短短的青色胡髭,看來有些狼狽,不過卻是完好無缺,她可以確信自己看到的不是鬼,因為他有影子。

  「秋、秋緯?」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怔怔的看著她,「怎麼會是妳?」

  「你沒死?!」皓月失聲叫道。「那我白天在街上看到的確實是你沒錯?怎麼會這樣?你不是已經、已經……」

  秋緯露出一縷苦笑,接下她未竟的話。「已經被處死了。」

  「你沒有死。」皓月一時之間失去思考的能力,只能愣愣地看著秋緯,整個人陷在極大的震懾當中,只是重複著同樣的話。「你沒有死……你沒有死。」

  她完全想不通其中的原因,原本應該死的人居然還好好活著,究竟發生什麼事了?不只是她,秋緯也一樣疑惑。

  「可是妳怎麼會在這兒?」秋緯也想不透,下意識地回頭詢問還站在屋外的人。「為什麼帶我來這裏?」

  原來不只他一個,後頭還跟了另一名身量較高的男子,只是始終隱在黑夜當中,所以方才沒有留意到。

  就見那名男子往前一步,踏進屋內,那張有稜有角的五官讓皓月錯愕的瞠眸。

  「玄枵!」他不是別人,正是統領王宮禁衛軍的衛尉。

  玄枵單膝下跪,「見過姑娘。」

  「天女也認識他?」這下換秋緯愣住了。

  皓月完全被搞糊塗了。「你……玄枵,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你會跟他在一起?你不是應該在宮裏……難道是琅邪……」

  「姑娘猜得沒錯,這一切都是王上的計畫。」他沉聲的說。

  她僵在原地,隱約猜到是什麼了。

  宮女關上大門,把屋裏點亮。「大家先坐下來,再慢慢說吧!」奉上茶水之後,兩人便安靜的退到一旁聆聽。

  「你既然還活著,那麼當天被處斬的犯人……」皓月試著理出頭緒。

  秋緯歎了口氣,「是個原本就該被處死的死囚,在遊街示眾後,我的頭上被套上黑色頭罩,接下來的事完全不曉得,後來才知道就在那時我被調了包,送上刑台的是另一個殺人無數的罪犯。」

  「調包?」她吶吶的說。

  他點了下頭,經過這次的牢獄之災,神情有些憔悴。「沒錯,接下來這一個多月我都被獨自監禁在某處大牢,三餐都是玄枵送來的,沒有任何嚴刑拷打,直到今天突然被釋放出來,然後他說要在我離開之前,帶我來見一個人,沒想到居然會是妳。」

  「玄枵,你說這一切都是琅邪計畫好的,其實他根本不是真心要處死秋緯的是不是?」這是皓月自己的臆測。

  玄枵神情凝重的頷首。「王上之所以下旨處死他,其實只是想引蛇出洞,揪出真正的背後主謀者。」

  「真正的主謀者?」她納悶的問。

  「主謀者其實就是丞相和霙妃娘娘的父親螣逍。」玄枵將整件陰謀全盤托出。「螣逍因為不滿被王上強迫卸去太尉之職,仗著大軍之中有他的心腹在,意圖擁兵自立,而丞相也早就有稱帝的野心,近年來籠絡文武百官,權勢之大足以一手遮天,於是兩人聯手打算起兵造反,因此王上才想利用處死秋緯,以及舉行立後大典,讓他們以為時機成熟了,再將他們一網成擒。」

  皓月全然明白了,也更加駭然。「這樣太冒險了!光是靠宮裏的禁衛軍,要怎麼對付十幾萬大軍?還有他要怎麼保護自己?何況老百姓對他的憎恨和怨怒也因此再無法化解……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不讓我知道?」

  「王上是想要保護姑娘,姑娘在宮裏的處境十分危險,一個不慎,就有可能斷送性命。」玄枵為主子的決定辯解。

  她登時淚水盈眶,「所以他才故意趕我出宮,假裝不再愛我。」原來從頭到尾她都誤會琅邪的用心良苦。

  「王上說他可以接受百姓對他的恨意,因為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好君王,可是卻無法忍受丞相和螣逍為了一己之私而想篡位謀反,他可以死在百姓手中,但是在這之前,他要親手斬了背叛他的人。」

  玄枵的話撼動了秋緯的意志。

  「王上還說,他沒有處死亂黨的首領,是因為他曾經親手殺了他的父親,他能夠深切的體會他為親人報仇的決心,也隨時等著他下戰書。」

  「他、他怎麼知道我爹?」秋緯驚疑不定的問。

  「還記得你被關在官府大牢裏嗎?我也在場,所以你們所有的談話我都聽見了。」玄枵點醒他。

  秋緯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你就是……」他想起當時除了自己和石五叔、吉大叔之外,還關了另一個犯人,只是從來沒聽他開口說過話。

