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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梅貝兒 -【皓月奇劫(下)】《全文完》

皓月奇劫(下) 【梅貝爾】

祂貴為一國之君,愛怎樣就怎樣,唯獨拿她沒辦法, 甚至兩人吵架,先低頭的一向是祂, 這樣的日子,似乎幸福又美滿── 可當老百姓冒著生命危險潛入皇宮,向她哭訴父母冤死, 甚至告訴她,遭受欺淩的百姓們已經決定要推翻祂這個暴君時, 她聽了既心驚又害怕,怕祂被亂箭射死、曌國從此永無寧日! 於是她絞盡腦汁想讓祂知道百姓的苦, 誰知這件不可能的任務還未達成, 她反而被控勾結亂黨、意圖謀反, 這下王後當不成,還成為待宰的羔羊………

終曲

  「大哥,該走了!」秋筠站在馬車旁叫道。

  秋緯往王宮的方向看了最後一眼。「好,來了!」

  有她當他們的王後,相信曌國的未來只會比現在更好。

  「大哥,我們要去哪裡?」她問。

  駕!他抽動韁繩,「我想到其他國家看一看。」放下仇恨,似乎感覺前途一片光明,一定也可以找到他可以做的事。

  她聳了聳肩,「好啊!我們走吧!」

  馬車緩緩的往太陽升起的地方前進……

 
  「王上!」

  「王後有什麼事?」

  「臣妾想到一個故事,想不想聽?」

  「……」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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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明天會發生什麼事,皓月完全無法預知,無意識的把玩腕上的月光石手環,祂依然靜默無聲,任憑她再怎麼問,也得不到一個答案。

  她不能說不害怕,萬一百姓們還是決定棄琅邪而去,那麼再也沒有任何人可以挽救即將發生的事,皓月忍不住打從心底顫抖。

  「怎麼起來了?」

  半夜醒來,枕邊人不見蹤影,讓琅邪不得不親自起來找人。

  皓月寫完最後一篇手劄,將墨蹟吹幹,便把竹簡收妥。「我睡不著。」朝他柔哂。「不要管我,你先去睡吧!」

  「沒有妳,朕睡不著。」琅邪從後頭擁住她,習慣有她的陪伴,就像顆定心丸,讓他一覺到天亮,很難想像要是沒有她的日子該怎麼熬。「是不是在煩惱明天的事?」

  她誠實的頷下螓首。「嗯。」

  「朕不會讓妳有事的。」他與她耳鬢廝磨著。

  「我擔心的是你……琅邪,明天你千萬要小心,知道嗎?」皓月無法把自己的恐懼說出口。

  琅邪哼笑一聲,「要殺朕還沒那麼容易,朕是真龍天子,歷經過多少死亡關卡,不會這麼輕易就死的。」

  「謹慎點總是比較好。」她沒好氣的嗔道。

  他親了下她的玉頰,「是,王後,朕遵命就是了。」

  皓月瞋睨他一眼,「我是在說正經的,不是在跟你開玩笑。」

  「好,朕正經點就是了。」琅邪不期然的想到什麼,起身走向王室專用的黑色漆櫃,從裏頭拿出一隻約莫巴掌大小的彩繪漆盒,再踅回皓月身畔,「這樣東西妳好好收著。」

  她狐疑的接過來,「這是什麼?」打開雕工精緻的盒蓋,裏頭裝著一隻刻得活靈活現的鳳佩,彷佛要衝上了天。

  琅邪將它從漆盒中取出,以最威嚴重視的態度戴在皓月纖白的頸項上,滿意的瞅著鳳凰停留在她柔美的胸前。「這是王後才能佩帶的鳳佩,代表王後的身分,也代表她和朕有同樣的權力,朕現在把它交給妳。」

  「可是明天的立後大典……」按照王室規矩,在典禮的最後,君王要親手為王後戴上鳳佩,儀式才算完成。

  他冷哼一聲,「妳以為儀式能進行到最後一道嗎?菀妃是不可能當上王後的,朕唯一認定的王後就只有妳。」

  皓月心頭一抽,「我會好好收著。」

  「還有……」琅邪將另一塊龍佩從脖子上取下來,一併交到她手中。「它就代表朕陪在妳身邊,如果明天以後朕……朕不在了,丞相他們絕不會放過妳,到時玄枵會帶妳離開王宮,離開曌國。」

  小手倏地捂住他的嘴,不讓他說下去。

  她喉頭發緊,眼眶紅了、濕了。

  兩人淚眼相擁,一切盡在不言中。

 

  天亮了。

  太陽從天駟山的山頭緩緩升起。

  老村長起了個大早,就是為了今天的日出,大約在四個多月前,曾經身為司天監五官靈台郎的他發現日中有烏,於是幫曌國的國運做了日占,當時便看出日中有火光氣見者,乃其國左右大臣欲反,也就是說朝中的重臣有謀逆的念頭,於是找上了心宿城的郡守,將所預測的情況告知,要他上奏朝廷,可惜不為採信。

  直到三個月前,他再度占出日中有立人之象,君慎左右急,君王要小心警惕左右親信,老村長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近一個多月來,總是不斷出現日中有人行者,臣害主,而主爭客勝,天絕,主人必更,象徵著王朝即將滅亡,百姓將要過苦日子了。

  「唉!」

  難道這是天意?就連天女也無法阻止?

  神界就由著那些奸臣當道嗎?

  「爺爺,早膳煮好了。」已滿十六歲的孫子出來請他進屋。

  他根本提不起胃口。「唉!」

  孫子來到他身旁,與他一同迎接朝陽。「爺爺又在歎什麼氣?今天可是王上立後的大喜日子,城裏一定很熱鬧,待會兒我陪爺爺去走一走。」

  「曌國都要亡了,我哪有心情。」老村長哀聲歎氣。

  不消多久,日頭攀上了天,發出萬丈光芒,因為過於刺眼,祖孫倆不得不瞇起眼,等待眼睛適應。

  驟然之間,他張口結舌的大叫,「這……這是……」

  「爺爺?」孫子怕他太激動跌倒了,連忙攙住他。

  老村長拄著拐杖,顫巍巍的來到他置放土圭的地方,所謂的土圭就是用來測量日影長短,校正四季時刻和測度上地方位的器具。

  他不敢過於急躁,以免失去準確度,再三的測量比較。

  「這、這真的是日含王字,君德鷹揚,君臣和德道慶……有救了……曌國有救了……呵呵……有救了!」

  他老淚縱橫的看著蒼天,感激天帝的垂憐,沒有拋棄他們。

  
  飛燕宮的主人將要成為曌國的王後,所有服侍的太監、宮女天還沒亮就忙得團團轉,好迎接這大喜的日子。

  在幾名宮女的協助之下,菀妃穿上紅色的闕狄,是王後禮服其中之一,上面裝飾著厚絹繡出的白色翬紋,裏面還有一層用薄而柔軟的羅紗縫成的襯衣,將她原本就美豔的外表妝點得更是高貴。

  「恭喜娘娘、賀喜娘娘。」老宮女眼泛淚光,偕同其他宮女上前見禮。菀妃是她一手帶大的,如今看她將要成為王後,也是與有榮焉。

  菀妃笑彎了媚眼,揚高喜不自勝的下顎,睥睨著她們。「平身!」

  「謝娘娘。」

  老宮女難掩激動的眼神,「今天過後,奴婢們就要稱呼娘娘為王後了,奴婢、奴婢真是太高興了。」忍不住掩袖拭淚。

  「本宮總算熬到這一天了。」她千盼萬盼就盼著這眼前榮耀的時刻來到,這是多少女子夢寐以求的頭銜。

  此時太監進來通報。「啟稟娘娘,時辰已經到了。」

  美目中散發出勝利的光彩,以最尊崇的姿態在宮女的攙扶下正式告別了飛燕宮,乘坐上鑾轎,一步步踏上後位之路。

  經過一段路程,鑾轎來到了永慶門,又在宮女的攙扶下跨出轎門,當菀妃抬頭覷見穿著繡有盤龍紋的袞服,頭上的袞冕綴有十二顆五彩玉,顯得比往常俊美威嚴的琅邪,胸中的情意霎時氾濫成災。

  她愛權位,但也愛這個男人。

  打從進宮看到他的第一眼,心裏再也容不下任何男人,其他男人跟他相比猶如糞土,唯有這名身分至高無上的男人才配得上自己。

  只要等她當上王後,再也不容許任何女子跟她爭寵。

  文武百官早已列在兩旁恭迎帝後來到,只要穿過這道永慶門,菀妃遙望著遠處那座高聳尊榮的天臺,在祭天之後,便是前往仁壽殿舉行立後大典,只要儀式完成,再也沒有人可以跟她爭奪王後的寶座了。

  菀妃屏住氣息,滿懷榮寵的走向天臺的方向。

  就快到了……

  不同於她歡悅的心情,琅邪雙眼盯著手上執持的玉笏版,卻不時留意著周遭的動靜,嘴角含諷帶笑的揚起弧度……

  王上在笑!

  以為琅邪也是為立後的事而龍心大悅,菀妃頓時滿心的喜孜孜。

  天臺是一座露天的三層圓形石壇,中心是一塊圓石,週邊共有九圈扇形石板,這座幾何圖形似的建築,在整個結構上是對數學上的巧妙運用,其壇面、臺階、欄桿都是九的倍數,據說這是象徵九重天的意思。九重天為天帝居住的地方,君王便是站在天臺的中心虔誠地叩拜,主祭是天帝,稟告五穀豐收,配祭是日、月、雲、雨、風、雷諸神,這就是祭天大禮。

  祭天大禮分為迎神、奠玉帛、進俎、獻禮等九項程式,整個儀式在贊禮官的指揮下進行,祭祀過程中,君王要率領文武百官不斷跪拜行禮,贊禮官如同司儀一般,高聲合唱,人們隨之做相應的動作。在贊禮官的唱和聲中,迎神開始。在樂曲聲中,想像著天帝率領眾神來到祭壇,然後把祭品焚燒,頓時煙霧繚繞,祭品也意味著送到了神界,祭天儀式才宣告結束。

  
  「丞相。」一名心腹在祭天儀式結束之後,悄悄來到丞相身畔,耳語幾句,只見他綻出喜色,眼光如蛇吐信。「丞相?」

  迅速的藏起圖謀不軌的心思,朝心腹交代了幾句。「就照計畫進行。」那批亂黨真的不怕死,果然來了。

  「是。」那人快步的銜命而去。

  其他擁立他的大臣不時將目光投來,似乎在等待丞相下一步的指示,眾人各懷鬼胎,可說是暗潮洶湧。

  來到宏偉壯觀的仁壽殿,這裏是曌國歷代冊立王後的地方。

  就在贊禮宮開口之際,驀地,一陣雜遝的腳步聲突兀地響起,二十多名身穿宮中侍衛服飾的禁衛軍沖進宮殿。

  見到這情況,琅邪身邊最死忠的侍衛立即來到他兩旁護衛。

  「這是怎麼回事?」琅邪明知故問。

  丞相從文武百宮中踱了出來。「王上還不明白嗎?」他不再遮掩自己的目的,露出陰沉的笑臉。「看在你我君臣一場份上,請王上將玉璽交給微臣,微臣或許可以救王上一命。」

  「放肆!」只差一步就坐上後位的菀妃繃起媚顏嬌斥,「就算你是本宮的舅舅,也不容許你對王上無禮,還不叫他們退下!」

  他橫睨她一眼,「請娘娘不要插手,否則別怪我不顧血緣親情。」即便是親生女兒,必要時也可以犧牲。

  「你!」她為之氣結。

  琅邪眼泛嘲謔,「愛卿要朕交出玉璽,難不成愛卿想取代朕的位子坐上龍椅?愛卿以為自己真的坐得住嗎?」

  「坐得住坐不住用不著王上操心,只要將玉璽交出,微臣念在舊情,願意替王上求情,饒王上一命,否則……」後面的話不用說,任人自己想像。

  「愛卿憑什麼以為朕會將玉璽交出來?」琅邪不疾不徐的看著他,似乎不把眼前的困境看在眼底。

  丞相大言不慚的大笑,「因為王上早已失去民心,如今民怨四起,百姓們願意站在微臣這一邊,一同推翻暴政,將你這個殘酷冷血的君王廢掉,就算你是神界選出來的蒼帝,當你失去民心,百姓們有權另立新王。」

  「新王莫非指的是你?」他諷笑的問。

  「沒錯。」丞相氣勢淩人的上前,「王上……不!琅邪,就算你不把玉璽交出來,依然逃不過百姓的制裁,他們已經忍得太久了,到最後你還是難逃一死。你可能還不知道,那些對你滿懷怨恨的百姓已經殺到王宮門口來了,再過不久便會攻進這兒,你是逃不掉的。」他大開宮門,就是故意引那些失控的亂黨沖進宮來殺了琅邪,自個兒也可以免去弒君的罪名。

  大受打擊的菀妃氣不過地大聲斥責。「本宮就要成為曌國的王後了,你是本宮的親舅舅,以後更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難道這樣還不夠嗎?」

  「當然不夠!」他首次承認自己的野心。「我要的是整個曌國,可以完全掌握大權的頭銜,一個受萬民朝拜的身分,那就是蒼帝的稱號。」

  菀妃雪白了臉龐,險些站立不穩。「你……你這是造反?!」

  「不是造反,是順應民心!」丞相得意的糾正她。「琅邪,想活命的話就把玉璽給我,我可以保證留你一條活路。」

  琅邪低嗤一聲,「要是朕不給呢?」

  「那是你自找死路!」他咬牙怒喝。「抓住他!」

  眼看美夢徹底化為泡影,菀妃一時受到太大刺激,不由分說的撲到丞相身上,失聲大喊,「舅舅,你答應過本宮,要助本宮坐上王後的位子,是你親口答應本宮的,為什麼?為什麼?」

  就只差那麼一步,她就成為曌國的王後了,她不甘心啊!

  他一把推倒她,「滾開!」

  「啊!」菀妃狼狽不堪的摔倒在地上,頭飾掉了、髮髻也亂了,明白一切都完了!她的未來!她的美夢!一著不慎、滿盤皆輸,還是輸在自己的親人手上,這下全都沒了……沒了……

  老宮女見狀,趕緊上前攙扶,喚著受到巨大打擊而陷入失神狀態的菀妃。「娘娘?娘娘妳醒一醒!娘娘!」其他宮女、太監早就嚇得魂飛魄散,忙著四處逃竄了。

  俊眸一瞇,琅邪索性大掌一揪,將頭上的冕、身上的袞服全都扯落,棄置一地。「子嬰!」不可原諒!今天他要親手斬殺這些亂臣賊子。

  早已事先做好準備的子嬰就等這一刻,捧出藏好的兜鍪和鎧甲,服侍他穿戴妥當,再恭敬的將佩劍遞給他。

  看到這一切,丞相不禁咬牙切齒。「你……」

  「朕早就得知你的野心,所以才陪著你演這一場戲,否則你以為這麼容易就能讓朕屈服。」琅邪臉上流露出肅殺之氣,手持長劍跨步上前,「枉費朕對你信賴有加,委以重任,你居然敢背叛朕,朕絕對不能留你!」

  丞相連連後退,口中大叫,「殺了他!殺了他!」

  幾個比較膽小的大臣臉上風雲變色。「丞、丞相大人,你沒說要殺了王上……這是弒君的死罪。」不是說好只是逼蒼帝退位而已,怎麼會演變成這樣?這跟之前說好的不同。

  「這萬萬使不得啊!」

  覷了一眼那些過去在朝政上仰仗的臣子,琅邪只覺得可笑,自己居然會重用這些懦弱無能又怕事的官員,難怪百姓們有冤會無處申,這一切全是他的錯。

  
  一路從仁壽殿內打到殿外,雙方皆有傷亡,仍舊處在激烈對峙當中。

  丞相就是有意引他們到外面來,因為他已經布下天羅地網,保證琅邪插翅也難飛了。

  「琅邪,你已經逃不了了,還不束手就擒?」

  琅邪威風凜凜的矗立在陽光下,鐵制的鎧甲上閃爍著光芒,那氣勢無人可比,眾人懾於他的威武,氣勢自然弱了一半。

  甩去劍尖上的鮮血,「誰輸誰贏還不知道。」嘴裏雖然這麼說,不過他也看得出雙方勢均力敵。

  「不要再嘴硬了,整座王宮幾乎已經在我的控制之下,已經沒有人救得了你了。」丞相信心滿滿的說。「除了棄械投降,你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他哼了哼,「朕眼裏從來沒有投降二字。」

  就在這當口,御史大夫率領著一群禁衛軍趕到身前,朝琅邪跪拜行禮。「微臣救駕來遲,請王上恕罪。」

  「愛卿來得正是時候,何罪之有。」他冷冷地睇向面色鐵青的丞相。「愛卿這次做得很好。」

  御史大夫一派謙虛。「微臣不敢當。」

  「你……你居然……」丞相鼻翼一張一合,怒氣勃勃的指著臨陣倒戈的叛徒。「你居然背叛我?」

  「本官沒有背叛丞相,是丞相先背叛了王上的信任。」御史大夫中等的身材,此時看來格外高大。

  「你……」他臉皮抽搐著,「殺了他們!快殺了他們!」就算沒有玉璽,只要琅邪死了,再也沒有人敢阻止他登基為王,野心讓他失去理智、讓他陷入瘋狂。「一個都不能讓他們活著!」

  琅邪手中的長劍銳不可擋的揮向敵人,兩眼緊盯著他不放,讓人膽寒。「朕要親手殺了你!」

  登時駭白了臉的丞相連忙退到後面,再把右手舉高……

  沒一會兒工夫,宮牆上站滿了弓箭手,一個個拉滿了弦,只要丞相一聲令下,隨時可能放箭。

  「王上小心!」子嬰不顧危險,用肉身擋在前頭。

  他沉下俊臉,「退下!」

  子嬰堅決的搖頭。「他們若是敢放箭,頭一個先射死奴才!」

  「朕的話你敢不聽?」這輩子對他最忠誠的莫過於子嬰,琅邪可不想替他收屍。「退下!」

  「奴才遵旨。」雖然退下了,不過他的眼神還是緊盯著弓箭手,唯恐他們真的有所行動。

  丞相恢復原有的志得意滿。「琅邪,不要再做困獸之鬥了,你聽聽看!外頭已經傳來百姓攻進王宮的聲音,他們已經等不及要把你碎屍萬段了。」

  果然,依稀可以聽見遠處湧進人們的吶喊和奔跑聲,正朝這兒過來。

  「還有,就算你逃得出王宮,外頭還有你一手訓練出來的大軍正等著你自投羅網,你一定沒想到吧!琅邪,當年你若是死在偽王照光的手中,就不會像今天這樣死得這麼悲慘,真是可惜。」

  琅邪雙眸恨極的暴瞠,「朕寧可死在那些百姓手中,不過在這之前,朕要親手斬了你!」

  「放箭!」丞相一副非置他於死地不可的樣子,話聲剛落,一支不知打哪兒射來的箭矢,就這麼好死不死的「咻!」一聲,落到他的鞋履之前不到一寸,當場把他嚇出一身冷汗。「是誰?!」

  一個嬌脆的女嗓迸出。「不要動!」

  在場數十雙眼睛同時望向聲音的來源,就見這回喬裝成禁衛軍,混在他們之中的皓月手持弓箭,還將箭頭瞄準丞相。

  待他認出她的身分,滿臉震驚。「妳、妳……」

  她不想殺人,可是為了保護琅邪,萬不得已還是會動手。「你最好不要逼我把這一箭射在你的腦袋上。」

  「皓月!」琅邪震怒驚悸的將她抓回身邊,「朕不是要妳跟著玄枵出宮去嗎?妳連朕的旨意都敢違抗?」眼角一橫,瞅見後者也在場。「玄枵,你敢抗旨?!」

  玄枵沒有開口為自己辯解,低頭認罪。

  「你不要怪玄枵,是我自己要留下來的。」皓月口中對他說著,兩眼可沒移開丞相半分。「我說過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會離開你,我不是隨便說說的。」

  「好,那我今天就大發慈悲,讓你們做一對同命鴛鴦。」丞相悄悄的退了兩步,此時,喧嚷聲越來越大,也越來越近。「呵呵……聽見了嗎?要是你真的死在那些亂黨手中,也算死得其所。」

  瞪著他張狂的笑臉,琅邪握緊劍把的手掌青筋凸起。

  「琅邪?」皓月偏首睇著他,眼中有著千言萬語。

  他知道她想要說什麼。「妳放心,朕不會對那些百姓動手的。」自己種的因,就得由自己吞下這個果,怨不了誰。他深吸了口氣,眼神熠熠,彷佛再也無畏無懼。「朕已經準備好了。」如果註定要死,他也會坦然接受。

  皓月心頭一酸,擠出一縷顫抖的笑靨。

  她終究還是改變不了歷史……救不了曌國的百姓……可是能愛上他,她一點都不後悔……

  「有妳陪在朕身邊,朕死而無憾。」琅邪朗聲笑說。

  皓月充滿感情的回視他,「我也是。」

  
  上千名手拿各式兵器的百姓殺進王宮,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心裏只有一個目標。

  「大家沖啊!」帶頭的人大喊。

  瞥見他們沖進永慶門,正朝這兒過來,丞相得逞的笑了,一切果然按照他的計畫進行。

  有人喊著,「他們在那邊!」

  琅邪身邊的侍衛本能地上前一步。「全都退下!」琅邪厲斥道。

  「王上?」玄枵愕然。

  他深吸口氣,等待百姓的審判。「誰都不准傷他們!」

  丞相開始想像著自己坐上龍椅的模樣了。

  百姓們往他們沖來,為首的有石老五和吉劭,他們後來莫名其妙的被釋放,當他們見到同樣安然無恙的秋緯,這才得知一切經過,這些天來無不在報仇和國家存亡之間猶豫不定。

  可是最後他們還是要做出選擇……

  「王上,我們來救你了!」

  「王上不要怕,我們來幫你。」

  百姓的呼喊讓丞相的笑臉頓時僵住。

  他們在說什麼?這是怎麼回事?

