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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蘭京 - 《豪情貝勒》《全文完》

豪情貝勒 作者:蘭京

  什麼時候佟家格格不再是"木頭格格"啦?什麼時候"完璧歸佟"的計畫不再吸引他?唉!誰教她是"死人哥哥"硬塞給他的新娘,否則他們倆也可以做對令人稱羨的佳偶吧!有哪個正常人會高興被打鴨子上花堂成親?更何況是豪情滿胸、憐香惜玉的瀟灑貝勒爺。脖子上套了根繩子要他再怎麼馳騁沙場,因為偽善京城要大鵬鳥怎麼展翅高飛,嗚呼哀哉!有個臭老大當他分身就夠倒楣了,現在又無端栽個"兒女私情"讓他郁卒透頂。一大堆"欺君罔上"的大帽子猛往他頭上扣,實在是壯志難伸、虎落平陽被"媒公"欺哪!面對號稱"白玉娃兒"的娘子他該碰不該碰?唉呀呀,沒到豪情貝勒也會落得這等下場--想愛卻不願愛,要愛又不能愛,真是折煞人哪......

第十章

  數日後,佟王爺到碩王府登門拜訪。眾人原以為佟王爺是來替思麟助陣伸冤,沒料他真的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他要將海雅討回家。
 
  "阿瑪,我和思麟過得好好的,您何必突然跑來把我要回去?"海雅當著正廳一屋子的人極力抗議。
 
  "是啊,佟王爺。好歹咱們有緣結為親家,小倆口也恩恩愛愛,為何無故就要強行帶走海雅?"碩福晉婉言阻攔。
 
  "無故?"佟王爺冷冽一瞪,朝著思麟撂話。"海雅我先帶走,你休書立好,請人送至佟王府即可。告辭!"
 
  "等等,阿瑪,我絕不跟你走!"海雅用力甩開老父的手,高聲咆哮。
 
  "我兒子哪得罪你了,竟敢強他的媳婦兒!"碩王爺扯嗓大喝,吹胡子瞪眼睛,一臉門神樣。
 
  "岳父大人,"思麟恭敬拱手。"我自認並未虧待海雅,如果我哪裡行為不端,也請見賜教再說。"
 
  "你做的錯事還不夠多嗎?"佟王爺口氣平穩卻滿臉怒容。"光這次撤官除爵、罰銀萬兩的事就夠教人羞愧一輩子。怪只怪我當時看走眼,竟把海雅許給一個貪功瀆職的男人!"
 
  "阿瑪,您誤會了。思麟沒有,他是被人誣陷的。而且我已經拜托他的倆戰友回京為他作證--"
 
  "住口!"佟王爺怒斥海雅後,回頭立即犀利的質詢思麟,"召回費英東和赫蘭泰又如何?替你作證,證明清白又如何?你除了靠他人撐腰協助,還會干什麼?"
 
  "岳父大人,如果您是在氣惱皇上降罪的事,我無話可說。但我並未求任何兒女來為我脫罪,也不需要任何人來替我脫罪。我自認做事做人光明磊落,對別人的讒言毀謗自然無懼無畏。"
 
  "好一個光明磊落、無懼無畏!"佟王爺雙眼冷冷瞇起,寒聲低笑。"你只顧自己活得光明磊落,就不顧妻子的面子和尊嚴,讓無辜的海雅去背負小人之妻的污名和恥辱!"
 
  思麟一時間竟無法作聲,噤口不語。
 
  "你以為這世上只有你一人能活得光明磊落嗎?你可曾想到被你連累的家人,在你的磊落之後替你背負著不白之冤?"
 
  "佟王爺此言過甚!"碩福晉忍不住聲明。"我們絕不相信思麟會有何不清不白可可恥行為,也確定他不會做出有辱門風的丑事。今日他遭小人讒謗,被萬夫所指,我們全家人甘願和他站在同一陣線,遭人唾棄污蔑也無怨無悔!"
 
  "阿瑪,我也是,我也不怕。"
 
  佟王爺愛憐的看著海雅,她還純真雅嫩得根本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他憂心忡忡的撫著她的臉。
 
  "或許思麟夠強,可以正面挑戰狂風暴雨,絕不退縮。可是你不能,海雅。"佟王爺語氣溫柔哀切。"你沒有那麼強,就算躲在他身後,你仍免不了被風雨刮得偏體鱗傷。那些傷,對他也許只是不關痛癢的小傷,對你卻是足以斷氣的致命傷。"
 
  思麟像是遭人重重一擊,內在的意志力瀕臨粉碎。他的確沒有想過,自己被降罪,有多少人跟著他一起受到連累。他很強,對別人的攻計毫不退卻,他卻忽略了一件事:並不是每個人都像他一樣強,可以正面迎接這一切打擊。
 
  他可以保護自己,卻忘了如何保護家人,以及脆弱幼小的妻子。
 
  "就算你成功逃過此次他人的誣陷又怎樣,下次呢?還有多少無可避免的毀謗陷阱在前面等著你,你要如何應付?"
 
  看似斯文清臞的佟王爺,每一句話針針見血,直搗思麟人生歷練中的盲點,令他啞口無言。
 
  "阿瑪!"一邊是她的父親,一邊是她的丈夫,海雅再也沒有遇過比這更為難的處境。"這次全是宣慈哥哥的不對,是他在皇上面前誣告思麟......"
 
  "這些不是宣慈的不對,而是思麟的錯!"
 
  這句冷酷的話令在場的人一愣,發言的竟是碩王爺。
 
  海雅簡直不敢相信,碩王爺非但不幫自己的兒子辯解,反而和她自己的阿瑪連成一氣,指責思麟。
 
  碩王爺正顏厲色的開口告誡:"你的個性太隨興灑脫,一不留神,就留了把柄,落人口實。你若處處留意,凡是謹言慎行,多思多慮,就不會給人這許多空隙陷害你。你今日的處境,是你活該應得的!"
 
  思麟一個苦笑,萬般無奈。
 
  要他處處小心、時時提防、謹言慎行,那他豈不是成了另一個思麒?!那樣的個性,只會使思麟不再是思麟,而是雲雲眾生中,一個毫無特色、毫無原則的庸俗影子。
 
  在這世上,能有幾人灑脫率性?就算有,那他可有家累、可有世族名望的牽絆?沒有!除非能有位和自己同樣看得開的伴侶,否則,千山萬水,只能一人獨行。
 
  海雅一看思麟的表情,立刻知道他心裡打的主意,連忙扯著佟王爺講條件。
 
  "阿瑪,經過這次的事,思麟一定會有所醒悟。等赫蘭泰及費英東返朝覲見皇上,為思麟脫罪後,一切從頭開始。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好不好?"
 
  佟王爺歎口氣,無奈的看著還在作白日夢的海雅,隨即向碩王爺拱手准備告辭。
 
  "碩王爺,小女我就帶走了。感謝你及福晉、思麟的多方關愛,為了小女畢生幸福著想,老夫不得不自私。"
 
  "好說,佟王爺。"碩王爺回敬佟王爺一禮。"我教子無方,蹧蹋了你的掌上明珠,理虧於你,豈敢承受你的感謝。"
 
  海雅訝異的看著神情沉重的碩王爺與碩福晉,以及表情一片冷然的思麟......他一動也不動,只鎖著雙眉緊緊凝視著她。
 
  難道一切已成定局?
 
  "不!阿瑪,我求您!"海雅豆大的淚水禁不住滾下來,聲嘶力竭的拉扯著佟王爺急急下跪。"阿瑪,我求您給我們一個機會,思麟會小心的,他真的會小心謹慎的。"
 
  "別傻了,孩子。"佟王爺拉起海雅,卻被她掙開,硬是跪在地上哭著求他。"海雅,他一個不留神,就撤官除爵,若再不留神,是不是要等禍延九族、滿門抄斬了才開始學聰明?那時我怎麼救你?連我們全家的性命都賠進去了還怎麼救你?"
 
  "不會的,阿瑪!只要思麟的戰友們挺身作證......"
 
  "你還指望別人!"佟王爺忍不住怒斥自己多情成癡的女兒。"那兩個人都自身難保,還指望他們來救人?"
 
  "自身難保?"思麟追至佟王爺身旁逼問。"難不成他們也被我牽連進去,被告共謀瀆職?"
 
  "那倒不至於。"佟王爺一聲暗哼。"今早傳自西北邊境的快馬消息,戍守准噶爾族的邊關彈藥庫,昨日遭人埋伏引起大爆炸,死傷慘重。兩個生死不明的人,如何趕回京師為你脫罪?"
 
  "生死不明?"思麟臉色一片慘白。他最要好的戰友,一同出生入死、馳騁沙場的赫蘭泰與費英東......
 
  海雅的希望也在剎那間完全毀滅。沒有人可以救思麟脫離誣陷之名!
 
  完了,一切全完了!
 
  "來人,將海雅架上轎子,給我抬回去!"佟王爺高聲一喝,僕役們立即應聲上前,硬是把拼命掙扎的海雅拖出去上轎。
 
  "不要!思麟!思麟!"
 
  海雅淒厲的哭喊著,伸手期待他過來救她脫逃。思麟極欲上前的身勢,卻被碩福晉一手攔住。她皺著雙眉朝思麟無言搖頭,讓他無法采取行動。
 
  "思麟!思麟!"
 
  他眼睜睜的看著海雅被塞入華麗的轎內,兩個孔武有力的婢女將她牢牢困在轎中,卻困不住她揉碎人心的哭喊。
 
  "思麟--"
 
  他一直看著漸漸模糊的轎身,聽著漸漸遠去的呼喊。他只感覺到一件事:深秋已近。近到冬天未臨,刺骨的寒風就已陣陣吹襲。
 
  吹散他的情感,也冷了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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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暴風橫掃般的接連數日,佟王府為了海雅的絕食、哭鬧傷透腦筋,碩王府為了平息思麟降罪的事忙得風風雨雨,思麟卻一反常態的沉穩冷靜。
 
  "二阿哥。"一個小小的聲音由他書房門後怯怯響起。
 
  "進來吧。"他淡漠的響應亭蘭一聲,回頭繼續整頓零亂的書籍。
 
  "二阿哥,你收拾書本做什麼?"亭蘭呵氣搓著小手。
 
  "留下幾本必要的,其余丟掉。"
 
  "你為什麼屋內不添火?整間房子好冷喔。"亭蘭四周顧盼一會兒,見他毫無反應,連忙開口打破僵局。"我剛才偷偷跑去海雅家探望她。"
 
  思麟停下手邊的動作,背對著亭蘭靜默許久。"她怎麼樣了?"
 
  "還好,現在已經不絕食了,可是身體很差,嗓子也啞啞的,不知道是感冒了還是因為哭喊太久。"她一邊說著,一邊試探性的看他有何反應。
 
  突然一個起身,思麟拎了東西又往外走去。
 
  "二阿哥,你去哪兒?"她連忙追出去。
 
  "丟書。"他只丟下話,卻一步也不停。
 
  "二阿哥,你不問問海雅她還好嗎?你都不想她、不擔心她嗎?"她氣喘吁吁的追著思麟的腳步問著。
 
  "我問過了。"他走向小跨院外的僕人,把書丟給他處理,又轉頭往回走。
 
  "那......分別這麼多天,你都不想見見她嗎?"她焦急的追著他的腳步,只見他一進月華苑就開始收拾牆上刀劍,分別包裡。
 
  "沒有必要。"他連眼也不抬一下,埋首做事。
 
  "二阿哥,你看這個。"亭蘭慌亂的等了他好一會兒,不見反應,立即沖到他身邊把東西遞在他眼前。"二阿哥,你看嘛!"
 
  一條細細的發辮。
 
  "海雅要我把它交給你。她說是你親手為她打的辮子,她始終都不曾解開過。她說一夜識真情,終生結發妻,她永遠都不離開你!"
 
  他咬著牙根,凝視發辮好一會兒,亭蘭完全看不見他臉上的任何反應,也猜不出此刻他內心的感受。
 
  他隨即又陷入手邊的工作。
 
  "二阿哥!"亭蘭又急又腦的猛跺腳。"你怎麼這樣!我和海雅的哥哥還想盡辦法要讓你們碰面,你怎麼跟死人一樣,一點反應也沒有?"
 
  他包裡完一把把兵器,便召人拿他的甲冑上來,他要親自整裝擦拭。
 
  亭蘭立在他身旁,邊落淚邊捶著他魁梧的身軀。冷血、混蛋等字眼罵盡了,她也絕望了。
 
  這不是她的二阿哥,這不再是自在瀟灑、不可一世的逍遙男子。他像是換了個人似的,變成亭蘭無法理解、完全不認識的陌生男子。
 
  他的心思已經飛到遙遠的地方。
 
  輕撫著曾與他一同征戰的甲冑,想到西北大漠一片黃沙,他的心開始飛翔。如蒼鷹般,雄健、孤傲。
 
  由邊關傳來的確切消息,赫蘭泰身負重傷,卻無生命危險,已經暫時送回府中療養;費英東則是完全失蹤。這些天來,清軍已將爆炸中喪命的屍首一一清點完畢,並沒有費英東在其中。難道他已經在慘烈的爆炸中血肉模糊,難以辨認?
 
  思麟沉痛的閉緊雙眸。他不相信,也不願接受這等殘酷的事實。個性剛毅正直、又不失憨厚樸實的費英東,不應淪落到慘死異鄉的下場。
 
  當他從痛苦的思緒中睜開眼時,亭蘭早已離去。桌上那束摻有雜色馬尾的發辮,依然留在那裡,靜靜的與他對望許久。
 
  他放下甲冑,雙手愛憐的拾起那條細細的發辮,緊緊握著,貼近自己的嘴邊,心底重復叫喚的只是那個同樣的名字。
 
  他慘遭誣陷,又逢好友遽變,連自己心愛的妻子都守護不了。他被困在世俗功名利祿中的苦,被縛在重重顧慮與家累中的痛,還有誰能了解?
 
  在這個痛苦煎熬的時刻,他只想將頭枕在那溫柔嬌小的頸窩裡,只想象個孩子般俯在那柔軟溫暖的胸前,憑借著這纖弱卻堅定的依靠,汲取重新振作的力量。
 
  現在他擁有的,只剩這條發辮。
 
 
  翌日,碩王府吵鬧得幾乎沖破屋頂。
 
  "你這個不肖子!你是存心要氣死我的!"碩王爺那一臉大胡子,每根都被氣炸得像刺蝟。
 
  "元卿,你也真是的,怎麼能幫他做這種事?"碩福晉指責著恭敬站在思麟身旁的元卿憤然開炮,火氣難捺。
 
  "二阿哥、二阿哥!"亭蘭跑到正廳來,沿路一直慌張亂叫。"你真的自請戍守邊關?你真捨得下我們?"
 
  "這一去不知多少年,你怎麼事先也不知會我們一聲......"碩福晉再怎麼強作鎮定,也難忍眼淚奔流而下。
 
  今天一早,思麟藉元卿之力,得以在皇上面前自動請纓,願親赴邊關戍守終生,以將功折罪,一平瀆職之名。
 
  皇上面臨邊關彈藥庫爆炸的戰備危機,兩名大將又一失蹤一重傷,准噶爾族新興的另一派叛清勢力策妄阿拉布坦又在喀爾蒙古附近蠢蠢欲動,思麟的請命來得正是恰到好處。加上他有與准噶爾對戰的經驗,這個戍守的人選再恰當不過。
 
  一個可將功抵過的機會,就以思麟終生遠離京師、征戰沙場的代價換到了,卻傷透了所有家人的心。
 
  "阿瑪、額娘,請恕孩兒不孝。此去一別,再難於兩位膝下承歡侍奉,望阿瑪、額娘諒解。"
 
  "我不諒解,也不想諒解你!你太任性、太獨斷獨行!"碩王爺狂怒之中,眼角待淚。
 
  "阿瑪,"思麟恭敬地跪著拱手。"您也清楚孩兒的性格,根本無法在官場中安穩生活。小則個人慘遭奪爵,大則可能禍延家人,如此步步為營的日子,對孩兒不啻是最殘酷的折磨。孩兒寧可出入戰場,過著大敵當前的日子,也勝過在京師處處躲著明槍暗箭的生活。"
 
  "你這孩子......"碩福晉淚流滿面的搖頭,無法成言。
 
  亭蘭一面拍撫著碩福晉的背,自己也驚駭難忍,潸然落淚。
 
  "時候不早,該即刻動身了。"元卿一言截斷一家人的離情依依。
 
  "二阿哥,你會再回京師來看我們嗎?"亭蘭第一個追他到家門口,柔腸寸斷的哀切問著。
 
  思麟與元卿各自上馬,他策馬回身,展現多日以來亭蘭未曾見到的爽朗笑容--如往日一般。
 
  "我是去戍守邊關,又不是去送死,別把我想得那麼遜好嗎?"他狂放不羈地仰首大笑。
 
  "二阿哥......"亭蘭愣愣的看著好象重獲自由的思麟,一屋子人也都趕到家門口替他送行。
 
  "二阿哥,你......你會回來看我們嗎?"她眨巴這沾滿淚珠的雙眼,期待的問著。
 
  "廢話,我當然會回來探望你們,免得你不偏袒二阿哥,反而向‘死人'那裡倒戈了。"思麟意有所指的朝思麒冷笑。
 
  "呸呸呸,不准你說不吉利的話!"亭蘭怒吼,引來思麟另一陣開懷大笑。
 
  向來與他明爭暗斗的雙生哥哥思麒,站在門口與他無言對立許久,兩人始終未露半點笑容。
 
  "保重。"思麒鄭重其事的送他兩個字,別無贅言。
 
  思麟露出慣有的痞子笑容,在燦爛陽光中策馬揚蹄,右手高舉,"後會有期!"便帶著令人難以忘懷的得意風采,與元卿揚長而去。
 
  千裡相送,終需一別。元卿送他京城外,便止住馬步。
 
  "元卿,謝了。你這次在皇上面前找機會替我討了這份大差事,我會永銘五內。"思麟難掩不捨之情。
 
  "得了,少在那兒感激來感激去,折我陽壽。"元卿淡然一哼。"倒是你這輩子欠我的人情可欠大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元卿最厲害、元卿最偉大,行了吧?"拜托,什麼時候了,還跟他邀功討賞?!
 
  "不只,你應該要跪著謝我什麼‘恩同再造'之類的話。"元卿利眼一掃,朝思麟身後的綠林中指指。
 
  "笑死人,‘恩同再毀'還差不多......"他回頭朝元卿指的方向無心看去,兩眼突然發亮。"海雅?"
 
  她一身輕裝打扮,身後背著一個丑不拉嘰的大包袱,活像戰亂逃亡的小孤女。而她的哥哥海格,正陪在她身旁。
 
  "元卿,這......"他下馬走近海雅,視線一直沒離開過她。直到他的手撫觸到再真實不過的細致臉龐,他才相信這不是幻影。
 
  "帶走吧,這是元卿和我送你的餞別之禮。"海格溫文一笑,把眼眶發紅的海雅推進思麟懷裡。
 
  這一接觸,兩人像是磁石般的緊緊相擁,海雅的淚濕了他胸前一大片,他仍難以置信的發著呆,心想,這是夢吧!
 
  他幾乎都已斷念,都已絕望,今生今世他曾投注畢生感情的女子,此後只能在夢中相見,無緣相守。但他現在懷裡抱著的溫軟軀體,卻比夢更真實、比記憶中的更熱切。
 
  "思麟,我好想你。你為什麼不肯私下見我,為什麼?"
 
  一見面就先翻舊帳,追魂索命似的逼供,的確是海雅沒錯!
 
  "我的老天,真的是你!"他緊緊摟著海雅哈哈大笑。"真的是你!"他一面盡情狂笑,一面不斷的高聲喊道。
 
  "好庸俗的戲碼,你們演完快上路吧!"元卿一臉受不了得表情,像趕蒼蠅似的擺手叫他們離去。
 
  "元卿,怎麼會......"思麟止不住內心爆發的開懷暢快。"怎麼會想到送我這麼一份大禮?"他不是向來看海雅不順眼嗎?
 
  "你才知道,我多麼用心良苦啊。"元卿從身後衣帶中抽出一樣東西,暗藏手中。"當初你在大喜之夜對我宣布三個月之內一定攆她出門,你可知道我當時的立場有多尷尬?"
 
  "噢,非常抱歉。"
 
  "少跟我死皮賴臉!"元卿難得厲聲斥人。"站在身為你好友的立場,我能體諒你無法接受海雅的心態;站在與你們一家人多年交好的立場,我又不能眼看你們小倆口翻臉......"
 
  "所以你就出了這一連串的詭計?"思麟意外而驚喜的截斷他的話。
 
  元卿只是呵呵冷笑,懶得作答。
 
  "可是我從來不覺得你是在撮合我們,好象拆散我們的功夫下得比較多。"海雅笨笨的坦白內心感受。
 
  元卿不屑的一瞟,看得海雅心裡發毛。"要撮合一對冤家的最好辦法,就是極力拆散他們。這叫物極必反!"
 
  海雅不懂還硬裝懂的"喔"了一聲,躲進思麟懷裡避難。元卿卻仍持續細微的腳步,威脅感十足的走近她。
 
  "像你想的那種要湊出一對情侶就使勁全力撮合他們的方法,是三流戲本裡才會耍弄的攔招!"
 
  元卿光用眼神,就可以令海雅感到他在"哼"她。
 
  "你......你們快上路吧,否則我阿瑪派人追來,只怕海雅就逃不了了。"海格慌張的催促著,不然他有預感,不等思麟上西北邊關,這裡就有一場混戰要開打--諒思麟也平不了得唇槍舌劍!
 
  思麟志得意滿的摟著海雅一同騎上飛焰,元卿和海格也各自躍上彼此坐騎,臨行前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海雅,好好保重身子,千萬小心。"
 
  她伏在思麟懷裡,會意而嬌美的一笑,思麟不禁好奇的盯著她瞧。
 
  "你和你哥哥眉來眼去的在打什麼暗號?"笑得這麼柔媚有女人味,一定有問題。
 
  她小手戳戳思麟的胸膛,滿臉幸福的倒入他懷中。"不要亂吃醋,快點上路!"她瞥見元卿,還故意流露她和思麟恩愛不已的笑容。
 
  向元卿挑釁,是一種非常不愛惜生命的行為!
 
  "思麟,"元卿策馬接近他。"今日一別,短時間內可能無法再見,你要多加保重,記得常和我及家人聯絡,省得大伙為你擔憂。"
 
  "我明白。"思麟揚起迷人的嘴角。
 
  "還有,"元卿突然快手揪住思麟的衣襟貼近他,在思麟性感的雙唇印下一記香吻後,幽幽凝視思麟良久,才絕艷萬分的開口:"別忘了我。"
 
  好一副令人驚心動魄的浪漫景象!
 