  「王上這麼做只是想知道你們為什麼造反?對他究竟有什麼不滿?」玄枵深吸了口氣,「雖然王上已做好萬全準備,而且也另外派人進行策反,遊說螣逍的心腹能夠效忠朝廷、效忠王上,但是屬下實在放心不下,所以才違背王上的旨意,帶他來見姑娘。」

  皓月眼中泛著晶瑩的淚光,「他知道我在這兒?」

  這時,兩名宮女「咚!」的一聲跪下。「是奴婢把消息傳回去的,請姑娘恕罪。」

  「妳們?」

  宮女不得不據實以告。「其實奴婢是受王上的旨意來伺候姑娘的,王上擔心姑娘在外頭吃苦,所以吩咐奴婢們要好好跟在姑娘身邊,小心服侍。」

  捂住啜泣出聲的小嘴,皓月哽咽得說不出話。

  「姑娘,王上對妳情深意重,要不是顧及妳的安危,他是怎麼也不會放妳出宮的。」宮女可是看得清楚明白。

  她想說話,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琅邪,你真傻……

  是她還不夠瞭解他,是她錯了。

  而秋緯則是不發一語的坐在席上,其實內心正在天人交戰。

  蒼帝是他的殺父仇人,他該殺了他,以慰枉死的父親在天之靈;可是現今有更大的敵人在虎視眈眈、蠢蠢欲動,若是讓丞相和螣逍叛變成功,對曌國的百姓究竟是福還是禍?

  「還有一件事……」玄枵嚴肅的看著他,「你們口中的大爺,其實是螣逍的義子,是名專做毛皮生意的商賈,和菀妃娘娘可以說是青梅竹馬,暗戀她多年,可惜菀妃娘娘對他無意,一心一意只想當上王後,因為嫉妒王上橫刀奪愛,所以才在丞相的授意之下,假裝利用金錢資助你們,再混淆視聽,製造假像,也讓百姓和朝廷之間的裂痕越來越大,直到無法彌補的地步,丞相便可伺機坐收漁翁之利。」

  他震驚得不知該說些什麼。

  真是愚蠢!想不到自己成了有心人手中的棋子卻渾然未覺。

  皓月再也按捺不住,倏地起身。

  「我要回宮!」

  她的舉動嚇壞了兩名宮女。

  「姑娘,現在萬萬不能回宮。」

  「姑娘要是這麼回去,王上的苦心不就白費了。」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更要回去。」皓月露出堅毅的神情,「我不能讓他一個人孤軍奮戰,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事,我都要陪在他身邊。」

  宮女們被她臉上散發出的光彩所感動了。

  「奴婢馬上回房整理東西。」

  玄枵不由分說的制止。「妳們如果都一起回宮太顯眼了,丞相一定會懷疑,那王上的計畫不就前功盡棄了。」

  「玄枵說的對,妳們就留在這兒,等事情結束之後,我們還是會再見面的。」

  見她們勉強的點頭答應,皓月露出這一個多月來難得一見的燦爛笑靨,好像心中的陰霾全一掃而空。

  
  遠處不時傳來雞鳴,天色才濛濛亮。

  皓月一夜沒睡,站在屋外等待著天亮回宮。

  身後有人從屋內出來,靜立了片刻。

  「妳整夜未闔眼,該進去休息一會兒。」秋緯克制自己的語氣,不要透露太多情愫,因為他明白這名女子並非他所能擁有的。

  她回頭微哂,臉上不見半絲倦意。「我不困。」

  秋緯盯著她神采奕奕的小臉,「妳真的打算在這時候回宮?即便知道會有危險,妳也非回去不可?」

  「我不想再離開他了。」就這麼簡單一句話,已經道盡了一切。

  他眼中有些蕭瑟。「是嗎?」

  「秋公子?」皓月不解的瞅著他。

  「我也該走了。」他不能因為兒女私情而忘記更重要的事,只希望能儘快和妹妹筠兒,以及其他同伴會合,讓他們知道自己還活在世上。

  皓月霍地叫住他,「你打算怎麼做?」

  「我不知道。」秋緯知道她想確定什麼。

  她睇著他瘦長的背影,嘗試說服他。「我知道要你忘記殺父之仇是件困難的事,不讓你報仇更是不可能的,如果換作是我,恐怕也辦不到;可是我希望你能以大局為重,多替曌國的百姓著想,不要再讓更多無辜的人喪命了。」