  「誰敢動王上一根寒毛,我們就跟他拚命。」大家此起彼落的高喊著,紛紛擋在琅邪身前,將兵器對著丞相他們。

  琅邪整個人呆住了。「你們……」

  「王上,我們雖然不能原諒你過去的所做所為,忘不掉我們的親人再也回不來了,可是我們願意再給你一次機會。」石老五代表其他人說出他們的心聲,人總是要往前看,相信有天女在,會幫他們監督,會讓曌國的未來更光明。

  「對!」

  「我們願意再給王上一次機會!」

  聞言,皓月眼眶泛得更紅了,抬起螓首看向身旁的男人,見他一臉震撼,像是無法置信自己聽見的,眼底閃動著可疑的淚光,不禁笑了。

  改變了……歷史已經改變了……

  她終究是辦到了!

  「你們……你們全都退下!」琅邪眨去淚水,努力咽下喉頭的硬塊。「朕還沒有窩囊到躲在百姓的背後苟且偷生。」說完,便大步的越過人群走了出去。

  丞相見他往自己走來,嚇得一迭聲大喊,「放箭!快放箭!」

  站在宮牆上的弓箭手你看我,我看你,沒有人敢動手。

  「你們在幹什麼?快放箭!」

  弓箭手依然沒有動手,因為所有的百姓全都站在琅邪的左右和身後,萬一真的放箭,鐵定會傷及無辜,他們可不想跟百姓作對,何況形勢已經變了,他們居高臨下看得最清楚明白。

  見他們收起弓箭,丞相大驚失色,「你們……」再轉頭看著身旁的侍衛,一個個放下兵器,下跪輸誠,更是滿臉驚慌。「你們……不!我快成功了!不許你們投降!」

  琅邪傲然冷叱,「丞相還不打算收手嗎?」

  「外頭還有幾萬大軍,他們是站在我這一邊的。」那是他最大的籌碼了。

  「丞相你看清楚!」後面有人叫道。

  他倏地轉身,暴瞠雙眼,驚見太尉和幾名將軍押著腿部中箭、滿身狼狽的螣逍走來,螣逍還在使勁掙紮,整個人頓時像洩了氣的皮球,彷佛一瞬間老了十歲,機關算盡的他,也想不到最後還是功虧一簣。

  不!這不是真的!

  不可能!

  螣逍覷見琅邪,宛如見到仇人般,雙眼發紅的咆哮。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螣逍,朕讓你告老還鄉,有意饒你一命,可惜你居然毫不珍惜,還意圖起兵造反,朕饒不得你!」琅邪冷冷的睥睨,「來人!將他押進天牢,等候宣判。」

  淒厲的吼叫沒有間斷。「琅邪……我要殺了你……琅邪……」

  「王上!」丞相見大勢已去,連忙跪下求饒,一路爬到琅邪腳邊,抱住他的大腿。「微臣愚昧,請王上相信微臣,這些全是受到螣逍的脅迫,才會犯出這等謀逆的死罪,並不是真心要造反,請王上恕罪……王上開恩……」

  「哼!」琅邪一腳將他踹開,恨不得當場將他處死。「你以為朕還會相信嗎?來人!將丞相押下去!」

  「王上開恩……王上開恩……」叫聲漸行漸遠,直至消失。

  其他的黨羽也被禁衛軍統統押下候審。

  結束了!

  琅邪的眸光掃過在場每一張淳樸善良的臉孔,他從來不曾好好看過這些百姓,身為他們的君王,他忽略了太多東西,直到今天才真正的感受到君王和百姓是密不可分的連結,胸口激蕩不已。

  「謝謝你們,朕不會忘記今天的一切。」這些是他的百姓,他有責任去照顧他們,這點他絕不能再忘記。

  百姓們不約而同的僕跪下地。

  「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那聲音響徹雲霄。

  面對百姓如此的慈悲寬容,他深深感到自己的渺小狹隘,不禁熱淚盈眶的別開俊臉,只有身畔的皓月窺見兩行流下的淚水。

  那是君王懺悔的眼淚!

  「王後千歲幹歲千千歲。」百姓們又高喊道。

  皓月有些羞澀的笑了。

  主人,妳辦到了!妳辦到了!我就知道妳一定會成功的……

  熒惑?她在心裏呼喚祂。

  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主人,我可以回神界複命去了,祝妳幸福……

  我會的!皓月低頭看著手上那只擁有柔和力量的月光石手環,由衷的感謝它將自己帶到這個世界,儘管無法再回去了,可是她不後悔,因為在這裏有更多人需要她。

  仰首看著自己所愛的男人,她的君王,皓月知道未來還有一段很長的路要走,要當個受萬民愛戴的君王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辦到的,不過她會繼續努力,直到下一任蒼帝選出之前,她都不會放棄。

  感覺到她柔情的目光,琅邪也睇向她,兩人的雙手緊緊相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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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皓月自認很理性,從來沒有做過這麼瘋狂的事,他們居然連衣服都沒脫,就這麼在幾案上做了愛做的事,要是有人突然闖進來,她一定會恨不得馬上挖個洞鑽進去,此時香汗淋漓的靠在琅邪的胸前,光想就覺得好笑。

  「現在不會趕我走了吧?」她撥開額上潮濕的劉海問道。

  他氣惱的瞪眼,痛恨自己意志薄弱,這麼容易就受她的影響。「妳就這麼想看朕拿妳沒轍的模樣嗎?」

  「既然你堅持,那我走好了。」皓月故意挪動嬌軀,還霸佔著花心的男性欲望受到刺激,又開始蠢動了。

  琅邪粗啞的呻吟,連忙按住她的身子,不讓她亂動半寸。「如果妳想再來一次,朕很樂意奉陪。」

  她小臉一赧,「誰教你要趕我走。」

  「妳以為朕就願意嗎?」他惡狠狠的怒視,「朕想過各種方法,只有這麼做才能保護妳的安全,妳是鬥不過那些人的,只要在妳的飲食當中下一點毒,妳根本防不勝防。」

  他旋即將臉龐埋在她的肩窩,卸下心防,道出內心的恐懼。

  「朕好害怕!」

  皓月心中柔情蕩漾,像哄著孩子般,輕撫著他的發。

  「怕什麼?」

  「朕經歷過太多死亡,一點都不怕死,可是朕害怕見到妳受到傷害,害怕那些被利用的百姓會死去,而他們的親人理所當然認為是朕害死的,以後會再來找朕報仇。」琅邪苦悶的笑了笑,「朕永遠無法做到讓他們心服口服,在他們心目中,朕永遠是個暴君。」

  「不要擔心我,我不會有事的。」皓月捧起他俊美的臉龐,望進那雙只有在自己面前,才會顯露出內心真實的喜怒哀樂的眼神,「只要你用心去做,我相信百姓們總有一天會感受到你的誠意,到時他們會選擇站在你這一邊,那個時候,你才是真正的一國之君。」

  他不禁自我解嘲。「真的會有那一天嗎?」

  「我相信一定會的!」

  琅邪輕柔的用手指拂過她剛歡愛過後,殘留著緋紅的面頰,對她又憐又愛。「妳總是有辦法說服朕。」

  「因為我對你有信心,我知道你辦得到的。」她主動送上紅唇。

  「老天!」他啄吻著那兩片柔唇,像是個迷失在沙漠中快要渴死的旅人。「朕好想妳……妳不在的這段日子,朕吃不下睡不著……妳是給朕下了什麼蠱,讓朕一天都離不開妳?」

  她咯咯嬌笑,「這是秘密。」

  「是嗎?那麼朕如果非知道不可,是不是得要嚴刑逼供?」琅邪笑得有些邪惡的將她抱上龍床,還停留在花心的男性欲望滑得更深,讓皓月嬌顫不已,全身使不出力氣。

  「有人會進來。」

  琅邪扯開她身上礙眼又難看的太監衣物,才得以飽覽她胸前的春光。「他們正在享受勝利即將到來的喜悅,不會有人來的。」

  皓月不忍打斷他,其他的事只好晚一點再說。

  

  而在飛燕宮,菀妃正沉浸在半個月後的立後大典的喜悅當中,看著一箱又一箱搬進寢宮的名貴珠寶和衣飾,這輩子再也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榮耀了,她的家族將因為自己成為曌國的王後而揚眉吐氣。

  「娘娘。」伺候多年的老宮女試著喚醒她高昂的情緒。

  菀妃兀自欣賞著手中的珍珠項鏈,「妳看這一顆顆的珍珠可是霝國的白帝派遣使者送來的賀禮,這色澤多美,恐怕很難再找到第二條了。」

  「娘娘,奴婢有件事要稟告。」

  她總算把心思拉了回來,「有什麼事就說吧!」可見王上的心裏還是只有她,早把那來歷不明的女人給拋到腦後了。

  「是。」老宮女聲音透著一絲疑惑。「奴婢發覺這一個月來,宮裏的氣氛不太尋常,所以特別留意了一下。」

  「不太尋常?怎麼個不尋常法?」菀妃摸著一迭迭白色的展衣,上頭織有五彩輦形花紋,那是王後在會見賓客時所穿的衣著,那觸感令她愛不釋手,心思又分了一半過去。

  老宮女話說得謹慎保守。「奴婢也說不上來,只是聽說王上已經有半個月以上沒有早朝了,文武百官若是有要事稟奏王上,也是直接上丞相府去,由丞相來定奪。」

  「胡說!」她擰眉嬌斥,「舅舅再怎麼說也只是個丞相,朝廷大事自然還是得由王上來作主,舅舅絕對不可能這麼做的。」

  「奴婢知錯。」老宮女躬身道。

  菀妃想了又想,「妳說王上已經很久不上早朝了?」

  「是,奴婢聽說已經有二十天左右。」

  她開始坐立不安起來。「是不是病了?有沒有召太醫?不行,本宮要親自去瞧瞧才行。」她絕對不容許在立後大典舉行之前發生任何變故,那是她這輩子夢寐以求的,不能讓人破壞。

  「娘娘,可是這於禮不合,在立後大典之前,王上和娘娘是不能見面的,否則將會招致不幸。」老宮女的話馬上讓菀妃冷靜下來。

  「那妳去打聽清楚,到底王上是怎麼了?」

  「娘娘不必擔心,奴婢已經問過內侍總管,王上確實龍體安泰,並無異狀。」說完,老宮女還有下情稟告。「娘娘,奴婢還聽到一些傳言,不知該不該說。」

  她可是考慮了好幾天,還在猶豫不決。

  菀妃不耐煩的橫睨一眼,「不管該說不該說,妳就快說吧!」

  老宮女站得更近,音調不覺降低。「奴婢聽說……丞相和一些文武官員意圖、意圖謀反。」

  「放肆!」菀妃寒著媚顏斥道。「妳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她趕緊跪下,「奴婢不敢欺瞞娘娘。」

  菀妃不得不正視她的話。「妳說的是真的嗎?」

  「奴婢原本也不信,可是越來越多的跡象顯示確實有這個可能,而且宮裏多了不少身分可疑的面孔,聽說是丞相專程聘請來保護王上的,可是宮裏已經有禁衛軍,不需要這麼做,也不合宮裏的規矩,奴婢這才煩惱著該不該告訴娘娘。」老宮女的憂心忡忡不像是在危言聳聽。

  「馬上找個人去請舅舅到飛燕宮來,本宮要親口聽他說。」如果真像她說的,菀妃不得不及早做好防範,就算是她的親人,也不能毀了她的夢想。

  
  子嬰眼神不屑,似乎很不情願。「王上有旨,宣丞相晉見。」

  在外面等候的丞相可笑得滿面春風,大搖大擺的踏進禦書房,再謙卑的態度也無法掩飾其狼子野心。

  「微臣參見王上,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這將是他最後一次行跪拜大禮,以後便是自己要受萬民朝拜了。

  琅邪面色冷峻,「平身。」

  「謝王上。」丞相肆無忌憚的整了整朝服,全然不把他放在眼裏。「不知王上宣微臣進宮有何旨意?」

  他一臉沉怒,「王宮裏有禁衛軍在,不需要再另外安排,馬上把那些人給撤了,朕不想再看到他們。」

  丞相似乎早就料到他會抗議。「王上,他們可是微臣在宮外精心挑選的一等一好手,為的就是要保護王上的安全,如今亂黨越來越倡狂,說不得已經滲透到王宮裏頭,微臣不得不防。」

  「愛卿真的是為了朕的安全?」琅邪目光炯炯的盯著他臉上的表情,出聲諷笑,「或者是用來監視朕的一舉一動?」過去居然沒有發現他的企圖,可見此人城府之深,遠超過自己的想像,可想而知,自己在無形之中被操控了卻不自知。「朕可不是三歲孩童,愛卿在想些什麼,朕不會不知道。」

  他連忙惶恐不已的躬身揖禮,「天地明鑒,微臣對王上一向忠心耿耿,從未有過二心,莫非王上是聽了某人的讒言,誤會了微臣。」

  說到某人,還不忘斜睨了子嬰一眼。

  子嬰當然聽得出他的意思,氣得想開口爭辯,不過小不忍則亂大謀,終究還是忍了下來。

  「朕也相信愛卿絕不敢背叛朕。」琅邪順水推舟。

  丞相戴著忠臣面具的臉孔假笑著,「多謝王上。」

  「最近那些亂黨有什麼動靜?」

  他臉色一正,「根據微臣的瞭解,那些亂黨似乎準備在立後大典那天舉事造反,不過微臣已經調派大軍回宮,到時必定能將那批膽大妄為的叛賊一網打盡,還請王上安心。」

  琅邪俊眸緊瞇,燃起兩簇怒芒。「愛卿好大的權力,沒有朕的兵符,居然調得動大軍。」

  「這可是王上訂下的律法,在非常時刻,丞相有權調派大軍,眼下就是曌國生死存亡的關頭,還危及了王上的性命,微臣這才鬥膽下此決定,還請王上聖裁。」

  丞相說的都是實話,讓他無力反駁。

  「那朕倒要感謝愛卿設想周到了。」敢情他這君王是幹假的,只能由著臣子爬到頭上撒野。「待掃平亂黨之後,朕可得要好好犒賞愛卿了。」

  丞相無比的謙卑。「這些都是臣該做的事。」

  「沒事了,你退下吧!」琅邪撇開慍怒的俊顏,置於幾案上的大掌握成拳狀,這些看在丞相眼中,只代表著他的無計可施。

  「微臣告退。」待他踏出禦書房,聽見裏頭傳出東西互相碰撞的聲響,似乎有人正在摔東西出氣,嘴角不禁上揚。

  子嬰很快的尾隨出來,確定丞相已經走遠,才踅了回去。

  「王上,外頭已經沒人了。」

  即便剛才只是演戲,可現在琅邪真想手邊再有東西可以讓他洩憤。「朕還是曌國的君王嗎?朕現在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無知……如今朕是自食惡果,一切都太遲了、太遲了。」

  一雙柔軟的小手包住那只掄緊的拳頭。

  「只要你願意,一切都還不遲。」依然喬裝成太監的皓月剛才只敢靜靜的站在後面,不敢有任何動作,就怕引起丞相的注意,讓他認了出來。

  琅邪滿臉懊悔,「是朕識人不清,總是認為自己都是對的,從不曾想過體察民心,瞭解百姓的想法,又一味的縱容丞相不斷擴張勢力。妳罵的對!亂黨之所以成為亂黨,是朕一手造成的,是朕逼他們造反,現在是朕該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她溫言安撫。「那麼你更該想辦法去彌補過錯,雖然不能讓死去的人復活,但是只要你有那個心,百姓們一定會給你機會的。」

  伸臂將皓月擁進懷中,宛如她是他最大的支柱。

  「朕願意付出一切代價來證明自己,即便是用性命。」

  子嬰已然躡手躡腳的退到禦書房外守著,不想打擾兩人的卿卿我我。

  「皓月,若是沒有妳,朕這一生將會有多大的遺憾。」琅邪真是愛慘這個既神秘又美妙的小女人。

  皓月俏皮的轉了轉眼珠,「我還以為自己老是惹你生氣,你一定巴不得我從來沒出現過。」

  「不許這麼說!」他有些疑懼的摟緊她。「朕不許妳消失不見!不准妳回到自己的世界,不管那是什麼地方,除了朕的懷裏,妳哪裡都不准去,聽到了嗎?」

  他真怕她又像最初那樣突然在空氣中蒸發。

  她圈緊手臂,仰起秀顏看著他,「就算是死,我也不會離開你。」

  琅邪動情的俯下頭顱,吻了她一遍又一遍,彷佛永遠都不夠似的。

  「我想到一個故事。」

  霍地,皓月掙開他的吻笑說。

  琅邪一臉哭笑不得的看著神情慧黠的她,「妳還有故事?非得選在這個時候說嗎?」還真是有點殺風景。

  「怎麼了?」

  他笑咳一聲,「朕對妳的故事已經到了又愛又怕的地步了。」

  皓月努了努小嘴,「既然不想聽就算了,我另外去找個願意聽的人。」

  「不准!」琅邪霸道的摟回她。「除了朕之外,不准妳說故事給其他男人聽,朕又沒說不想聽。」

  她憋住唇邊的笑意,「看你每次都這麼不情不願,我也不想太勉強。」

  「一點都不勉強,朕很樂意聽。」他真是一點男人的骨氣都沒有。「妳可是朕的王後,王後的話,朕哪敢不聽。」

  聞言,皓月嘴角的弧度微微收斂。「你已經要立菀妃為王後了。」

  「那是權宜之策,朕從來沒有打算立她為後。」琅邪抬起她的下巴,笑得有些可惡。「吃醋了?」

  她羞惱的瞪他,「你到底要不要聽故事?」

  「聽,當然聽了。」他眸底的笑意更深了,掀袍坐下,順勢將皓月拉到懷中。「王後,朕洗耳恭聽了。」

  嗔怪他一聲,皓月才全身放鬆的偎向他。「有個叫秦巨伯的老人,有天夜裏外出喝酒,路上經過山神廟,忽然看到兩個孫子出來接他回家,心裏很是高興,想不到兩個孫子扶他走了大約一百步,突然將他按倒在地上,還掐住他的脖子,口中罵道:『老奴才,你曾在前天打了我,我要殺了你!』秦巨伯回想起來,前天的確打了孫子,心裏很是害怕,於是假裝死去,兩個孫子便扔下秦巨伯走了。

  「回到家中,秦巨伯看到兩個孫子,便要處罰他們,兩個孫子很驚愕不解,馬上跪下叩頭:『我們是子孫小輩,怎麼會做出那種事,一定是妖怪在作祟,請你再試探一下。』秦巨伯聽了便開始懷疑。」

  說到這裏,皓月羞惱的拍開琅邪的大毛手,因為他正把手掌鑽進她的衣襟,在她的怒瞪下,才皮皮的縮了回去。

  「過了幾天,秦巨伯假裝喝醉,又經過山神廟,看見兩個孫子前來攙扶,秦巨伯立刻抓住他們,讓他們無法動彈,回到家一看,才知道是兩隻狐狸,嚇了一跳,一不小心就讓牠們逃走了。

  「一個多月後,秦巨伯又假裝喝醉,夜晚獨自外出,身上還藏了把刀子,家裏的人都不知情。而他到了深夜還沒回家,兩個孫子很擔心,以為又碰到妖怪,於是出門迎接他,想不到秦巨伯居然以為他們是狐狸變的,便將兩個孫子都殺死了。」

  皓月瞬也不瞬的看著他,等著他聽完之後的想法。

  「嗯……朕想不出其中的含義。」他佯裝不解的喃道。

  她瞠大明眸,「怎麼會呢?真的想不出來?」

  琅邪歪著俊首,一副苦思的模樣。

  「這個故事的意思就是說鬼怪要害人,都會利用自己身邊最親近的人事物來製造矛盾和猜疑,除非有足夠的智慧能看穿,不然通常都會讓鬼怪得逞……你在偷笑?」皓月懷疑的斜覷。

  他再也忍俊不住的大笑。「哈哈……」

  「你騙我!」她氣憤的掄拳打他。

  閃躲著皓月揮來的粉拳,琅邪笑不可抑。「偶爾也要讓朕占一下上風,不然朕的威嚴都快沒了。」

  皓月白他一眼,「我還以為你變笨了,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妳好大的膽子,居然敢說朕笨,看朕怎麼懲罰妳。」說著,俊眸發亮的欺近她,大掌罩上皓月的胸。