  趁思麟懷中的小火山尚未爆發前,元卿和海格早就悠悠哉哉揚長而去。剩下的殘局,就留給思麟去收拾。
 
  "你說,你們到底是什麼關系!"
 
  "拜托,別在馬上搖來......"
 
  "少顧左右而言他,你給我把話說清楚,否則我立刻下馬,走回佟家去!"她含淚泣血的威嚇著。
 
  "元卿是亭蘭的未婚夫,他和我除了情同手足的知己關系,還會有什麼關系。"這女人的聯想力也太豐富了吧!
 
  "情同手足?情同手足會有剛才那麼刻骨銘心得深情一吻,啊?"
 
  "我求求你......"他被元卿的惡作劇整得快精神衰弱。"啊,你背後背的大包袱是什麼?該不會又是裝什麼胭脂水粉、照妖鏡之類的吧?"趕快轉移話題,以策生命安全。
 
  "才怪!"她輕拍他的臉頰。"這些可都是特地為你拿的。"
 
  "為我?"他好奇不已。
 
  "對啊,這些全是你那秘密基地裡的寶貝,帶去邊關,好給我們將要出世的孩子玩哪!"她也順便搜括來當紀念品。
 
  "孩子?"思麟這聲怪叫,還好是在郊外,否則不嚇得別人人仰馬翻才怪。"你懷孕了?我們有孩子了?"
 
  她羞怯的點點頭。
 
  "天哪,否極泰來啊!"他開心的朝青天狂喝。人生之樂,莫過於此。
 
  當他萬念俱灰,放開一切、重新開始之際,他對世事已不再有任何奢求,連夢也隨心一同粉碎凋零。誰知當人捨得世俗一切時,上天就會有意外的安排降臨。
 
  有捨才有得,正是人生滋味!
 
  "這包袱帶得好、帶得好!"他仍停不住的開懷大笑。
 
  "現在知道我有多嫻慧了吧!"
 
  "太嫻慧、太貼心了!"他忘情的在她臉上吻啄,根本不把身下不知該如何是好的飛焰放在眼裡。
 
  "該帶的我都帶了,不該帶的我一樣也沒拿。"她很得意的抬起下巴。
 
  "什麼該帶不該拿......喔......"他又開始唱長調。"我知道了,你說的是那本圖文並茂的色情書......"
 
  話還沒說完,就被她一掌狠狠堵住。"不准你再提那三個字。"她目露凶光,認真的警告他。
 
  "哪三個字?金瓶梅嗎?"分明是皮癢欠揍!
 
  "你故意的!"她往他胸膛猛捶。
 
  思麟依舊不怕死的一直重復那三個字,邊說邊笑。飛焰氣得真想把背上不安分的那兩只重重摔下馬去。
 
  突然,海雅好象捶到思麟衣襟內的東西。
 
  "啊,抱歉,我好象不小心捶到你衣服裡塞的東西。"她邊說邊擔懮的伸手探去,希望別是什麼軍情論令才好。
 
  "我沒在衣襟裡塞什麼東......"
 
  一聲尖銳的咆哮,思麟握著韁繩的手一滑,整個人真的從馬背上摔下來。還好背後是一片軟草皮,否則他還沒出征就先"陣亡"。
 
  "你這千刀萬剮的風流種、低級色狼!"她坐在飛焰背上,把方才從他衣襟內抽出來的東西重重往他一頭霧水的腦袋上砸。
 
  嘿,真巧!又砸上回被她用書砸出個大包的老地方,思麟撫著額頭又是一陣怪叫。
 
  "我哪風流低級了......"和海雅在一起的日子,是他這輩子最"安分守己"的黃金時代。比起以前千嬌百媚、左擁右抱的璀璨生涯,他現在已經很"清心寡欲"了。
 
  "你連上戰場都不忘偷腥!風流也罷,你竟敢如此下流,該當何罪?"海雅端坐在馬上怒斥,形同包公再世,開堂審妖孽。
 
  "大人,冤枉啊......"他一臉無辜的把她丟過來的東西撿起來瞧瞧。"耶?這不是那本《金瓶梅》嗎?你還是帶來了嘛!"
 
  "什麼我帶的?!"她憤而脫下右腳上的小鞋--滿人女子慣穿的"花盆底",咯嗒一聲又准准的往他額上小包扔。"我刻意丟在小屋裡不帶走,你竟然偷偷跑去撿回來,還敢藏在衣內打算帶上戰場。你羞也不羞!"
 
  "我帶這本書干什麼......"正想申辯之時,他赫然想起方才元卿揪他衣襟來個香吻時,在他驚訝失神的剎那,他似乎感覺到衣襟內有被夾進東西的感覺。難不成--
 
  "這又是元卿的惡作劇!"思麟恍然大悟。
 
  另一只小鞋狠准飛來,思麟額上小包連中三元。
 
  "關他屁事!男子漢大丈夫,你有本事就一人做事一人當!"一提起元卿,她心頭上又是一把火。
 
  "可是真的不是我帶的。"他替海雅將兩只小鞋穿好,翻身上馬。
 
  "不要狡辯!"氣煞人也。
 
  "好好,別生氣,當心孩子生下來也是副怪脾氣。"
 
  海雅怒哼一聲。為了孩子著想,的確不宜大動肝火,她乖乖捺下火氣,直直坐在思麟懷裡,甩都不甩他。
 
  兩人就坐在馬上,往邊關的路程漸漸遠去。
 
  遙遠的身影偶爾飄來嘿嘿笑聲。
 
  "帶著那本書也不錯,將來方便咱們‘教育'孩子。"
 
  "你!"
 
  遠去的身影上反彈出一個小黑點--或許又是只小鞋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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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一道聖旨,思麟立即被撤官除爵,罰銀萬兩,從此由八旗貴冑中的"上三旗"淪為下層的一半百姓。
 
  "為什麼會這樣?"海雅在正廳中驚問,一張臉慘無血色。
 
  思麟接過聖旨後,立刻匆匆更衣出門,未曾交代要去哪裡,只說要出去把事情搞清楚。但他沉重嚴酷的面孔,是海雅從不曾見過的。
 
  "發生什麼事了,二阿哥為什麼受這麼重的處罰?"亭蘭也和海雅一樣,在正廳裡對著一屋子家人哇哇叫。
 
  碩福晉端坐在太師椅上,面容極力保持沉靜,握在扶手上的雙掌卻不住微微顫抖。這道晴天霹靂來得太猛,連她都有些無法承受。
 
  思麒坐在偏房,冷面不語。先等額娘緩和了情緒,再把降罪的來龍去脈說明白。
 
  "你阿瑪呢?"碩福晉緩緩吐息。
 
  "進宮求見皇上,為思麟求情去了。"
 
  碩福晉聞言心頭一絞,閉眼皺緊了眉頭。求情?現在求情還有用嗎?聖旨都已頒下來,降罪已成定局,哪有可能叫皇上收回成命?
 
  "你說吧,到底出了什麼事?"
 
  思麒見碩福晉穩定了氣息,才開口回話,"前日在朝堂上,思麟被人告狀貪功瀆職,說上次西北的准噶爾之亂他並未親自領兵作戰,而是等我軍優勢已經大定,勝負分明,才出面收拾殘余叛兵。"
 
  "豈有此理!"碩福晉一掌重重打在扶手上。"思麟豈會是這種卑鄙無恥之徒?這分明是遭人陷害!"
 
  "額娘,皇上不是如此妄下論斷之人,他也是這兩天宣人傳見,親自旁敲側擊、多方引證下,才確實有其事。"思麒的臉色十分沉重。
 
  "我不相信,二阿哥不是這種人!我可以對天發誓!"亭蘭兩眼一片淚水,卻挺著倔強的脾氣為思麟抗辯。
 
  海雅呆立一旁,到現在還反應不過來。
 
  "你發誓也沒用,事實就擺在眼前,皇上不信也不行!"思麒又何嘗願意見到自己的弟弟遭政敵如此誣陷。
 
  平日關起門來,兄弟互相暗斗內訌是一回事;當有外人欺侮自家手足時,又是另外一回事。
 
  "事實擺在眼前?"海雅神色淒慘的走向大貝勒,搖著頭直問:"思麟不會真做這種事,不會吧?"
 
  思麒冷下臉,低聲回答,"思麟當時確實不在主戰場內,他的確是在我軍幾乎快攻克准噶爾族時才率軍出現。"
 
  "海雅!"站在一旁的亭蘭立刻以身子扶住向後倒的海雅。
 
  她不相信,她絕對不相信,她心目中的馭馬英豪絕不是這種可恥無膽之人。可是她雙腳卻沒有力氣站穩,癱軟虛脫的顫抖著。
 
  身側僕役趕緊上前扶她入座,亭蘭也跑道她身旁撫著她的背,替她順氣。可別在這個時候再犯哮喘了!
 
  "思麟他......"碩福晉驚駭得無法開口,牙齒不停微微打顫。她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她的兒子不應是這種人!
 
  "思麟是用戰略,卻被指控他貪功瀆職。"
 
  "戰略?"一家人都瞪大眼睛,等著大貝勒繼續說明。
 
  "思麟的戰略是留主要軍力於戰場,他自領一票精銳騎兵由戰場後方奇襲。因為探子有消息,准噶爾族的噶爾丹打算由兩面包抄清軍,所以思麟率領精銳騎兵打散他們後方埋伏的兵力,再殺回主戰場,一口氣殲滅准噶爾叛兵。"
 
  "這麼說來,思麟確實有立下汗馬功勞啊!"
 
  "但是擺在皇上面前的‘事實',是他以逸代勞。別人在奮勇殺敵時,他不見蹤影,等到大事底定,他才出來撿便宜。"
 
  "過份!為什麼要如此污蔑思麟?"海雅怒氣上沖,雙腳扎實有力的往地上跺,氣得全身發抖。
 
  "就是說啊!二阿哥可是冒著生命危險為朝廷效力,怎麼可以任人在朝堂上三言兩語就撤官除爵?"亭蘭加入海雅的咆哮陣容。
 
  思麒不語,陰寒冷冽的視線一瞬不瞬的盯著海雅看。海雅起先覺得意外,而後卻愈來愈不自在。
 
  怎麼,她哪裡說錯了嗎?
 
  "二阿哥何其冤屈,竟要受皇上降下這等莫名其妙的罪!"亭蘭忿忿不平的一拳重重捶在小幾上。
 
  "問她啊。"思麒始終未曾移走她那雙冰冷透明的琥珀眼眸,像鷹一般的盯在逐漸倉惶的海雅身上。
 
  "我?"她緊張得有點不知所措,冷汗直流。
 
  屋內所有人的視線也全集中在她身上,令她更加局促不安。
 
  思麒冷哼,似笑非笑的瞇起殺氣四射的雙眼。"在皇上面前狀告思麟的,正是豫王府的宣慈貝勒。"
 
  海雅渾身一震,整個人都涼透。
 
  "是......宣慈哥哥?"
 
  "怎麼又是他!"亭蘭氣沖沖的沖到海雅跟前。"到底他和你有什麼新仇舊恨,干嘛老拿我二阿哥開刀當替死鬼?"
 
  "我不知道,我......"海雅無辜的搖著頭。突然,一道記憶閃進她腦海裡--
 
  我會讓你見識到什麼叫真正的"陷害",讓你看看我如何單槍匹馬,就可以輕松整倒一個人!
 
  海雅驚恐的瑟縮肩頭。她不敢相信,宣慈真的以此為報復,對思麟重下毒手。而她,正是間接害慘思麟的凶手!
 
  "現在你滿意了吧?你的‘宣慈哥哥'到底要整我二阿哥到什麼地步才肯罷休?"亭蘭又氣又怒,連眼淚都沖上眼眶。
 
  "我......我沒有滿意什麼,這件事......"
 
  "這件事與你脫不了關系!"
 
  海雅回眼驚訝的望向思麒,只見他撂下這句殘酷毒絕的話,看也沒看她一眼,自顧自的緩緩品茶。
 
  最教海雅痛徹心屝的,是碩福晉那雙排斥而冷峻的眼神。她一直都很喜歡碩福晉,福晉像她死去的額娘,寵她疼她,處處關照她,把她當寶貝似的愛憐呵護著。可是此刻她看不見福晉臉上有一絲一毫以往的溫婉慈祥,也沒有和藹親切的同情或諒解。
 
  她完全被孤立在家人的心門外。
 
  此刻站在正廳中的她,像是陷入敵軍陣營的孤軍。沒有人可以依靠,也沒有人會幫她。
 
  "叫元卿來。"碩福晉低聲命令。
 
  僕役們"喳"了一聲就急急退去。在場的人權都疑惑的望向福晉,不明所以。
 
  "這時候干嘛叫元卿來?"亭蘭怪叫。
 
  碩福晉沉默了好一會兒。"元卿與宣慈貝勒的私交甚好,請他來看看這件事該如何處置。"
 
  "海雅她家不也是和宣慈貝勒家友好,何不--"
 
  "住口!"碩福晉氣勢剛烈的打斷亭蘭的建議。"什麼‘海雅她家',她嫁進咱們碩王府,就是咱們家的人。不許再拿她當外人看!"
 
  "是,額娘。"亭蘭委屈的嘟著小嘴,眼眶泛紅。
 
  碩王府的人有身為貴冑的尊嚴,豈可向敵人低頭求情?海雅既然已是碩王府的一份子,自然不能做出向宣慈貝勒討饒的事情。
 
  "額娘,那我先告退了。"海雅低頭稟報。
 
  "好,去吧。"
 
  海雅對碩福晉投以感激的眼神。雖然福晉的面色依然沉重,但她對福晉仍把她當一家人看的心意,感到萬分欣慰。
 
  她決定用自己的方式幫助思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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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連數日,碩王府裡一片鬧烘烘。
 
  全家上下,親朋好友,都在為思麟被撤官除爵的事焦急奔走,而此番橫禍首當其沖的"二少爺"--已被削去貝勒封號的思麟,此刻卻正在家中槐院池塘裡,蹺著二郎腿閒閒讀兵書。
 
  "你躲在這裡做什麼?"一個嬌小急促的身影突然從回廊邊沖過來。
 
  "哎呀,嚇死我了。"思麟故作一副老奶奶犯心絞痛的模樣,不停輕拍著胸口,咧開爽朗開心的笑容。
 
  "大伙都在四處找你,原來你成天躲在這後邊小院裡。"海雅氣喘吁吁的說。
 
  "我沒有天天躲在這裡啊,我昨天是在芳樂樓,前天在粉頭兒胡同--"
 
  "你竟敢上酒樓、逛妓院胡同?!"海雅憤而狂吼,樹上鳥兒嚇得四散紛飛,思麟差點一跤滑進池塘裡。
 
  看來不管是多麼嬌弱的女人,發起飆來全是同樣駭人架式--一副河東獅吼的剽悍德行!
 
  "夫人饒命,我下次不敢亂開玩笑了!"才怪!這樣逗她玩,看她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生活多有意義。
 
  "不要跟我胡鬧!"她一掌打在思麟肩上,力道像是在拍灰塵。"阿瑪正想帶你去拜訪中堂大人,卻到處找不到你人。"
 
  "得了得了,反正又是四處找人說情,煩死了!"他又倚躺在池邊樹干上,看他的書。
 
  "什麼煩死了?!"海雅一把抽走他的書,破口大罵,"現在每個人都在拼命為你著機會,替你申辯。你倒好,天天不見蹤影,悠悠來、悠悠去,你知不知道我快擔心死了?"
 
  "真的?"他喜上眉梢。
 
  "什麼蒸的煮的,我都快急瘋了!"
 
  "海雅,"他一把摟過她的腰,讓她安坐在自己腿上。"你是在擔心我,還是在擔心我被削去的官職和封號?"
 
  "兩樣都擔心啊。難道你一點都不在乎?"
 
  "嗯......"他閒閒的閉眼思考。"愈是在乎的東西愈容易失去。凡事別看得那麼重,自在逍遙度日就好。"
 
  "是嗎?"思麟灑脫的態度令她有些意外。"你沒有在乎的東西嗎?"
 
  "有,但至少不是這次皇上處罰削去的封號和官職。"
 
  "那是什麼?"她好想知道。她發現除了思麟日常生活中的一點一滴,她還想多了解他的內心世界,想一起分擔他真實的息怒好惡、他的理想和抱負。
 
  "你啊,我現在最在乎的就是你。"
 
  "那這是什麼?"海雅蹙眉拿起手中的兵書。"自從和你成親以來,你的炕上或手邊總是少不了征戰謀略的書。可是你對這些絲毫不離手的東西只字不提,你在壓抑什麼?"
 
  "噢......"他埋首在她胸前低笑。
 
  海雅只感覺到他在笑,卻看不見他的表情。
 
  該說她是瞎貓碰上死耗子,誤打誤撞撞對了,還是該感動海雅對他細密入微的觀察與體貼,讓她直直搗入他最不願公開的隱密角落?
 
  她說對了,他一直都在壓抑。
 
  "你為什麼這麼認為?"
 
  "我一直都有這種感覺。"她撫著思麟的發辮,擁著俯在她胸前的頭。"平日你看起來是很優閒自在,感覺生活很愜意,可是你的眼睛只在躍馬逐風的時候才會發亮。"
 
  "我的眼睛會發亮?"他抬頭眨把著一雙閃閃動人的大眼睛,頑皮的笑著。
 
  "不是這樣!"她輕輕一掌拍在他額頭上。她漸漸摸透思麟這種嚴肅場合中突如其來的搞怪舉動。"你像我阿瑪養的獵犬--"
 
  "我長得像狗嗎?"他只差沒把舌頭吐出來,學狗討賞。
 
  "你很皮耶!"海雅干脆把他的腦袋再壓回自己的胸口,省得他三不五時的挑開她的話題。"我阿瑪養的獵犬很勇猛、很漂亮。出外打獵時它們都跑在最前頭,追逐獵物時特別的神采飛揚,眼睛會散發一種很獨特的光芒。可是當它們沒有被帶出去狩獵,養在牲畜欄裡的時候,一點精神也沒有。見到我時,它們雖然也是活蹦亂跳,但是眼睛沒有神,像是困獸。"
 
  困獸!多傳神的字眼,他的確是只被關在豪門巨邸內的困獸。他俯在海雅的胸前苦笑。
 
  "你班師回京後,有再盡情奔馳過嗎,思麟?"
 
  "為什麼這麼問?"他雙眉深鎖,像是把心門鎖住,不願讓人推門入內。
 
  "因為我看你在秋狩那天,玩得是很開心,可是卻不盡興。"
 
  思麟微微一愣。她看出來了?怎麼可能?他從小就善於隱藏,只把活潑開朗的性情彰顯於外。二十幾年了,除了一同長大的拜把兄弟元卿外,從來沒有人看出他爽朗外表下的真實感受。
 
  "有皇上在身邊,你策馬奔馳時得顧慮到不能快過皇上;拉弓射獵時也得處處提防,准頭不能勝過皇上;騎射之外還得隨時留意諸王貝勒的反應,以免鋒頭太健,遭人紅眼。我看了都覺得好累、好苦。"
 
  不行了,真的不行了。思麟把頭深埋在她頸窩,一語不發,閉眼緊緊摟著她。這扇心門恐怕再也關不住,就要被她纖細雪白的柔荑輕輕推開了。
 
  好累、好苦......有誰曾看出他自從討伐西北回京後這曾最深的感受?他寧可重回沒有錦衣玉食的邊關,沒有歌舞升平的戰場。那裡沒有京師復雜的人際關系、似敵似友的交情,不必時時察言觀色、謹言慎行,以防暗中樹敵。鋒芒不可太露,反應需要機伶,在這個表面安和樂利的京城中,有太多太多他厭惡作嘔的暗盤操控。
 
  做人要矛盾,才能自在生活。做事要沒有原則,才能任何狀況都游刃有余,不如放浪形骸、把酒高歌算了。否則一只慵懶無神的困獸,該如何排遣精神上的累、心裡頭的苦?
 
  撤官也罷,罰銀也罷,一切都隨他人左右吧!
 
  "所以......我對不起你,思麟。"
 
  "為什麼?"他忽然回神,抬眼望她。
 
  "我一直以為......你這幾天是因為被降罪而沮喪的躲起來,所以我......我偷偷的拜托人出面澄清你被告貪功瀆職的事。"
 
  "你拜托人出面澄清?"思麟好笑的捉著她兩邊肩頭。看她縮著脖子怯懦的眼神,好象做錯事跑來自首領罪的小孩。"你拜托誰?"
 
  "我......"他到底是在開心暗笑,還是打算重重處罰她而冷笑?"我捎信托費英東和赫蘭泰。因為他們和你同在一個戰場打打殺殺,應該最清楚你並沒有做被人誣陷的那種......那種撿現成便宜的事。"
 
  聰明的丫頭!
 
  "你可真會自作主張啊!"他一面壞心笑著,一面捏著她柔嫩的臉蛋。"竟敢背著我給其它男人寫情書!"
 
  "啥哇其書?"什麼情書。被他大手捏歪的小嘴根本說不出字正腔圓的人話。"放手啦!"她死命拍打那雙惡作劇的怪手。
 
  只見他放了手就一臉痞相的怪聲怪笑,一點也不懂得憐香惜玉!
 
  "心有靈犀一點通!"思麟突然冒出這一句,海雅不解,卻覺得他的笑容特別開心。特別燦爛。
 
  他心裡本來就有底。若真想澄清事實,只消找費英東及赫蘭泰出面作證即可。因為當思麟由後方戰場殺入剿敵時,他倆的部隊正是在主戰場與他裡應外合的主力軍。
 
  只是他懶得這麼做。
 
  官復原職又怎樣?加功晉爵又怎樣?還不是把頭銜晾在那兒,等別的政敵或小人設計削去。
 
  世上有太多人見不得別人意氣風發、飛黃騰達,一定要把人踩在腳底下,極盡流言毀謗之能事,讓他人百口莫辯,愈辯愈深陷污泥,永世不得翻身,才肯罷手。
 
  何必呢?做人若以毀謗他人來成就自己為職志,豈不是太蹧蹋自己辛苦輪回、轉世為人的一生?
 
  "走,我們出去遛達!"思麟倏地起身,順道拉起海雅。
 
  "去哪遛達?"怎麼他心情突然變得這麼好?
 
  "去後山森林裡的小溪間。敢不敢跟我去冒險啊?"他擺出一副很瞧不起人的挑釁模樣,不屑的笑著。
 
  "有什麼不敢?!"誰怕誰啊。"可是我不要騎白兒驄,我要騎飛焰!"她雙手扠腰,狂傲的亮出條件。
 
  "飛焰?"他雙手環胸,挑著眉毛與她對峙。"飛焰可是我的坐騎,它會認主人,你駕馭不了它的。"
 
  "我就是要騎它!"
 