  「妳這麼說很不公平。」他帶著指責的意味說。

  深吸了口氣,皓月昂起下巴,「我承認這麼說對你們太不公平了,畢竟你們失去的是至親的親人,不是光用嘴巴一句道歉就可以平撫內心的傷痛;我也知道就算殺了琅邪,也無法告慰那些冤死的百姓在天之靈,可是他變了!他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專權獨裁的蒼帝,他懂得反省,也懂得體恤他人,如果他死了,可以讓曌國的百姓過得更好,我不會阻止你們。」

  秋緯轉過身面對她,眼底有著掙紮。「蒼帝如果死了,真的會像妳所說的,曌國從此四分五裂、暗無天日?」

  「我說是,你會相信嗎?」她問。

  他深深的瞅著她,「我信。」

  「謝謝。」皓月閃著淚光笑說。

  「我不知道能不能說服得了其他人,可是我答應妳會盡力而為。」這是他所能保證的。

  皓月喉頭一梗,「這樣就夠了。」

  「保重。」秋緯知道他們再也沒機會見面了。

  她看著他那神似父親的臉孔,在心中給予最誠心的祝福。

  「你也保重。」

  
  子嬰確信沒有人跟蹤,才來到王宮內最偏遠的宮殿一隅。

  「衛尉大人,事情辦得怎麼樣了?」他撚起蓮花指,著急的問道。

  玄枵示意躲在屏風後頭的皓月出來。「公公,有個人想見你。」

  「見我?」子嬰狐疑的瞅著低著頭的太監,有些不太高興,尖著嗓子訓斥。「你是新來的是不是?這麼不懂禮數,見了本公公也不會吭聲。」

  來人抿唇一笑,「公公好。」

  那明顯的女子聲音讓他嚇了一跳。

  皓月這才仰起小臉,「是我。」

  「啊!」子嬰大叫一聲,連忙用手捂住,第一個動作就是沖到門口,察看外頭有沒有人在偷窺,然後又跑回來。「妳、妳……妳怎麼回宮了?」緊張到說話都結巴了。

  她噗哧的笑了。

  子嬰急得不知所措。「妳、妳還笑得出來?衛尉大人,你怎麼把她帶回宮了,難道你忘了王上是怎麼交代的?」

  「你不要怪他,是我堅持要回來的,公公也不必再隱瞞下去,我已經都知道了,所以才更要回來。」皓月堅定的說。

  他聽了滿臉動容,掏出手巾拭了拭眼角,「姑娘真的決定這麼做?」

  「無論結局是好是壞,我都要陪在他身邊。」

  「那真是太好了。」子嬰頻頻拭淚。「奴才正擔心光靠自己一人能不能保護得了王上,現在妳回來了,總算多了個人可以商量。」

  皓月等不及地問出心中的擔憂。「琅邪還好嗎?我在宮外聽說他病了,所以這陣子都沒有上早朝,是什麼病?病得很嚴重嗎?」

  「王上沒病,只不過……」

  她一顆心七上八下。「只不過什麼?」

  「現在王宮裏到處都是丞相安排的眼線,王上等於是被孤立起來,就連侍衛也難保沒有他們的人,連到禦花園賞花都有人亦步亦趨的跟著,王上索性哪裡也不去,因為就算是上了早朝,大部分的官員也只聽命丞相一人的話,真可說是四面楚歌。」

  「難道大家都站在丞相那一邊?」皓月沒想到事態如此嚴重。

  子嬰甩了甩手巾,「形勢比人強,現在丞相的勢力最大,誰敢有異議?算了,先別提這個,奴才現在得想想該怎麼把姑娘送到王上身邊。」他敲了敲腦袋。

  
  心情忐忑的回到紫微宮,子嬰身後跟著端著午膳的太監。

  他橫了一眼守在門口的侍衛,「好好在外面看著,別讓閒雜人等進來打擾王上用膳知道嗎?」

  「是。」侍衛應答。

  子嬰扭身進了寢宮,兩人一前一後穿過一扇屏身是黑面朱背,正面用油漆彩繪雲龍圖案,綠身朱麟,體態生動,背面朱色地上,滿繪淺綠色菱形幾何紋,中心嵌一穀紋玉璧,屏框四周,圍以較寬的菱形彩邊的巨型屏風。