  她面如火燒的推拒,「這裏是禦書房,不可以亂來。」

  「那就跟朕求饒。」琅邪輕舔著她珠潤的耳垂,感覺到她敏感的輕顫,欲火也被點燃了。

  「王上現在正忙著,大人有什麼事要稟告?」

  外頭響起子嬰刻意拔高的音量,似乎是在提醒兩人時機、地點都不對。

  琅邪不怎麼情願的放開懷中的嬌軀。

  「回王上。」子嬰來到門口,低頭稟明,免得看到不該看到的畫面。「御史大夫有事求見!」

  覷了下已經整理好衣裝,小臉佈滿紅霞,安靜地站到角落繼續扮演太監的皓月,他這才允准外頭的臣子謁見……

  
  「見過娘娘。」丞相必恭必敬的跪拜。

  菀妃自是不會讓他跪太久。「舅舅免禮,賜坐!」今天可以坐上王後的位子,他當然是功不可沒。

  「謝娘娘。」待他落坐,這才開口問道:「不知娘娘召微臣來有何吩咐?」

  她沉吟一會兒,斟酌著該如何啟齒。「舅舅,聽說近半個月來王上都未上早朝,本宮有些擔心王上是否龍體欠安。」

  「娘娘不必多心,王上一切安好,娘娘只要等著立後大典的來到,其他的有微臣在,不會有事的。」丞相垂下心思深沉的眸光,想撫平她的疑慮,可不希望她在這節骨眼鬧事。

  「舅舅應當不會背叛本宮吧?」菀妃小心的確認。

  丞相露出受辱的神情,「娘娘是不信任微臣?」

  「本宮只是……舅舅不要生氣,本宮自然信得過舅舅了。」她不敢再問。

  他臉色緩和,「娘娘再過不久就要成為曌國的王後,就該有王後的雍容高貴、沉著嫺靜,如此才能成為後宮之首,其他嬪妃最佳的典範,可別為了一點風吹草動就亂了陣腳,讓人看笑話。」

  菀妃虛心接受,也責怪起自己聽信老宮女的話,險些惹惱了他。「多謝舅舅教誨,本宮謹記在心。」

  「娘娘這麼做才對。」丞相三言兩語就解決她。「微臣還有要事,那麼就先告退了。」

  丞相一走,菀妃便把矛頭指向老宮女,訓了她一頓,要是和舅舅翻臉,以後還有誰會幫她?在這座王宮裏,她可是需要強而有力的靠山。

  
  還有三天……

  「大哥還不睡?」對於這個兄長的失而復得,秋筠那股報仇的決心似乎也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如果還要她再用親人的命來換取起義的勝利,她絕對做不出來,因為她不想再嘗到喪親之痛了。

  秋緯沒有開口,雙手背在身後,仰望滿天星斗,以及那一輪皎潔的明月。

  「大哥還忘不了她?」

  他收回目光,「妳在說誰?」

  「大哥自己心裏有數。」這是兄長頭一次有愛慕的女子,可惜人家偏偏愛的是他們的仇人,註定有緣無分。

  「我在想其他人究竟會做出什麼決定。」秋緯不想跟妹妹討論自己的感情,於是把話題扯到正事上。「曌國會有什麼樣的未來就看他們了。」

  秋筠臉上也流露出惶惑不安。「大哥,我們真的要放棄替爹報仇?」

  「大哥也曾經掙紮過,可是如果放棄報仇,可以換得百姓的安居樂業、平安順遂,爹就算在天之靈也會贊成的,因為他向來就是以百姓為重。」他側身反問她。「妳呢?」

  「我?」秋筠學著兄長仰首看天。「我想我永遠都不會原諒蒼帝,不能忘記是他親手殺了爹……不過只要他願意當個敬天愛民、尊賢仁政的君王,彌補自己把的錯誤,我願意給他一次機會。」

  他淺哂。

  「要是他沒有做好,依舊是那個喜怒無常、專權跋扈的暴君,那麼只要我活著的一天,就算拚著這條命不要也要殺了他。」她斷然的說。

  秋緯輕揉了下她的頭。

  「大哥,人家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秋筠跺著腳抗議。

  「是,妳已經長大了,可以嫁人了。」

  「我才不嫁,我要永遠跟大哥在一起。」

  「傻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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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一個半月後──

  「……再過半個月就是立後大典的日子,聽說巖國、霝國和朢國的君王也會派遣使者前來祝賀,不過王宮裏的氣氛聽說怪怪的。」

  也不知是誰起的頭,幾個坐在一塊喝茶的客人閒聊著。

  「怎麼說?」

  那人故意神秘兮兮的壓低嗓音,「我有個親戚因為家裏窮,就把兒子送進宮裏當太監,前陣子獲准回家省親,不小心說溜了嘴,好像是王上身體不適……成天都待在寢宮裏,連早朝也不上了。」

  背對著他們的纖柔身影陡地僵硬。

  琅邪病了?

  她差點打翻手上的茶杯,儘管流言不可信,但皓月卻無法阻止自己胡思亂想,除非是很嚴重的病,否則琅邪不可能連早朝都沒辦法上,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她真想馬上回王宮去。

  「這話你可別亂說,是會被殺頭的。」有人好心警告他。

  為了證實自己所言不假,那人可是信誓旦旦。「我那親戚真的是這麼說的,不是我在唬你們。」

  另一個人也迫不及待的加入八卦行列。「我也聽說了,聽說原本駐守在其他城的軍隊,最近好像都往我們亢宿城這兒集結。」

  「會不會是來慶祝王上立了王後?」

  「怎麼可能?十幾萬大軍可以把整座城圍成好幾圈,到時可是連一隻蚊子也跑不出去。」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誰知道,反正又和我們無關。」

  「好了、好了,別再說了!小心惹禍上身。」

  皓月忽然有種很不祥的預感,似乎有什麼事要發生了。付完帳,她很快的離開茶鋪,心慌意亂的走在熙來攘往的大街上。

  大軍正在往王宮集結……

  如果這是真的,那就太不尋常了。

  是琅邪擔心那群亂黨會選在立後大典那天起事造反,所以打算派軍隊進城?還是有其他原因?皓月不知怎麼地心跳得好快。

  不期然的,她在人來人往當中,瞥見一張不可能會再看到的面孔,整個人霍地傻住了。

  是她眼花了嗎?

  下一個動作,皓月急切地撥開擋在身前的人潮,往前鑽動,想要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不可能是他!

  他已經被處死了不是嗎?

  不可能!

  也因為這個原因,皓月找遍了大街小巷,最後仍然一無所獲,直到夜幕低垂才返回陋巷中的小屋,因為租金便宜,隱密性又高,所以才決定住了下來。

  「姑娘,妳總算回來了。」見她失魂落魄的進門,在屋裏急得像熱鍋上螞蟻的宮女趕緊上前迎接。

  另一個宮女已經擰了條濕毛巾過來伺候。「今天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可把奴婢給急死了……姑娘,妳怎麼了?」

  皓月搖了搖頭,「沒什麼。」她沒有追到人,可見是看錯了。

  「餓了吧?奴婢去把飯菜熱一熱。」

  見她神情恍惚,兩名宮女相視一眼,「姑娘在想什麼?」

  「下午我在街上看到一個人。」皓月還處在震驚當中。「可是他已經被處斬了,不可能還活著……」

  宮女做出驚恐的表情,「大白天難道有鬼?」

  「姑娘,妳可不要嚇奴婢。」最怕那種東西的宮女臉色大變。

  皓月輕笑一聲,也覺得根本不可能。「大概是我看錯了。」

  「一定是看錯了。」兩名宮女點頭如搗蒜。

  皓月不禁傷感,「他已經死了,我還在奢望什麼……沒事了,妳們不要擔心我,其實餓的話可以先吃,不用等我回來。」

  「姑娘是主子,哪有奴婢比主子先用膳的道理。」宮女依然還是謹守尊卑的分際。「奴婢去把飯菜拿去熱一熱。」

  等她走了,另一名宮女又重新擰了濕毛巾讓皓月擦手。「姑娘臉色不太對,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我下午在茶鋪聽說了些事,心裏很不安。」皓月小臉一整,「妳們有辦法跟宮裏的人打聽消息嗎?」

  宮女面有難色,「這……」

  「算了,如果很勉強就不用了。」她們這一個多月來跟著自己吃了不少苦,不能再為難她們了。「吃飯吧!」

  
  當晚,睡在簡陋的榻上,皓月躺下來沒多久,旋即心煩意亂的坐起身,她必須想辦法打聽到宮裏的情形,不然無法安心,可是要找誰才好呢?

  自從秋緯被當眾處斬後,的確達到恫嚇的效果,百姓似乎對朝廷更加敬畏,誰也不敢提起他的名字,更沒有人敢再批評君王的不是,可是皓月反而更加憂心,因為這股龐大的民怨隨時有爆發開來的可能,屆時再也沒人抵擋得住,只會造成兩敗俱傷。

  她用雙手環抱住自己,也擋不住心頭湧起的寒意。

  叩、叩、叩……

  深夜的敲門聲讓皓月驚跳一下,這個時辰會是誰來了?

  門板又被敲了兩下。

  就在她打算出去應門,睡在另一間房的兩名宮女已經先後出來了。

  「是誰?」其中一人手執銅燭臺,聲音還有著濃濃的困意。

  外頭響起男子飽含歉意的聲音。「這麼晚打擾了,有事想要請問。」

  另一個宮女打了個呵欠,「等一等。」說完便「喀!」的一聲拉開門閂。「你要找誰?」月光映照出對方瘦削的身影。

  原本在房裏的皓月也跟著出來,因為她總覺得這個聲音有點耳熟,好像在哪裡聽過似的。

  男子的身影在談話之間挪動了幾分,正好讓屋內的人得以窺見他的長相。「對不起,我想請問一下……」

  「喝!」皓月劇烈的抽氣一聲。

  站在門口的男子聽見異聲,目光射進屋內,終於也看到她了。

  「是妳?!」

  皓月驚愕不已地瞪著大步跨進門檻的年輕男子,也是一臉的不敢置信,雖然比之前清瘦不少,下巴也多了些短短的青色胡髭,看來有些狼狽,不過卻是完好無缺,她可以確信自己看到的不是鬼,因為他有影子。

  「秋、秋緯?」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怔怔的看著她,「怎麼會是妳?」

  「你沒死?!」皓月失聲叫道。「那我白天在街上看到的確實是你沒錯?怎麼會這樣?你不是已經、已經……」

  秋緯露出一縷苦笑,接下她未竟的話。「已經被處死了。」

  「你沒有死。」皓月一時之間失去思考的能力,只能愣愣地看著秋緯,整個人陷在極大的震懾當中,只是重複著同樣的話。「你沒有死……你沒有死。」

  她完全想不通其中的原因,原本應該死的人居然還好好活著,究竟發生什麼事了?不只是她,秋緯也一樣疑惑。

  「可是妳怎麼會在這兒?」秋緯也想不透,下意識地回頭詢問還站在屋外的人。「為什麼帶我來這裏?」

  原來不只他一個,後頭還跟了另一名身量較高的男子,只是始終隱在黑夜當中,所以方才沒有留意到。

  就見那名男子往前一步,踏進屋內,那張有稜有角的五官讓皓月錯愕的瞠眸。

  「玄枵!」他不是別人,正是統領王宮禁衛軍的衛尉。

  玄枵單膝下跪,「見過姑娘。」

  「天女也認識他?」這下換秋緯愣住了。

  皓月完全被搞糊塗了。「你……玄枵,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你會跟他在一起?你不是應該在宮裏……難道是琅邪……」

  「姑娘猜得沒錯,這一切都是王上的計畫。」他沉聲的說。

  她僵在原地,隱約猜到是什麼了。

  宮女關上大門,把屋裏點亮。「大家先坐下來,再慢慢說吧!」奉上茶水之後,兩人便安靜的退到一旁聆聽。

  「你既然還活著,那麼當天被處斬的犯人……」皓月試著理出頭緒。

  秋緯歎了口氣,「是個原本就該被處死的死囚,在遊街示眾後,我的頭上被套上黑色頭罩,接下來的事完全不曉得,後來才知道就在那時我被調了包,送上刑台的是另一個殺人無數的罪犯。」

  「調包?」她吶吶的說。

  他點了下頭,經過這次的牢獄之災,神情有些憔悴。「沒錯,接下來這一個多月我都被獨自監禁在某處大牢,三餐都是玄枵送來的,沒有任何嚴刑拷打,直到今天突然被釋放出來,然後他說要在我離開之前,帶我來見一個人,沒想到居然會是妳。」

  「玄枵,你說這一切都是琅邪計畫好的,其實他根本不是真心要處死秋緯的是不是?」這是皓月自己的臆測。

  玄枵神情凝重的頷首。「王上之所以下旨處死他,其實只是想引蛇出洞,揪出真正的背後主謀者。」

  「真正的主謀者?」她納悶的問。

  「主謀者其實就是丞相和霙妃娘娘的父親螣逍。」玄枵將整件陰謀全盤托出。「螣逍因為不滿被王上強迫卸去太尉之職,仗著大軍之中有他的心腹在,意圖擁兵自立,而丞相也早就有稱帝的野心,近年來籠絡文武百官,權勢之大足以一手遮天,於是兩人聯手打算起兵造反,因此王上才想利用處死秋緯,以及舉行立後大典,讓他們以為時機成熟了,再將他們一網成擒。」

  皓月全然明白了,也更加駭然。「這樣太冒險了!光是靠宮裏的禁衛軍,要怎麼對付十幾萬大軍?還有他要怎麼保護自己?何況老百姓對他的憎恨和怨怒也因此再無法化解……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不讓我知道?」

  「王上是想要保護姑娘,姑娘在宮裏的處境十分危險,一個不慎,就有可能斷送性命。」玄枵為主子的決定辯解。

  她登時淚水盈眶,「所以他才故意趕我出宮,假裝不再愛我。」原來從頭到尾她都誤會琅邪的用心良苦。

  「王上說他可以接受百姓對他的恨意,因為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好君王,可是卻無法忍受丞相和螣逍為了一己之私而想篡位謀反,他可以死在百姓手中,但是在這之前,他要親手斬了背叛他的人。」

  玄枵的話撼動了秋緯的意志。

  「王上還說,他沒有處死亂黨的首領,是因為他曾經親手殺了他的父親,他能夠深切的體會他為親人報仇的決心,也隨時等著他下戰書。」

  「他、他怎麼知道我爹?」秋緯驚疑不定的問。

  「還記得你被關在官府大牢裏嗎?我也在場,所以你們所有的談話我都聽見了。」玄枵點醒他。

  秋緯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你就是……」他想起當時除了自己和石五叔、吉大叔之外,還關了另一個犯人,只是從來沒聽他開口說過話。

  「王上這麼做只是想知道你們為什麼造反?對他究竟有什麼不滿?」玄枵深吸了口氣,「雖然王上已做好萬全準備,而且也另外派人進行策反,遊說螣逍的心腹能夠效忠朝廷、效忠王上,但是屬下實在放心不下,所以才違背王上的旨意,帶他來見姑娘。」

  皓月眼中泛著晶瑩的淚光,「他知道我在這兒?」

  這時,兩名宮女「咚!」的一聲跪下。「是奴婢把消息傳回去的,請姑娘恕罪。」

  「妳們?」

  宮女不得不據實以告。「其實奴婢是受王上的旨意來伺候姑娘的,王上擔心姑娘在外頭吃苦,所以吩咐奴婢們要好好跟在姑娘身邊,小心服侍。」

  捂住啜泣出聲的小嘴,皓月哽咽得說不出話。

  「姑娘,王上對妳情深意重,要不是顧及妳的安危,他是怎麼也不會放妳出宮的。」宮女可是看得清楚明白。

  她想說話,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琅邪,你真傻……

  是她還不夠瞭解他,是她錯了。

  而秋緯則是不發一語的坐在席上,其實內心正在天人交戰。

  蒼帝是他的殺父仇人,他該殺了他,以慰枉死的父親在天之靈;可是現今有更大的敵人在虎視眈眈、蠢蠢欲動,若是讓丞相和螣逍叛變成功,對曌國的百姓究竟是福還是禍?

  「還有一件事……」玄枵嚴肅的看著他,「你們口中的大爺,其實是螣逍的義子,是名專做毛皮生意的商賈,和菀妃娘娘可以說是青梅竹馬,暗戀她多年,可惜菀妃娘娘對他無意,一心一意只想當上王後,因為嫉妒王上橫刀奪愛,所以才在丞相的授意之下,假裝利用金錢資助你們,再混淆視聽,製造假像,也讓百姓和朝廷之間的裂痕越來越大,直到無法彌補的地步,丞相便可伺機坐收漁翁之利。」

  他震驚得不知該說些什麼。

  真是愚蠢!想不到自己成了有心人手中的棋子卻渾然未覺。

  皓月再也按捺不住,倏地起身。

  「我要回宮!」

  她的舉動嚇壞了兩名宮女。

  「姑娘,現在萬萬不能回宮。」

  「姑娘要是這麼回去,王上的苦心不就白費了。」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更要回去。」皓月露出堅毅的神情,「我不能讓他一個人孤軍奮戰,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事,我都要陪在他身邊。」

  宮女們被她臉上散發出的光彩所感動了。

  「奴婢馬上回房整理東西。」

  玄枵不由分說的制止。「妳們如果都一起回宮太顯眼了,丞相一定會懷疑,那王上的計畫不就前功盡棄了。」

  「玄枵說的對,妳們就留在這兒,等事情結束之後,我們還是會再見面的。」

  見她們勉強的點頭答應,皓月露出這一個多月來難得一見的燦爛笑靨,好像心中的陰霾全一掃而空。

  
  遠處不時傳來雞鳴,天色才濛濛亮。

  皓月一夜沒睡,站在屋外等待著天亮回宮。

  身後有人從屋內出來,靜立了片刻。

  「妳整夜未闔眼,該進去休息一會兒。」秋緯克制自己的語氣,不要透露太多情愫,因為他明白這名女子並非他所能擁有的。

  她回頭微哂,臉上不見半絲倦意。「我不困。」

  秋緯盯著她神采奕奕的小臉,「妳真的打算在這時候回宮?即便知道會有危險,妳也非回去不可?」

  「我不想再離開他了。」就這麼簡單一句話,已經道盡了一切。

  他眼中有些蕭瑟。「是嗎?」

  「秋公子?」皓月不解的瞅著他。

  「我也該走了。」他不能因為兒女私情而忘記更重要的事,只希望能儘快和妹妹筠兒,以及其他同伴會合,讓他們知道自己還活在世上。

  皓月霍地叫住他,「你打算怎麼做?」

  「我不知道。」秋緯知道她想確定什麼。

  她睇著他瘦長的背影,嘗試說服他。「我知道要你忘記殺父之仇是件困難的事,不讓你報仇更是不可能的,如果換作是我,恐怕也辦不到;可是我希望你能以大局為重,多替曌國的百姓著想,不要再讓更多無辜的人喪命了。」

  「妳這麼說很不公平。」他帶著指責的意味說。

  深吸了口氣,皓月昂起下巴,「我承認這麼說對你們太不公平了,畢竟你們失去的是至親的親人,不是光用嘴巴一句道歉就可以平撫內心的傷痛;我也知道就算殺了琅邪,也無法告慰那些冤死的百姓在天之靈,可是他變了!他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專權獨裁的蒼帝,他懂得反省,也懂得體恤他人,如果他死了,可以讓曌國的百姓過得更好,我不會阻止你們。」

  秋緯轉過身面對她,眼底有著掙紮。「蒼帝如果死了,真的會像妳所說的,曌國從此四分五裂、暗無天日?」

  「我說是,你會相信嗎?」她問。

  他深深的瞅著她,「我信。」

  「謝謝。」皓月閃著淚光笑說。

  「我不知道能不能說服得了其他人,可是我答應妳會盡力而為。」這是他所能保證的。

  皓月喉頭一梗,「這樣就夠了。」

  「保重。」秋緯知道他們再也沒機會見面了。

  她看著他那神似父親的臉孔,在心中給予最誠心的祝福。

  「你也保重。」

  
  子嬰確信沒有人跟蹤,才來到王宮內最偏遠的宮殿一隅。

  「衛尉大人,事情辦得怎麼樣了?」他撚起蓮花指,著急的問道。

  玄枵示意躲在屏風後頭的皓月出來。「公公,有個人想見你。」

  「見我?」子嬰狐疑的瞅著低著頭的太監,有些不太高興,尖著嗓子訓斥。「你是新來的是不是?這麼不懂禮數,見了本公公也不會吭聲。」

  來人抿唇一笑,「公公好。」

  那明顯的女子聲音讓他嚇了一跳。

  皓月這才仰起小臉,「是我。」

  「啊!」子嬰大叫一聲,連忙用手捂住,第一個動作就是沖到門口,察看外頭有沒有人在偷窺,然後又跑回來。「妳、妳……妳怎麼回宮了?」緊張到說話都結巴了。

  她噗哧的笑了。

  子嬰急得不知所措。「妳、妳還笑得出來?衛尉大人,你怎麼把她帶回宮了,難道你忘了王上是怎麼交代的?」

  「你不要怪他,是我堅持要回來的,公公也不必再隱瞞下去,我已經都知道了,所以才更要回來。」皓月堅定的說。

  他聽了滿臉動容,掏出手巾拭了拭眼角,「姑娘真的決定這麼做?」

  「無論結局是好是壞,我都要陪在他身邊。」

  「那真是太好了。」子嬰頻頻拭淚。「奴才正擔心光靠自己一人能不能保護得了王上,現在妳回來了,總算多了個人可以商量。」

  皓月等不及地問出心中的擔憂。「琅邪還好嗎?我在宮外聽說他病了,所以這陣子都沒有上早朝,是什麼病?病得很嚴重嗎?」

  「王上沒病,只不過……」

  她一顆心七上八下。「只不過什麼?」

  「現在王宮裏到處都是丞相安排的眼線,王上等於是被孤立起來,就連侍衛也難保沒有他們的人,連到禦花園賞花都有人亦步亦趨的跟著,王上索性哪裡也不去,因為就算是上了早朝,大部分的官員也只聽命丞相一人的話,真可說是四面楚歌。」