  "喔......"他露出慣有的曖昧笑容,把尾音拉得長長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他賊賊笑看滿臉通紅卻倔強的海雅,兩人對立了好久,他才裝作一副拿她沒轍的德行,轉身回頭勾勾手指叫她跟上來。
 
  "好吧,我委屈一點,讓你跟我一起騎飛焰出游吧!"
 
  海雅聞言,立刻開開心心的蹦上前去,跟在思麟身後跳呀跳,像小狗似的。真不知道是誰委屈誰了。
 
  思麟把海雅抱在胸前,駕著飛焰便策馬狂奔。
 
  "你可別摔下馬,會沒命喔!"
 
  "不會!"她高聲迎風怒喝。"你盡量騎吧,不然飛焰不僅沒什麼焰好飛,連‘火'都快熄了。"
 
  思麟高聲狂笑,連飛焰都興奮起來,揚蹄狂奔。秋日午後的清清涼風,此刻變得像一面面冰刀利刃,迎著她細膩的粉頰刮來。思麟一個細微的動作,輕輕將她的臉蛋往懷裡按,像是防止她被勁風傷害。
 
  這是海雅第一次見識到飛焰的真本事。
 
  她知道思麟每次與她出游,都不敢快馬奔馳。一來是白兒驄追不上飛焰,二來是怕駕著白兒驄的她危險。她知道思麟在公開的場合也不敢盡情馭馬而行,他得顧及周遭人的遲緩腳步,與飛焰一同壓下狂放不羈的本性,慢慢的跟隨在眾人笨拙雜沓的步調中。
 
  她偷偷看過思麟在無人的午後,常常一個人駕著飛焰狂奔往遠處森林的盡頭。她霎時才感受到,飛焰與它的名字是多麼切合傳神。
 
  狂奔怒跑中的它,遠看真的像把飛舞中的火焰。全身火紅色的鬃毛閃著燦爛奪目的光芒,與低身駕馭它的思麟人馬合一。她知道,只有在思麟的駕馭之下,飛焰才能綻放驚人的火速沖動;也只有飛焰,能讓他盡情流露本性中自由奔放的豪情。
 
  現在她正處在這生死知交的一人一馬之中,確切的感受到思麟與飛焰在彼此心目中的重要性。
 
  難怪以前她偷偷跑去拔飛焰馬尾時,思麟氣得差點宰了她。現在回想當時她心中的不平和傷害,忍不住咯咯笑起來。
 
  "你是太開心,還是被嚇呆了?"思麟好笑的低頭問她。
 
  "咦?到啦?"海雅這才從他胸前抬起頭來四處張望。胡思亂想之際,他們居然已經策馬入林,緩步徐行。
 
  "下來吧。"思麟停住飛焰,先跳下馬,再舉手抱她下來。
 
  海雅兩手搭在他肩上,赫然驚訝。"思麟,你渾身都是汗!"
 
  "廢話,又不是你在駕馬,你當然輕輕松松、不流一滴汗。"他大手一揮,率性的抹去額上汗水。"走,帶你去我的秘密基地。"
 
  她興奮的任他牽著,沿幽靜的林澗而行。
 
  她的興奮有一半是對秘密基地的好奇,另一半是因為她更進一步跨入思麟不為人知的內心領域。
 
  沒有人可以坐上他心愛的飛焰,也沒有人能進入他午後獨自駕馬入林的孤獨世界。她覺得這片秘密基地,就像是他的靈魂、他的心。
 
  "看。"思麟引她到溪邊一棵大樹的低干上。
 
  "哇--"她驚訝得合不攏嘴。"這兒怎麼會有間這麼小的房子?好象給孩子住的小小土匪寨。"
 
  "這是土匪寨,那你就是土匪婆子!"他沒好氣的一拳輕輕捶在她腦袋上。"這是我小時候自己蓋的。"
 
  "你自己蓋的?"海雅鑽進小屋又爬出來,大小剛好容她一人進入,大概是思麟十一、二歲左右蓋的吧。"裡頭好多東西喔......"她好奇的又往屋內鑽進去。
 
  看她像鑽狗洞似的進進出出,思麟忍不住發噱。
 
  "這十字弓也是你自己做的?"她探出小腦袋。
 
  "你別把我的壓箱寶全掏空了!"這到底是誰的地盤啊?"裡頭有干糧,小心別把它們撞翻到地上。"
 
  "這是什麼?"她挖出一支破舊不堪的木雕發釵。
 
  "那個?"思麟似乎都有點遺忘古早時代的回憶。"哦,那時亭蘭小時候我雕給她的。她嫌我雕的花紋一坨一坨的,像狗大便,就扔還給我了。"
 
  "給我好不好?"她開心的把木釵貼在心口握著,好象撿到寶。
 
  "你要那坨狗大便做什麼?"思麟覺得奇怪。
 
  "給我嘛,好不好?"她露出可憐兮兮的哀求相,這是她從小慣用,用來拗她想要的東西的伎倆。
 
  "好啦好啦,土匪婆子!"專撿垃圾的強盜妞兒!
 
  海雅得意得不得了。這是思麟的回憶,也是他親手做出來的東西。東西再笨拙也沒關系,至少它們都是思麟成長的經歷--那段她來不及參與的過去。
 
  "啊--"
 
  一聲慘絕人寰的拔尖高叫,嚇到了正想走去拴住飛焰的思麟,急忙往小木屋方向奔去。
 
  "海雅,怎麼了?"他臉色慌張的跨上木屋邊緣,卻被裡頭丟出來的一本書擊中腦門。到底怎麼回事?
 
  "你這個超級大混蛋!"海雅咬牙切齒的從木屋爬出來,目露凶光。"不要臉!"
 
  這一聲怒喝,差點震破思麟耳膜。他略感頭暈目眩的瞟一眼砸中他頭殼的書,突然爆笑起來。
 
  "還敢笑,你這個下流胚子!"她彎身撈起那本《金瓶梅》後扠腰大罵。"這種書......這種色情書你也好意思擺在這兒當紀念?"
 
  "哎喲,那時我小時候偷看的啦。那時我還清清嫩嫩的把它當寶,跟我現在的功力比起來,已經是小巫見大巫了。"額頭有點腫,他用力揉揉。
 
  "什麼小巫見大巫!"海雅氣得怒發沖冠,臉紅得幾乎可以把頭上插的木釵燒成焦炭。"這......這本書......"
 
  "好啦好啦,你喜歡就拿去吧!"思麟無奈地歎口氣。
 
  "喜歡個頭!"她一把又將書往思麟頭上扔,正巧再度扔中思麟頭上才被打腫的小包包,痛得他往後跌靠樹上,滑坐到草地。
 
  "思麟?"海雅嚇一大跳,連忙奔上前去。"你沒事吧,思麟?"她跪在他身旁,急忙看照。
 
  "什麼沒事!"他怒斥一聲,兩手抓住她的細嫩柔荑。"你以為我的頭是鐵打的啊!"的確是鐵打的,因為一點也不痛,但他還是故作十分慘烈的模樣。
 
  "你的頭怎麼會是鐵打的,根本就是鋼鑄的!"想拐她?沒那麼容易!她方才緊張是因為她以為打中了眼睛,既然只是打中額頭,那就甭擔心了。
 
  "喔......你學壞了!"他嘿嘿的笑著。
 
  "過獎,還不是你教導有方。"她哼了一聲,偏過頭去不看他。
 
  "我教會你什麼?"他嘻皮笑臉的扳過海雅的下巴,讓她面對他。"憑你的豬腦袋,能從我這兒學走什麼東西?"
 
  豬腦袋?"哼哼,我學會的可多著了。比方說耍賴、吹捧拐騙、厚臉皮,還有......"她突然動起歪腦筋。
 
  "還有什麼?"他聽得正津津有味呢!
 
  "還有這樣啊。"她輕輕抽回被他握住的手,改摟著他腦後,用她小巧鼻尖磨蹭著他的雙唇。
 
  "喂......"他笑著轉頭避開。"我可是一介文弱老百姓,別在光天化日之下調戲我,否則你要我以後怎麼做人?"
 
  "我調戲你?"她學他一貫的挑眉模樣。"這怎麼能算調戲!來,我示范給你看,真正的調戲是怎麼回事。"
 
  她真的動手開始解他的領扣。解完外衣的,連中衣也拉開,一層一層剝進去,直到結實有力的胸肌盡曝眼前。
 
  "喂喂喂,你玩真的啊!"可是他只是笑著哇哇叫,根本沒有動手攔她的意思。"我有這麼粗魯的扒過你衣服嗎?"
 
  "少囉唆!"她咕噥一句,就往他頸窩咬去。
 
  其實她也不太清楚"脫衣服"這道手續的詳細過程是怎麼回事,因為思麟多半在挑逗她墜入情欲的同時,早把兩人的衣服脫得一干二淨。神不知鬼不覺得功力,堪稱一絕!
 
  "嘿,輕點。脖子是用吻吮的,別把它當雞脖子啃!"思麟除了乖乖坐在那兒享受,還不忘現場技術指導一番。
 
  "思麟乖,不要說話。"她柔軟的紅唇貼上他的嘴。
 
  這招倒是學得好。思麟暗自評分,兩只手也偷偷的摟上她的腰。
 
  憑著記憶,海雅把他曾在她身上使過的招數依樣劃葫蘆,一樣一樣用上來。
 
  沿著脖子吻到胸膛,她兩手輕輕褪下思麟仍套在肩上的衣物,撫著他結實的臂膀。她意外發現,思麟強烈的陽剛氣息透過雙唇來感覺,竟如此撩撥人心。還有他之前駕馬狂奔後的汗味,也同樣讓人心悸。
 
  她照著思麟以往的路徑,在他胸前游移不定,以柔細的臉摩挲著他厚實的胸肌,感覺到他逐漸起伏急促的呼吸,不禁得意起來。她輕輕吻住他的乳尖,以柔嫩的唇舌來回盤旋,引起思麟微微的低吟,給她更多的成就感。
 
  不過她滿意外的,思麟的身體也會有和她相同的敏感反應。否則他真是鐵打的,只有她任思麟挑逗擺布的余地。
 
  好,玩上癮了!她大膽的朝另一邊的乳尖攻擊,雙手也輕輕圍抱住他赤裸的上身,這才漸漸發現一件事--
 
  "喝,你什麼時候把我的衣服給脫了?"她此刻上身赤裸的程度不亞於思麟,連兩只雪白的手臂都誘人的一絲不掛,妖嬈的纏在他身上。
 
  思麟睜開雙眼,胸膛微微起伏的喘著。原本晶瑩剔透的琥珀雙眸,現在變成兩團深邃的烈火。
 
  "你玩夠了嗎?"他揚起一邊嘴角。"那現在換我來重新示范。"
 
  一個俐落的翻身,海雅便躺在覆著思麟披風的草地上。思麟撐著上身伏在她之上,露出老練而風流的笑容。
 
  "好好學著點,以後我隨時會考試。考試不及格的話--"他嘿嘿兩聲。"你就等著受罰吧!"
 
  他隨即開始甜蜜的懲戒。
 
  樹林隨風沙沙作響,溪水潺潺,把兩人的身影融在一片碧綠璀璨之內。遠方樹梢悠悠鳥囀,完全沒人注意到靜謐的秋日午後,有一對人兒在林中熱烈纏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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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好好的一個浪漫月夜,思麟原本打算和海雅耳鬢廝磨、徹夜纏綿,居然被他的一句話,搞成海雅整夜以淚洗面的淒涼景象。
 
  "你到底對海雅做了什麼?"思麟氣急敗壞的追殺到敬謹王府。
 
  "我會對你的老婆做什麼呢?"元卿一副沒興趣的表情,坐在奇石花亭裡讀他的《方輿勝覽》。
 
  大清早的跑道別人家談自己的老婆,一聽就知道思麟鐵定是欲求不滿--昨夜閨房失和。
 
  這關他元卿貝勒什麼事?
 
  "我只不過是問海雅,她到底是為了什麼事情攻心而犯哮喘,結果才一提到你的名字,她就哭個沒完。"思麟一掌拍在石桌上,一屁股坐在元卿身旁的雕花凳上,用鼻子重重哼出心中所有不滿,嚇得在旁邊應侍的奴婢頻頻發抖。
 
  元卿一個手勢,便把他們身邊的閒人全支走。
 
  "我元卿何德何能,竟然讓你在閨房之中都不忘提及,真教我不知該高興還是該擔心。"看來高興的成份似乎比較多。
 
  "你還笑!"思麟大為惱火。
 
  "要我哭給你看的話,恕難從命。"他開心的合上書。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思麟瞇起雙眸撂下狠話,他已經沒有心情和元卿打哈哈、兜圈子,他要元卿立刻招供。
 
  "你是不太容易當他人的面發火的人。但只要碰到你心裡真正在意的部份,就很容易喜怒形於色。"元卿突然像個算命術士似的悠然分析。
 
  "我來這裡不是為了讓你評論我。"
 
  "你很在乎海雅。"
 
  "廢話!"不然他何必一早跑來元卿家質詢。
 
  元卿優雅的揚起嘴角。"我敢說你對海雅的重視,比你以為的還要多。"
 
  "不管什麼重視不重視,我......"
 
  "你或許認為你只是有點喜歡海雅,但我可不這麼認為。"元卿不理會思麟,自顧自的繼續說下去。"你愛海雅,愛得太深,深到她已經影響到你的個性了,你都還不曉得。"
 
  思麟一愣,定眼不語。這是他被人擊中要害時的標准反應。
 
  "你告訴我這些話是何用意?"思麟沉下了方才的急躁,冷靜自己的頭腦,連眼瞳也轉為理智而清澈的半透明琥珀色。
 
  "若你遠赴沙場,是海雅會捨不得你,還是你比較捨不得海雅?"像在談天說笑般,元卿把一項天大的危機摔進思麟腦中。
 
  "遠赴沙場?"他是很懷念金戈鐵馬的戰場生涯,但是敏銳的第六感指示著:事情恐怕不單純。
 
  "我覺得是你比較捨不得海雅。因為你用情太深,比海雅付出的感情還多。"元卿端起亭內鳥籠放在眼前,逗弄著金絲雀,透過精雕細琢的籠子看著思麟。
 
  他看似在逗鳥,但思麟很明白,元卿深沉陰冷的眼神正如鷹一般的盯著他。
 
  "別告訴我,海雅犯哮喘的原因就是你。"思麟極度不希望得到這個他不願接受,卻可能性最大的答案。
 
  "我只是提醒她該知道的事情。例如,佟王爺硬把她嫁進碩王府的原因--"
 
  "你!"
 
  元卿冷笑一聲。"你居然到現在還瞞著海雅。怎麼,怕她知道真相後會離開你?你承受不起這樣的結局?"
 
  "海雅是個愛作夢的女孩,你為什麼要用殘酷的事實去粉碎她的夢想?"思麟的雙拳咯咯作響。
 
  "這種不坦誠的虛幻愛情是無法長久的。"元卿怡然自得的起身,輕輕掛回鳥籠。"你若是真想和她長相廝守,就該一起面對所有的現實問題。"
 
  "海雅不像你我,有頑強的意志力,她只是個脆弱的女娃兒--"
 
  "她若真那麼脆弱,你就甭再打和她白首偕老的主意。"元卿背對著他,傾著臉斜眼冷視。"她必須夠堅強,才能追上你的腳步,跟你相守一輩子。這是必然的考驗。"
 
  "你為什麼要這樣逼她?"思麟當然知道海雅必須有成長,兩人感情才能天長地久。但只要隨著時日增長,她自然會有所學習,在思想上變得更成熟,犯不著在這種時候硬逼她接受挑戰。
 
  "因為時間不多了。"
 
  什麼時間不多了?思麟愈來愈覺得事情不尋常。
 
  "你以為自己在狩獵當日反制了別人的詭計,在皇上面前風風光光的化解了危機,別人就會因此放過你嗎?"
 
  別人?"你是說豫王府的宣慈貝勒?"思麟霎時寒氣逼人。"他那次在皇上面前擺我一道德事已經了結,他還想怎樣?"
 
  元卿聳聳肩,"抱歉,我雖然知道他想‘怎樣',可是我不能告訴你。"
 
  "我們到底還是不是朋友?"思麟怒問。
 
  "是啊,我們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好友啊。但宣慈也是我相交多年的知己,總不能為了偏袒你而得罪他。"元卿冷眼邪笑。"而且你應該記得我曾說過,你和海雅要是在秋狩當天太過招搖,我會采取什麼狠毒的伎倆報復你吧?"
 
  "你就這麼討厭海雅?"
 
  "談不上喜歡。"元卿口氣冷漠。
 
  "元卿,海雅到底哪一點惹到你?你我是這麼多年的好友,我什麼心底話沒對你說,我什麼歡喜悲傷沒與你分享?二十幾年深厚的情誼,你為什麼要刻意摧毀,硬是逼得我不得不恨你?"思麟緊緊拉住元卿的手肘怒問,他不相信向來和他以心交心得元卿,竟會對他如此殘酷無情。
 
  元卿微微一笑,烏黑迷人的眼眸像兩泓深泉,清而迷離。"情誼再深有個屁用?你還不是照樣為了一個女人跟我撕破臉。"
 
  思麟心頭一震,才意識到自己行為上的怪異。對啊,他從不和元卿吵架,也從不對他怒顏相向,沒想到剛剛竟說出自己會"恨"元卿這種話。他怎麼了?為什麼一想到關於海雅的事,自己就會變得如此易感焦躁、過份認真而斤斤計較?他不是這樣的人啊!他一向都大而化之,笑看世事,游戲人間的。
 
  他為什麼變了?
 
  "所以我說你太在乎海雅。"元卿輕輕一歎,微微一甩手,就掙脫了思麟的箝制。"在乎到你的個性都變了,你卻還不知道。"
 
  是嗎?思麟愣住。
 
  他只不過不太想讓海雅受到傷害,只不過想時時刻刻守在她身邊,只不過腦中分分秒渺都會浮現她的影象,只不過是有點貪戀於她甜美的笑厴、有點喜歡她任性又多情的浪漫性格、有點沉醉在她溫柔雪白的懷抱、有點陷溺在她楚楚可人的依賴眼神裡......
 
  "思麟,以前你玩過多少女人,在多少春宵夜裡風流,你可曾在心底留存過她們之中哪一個人的影像?"元卿幽然的低吟。
 
  沒有。他甚至連自己碰過哪個女人都不太清楚。
 
  對他而言,女人像花。再美的花,也只能吸引他剎那間的流連與回顧。他不可能為了區區一朵小花,就改變自己隨心所欲的自在生活。
 
  他記得自己經常與元卿四處游蕩,把酒高談闊論,談人生、談理想、談國家天下、談塞外躍馬,就是鮮少談及女人。
 
  對他們來說,女人只是生活的調劑品,傳宗接代的工具。
 
  日日深杯酒滿,朝朝小圃花開。自歌自舞自開懷,且喜無拘無礙。
 
  這是他和元卿奉為座右銘的生活態度,曾幾何時,他竟然變了!他心裡老浮現同一個女孩的影子,嘴裡念的老是她的名字,隨時隨地心裡老是想著她的事。
 
  她吃藥膳了沒?懼馬症好些了沒?連日來拼命操練馬術,她身子會不會太勞累?庭院裡的牡丹很美,不知摘下來為她插在發髻上配不配?她現在在做什麼?是否也像他現在一樣,在惦記著對方?
 
  思麟震驚的捂住嘴。他根本不是這樣的男人!這完全不符合他向來的生活方式。他什麼時候變了?
 
  "你已經愛她愛得不可自拔了,你都不知道。"元卿邊揚嘴角,邊舉手逗鳥。
 
  自詡風流情聖的思麟,不曉得經歷過多少女人的軟玉溫香,卻從不給予一絲一毫的真感情。沒想到一個小小的白玉娃兒,竟輕輕巧巧就將他的心手到擒來。
 
  "你已經不再是自在逍遙的思麟貝勒了。"元卿笑著緩緩步向正廳。"海雅就是困住你的人,也會是你致命的弱點!"
 
  而這正是敵人設立陷阱,打算徹底毀滅思麟的絕佳誘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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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雅終於知道自己被嫁進碩王府的原因。
 
  "阿瑪這麼做也是為你好。"海雅同父異母的哥哥海格溫婉的勸著,說盡好話也止不住她的淚。
 
  佟海格原本是因為聽說妹妹二度犯哮喘,心裡一直擔憂掛念著,干脆親自上碩王府探視她。沒想到海雅一看到他,就窮追猛打的逼問佟王爺硬要將她嫁入碩王府的內情。
 
  "阿瑪太過份了!"海雅兩眼哭得像兔子似的紅腫。
 
  "他是捨不得你啊!"海格揮汗如雨的拼命安慰。"今年八旗選秀女,凡家有十四至十六歲女兒的八品以上文武官員,都得將女兒送入宮內聽候挑選。海雅,以你的姿色,鐵定會入選為妃嬪。一旦你進入了宮中,就等於與家人生離。雖不是死別,但是阿瑪怎麼捨得?你是他的寶貝女兒啊!"
 
  "阿瑪為什麼別人不選,竟選思麟家讓我嫁?"她任性的伏在海格胸前又捶又罵。
 
  "你忘了嗎?"海格歎了口氣。"阿瑪總是三不五時的套問你,心裡喜歡的士什麼樣的公子。你可知道,阿瑪為了要順你的心,讓你嫁入四府美男子中的碩王府,花費了多少心思。"
 
  "原來......阿瑪是為了我才把我嫁進碩王府?"她雙眸一片淚光,傻傻的抬頭望海格。
 
  "阿瑪把能打動碩王爺心坎的奇珍異寶都盡力弄到手,就連自己最寶貝的三幅畫也狠心割愛,當作聘禮送出去,才讓碩王爺心動,答應讓你做他的兒媳婦。阿瑪太疼你,根本捨不得送你進宮,從此父女倆相隔,再難見面。讓你嫁進碩王府,至少他還有機會偶爾來探望你。"
 
  海雅停止哭泣,滿眼都是對老父一片苦心的感動。她不知道原來她的幸福與快樂,是阿瑪如此用心良苦經營的。
 
  "這個,"海格見她不再傷心,便從身旁侍衛捧著的寶盒中取出一樣東西。"這是阿瑪要我順便帶給你的禮物。"
 
  "西洋玻璃手鏡!"海雅驚訝的捧起清晰晶亮的玻璃鏡子,鏡中反射的自己,睫毛上還閃著淚珠。
 
  "阿瑪知道你愛漂亮,生怕自己哪裡丑了髒了,他千方百計的托人向西洋教士買到這面小鏡子,讓你可以隨時隨地帶在身邊。"
 
  "對不起,我誤會阿瑪了......"
 