  「王上該用膳了。」他來到手時斜倚在描繪著朱紅色雲紋的彤幾上,支腮假寐的琅邪身前說。

  「先擱著吧!」琅邪閉著眼皮。

  輕咳一聲,「王上,皓月姑娘那兒……」

  「儘快把她送出城去。」不待子嬰說完,他不容轉圜的下令。「她要是不肯,不管用什麼方法都要讓她離開亢宿城,離開王宮越遠越好。」

  「是。」子嬰清了清喉嚨,才沒笑出聲來,朝身後的太監使了個眼色,「把午膳擱下。」

  低垂著頭的太監將端來的午膳一一擱在黑色漆幾上,眼角微抬,覷了眼閉目沉思的琅邪,眼神有些激動。

  「你留下來好好伺候王上。王上,那奴才先退下了。」子嬰躬了下身,忍笑的踏出寢宮。

  琅邪伸指揉了揉眉心,「不用伺候了,都下去吧!」

  侍立在旁的太監卻動也不動。

  「怎麼?現在連個太監都不聽朕的了?」他冷凜的嘲弄。

  再也強忍不住滿腔的柔情,纖細的身子撲了上去。

  「大膽!」琅邪冷不防的被抱個正著,龍顏大怒,一把拽住對方細瘦的手腕,只消再用點力就可以折斷了。

  「啊!」因為疼痛讓太監嬌呼出聲。

  他猛然震住,扣住太監細緻的下巴,想確認真是心裏想的那個人,直到看清眼前朝思暮想的秀顏,沒有喜悅,反倒怒火中燒。

  「該死!」琅邪大為惱火,揚聲大喝。「子嬰!子嬰!」居然無視他的旨意,自作主張,這回絕不再念及舊情。

  皓月喬裝的太監馬上從後頭摟住他的腰,斬釘截鐵的輕喊,「叫他也沒用,我不會走的!我再也不要離開你!」

  「朕已經厭倦妳了,現在馬上滾出王宮。」他情急地捉住她的手腕,將皓月往外拖。

  她貝齒一咬,索性勾住他的頸項,拉下琅邪驚怒的俊顏,吻去他的違心之論,也讓他瞭解她的決心。

  所有的偽裝和抗拒在這一刻化成柔情萬千。

  琅邪悶吼一聲,狠狠的、粗暴的吸吮著那兩片柔嫩的唇瓣,將舌頭滑進濕熱的小嘴中,飽嘗著那獨有的芳液,彷佛是最後一次,要將她整個人都吞噬了。

  「朕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把妳送出宮……現在妳要朕怎麼辦?」他的心情在恐懼和狂喜之間徘徊不定,簡直快要發瘋了。「妳真可惡!」

  這小女人都不知道他是花了多少力氣才忍痛將她送走,即便相思欲狂,也不敢去看她一眼,結果她居然又主動往火坑裏跳,教他怎麼不又氣又惱?現在見到她,又能抱著她、吻著她,他是再也無法將她推開了……

  她臉色一柔,緊緊圈住琅邪的頸項。「那就讓我留在身邊,不要再趕我走了,琅邪,我要跟你在一起。」

  「朕從來沒有這麼無助過,都是妳害的。」琅邪一面狂吻著她,吻到唇瓣又紅又腫,大手更是伸進太監服飾的下襬,粗魯急迫的解去腰帶上的扣結,腦袋再也裝不下其他念頭,只想盡速佔有她。

  皓月癱軟無力的被放倒在彤幾上,暈紅雙頰的看著他再度俯下身軀,吻到她嬌喘吁吁,化成一攤春水。

  覷著身下的她意亂情迷的嬌態,連身上的紫色龍袍都還來不及脫去,琅邪便以最快的速度把下裳扯至膝蓋,置身在修長的玉腿之間,一個挺身,將沸騰火熱的男性欲望烙進緊窒濕濡的花心……

  「呃。」結合的力道讓她呼吸一窒。

  似乎還嫌不夠親近,他將剛猛堅硬的欲望退出,接著一記強而有力的進入,皓月不由自主的仰起螓首嬌喘,濕熱的花心瞬間綻放開來,讓琅邪一次又一次的將屬於自己的印記烙在她體內。

  琅邪宛如一頭髮了狂的野獸,展開兇猛的掠奪和衝刺。「妳是朕的……朕再也不放開妳了。」

  她滿懷愛意的拱起身子,去包容他的全部,也交出自己的心,不再有疑惑,不再有彷徨,這一生她都要留在這個世界,留在這個男人身邊,再也不離開了。

  媽,請妳原諒……

  她不會回去了……

  因為她再也離不開這個男人……

  皓月在激情的浪潮中,眼神迷蒙的心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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