  「難道大家都站在丞相那一邊?」皓月沒想到事態如此嚴重。

  子嬰甩了甩手巾,「形勢比人強,現在丞相的勢力最大,誰敢有異議?算了,先別提這個,奴才現在得想想該怎麼把姑娘送到王上身邊。」他敲了敲腦袋。

  
  心情忐忑的回到紫微宮,子嬰身後跟著端著午膳的太監。

  他橫了一眼守在門口的侍衛,「好好在外面看著,別讓閒雜人等進來打擾王上用膳知道嗎?」

  「是。」侍衛應答。

  子嬰扭身進了寢宮,兩人一前一後穿過一扇屏身是黑面朱背,正面用油漆彩繪雲龍圖案,綠身朱麟,體態生動,背面朱色地上,滿繪淺綠色菱形幾何紋,中心嵌一穀紋玉璧,屏框四周,圍以較寬的菱形彩邊的巨型屏風。

  「王上該用膳了。」他來到手時斜倚在描繪著朱紅色雲紋的彤幾上,支腮假寐的琅邪身前說。

  「先擱著吧!」琅邪閉著眼皮。

  輕咳一聲,「王上,皓月姑娘那兒……」

  「儘快把她送出城去。」不待子嬰說完,他不容轉圜的下令。「她要是不肯,不管用什麼方法都要讓她離開亢宿城,離開王宮越遠越好。」

  「是。」子嬰清了清喉嚨,才沒笑出聲來,朝身後的太監使了個眼色,「把午膳擱下。」

  低垂著頭的太監將端來的午膳一一擱在黑色漆幾上,眼角微抬,覷了眼閉目沉思的琅邪,眼神有些激動。

  「你留下來好好伺候王上。王上,那奴才先退下了。」子嬰躬了下身,忍笑的踏出寢宮。

  琅邪伸指揉了揉眉心,「不用伺候了,都下去吧!」

  侍立在旁的太監卻動也不動。

  「怎麼?現在連個太監都不聽朕的了?」他冷凜的嘲弄。

  再也強忍不住滿腔的柔情,纖細的身子撲了上去。

  「大膽!」琅邪冷不防的被抱個正著,龍顏大怒,一把拽住對方細瘦的手腕,只消再用點力就可以折斷了。

  「啊!」因為疼痛讓太監嬌呼出聲。

  他猛然震住,扣住太監細緻的下巴,想確認真是心裏想的那個人,直到看清眼前朝思暮想的秀顏,沒有喜悅,反倒怒火中燒。

  「該死!」琅邪大為惱火,揚聲大喝。「子嬰!子嬰!」居然無視他的旨意,自作主張,這回絕不再念及舊情。

  皓月喬裝的太監馬上從後頭摟住他的腰,斬釘截鐵的輕喊,「叫他也沒用,我不會走的!我再也不要離開你!」

  「朕已經厭倦妳了,現在馬上滾出王宮。」他情急地捉住她的手腕,將皓月往外拖。

  她貝齒一咬,索性勾住他的頸項,拉下琅邪驚怒的俊顏,吻去他的違心之論,也讓他瞭解她的決心。

  所有的偽裝和抗拒在這一刻化成柔情萬千。

  琅邪悶吼一聲,狠狠的、粗暴的吸吮著那兩片柔嫩的唇瓣,將舌頭滑進濕熱的小嘴中,飽嘗著那獨有的芳液,彷佛是最後一次,要將她整個人都吞噬了。

  「朕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把妳送出宮……現在妳要朕怎麼辦?」他的心情在恐懼和狂喜之間徘徊不定,簡直快要發瘋了。「妳真可惡!」

  這小女人都不知道他是花了多少力氣才忍痛將她送走,即便相思欲狂,也不敢去看她一眼,結果她居然又主動往火坑裏跳,教他怎麼不又氣又惱?現在見到她,又能抱著她、吻著她,他是再也無法將她推開了……

  她臉色一柔,緊緊圈住琅邪的頸項。「那就讓我留在身邊,不要再趕我走了,琅邪,我要跟你在一起。」

  「朕從來沒有這麼無助過,都是妳害的。」琅邪一面狂吻著她,吻到唇瓣又紅又腫,大手更是伸進太監服飾的下襬,粗魯急迫的解去腰帶上的扣結,腦袋再也裝不下其他念頭,只想盡速佔有她。

  皓月癱軟無力的被放倒在彤幾上,暈紅雙頰的看著他再度俯下身軀,吻到她嬌喘吁吁,化成一攤春水。

  覷著身下的她意亂情迷的嬌態,連身上的紫色龍袍都還來不及脫去,琅邪便以最快的速度把下裳扯至膝蓋,置身在修長的玉腿之間,一個挺身,將沸騰火熱的男性欲望烙進緊窒濕濡的花心……

  「呃。」結合的力道讓她呼吸一窒。

  似乎還嫌不夠親近,他將剛猛堅硬的欲望退出,接著一記強而有力的進入,皓月不由自主的仰起螓首嬌喘,濕熱的花心瞬間綻放開來,讓琅邪一次又一次的將屬於自己的印記烙在她體內。

  琅邪宛如一頭髮了狂的野獸,展開兇猛的掠奪和衝刺。「妳是朕的……朕再也不放開妳了。」

  她滿懷愛意的拱起身子,去包容他的全部,也交出自己的心,不再有疑惑,不再有彷徨,這一生她都要留在這個世界,留在這個男人身邊,再也不離開了。

  媽,請妳原諒……

  她不會回去了……

  因為她再也離不開這個男人……

  皓月在激情的浪潮中,眼神迷蒙的心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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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姑娘,方才王上派人來說今天無法來陪姑娘用膳了。」之前的兩名宮女又調回瓔珞宮來當差。

  皓月倒不覺得意外,身為一國之尊,本來就該有很多事要忙。「那我們就不等他了……對了!等一下用過膳之後,妳去請郎中令過來一趟。」

  郎中令是掌管王宮門戶的總管,進出都得經過他那一關才行。

  「姑娘要做什麼?」兩名宮女互看一眼,其中一個拔高音量,「該不會又要把王上賜給妳的那些衣服和首飾統統拿出去賣吧?」上回已經賣了好幾箱,讓她們心疼了好幾天,才得手的銀子轉手送給別人,想想真是不劃算。

  她笑著點頭。「讓妳猜對了,妳就跟上回一樣,拿著出宮的權杖把這箱東西送到估衣鋪去,這次全用來買稻米的種子,再托人送到房宿城給那兒的郡守。」

  房宿城介於曌國和朢國之間,屬於邊陲地帶,相較於其他座城,住在那兒的百姓生活尤其困苦,皓月也私下調查過,房宿城的郡守算是清廉的好宮,所以更需要有人伸出援手,要不是她無法出宮,否則就自己來做了。

  兩名宮女不可思議的瞪著她看。「姑娘,剩下的那些可是王上賞賜的,而且還是專門為姑娘訂制的,全曌國可找不到第二件,妳怎麼捨得賣掉?」

  她打開裝滿衣物的木箱,心裏還在盤算著能賣多少銀子,請幾位工匠、買幾袋種子。「我一個人又穿不了這麼多,擺著發黴多可惜,等賣了銀子就可以幫房宿城的災民蓋更多房子,還有種子可以播種,就不怕糧食短缺,不是更有價值?這也是在做善事,有什麼好捨不得的,妳就不要管這麼多,去把郎中令找來就是了。」

  宮女們垮下了臉,「奴婢真是不明白。」

  「妳不明白什麼?」

  皓月把木箱蓋子闔上,心想這是她唯一能做的,希望真的能幫助那裏的百姓,讓他們知道他們的君王並沒有棄他們於不顧,雖然這樣有點矯情,不過總比什麼都沒做來得好。

  「王上居然吭也不吭一聲,由著姑娘亂來,可見王上有多寵愛姑娘。」宮女的口氣難掩欣羨。

  皓月怔了怔,「妳的意思是說他都知道?」

  「姑娘,要是沒有王上點頭,郎中令再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隨便讓奴婢運這些東西出宮。」宮女失笑的說。

  她想想也對,自己真是笨透了,居然沒想到這一點,還以為神不知鬼不覺。

  「呵呵……」皓月笑到雙肩不停抖動。

  宮女們一臉狐疑,「姑娘笑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太高興了。」這等於說琅邪默許了她的行為,這也算是一大進步了。

  「高興?有什麼好高興的?真是奇怪的姑娘。」宮女妳看我、我看妳,忍不住犯嘀咕。

 
  春寒料峭,霪雨霏霏。

  皓月想了很久,既然琅邪也贊成她的行為,不過那些銀子終究是杯水車薪,緩不濟急,最重要的還是要靠朝廷的介入,她打算請他微服出訪,就像上回前往氐宿城祈雨賑災一般,親自走一趟,給房宿城的百姓加油打氣,才能彰顯君王的仁慈。

  「姑娘走慢一點,小心腳下。」宮女撐著油紙傘跟在後頭。

  她走得很快,學不來輕移蓮步。

  這時,皓月覷見一道她不想見的身影踏出紫微宮。

  丞相自然也見到她的到來,一反過去視而不見的態度,狡笑的上前。

  「妳來見王上,想必是聽說了。」

  「聽說什麼?」皓月問得戒慎,面對此人,她可不敢大意。

  他笑得別有居心。「難道妳不是因為聽說亂黨的首領被抓了,才想來幫他跟上上說情的?」

  皓月心頭一驚,「你說亂黨的首領被抓了?」

  「原來妳還不知情,本丞相還以為既然是天女,當真有預知的能力,可以未卜先知。」他佯裝訝異的諷笑。

  她手心擒了一把冷汗,「丞相確定不是抓錯了人?以為隨便抓個無辜的百姓就充數吧?」

  「對方罪證確鑿,而且已經認罪了,本丞相可沒有冤枉他。」丞相笑睇著皓月血色漸失的小臉,心裏更是得意。

  心頭沒來由的打了個突。「他是誰?」

  丞相目光閃爍,「聽說是個叫秋緯的儒生,真是人不可貌相。至於其他細節,恕本丞相不能隨意透露,妳若想知道,不妨直接去問王上,王上不是向來最寵愛妳的嗎?」話中飽含諷刺的意味。

  真的是他!

  她的心猛地涼了半截。

  皓月瞪了一眼那張小人得志的臉孔,無暇多想,只想馬上見到琅邪。

  
  「王上,皓月姑娘求見。」子嬰低聲稟奏。

  琅邪目光一斂,把玩著胸前的龍紋玉佩,沉吟半晌,眼神再次調到恭立在左側的玄枵身上,「……就按照朕方才所說的去辦。」

  他拱手一揖,「遵旨。」

  「下去吧!」待玄枵退下,琅邪這才讓子嬰去請皓月進來。

  皓月神色匆匆的進門。「琅邪。」

  「朕還想待會兒批完了奏章再上瓔珞宮去,想不到妳就來了。」長臂一攬,將她圈在懷中笑說。

  她深吸了口氣,神情凝重。「我聽說已經抓到亂黨的首領?」

  「又是誰多嘴了?」他不悅的問。

  「先不要管是誰說的,我只想知道是真的嗎?」

  琅邪覷她一眼,「確實有這回事。」

  「你打算怎麼處置?」

  他冷嗤一聲,「造反者死,這是必然的結果。」

  「你不可以殺他!」皓月沖口叫道。

  「就算妳是朕最愛的女人,曌國未來的王後,也由不得妳干涉朝政,這一點妳該明白。」琅邪俊臉森冷,語出警告,「朕也已經說過好幾次,容不得那些和朝廷對立的叛逆之徒,若不殺雞儆猴,豈不是表示朕無能。」

  皓月胸口一窒,「就算你砍了他的腦袋,還是會有別人代替他的位子,難道你要把有的百姓都殺光了,才能昭顯你這君王的能力嗎?」

  「住口!」

  她瑟縮一下,口氣放軟,「琅邪,沒有百姓,就沒有君王,以德服眾比殺戮更要來得服人,請你再仔細的考慮。」

  「什麼都不用說,朕已經決定了。」琅邪聽不進任何忠告。

  她緊閉了下眼,「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饒了他嗎?」

  琅邪瞳眸微瞇,定定的看了她半晌,似乎在揣測著什麼。「為什麼妳要這麼拚命的替他求情?」

  「因為他救過我,還記得上回出宮受傷的事嗎?就是他救了我,不然我早就死了,琅邪,我求你不要殺他,我求求你好嗎?」她含淚懇求。

  他不為所動。「他救了妳,朕很感激,不過他犯的可是死罪,除非他願意跪在朕的面前,發誓永遠效忠朕,朕也許會考慮放他一條生路。」

  皓月的心沉進了穀底,明白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我跪下來求你呢?」她問。

  「為了區區一個亂黨,一個想置朕於死地的叛逆,妳居然願意這樣低聲下氣的求朕?」琅邪下顎抽搐,胸口燃起一把無名的妒火。「真的只是因為他曾經救過妳嗎?」

  「什麼意思?」

  心口上有只名叫嫉妒的蟲子啃咬著他,讓他很不是滋味。「朕非常不喜歡妳替別的男人說話,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不要再說了。」

  她不肯就這樣放棄。「琅邪,和大怨,必有餘怨,安可以為善?你殺了他,只是逞一時之快,可是百姓心裏會怎麼想?他們只會懼怕你,卻不能真心臣服於你,你永遠成不了一位英明的君王。」

  「夠了!」琅邪俊臉鐵青的大聲咆哮。「朕已經聽夠妳的教訓,不要再得寸進尺了,現在就給朕回瓔珞宮去,沒有朕的旨意,不准踏出一步。」

  「琅邪……」

  子嬰唯恐她再觸怒天顏,連忙上前勸阻。「姑娘,妳還是別再說了,不然事情只會更糟。」

  皓月瞅著背對自己的傲然身影,似乎在兩人之間隔出一道無形的鴻溝,只得咽下舌尖的話,帶著滿身的沮喪離開了。

  待送她出了紫微宮,子嬰才踅了回來。

  「皓月姑娘走了。」

  琅邪將雙手背在身後,靜默不語。

  「王上?」

  他旋過身來,神情肅穆。「宣太尉。」

  
  「遊街示眾?」

  秋筠聽到同伴傳回來的消息,險些暈厥過去。

  「現在囚車已經來到大街上了,其他人都跑去看,本來我們是打算趁亂劫囚,不過戒備太森嚴,根本找不到機會下手,我還聽說……」

  她急著拉扯他的袖子,「你還聽說什麼?阿耀,你快說!」

  他抽噎一聲,「我還聽說遊街示眾之後,今日午時,秋大哥就要在城西的牌樓前當、當眾處斬,嗚哇……嗚……」

  「不……大哥!」秋筠哭喊著跑了出去。

  阿耀急著跟上去。「筠兒!」

  「大哥!大哥!」她一路喊著,哭紅雙眼只想見兄長最後一面。

  街上擠滿了圍觀的百姓,敢怒不敢言的目送囚車經過,在他們心中掀起了更大一波對當今朝廷和君王的不滿浪潮。

  挺直背脊坐在囚車內,秋緯的神情平靜,一副慷慨赴死的態度。

  「大哥!」

  熟稔的呼喊終於讓他產生動謠,臉色丕變,陡地側身住後看,果然見到妹妹飛奔而來。「筠兒?」他最不希望她見到自己的死狀。

  秋筠努力想靠近囚車,卻被押解的官兵給阻擋下來。「大哥!大哥!」

  「快走!不要來看!」秋緯揚聲叫道。

  她哭得泣不成聲,「大哥。」

  阿耀連忙將她拉進人群當中。「妳想找死啊?萬一被發現我們是一夥的,大家都沒命了。」

  「你怕死我可不怕,放開我!我要去救大哥!」她激動的哭叫。

  他用袖口抹去臉上的淚水,「誰說我怕死?可是單憑我們兩個怎麼救得了秋大哥?只是白白送死罷了。」

  「那怎麼辦?難道要我眼睜睜看著大哥被處死?」秋筠心中悲痛逾恆。「天理何在?天帝為什麼不張開眼睛?」

  
  「午時問斬?」皓月臉上一片慘白,一時之間無法接受聽到的消息。

  宮女有些後悔告知實情。「姑娘,妳還好吧?」

  「現在是什麼時辰?」

  「就快午時了。」

  皓月嬌軀晃了晃,不假思索的便往外沖。

  她必須去阻止,不能讓秋緯就這麼被斬首示眾,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為什麼?她費盡心思想要阻止百姓和朝廷之間的對立,可是最終還是走向毀滅的命運,是她的力量太薄弱了?還是歷史根本無法改變?

  心臟彷佛被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掐住,讓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姑娘,妳不能出去!」宮女慢了一步,沒能攔住她。「王上有旨,不准妳踏出瓔珞宮,姑娘。」

  才沖出寢宮,皓月就被一雙鐵臂抓個正著。

  「妳要上哪兒去?」

  他就猜到她會有這樣激烈的反應。

  皓月仰起憂急參半的小臉,不待喘口氣,反手揪住他的衣襟。

  「琅邪,現在還來得及,我求你快下旨停止行刑,你不能殺了他,我求求你,你要是現在殺了他,反而會激起百姓心中積壓已久的憤怒,你是在逼他們造反,你知不知道?」

  琅邪目光閃了閃,「那也是朕該煩惱的事,妳不需要擔心。」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樣一意孤行?為什麼我這麼努力還是改變不了你?」她痛哭失聲的捶打著他,無力感和挫敗感的雙重打擊讓皓月崩潰了。「為什麼?為什麼?」

  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到底為了什麼?一切還是沒有改變,她救不了任何人,那麼為什麼要選上她?

  他張口似乎想說些什麼,不過還是忍住。「就算妳恨朕也好,他是非死不可,何況就算現在下旨也已經太遲了。」

  皓月刷白了臉,嬌軀劇烈顫抖,猛力推開他,笑得苦澀。「我錯了……我以為改變得了你,原來是我太高估自己了。」

  就因為秋緯有張和死去的父親同樣的臉孔,所以對他總是懷有一份特殊的感情,希望他能代替死去的父親好好活著,可是這一刻她卻救不了他,強烈的內疚和自責擊潰了她。

  「不許妳再責怪自己,朕會這麼做也是不得已的。」琅邪扣住她的肩頭,用力搖晃。「妳要相信朕!」

  她奮力掙開他,啞聲大喊,「不要碰我!」

  一步一步踉蹌的後退,在淚眼蒙矓中看著自己所愛的男人,居然是個草菅人命的劊子手,皓月心痛到無以復加。

  「我要離開你。」她幽幽的說。

  琅邪俊臉一沉,「妳說什麼?」

  「我說我要離開你。」即使她再愛他,可是在她道德感甚重的觀念裏,他的所做所為都是錯的,皓月無法說服自己嫁給這樣殘暴不仁的男人,假裝什麼事也沒發生的跟他共度一生,她永遠忘不了那些無辜冤死的人。

  他抽緊下顎,嗓音冷冽。「妳再說一遍。」

  這回她的口氣更堅定。「我要離開你!」

  「妳真的想離開朕?」琅邪用著冷漠的口吻問道。

  皓月決絕的迎視他的瞪視。「對!」

  兩人互瞪著對方,像是在等待對方先妥協。

  「好,朕就成全妳!」他咬牙低咆。

  她滿眼驚痛地看著琅邪惱怒的拂袖而去,顫抖的抬起小手,捂住逸出啜泣的雙唇,最後再也撐不住,蹲下身來嚎啕大哭……

  
  「王上真的捨得把她趕出宮?」菀妃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愛嬌的偎在睽違已久的男性胸懷內。

  琅邪低哼一聲,「朕已經受夠她了。」

  「那麼兩個月後的立後大典……」

  他似笑非笑的斜睨她一眼,「愛妃想當朕的王後嗎?」

  「王上是說……」菀妃受寵若驚的睜大媚眼,聲音因太興奮而打顫。「要、要立臣妾為後?王上不是在開臣妾玩笑吧?」

  「朕像是在開玩笑嗎?」長指勾起她堪稱絕色的花容月貌,邪氣的調侃。「怎麼?愛妃不願意?」

  菀妃忙不迭的起身,然後盈盈的跪拜。「臣妾……謝王上恩典。」她就要成為曌國的王後了,終於讓她等到了!

  「過來。」琅邪一把將她綿軟無骨的豐潤身軀摟住,半斂的睫羽下,是雙冰冷的笑眸。「愛妃可別讓朕失望了。」

  她唇角驕傲的上揚,「臣妾會全力以赴,成為一位賢德仁慈的好王後,絕不會讓王上失望的。」

  「賢德仁慈?哈哈哈……」他狂笑不已,只有自己聽得出笑聲中飽含著嘲諷。「好!說得好!」

  這時,子嬰的聲音從屏風後頭傳來。

  「稟奏王上,皓月姑娘她……」

  琅邪撇了下嘲弄的嘴角,「她又想做什麼?」

  「皓月姑娘想來跟王上辭行。」

  他下顎緊了緊,「不必了,朕不想再看到她。」

  「是。」腳步聲再度離開。

  菀妃佯裝識大體。「王上何必這麼無情?」

  「愛妃真的要讓朕去見她?」琅邪笑謔的將她壓在榻上,俯下頭顱,將嘴抵在兩片微噘的紅唇上,「朕早就厭倦她了……」最後一個字消失在唇舌交纏的口中,層層的紗幔被宮女垂放下來,遮住滿室春意。

  而在飛燕宮外,皓月眨去滿眶的淚水,想說句話,才發現喉頭梗住了。

  「王上正陪著菀妃娘娘,姑娘還是儘早離開王宮吧!」

  子嬰的話讓她明白他們之間的愛已成往事,既然緣分盡了,再說什麼也是枉然,腳步虛軟的走回瓔珞宮,皓月的眸中流不出半滴眼淚,旋即開始收拾簡單的隨身用品……

  
  「姑娘,我們真的要去房宿城?」

  攜帶僅有的家當,坐上雇來的馬車,隨行的宮女不安的問。

  皓月也換上尋常百姓的衣裳,臉上有著淡淡的哀傷。「如果妳們不想去,現在回宮還來得及。」她故意忽略心口的陣陣抽痛,不願再去回想。

  「那怎麼成,奴婢們可是好不容易才求王上點頭答應讓我們跟著姑娘出宮,現在要是回去,豈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她實在有些不解。「妳們在王宮裏待得好好的,有得吃、有得住,為什麼要跟著我在外面吃苦?」

  馬車上下顛簸,讓另一位宮女險些摔了出去,只得抓緊牢固的東西,不過還是晃到頭都暈了。

  「那是因為奴婢眼光好,看准姑娘將來一定會成為我們曌國的王後……哎呀!這車夫是怎麼駕車的?到底行不行啊?」

  「奴婢也認為王上並不是真心要讓姑娘離開,姑娘又何必非走不可呢?」她們真是想不透。

  皓月澀然一哂。「不走還能做什麼呢?難道還要繼續留在宮裏看他處死更多的百姓?或者親眼看著別人殺了他嗎?」

  「姑娘根本是在逃避現實。」宮女隨口說道。

  她心頭一震。

  逃避這兩個字宛如箭般筆直的射中皓月的心窩。

  沒錯!她是在逃避,逃避無形的罪惡感、逃避沉重的壓力,她不是什麼天女,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女孩子,自然也會有軟弱膽怯的時候,當內心無法承受時,自然就會想要逃避。

  可是她不禁要捫心自問,自己真能拋下這一切嗎?