  "你被哭啊!"海格又被嚇得手忙腳亂。好不容易才讓她停下眼淚,怎麼一下子雙眸又蒙上一層淚水?
 
  "我是個壞女兒,只顧著自己,都不知道阿瑪為了疼我受多少苦。"
 
  "阿瑪若知道你說這些話,一定會很開心、很安慰的。"海格心疼的摟著懷中的淚人兒。"乖,不哭了--"
 
  "你抱著她做什麼?"
 
  門外一聲狂爆的怒吼,嚇到在屋內相擁的兄妹倆。
 
  "思麟--"
 
  海雅還來不及解釋,就被思麟一個快速強猛的手勁拉離了海格,重重的跌進他懷裡。
 
  他才剛從元卿家返回府裡,一踏進偏廳就看見她和一名俊美清逸的男人摟摟抱抱,心頭怒火立刻沖上腦門。
 
  "光天化日之下,你膽敢在碩王府公然調戲我老婆?"思麟散發著"你不要命了"的駭人架式。
 
  "調戲?我這是--"
 
  "給我滾,否則我立刻宰了你!"他強忍著殺人的念頭,額上青筋暴凸。
 
  "思麟,你誤會了,他是我哥哥。"被困在他懷裡的海雅連忙開口。
 
  "哥哥?你的哥哥還真多!"連宣慈那種混蛋,她也是照樣拿來當"哥哥"叫。
 
  "思麟貝勒,我的確是海雅的哥哥。我是佟王府的......"
 
  "滾!"
 
  思麟肅殺的眼神震懾到每一個人,海格說到一半的話懸在那裡,不知該如何接下去。他的命令裡充滿火藥味,沒有轉圜的余地。
 
  "思麟,他是......啊!"海雅根本來不及申辯,就被思麟粗魯的拉出偏廳,往他們的月華苑大步踱去。
 
  "海格哥哥,謝謝你來看我!你回去記得告訴阿瑪,說我也很想他,謝謝他的禮物......"海雅一邊被拖回房,還一邊不怕死的朝海格叫喚。
 
  海格不知該做何反應,就任他倆私下解決吧!雖然有誤會,但海格對思麟的態度略表贊同,自己的老婆當然不能任人隨意摟摟抱抱,但至少思麟並沒有把指責 的箭頭指在海雅身上。看來自己的妹妹嫁了個真正會疼她的男人。
 
  只是,他怎麼和傳聞中風流倜儻、玩世不恭的思麟貝勒不太一樣?
 
  好象太專情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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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真的是我哥哥,我親生哥哥。"海雅和思麟一回房,立刻鄭重發誓。
 
  思麟合上門,斜眼看著坐在花廳裡正經八百舉手發誓的海雅。他什麼話也沒說,只是一徑盯著她。
 
  他當然知道那是她的親生哥哥,兩人長得一張極為相似的臉,任誰都看得出她和海格是親生兄妹。可是那不是重點。
 
  任何男人靠近海雅,他都會覺得渾身不舒服。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只是變得非常易怒,覺得對方很欠扁,就是看不順眼!
 
  這到底是什麼感覺?他活了二十幾年,第一次嘗到這種滋味是在費英東親近她的時候。費英東是他的沙場好友,他當然知道費英東不會對海雅有非份之想,但他看了就是不爽。
 
  這一次是海雅的哥哥和她依偎擁抱,他看了更是超級不爽。根本不必想原因了,反正他不爽就是不爽!
 
  "你怎麼醋勁這麼大啊!我都講這麼明白了,你還在氣什麼嘛?"海雅跑到他身邊,扯著他衣角無辜地抗辯。
 
  "我吃醋?"
 
  "吃醋也要看對象啊,自己的哥哥有什麼好嫉妒的。"
 
  吃醋?思麟腦筋一向靈活,可是這會而突然反常失靈,好象有點轉不過來這兩個字到底是什麼意思。
 
  "看,這是我阿瑪托他送來的西洋玻璃手鏡,很漂亮吧!"她趕緊將鏡子拿出來獻寶。
 
  "家裡又不是沒鏡子。"沒事送面照妖鏡來干嘛?避邪啊?
 
  "阿瑪知道我喜歡照鏡子,特地送我隨身攜帶啊。"她一面說說笑笑,還不忘一面攬鏡自照。
 
  "夠美了啦,還照什麼照!"嘴上這麼說,他卻低下頭跟她的小臉湊在一塊兒,搶著看鏡子裡的反射。
 
  一看思麟的面孔映在鏡中,海雅的心猛然一跳。雖然兩人早就日夜耳鬢廝磨,天天相依相守,可是在鏡中看到他魅惑人的俊容,好象很陌生,卻又很熟悉。就像初次看見鏡中風采俊逸的帥氣男子似的,她竟然覺得有點意亂情迷......
 
  "你怎麼臉紅了?"思麟由鏡面盯著她看。
 
  "你......你別貼在我臉旁,好熱喔。"
 
  "你熱我不熱。"他照貼不誤。
 
  她實在不知該如何逃避內心怪異的羞怯與喜悅,從鏡中逃開思麟火熱的視線,轉眼一看,反而更清楚地看到他貼近她的誘人面容。
 
  近看思麟實在是種享受。這樣完美的面貌應該是夢中的夢幻英豪才有的,在現實的世界看到如此稜角分明、高鼻深瞳的俊偉男子,實在令人不禁陶然。
 
  尤其是他微翹的長睫毛,像是一把濃密的小扇子,讓那雙打眼更具傾醉女人的魔力。只要他一笑,大眼彎彎弓如弦月,把她整顆心都吸入那兩泓琥珀色的透明世界裡。
 
  "小心口水滴下來了。"
 
  "啊!"思麟一句話嚇醒了神游太虛的海雅,她連忙用手捂住嘴巴。丟死人了,口水居然......咦?沒有啊,嘴邊干干的啊!
 
  "在這邊。"他動作迅速的吻上她的紅唇,舌頭也不安分的探進去游歷一番。
 
  "你......"海雅使勁一推,臉上一片通紅。"你又吃我豆腐!"
 
  "我哪有?!"他故作可憐的用鼻尖磨蹭她粉嫩的臉頰。"是你壞心引誘我,我哪有吃你豆腐?"
 
  "我引誘......你......"她的話裡有斷斷續續的笑聲。
 
  "對啊,你剛才一直用你那雙媚眼瞄我,故意微啟紅唇,擺出一副很撩人的神情,看得我好難為情。"他的雙唇不斷貼在海雅白皙的頸上爬行。
 
  "不要搔我癢!"她擺出一副"我警告你"的剽悍表情,卻因為頸上酥癢難忍,一個噴笑聲,毀了她原本想要展現的英雌氣魄。
 
  思麟親暱的摟著她,兩人咯咯笑成一堆,還彼此像小貓似的用頭磨蹭對方的頸項,搞成一頭亂發也不在乎。
 
  思麟抱著海雅半坐半躺在貴妃椅上,兩人笑累了,就靠著彼此的腦袋休息。海雅在他散發的獨特氣息與溫暖的體溫簇擁下,覺得舒懶無比。
 
  小時候依戀的士母親的懷抱,長到後思麟的胸膛是她最渴慕的依靠。但是這份幸福能持續多久?這個男人的溫柔她能擁有多久?她真希望就此沉溺在思麟懷裡,再也不願醒來,因為現實生活中有太多的阻攔,橫亙在他們親密的小世界裡。
 
  為什麼事事不能盡如人意?她的要求不多,只想和思麟一輩子在一起,為什麼這點小小的心願會有那麼多阻力?
 
  "思麟,你剛娶我時一定很怨我吧?"她伏在他懷裡,蜷著嬌小的身子,躲在他的世界裡。
 
  "沒有很怨,普通怨而已。"看來她已經知道佟王爺與他家聯姻的內情。
 
  "我是跟你說正經的,不要嘻皮笑臉!"她的手指惱火的戳著他的胸口。
 
  "我一直很正經啊!"思麟被她戳得忍不住噗嗤一笑。
 
  "我很認真的問你。"她翻過身子,跪坐在思麟兩腿之間。"我不在乎你與我成親時對我的感覺如何,我只想問你現在的感覺。你......"海雅凝視了思麟好一會兒,才輕輕開口,"你喜歡我嗎?"
 
  "很喜歡!"
 
  他答得毫不猶豫,干脆俐落,著實讓海雅嚇了一跳,卻忍不住心底隱隱的甜蜜與喜悅,差點忘了她下面接著要問的事。
 
  其實思麟也被自己不假思索的坦白答復嚇到,只不過他依然保持平穩的面容,讓海雅完全看不出方才他心裡漾起的小小漣漪。
 
  他不只很喜歡他,不只如此......
 
  "在你所接觸過的女人當中,最喜歡我嗎?"
 
  "嗯。"
 
  他像是中了小魔女的蠱惑,只要是海雅開口問的問題,他都只能不由自主的老實回答,無法隱瞞或抗拒。
 
  看著海雅認真謹慎,小心翼翼的晶燦雙眸,神情擔憂卻不失嬌柔,他發覺自己似乎看到有點癡迷。
 
  "那和元卿比起來呢?"
 
  "什麼?"他有點恍恍惚惚,不太懂她的意思。
 
  "我是說--"她努力吞下一口口水,壯好膽子再度開口。"元卿和我比起來,你比較喜歡誰?"
 
  "元卿和你?"他挑高眉毛怪叫起來。這是什麼怪問題?"元卿和你有什麼好比的!"就像叫他比較手指和腳趾似的,這要怎麼比?
 
  "你......"她心頭愈來愈涼,幾乎不太敢問下去。"你比較喜歡元卿?"
 
  不對勁!思麟靜默兩秒,一看海雅泫然欲泣的傷心表情就知道有問題。他壞壞的打定主意:咱們就順水推舟玩下去!
 
  "對。"他故作無奈的歎口氣。"我的確比較喜歡元卿。"
 
  海雅的神情幾乎可以用"崩潰"二字代替,兩只大眼睛絕望到一滴淚也流不下來,顫抖的雙唇也逐漸青白。
 
  "你是......你是什麼時候染上這種怪癖的?"
 
  好象他得了什麼怪病似的。"大概......從小和他在一起慣了,不知不覺中就日久生情。"
 
  再怎麼生也生不出愛情的啦!思麟竊笑。
 
  "他真有這麼好?"海雅不甘心的含淚抗議。元卿的確長得很好看,可是她也長得不差啊!"他有好到讓你寧可喜歡男人,也不願愛女人嗎?"
 
  "我哪有不愛女人?"海雅不就是女人嗎?他愈來愈覺得莫名其妙,卻又好像嗅到問題的苗頭在哪兒了。
 
  "你這個......"海雅雙眼充滿憤恨與怨妒。"你這個男女不拘、老少鹹宜的風流痞子!不要臉!"
 
  思麟被她這聲憤怒狂吼嚇呆了,好一會才不解的笑道:"我男女不拘、老少鹹宜?"
 
  "你還裝傻!"她兩手用力推他胸膛,非但沒推動他一絲一毫,自己差點因為反作用力往後面倒下去。
 
  還好思麟快手一攔,否則這尊菩薩就要滾到地上去了。
 
  "你平日老愛動不動就和我膩在一起,卻還不忘在我背後和元卿偷情,兩個大男人公然在庭院裡不規不矩!"
 
  "偷情?"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他這位"當事人"怎麼全然沒有印象?
 
  "少擺一臉無辜相!"他的一臉無知差點軟化她的意志力。"那天你和元卿在亭子裡又摟又抱,要不是我親眼瞧見、親耳聽到你承認,打死我都不相信--"
 
  你有斷袖之癖!
 
  思麟馬上意識到她後面要接的這一句,終於忍不住爆笑出聲。
 
  "你還笑!"她捶打著笑倒躺在貴妃椅上的碩大身軀。"你像我這樣的清純玉女也騙,像升龍客棧那對賣唱老女人也嫖,你竟敢不要臉到‘男女老幼、照單全收'的地步!"
 
  "噢,清純玉女!清純欲女!"他按著肚皮,狂笑得不可抑遏。
 
  "休想隨便笑笑就打發過去!"她氣得氣喘連連。
 
  不行,要冷靜下來才能和他談。深呼吸,閉眼睛,把該說的話在腦中演練一遍,以免舌頭打結。
 
  "思麟,如果我真的成為你和元卿之間的阻礙,我......"她咬緊下唇許久,才終於開口。"我願意自動退出,返回娘家去,不必勞煩你和元卿花心思來趕我回去。"
 
  "啊?什麼?"他笑得有點忘我。
 
  "我說我不需要你趕!你若嫌我礙著你和元卿的好事,我可以自動滾回佟家去。"她吼得太用力,連眼淚都差點震出來。
 
  "如果你早兩個月說這些話,我還真的會很感激你哩!"他一手撐著腦袋,斜躺在椅上說。
 
  "早兩個月?"海雅眨巴閃著淚光的雙眸。"那現在呢?"
 
  "現在嘛......"他閉上眼,悠哉游哉的故意不說下去。
 
  "你快說呀。現在呢?"她緊張兮兮的抓著他的衣領追問。縱使只有一點點希望,她也不放棄。
 
  "現在喜歡你的成份好象比較多了。"
 
  "比元卿多嗎?"她睜大了眼睛,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緊迫盯人,好象這是生死攸關的大事。
 
  他學海雅的動作,俏皮的比了個"一點點"的手勢,正打算開口說話挑逗她時,門外傳來僕役慌張的大叫聲--
 
  "思麟貝勒,皇上聖旨到,請即刻到正廳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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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初習弓馬的人也能稱做"精騎善射"?"皇上話語中的火氣隱約可見。
 
  做皇上的日理萬機、處理軍務、整肅政局,光這些軍國大事就耗掉他不少精力,哪有閒情理會哪家格格騎射功夫好不好。但是坐鎮天下的皇帝,豈能容忍在他面前馬虎打混、瞎扯胡鬧?
 
  "不能。"思麟的回答毫無懼色。
 
  "放肆!"皇上大聲怒喝,震懾所有人。"明知能力不迨,還敢誇大其辭,自吹自擂為個中高手,該當何罪?"
 
  全場的人噤聲不語,雖然天氣晴朗,但每個人臉上一片恐慌。也有人幸災樂禍,等待隨即而來的狂風暴雨。
 
  "回皇上,"思麟躍下馬背,跪地稟告。"方才皇上曾問,微臣之妻是否真為傳言中精騎善射的佟氏。"
 
  沒錯,那又如何?皇上凝著怒氣面對思麟的停頓。
 
  "臣正是要藉此以事實面對傳言。由皇上的英明,裁定傳言是否可取。"
 
  海雅第一次看見思麟如此正顏厲色的態度,仿佛生死存亡就在這孤注一擲中,令她心中大為震撼。
 
  皇上瞇起深沉的雙眼。"傳言?你僅指佟氏善騎射之事?"
 
  "不只!微臣之妻善騎與否,僅是小事。外邦亂賊是否真的俯首效忠大清,才是正事。"思麟暗忖,不愧是皇上,立刻覺擦他話中有話。
 
  "你是指准噶爾族的叛變?"扯到皇上日夜關切的話題上了。
 
  皇上記得思麟是當時平亂功臣之一,那次准噶爾族的叛變早已在大清起兵之後,宣告平定。但是准噶爾族看似恭順平定了些,卻難保她們不是刻意做假給大清看,事實上內心尚存動亂的念頭。
 
  耳聽傳言,的確不可靠。凡事必須親自考查、思索,才能斷定真相為何。
 
  就這樣,海雅不善騎射的事,就被思麟以軍國大事挑開了皇上的注意力。君臣兩人一路跑馬,一路答辯商議,把女眷們比射的事情淡化之處,放她們"自由活動"去了。
 
  "好厲害的貝勒,你真是許了個好丈夫。"皇上的愛妃駕馬走近海雅,溫柔親切的和她攀談起來。"三言兩語就把政敵的詭計給擺平,還順便借機給皇上忠諫。"
 
  "詭計?"海雅瞪著愛妃,張大小口。她也知道思麟是被人設計陷害,想讓他倆當場在皇上面前下不了台?
 
  愛妃溫婉一笑。"皇上也明白思麟貝勒那時在朝堂上是被人算計了,可是皇上不好當面為他開脫--於公於私都說不過去,所以今日的狩獵之賽,皇上也只想虛應一應那些臣子們看好戲的心態,還是會給思麟貝勒留條退路的。沒想到--"愛妃咯咯發笑。"思麟貝勒對付這些小心眼的臣子還真有一套!"
 
  "這倒是真的。"海雅由衷的點頭贊佩,她自己也滿意外的。
 
  "想必思麟貝勒早就擬好應對計謀,才能如此談笑自若、無懼無憂。"愛妃朝思麟與皇上駕馬的背影投以贊歎的眼神。
 
  "嗯。"海雅很識相的閉嘴點頭,心虛的絞扭著手上的韁繩。
 
  她實在不好意思告訴愛妃,這點子是思麟昨天吃早飯打了一個通天響嗝時,才突然想到的。之前她們可是沒日沒夜的拼死練習,根本不曉得上了狩獵場後還能不能活著回家。
 
  望著思麟意氣風發的神采,在黃沙奔騰中雄健的架式,一陣興奮狂喜的感動幾乎要沖出海雅的嘴巴。
 
  我愛你!
 
  回想兩個月來,思麟卯足全力的訓練她。威嚇拐騙、哀求利誘,什麼方法他都用上了。每天晚上兩人累得半死回到房裡,海雅幾乎連動一動的力氣也沒有,卻看見思麟一臉疲累的指揮僕人們替她梳洗按摩,還得親自監視她把每餐藥膳吃個一干二淨。他每夜在她耳邊喃喃低語,告訴她騎馬射箭該注意的細節,以及他的獨門秘訣,直到她沉沉入睡......
 
  騎在圍場遠處的思麟朝海雅高舉抓著中箭獵物的右手,開心而自負的朝她揮手。好一只肥美健壯的野兔!
 
  他是大漠與陽光的天之驕子,也是原野與弓馬的主宰。唯有在如風如雷的策馬狂奔中,在汗水與塵土交融的晶瑩閃爍上,思麟才能爆發出體內無窮盡的英雄豪情與壯志,仿佛他生來就是該生活在金戈鐵馬沙場上的戰神。
 
  淚水幾乎灼熱了海雅的眼眶。愛一個人竟可以愛到如此不由自主、如此癡狂。連這般狂熱的感動與淚水,都不知為何翻騰而來。
 
  她好想即刻高聲狂喊:我愛你,思麟。
 
  不知道是否真有心電感應,在這一瞬間,正拉弓瞄准另一只獵物的思麟突然松了緊繃的弓弦,微微轉頭凝視她的倩影。
 
  他聽得見?
 
  不可能!海雅既驚訝又不可思議的捂著嘴。她根本沒有真的吶喊出來,思麟怎麼可能聽得見?
 
  可是他深情款款的眼眸,好象真的聽見了海雅心中熾熱的呼喚與告白。雖然兩人之間隔著圍場遼闊的距離,她仍感覺到自己劇烈的心跳好象也傳到思麟那裡,令他揚起自信而得意的嘴角。他兩頰上深深的酒窩勾魂而自大的挑釁著海雅,好像他早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一定會牢牢鎖住她的視線,讓她的眼睛完全看不見其他人,只反射出一個人的身影--
 
  這個占有她一生的豪情貝勒!
 
  "又一只大鹿!"
 
  "好喔!"
 
  海雅的周圍不斷有人朝思麟發出贊歎與喝彩。思麟不僅懂得及時行樂的道理,射獵之中還不忘顧及皇上的顏面,讓皇上的收獲總會略勝他一籌,讓他的風采總會略遜皇上一分。皇上獵得龍心大悅,思麟也玩得不亦樂乎。
 
  這家伙,八面玲瓏!
 
  海雅滿心喜悅卻故作不屑的冷哼他一聲。
 
  "只要有思麟在的地方,總是會被他搶盡風頭。"一陣低沉慵懶、夾雜冷笑的男聲在她背後揚起。
 
  "你輸了。"另一個優美悅耳的男聲淡淡說道。
 
  海雅的背脊霎時僵硬。她不敢回頭,但她認得出這陣談話的聲音。她努力保持鎮定,但冷冽的寒顫不斷由心底湧出來,傳達到每一根頭發、每一個指尖。
 
  "我原本就不認為思麟會被這種小伎倆搏倒。"那人聲音輕柔婉轉,卻籠罩著濃濃的"來者不善"氣息。
 
  "那你出這種下流手段對付思麟,目的何在?"
 
  "你真是不識好人心哪!"那人懶洋洋的笑開來。"我這麼做當然是為了‘挑撥'思麟和海雅的感情。"
 
  "你!"聽不下去了。海雅火大的回頭怒視,隨即撐大了難以置信的眼睛。"宣......宣慈哥哥?"
 
  方才說要挑撥她和思麟的,竟然是自己青梅竹馬的豫王府三哥哥,而和他對談的男子--
 
  果然是元卿!
 
  "你總算回頭了。"元卿在雪白的駿馬上幽幽一笑。
 
  "你們......"海雅的後頭一時梗住,舌頭有點不聽使喚。"你們是故意在我背後說給我聽的?"
 
  "瞧你一雙翦水秋瞳,果然適合用來與思麟眉目傳情。"
 
  元卿看見剛才的事?一時之間,憤怒、羞愧、質疑、不安等重重情緒,全沖上海雅腦門。她咬緊下唇,根本不知該如何應對。
 
  "海雅,元卿看似在稱羨你們夫妻倆鶼鰈情深,你怎麼反而一副追魂索命的死人樣?"宣慈騎在另一匹駿馬上打哈哈。
 
  "你為什麼要陷害思麟?"她忍不住沖口怒問宣慈。
 
  幸而四周的人早已部份退散休息,另一部份的人追逐加入思麟和皇上的隊伍。此時只有他們三人駕著駿馬相互對立,身旁僅有一、兩個無足輕重、留著應侍的僕役。
 
  "我陷害他?"宣慈一臉不解的笑著。"我哪時陷害他了?"
 
  還敢裝瘋賣傻?"宣慈哥哥,你明知我不會騎馬,為什麼要在皇上面前誇大其詞,說我有多麼厲害?你知道思麟這陣子有多辛苦、多委屈嗎?"
 