  答案是不能,即便琅邪不再愛她,她還是無法不去擔心他的安危,如果真的無法改變歷史,他依舊難逃一死,皓月也想陪他到最後一刻。

  原來自己這麼愛他……

  皓月將淚濕的臉龐埋在掌心思忖。

  「姑娘,是奴婢說錯話了,妳不要再難過了。」宮女見她如此痛苦,不忍再逼她。「既然要去房宿城,得多帶點乾糧才行。」

  另一名宮女搭腔。「待會兒在路上買就好了。」

  「我們不去房宿城了。」她陡地揚首宣佈,小臉上閃耀著光芒。

  主人,妳要聽從自己的心……

  儘管再傷心難過,妳也要勇敢的撐下去……

  熒惑的話忽而在腦中響起。

  「我要留在這裏!」

  兩名宮女異口同聲的大叫,「什麼?!」

  她不再哭泣,決定做最後的努力。「我們就在城裏先租間屋子住下來,不過千萬不要曝露了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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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不對!你明明不是這樣告訴我的!」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你說你爹娘因為繳不起賦稅……」

  小太監哭哭啼啼的嗚咽,「奴才這輩子真的連自己的爹娘都沒見過……姑娘開恩……姑娘饒命。」要是沒照丞相的計畫去進行的話,不用一天,他就會消失在這座王宮裏了。

  「妳聽清楚了嗎?朕有冤枉妳嗎?」琅邪一臉恨之入骨,「妳還想找什麼藉口來說服朕?」

  她極力的想為自己辯護。「可是……」

  「姑娘,這是妳托奴才送去給那些亂黨的信物……奴才還給妳。」彷佛嫌這樣還不夠狠,小太監淚痕狼藉的又從懷中掏出皓月交給他的扳指。「王上,奴才下次再也不敢了,嗚嗚……」

  琅邪一把奪了過去,當然認得出那曾經是屬於誰的東西,在每次纏綿時,就會覷見它垂在那纖白的頸項上,還曾引起他的醋意,就是化成灰也識得。

  「妳還敢說這不是妳的?」

  「我……」她為之語塞。

  看著哭個不停的小太監,再看著狀似恭順,嘴角噙著抹笑的丞相,皓月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一切都是計畫好的,她也如他們所願,掉進有心人設下的陷阱。那些宮女說的沒錯,是她太天真了,以為不跟他們鬥,對方就不會針對她。

  她咬住輕顫的下唇,臉自如雪。

  「啟稟王上,既然已經確認這名女子也是亂黨的一份子,請即刻將她交給廷尉府審判發落。」丞相眼看時機已趨成熟,開口稟奏。

  皓月只能啞巴吃黃連,沒有證據反駁是被他陷害的。「琅邪,我不求你完全相信我的話,可是請你相信我絕不會害你。」

  「夠了!朕不想再聽!」他揮開她伸來的小手。

  她搖晃兩下才站穩腳步,苦口婆心的力諫到底。「琅邪,亂黨之所以變成亂黨,你有沒有想過是誰逼他們的?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若使民常畏死,而為奇者,吾得執而殺之,孰敢?這幾句話你明不明白?」

  「不要再用那些自以為是的論調來教訓朕!」琅邪深惡痛絕的指著她,「朕對妳掏心掏肺,甚至願意將曌國的一切都跟妳分享,妳回報了朕什麼?只有背叛!妳背叛了朕是不爭的事實!」

  兩行晶瑩的淚水無聲地垂下麵頰,哭到嗓音都啞了。「我沒有背叛你,我只是一心一意想救你,救曌國的百姓,琅邪。」

  琅邪滿臉排拒的怒斥,「不要再靠近朕!」

  雙腳僵在原地,臉上更是淚痕斑斑。「我要怎麼做你才會懂?誰來告訴我該怎麼辦?」

  丞相目光陰沉的再次開口。「王上,請立即召侍衛進來將她押下。」

  「朕不需要你來指揮!」琅邪吃人般的斜瞪他,旋即大嚷,「來人!」

  幾名宮中侍衛迅速的進門聽旨。

  他一臉冷凜的撇開頭,不願再多看一眼那張淚漣漣的哭泣小臉。「『護送』皓月姑娘回瓔珞宮,沒有朕的旨意,不准她踏出一步,也不准她見任何人!」

  皓月情急的扯住他的袖子,「琅邪,你聽我說。」

  「哼!」他猛地抽袖,轉身拂袖而去。

  她心頭發冷,怔怔的站在原地。

  「姑娘請!」侍衛分站在她左右催促道。

  這時丞相冷笑的上前,「還不把她押回瓔珞宮!」看來他低估了這女子在琅邪心目中的地位,居然還是整不倒她。

  睇著奸計得逞的丞相,皓月不卑不亢的凝視著對方狡獪的嘴臉。「我不會讓你害死琅邪的。」

  「要害死王上的可是姑娘妳,跟本丞相無關。」他呵呵的笑。

  等著吧!

  他還有下一步……

  
  「你確定大爺真的這麼說?」秋筠驚異的問。

  來通風報信的同伴連續點了幾個頭。「不會錯的,大爺是從那些朝中大臣口裏打聽到的,據說天女為了救我們潛伏在宮裏的內應,出言頂撞,結果琅邪一怒之下,有可能會將她押進廷尉府問審。」

  聞言,秋緯霍地往外走。

  「大哥,你要去哪裡?」她連忙叫住兄長。

  他回過頭來,「妳在家裏等著,我出去把事情探聽清楚。」

  秋筠不由分說的把他拖進屋,「大哥,我知道你心裏很著急,可是你不覺得這件事很奇怪嗎?」

  「所以我才想再去打聽清楚狀況。」秋緯眼露憂慮。

  她的眼皮直跳,「大哥,你先不要急,等過兩天再看看大爺那邊有什麼消息,說不定是個陷阱。」

  「秋大哥,筠兒說的沒錯。」同伴也附和。

  秋緯定下心來,「好吧!」

  

  經過數日──

  皓月坐困愁城的來回踱步,她必須見琅邪一面,可是在他氣消之前,是不可能踏進這裏一步的。其實這也不能怪他,一切都是經過縝密的計畫,打從那名小太監出現,聲淚俱下的控訴,她並沒有向第三者求證,便認定他的身分、他的冤屈,是她的錯,所以必須承擔所有的後果。

  不行!再這樣下去,琅邪又會變回原來那個以自己的喜惡愛憎來掌理天下,不願傾聽民心,只知以暴治暴的的君王;當百姓決定豁出去,和朝廷展開激烈對抗,將會造成多少傷亡,而琅邪也將會遵循他既定的命運,死在亂箭之下……

  一陣寒意由心底升起,皓月跪坐下來,六神無主的抱著頭低喃。「怎麼辦?我要怎麼救他?熒惑,禰說說話!禰為什麼不說話?禰告訴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禰們為什麼要丟這麼大的難題給我?我真的做不到……我做不到……」

  她不知道該向誰求援,也沒有人可以幫她……孤立無援的皓月再也不敢隨便相信宮內的太監和宮女,深怕他們也是丞相或其他大臣的人……

  「姑娘該用膳了。」

  幾個生面孔的宮女態度冷淡的送來午膳,把飯菜擱著就要走了。

  「等一下!」皓月脫口叫住她們。「我要見妳們王上。」

  宮女一點面子也不給。「王上不會見妳的。」

  「請妳再去告訴他。」

  「妳最好趁早死心吧!」眼看皓月失勢,懂得見風轉舵的宮女瞅她一眼,「王上有旨,將在近日把妳交給廷尉府處置,妳還是老實點吧!別再找麻煩了。」說完,宮女們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皓月登時心灰意冷的癱坐在席上。

  他真的誤會她這麼深嗎?

  「琅邪,為什麼不相信我?」她痛苦的呢喃。「我只是不想眼睜睜的看著你死,你懂不懂?為什麼不肯相信我?」

  咬了咬牙,皓月知道她不能再等下去了,她必須做些什麼,即便拿自己的性命來搏也在所不惜。

  打定主意,她抹幹了淚水,倏地起身往外走。

  「姑娘不能出去!」

  外頭的侍衛盡責地攔住她的去路。

  皓月凜著小臉,「我要見王上!」

  「王上有旨,姑娘不能踏出瓔珞宮一步!」侍衛還是重複同樣的話。

  她作勢要硬闖。「我要見他!」

  「姑娘!」

  就在侍衛試著伸手抓住她,皓月眼明手快的握住對方腰上的劍把,冷不防的拔劍出鞘,侍衛這一驚非同小可,正打算搶回自己的兵器……

  「不准過來!」她立即將長劍架在自己脖子上嬌喝。

  侍衛當場僵在原地。「姑娘,妳不要亂來!」

  「誰都不准過來!」

  幾名侍衛你看我、我看你,誰都不敢再輕舉妄動,只能退到兩旁讓她通過。「姑娘……」

  「我要去見你們王上,誰再敢攔我,我馬上劃下去!」皓月不得不用威赫的口氣來制止他們的行動,「讓開!」

  原本還在猶豫要不要一起上前制服她,可是當他們覷見纖細的頸項上出現一條細細的血痕,證明她不是說著玩的,連忙退後兩步,用眼神示意另一名侍衛快去通報王上。

  皓月兩手緊握著劍,屏氣凝神的往前走,一步步穿過回廊,離開瓔珞宮……越過禦花園,途中遇到的太監宮女無不滿臉驚疑不定,紛紛竊竊私語。

  脖子上傳來的刺痛讓她知道自己正在流血,可是如果這麼做可以救得了所有的人,挽救可能的悲劇,這點傷又算得了什麼。

  「妳在做什麼?!」

  雷霆萬鈞的吼聲由遠而近。

  她循著聲音睇去,就見一襲紫色的尊貴身影在細雪紛飛中朝她疾步而來,琅邪眼神惶惶的趕至,頭上用白鹿皮制做的冕有些歪斜,可見走得十分匆忙,神情淨是氣急敗壞。

  拉近距離,覷見纖頸上一道擴散開來的鮮血,俊臉猛地別白了。

  「妳這是在要脅朕?」

  「不是!」皓月斷然否認他的說法。「我只是希望你能平心靜氣下來聽我的解釋。」

  琅邪一臉惱火,雙眼緊盯著那把足以置人於死地的兇器,唯恐她真的傷了自己。「還要朕聽什麼?快把劍放下!」

  「除非你聽我說!」

  「妳!」琅邪為之氣結。

  她淚水盈睫的瞅著他,「琅邪,難道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無法證明我對你的心嗎?請你再認真的回想一下。」

  「該死!妳到底還要朕怎麼樣?」他憤吼一聲,「不要倚仗著朕對妳的感情,就可以予取予求。」

  皓月哽咽不成語。「現在我也只能靠你對我僅剩的一點感情來求你,請你再相信我一次。」

  他瞠眸瞪著她在領口上暈開的鮮血,心跳差點停擺,厲聲低吼。

  「把劍拿開!」

  「不!」她固執的搖頭。

  「妳、妳知不知道這比殺了朕還痛?」琅邪忍無可忍的沖上前,奪過長劍,隨手扔在地上,張臂狠狠的、用力的抱住她,咬著牙根咆哮。「妳不如一刀殺了朕好了!」

  啜泣聲進出她的唇瓣。「琅邪……」

  琅邪氣她也氣自己,瘖瘂的咒駡。「妳這可惡的女人!真是可惡至極!」就不會等他氣消,非得用如此激烈的方式來跟他抗議嗎?她難道還不懂,即便她把再大的錯,他最終還是不會跟她計較。

  「對不起……對不起……」皓月回擁著他,痛哭失聲。

  「妳真是讓朕又愛又恨……為了妳,朕連自尊都可以不要……妳到底還要朕拿妳怎麼辦?」他惱恨的質問。

  她不斷的嗚咽,「對不起、對不起……」

  
  「什麼?」

  正到飛燕宮向菀妃娘娘請安的丞相獲知消息,頓時陰下臉孔。

  菀妃方才編織的美夢也在剎那間化為泡影。「舅舅,這可怎麼辦才好?」她的情敵如此頑強,一次又一次的死裏逃生,簡直超乎她的想像。

  手掌一握一放,「怎麼會這樣?本丞相處心積慮設計的圈套,王上就這麼原諒她了!這女人難道真的是妖女不成?」

  「舅舅,絕不能再讓她活下去,本宮要她死!」妒恨的媚顏無比猙獰,她從來沒有面臨過如此強大的威脅。

  丞相緩下臉色,「娘娘放心,微臣還有別的法子可以讓兩人反目成仇,徹底的拆散他們。」

  「什麼法子?」

 
  纖細白皙的頸項上裹上一層藥布,幸好只傷到皮肉,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琅邪大手一揮,太醫暗籲口氣,「微臣告退。」

  其他伺候的宮女也退到寢宮外頭。

  「琅邪……」

  皓月才要說話,就被俯下的男性嘴唇覆住,只來得及吐出一聲歎息,她明白他內心的天人交戰,因為愛她,他可以放下君王的尊嚴向她低頭,可是這依然無法解決眼前的難關。

  他充滿怒氣地吮咬她的唇瓣,直到微腫才滿意的退開。「什麼都別說了,先把傷養好。」看她弄傷自己,琅邪比她還要難過。

  皓月難掩疲憊的偎進他懷中,唇角微掀。「你應該已經很瞭解我的個性,如果不把心裏該說的話說完,我是不會乖乖閉嘴的。」

  「朕知道。」他露出一抹苦笑,這可是經過無數次的經驗才體認出來的,他愛的這個小女人是個不畏強權,就算害怕也會勇敢直言的人,偏偏他又不能殺了她。「妳真是朕的剋星。」

  那口氣好無奈,卻又充滿滿濃濃的愛意。

  他投降了。

  愛使人軟弱,但偏又缺它不可,就連身為君王的他也同樣渴望一份真摯的愛,就算用再多的權力來交換,他也不願失去。

  「妳說朕該拿妳怎麼辦才好?」

  她笑意嫣然,「那就罰我每天說一個故事給你聽。」

  「哈……」琅邪先是一怔,然後笑了,笑到全身都在震動。「如果是這種處罰的話,朕就要考慮看看了。」這小女人說的每個故事背後,無不是在教訓他,他之前可是吃盡了苦頭,不想再自找罪受。

  聞言,她也跟著笑了。

  笑了一陣,再次開口時,皓月掩不住眉宇之間的憂愁。「琅邪,你要記住一件事,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傷害你,也不會讓你死的,你要相信我。」

  無論如何,她都會保護他,不僅是為了他,也是為了曌國,她可以感覺得出有個極大的陰謀正在進行。

  琅邪目光微凜,「難道妳還能預知朕何時會死?」這已經是他第二次聽她這麼說了,言下之意好像知道他會死似的。

  「我……」她登時語塞。

  他陡地傲慢狂妄的大笑。「朕已經有自保的能力,不再任人欺侮了,想殺朕還沒那麼容易,不過若是妳要朕的命……」

  大掌牽著她的柔荑來到心窩,用力按住。「朕就坐在這兒,妳隨時可以一刀刺進來。」他這幾天冷靜想過了,只要是人終究難逃一死,但能死在自己最愛的女人手中,夫複何求。

  「琅邪……」皓月喉頭一哽。

  親吻著她的額際,強健的雙臂擁著柔軟的嬌軀,「朕有時也想拋下這一切,寧可選擇當個普通老百姓,安安分分、平平凡凡的過日子,跟妳當對尋常夫婦,男耕女織,再收養一大群孩子,那該有多好!」

  皓月浮起一縷柔笑,「聽起來似乎很棒。」

  「不過那個夢想是不可能實現的。」琅邪將下顎抵著她的頭頂,眼瞳迸射出野心勃勃的光芒。「朕喜歡擁有權勢,喜歡眾人臣服在腳邊的滋味,朕是天生要當君王的人,是不可能甘於寂寞……笑什麼?」他狐疑的問。

  「我很少聽到有人這樣老實的形容自己。」皓月失笑的說。

  琅邪說得理直氣壯。「這些都是事實,朕不需要否認。」

  「不過你千萬不要忘了,江海所以能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為百谷王。是以聖人欲上民,必以言下之……你要做什麼?」看著自己被打橫抱起,小臉有些愕然。

  他壞壞地邪睨懷中的小女人,「朕想到做點什麼讓妳那張小嘴忙到沒空去念別的東西。」

  皓月瞬間瞭解他的意圖,霎時面紅似火。

  
  春雪初融,百花乍放。

  「大哥要出去?」秋筠端著炒好的青菜出來,就見兄長和同伴正打算出門。「可是飯菜都好了。」

  秋緯回頭叮嚀,「大爺派人來說要見我,妳待在家裏不要亂跑。」

  「大爺不是從來不跟我們見面的嗎?」因為怕洩漏身分,所以大爺都是差遣親信幫他傳話。「是不是要行動了?」只有這個可能性。

  他也無法肯定。「等大哥回來就知道了。」

  「嗯,那你路上小心。」一股寒風灌進屋內,秋筠瑟縮了下身子,送兄長到門口,旋即關上大門,來到雙親的牌位前,點上三炷清香。「爹、娘,你們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我們這次舉事成功。」

  不料,就在五日後……

  秋筠衝動地抓住對方的手臂,「阿耀,你剛剛說什麼?」以為兄長這麼多天都沒消沒息,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想不到卻傳來噩耗。

  「秋大哥……秋大哥他、他被抓了!」叫作阿耀的年輕人痛哭失聲。

  秋筠豆大的淚水撲簌簌的往下掉,六神無主,「怎麼會被抓?什麼時候發生的事?他不是去見大爺嗎?你快把話說清楚!」

  「我、我也不知道。」他不知該從何說起,抽抽噎噎的說:「除了秋大哥,還有石五叔、吉大叔也一樣被官府的人抓走了。」

  圓臉一片慘白。「怎麼會這樣?」

  「筠兒,我是來通知妳快點離開這兒……說不定官府的人很快就到了……快去房裏收拾東西。」阿耀強打起精神,到門口張望幾眼,確認沒有人跟蹤他才稍微安心的說。

  她拚命搖頭。「沒有大哥我不走!」

  「筠兒,要是連妳也被抓那該怎麼辦?秋大哥絕對不希望這種事發生,快點進去收拾!」他急得焦頭爛額的喊道。

  秋筠一再追問:「你知不知道大哥現在被關在哪裡?」

  「我、我聽說他們現在被關在官府的地牢裏,還聽說……王上可能要親自審問,嗚嗚……」說到這裏便忍不住放聲大哭,因為這就代表他們再也沒有機會活著出來了。

  「我要去救大哥!」她不顧一切的往外沖。

  阿耀死命地將她拖回來,又哭又叫。「筠兒,妳不能去!妳去了等於是送死!妳要冷靜一點。」

  「要死也要跟我大哥一起死!」秋筠想到自己已經失去雙親,不能再失去唯一的親人。「放開我!我要去救大哥……大哥──」

  
  「可惡!我們上當了!」

  陰冷黑暗的大牢內傳來石老五大嗓門的吼聲,他猛捶著牆壁,手上被銬上的鐵鏈互相撞擊發出聲響,像在表達內心對死亡的恐懼和憤怒,雖然早料到會有這一天,但卻是這樣死得不明不白,教他怎麼能服氣。

  一臉落腮胡的吉劭盤腿坐在地上,手腳同樣都被銬住。「只能怪我們太傻,這麼輕易相信大爺的話,結果反倒中了人家的圈套。」誰也想不到他們會被最信任的人出賣。

  「你還稱他大爺?!應該叫小人才對!」石老五的叫聲快把大牢給震塌了。「那個卑鄙無恥下流的畜生居然背叛我們,我就說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出錢又出力,害我還把他當作天下第一大善人,想替他立個長生牌位,早晚三炷香的膜拜,原來這一切根本是個幌子,我要是能活著踏出這裏一步,非親手宰了他不可!」

  吉劭不客氣的吐他槽。「我看我們是等不到那一天了,有誰被關進這座大牢還能活著出去的?何況我們的罪名是謀反,沒被五馬分屍就不錯了。」

  「反正橫豎都是死,總也得要讓我朝那暴君臉上吐一口痰,就算死也甘願。」他哼聲的說。「賢侄,你怎麼都不說話?」

  雙眼緊閉的秋緯淡淡的開口,「大爺不是背叛我們,他根本就是朝廷派來我們之中臥底的。」他想過了,也只有這個可能,當他們來到約定的地點,大爺人還沒來,官府的人卻先到了,除了大爺以外,不會有人知道他們的行蹤。「只怪侄兒當初沒調查清楚,才會遭到矇騙,累得兩位長輩跟我一起受苦,實在過意不去。」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他大聲訓斥,「你石五叔可不是怕死之人,大不了十八年後又是好漢一條,只是不甘心就這麼死了。」

  秋緯雖然身陷囹圄,手銬腳鏍在身,依然氣定神閑、不慌不亂。

  「侄兒不是說石五叔伯死,只是沒能替爹還有那些無辜枉死的百姓報仇,將是晚輩今生最大的遺憾。」

  即使面對死亡,他也能處之泰然,只是辜負了大家的期待。他還擔心他們的安危,因為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沒能來得及通知其他同伴,大爺絕不會輕易放過他們的,另外還有妹妹筠兒,只希望她不會做出傻事才好。

  聽他這麼說,兩個長輩頓時靜了下來。

  他們何嘗不是呢?