  "陷害?你認為我這麼做叫陷害?"宣慈一旦收起慵懶的姿態,立即散發出逼人的駭人氣勢。
 
  "你可是因為宣慈出的計謀,才得以和思麟由仇家變成甜蜜小冤家的。"元卿優雅地撫著馬頸鬃毛,根本不看她一眼。
 
  "說得可真好聽!"海雅的淚意湧上鼻間,發出來的抗議滿含委屈。"宣慈哥哥,你知不知道碩王府的人怎麼看我?他們認為我和你是串通好,一個裡應、一個外合,打算聯手整倒思麟的。"
 
  "我和你裡應外合?"宣慈俊美的臉上咧出一道陰森的笑容。"如果我真要整倒他,還用得著你來‘裡應'我嗎?"
 
  "可......可是......"海雅一時啞口無言。
 
  "海雅,你到底把我看做什麼人了?"宣慈懾人的寒氣愈來愈濃冽。"你叫我‘哥哥'叫了十五年,才嫁進碩王府兩個月,你就和他們全家站在同一條陣線上,拿我當仇人看待?"
 
  "可是你為什麼要說我是騎射高手?害得......"
 
  "你認為我這個被你喚做"哥哥"的人,會刻意破壞你的幸福、陷你於痛苦的境地?"宣慈的氣勢完全壓倒海雅怯懦的咕噥。"你認為我是這種人,是嗎?"
 
  海雅心虛了,她的確是這麼認為。因為從任何角度來看,都像是宣慈居心不良在搞鬼。可是宣慈這番低沉、憤怒的言語,卻使她陷入一團迷霧中。
 
  她不知道宣慈到底是居心不良還是用心良苦,但她很清楚一件事:她傷到宣慈的心!一個疼她十五年,雖非血親卻情同手足的哥哥的心!
 
  "宣慈哥哥,你不要生氣。我......"
 
  "得了!"宣慈冷靜而無情的截斷她令人愛憐的哀求。"從今以後,你不必再叫我哥哥了。碩王府的少福晉如此親切厚愛,我承受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海雅急得淚花亂轉。"我知道錯了,你別這樣......"
 
  再怎麼樣,宣慈也都是處處關心愛護她十多年的哥哥。不管到底發生什麼事,她都不希望因為這短促引爆的誤會,毀了他們這麼多年的手足情誼。
 
  "我算什麼‘哥哥'?在碩王府一家人詆毀我時,你在做什麼?"宣慈的表情與口氣一直平穩冷靜,但身下的馬兒卻不安的踏動著,仿佛感應到背上主人狂熾的怒氣。
 
  "我不奢望你會站在我這邊,替我辯解,但你至少可以在別人不諒解我、誤會我、扭曲我的時候保持沉默,心中仍然認可我的人格就夠了。可是--"
 
  "宣慈哥哥,我......"
 
  "我非但聽不到你一字一句的支持與信賴,反而落到你和碩王府一家人站在一塊,一起編派我不是的下場!"
 
  宣慈字字說得咬牙切齒,海雅從頭到尾只有一個想法:她真的對不起宣慈。
 
  "宣慈哥哥,不要走!"她急忙叫住策馬離去的宣慈,哀哀可憐的哭著求他。"我道歉,我給你賠不是,好不好?你不要不理我......"
 
  她駕著白兒驄追上宣慈,扯著他的衣袖邊哭邊乞求,就像昔日拼命追著哥哥道歉的小妹妹。
 
  宣慈斯文卻冷漠的推開她的手,拒絕她的接近。
 
  "我陷害思麟?我和你裡應外合,打算聯手整倒他?"他哼笑兩聲,神情冷峻而陰狠。"好!我會讓你見到什麼叫真正的‘陷害',讓你看看我如何單槍匹馬就可以輕松整倒一個人!"
 
  "宣慈哥哥!"海雅望著宣慈快馬離去的背影大聲叫嚷著,卻完全喚不回他強烈怨妒的心意。這下子真的完了!
 
  "怪只怪你辜負了他一片苦心。"
 
  海雅差點忘了身旁還有元卿的存在,一時錯愕的望著他,連臉上掛著的晶瑩淚珠都忘了擦。
 
  "你怎麼會把他當罪魁禍首來看呢?"他怡然自得的駕著馬而悠然踏步,像仙人下凡般的氣質超俗而靜謐。"從你大婚那日起,他就一直思索著該如何幫你和思麟打好關系。"
 
  "幫我們打好關系?"
 
  "宣慈和我都知道你和思麟成親的內幕。宣慈怕你被思麟冷落,或被他遷怒,想盡辦法要讓你當個快樂幸福的少奶奶。"元卿苦笑著說。
 
  海雅呆呆的掏出絹巾,卻沒有把臉上的淚拭去。她的腦中一片空白,兩手根本不知該如何運作。
 
  "你以為思麟因為失約而得罪宣慈的那天,他們相約見面要談的是什麼?"
 
  海雅兩眼淚汪汪,無辜的搖著頭。
 
  "談你啊!"元卿笑著拿過海雅一直握在手中沒動的絹巾,干脆替她把兩行清淚擦干淨。"宣慈那天約思麟到升龍客棧,就是想把話挑明,希望他能撇開逼婚的仇恨,好好待你。誰曉得思麟那小子還沒等到宣慈,就自己先落跑。"
 
  海雅張大嘴巴"啊"了一聲,但沒敢接話下去。
 
  她就是讓思麟那天不得不提前落跑的罪魁禍首!
 
  元卿意味深長的斜眼瞟她,輕揚嘴角。海雅覺得他好象也知道思麟那日為了她匆忙離去,忘記要與宣慈碰面的事。
 
  但元卿只是笑而不語,誰敢肯定他到底知不知道這件事的真相。所以海雅明智的閉上嘴巴,但......心裡還是有點毛毛的。
 
  "就因為思麟那次的失約,宣慈認為再找他談也無濟於事,所以決定一個人單打獨斗,自己想辦法來幫你。"
 
  "宣慈哥哥就這樣想了一個‘騎射高手'的鬼主意?"她心裡還是覺得很冤,說話的口氣依舊充滿埋怨。
 
  她對這個計劃仍舊有點無法苟同。
 
  "這或許不是個高明的計謀。"元卿無奈的聳聳肩。"但至少它很成功,拉近了你和思麟的距離。"
 
  "我都不知道......"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她的心突然揪成一團,覺得宣慈為她所受的傷害與打擊真的太大了。
 
  "千方百計撮合你們小倆口,落到這種被人污蔑排擠的下場,宣慈的苦,你是無法體會的。"
 
  "你怎麼連我在想什麼都知道?"她的確是在努力體會宣慈的感受,元卿這桶冷水可說是潑得又狠又准。
 
  "省省吧!你再怎麼體會,也分擔不了他多少苦楚的。"元卿隨手一揚,便把擦過海雅眼淚的絹巾像丟抹布似的扔蓋到僕役頭上。
 
  真過份!海雅心頭隱隱不爽,可是他說的話卻也字字真確,她就算有心分擔宣慈的委屈,也起不了多少作用的。
 
  "元......元卿,"雖然有點不甘願,但該說的話還是得說。"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也謝謝你對我和思麟的幫助......"
 
  "幫你和思麟?"元卿的反應好象聽到什麼破天荒的大笑話。
 
  "有什麼不對嗎?"
 
  "你以為我和宣慈是同一陣線的戰友嗎?"哎,人笨到這種地步,也只能以笑相對了。還有溝通的必要嗎?
 
  天哪!這男人笑起來怎麼這麼好看?海雅開始對自己的外貌與吸引力產生強烈的危機意識。
 
  "我只是宣慈的好友,並不表示我會和他同心協力完成‘他的'目標。"
 
  "喔?"你也太冷酷了吧!海雅不悅的暗忖。
 
  "說白一點是,宣慈一心一意要撮合你和思麟的感情,而我則是打定主意要拆散你們!"
 
  轟然一聲,海雅的腦子被這句話炸空。他剛才在說什麼?他剛才到底說了什麼?
 
  "你不信?"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他"呵呵"兩聲,開心得不得了。"我還和思麟約定過,要攜手合作,絕對會在新婚三個月內把你遣回佟家去。現在算算......你留在碩王府的日子剩不到一個月了。"
 
  什麼?海雅意外發現,自己的嘴巴無法出聲說話。
 
  反正你待在這兒的日子也不多了,就甭練什麼馬術,多在府裡好好玩玩、逛逛吧!
 
  她記得她曾聽過元卿當著她和思麟的面說過這句話,而她還天真的以為,這表示思麟打算帶她出府游玩,共賞南方秀麗,或共游北方的白山黑水,無拘無束的自在徜徉,兩情相依,過一段無人干擾的神仙眷屬生活。
 
  遣回佟家?原來這句話的意思是在等她被遣回佟家?
 
  難怪思麟不只一次曾在爭吵時"無心"提到他有多排斥她,甚至威脅她,會將她趕回娘家。
 
  "為......為什麼?"她以為她問得出口,事實上,這三個字完全沒有聲音,只有顫抖無聲的雙唇在蠕動。
 
  "因為這是思麟在娶你進門時,就已經打好的主意。而我,則是被他拉進來共商計謀的軍師。"
 
  不過這項計謀在思麟愛上她的那一刻,就宣告瓦解了。
 
  但元卿並不打算說出實情。
 
  "為什麼?為什麼思麟要如此對我?"她的聲音一片啞然,只有喉頭在嘶嘶作響。她顫抖得連呼吸都變得短淺急促,額上滲出一片晶瑩冷汗。
 
  "問你阿瑪吧。問他為什麼千方百計的硬要把你嫁進碩王府來,害得渴慕戎馬生涯的思麟不得不被迫困在京師狹隘的官場與生活圈,不得不被迫困在像你這樣的一個女人身邊。"
 
  元卿的話語淡如清風,卻如利斧一般劈碎了海雅所有的意志力。
 
  她想呼喊思麟,她要親口問他,是否真是如此。可是聲音......為什麼聲音出不來?為什麼沒有聲音了?
 
  她的喉頭好象被什麼東西塞住,她使勁捏住脖子,一定得把那塊梗住的東西吐出來,她才能呼救。可是......
 
  思麟!你在哪裡?快來幫我!
 
  再不快把梗住的東西吐出來,她連氣都無法吸進肺裡。誰來救她?她痛苦得連眼睛都張不開。
 
  思麟,救我!思麟!當全然的黑暗籠罩她的一瞬間,仿佛在黑暗處有道微弱的光線,光線裡面有聲非常遙遠的呼喚。但那光線實在太微弱,整團凝重的黑暗倏地侵吞那道光明,也狂猛的覆蓋那聲細小而幽遠的呼喚--
 
  海雅!
 
 
  碩王府月華苑。
 
  不知道身處何處,海雅只覺得自己像在漂浮之中。很想把腳踏在地上,可是身體一直輕飄飄的,周圍一片迷霧茫茫。這種無所歸依的感覺令她恐慌。
 
  這是哪裡?為什麼自己的身體那麼輕?她極力的想使自己往下沉,讓雙腳穩穩的、扎實的立在地上,讓這種無名的不安與恐懼一掃而空。可是--
 
  她像是狂風中的一株小草,被風沙卷得愈來愈高,翻滾到十裡雲外、完全見不著路的地方。
 
  誰快來救她?是誰都好,快伸手拉住她,不然她回不來了。
 
  這是孤魂野鬼的感覺嗎?她死了嗎?
 
  一只粗糙溫熱的大手輕輕壓在她冰冷的額頭上。那一瞬間,她發覺一切的恐慌靜了下來,緩緩的,腳下也有了立在大地上的踏實感。
 
  額上的手輕輕拂開她的劉海,這是一只很溫柔的手。
 
  她發覺自己渾身濕冷難受的虛汗,都被這只手的主人以絲絹輕柔的拭去,動作細微而體貼。不像福姑和其它婢女,服侍得是很周到,但動作太粗手粗腳。她們替她擦汗時的粗魯勁,活像在替舊窗戶撢灰塵。
 
  好舒服的感覺。她盡情享受著這只手的細心照顧,在彼此接觸之際,她感覺到這只手大拇指上戴著一只冰涼細致的玉板指指環,冰得她微微睜眼,想一探究竟。
 
  "覺得怎麼樣?還會不舒服嗎?"
 
  才剛努力睜開眼,她耳邊就傳來一陣溫熱的低語氣息。
 
  "思......"她正想出聲,卻發現自己的喉頭一陣干凅苦澀,發出來的聲音沙啞,標准的破鑼嗓子。
 
  "噓。"他以手指輕輕點住她泛白的嘴唇。"先喝藥,有話待會再說。"
 
  思麟把爐上熱著的湯藥捧來,親自一匙一匙的喂她服下去。在她不小心被藥汁弄髒嘴邊的時候,他輕輕的以絲絹抹去。
 
  窗外新月如鉤,月華苑內燭火幽幽。她睡了多久?
 
  "你睡了整整一天一夜。舒服嗎?"思麟為她解答。海雅晶燦的眼睛會說話,要猜出她心裡在想什麼,實在太容易了。
 
  "昨天的狩獵可被你搶盡鋒頭了,連御醫都被請出來伺候你。"實在有夠大牌!他忍不住一笑,手邊仍持續喂著她。
 
  "我怎麼了?我們什麼時候返回王府的?"喝過藥後,她的喉嚨立刻潤滑舒坦。"現在什麼時辰,怎麼會是你來照顧我?福姑她們呢?"
 
  "身體一舒服就咭咭呱呱起來。"他把空碗往桌上方向一扔,准確的落在杯碗籠裡,隨即掀起被子坐到床上,把她抱在懷裡。"我服侍你不好啊?"
 
  "不會,很好啊!"只是堂堂一個大男人做這種小侍女的工作,實在大材小用,有損男人的尊嚴。
 
  "服侍得好你還囉唆,連句感謝和賞賜也沒有。"十分賭氣的口吻。
 
  "好嘛,謝謝你。你要什麼賞賜?"說真的,又是思麟根本不像大男人,而像小男孩,調皮、任性,又擅長撒嬌、耍脾氣。
 
  "哼!"他把臉很刻意的轉一邊。這個暗示實在太明顯了。
 
  "好好好,思麟,你真是太體貼了,把我照顧得好舒服喔。"她朝他面對她的英俊臉頰貼上一記甜甜的吻。
 
  "還有這邊。"他還真會得寸進尺,轉了另一邊臉頰面對她,就大大方方的討吻。
 
  遵旨!海雅乖乖的貼上小嘴,誰知他一個轉頭,就把該貼在臉頰上的紅唇用嘴巴接走,偷香成功!
 
  "色鬼!你耍詐!"海雅原本蒼白的臉立刻紅潤。
 
  思麟嘿嘿一笑。"你占我便宜還敢惡人先告狀?你盡是會欺負我這種忠厚老實的男人,太過份了!"
 
  到底是誰占誰便宜啊?
 
  "你要是忠厚老實,天底下就找不到壞人了。"
 
  "你就是壞人,干嘛還要到天底下去找?"思麟故作不可思議的模樣,教海雅看了氣煞。
 
  "你到底是來干嘛的?是來照顧我,還是來氣死我?"海雅掄起拳頭就往他胸膛上猛捶。
 
  "噢,拜托,別再挑逗我了。我伺候你整整一天一夜都沒合眼,今晚實在沒力氣陪你徹夜纏綿。"他裝出一副好象很虛弱的德行。
 
  "什麼挑逗?!"她原本是要懲罰他的,卻看他一副把拳頭當愛撫的陶醉模樣,好象她的手根本是棉花做的。
 
  "不玩了,我已經累斃了。"思麟拉著海雅往後倒下,一個大翻身,就把她壓在自己身下,咯咯發笑。
 
  "什麼不玩了!"他說的跟做的完全是兩回事。"我一醒來就看你一直玩到現在。"伺候她也許就是因為好玩,海雅心想。
 
  "小魔女,你傷到本少爺脆弱的心靈了。"思麟伏在她僅著中衣的胸前假哭。
 
  "是喔,我一點也聽不出來。"她也忍不住輕輕笑著。
 
  這樣甜蜜的日子還能過多久?
 
  心頭籠罩一片烏雲,她的笑容還來不及收拾,眉間就已稍稍蹙起。伏在她身上的思麟馬上感覺到她的異狀。
 
  "在狩獵圍場發生了什麼事?"思麟知道該是挑明問題的時候。
 
  "我也不曉得......"她微微合眼,逃避思麟凝視著她的琥珀色眼瞳。"我當時突然呼吸困難,氣都喘不上來,然後就不省人事了。"
 
  "你又犯哮喘。"
 
  "這是我的老毛病。"
 
  "是心病。"海雅被送回王府時,碩福晉一聽是犯哮喘,就告訴他海雅向來犯病的原因。"海雅,看著我。"
 
  她既怯懦又有點退縮的看著撐在她身上的思麟。
 
  "是因為元卿?"
 
  她驚駭的眼神證實了他的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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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碩王府,東院戲閣。
 
  "托思麟的福,咱們府裡的煞氣是愈來愈旺了。"大貝勒思麒在全家人看戲班子表演時陰冷的笑著品茗,一派優閒自若。
 
  "你別再落井下石了!"碩福晉不悅地皺起眉頭。
 
  "他娶了個‘內賊'進來,可是不爭的事實。"
 
  似乎打定主意要拆盡自己弟弟的台。仿佛看弟弟裡外不是人的好戲,比台上演的"黃鶴樓"更有趣。
 
  坐在正位靜默不語的王爺,心中滿是"裡外不是人"的尷尬滋味。
 
  "都是阿瑪啦!"亭蘭也放著台上的戲不看,加入這淌渾水裡蹚一蹚。"要不是阿瑪執意要結佟家這門親事,我們哪會招了海雅這麼個大麻煩進門!"
 
  "誰教你們阿瑪看中了佟家的聘禮。"碩福晉滿口無奈。
 
  沒辦法,她原本也想好好疼惜海雅,可是知道她娘家竟與豫王府私交甚好後,疼她簡直像在間接疼仇人,令碩福晉左右為難。
 
  "說來說去,就可憐了我的寶貝思麟。"碩福晉長歎一口氣。平常這種看戲休閒的場合都有思麟在她身旁同樂,現在他卻天天忙著和海雅騎馬練射,把額娘也丟一邊去。
 
  "報應!"
 
  思麒一句話,惹來碩福晉惱火。
 
  "你就一定得逼死自己的弟弟嗎?我懷你們這兩個混小子的時候,就已經被你們在我肚子裡鬧得頭昏腦脹。怎麼養你們二十幾年,都各自娶妻了,還像以前一樣的愛斗、愛起哄?"
 
  "因為想讓額娘多分點心思給我們呀!"
 
  一個嘻皮笑臉的聲音自眾人座位後頭響起,那特有的自負笑語,整個碩王府只有一個人有這股豪氣。
 
  "思麟!"
 
  所有的人全都驚喜地回頭--思麒除外,卻在看到站在他身旁的海雅時,喜悅的心情頓時打了個折扣。
 
  "還是額娘好,只有您會在我不在時,處處惦念著我。"思麟甜甜的捧了碩福晉兩句,還不忘順手撈起她桌前的點心塞進嘴裡。
 
  "你這孩子就會逗我老人家開心。"碩福進一臉疼愛又拿他沒轍的笑容。
 
  "額娘哪裡老了!"思麟一面哄著,一面扶著海雅一同入座觀戲。"您可是京城第一美人‘活觀音'。觀音若會老,我怎麼從不見她長半條皺紋?"
 
  思麟刻意貼近碩福晉雍容華貴的臉龐,東瞧西望。
 
  "你這蜜糖做的嘴皮子,連我也敢哄?"碩福晉一臉已經被哄倒的得意笑容,雙頰紅光陣陣。
 
  思麟哄女人的功夫真不是蓋的,還老少鹹宜、大小通吃!海雅禁不住在心底為他熱烈鼓掌喝彩。
 
  "今天不練騎射了?"碩王爺刻意無視他們的存在,假裝看戲,故作無心的刺探著。
 
  "不了!"思麟笑得比今天的晴空萬裡還燦爛。"明兒個就要上‘戰場',今天就好好休息、痛快松懈一番。"
 
  好象局勢全在他掌握之中似的。
 
  看他這一副自得意滿的自信笑容,狂放不羈的口氣,所有人先前心底隱隱的不安、擔憂與慌亂,像是吃了定心丸,全都穩定下來。
 
  "二阿哥,你這麼有把握?"亭蘭故作懷疑的瞅了海雅一眼,海雅立刻回以"你等著看吧!"的霸氣眼神。
 
  思麟笑著支起亭蘭的下巴,"你對我這麼沒信心?"
 
  "我......我當然不會啊。"亭蘭的臉倏地轉紅。
 
  就算是親妹妹,也很難抗拒思麟的"美男計"笑臉攻勢--誰教他天生一張擄獲女人芳心的俊臉,外帶撩撥人心得多情性格。
 
  "放心吧。大家對思麟吹牛皮、放狗屁的本領,向來很有信心。"思麒轉頭對海雅微笑的說。
 
  他這一笑,令海雅毛骨悚然到了極點。
 
  他說的這是什麼話?海雅憶起仿佛有人告誡過她,要慎防思麟的雙生哥哥思麒。可是她再怎麼也沒想到,一摸一樣的兩張臉,個性同樣鮮明強烈,卻是兩種極端水火不容的張狂氣焰。
 
  "大阿哥最討厭了,老愛掀我底牌。"思麟又開始學起姑娘口氣大發嬌嗲。
 
  "你們騎射的事情到底准備好了沒?"碩王爺在一旁假裝鎮定了半天,一直都沒聽見思麟講到重點,額上冷汗一片。
 
  "沒有啊。"
 
  "沒有?!"碩王爺全家大合唱,現在反倒是台上演戲的人靜下來看台下好戲。
 
  "騎馬打獵哪是今天學明天就會的!"思麟悠哉游哉的咬著內餡餑餑,一副看開了的德行。"好個‘劉備'!嘴巴張這麼大卻沒出一個聲,你這‘黃鶴樓'是在唱啞劇啊?"他忘情的拍著大腿,指著面前的戲台大笑。
 
  "你少跟我大哈哈,到底明天的秋狩你要怎麼應付?"碩王爺霍的一聲拍案站起,比台上的三國英雄們更火爆威武。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思麟毫不在意地說。
 
  "擋你個頭!"碩王爺開始咆哮。"明日秋狩的女眷騎賽雖然只是陪襯用的,可是有皇上與後妃在的場面,豈能容你打馬虎眼?"
 
  "我很認真啊。"思麟努力擺出一副看起來好象很認真的表情,兩眼閃閃發光。
 
  好厲害的本事,死到臨頭還一副逍遙自在的德行!雖然海雅知道思麟已經想好應對計謀,不過明天要面對的可是皇上,一個不小心,隨時都有可能丟掉腦袋。
 
  臨危不亂,大概就是這等架式吧。可是海雅卻對思麟昨天才想出來的計謀有點信心動搖。真的行得通嗎?
 