  「我真想馬上沖出去大幹一場,大丈夫就算是死也要死得轟轟烈烈。」石老五像頭坐在仙人掌上的大熊,暴躁的走來走去,眼角無意間覷見坐在角落的身影,打他們幾天前被關進大牢不久,他也被關進來,不過自始至終都不發一語。

  「喂!這位小兄弟,你是犯了什麼罪被抓的?」

  窩在角落的男人沒有出聲,只見他披頭散髮,看不清長相。

  「小兄弟。」

  吉劭忍不住開口低斥。「石老五,你能不能安靜一點?讓我們的耳根子清靜一下行不行?」

  「好、好、好,我不說話就是了。」石老五打從鼻孔哼氣,一屁股席地而坐,又忍不住碎碎念。「他們到底要把我們關到什麼時候?要殺便殺,我石老五眼皮可不會眨一下,哼也不哼一聲。」

  他低嗤,「搞不好就是故意要我們嘗一嘗等死的滋味。」

  「可惡的琅邪!以為這樣我們就會認輸?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他……」話還未說完,就聽見腳步聲朝這兒過來,不由得噤聲。

  五名獄卒來到他們面前,一字排開,橫眉豎目的看著靠牆而坐的秋緯。

  「你出來吧!」

  秋緯睜開雙眼,無言的看著他們。

  「看什麼?就是你!」獄卒打開了門鎖,眼看其他兩人作勢起身,其他獄卒馬上拔出劍對著他們,讓他們不敢蠢動。

  被獄卒動作粗蠻的拖出牢外,秋緯幾次險些摔倒。

  「你們要把他帶去哪裡?」

  「要砍頭就先砍我!」

  「先砍我!」

  「我先!」

  獄卒如兇神惡煞般的啐了一口,「不必搶,很快就輪到你們了,押走!」一聲號令,其他獄卒架起秋緯就離開了官府大牢。

  「難道天帝真的不長眼睛?」吉劭眼眶發紅的喃道。

  石老五不停的用身體猛撞牢門,發出悲憤的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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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外頭的雪還在下。

  寢宮內,兩人的感情卻在升溫當中。

  他們並臥在榻上,誰都沒有開口,只是閉上眼皮,宛如交頸鴛鴦,享受著眼前這寧靜溫馨的一刻。

  「對不起。」皓月忽然開口。

  琅邪嗅著一撮垂落在雪白肩頭上的烏黑青絲,「為什麼要跟朕道歉?」

  「因為霙妃的事是我誤會你了。」當時她氣憤的指責他的無情,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能犧牲,現在想一想,他是有苦說不出。

  他撇了撇弧度優美的嘴角,「那件事朕已經忘了。」那女人居然敢給他戴綠帽子,沒立刻將她處斬算是開恩了。

  「只是我不懂為什麼霙妃會……」猛地打住話語,想到一個可能性。

  「妳猜得沒錯。」琅邪冷哼。「以為懷了個野種就要朕認帳,天底下沒有這麼便宜的事。」

  皓月側過嬌軀瞅著他,「可是孩子也是無辜的。」

  「朕可沒要她打胎,已經算是仁慈了,是她自知罪孽深重才尋短見,與朕無關。」他悻悻然的說。

  她輕喟一聲,「為什麼這麼傻呢?」

  「那是她自己造成的結果,怨不得朕。好了,別淨談這些會讓朕不開心的事,說個故事給朕聽一聽。」

  「你不是最討厭聽我說故事的嗎?」皓月失笑的問。

  琅邪揚高嘴角,打趣的說:「誰教朕今兒個心情好,所以願意洗耳恭聽。」

  「那我是不是要說謝王上恩典?」還沒說完,她已經先笑翻了,這些古人的用詞總是會讓她發笑。

  他朗笑數聲,「哈哈……愛妃不用客氣。」

  笑了一陣,皓月偏著螓首,認真的搜尋裝在腦袋裏的故事,既然他有興趣聽,可要好好的利用,自然要講個有用的,足夠讓他自我反省的故事才行。

  皓月嬌瞋一眼,「不管我說什麼故事,你都不會生氣?」

  「朕會學著當個有肚量的君王。」他笑謔的說。

  她笑意晏晏,「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當然,君無戲言。」

  清豔的笑靨忽然斂去一半。

  「在想什麼?」琅邪非常好奇她的小腦袋裏裝的究竟是什麼,為什麼跟其他女子如此的截然不同。

  「我從來不知道君無戲言這句話居然這麼沉重。」皓月語重心長的輕喃。「就因為你是君王,一旦說出去的話就收不回來,所以更要格外謹慎。」

  琅邪低笑一聲,「朕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了,妳再不說故事,那朕只好另外找別的事來做了。」說著就要付諸行動。

  小臉登時又羞又惱,「我想到一個故事了。」

  琅邪笑不可抑,佯裝遺憾狀。

  「朕就先聽妳說完,若是不好聽,那朕可要好好處罰妳了。」他暗示的笑說。

  她紅著臉瞪他。

  「還不說?」琅邪繼續逗她。

  皓月這才清了清喉嚨,表情一整,頓時嚴肅起來。

  「在某個地方有位孝順的媳婦,侍奉婆婆十分恭敬謹慎,婆婆非常感動,可是又想媳婦為了奉養她,每天勤勞工作,真的太辛苦了,她老了,何必為了愛惜晚年,拖累了年輕人,於是那天夜裏便懸樑自盡了。

  「沒想到婆婆的女兒一狀告到衙門,說是媳婦殺了她娘,官衙便拘捕了媳婦,還嚴刑逼她認罪,孝順的媳婦不堪刑求的痛苦,被迫承認誣陷的罪名。當時的獄官便對郡守說:『這位媳婦奉養婆婆十多年,孝名遠播,必然不會殺了自己的婆婆。』無奈郡守就是不聽,獄官據理力爭無用,便失望的離開了。」

  聽到這裏,琅邪的表情也變得凝肅沉斂。

  她沒有停下來,一口氣把故事整個說完。

  「……那位孝順的媳婦死後,城中忽然發生乾旱,三年不雨,後來新任的郡守到職,先前的獄官便出面說:『那名孝婦不該死,前任郡守冤枉好人,將她殺了,災禍就是從此引起。』郡守立刻親自到墳上祭奠,並在墳墓旁設立表碑,此時天空馬上下起大雨,那年便五穀大豐收。」

  琅邪沉聲斥責,「若曌國有那樣昏庸的郡守,朕非要他的腦袋不可!」不過轉念又想,氐宿城的例子已經證明他確實可能任用到那樣的昏官,那麼百姓們不是有冤無處申了嗎?

  「雖然那位婆婆也太糊塗了,原本想幫媳婦的忙,到最後反而害了她,不過最可惡的應該是那名想要屈打成招的郡守,若不是新上任的郡守明察秋毫,化解了冤氣,否則不知又有多少百姓要受苦了。」

  她說得憤慨。「我們姑且相信每個官員都是真心為百姓做事的好官,可是萬一真的有人被冤枉了,又無法查明真相,日子久了便會形成民怨,到時百姓們心裏會怎麼想?他們不會怪罪那些官員,而會把矛頭指向高坐在龍椅上的曌國君王。」

  感受到她略帶怨氣的目光,琅邪竟有些心虛了,活像那孝婦是他害死的。

  「朕訂立嚴刑峻法,也是為了讓曌國的百姓過得安定。」

  她不假辭色的反問他。「如果百姓有的是被冤枉的,甚至是微不足道的小錯,就該自認倒楣,白白的枉送性命嗎?」

  「朕相信……」

  皓月俏顏一板,翻身坐起,「你敢保證真的沒有百姓因而冤死?」要不是怕害了那些人,她真想一一數落給他聽。

  「妳這是在強辭奪理。」琅邪老羞成怒的揮開紗帳,掀被下床,「子嬰!子嬰!」大喊著內侍總管進來伺候。

  候在外頭的子嬰快步進門。「王上。」

  「朕要準備早朝了。」

  子嬰旋即又問:「那麼王上要在這兒用膳嗎?」

  「不必了。」琅邪嘴硬的說。

  他愣了一下,「是。」連忙上前伺候,幫拉不下臉的主子著好衣裝,心想這種狀況也不是第一次發生,准是皓月姑娘又說了什麼惹王上不悅,不過隔了兩天,王上還不是又自個兒送上門來。

  坐在紗幔後頭的皓月不由得歎了口氣,還說要當個有肚量的君王,才說他兩句就翻臉了,看來想改變他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做到的,不過即便是再刺耳的話,只要是對的,她還是要說,直到他聽進去為止。

  

  禦書房內站了一排的大臣,以丞相為首,心思各異。

  「王上,這萬萬行不得,請王上三思。」

  若是郡守的權力因此削弱了,那他安插在各城的心腹不就手腳施展不開,對他有弊無利。

  琅邪冷眼睇著丞相,心裏不是不清楚他在盤算什麼,朝中的文武百官被他籠絡的不知有幾個,真可以說是權傾朝野,甚至直逼他這個君王,對他更不能不防。

  「愛卿的意思就是任由郡守繼續獨攬大權、作威作福,仗恃著天高皇帝遠,朕看不到也管不著,百姓也只有屈服的份了?」

  那天早上和皓月不歡而散,心裏雖然氣惱,不過琅邪也知道她說的沒錯,他無法保證真的沒有冤案,沒有百姓受了冤屈而被處死,無論是福是禍,端看郡守如何審判,也考驗著郡守的智慧,如果他真的任用的是個昏庸無能的官員,那麼百姓的冤屈自然得由他來受了。

  他想了一夜,終於做出這樣的裁決。

  「王上多慮了。」丞相在心裏轉了好幾個彎。「有禦史中丞監督各城的郡守,絕對不可能發生那樣的事。」

  琅邪在心中冷笑。「愛卿忘了幾個月前才被朕下令處斬的氐宿城郡守了嗎?聽說他還是愛卿的學生,卻是幹盡了虧空公帑、中飽私囊的醜事,看來一向公正無私的愛卿也難免有護短徇私之嫌。」

  丞相連忙惶恐的下跪請罪。「微臣知錯!」

  「愛卿可是朕最得力的臣子,朕怎麼會怪罪於你呢?」琅邪一臉似笑非笑,「何況郡守本身公務過於繁忙,難免有疏漏之處,朕決定再增設兩名郡尉從旁輔佐,要是真有大事,也好多個商量的物件,免得百姓對朕有諸多怨言。各位愛卿,你們說朕考慮的有沒有道理?」

  其他的大臣不敢說個不字。

  「王上英明!」

  琅邪森冷的笑睇著跪在跟前的丞相,「愛卿的意思呢?」對付這只老狐狸得步步為營,恩威並施。

  「微臣自然遵旨了。」他咬著牙,暗惱在心。「不過每座城增設兩名郡尉,總共多了十四人,對目前的國庫將是一筆很大的花費,也許明年王上應該下旨加重賦稅。」老百姓反彈的聲浪越大,對他就越有利,如此一來,不怕他們不起義造反。

  紫色袍袖略微抬高,制止丞相的建議。

  「朕不打算加重賦稅。」琅邪親眼看過老百姓的生活,就算逼死他們,也繳不出銀子來。

  丞相表情微變,「王上。」

  「朕打算重整軍隊,將原本二十萬大軍縮編為十五萬,兵貴在精不在量,要那裁撤下來的五萬人回自己的家鄉去,好好的過活,至於其他細節,朕改日會召太尉進宮商量。」

  這突如其來的旨意讓丞相等人一時反應不過來。

  幾個無法再從中獲得利益,有連帶關係的大臣頓時灰頭土臉,心裏無不在想,早知道會有今天,之前應該多撈一些才對。

  「王上,曌國向來軍力淩駕其他三國之上,若是一下子裁撤五萬人,恐怕會讓其他國家的君王看笑話。」丞相故意用激將法。「還請王上三思。」

  其他大臣同時下跪請命。

  「請王上三思!」

  哼!這些人終於露出馬腳了。

  琅邪噙著一抹冷笑,「各位愛卿難道寧可要朕加重賦稅,讓老百姓的日子過得更苦,也不贊成朕的旨意?」

  跟前的大臣你看我、我看你,各個面面相覷。

  砰!

  一掌拍在桌案上,嚇得他們伏得低低的,額頭都貼在地面了。

  「微臣不敢!」

  「王上開恩!」

  過了半個時辰,丞相和幾名大臣這才魚貫的退出禦書房,每張臉都像是打了場敗仗,又恨又惱。

  「丞相,你說說看王上今天是怎麼了?」眼看白花花的銀子都飛了,大臣瞬間老了幾歲。「怎麼會突然下了這樣的旨意?」

  其他大臣也附和。「一點都不像平常的王上會說的話。」

  「好像換個人似地。」

  面露沉思的丞相跟著其他同僚步下階梯,「各位大人,依本丞相來看,王上必定是聽了那個女人的枕邊細語。打從她出現,王上先是要冊封她為妃,現在居然要立她為後,難保將來她這後宮不會幹政,我們得多多提防才行。」

  「若是這樣就糟了。」

  「你們可知道外頭的百姓都稱她為天女?依本官來看,應該叫妖女才對。」

  「呵呵……沒錯、沒錯。」

  「本官看她就跟普通女子沒兩樣。」

  丞相假意聆聽大臣們的抱怨,心裏則想著計畫要加速進行,得儘快除去皓月,不然等她當上王後就太遲了。

  
  墨汁快速的在桌案上蔓延開來。

  皓月連忙站起身,才發現袖口也沾到墨了。「我今天是怎麼了?」好像做什麼事都不太對勁。

  宮女們見狀,趕忙上前收拾乾淨。「這兒讓奴婢來就好。」

  「姑娘先跟奴婢進去換衣服。」

  她心神不寧的跟著宮女走進內室更衣,每天這個時間琅邪都會來到瓔珞宮,今天卻晚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姑娘?」

  勉強拉回思緒,「什麼事?」

  「姑娘是不是在想王上?」宮女揶揄的問。

  皓月瞋她一眼,「我才沒有。」

  「姑娘不要嘴硬了,今天王上到現在還沒出現,姑娘才會這樣坐立不安。」說著便吃吃的笑了。

  「我才不是在想他。」皓月一臉羞窘,故意扯開話題。「今天外頭雪還下得很大嗎?」雖然下雪對她而言很新鮮,不過再這樣下下去,就只能整天待在屋裏,哪裡也去不得。

  宮女跪低姿勢,幫她系好腰上的絲帶。「已經沒有昨天來得大了,不過還是冷得快凍死人,聽說房宿城有些貧窮的百姓連遮雪避寒的屋子也沒有,就這樣凍死在大街上,真的好可憐。」

  「真的嗎?」宮女無心的話讓皓月不禁面露關切,「王上知不知道?」

  她遲疑的搖頭,「奴婢也不太清楚。」

  皓月不能假裝沒聽到這件事。「我要去見他。」

  這時更需要君王伸出援手救助那些受苦的老百姓。

  「王上有旨,宣皓月姑娘到紫微宮晉見。」外頭揚起內侍傳達聖旨的聲音。

  正好,她也想去見他。

  皓月接過宮女遞上的斗篷,步出內室,「多謝公公,我馬上過去。」

  內侍躬身退下。

  
  下了轎子,仰起螓首,就見內侍總管面無表情的站在階梯上頭等待她的到來,皓月從來沒看過他用這樣的眼神注視自己,不禁有些惴惴不安。

  「公公。」

  子嬰目光冷淡,好像連跟她說話都不太情願,更讓她覺得事情詭異。「王上在裏頭等著姑娘。」

  「我知道,謝謝。」皓月提起裙襬的一角,拾著玉階而上,心裏還在想著到底發生什麼事,直到她跨進這座君王平常用來處理政務的宮殿門檻,瞥見屋內的情景,終於明瞭了。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跪在堂前的小太監,俏顏倏地刷白了,腦中飛快閃過的念頭是小太監被抓了!他的身分被揭穿了!接下來想到的是自己必須救他,不能讓他被砍頭!

  皓月情急的睇向滿臉憤懣的鐵青俊臉,「琅邪──」

  「大膽!妳居然敢直呼王上的名諱?」

  陡地傳來丞相的斥責聲讓她猛地吞下後面的話,這才注意到屋內還有其他人在場,事情也比她想像的要棘手。

  心裏沒來由的打了個突。

  怎麼辦?

  丞相有些越俎代庖的質問她。「姑娘可認識這名在禦膳房當差的小太監?」

  「曾經見過。」她謹慎的回答。

  他像是逮到她的把柄。「那麼姑娘可知道他為什麼會出現在王上跟前?」

  皓月裹在斗篷裏的小手抖了抖,「我正要請問丞相。」

  丞相冷嗤一聲,「他勾結亂黨,意圖謀反。」

  「你有證據嗎?」

  「當然是罪證確鑿了。」丞相眸光閃爍的說。

  小太監霍地一陣劇烈顫抖,轉個方向,又跪又爬的來到她面前,「妳要救救小的!小的還不想死!」

  「我……」她也想救,問題是該怎麼救?皓月將目光投向宛如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始終一聲不吭的琅邪。「琅……」

  琅邪從齒縫迸出瘖瘂的怒喝,飽含著巨大的失望和被背叛的氣憤。「妳都自身難保了,還敢替他說情?!」

  她錯愕的看著他。

  「呵呵!好一張無辜的表情,連朕都被妳騙了!」他倏地從席上一躍而起,跨著大步踱向皓月,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妳竟然勾結那些亂黨來對付朕?原來妳口口聲聲說愛朕全都是假的!」

  皓月瞪大秀眸,「我勾結……琅邪,你誤會我了。」

  「朕誤會妳?人證、物證都擺在眼前了,朕還會誤會妳嗎?」琅邪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這個該死的太監就是要幫妳跟那些亂黨聯絡,好裏應外合來推翻朕不是嗎?朕真是看錯妳了,原來妳一心一意只想置朕於死地。」

  「不是這樣子,你聽我說,我確實是請他幫我跟那些人聯絡,可是……」

  他瞠爆瞳眸,磨著牙嘶吼,「妳居然敢承認?!」

  「我這麼做是在救你。」

  「救朕?」琅邪雙眼發紅的狂笑,「說得多麼冠冕堂皇,妳要救朕就是背地裏和那些亂黨勾結,這真是朕聽過有史以來最大的笑話了。」

  皓月咽了口唾沫,試著從一堆亂麻中理出頭緒來。「琅邪,先不要生我的氣,我可以解釋。」

  「再用老子和一堆故事來圓謊嗎?」他嗤笑。

  她睇著他因為遭到最信任的人背叛而幾欲發狂的神情,又是心疼又是無奈。

  「你可以問問他,就是因為聽他說了親人冤死的經過,還有其他更多遇到同樣遭遇的百姓,我才希望能幫上一點忙。」

  琅邪面罩寒霜的俯睨著跪在腳邊的小太監。「你的親人是冤死的?」

  「回、回王上的話,奴才從小就是個孤兒,連自己的親人長什麼模樣都、都沒見過……什麼冤死……奴才不懂。」他邊抖邊說。

  皓月的小臉頓時比雪還白。「可是你明明說過──」

  「妳在誆朕?」琅邪恨聲問道。

  她搖著頭,極力的辯解。「我沒有,我說的都是真的。」

  「王上,真的不關奴才的事……是姑娘要奴才借著出宮時幫她辦些事……奴才不敢不從……王上饒命!王上開恩!」小太監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不斷的磕頭,把額頭都磕腫了個包。「王上開恩。」

  皓月霎時腦袋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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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琅邪直勾勾的瞅著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皓月,好怕他一眨眼沒注意,她就沒了呼吸。

  「她傷得嚴重嗎?」他喉頭窒了窒。

  「回王上,只是小傷不礙事的,只要能退了燒,再休養數日就會痊癒了。」太醫小心稟告,不敢大意,免得人頭不保。

  「真的不礙事?」

  他再三肯定。「是,微臣敢用性命來作擔保。」

  「好、好,沒事就好,把最好的湯藥給朕端過來,務必要讓她早點退燒。」琅邪的臉色和床上的病人比起來好不到哪裡去。

  太醫唯唯諾諾的說:「是,微臣立刻去辦。」

  說完便趕緊親自煎藥去了。

  「子嬰。」琅邪瞬也不瞬的盯著榻上的人兒,遲疑的喚道。

  內侍總管上前一步,「王上有何吩咐?」

  「她真的還活著?」口氣還透著一絲疑懼。

  因為他不想親手再為自己所愛的人挖墳……

  他已經受夠了!