  "不管認真與否,前提你必須遵守。"思麒冷然地說。
 
  "前提?"海雅沒聽說這次狩獵有什麼前提啊。
 
  思麒轉頭向海雅和思麟肅殺的瞟了一眼,冷笑。"出了什麼岔子都無妨,但不許連累到家中任何人!"
 
  換言之,想搞什麼把戲,就請思麟自便。可是一旦發生任何危險,碩王府一家會立即與他倆劃清界線,以求自保。
 
  "這太過份了......"海雅人涼了半截。思麟有難,應當全家人同心協力、攜手共度才對,怎麼會冷漠無情到這種地步?
 
  "難不成要我們來收拾你們倆的爛攤子?"思麒不屑地哼了一聲。
 
  "可是大阿哥--"亭蘭也覺得這種態度太冷酷。
 
  "想死你就跟你二阿哥去死。不過我先警告你,他會先顧的是他老婆,絕對不是你!"思麒根本看都不看亭蘭一眼,專心品嘗著他的蓋碗茶。
 
  亭蘭聞言立刻卻步,不敢輕易站在二阿哥思麟那兒替他說話。而且她從小就怕這位恐怖的冷血大阿哥,若是二阿哥思麟又只顧老婆而不替她撐腰,那她真的很有可能變成第一個陣亡的炮灰。
 
  "安啦,我一人做事一人當,就算下地獄也懶得拖一堆人一起走!"思麟蹺起二郎腿,嗑果子看戲。
 
  "隨你去吧。"碩福晉一副撒手不管的無奈態度。她料定自己的寶貝兒子必然已經備好對策,才能如此談笑風生。
 
  這是什麼家人?海雅張著小口不可置信的呆愣著。
 
  "你這個......"混蛋!碩王爺把話用重重的"哎"聲截斷,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你上次去西北征戰也是這樣,一聲不響、不動聲色的就跑去戰場殺敵。你好歹也知會我這做老頭子的一聲。怎麼你什麼話也不說,就盡顧著閉嘴猛笑?"
 
  "你別老把自己的熱臉往兒子的冷屁股上貼。"碩福晉早就摸透思麟的性子。"思麟不想說時,你再怎麼逼他也不會吐出半個字。"
 
  "我也不管了。"亭蘭在思麒隱隱的威嚇之下,舉旗投降。
 
  "你們這算是什麼家人!"海雅拍桌一吼,站起身來。
 
  台上台下、唱戲看戲的人全都嚇了一跳,後台吹笛的文場連笛子都嚇滾到地上。
 
  "明天思麟和我就要被趕鴨子上架,硬著頭皮行圍狩獵去了。難得思麟有心,覺得這些日子以來只顧著和我練習騎射,冷落了家人,特地在狩獵大典前一天,跑來這裡和大家一塊兒看戲、話家常。你們怎麼可以用這種態度對待思麟?"
 
  "海雅?"思麟的嘴和眼睛是全場被"嚇"得最大的。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老婆有如此過人膽量,敢在人單勢孤的環境下開炮大罵--雖然看起來有點像小女娃在撒嬌使性子。
 
  "什麼叫‘這種態度'?"這裡可是她亭蘭格格的地盤,豈能容人在她的領地內作秀?要飆大家一起飆,誰怕誰!
 
  "從我和思麟進戲閣裡以來,沒一個人問他累不累、最近好不好,也沒聽見有誰提他加油、為他打氣,盡是在那兒說風涼話、放冷箭。這就是你們平日待思麟的態度嗎?你們居然捨得這樣對他?"
 
  換句話說,海雅是不捨得囉?思麟芳心竊喜,暗暗偷笑。
 
  "我們怎麼對他?你怎麼不捫心自問你提二阿哥惹了多少麻煩?"亭蘭干脆也站起身,與海雅對峙開戰。
 
  "惹多少麻煩我心裡有數,但現在沒什麼事比明天的狩獵更重要!"所以她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再在這個時候增加思麟的壓力,挫他的士氣。
 
  "狩獵的事有多重要?是不是重要到足以左右你和‘宣慈哥哥'的交情啊?"亭蘭說道那四個字時,份外咬牙切齒。
 
  "他和我的交情是另一回事。現在我可是思麟的妻子,明天是以他妻子的身份和他站在同一陣線上。思麟若有閃失,我就跟他一起死!"豁出去了!管他什麼場合、輩分的,海雅老早就想把這些話全吐出來。
 
  戲台上的"周瑜"、"劉備"不禁聞言感佩,連後台探出頭來的文場人員們眼角都有點水光閃耀。
 
  台下的王爺、福晉更是看傻了眼。
 
  "哎喲,拜托......"思麟感動得一塌糊塗,忍不住放聲大笑。兩個女人為他吵得天翻地覆,最佳男主角涼在一邊看得不亦樂乎。
 
  海雅若把這些話放在閨房裡講,他一定會回以熱烈的擁抱與狂吻。
 
  "我是有點鈍,但我並不蠢。"海雅正顏厲色的朝大貝勒思麒怒斥。"不管是誰,凡是明日想看思麟出洋相的人,我先說聲抱歉,因為明兒個場上只有我和思麟耀武揚威的份,沒有讓人喝倒采的余地!告辭!"話一說完,海雅立即旋身憤然離去。
 
  思麟連忙向父母告退一聲,開開心心的跳著追過去。
 
  "這......佟家女兒竟是這等教養!"碩王爺過份驚訝的下巴掛在半空中,印象中白玉娃兒的嬌弱形象出現嗶嗶剝剝的碎裂聲。
 
  "她......她算老幾啊?她竟敢這樣跟我說話?"一時被害雅罵得失神的亭蘭突然恢復意識,氣得猛跺腳。
 
  "好好好,不氣不氣,亭蘭最偉大!"碩王爺可憐兮兮的哄著掌上明珠,心中感歎海雅八成也是如此被佟王爺哄大的--老子難為啊!
 
  "呵呵......"坐在一旁的碩福晉眉開眼笑的端起蓋碗茶,神采奕奕的讓侍女們為她搖扇納涼。
 
  "額娘覺得如何?"思麒語帶玄機的側看碩福晉。
 
  "不錯。本來我還擔心小倆口分房那麼久會不會是性情和不來,看這情況,我可以松口氣了。"
 
  "這下子思麟要攆走海雅的計劃算是砸了。"
 
  "干得好,思麒。"
 
  思麒冷笑。"我說過我會讓他倆難分難捨的。"
 
  母子兩人各品各的茶,不露痕跡的交換了彼此心底的暗盤。只不過一個是等著抱孫子,一個是等著把腳踩在弟弟頭上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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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雅,你去哪兒呀?"思麟笑著由後頭追上來牽住她的手。
 
  "太過份,真是太過份了!"她一邊氣呼呼的在長廊上怒步狂奔,嘴上一邊不停的開火痛斥。
 
  "海雅--"他拉了一個長長的尾音,也把海雅的身子一同拉進自己懷裡擁著。"還在火大?"
 
  "廢話!你平常不是很吃得開、很得理不饒人的嗎?怎麼今天會在家人面前這麼委屈、這麼退縮?"
 
  "在我接納你為我的人時,我早有這層心理准備了。"
 
  "什麼?"
 
  "我若對你不屑一顧、冷冷淡淡,或許在他們面前還跩得起來。可是現在和你這麼恩恩愛愛,我就注定矮人一截一輩子了啦!"
 
  "為什麼?"和她恩恩愛愛犯了哪項天條了,要受這種委屈?
 
  思麟摟她到林苑中石椅前,將她放在腿上坐定,凝神好一會兒才決定跟她坦白。"我的親事不是我阿瑪和額娘訂的。"
 
  海雅意外地張著圓圓的大眼睛,連口水都不敢咽下。
 
  "是思麒設計的。"
 
  "思麒?他設計你?"
 
  思麟流露壞壞的笑容。"他才是你原本該嫁的人。"
 
  "什麼?"海雅露出他早意料到的驚駭神情。大貝勒思麒?她平日偶爾見到大貝勒,就已經覺得壓力十足、威嚇甚巨。要她嫁給那種人過一輩子,她寧可當個老姑娘,終生不嫁!
 
  "他已有意中人,佟王爺卻硬是執意要把你嫁進碩王府。讓你做偏房,太委屈你的身份;讓你做正室,他又寧死不肯。所以--"
 
  "所以就把我推給你,讓我做你的正室?"
 
  思麟點點頭。"我是到新婚大典前一天,才知道府裡那些日子忙進忙出、張燈結彩、四處籌備的婚禮,新郎竟然是我。"
 
  "你事前完全不知道?"這太誇張了吧!
 
  "沒錯。"思麟一臉無辜。
 
  海雅的同情心霎時翻江倒海而來,滿眼憐憫的捧著他的俊臉。"萬一我是個瘸子或麻子臉,你怎麼辦?"
 
  "認了。"他真的擺出一副很認命的表情,企圖騙取她更多的愛憐。
 
  "我從沒想過父母健在的人,自個兒的親事還得由兄長來定。而且大貝勒根本不是真心為你的幸福著想,他是在設計陷害你......"
 
  "別這麼可憐兮兮的瞧著我嘛,我現在不是挺幸福的嗎?"他也捧住她的臉蛋。"娶到這麼個嬌美勇敢的白玉娃兒。"
 
  "我勇敢?"海雅這輩子第一次聽見這種贊美詞用在自己身上。
 
  "是啊!"他惡作劇的捏住她兩頰往兩旁拉開,看她甜美德容貌變成一副逗趣的大餅臉,小巧的櫻唇被拉成一條扁扁的紅線。"剛才在戲閣內聽你仗義執言的那番話,我感動得要命!"他覺得海雅這樣看來好好笑。
 
  "別捏人家臉啦!"海雅打掉他胡鬧的雙手。"我剛才實在是氣不過,才沖口而出那些話。現在想想......哎,我是不是太過火了?"
 
  "怎麼這個時候才畏畏縮縮?"未免太遲了吧!
 
  "可是......"她現在腦子才開始冷靜下來,發揮思考的功用。"我剛才大話好象......有點說過頭了。"
 
  "喂,你可別欺騙我的感情!"先前還滿感動她那番慷慨激昂的言論,現在她要是反悔了,他方才的敬佩豈不完全幻滅?
 
  "但是......明天狩獵時,你的計策真的有效嗎?"她愈問頭愈低、聲音愈小。
 
  "你欠揍啊!"思麟大手捏住她的小鼻子。"你對自己沒有信心就算了,居然還懷疑到我的計謀上!"
 
  "不是啦,我只是......"被捏住小鼻子喘不過氣的她,每句話鼻音奇重,聽起來像蚊子在叫。
 
  "是誰誇下海口說我明天若有閃失,就跟我一起死,啊?"他突然玩心大發,打算一路鬧下去。
 
  "你別生氣......放手啦!"她突然轉哀為怒。這種被捏住鼻子的怪腔怪調,教她怎麼跟他談正事?
 
  "把我的感動還來!"
 
  "還你個頭啦,放開我的鼻子!"
 
  小倆口在林苑裡又打又鬧,間或嬉笑、哀號,像兩個小孩子似的在玩耍。什麼狩獵、逼婚、委屈的,全都拋在腦後,此刻的甜蜜戰爭最重要。
 
 
  景山行圍,秋日狩獵。
 
  海雅第一次見識到思麟在馬上盡情馳騁射獵的英姿。
 
  除了皇上打獵的行圍隊伍外,諸王貝勒們一大票人馬陣仗,哪分得出誰是誰。但思麟像是天將神兵一般,在人群中硬是耀眼出色,英挺俊偉。
 
  海雅在女眷聚集之處遠望他,望得心蕩神馳,癡癡的看著在燦爛陽光下騎能若雲、射能碎柳的豪情貝勒。
 
  "是碩王府的二貝勒吧!"
 
  "對對對,就是那個。"思麟非常好認。
 
  一窩女人嘰嘰喳喳、竊竊私語、低聲媚笑的聲音令在她們身後的海雅豎起了耳朵。她的老公也輪得到"別的女人"來探討?
 
  "上回見他是在皇上萬壽節的大宴上,好俊美尊貴喔!我姐姐說四府美男子中,就以碩王府的二貝勒最帥氣迷人。"
 
  "對呀,大貝勒太陰沉了,不如思麟貝勒來得溫柔。"
 
  你被他"溫柔"過了嗎?海雅在後面酸酸的冷哼。
 
  另一名著紅衣的格格加入三姑六婆的陣容。"可是你們知道嗎?思麟貝勒有......某種怪癖喔!"她曖昧的低笑。
 
  "什麼怪癖?"所有的女人全都側耳傾頭過來。
 
  海雅也包括在內。
 
  "思麟貝勒風流倜儻,浪漫故事處處留,可是沒人見過他對任何一個女人動真情吧!"
 
  "是沒見過。"一位綠袍格格失望的歎著氣。
 
  每個女人都會在有思麟出現的場合,特別用心梳洗打扮自己,希望能引起他的注意。
 
  他也的確很懂女人心,總會適時地以"關愛"的眼神流覽群芳,並投以迷死人不償命的俊郎笑容。可是他一旦看見活蹦亂跳的野兔鹿兒,就會一股腦的把眾美女拋在身後,開開心心得策馬追逐去也。
 
  "這不是很奇怪嗎?思麟貝勒對女人是只‘喜'不‘愛',再多女人圍著他打轉,也不見他把心放在誰身上過。"紅衣格格詭異的推論著。
 
  "對呀,他二十六歲才成親,太奇怪了。"一窩女人七嘴八舌的嚼著舌根。
 
  滿人素有早婚習俗,以思麟二十六歲才成親來說,他這年紀的男人應當早已兒女成群才對。
 
  "那是障眼法?"
 
  "真的?"海雅的腦袋是愈探愈進去。思麟娶她只是障眼法?難不成他早有喜歡卻娶不得的人?
 
  "他呀--有斷袖之癖!"
 
  "什麼?"一堆女人失聲驚叫,有的芳魂寸斷;有的雙手掩面,仍然不敢相信。思麟喜歡男人?
 
  "你胡說!"海雅的老公式不是好男色者,她自己最清楚。
 
  "我胡說什麼?"紅衣格格不屑甩她。"整個京城的大街小巷都聽說過這件事,只有你們這種養在深閨,孤陋寡聞的大小姐們不知道!"
 
  "你沒憑沒據的就誣賴思麟貝勒,還敢罵人孤陋寡聞?"思麟有沒有斷袖之癖,都輪不到她以外的女人來說。
 
  "什麼沒憑沒據!京城裡的人可是親耳聽見、親眼看見,他在升龍客棧與男人摟摟抱抱。倒是你--"紅衣格格逼近海雅怒目相視。"你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他絕無斷袖之癖?"
 
  沒有!海雅心虛的後退兩步。她依稀記得自己似乎曾看過思麟在自家花園內與男人公然調情。
 
  而且還是一位超凡絕艷的美男子......
 
  "你別逼人家了。"另一個格格柔聲提海雅說話。"你瞧她臉色都白了......你沒事吧?怎麼還在發冷汗呢?"
 
  海雅渾身僵硬的任人在她額上拭汗,格格們說了些什麼安慰的話她全聽不進去。她腦子裡有團模糊的影像,漸漸清晰、漸漸逼近。
 
  思麟與元卿?難道他們之間......
 
  海雅在心頭極力否認,使勁抹殺這道可疑的黑影。
 
  可是元卿俊秀逼人的臉龐與深不可測的冷艷笑容,令她說服自己的力量愈來愈薄弱,愈來愈迷惑。尤其是那日思麟有事先行離去,留下她和元卿兩人在涼亭時,元卿對她的疏離態度......
 
  那天海雅一直極力想和他聊聊思麟,建立彼此的友誼,但他完全不像赫蘭泰及費英東那般率直爽朗。元卿很斯文、很溫柔,但是海雅感覺得到在他彬彬有禮的外表下,內心暗藏的那簇冷冽冰焰。
 
  甚至在她企圖留下他恭敬離去的身影多談談時,也只得到元卿淡笑一句:"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談。"隨即翩然遠去。
 
  她記得思麟好象只對女人溫柔親切,對男人反而毫不留情面。為何獨獨對元卿又摟又抱,還能開開心心的胡鬧?
 
  我們何止不清不白,簡直難分難捨!
 
  她記起思麟曾開懷的當著她的面,如此神采飛揚的公開他和元卿的交情。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他沒有斷袖之癖?誰能幫她找出這存在渺茫的證據?
 
  "海雅?"
 
  一雙大手將她身子一旋,立即有張神色擔懮的俊臉呈現眼前。"你怎麼了?哪兒不舒服?"
 
  原本圍在海雅周圍的女人全都驚呼起來,臉上自動泛紅。
 
  思麟貝勒什麼時候突然閃進來的?
 
  "思麟,我......我......"她覺得渾身發冷。
 
  "要上馬了,你行嗎?"會不會是太緊張?思麟雙眉重鎖,心中有些不忍。海雅畢竟是個小女孩,沒碰過與皇上共行游獵的大場面,再加上她本來就不擅馬術,今天卻又得一展"短"才,不怯場也難。
 
  "你......"你和元卿是不是真有不可告人的感情?她張口結舌的"你"個半天,也無法把後面的字句吐出來。
 
  思麟神情凝重的看著她許久,痛下決定。
 
  "如果害怕,我可以幫你,你絕對要信任我。但如果你的身體不舒服,不要勉強。"他溫柔的按著她的肩膀。"皇上那邊,我自會請罪。"
 
  請罪?"不,我身體很好,只是有點緊張。"她趕緊擠出一個十分生硬的笑容。不能讓思麟為了這種小事,在皇上面前跪地請罪,讓他顏面盡失、尊嚴掃地。
 
  "思麟,快上馬吧!我......我們今天一定要好好的大展雄風。"她努力的躍上她的坐騎白兒驄。
 
  "海雅!"思麟躍上愛馬飛焰鞍上,俐落優美的追上慌張駕馬離去的老婆,被冷落在一旁的女眷們嚇白了臉。
 
  剛才混在她們之中一起閒喳呼的,就是思麟的媳婦?!
 
  "等一下。"思麟一個漂亮的馭馬側身,擋住海雅逃避的路徑。"到底是怎麼回事?"他一看就知道她不對勁。
 
  看著思麟擔憂的臉龐,以及他完全不顧一旁侍衛急急催促他倆前去面謁皇上的態度,她幾乎為思麟這廂以她為重的溫柔關切揉碎心腸。
 
  這樣的男人,她怎能不愛?又該怎麼停下對他不斷泛濫蔓延的情感?
 
  "我很好......只是有點緊張。"
 
  "是嗎?"看她握緊韁繩的指關節都在泛白、打顫,恐怕這份緊張不只"有點"而已。
 
  思麟沉思著,身旁的侍衛們急得幾乎跳腳。
 
  "思麟?"海雅怯怯的喊一聲。他在想什麼?怎麼臉色這麼深沉肅殺?
 
  "好,走吧!"思麟兩腳輕夾馬腹,便瀟灑如風的引她到皇上跟前。誰也不知道他方才在打什麼主意。
 
  眼前的考驗與內心的糾葛,雙重壓迫著海雅。
 
  她對自己是如何被引到皇上與嬪妃面前,只留有依稀模糊的印象。就連那位精於騎射、將與她較勁的愛妃對海雅的親切招呼,她也只殘留一片空白的記憶。
 
  "她真是傳言中精騎善射的佟氏嗎?"
 
  皇上一句清晰有力的詢問,終於震回海雅的注意力。她一抬眼,看到坐在馬上英武睿智的皇上,兩眼閃著烏黑明亮的迫人光芒,仿佛有看穿一切事物的精銳力量。
 
  還沒比射就露出馬腳了!
 
  一道晴天霹靂打進海雅腦中。欺君之罪!這是沒有其它下場可想的一條死路。
 
  "啟稟皇上,"思麟兩手一拱,在馬上粲然一笑。"微臣之妻佟氏,在兩個月前尚是從未碰過弓馬的文弱女子。"
 
  很干脆的一句招供,自掀底牌。
 
  皇上怒眉一挑,所有的人全都臉色鐵青,鴉雀無聲,靜得連天上鷂鷹振翅的微弱聲響都份外清晰。
 
  思麟卻恭敬地在皇上面前展露爽朗如朝陽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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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纏綿過後,海雅蜷在思麟懷中,像只小貓般依偎在他令人充滿安全感的男性氣息裡,任他纏繞把玩著她柔滑如絲的長發。
 
  "飛瓊伴侶,偶別珠宮,未返神仙行綴。取次梳妝,有得幾多姝麗。擬把名花比,恐旁人笑我,談何容易......"
 
  "思麟,你也讀這些吟風弄月的詩詞?"海雅在他懷中抬頭,驚喜的打斷他的低吟,並投以閃閃發亮的崇拜眼神。
 
  "我‘也'讀這些東西?"他低頭淺笑。"這麼說來,你亦曾偷偷讀過這種綺艷風華的詞句囉?"
 
  不打自招!海雅把頭縮回思麟胸膛上,埋著小臉就算是"俯首認罪"吧!
 
  思麟賊笑兩聲,輕撫著她雪白光滑的背。
 
  "你......以前都是如此這般的拐騙女人心嗎?"
 
  "我拐到你了嗎?"思麟笑意更濃,雙唇貼在她頭頂咯咯發笑。
 
  "當然......沒有!我不吃你這一套!"才怪。
 
  一名粗獷勇猛的武將,會舞刀使劍、統御兵馬並不稀奇。但是思麟令人目眩神迷的外表與英雄氣概下,竟有纖細縝密的文思領域,而且他涉獵的是滿人尚不屑領受的漢家文化。她發覺自己已經愛上了比夢中更令人傾慕的思麟。
 
  想不醉在這般男子的柔情懷抱,談何容易......
 
  "你會輕功,對不對?"思麟沒頭沒腦的突然冒出個質疑。
 
  她乖巧的依偎在他身旁,陪著他東拉西扯。
 
  "大概吧。"她會的那些花拳繡腿或許叫輕功吧。"練了手腳會輕巧些,反應也會變快,可以防身保命。"
 
  思麟真的像在逗貓似的,以手指摩挲著懷中海雅白嫩柔細的頸項。"難怪早上和元卿在亭子裡談話時,我聽不見你的腳步聲。這又是你看久聽久,自然就會的?"
 
  思麟低沉細微的耳語、咯咯淺笑間的微震與吐息,她不知道自己仍清醒著,還是已在夢中囈語。
 
  "是......哥哥們請師傅來習武的。"她微開雙眸,下巴輕輕回蹭著思麟在她頸間游走的手指。"哥哥們怕我無聊,練武時就偷偷帶著我一塊去,所以師傅和阿瑪都不知道。"她已經醉了。
 
  一陣靜謐,窗外松濤幽幽飄揚、沙沙作響,窗內人兒悄悄、思緒渺渺,只有兩人細微的呼吸聲。
 
  "奇怪,"思麟嗓音低啞的冒出一句。"我記得那次在升龍客棧扛你回來時,你並沒有那麼怕馬。"
 
  "那次我沒碰到馬啊!"她抬頭望著他縹緲的眼神。"你一直都把我抱在懷裡,我一根馬毛也沒碰到。"
 
  真是意外發現。由這個角度近看思麟,才發覺他的濃眉大眼與深刻的輪廓,有點西洋傳教士的味道。笑或抿唇時,兩頰各會浮現一道俊逸的窩痕。在思麟小時候,那一定是兩個甜入人心的小酒窩。如此剛毅而稜角分明的英武相貌,被這兩個醉人的窩痕柔化許多,讓他的笑容變得更具魅力。
 
  "干嘛一直看我?"他回過神來才發覺她正癡癡的盯著他看,這種感覺是挺不錯的。"你想勾引我?"
 
  海雅驚喘一聲,因為受到背後一只巨掌的摩挲突襲而本能地挺起了身子,這讓她與思麟的胸懷完全密合。
 
  "不要臉!"她埋首在思麟的肩窩裡喃喃低咒。
 
  "還有更不要臉的事哩,以後我會慢慢示范。"他的毛手搔向海雅的胳肢窩,逗得她笑得花枝亂顫。
 
  "還談以後?"現在就已經被他整得筋疲力竭,笑得喘不過氣。"早上你和元卿不是說我待在府裡的日子不多了嗎?我們是不是要去哪兒游玩?"
 
  思麟一震,停下不安分的手。海雅開心的躲在他懷裡,天真地繼續幻想著,他卻被這句話拖進了糾結紛亂的現實。
 
  "我們去南方玩好嗎?聽說南方風光比我們這兒秀麗精致,風俗習性也大不相同。我真想看看。"
 
  思麟沉默良久。"往北如何?甚至到塞外邊關如何?"他該如何耀醒海雅天真爛漫的美夢?他能明說那句"待在這兒的日子也不多了"的話,是指她將被逐出門的命運?
 
  "邊關也好。只要你想去的地方,哪兒都好。"
 
  他突然捧起枕在他肩窩裡嬌笑的小臉,露出意外的神情。"真的!?你敢發誓你真的會這樣跟著我?黏人精。"
 
  "我才不跟你說哩,討厭鬼!"海雅看著他突然嚴肅起來的俊臉,露出頑皮的微笑。
 
  "海雅!"他已經是半威脅性的低吼,翻過身子,把棲在身側的她扣在炕上。"說,我要你說!"
 
  她完全看不見思麟心底的焦躁與憂慮,依舊輕輕柔柔的笑著凝視壓在她身上的魁偉身軀。
 
  "不要,你不是摸透了我的性情了嗎?都已經知道了,何必問我?"
 
  "我要聽你親口說。"
 
  海雅說得沒錯,他的確知道她會怎麼回答,根本沒必要追這種毫無意義的答案。但為了某個不知名的原因,他就是要聽聽她親口承諾!
 
  "那你求我啊!"她似乎承受不了思麟沉重身子帶給她的甜蜜負荷,笑聲裡夾雜著喘息聲。
 
  "求你就會說了嗎?"
 
  "不會!"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海雅甜甜的調皮笑聲幾乎融蝕他強悍的意志力。
 
  "小混蛋!"他卯起來,決定修理這個不知死活的娃兒。"你說是不說?"
 
  海雅驚喘一聲,兩手無力的推著思麟的肩頭,微微顫抖。
 
  思麟以他結實的身子摩挲著海雅柔嫩的嬌軀,兩只巨掌像火一般地游移著,所到之處,都燃起她體內不知名的熾焰。
 
  "思麟......"
 
  "我要你發誓,你真的會無論天涯海角的緊跟著我!"他絕對要聽到答案,這已經是無關理智的莫名執著。
 
  他略為粗糙的手覆在海雅豐潤的酥胸上,不斷撫弄著她嬌嫩的蓓蕾。此刻他內心對這句承諾的渴望,和他肉體上對海雅的渴望一樣迫切。
 
  "我......我會跟著你......"她覺得自己愈來愈虛弱,她的意識在思麟細碎的問啄和愛撫下,一點一滴的流逝。
 
  "真的?你發誓?"他熾熱的雙唇貼在海雅嘴上低語。
 
  "真......真的,我......發誓......"想要在他撩人搧情的熱吻下空出個空隙回話,實在是高難度動作。
 
  思麟再度如火一般地占有她。他放不開身下嬌弱清艷的可人兒,他放不開心上對她莫名的欲望與眷戀,他放不開這一切以外他仍對她存有的渴求。
 
  這是愛嗎?
 
  他和元卿協力共訂的計謀怎麼辦?他發誓要報復思麒的誓言怎麼辦?他假戲真做、迷上海雅的立場怎麼辦?
 
  怎麼辦?
 
  松濤陣陣波蕩,如潮水般淹沒海雅嫵媚的嚶嚀。思麟完全沉淪在與她兩情繾綣的纏綿中,完全陷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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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愛上海雅怎麼辦?"
 
  思麟和元卿在刀劍收藏室內一面檢視把玩兵器,一面聊天。不過元卿正眼也沒瞧他一眼,冷漠地取下一柄紅寶石彎刀。
 
  "愛上就愛上,不必‘如果'。"元卿一針見血地說。
 
  "好,我是愛上她了,怎麼辦?"思麟也豁出去了。
 
  "誰怎麼辦?"元卿明知思麟問的是他們原先的計謀怎麼辦,但仍一派冷漠的和他兜圈子。
 
  "我。"簡直廢話。思麟一手支牆,笑看元卿深沉冷艷的側面。計謀有閃失,第一個有危險的當然是他,還問誰怎麼辦!
 
  "順其自然。你就一路假戲真做到底,和海雅當一對神仙眷屬,生一堆娃兒,在王爺、福晉膝下承歡,兒孫滿堂。"
 
  說得還真容易!思麟挑高左眉,嗅到元卿非比尋常的異樣。像元卿這種平日談笑風生、內在深斂神秘的冷面笑匠,若非從小和他一起打鬧長大,很難捉摸到他真正的情緒,更遑論了解他心裡在想些什麼。
 
  "那你怎麼辦?"思麟不懷好意的笑著倚牆而問,雙手環胸。
 
  元卿輕緩抽出冷冽鋒利的刀身,勾人心魂的朝思麟笑瞇著雙眸。"我殺了你!"
 
  元卿眼中的冷光隨劍鋒指向思麟喉頭,嘴角殘余的笑意顯得詭異而陰狠。思麟文風不動,定眼凝視他。
 
  "有第二條路嗎?"思麟臉上沒有絲毫笑意,因為他知道元卿是說真的。
 
  "有。"
 
  "願聞其詳。"思麟輕輕皺起眉頭。
 
  "一旦你和海雅兩情相悅,成了癡情佳偶,我就讓你再也無法在中原帝都立足,讓你們倆痛痛快快的當對亡命鴛鴦。"
 
  剎那間,兩個男人神色自若的和平對峙,劍拔弩張的氣勢熾熱高漲。
 
  "為什麼?"思麟心比口氣還冷。
 
  元卿和他從小是一塊兒處處惡作劇,游戲人間,無所不談的交心知己,為什麼會為了他的感情生活與他翻臉?
 
  "你背叛我!"元卿突然笑著回答。
 
  思麟驚異的看著他淒然絕艷的笑容,心頭一悸,不知該不該深思這句話的弦外之音。
 
  "怎麼?這理由還不夠充份?"元卿逼近思麟,寒著一雙犀利的眼眸,揚起神秘的嘴角。
 
  "為何你非拆散我和海雅不可?"
 
  "當初是你要我幫忙拆散這門親事的吧!"元卿吐氣如蘭,在高他半個頭的思麟跟前幽幽笑道。
 
  "當初是當初,現在我對海雅的感覺已經不同。"思麟知道他一旦和海雅兩情相悅,就免不了要被思麒嘲諷奚落一輩子。危難在即,他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缺少元卿的一臂之力,甚至失去這位致死不渝的知己。
 
  "變的是你,率先毀約的也是你,還有臉來責問我為何堅持到底?"元卿冷哼一聲,一句話又深又狠的刺進思麟內心。
 
  "所以你就打定要冷眼旁觀我的死活?"
 
  "不。"元卿呵呵笑著將手上的彎刀掛回牆上。"我會親手將你推入死胡同裡。不達目的,絕不罷手......"
 
  "為什麼你會變成這樣......"竟然殘害自己推心置腹的好友!思麟俊逸的臉上滿是不信。
 
  "我只是尊重你選擇的路。不管是生路或是死路,我一定幫到底。"
 
  "我們還算是朋友嗎?"思麟心寒至極。
 
  "當然是。若非情比手足深,我怎會如此待你?"元卿燦然一笑,與先前冷冽陰騖的態度截然不同。
 
  "你不怕我恨你?"思麟瞇著眼審視元卿邁向室外的瘦削背影。
 
  "你不會。"元卿背著他回答。
 
  "你確定?"此刻他內心已經微微燃起不悅的恨意。
 
  元卿回眸凝視思麟英氣逼人的怒顏,緩緩漾起魅惑十足的笑臉。"我確定。"
 
  我不相信!思麟臉上表情形同刻上這四個大字。
 
  "你不但不會恨我,事後還會感激我,一輩子永難忘懷。"
 
  "何以見得?"
 
  "因為我懂你,更甚你自己。除非......"元卿欲擒故縱的停頓一會兒,果真引起思麟的怒火。
 
  "別拐彎抹角!"思麟一腳踢開擋在他和元卿間的雕花凳,凳子立即摔得支離破碎,發出駭人的聲響。
 
  "呵呵......"元卿非但不驚,反而得意。"你若在秋狩時讓海雅笨拙的騎射功夫原形畢露,我就立即停手,不再為難你。"
 
  "若我說‘不'呢?"思麟狂暴的怒氣緊咬在唇齒間。
 
  "我就等你來感激我的心狠手辣吧!"
 
  元卿妖媚一笑,卻殺氣十足,看得思麟心寒又惱火。他發誓鐵定要讓海雅在秋狩時大展英姿,挫光所有小人的銳氣與詭計!
 
  即使只有他一人孤軍奮戰,他也決定拼死搏到底!
 
任何人不得未經原作者同意將作品用於商業用途,否則後果自負。
 
  此刻拼死搏到底的,不只是思麟。
 
  "放肆的東西,竟敢沖撞咱們的馬車!"思麟唯一的寶貝妹妹亭蘭,現在正與海雅同坐在兩馬轎車內,當著京城大街就扯開她宏亮的嗓子。
 
  "可是碩王府的馬車?"與她們相撞的另一輛華麗馬車內,傳來低沉悅耳的微微笑聲。
 
  "無禮男子!既然知道這是碩王府的馬車,你還硬從對街擦撞而來,分明是刻意挑釁!"亭蘭氣得差點踢開車門破口大罵。
 
  "狹路相逢,這種事在所難免,怎可一味將罪定於他人頭上?"
 
  兩輛馬車就這樣當街對峙起來,雙方都是隔著窗門、不見人兒的互相叫陣。肇事男子坐在車內應對自若,氣定神閒,倒是亭蘭悍烈的性子幾乎要沖爆了車頂。
 
  "這麼大的路,咱們誰沒撞上,為何獨獨會擦撞到你的車?"海雅看不過去,立即加入亭蘭的陣容。
 
  "這聲音......可是海雅格格?"
 
  他怎麼會認出海雅的聲音?
 
  "你是何人?"海雅的格格架式馬上端起來。"我的名字也輪到你這種不明不白的人來叫?"
 
  整條大街上熱鬧非凡。販夫走卒、喝茶賣酒的街坊人群全都鬧烘烘的圍著看好戲。一條大街被這兩輛方向相反並列的馬車一堵,占去大半空間,後頭過不去的人還來不及開罵,就先跑出來看好戲。
 
  "你連我都認不得了?"
 
  這吟吟笑語好熟悉,可是海雅一時也想不起到底在哪兒聽過。這一猶豫,反倒令坐在她身旁的亭蘭意外。
 
  "他是你的熟人?"
 
  怎麼可能!海雅自詡家世清高、書香門第,來往的人非達官即顯貴,怎麼會認識這狡猾善辯的分子?!
 
  "你到底是誰!"海雅一怒掀起窗帷,一雙烏黑眼眸瞪得老大。
 
  對方已揭開窗帷直盯著她們的車窗笑。
 
  "宣慈哥哥?"
 
  "他是你哥哥?"亭蘭根本沒看那人一眼,只顧著驚訝的質問海雅。
 
  "不是不是!他......他與我哥哥是知交,我們兩家也互相交好,我一向都拿他當哥哥般尊敬。"
 
  "他?"這種人也配!亭蘭不屑的瞟了那人一眼,隨即又把視線拉回那人身上,杏眼圓睜,目不轉睛的看著。
 
  對面車裡坐的竟是位衣飾華麗、神情淡漠的美男子,似笑非笑,懶洋洋的輕搖折扇。
 
  "你哪一旗的?"管他熟人不熟人、好看不好看,刻意撞了她亭蘭格格馬車的人,絕對不是好東西。
 
  先聲奪人有個好處,就是刻意掩蓋自己的不好意思和失態---亭蘭居然初見他的那一剎那,看得有些失神。
 
  宣慈一直像鷹般的盯著亭蘭的每一個細微動作。
 
  "鑲黃旗,豫王府三貝勒宣慈。"
 
  亭蘭聞言刷白了臉。豫王府的貝勒?就是在皇上面前出什麼騎射較勁鬼主意的人?就是與他們碩王府互為政敵、恩怨難了得豫王府?
 
  "混帳東西!"亭蘭粉拳重重敲在車窗邊。"你還有臉在我們面前出現?卑鄙小人!"
 
  亭蘭怒焰沖天的一吼,嚇壞了她身旁不明就裡的海雅。
 
  "要罵人也得有個名目吧。難不成隨意開口、不分青紅皂白地咆哮,就是碩王府的家風?"宣慈幽幽笑著搖動扇子,雙眼始終未曾自亭蘭嬌艷亮麗的臉上移開。
 
  "住口!"
 
  "亭蘭,你和他有什麼過節嗎?"海雅愈聽愈覺得不對勁,事情似乎不是只有‘撞車'如此單純。
 
  "我和他?"亭蘭反問海雅,怒氣攻心。"少拿我和這種無恥的家伙相提並論,否則我鐵定和你翻臉一輩子!"
 
  "宣慈哥哥不是無恥家伙、卑鄙小人。他......"
 
  "你還敢提他說話!"亭蘭激動的嘲著海雅喊著,一手指向宣慈。"就是他害二阿哥生不如死,天天想盡辦法該如何應付皇上期待的秋狩之賽。你竟敢替那種人申辯?"
 
  "你說什麼?"海雅難以置信地看向宣慈。
 
  "好說。"宣慈冷笑一聲,以扇輕擊窗邊,交代下人,"上路吧,別在耽擱、誤了正事。"
 
  "你想逃?"亭蘭狠狠地瞪視他漸漸放下的窗帷。
 
  "多謝亭蘭格格,讓我親眼看了出‘潑婦罵街'的好戲,精彩極了!"隨即,他的清朗笑聲與俊容都消失在遠去的馬車背影裡。
 
  亭蘭的怒火卻一路延燒回碩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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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為什麼宣慈哥哥要陷害你?"
 
  海雅一回到碩王府,就直追著思麟問個不停,讓他根本無法好好教她拉弓射箭。
 
  "拜托你把心思放在練習拉弓上,好嗎?"
 
  他已經苦口婆心的求了她一個多時辰,卻只見海雅拎著弓箭像牽小狗似的,根本不把它當一回事。
 
  "海雅,你再不練,太陽都要下山了。"又浪費一天。
 
  "不要,你先回答我!"
 
  海雅一旦拗起來,任性固執得令他難以理喻。
 
  "二阿哥!二阿哥!我就知道你在側院這兒的練箭場。"亭蘭剛在正廳發完飆,現在追殺到思麟身邊准備訴苦。
 
  "噢,我求求你們!"饒了他吧!思麟一個頭兩個大,左手橫掩著疲憊不堪的雙眼,太陽穴一直隱隱發脹,他快受不了了。
 
  "思麟,你為什麼從不跟我說?被人陷害,這麼重大的事,為何不對我透露?"海雅難過的扯著他的衣袖。
 
  為什麼全家人都知道的事,只有她被排除在外,什麼都不明白?
 
  "我們家和豫王府是世仇,恩恩怨怨都是難免的事,你根本沒有蹚入的必要!"思麟認為目前專心練箭最重要。
 
  "我也是你們家的人啊,為什麼說‘沒有必要'?"她始終有種被排拒在這個家門外的感覺。
 
  "知道又有什麼用!"亭蘭挽著思麟的另一只手臂。"現在你不是知道了嗎?你有什麼好法子嗎?你的身手會變得好些嗎?你倒說說,除了這樣拖著二阿哥死纏爛打地追問外,你還能怎樣?"
 
  海雅當場難堪,無言以對。
 
  "好了。"思麟投降,重重歎一口氣。"不管豫王府宣慈貝勒做了什麼,你們又知道了什麼,統統給我丟到一邊去。我只要海雅專心練箭就好,別再提那些沒用的前塵過往!"
 
  "反正你就是不肯說!"海雅紅著雙眼,兀自練習拉弓射箭。
 
  女人怎麼這麼固執?思麟煩躁得幾乎想狂吠。
 
  "亭蘭,你先去桂苑找元卿,我有話和海雅說。"
 
  "你們說你們的,我在旁邊聽,不礙事的!"
 
  "亭蘭!"思麟努力捺著性子。
 
  "二阿哥,我這可是保護你。"亭蘭巴在思麟手臂上盯著海雅。"免得你被豫王府貝勒安排的內賊害了,怎麼死的都不明白!"
 
  "什麼內賊?"
 
  "海雅啊!"
 
  海雅"啪"的一聲,用力將弓箭摔向地面,回身瞪著亭蘭。"你說我什麼?"她首次被激怒了。
 
  以前被思麟氣過,但他是俊偉的男子漢,又是自己的丈夫,她難免態度上會嬌弱點。可是對手一旦同為女人,本能的戰斗意志就會蘇醒。
 
  尤其是思麟這個成天纏著他、又艷冠群芳的妹妹,海雅心頭不知吃過多少次醋。雖然吃自己小姑的醋是挺無聊的,但她就是無法控制自己的獨占欲,而成為這種無聊的女人。
 
  "你們佟家和豫王府私交甚篤,連宣慈貝勒那種卑鄙小人你也拿來當哥哥般的捧,不是嗎?"
 
  "那是我娘家的事,要你囉唆!"
 
  海雅和宣慈貝勒?佟王府與豫王府私交甚篤?思麟一面驚訝,一面被兩個女人一人拉他一手的對陣叫罵。
 
  "要不是事關二阿哥安危,本格格才不屑過問你家家務事!"
 
  "什麼思麟的安危?你的意思好象我會害自己丈夫似的。"海雅一旦卯起來,架式完全不輸亭蘭。
 
  真是人小"火"氣高!
 
  "你不打自招了吧!"亭蘭優勝者似的狂傲笑著。"你和宣慈一個裡應、一個外合,聯手起來想斗垮我二阿哥?門兒都沒有!"
 
  思麟根本不出聲,只負責把手臂借她們一人抱一只。女人之間的戰爭,他早就游刃有余。乖乖閉嘴為俊傑!
 
  但亭蘭的那句話,卻使他的眉頭高高挑起。
 
  "你說什麼?"海雅嗓門一扯,真像三歲小孩搶糖吃的嬌喊聲。
 
  這讓亭蘭更有占盡上風的快感。
 
  "你的把戲已經被我識破了。"亭蘭瞇起了諸葛孔明似的神算雙眼。"先是宣慈貝勒在朝堂上公然出個難題給二阿哥,你再由二阿哥身旁去扯他後腿,讓二阿哥進退兩難--不是公開向宣慈貝勒低頭求情,就是在秋圍狩獵時出盡洋相,對不對?"
 
  亭蘭強悍的口氣,根本不容有否定的答案存在。
 
  "我哪有!"海雅被她冤枉得火冒三丈,卻又發覺亭蘭設定的結論的確與目前的狀況完全符合,讓她找不出為自己申辯立腳的漏洞。
 
  "我根本不知道宣慈哥哥會做出為難思麟的事,我也是真的不會騎馬射箭,這完全是兩碼子事!"海雅所能做的,也只是宣告事實。
 
  但是事實永遠比不上捏造的情勢吸引人,永遠比不上謠言的花稍、富戲劇性,以及殺人不見血的破壞力。
 
  連海雅都為自己宣告的事實,感到力道薄弱。
 
  她悄悄抬眼望向思麟,只見他面無表情的盯著她看,完全見不到他平日喜怒形於外的鮮活個性。
 
  他相信亭蘭的話?
 
  海雅呆愣的定在原地與他對看,一顆心迅速沉到最深、最冷的角落。
 
  "亭蘭,去桂苑找元卿,他和額娘已經在那兒等你一下午。我和海雅先回房去,不和你多聊了。"思麟一說完話,馬上拉著海雅離開。
 
  看到海雅無力反駁又空虛落魄的模樣,亭蘭得意的露出燦爛笑容,蹦蹦跳跳的往桂苑方向跑去。
 
  沒有人可以占她二阿哥的便宜!思麟可是她最引以為傲的兄長,豈能容一個徒有外表的小女子擺布?!
 
  可是這個小女子此刻正擺布著思麟的思緒。
 
  "你怎麼剛才還火氣沖天的和亭蘭對罵,一回房就哭得沒完沒了?"
 
  "我沒有!"
 
  海雅伏在思麟胸前又哭又叫,粉拳抗議似的捶著他結實的胸膛,活像在衙門前擊鼓鳴冤!
 
  "好好,你沒哭,你沒哭。"真是睜眼說瞎話。他胸口都被她的淚沾濕一大片,也只能順著她的意去安慰。
 
  "我沒有和宣慈哥哥裡應外合,我根本沒有!"
 
  "我知道,我知道。"原來她說的是這個。
 
  哄女人不能用理性方式處理,尤其是正在鬧情緒的女人。
 
  "你知道?"海雅停下了哭泣。
 
  但也不能吹牛不打草稿的亂哄一通,否則是自掘墳墓。
 
  "你認為我會相信亭蘭的話?"他頑皮的一笑。
 
  "為什麼不?聽起來很有說服力啊。"甚至連她這個無辜的當事人都有點招架不住。
 
  "我問你,你和宣慈聯手起來陷害我,有什麼好處?"
 