  明白琅邪心裏在想些什麼,子嬰頓時一陣鼻酸。「回王上的話,姑娘真的還活著,她不會有事的。」

  琅邪很明顯的籲了一大口氣,這才移動腳步上前,看著宮女正在擰濕布覆在皓月的額頭上,「讓朕來。」

  聞言,宮女趕緊讓座,將濕布遞給他。

  「皓月,妳要快點醒過來……只要妳醒過來,朕就不再計較妳這次脫逃的事,妳聽到沒有?」他已經一而再、再而三的縱容她的行為,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難道她真的是天帝派來降服他的天女?

  小嘴微張,因高燒而不斷喘氣的皓月自然不可能聽到。

  又重新換了條濕布,黑色瞳眸須臾不離。

  「王上,讓奴才來吧!」子嬰說。

  他淡淡的拒絕。「這點小事朕還做得來……子嬰!」

  「奴才在。」

  琅邪先是沉吟片刻,接著似乎有了重大的決定。「朕已經決定了……朕決定立皓月為後!」

  這個突來的旨意讓子嬰滿臉愕然。

  「王上……」這可是會驚天動地的。

  「朕不管那些大臣說什麼,有多少人反對,朕都要立她為後!」琅邪義無反顧的宣佈。「只要能留下她,讓她永遠留在朕的身邊,朕不惜一切代價。」他從來沒想過留住一個女人的心會這麼難,皓月真的讓他嘗到挫敗的滋味。

  子嬰咽下到了舌尖的話,知道勸諫也沒有用。

  或許那首預言詩說的沒錯,這位皓月姑娘果真是天女……

 
  秋緯神色凝重的走出米店,這家外表不太起眼的小店也是他們的秘密聯絡地點之一,有任何緊急的事只要來到這裏,自然會有人出面接應。

  「大哥!」見兄長出來,秋筠頂著刺骨的寒風跑了過去。「怎麼樣了?大爺他怎麼說?」

  這位「大爺」其實才是真正策畫所有行動的人,雖然沒有見過此人,不過他不但資助他們一切的開銷,還有辦法在宮裏和高官之間安插眼線,隨時掌握他們的一舉一動,是個很有辦法的厲害角色,聽說「大爺」的妻子因為貌美而被蒼帝看上,結果不從才投湖自盡保住貞節,所以「大爺」立誓要為妻子報仇。

  既然他們都是同一條船上的人,自然要互相幫助了。

  見兄長不出聲,秋筠以為是壞消息,很是擔心。

  過了半晌,他才開口。「大爺說最近風聲緊,要大家暫時避一下風頭。」

  「那天女的事呢?」這才是她關心的。

  他眉頭的結一直沒有打開。「大爺說天女已經愛上蒼帝,知道我們是為了她而來,所以蒼帝才打算將計就計,要利用她來引出我們這群亂黨,好一網打盡,永絕後患。」

  秋筠氣紅小臉,「想不到她是這種人!早知道那天我們就別救她,虧我還對她那麼好……大哥怎麼了?」

  「我總覺得前後有些矛盾,可是一時之間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想報仇,可是並沒有被報仇的念頭給沖昏了,經過那日皓月的點醒,讓他的心為之動搖,若蒼帝真的死了,那麼曌國會變成什麼模樣呢?如果爹還在世,絕對不希望老百姓再度受苦,他該怎麼做才是對的?他迷惘的心忖。

  她小心翼翼的問:「大哥喜歡上天女了?」

  「別胡說!」秋緯自是不會承認。

  「我沒有胡說,我們是兄妹,大哥還不好意思承認嗎?」她早就看在眼裏。「大哥對其他姑娘總是守之以禮,可是對天女的態度就不同了。」

  秋緯橫她一眼,「好了,眼前辦正事要緊。」

  「知道了。」

  
  「妳說什麼?」菀妃嬌軀一顫,花容失色。

  老宮女嚴厲的低斥小宮女,「妳有沒有把話聽清楚?」

  「奴婢問了幾次,確實是這樣沒錯。」頭垂到胸口的小宮女吶吶的說。

  菀妃腳步不穩,幾次險些跌坐下來。「王上居然、居然要立那個來歷不明的女人為後?他怎麼可以這麼做?」

  原以為找個理由拖延冊妃的儀式,再找機會除掉她,想不到卻適得其反。

  「娘娘,妳要冷靜。」

  菀妃扭曲媚顏的大吼,「教我怎麼冷靜?不可以!絕對不可以!我不甘心就這樣敗在她手上,我要她死!」

  聞言,老宮女摒退了寢宮內的其他宮女,好說些體己話,免得有人嘴巴太大,不小心洩漏了什麼不該說的。

  「娘娘別激動,事情沒有成為定局,還來得及挽救。」

  「怎麼挽救?」菀妃氣得全身發抖、六神無主。「對了!去把舅舅請來,他一定會替我想出辦法來的,快去!」

  
  原以為自己身體很健康,從小到大,連感冒都很少,即便不舒服,多喝開水、多運動,流流汗也就沒事了,想不到一道刀傷竟讓她發燒了好幾天才清醒。

  「姑娘,這是太醫煎的藥,請妳趁熱喝下。」宮女態度有了些微轉變,不敢再沒大沒小。

  消瘦了些的嬌軀裹著上等的狐狸毛斗篷,溫暖的毛質讓皓月初愈的病體不至於再次受寒,臉色總算不再蒼白。「謝謝。」

  宮女一臉惶恐,「姑娘別跟奴婢道謝了,奴婢承擔不起。」

  「妳們怎麼了?突然變得這麼生疏。」皓月失笑的問。「是不是因為我的事,王上處罰妳們了?」想到這裏,就感到有些內疚。

  「不是這樣。」另一名宮女也同樣誠惶誠恐。「因為姑娘以後的身分不同了,奴婢們可不能再放肆。」

  「是啊!姑娘再過不久便是曌國的王後,身分尊貴,奴婢自然不能再像之前那樣和姑娘開玩笑了。」

  「王後?」皓月著實愣住了。

  宮女看出她的迷惑,主動為她解釋。「就在姑娘昏迷的這幾天,王上已經下旨要擇日立姑娘為王後,這可是件轟動朝野的大喜事,奴婢還要恭喜姑娘、賀喜姑娘呢!」

  她呆呆的看著兩個宮女,一時之間還無法消化這個訊息。

  昨晚琅邪來看她,為何隻字未提?

  他真的要立她為後?

  「姑娘要做什麼?」見皓月吃力的要從席上起身,兩名宮女趕忙上前攙住她,以免摔倒了。

  皓月沒想到這麼簡單的動作,就讓她虛弱到需要別人攙扶,簡直可以媲美林黛玉,連她自己都覺得很好笑。「我要去見妳們王上。」

  「太醫有交代,姑娘的身子還不能出門吹風。」

  兩名宮女一左一右的拖住她,「姑娘別讓奴婢難做!」

  「可是……」

  甫進門的琅邪沉聲低喝,「這是在做什麼?」

  「王上!」宮女見到救星來了,委實松了口氣。

  覷著披著紫貂斗篷進門的俊傲男子,肩頭上還飄著雪花,可見外面風雪不小,若不是房內有火盆取暖,只怕會凍死人。

  她將小手伸向他,「琅邪。」

  琅邪俊臉憤然,不過雙腳還是走到她面前,接住那只冰涼的小手,眉頭皺得更深,索性打開身上的紫紹斗篷,將她整個人包在懷中。

  「妳的傷還沒完全好,怎麼不躺在榻上歇息呢?」

  「你真的要我當王後?」她的心情反倒更沉重了。

  他厲目一瞟,兩名大嘴巴的宮女登時嚇得落荒而逃。「既然妳已經知道了,朕就不再瞞妳,沒錯,朕已經決定了,三個月後舉行立後大典。」

  皓月不禁沉默了。

  「妳不願意?」琅邪怒氣又起。

  她在他胸前抬起螓首,「我當然願意。」

  琅邪臉色稍霽。「既然願意,為什麼看不出高興的樣子?朕可是迫不及待。」只要能夠留下她,他會用盡一切辦法。

  「因為太突然了,我連點心理準備也沒有。」皓月可不想再惹他不快,這男人只要稍不順他的意就會發火。

  他哈哈大笑,將皓月擁緊在胸前,溫柔的呵護。「妳只要等著當朕的王後,什麼準備也不需要做,只要答應別再離開朕就行了。」

  「我沒有要離開你。」她知道必須再次贏得琅邪的信任。「我只是看到一個人,一個跟我爹很像的男人。我爹在我很小時就過世了,直到現在我依然很想念他,所以看到他就忍不住的追上去……琅邪,請你再相信我一次,如果我要離開你就不會再回來了。」

  「不管事實是什麼,從現在開始,朕會緊緊的看好妳。」琅邪神情有著不容轉圜的堅決。

  皓月歎了口氣,知道只有親自證明給他看才行。

  「朕還有件事要問妳,妳手上的刀傷是怎麼來的?妳在昏迷之前說有人要殺妳,到底是誰?」

  回想到當時的情況,她還心有餘悸。

  「我也不知道,不過聽他說是在宮裏見過我,還奉了他家主子的命要來殺我。」

  「曾在宮裏見過妳?」琅邪俊臉陡地變得陰沉,一下子就想通了。「那麼就表示這名兇手的主子有可能是宮裏頭的人,甚至也有可能是朝廷裏的那些大臣。」向他諫言不成,沒想到卻來陰的,要是讓他知道是誰,非誅他九族不可!

  但是反對冊封皓月為妃的大臣太多了,幾乎每一個都有可能,還有後宮……

  琅邪想到菀妃,女人的妒忌之心他不是沒有見識過,就連死去的霙妃都不是她的對手,這麼一想,臉色登時更難看了。

  如今他要立皓月為後,想必有更多的人想置她於死地……

  擁抱她的手勁不知不覺加重了。

  秀眉輕蹙,「琅邪?」他怎麼了?

  琅邪回過神來,力道放鬆了。「朕會立刻加強瓔珞宮的守衛,絕不會再讓人有機會傷害妳。」

  「嗯。」她並不在意,隨口應了聲,身子蜷縮在他暖呼呼的懷中,已經有些困意。

  見她眼皮快闔上了,琅邪寵溺的笑了。「睡吧!朕也陪妳睡一會兒。」

  養足精神,他待會兒好去對付那一群如狼似虎的朝中大臣,看來他們還搞不清楚究竟誰才是曌國的君王!

  
  「……菀妃娘娘派人送了上好的珍貴補藥來給姑娘喝。」宮女來到皓月身邊俏聲的稟明。「要不要奴婢去回絕?」在王宮裏,她可是看多見多了,這碗補藥可是喝不得,誰曉得是不是害人的毒藥。

  皓月擱下手上的毫筆,她正打算寫一本手劄,裏頭全是來到這個神話世界之後所發生的點點滴滴。「為什麼要回絕?菀妃娘娘也是一番好意,快去請外面的人進來吧!」

  「可是姑娘……」

  她小臉一整,「快點去!」

  「是。」宮女千不願萬不願,但在主子的堅持之下,也只能無可奈何的去把她們請進來。

  只見菀妃身邊的老宮女走在前頭,身後跟著另一名宮女,手上端著託盤,顯然上頭放的那碗就是補藥了。

  「見過姑娘。」對方還無名無分,老宮女只是屈了下膝意思意思,態度淨是不屑,要她下跪見禮可是萬萬做不到,等她當上王後再說吧!「菀妃娘娘知道姑娘身子不適,所以要奴婢煎熬了珍貴的補藥送來,還望姑娘能夠早日恢復健康。」

  「謝謝娘娘的關心,我會早點讓身體好起來的。」皓月客氣的說。

  老宮女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然後轉身要隨行的宮女將那碗補藥呈上來。

  「這補藥要趁熱喝才有效,請姑娘儘早喝下。」

  「好。」她不疑有他的舀了一匙,在眾目睽睽之下吞進喉嚨,連喝了幾口,實在是喝不完,這才停手。「請代我謝謝妳家主子。」

  「奴婢會的,那麼奴婢告退。」

  待她們踏出瓔珞宮,皓月身邊的兩名宮女緊張兮兮的圍了上前,小心打量她的神情,好像一副她隨時會中毒身亡似地。

  「姑娘,妳現在感覺怎麼樣?」

  「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皓月突然玩心大起,想要嚇嚇她們,於是佯裝痛苦的按住喉頭,兩眼翻白,一臉快要窒息的模樣,果然把兩名宮女嚇得神色丕變,眼看就要衝到外面去大叫救命了。

  「噗!」她還是憋不住的笑場了。「我騙妳們的!」

  她們這才發覺自己上當了,抗議得直跺腳。

  「姑娘,妳要嚇死奴婢了。」

  「奴婢剛剛的心跳差點就要停止了。」

  皓月笑得停不下來,眼角泛濕。「哈哈哈……對不起……我只是覺得妳們太神經兮兮了,要是菀妃送來的真的是毒藥的話,她可脫不了幹係,我想她不會那麼傻才對。」

  宮女順便來給她一個機會教育。「姑娘想得太天真了,在這座後宮裏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還是小心為妙。」

  「姑娘就是太善良了,菀妃娘娘可是丞相大人的外甥女,有丞相大人在背後撐腰,就算真犯了什麼錯,王上也不至於廢了她,所以她就更有恃無恐了。」

  原來菀妃的後臺這麼硬。

  「那麼她更有理由恨我了。」皓月苦笑低喃,這就是古代皇帝身邊的嬪妃的處境,為了爭寵、為了能保住自己在後宮的地位,心狠手辣是必須的,只是為了想活下去。

  「依奴婢來看,菀妃娘娘准是想巴結姑娘,畢竟再過不久,姑娘就是曌國的王後了,要是不來奉承妳,怕姑娘會容不下她,讓她在後宮待不下去。」宮女自以為是的分析。

  皓月不覺莞爾,原來清宮大戲裏頭演的都是真的。「我不會那麼做的。」

  「姑娘,妳可不能同情她。」

  「姑娘千萬不要心軟了。」兩人異口同聲的說。

  她很想翻白眼,斜瞅一眼,「妳們都沒事做了嗎?不用在這兒陪我了,外面有侍衛看守,我跑不掉的。」

  幾句話總算把兩名熱心過度的宮女都給支走了。

  她當然明白她們也是好意,只是皓月不想捲入那種後妃之間的明爭暗鬥,寧可不要過得那樣膽戰心驚,老是疑神疑鬼的。

  「你是幹什麼的?」

  外頭冷不防的響起侍衛的吼聲。

  「……奴、奴才是負責禦膳房的小、小太監,奉王、王上之命,專程為姑娘送來補、補身的雞湯……不信的話你們試喝看看就知道了。」

  開什麼玩笑!侍衛當然不可能真的試喝。

  「你在這兒等一下。」說著就進屋了。

  皓月在裏頭聽得一清二楚,沒有理由不讓對方進來。

  聽見腳步聲,就見小太監垂著腦袋,小心翼翼的把雞湯端到皓月面前,這才稍微抬了下頭,讓她看清自己的臉。

  秀致清麗的小臉閃過一絲訝異。

  是那天的小太監!

  她定了定心神,「沒事了,你先出去吧!」第一個念頭就是先將侍衛摒退,好單獨說話。

  待寢宮內只剩下他們,皓月才對小太監淺淺一笑。

  「原來你在禦膳廚房當差。」

  小太監靦覥的笑了笑,「因為小的什麼都不會,唯一會的就是生火洗菜,所以就被派去那兒了。」

  「最近天氣冷,要多注意身體。」她把他當作弟弟般看待。

  他感動的紅了眼圈,「小的會的,謝謝天女的關心,天女也要早日康復來領導我們。」

  皓月問出自己最掛心的事。「你還有跟『他們』聯絡嗎?」

  「小的前陣子有機會出宮一趟,聽說大家已經等得不耐煩,準備春天來到便要開始行動。」小太監老實說。

  她急得想從席上站起來,「不行!」

  「天女難道不希望百姓過得比現在好嗎?」他很失望。

  「我當然希望,可是不該拿自己的鮮血來賭。」皓月再也坐不住,攏好身上的斗篷,不安的踱著步子。「有什麼辦法可以阻止他們?我一定要想辦法阻止他們互相殘殺才行。」

  小太監搖了搖頭,「就算會被殺也無妨,我們已經是忍無可忍,根本阻止不了大家,除非……」

  「除非什麼?」

  他抬起稚氣未脫的臉龐,目光一閃,「除非天女肯殺了蒼帝,就可以解救大家的性命了。」

  皓月臉色一白,「要我殺了琅邪?」

  「這不是天女來到這世上的使命嗎?只要蒼帝死了,我們就不必起兵造反,也就不會平白無故的送命了。」小太監眼神激動的說。

  她為之語塞。「不對……不是這樣。」

  「小的知道天女生性慈悲,一定下不了手,那就請不要阻止我們……」

  「等一下!一定還有其他辦法。」皓月絞盡腦汁的說道。「請你回去勸勸他們,再多給我一點時間。」

  小太監一臉為難,「天女,小的話是沒人肯聽的,除非有天女的信物,或許他們願意相信。」

  「信物?」

  他點頭如搗蒜。「只要是天女身上的任何一樣東西都可以。」

  皓月考慮了一下,把掛在脖子上的扳指取下,這是她唯一從原來的世界帶過來的東西,「我把它交給你,請你務必要轉告他們一聲,千萬不要輕舉妄動,不要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小的明白。」小太監接下扳指,揣進懷中。「那小的走了。」怕外頭的侍衛起疑,不敢待太久,說完就出去了。

  她來到這個世界就是為了改變歷史,所以琅邪不能死!可是該如何化解他和百姓之間的怨恨?皓月惶然不安的心忖。

  「熒惑,我該怎麼辦?你教教我,我到底該怎麼辦?」下意識的撫著手上的月光石手環喃喃自語。

  祂依舊無言。

  
  清晨醒來,皓月張開眼睛的第一眼,看到的是睡在身旁的男人,那張帶著幾分邪氣、幾分霸氣的俊美臉龐近在眼前,睫毛又長又翹,真會讓女人嫉妒,整個身軀就這樣不客氣的緊挨著她,彷佛怕她平空消失似的,雙手更是環抱住她的腰,即便是熟睡也不曾放過。

  皓月知道他已經許久不曾再夢遊過了,只要照這樣維持下去,心理上的傷口應該很快就可以復原,以後她就不必再擔心了。

  傷癒而顯得紅潤的嘴角不知不覺的往上揚高,很難想像自己會愛上這個男人,琅邪可是集她最痛恨的缺點於一身,可是她越是想要抗拒,就越受他吸引,是命運吧!註定他們要相愛。

  他幾乎每晚都到她的瓔珞宮報到,而不是宣她到西暖閣臨幸,皓月知道這已經違反了琅邪自己訂下的規則,可想而知會惹來多少閒言閒語,那些大臣會用什麼法子阻撓立後的事,不過那不是她最關心的事。

  纖纖玉指輕輕滑過他高挺的鼻樑,臉上的笑靨也增大了……

  不期然的,皓月像是想到什麼,手指硬生生的僵住,張著嘴巴,好像直到現在才發現這個問題。

  沒錯,就是孩子!

  雖然她的月事才剛過幾日,算自己運氣好,不過按照這樣演變下去,難保不會懷上孩子,皓月心想自己連二十都還不到,當母親實在太早了,況且她還無法完全確定自己能永遠留在這個世界,另外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使命等著她,有了孩子總是多一份牽掛……

  慘了!這個世界可沒有保險套那種東西。

  皓月倏地坐起身猛抓頭髮,努力回想著避孕的方法,她可從來沒想過要學會怎麼計算危險期和安全期,學校也沒特別去教,掐了掐手指算著日子,還是搞不太清楚。

  「怎麼了?」帶著濃濃困意的男聲隨著起身時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溫熱的身軀又貼上來。「天色還早,多睡一會兒。」

  她垂下兩手放棄。「琅邪,晚一點能不能請你幫我召太醫過來?」只有找大夫幫忙了。

  琅邪口氣微訝,「太醫?妳不舒服?」

  「不是,我……我只是想請他開幾帖避孕的藥給我。」又怕他誤會,皓月連忙解釋。「琅邪,我不是不想懷你的孩子,只是覺得過一陣子再來考慮……你生氣了?」見他神情有異,沉著臉不說話,她不敢再說下去了。

  他把頭撇開,不想讓皓月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不必請太醫了,妳根本不用煩惱這個問題。」

  「你在生氣是不是?」見他背對自己,她試著開口。「琅邪。」

  「還記得上次在氐宿城時,妳曾經罵過朕,說朕不曾挨過餓,所以無法體會老百姓的痛苦。」琅邪把牙齦咬到都痛了。「妳錯了!朕知道挨餓是什麼滋味,那種餓到為了一口飯,可以跟任何人下跪磕頭。」

  皓月心頭一窒,有些懊悔無意間傷了他。

  「那天真的太餓了……我們逃到山裏頭躲了起來,子嬰的爹去幫朕取水,順便找找看有沒有果子可以摘,多少可以充饑,可是朕當時才七歲多,怎麼也捱不過饑餓,頭昏眼花的隨手拔了看起來很鮮豔的野草野花就往嘴裏塞,只要有東西嚼著,朕就覺得很滿足了,只是……只是沒想到那些卻是有毒的,是子嬰的爹背著朕跑下山,在大夫家門外又跪又求的,對方才大發慈悲的幫朕解毒。

  「想不到小小的花草,卻差一點要了朕的命,大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朕從鬼門關前救了回來,連大夫都覺得不可思議,因為連他都以為朕已回天乏術,只是命保住了,卻留下了嚴重的後遺症。」

  說到這裏,琅邪必須耗盡所有的力氣,才有辦法讓自己說出這個天大的秘密,這個令他痛苦多年的秘密。

  她看得出那一定是很難啟口的事,「你不想說就別說了。」

  「朕要說,因為早晚妳都會知道的。」他的嗓音艱澀粗嗄,「大夫說那劇毒留下的後遺症會讓朕……讓朕這輩子都無法擁有子嗣。」

  琅邪把拳頭握得好用力,才克制住自己沒有轉頭看她臉上的表情。

  她會有什麼反應呢?

  憐憫?或許,她一向心地善良,可是那不是他想要的。

  無法擁有子嗣對一個男人而言是種多大的羞辱,何況他身為曌國的君王,那將會成為天下人的笑柄,琅邪知道以自己的驕傲,絕對無法承擔眾人的嘲諷恥笑,可如果連他最愛的女人也因此鄙視他,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

  一隻小手作勢將他扳過身來。

  他想抗拒,不願面對她,可是身體不受控制,仍然轉了過去。

  旋即,一雙溫柔的雙臂抱住他。

  「已經沒事了。」

  只是簡單的一句話,就讓琅邪身軀劇烈的震動一下,眼眶霎時紅了、濕了,原來他一直在等這句話。

  兩行淚水滑下皓月的面頰,為他心疼、為他憐惜。「已經沒事了。」小手輕緩的撫著那頭濃密的黑髮,像在撫慰自以為做錯事的孩子,告訴他不會有人責怪他。「不是你的錯,那是誰也沒辦法預料的事。」

  琅邪感覺熱淚在眼眶中翻湧,卻倔強的不讓它淌下來。

  「不要再怪自己了,沒有孩子,你依然是你。」她吸了吸氣,「你是曌國的君王,那麼曌國所有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只要你去愛他們,他們也會同樣愛你,不會因為你這小小的不完美就不再尊敬你。」

  一聲從喉頭發出的悲鳴從皓月胸口傳出,讓她聽得心都揪緊了。

  她摟緊懷中因為壓抑而顫抖的男人,「就算沒有孩子也沒關係……我們可以收養那些無父無母的孤兒,讓他們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長大,也可以好好栽培他們成為國家未來的棟樑,成為你的左右手,這樣不是也很好嗎?」

  淚水潰堤了。

  「嗚……嗚嗚……」一旦說出心中的秘密,壓力瞬間釋放,琅邪再也強忍不住的嚎啕大哭,這哭聲道盡了內心那個受盡苦難的孩子最大的恐懼。

  皓月也跟著哭了。

  教她怎麼不愛這個男人?

  他的內心是如此的脆弱敏感,強悍專制的外表也只不過是為了保護自己不受欺淩,教皓月怎麼忍心再責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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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睡到半夜,總覺得房外有人刻意壓低嗓音在說話,而且不只一人,是兩三個,自然還包括了秋緯。皓月翻了個身醒來,桌案上的燭火只剩下豆般大小,天色還很暗,離天亮還早得很。

  窸窸窣窣的說話聲沒有停止,似乎在爭論些什麼,於是她下了榻,走到房門口,不是故意要偷聽別人的談話,只是想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今天白天街上出現好多禁衛軍,似乎到處在找什麼人的樣子。」一人口氣透著緊張的問。「會不會是要抓我們?」

  另一人低聲的說:「應該不可能才對,我們的行動向來很隱密,根本不會被人發現,除非我們之中出了內奸。」

  「不要隨便懷疑自己人。」那是秋緯的聲音,義正辭嚴的駁斥那人的懷疑。「石五叔,在事情還沒有明朗之前,我們要冷靜,不要自亂陣腳。」

  「賢侄,你說現在怎麼辦?」大家以他為馬首是瞻。

  秋緯沉吟一下,「請吉大叔吩咐下去,所有的行動暫時停止。」

  「好,看來也只有這樣了。」

  「就這麼辦吧!」

  「唉!真不知道哪一天才殺得了琅邪那個暴君。」

  聽到這句話,皓月心裏打了個突。

  難道他們就是……

  皓月萬萬想不到秋緯這個外表斯文有禮的儒生就是這些亂黨的首領,她急忙捂住小嘴,免得抽氣聲太大,讓外頭的人聽見了。

  現在該怎麼辦?皓月想到這次出宮就是為了探聽這些人的事,想要瞭解他們的想法,然後再想辦法化解雙方之間的仇怨,可是真的遇上了,反倒不曉得該怎麼做才好。

  過了一會兒,聽見那些人開門離去,門閂重新落下。

  「夫人已經醒了?」秋緯隔著簾子在外面問道。

  皓月無法假裝沒聽見。「嗯,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偷聽的。」她只好掀起布簾走出房門。「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他深深的睇著她,「我相信夫人,雖然我們才剛認識,不過總覺得好像認識很久了,這麼說有點奇怪,妳不要誤會了。」畢竟她是有夫之婦,不能破壞人家的名節。

  「我也有這樣的感覺。」因為他和死去的父親長得那麼相像,自然帶給她一種親切感。「只是……你不認為這麼做太危險了嗎?」皓月真的不希望見到他有朝一日死在琅邪手中。

  秋緯不由得正色,「夫人認為我們這麼做是在造反?」

  「也許你們自認為有理,可是這麼做只會造成更大的傷亡,應該還有其他條路可以走。」

  「如果有,我們何必走上這條死路,只有殺了那暴君,才能告慰我爹在天之靈,才能讓百姓過著富裕安康的日子。」

  他說得慷慨激昂,讓皓月不禁要敬佩起他,不過現在最重要的不是這個。

  她不得不問:「琅……蒼帝做了什麼讓你這樣恨他?」

  一番天人交戰之後,秋緯終於娓娓道來。

  「我爹是前朝的丞相,一心一意只為百姓謀福利,儘管當時的君王暴虐無道,他更是不懼生死的勸諫到底,可以說他一生無愧於天地,像他這樣的好官,不該死得這麼淒慘。」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他眼泛淚光,「當琅邪殺進王宮,我爹以肉身擋住他的去路,大聲的斥責他,結果……」聲音已經哽咽到說不出話來了。

  「不是這樣的,那是因為……」皓月陡地打住,一臉欲言又止。

  「因為什麼?」

  小嘴張了又合,只能在心中歎氣。「沒什麼。」

  她無法對任何人說出真相,對琅邪來說,為了復仇,凡是擋在偽王照光之前的人都得死,可是那些被殺的人也有親人,自然也會想要報仇,因果迴圈,永遠沒有中止的一天。

  秋緯狐疑的看著她,「夫人?」

  「我的傷有點痛,想回房休息了。」皓月找了理由逃回房內。

  這根本已經超乎自己的能力範圍,不是單憑她一個人就能解決得了,熒惑太看得起她了,她真的辦不到,她辦不到……

  她抱緊自己雙臂,心情更沉重了。


  「容夫人早。」秋筠見她出了房門,笑呵呵的說。

  皓月回以微笑。「早。」

  「傷口還會痛嗎?」

  她小心的觸碰了下手臂,「謝謝,已經好多了。」

  「那就好,等用過了早膳,大哥說會雇一輛馬車來送妳回去。」說完,秋筠吃吃一笑,「我大哥從來沒有對哪個姑娘家這麼好過,要不是容夫人已經嫁人了,我還真希望妳來當我大嫂。」

  「妳大哥是個好人,一定能遇上比我更好的姑娘。」

  秋筠也是一臉與有榮焉,因為擁有這樣的兄長而感到驕傲。「那是當然了,因為他是我大哥。」

  「在說大哥的壞話嗎?」秋緯進門笑問。

  明知兄長是在開玩笑,她還是嘟起小嘴,「才不是,人家是在跟容夫人誇讚你,要是容夫人還沒嫁人,跟大哥倒是挺相配的。」

  他臉龐一紅,「不要胡說!」

  「大哥臉紅了。」秋筠取笑的叫道。

  皓月也覺得有些尷尬。「我想我還是早點走比較好。」

  「吃完早膳再回去也不遲嘛!」她挽住皓月的手臂撒嬌。

  秋緯輕咳一聲,「夫人別在意捨妹的話。」雖然眼前的女子是他欣賞的類型,不過他行事光明磊落,絕對不敢有任何的癡心妄想。「妳的傷還沒完全好,還是等我出去雇輛馬車送妳回去比較妥當。」

  「可是……」皓月歸心似箭。

  秋緯眼神正直無私,「如果夫人還相信我,就請妳留下來吃頓飯再回去。」

  「好吧!那就麻煩公子了。」真的是盛情難卻。

  在兄長的瞪視之下,秋筠只好乖乖的閉上嘴,不敢再亂說。

  就在這當口,屋外來了幾個年輕人,前面兩個人和皓月有過一面之緣,至於走在最後頭的……

  「秋大哥,我們來了!」

  「秋大哥。」

  當最後一個年輕人也跨進門檻,皓月總算看清他的臉孔,恁是吃了一驚,對方看到她,同樣的也相當震驚。

  「天女!」

  她凍在原地,腦袋一片空白。

  怎麼會是他?

  大禹一下子就沖到皓月面前,滿臉欣喜若狂。「天女,真的是妳!阿耀沒有看錯,真的是天女。」

  沒錯!他就是皓月在氐宿城時,因為母親臥病在床,來向她下跪求救的那名年輕人,想不到會在這裏重逢。

  「我不是天女。」除了這句話,她不知還能說什麼。

  他當場激動的紅了眼眶,「妳是救了我娘的大恩人,當然是天女了,我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妳了。」也以為只能在心中默默的暗戀她。

  「大禹哥,你說容夫人就是天女,這是真的嗎?」秋筠難以相信的問。

  大禹點頭如搗蒜。「沒錯!她就是天女!她手上的那只閃耀著月光的手環就是證據。」

  她本能的想掩飾,卻已經太遲了。

  「幸好我去找大禹過來,不然就錯過了。」叫阿耀的年輕人很得意的笑著。「妳真的是天女!太好了!要是其他人知道我們找到天女了,可以說是士氣大振,成功在望了。」

  皓月徒勞無功的搖頭。「我真的不是。」

  「妳還想要否認嗎?」秋緯相信他們絕不會認錯人,只是這太出乎他們的意料了。「為什麼天女不肯表明身分?妳知不知道有許多百姓是為了妳才加入我們,他們多麼希望妳這個來自神界的使者能出來帶領我們、幫助我們推翻這個腐敗專制的朝廷。」

  她登時啞口無言。

  「大哥,天女不是被囚禁在宮裏嗎?」秋筠問出心中的疑惑。

  這也是大家百思不解的地方。

  「你們弄錯了,我並沒有被囚禁起來。」這點她必須澄清,雖然剛開始的確是這樣沒錯,可是現在的她是自願留在琅邪身邊的。

  大禹壓根就不相信她的說辭。「天女,妳不要怕,既然妳可以逃出來,我們會誓死保護妳,絕對不會讓妳再被抓回去。」

  「那是謠言!琅邪並沒有囚禁我,你們真的誤會了。」皓月情急的插嘴。「這次我出宮還是琅邪陪我出來的,你們要相信我。」

  他怔怔的問:「真的沒有?」

  「我說的都是真的!」她正色的說。

  秋緯面露深思的表情,似乎在想些什麼。

  「我不知道謠言是怎麼傳出來的,不過我真的沒事。」她環顧眼前每一張臉孔,「我知道你們都恨琅邪,可是他註定要當曌國的君王,這是神界的天帝所做的決定。」

  「為什麼?」秋筠哭出聲音。「他殺了我爹!」

  她咬了咬下唇,「對不起。」

  「天女不必代他道歉,他本來就該死!」其他年輕人憤慨的咆哮。

  「對!殺了他!」

  「大家冷靜一點!」秋緯警覺的低喝,就怕隔牆有耳。

  大禹隱忍不住心中的妒火,「天女是不是愛上他了?所以才處處替他說話?」他心目中最完美的天女不是任何男人配得上的。

  他連忙喝止。「大禹,不許亂說!」

  「秋大哥,我……」

  秋緯眉頭蹙起,「別說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皓月鼻頭倏地酸澀,「我知道琅邪有很多缺點,這也是我會來到這個世界的原因,請你們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去改變他。」

  「他不死,要我們怎麼對那些死去的人交代?」秋緯滿眼苦澀的問。

  她擠出一道像哭又像笑的弧度。「可是琅邪的壽命還未終,要是死了,神界不會馬上選出下一任蒼帝,這個國家將會失去君王,你知道會演變成什麼樣子嗎?」皓月瞥見秋緯的雙目微瞠,知道他也想到了。「到時這個國家會四分五裂、暗無天日,百姓會過得比現在還苦。」

  皓月之所以知道這些,是因為父親在那座衣冠塚裏找到的那些竹簡當中,雖然損毀了不少,不過正好有一篇寫到琅邪被天外飛來的亂箭射中心臟身亡,曌國的天空頓時陷入空前的黑暗期,天災人禍緊隨而至……

  光是想到這些,她就好怕這些事真的發生。皓月知道她來到這裏的目的就是改變這個歷史,這也是天帝唯一想到能做的補救方法。

  「不要再說了!」秋緯沉痛的喝道。

  秋筠生起她的氣。「只要能替我爹報仇,我才不管那麼多……妳根本不是天女!天女應該站在我們這一邊!」

  「秋筠。」皓月真的不忍心傷她的心,也覺得自己很沒用。「對不起,我沒辦法阻止你們去做想做的事,但是我希望你們再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再試著去改變琅邪好不好?」

  她期待的看著眼前每一張臉孔,只見他們有的目光閃躲,有的索性不看她,皓月再瞅向秋緯,希望得到他的支持,卻見他默不作聲,不禁失望了。

  「既然這樣,我也不能強人所難。」皓月輕歎,「我該回宮去了。」

  大禹一臉著急,「天女!」

  「妳可以留下來,不必回去。」秋緯眼中露出關切之情。

  皓月搖了搖頭,「禁衛軍已經在到處找我了,要是我再不出現的話,只怕會惹出更多的事來,遭殃的還是老百姓。我非回去不可,何況這是我的命運,我應該自己去面對。」

  「天女,我……」大禹多想再跟她說話、多看她幾眼。

  深吸了口氣,秋緯不再堅持。「我去雇馬車。」

  「秋大哥!」幾個年輕人不約而同的叫道。

  她深深的睇了他最後一眼,那是充滿懷念的眼神,今日一別,大概沒有機會再見面了。「謝謝你。」

 
  「還沒找到?!」琅邪聽著回報,俊臉鐵青的來回踱步。「馬上再給朕去找,就算把整座城的土地都掀起來,也要把人找到!」他相信她還沒走遠,城門已經有人把守,絕對跑不遠。

  她還是逃了!

  難道他對她還不夠好、不夠寵愛嗎?

  為什麼要逃離他?為什麼?

  想到這點,怒火沸騰的琅邪大手猛地一揮,將所有礙眼的東西全掃落在地上,嚇得宮女、太監們恨不得馬上奪門而出。

  「王上。」子嬰想要過去安撫他,又怕讓他怒火更熾,只有在旁邊幹著急的份,暗中祈禱皓月姑娘趕快出現,不然大家就要遭殃了。

  咚咚咚,一名內侍匆匆忙忙的沖進禦書房。

  「啟稟王上,皓月姑娘回宮了!」

  琅邪倏地旋身,「你說什麼?」

  「奴、奴才是說皓月姑娘回來了。」內侍努力不讓舌頭打結。

  他先是露出喜色,接著又沉下俊臉,「她在哪裡?」

  「已經回瓔珞宮去了。」

  不待內侍說完,琅邪已經狂奔出去,身後的子嬰大大的籲了口氣,要是皓月姑娘真的有心要逃的話,是絕不會主動回來的。

 
  全身燃燒著怒焰,直奔瓔珞宮的琅邪心裏不斷想著,這一次他絕不會再縱容她!他要讓她知道他不是可以任人耍著玩的,要讓她知道他永遠是曌國的君王,而她只不過是他寵愛的妃子之一。

  沿途的侍衛、奴才們全都懾於他滔天的怒火,一個個膽戰心驚的僕倒在地,免得無辜遭到池魚之殃。

  「參見王上。」

  琅邪越過守在瓔珞宮外的宮女,跨著大步進入寢宮,火炬般的黑瞳筆直地射向那道纖盈的女子身影。察覺到兩道熾烈的目光,皓月本能的回頭,就看著他宛如死神般朝自己走來,她不跑也不躲,靜靜的等著他。

  「妳居然敢逃離朕!」

  他使勁的扣住皓月的手臂,牙齦咬得死緊,嘶啞的咆哮。

  這回琅邪決定要給她永生難忘的教訓,讓她不敢再有離開自己的念頭。

  一聲吃痛的呻吟小聲的逸出齒縫。「呃!」

  「……妳居然敢辜負朕的信任!」琅邪瞳眸因怒氣而發紅,吃人般的瞪視著面露痛楚的慘白小臉,故意裝作視而不見。「妳發過誓不會離開朕的,妳居然敢食言!朕絕對不會原諒妳!」

  皓月隱忍著傷口傳來的劇痛,感受到從他身上傳來的憤怒、不安還有失去她的恐懼,她不禁揚唇笑了。女人就是這麼傻,能被個男人如此深愛著,儘管他不是好人,可是她們一輩子希冀的不就是得到這樣的真情嗎?

  「妳還笑得出來?!」他氣得想仰天長嘯。

  她柔柔的笑了。「琅邪,我愛你。」

  「妳!」琅邪怒瞠雙眸,簡直是氣暈了,一時不知該宰了她還是吻她。「妳別以為這麼說朕就會原諒妳,妳別想!朕要鎖住妳一生一世,直到妳斷氣為止,妳最好相信朕說到做到。」

  「我相信。」她自然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

  琅邪真是氣極了,俯下頭狂吻著皓月的小嘴,懲罰似的咬囓吮吸,那麼重、那麼用力,幾乎像是要把她吞吃入腹。

  宮女們悄悄退了出去……

  他害怕失去她!

  這個體認讓琅邪覺得好無助,好像又回到幼年時,只能不斷的逃亡,躲避著一波又一波的追殺,好像永無止境一般,所有對他親切、對他微笑的人們一個又一個的死了,讓他不敢再隨便依賴別人,就怕他們成了下一個被狙殺的目標。

  現在終於找到一個可以讓他的心安全棲息的地方,就絕對不容許再次失去!他要牢牢的霸住她不放,誰也休想跟他搶,就算要他殺光所有的人也在所不惜。

  皓月嬌喘的掩上眼皮,感覺到他的嘴、他的手放肆的搜索著自己,那已經不是屬於她的身子,而是只為了他綻放……

  「琅邪……」她柔媚的喚著他。

  他好氣、好恨自己的心志被個小女人控制,應該殺了她,那他就自由了,可是另一部分的自己卻又萬分依戀這樣的滋味。

  「為什麼妳要出現?」琅邪一次又一次將自己推進那緊窒溫熱的體內,自我掙紮的大吼,「朕要毀了妳。」

  承受不住狂暴的佔有,柔弱的嬌軀不住的顫抖……

  皓月在淚眼蒙矓中圈住他的頸項,沒有逃避、沒有求饒,只有一遍又一遍的婉轉迎合,將自己投入暴風雨般的欲焰當中。

  直到許久之後……

  覺得自己像是掉進火爐,那灼熱的溫度燒得她漸漸的意識不清。

  「皓月?」注意到她的小臉泛著異常的紅暈,琅邪狐疑的喚道。「皓月?」

  她想要甩掉那股沉重的暈眩感。「琅邪……我……」

  「這是什麼?」他總算注意到鋪著鳥紋織錦布料的床榻上染上了斑斑血跡,看來怵目驚心。「妳受傷了?」

  當琅邪在被他撕碎的衣袖內看到紮著白布的傷口,已經沁出不少鮮血,一眼就可以認出那是刀傷。

  「有人……要殺我……」皓月昏昏沉沉的低喃。

  琅邪肌肉倏地繃緊,龍顏大怒。「誰這麼大膽敢傷朕的人?來人!快來人!」這一叫喊,外頭的宮女便進來了。「去宣太醫!」

 
  飛燕宮。

  「她回宮了?」菀妃沉下媚顏,因為這消息而不悅。

  陪嫁過來的老宮女嘴角的皺紋抿得更深了。「娘娘別擔心,奴婢認為王上這回不會饒過那個不知好歹的女人。」

  「妳錯了,對男人來說,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何況是對一國之君,就因為她三番兩次的想逃離王上,才會讓王上對她如此的癡迷。」菀妃有所感觸的歎氣,「想當初本宮若也使上這一招,也就不會這麼快被打入冷宮了。」

  老宮女於心不忍的安撫,「娘娘並沒有失寵。」

  「本宮這樣還不算失寵嗎?王上已經多久沒到這座寢宮了?他心裏只有那個女人,我好恨、好恨!」菀妃那張完美無瑕的臉上飽含妒火和怨念,手心按著平坦的肚皮。「要是能懷上龍種就好了,偏偏他又不來。」

  老宮女紅著眼哄著,「王上會來的,娘娘,妳別傷心。」

  這時,一名宮女很快的進來,附在老宮女耳旁說了幾句。

  「有這種事?」

  菀妃抬起淚漣漣的豔容,「發生什麼事了?」

  「聽說王上方才緊急召了太醫進宮,現在人到瓔珞宮去了。」老宮女據實說道,只見主子臉色愀變,「娘娘?」

  「妳說王上無緣無故召太醫到瓔珞宮去,會不會是……」

  老宮女一臉困惑。「是什麼?」

  「如果不是病了,就是有喜了。」菀妃恨聲的說,想到後者的可能性,一雙美目登時射出惡毒的光芒。

  老宮女擠出一絲撫慰的笑容。「娘娘不要胡思亂想,奴婢以為這是不可能的,在那女人還沒出現之前,王上可是夜夜臨幸娘娘,娘娘至今都還沒有好消息,她才進宮多久,不可能。」

  「本宮不能大意,妳快派人去打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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