  "好處?"海雅兩眼還浮著一片水光,紅著鼻子就偎在思麟懷裡沉思起來。"沒有什麼好處啊。"
 
  "這不就對了。"他只消一句話就搞定。"不擅長和人爭辯就別亂使性子,笨娃娃!"
 
  思麟笑嘻嘻的用中指輕點她雪白的額頭,看她順勢往後傾頭眨眼的動作,覺得她這模樣份外可愛。
 
  "原來......"海雅終於被點通了。"你明知是我有理、是亭蘭誣賴我,當時你為何不幫我?"她又開始火大。
 
  "天哪!原來你不是個普通笨娃娃。"思麟故作驚訝的摟著海雅。"而是個非比尋常的‘超級'笨娃娃!"
 
  "我哪笨了?"海雅死命捶他,卻怎麼也掙不開他擁緊自己身子的兩只鐵臂。
 
  "是你有理沒錯,但你要我當場和亭蘭撕破臉,給她難堪,那你在碩王府還有好日子過嗎?"
 
  當然沒有!碩王爺和碩福晉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誰不要命了敢去招惹她?
 
  "喔,好吧,算你對。"海雅低頭對著他的胸膛低喃。"可是你涼涼站在一旁看我好戲,就是你的不對了!"
 
  他哪涼了?當時左一個亭蘭、右一個海雅,抱著他的手臂互相叫罵,他熱都熱斃,哪裡涼了?
 
  "好吧,當時我就算不護著你,也該安慰你。我道歉,行了吧?"
 
  "不行。"她把臉埋進他懷裡。"沒有誠意。"
 
  "哦......"思麟故意拉長這個音。他明白海雅的意思了,瞇起眼睛賊賊笑著,一手支起她的下巴,輕輕在她唇上親了一下。
 
  "這樣行不行?夠誠意了吧。"
 
  "不行。"這哪叫誠意?根本在敷衍了事。
 
  "那這樣呢?"這次可不是輕輕點一下了。思麟的雙唇在海雅嘴上來回盤旋吮吻,不斷磨蹭。
 
  "不......不行......"應該是"不夠"。因為她好喜歡思麟的吻,那種銷魂蝕骨的感覺,令人難以自拔。
 
  "那我還真是太對不起你了,連這樣道歉都還不行。"他笑著移開支著她下巴的手,改抵在海雅頸後。
 
  這一吻,連他自己都過度沉醉,吻得忘我。他溫潤的舌尖在海雅口中糾纏,開始教她如何響應他唇舌的引誘。兩人身子緊密貼合著,熾熱難耐。
 
  他開始覺得兩人之間的層層衣物實在很礙事。
 
  "這樣行不行?"思麟的欲火燒啞了他低沉的嗓音。不只海雅在嬌喘,連他也感到自己的呼吸逐漸急促混亂。
 
  看到海雅雙頰緋紅、雙眼迷蒙的嬌艷模樣,不等她回話,他覆上另一個火熱的吻。海雅全身癱軟無力,完全依靠思麟的雙臂將她摟在懷裡。她嬌弱的雙手勾掛在思麟頸後,這個本能性的反應瓦解了思麟最後的自制力。
 
  思麟兩手一轉,俐落的打橫抱起她,往內房走去。
 
  他灼熱的氣息在她耳畔吹拂。
 
  "我道歉道過了頭,現在得從你身上討回點公道才行。"他用雙唇逗弄著海雅最敏感怕癢的粉嫩頸項。
 
  她被橫抱在他懷裡,躲都沒得躲,只能可憐兮兮的任他予取予求。
 
  "真的?你真的相信我,沒有因為亭蘭的話而對我信心動搖?"
 
  思麟以鼻子摩挲著她小巧的鼻尖,邪笑。"我會證明給你看。"
 
  他大手輕巧一揮,層層芙蓉帳緩緩垂下,讓兩人纏綿的身影浸透在雪白薄霧中,一片浪漫朦朧。海雅不僅陷溺在他柔情似水、熾烈如火的懷抱裡,思麟對她的信賴更讓她的心完全失去自主能力。她全然的將自己交在他手上,一輩子任他左右、任他疼惜--
 
  只不過,亭蘭的話雖攻不破思麟對海雅的信心,卻成功的打進碩王府其它人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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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十五望日,一輪明月。
 
  老遠的碩王府正廳一片鬧烘烘,海雅與思麟的院落--月華苑,卻一片靜悄悄,只剩海雅一人躺在床上沉睡養病。
 
  一半的僕役全被碩福晉差去,另一半則因照顧著海雅的病,忙了一天,也都休息了。所以思麟可以毫無顧忌的坐在床邊靜靜的看著海雅--這是他成親以來每天晚上必來偷偷"惡補"的定心法。
 
  他喜歡看海雅--原因連他自己也很難解釋。他見過的絕世美女不在少數,但從沒有人可以讓他回神的時候,才警覺到不知自己情不自禁的看了她多久。
 
  海雅很美。思麟俯在床邊,輕輕撫著她沉睡的臉。透過窗外明月光華,讓海雅渾身泛著柔美的色彩。她像西洋水晶打造的娃娃,晶瑩剔透,醒著的時候,更是活潑靈動。但是思麟就是無法在人前展露他對海雅的喜愛--雖然有時候還是會控制不住,本能的向她挨近。
 
  思麟輕輕地以手爬梳她披散的長發,意外地發現它們竟然像絲緞一般纖細柔軟。他的手指溫柔地纏繞把玩著這令他心醉的長發,動作輕巧的將她繡包內仔細收藏的馬尾拿出來,替她在耳鬢邊編惡劣一條細細的長辮。
 
  "宿昔不梳頭,發絲披兩肩。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他一面把馬尾編進辮子裡,一面低聲吟著。"如果我不是被人逼騙著,不得不娶你,而是因為某時某地巧遇你,一見鍾情而向你求親,我們大概真會成為人人稱羨的神仙眷屬吧!"
 
  思麟低沉而富磁性的渾厚嗓音飄入海雅心裡。隨著他輕輕離去的腳步,她沉沉墜入深邃的夢境。她真的作了這樣的夢--
 
  正在升龍客棧休憩的她,一副清麗動人的女兒裝扮,聆聽著如波濤般忽遠忽近的歌妓歌聲。她該走了,該是回家的時候了,卻在客棧外的大道上被兩、三匹突然勒停在她眼前的巨馬嚇到。
 
  塵土飛揚,白霧茫茫。等到她回神抬眼一望,一匹壯碩健美的火紅鬃馬上坐的是一副高大結實的身軀。他全身武將裝扮,帶著正黃旗旗幟,俊美得令人失了神智的臉上,有一雙勾魂懾魄的琥珀色眼睛。
 
  "你叫什麼名字?"
 
  "我......"海雅被他的笑容奪去了心魂,只能癡癡傻傻地被他英雄氣勢下的柔情征服。"海雅,佟海雅。你呢?"
 
  他更開心的笑了起來,隨著馬而左右的踏動,他的臉約略轉向,完全被太陽的金光照耀,絢麗燦爛,令她幾乎張不開眼,只見他的身形在陽光下逐漸模糊成一片。
 
  "思麟,伊爾根覺羅氏的貝勒。"他的身影幻化成一片閃爍光芒,笑聲卻依然爽朗豪放。"我將是你的丈夫,你此生唯一的男人!"
 
  "思麟......"海雅不自覺得漾起了羞怯的笑容。
 
  "海雅,醒了嗎?"
 
  "嗯?"她倏地張開雙眼,但早晨一片燦爛的陽光令她目炫,揉了揉眼睛,順便打了個舒舒服服的呵欠。
 
  好夢作不長,怎麼才夢到高潮就天亮了?海雅嘴巴張得老大,在此緩緩張眼。
 
  "額娘!"海雅嚇得跳了起來。應該是她一早去向公婆請安,怎麼婆婆反而一大早在床邊伺候她起床?
 
  "別緊張成這樣。"碩福晉忍不住被她可愛的小動作和反應逗開心了。"覺得好點了沒?頭還會昏嗎?"
 
  "沒有沒有,我好得很!好極了!"她又羞愧又緊張的連忙甩甩頭。
 
  福晉沒聽見她方才的夢囈吧!
 
  海雅低頭坐在床上,偷瞄福晉一眼,只看到福晉神秘而悠然的一笑。
 
  "來吧,讓丫鬟們提你梳洗打扮,今兒個去我那兒坐坐聊聊吧!"碩福晉優雅的牽起海雅的手,帶她下床到侍女群中。
 
  "去......去額娘那兒坐坐?"是不是她還沒睡醒啊?怎麼大病一場,一覺醒來,風水都輪流轉回來了?
 
  "是啊。自你嫁過來,我們都沒好好聊過。今天你大嫂和小姑亭蘭都會到我那兒。咱們碩王府女人們的弈茗詩社,你還沒參加過呢!"
 
  弈茗詩社!一想到又是比弈品茗,又是作詩取樂,海雅就開心得不得了。"我要去!我也要去玩!"
 
  "好、好。"好象自己多出了個女兒似的,碩福晉笑瞇了眼睛。同樣和亭蘭都是權貴之家的掌上明珠,海雅卻比亭蘭少了份霸氣,多了份天真可愛。
 
  "二少奶奶,這辮子要解掉嗎?"侍女牽起她耳鬢旁一條細細的發辮,其間還摻雜一、兩根棕色的怪異發絲。
 
  "這是什麼?"海雅自己也莫名其妙。"拆了吧!我就寢時從不打辮子的,八成是福姑忘了解掉。"
 
  侍女們聞言,動手解開這根細密交織的辮子。
 
  "啊!不行!"海雅突然一聲怪叫,連忙搶過侍女手上才解到一半的辮子。"這個不能解!誰都不能解!"她死命抓著自己寶貝的頭發。
 
  她想起來了,想起昨夜恍惚中的夢。
 
  宿昔不梳頭,發絲披兩肩。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
 
  她記得這首詩!思麟昨晚有來過她房裡。
 
  海雅吩咐侍女按原樣再把辮子打回去,紅著一張著火似的臉任憑她們伺候更衣。她對思麟昨夜來過她房裡的事雖然一點印象也沒有,但是她千真萬確的記得這首陌生的詩--來自熟悉而魅惑人心得耳畔呢喃。
 
  難怪她會作這麼完美的夢,原來思麟真的來探望過她,這條發辮就是最好的證明!
 
  海雅是怎麼被人梳洗打扮好,怎麼被領導碩福晉房內,怎麼和姑嫂們寒喧博弈、飲茶刺繡,她不知道。她根本心不在焉,魂魄早就飛到思麟身邊去了。
 
  思麟......海雅一想到他,兩眼一片迷離,陶醉不已的神情教人一覽無疑。碩福晉和一屋子的女人全都傻住了,就看著神智不清的海雅兩眼渙散,喃喃低語的把手中比弈的棋子放到茶杯裡,卻把裝滿白子的棋盅捧起來,就像在品茗似的一口把它喝下去--
 
  "啊!快點住手!"
 
  "海雅!"
 
  一群女人亂成一團,連後來負責收拾殘局的下人們也一同遭殃。好個制造紛亂的天生高手,海雅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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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壞了我的好事,思麟!"一個瘦削挺拔的男子與思麟對坐碩王府涼亭中,優雅地搖著手中的扇子。
 
  "我干嘛了?"思麟才不甩他,自顧自的把玩著他最新研究的打獵兵器。
 
  "說好要攆海雅格格出門,咱們也事先講好了對策,想不到......"那人"啪"的一聲收起折扇。"你竟然窩裡反!"
 
  "我哪窩裡反了?"他一定要制造出可以旋轉發鏢的新兵器,秋圍狩獵的時候可以拿來當海雅"作弊"的工具。不然那個丫頭哪可能獵得到東西!"我一直都在按著我們的計劃進行。"
 
  "我們的計劃中並不包括‘感情'。"那人冷笑兩聲,犀利的眼神直刺向思麟腦門,令思麟不得不放下手上的東西。
 
  "你愛上海雅了。"那人瞇起了眼睛。
 
  "噢--"思麟忍不住扒在桌上大笑。"拜托!我愛上女人?我應該是愛‘上'女人吧!"
 
  "哼哼。"那人自鼻子噴出濃濃的不屑。"那你‘上'海雅了嗎?"
 
  "你明知我不‘上'良家婦女的規矩,故意刺探是什麼意思?"思麟氣勢張狂的笑著瞪回去。當初他倆早就協議好,要在三個月內令海雅"完璧歸佟",就算他本能上很想親近她,面子上卻完全不允許。
 
  "我是怕你情難自禁,一不小心真愛上了海雅,忘記我們的約定。"那人一副看透思麟花心卻不多情的模樣,無奈地搖頭笑著。
 
  像這種花心卻不多情的男人,一旦真的動了心,其癡情的程度更甚那些看似忠厚卻不老實的男人。
 
  "你在吃醋?"思麟邪笑。
 
  "我是怕你吃虧。"那人也回他一笑,不過十分嫵媚。
 
  "真是體貼!"思麟的手不安分的朝那人臉頰伸去。"怎麼沒有一個女人像你這麼的懂得替我著想?"
 
  "放肆!"那人迅速揚起扇子正要往思麟的毛手打去,卻被思麟以更快的速度反手一扣,輕輕使勁,歪倒向思麟懷裡。
 
  "思麟,你皮癢!"那人在被思麟拉往懷裡之際,快速的一個旋身,背貼著思麟,同時擒住他的衣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笑著摔他個過肩大栽蔥。
 
  "什麼人?"思麟沒被摔躺在地,在快要落地的剎那,他一個輕巧的翻身,像貓似的穩穩立在地上,同時爆發一句怒喝。
 
  兩個男人都靜默的盯著花叢後的同一個方向。
 
  "是我......"一個嬌小的身影怯懦的從花叢裡慢慢探出身子。"我不是要偷聽,我是聽說你在這裡才......"
 
  思麟瞪大了眼,"海雅?"
 
  簡直不可思議,她是如何無聲無息接近他們的?思麟自信憑他倆的功力,不可能有人能接近他們到這種地步才被察覺。
 
  "你哪兒來的功夫底子--"
 
  "你聽了多久,又聽到了些什麼?"那人清凜的問道,打斷思麟意外而好奇的詢問,思麟這才赫然意識到自己又對海雅失了神,迷糊了判斷力。
 
  這個小魔女,總是會挑起他的本能去戰勝理智。
 
  "我才剛走近你們,就看到你們在摟摟抱抱......"海雅順著剛才發問的聲音來源,漸漸將視線由思麟身上轉過去。
 
  一見到對方,海雅頓時呆成石像。
 
  她看到的是張令人驚艷的面孔。用"艷"字來形容眼前這名陌生男子,並不過份。海雅從沒見過如此俊逸而風采翩翩的美男子,原來"玉樹臨風"這四個字形容的姿態是這般令人目眩的景象。
 
  "我和他摟摟抱抱?"思麟一副哭笑不得的德行。"摟摟抱抱應該是這樣才對吧!"他一只大手摟住那男子的肩頭,將他壓向自己的胸膛。
 
  明明是兩個大男人在那裡拳打腳踢,她居然會看成打情罵俏的親熱模樣。
 
  "還在嘻皮笑臉!"那人反身一推,輕巧地跳離思麟兩步,斜眼笑看海雅,"當心你的寶貝格格誤以為我和你之間不清不白。"
 
  是啊!海雅用力點頭。她早就這麼認為。
 
  "我們何止不清不白,簡直難分難捨!"思麟豪氣地仰天大笑。這種落落大方的豪邁架式,比玉面公子型的男人更撼動海雅的心。
 
  "你們......你們......"第一次看見思麟大笑固然難得,但聽到"難分難捨"這種字眼,更讓她腦袋一片混亂。
 
  "我們只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哥兒們。"那人解釋。海雅的心思根本不必花腦筋去猜,完全寫在臉上。"我叫元卿,敬謹王府的四貝勒。你和思麟大婚當夜,我們見過一面。"
 
  "喔......好象有印象。"那夜大伙鬧洞房,思麟和他的雙生哥哥纏打在一塊兒。當時她忙著分辨到底哪個是她丈夫,根本沒空注意其他男人的長相。
 
  "你們慢慢聊吧!我先走一步。"思麟要忙得事情可多著呢,沒空和他們玩三堂會審的游戲。
 
  "等等,思麟!"海雅連忙追上去。"今天不練馬術了嗎?"她已經將馬尾編入辮子裡,剛才也喝下了制伏馬兒的符水,正想在思麟面前展現她克服懼馬症的成果,怎麼他反而抽身離開了?
 
  "你大病初愈,今兒個就休息一天吧。"說完,思麟轉身走出涼亭,卻聽見身後的元卿親切的開口--
 
  "是啊,反正你待在這兒的日子也不多了,就甭練什麼馬術,多在府裡好好玩玩、逛逛吧!"
 
  思麟猛然一回頭,發現這些話雖然是對海雅說,可是元卿的雙眼卻像豹一樣的盯著他看。剎那間,空氣中凝結了詭異而不安的火藥味。
 
  他一個粗暴的轉身,大步前進,完全把元卿和海雅的叫喚拋在腦後。如果元卿只是多事雞婆,他罵元卿一句"囉唆"就罷了,偏偏元卿的話老是不偏不倚的敲中他心裡最矛盾的角落。
 
  攆走海雅的計謀已近成功,皆大歡喜的自由日子就快來臨,他卻在這個時候動搖心意。
 
  真的要攆走海雅嗎?真的嗎?
 
  現在已經不是"能不能"趕走她的問題,而是思麟"要不要"趕走的志願。當初他還在煩惱該用什麼方法解決這椿婚姻,元卿幫他想到了兩全其美德法子,卻在現在這個緊要關頭,他想說:"不要趕她走。"
 
 
  "今天不侍候你的棋子遛馬?"
 
  一句聽了刺耳的冷言嘲諷,思麟怒火中燒地轉頭看向一身朝服、剛返抵家門的思麒,便擺出痞相十足的笑容:"不行!我的心肝寶貝大病初愈,我怎麼捨得她那麼嬌弱的身子再受折騰?"你想看我好戲?行啊,你去死嘛!到時候我會去你墳前演給你看,讓你看個過癮!思麟大方地贈送思麒一個不屑的冷哼。
 
  "真是深情款款哪。"你再掰啊,思麟!到時候死得太難看可別怪我心狠手辣,這是你應得的報應!"也難為你了。本來我還擔心硬要你娶那個木頭格格,你會怨我,甚至遷怒到她頭上,沒想到你竟如此多情重義,和她如膠似漆。"
 
  在旁邊應侍的僕役們冷汗直流,一個個縮著脖子想落跑。可是伺候貝勒們的任務在身,落跑的結果還是會丟腦袋,他們也只能努力在兩位貝勒狂暴火氣的夾縫中求生存。
 
  "木頭格格?"思麟雖然在笑,可是俊臉上的肌肉已在微微抽動--那是他暴怒待發的征兆。
 
  "當初阿瑪要我娶她時,我實在厭惡透頂。什麼白玉娃兒,其實不過是副中看不中用的臭皮囊。除了臉皮,毫無內涵,娶她跟娶塊木頭有何差別?"
 
  說來說去,就是思麒自個兒娶的老婆最完美的意思。而思麟娶的,正是他不要的一塊美麗而空洞的木頭!
 
  所以你就設計陷害我,把你不想娶的海雅丟給我來娶?"海雅的確臉皮漂亮,至於是不是塊笨木頭,我實在不好意思告訴你,怕你後悔。"思麟臉上的表情已經很難看出他是在笑,還是火大得准備發飆。
 
  "我後悔?"思麒冷冷的瞇起雙眼。
 
  "還好當初你只注意到海雅的臉皮而已,要是發現她其它的好處,只怕我就沒娶到她的福份。"情況不妙,准備走人!"不跟你串了,難得你和我三姑六婆一番,我卻有要事在身,好可惜喔。有空記得常找我聊天!"思麟一邊說,一邊"嘿嘿嘿"的慢慢遠去。平日沉默寡言、與他相看兩討厭的雙生哥哥,會突然對他如此"親切"地廢話連篇,其中必有詐!
 
  "你跑啊,思麟。"思麒寒意逼人的冷笑,喃喃低語。"跑得愈快,離鬼門關愈近。"祝你一路順風!
 
  思麟沒有跑,但他大步前進的速度沿路掃起一陣旋風。凡他在花園中經過之處,處處樹斷花殘,落葉狂舞。
 
  "思麟?"孤零零留在涼亭中的海雅,突然看見他沖回來,抓著她的手就往他剛剛來的方向拖去。
 
  "思麟,我們去哪裡?"他人高腿長,害海雅被拖跑得氣喘吁吁,卻仍開開心心得跟隨著他。
 
  多累都無妨,只要能跟在思麟身邊、看到他,她就覺得好幸福、好滿足。無論天涯海角,她都願意緊緊追隨......
 
  "這裡不行!"海雅回過神來時,發覺自己竟然被他拉到馬廄來,嚇得尖聲怪叫。"去哪裡都可以,我不要再進馬廄裡!"
 
  思麟冷下臉盯著神色慘白的海雅,回頭向馬僮怒吼:"把白兒驄牽出來,二少奶奶要練習上馬!"
 
  "不要!"海雅都快掉出眼淚來了,"不是說今天要休息,不練馬術嗎?"為什麼突然又把她從天堂推到地獄去?
 
  思麟露出溫柔得迷死人的招牌笑容。"我好想看看你克服懼馬症的馬上英姿,你忍心讓我失望嗎?"
 
  不忍心!海雅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烏黑明燦的翦水雙眸直盯著思麟。
 
  沒辦法,她就是無法抗拒思麟的懷柔策略。明知那些話的可信度微乎其微,卻沒人教她該如何從男人甜言蜜語的陷阱裡跳出來。
 
  那天下午,他們倆人就一直耗在王府後山練習馬術。海雅在整個下午的奮戰中意外發現,那些聲稱可以治懼馬症的馬尾和符水,完全無效!
 
 
  全身骨頭都要散了,連腦筋幾乎也斷光了。
 
  思麟坐躺在書房的坑上,拿著毛筆在紙上無力的寫了"英雄氣短"四個字,跟現在的他一樣--每個字都有氣沒力。
 
  曾在沙場上出生入死的新銳猛將,回到京師老家後的富裕和平,令他日漸消沉。尤其是官場上的勾心斗角,諸王貝勒間的明爭暗斗,思麟快被這些迂腐庸俗的把戲磨成廢人。
 
  "煩死了!"思麟用力一甩,毛筆橫掃出去,竟然發出"哎呀"的一聲。咦?他的毛筆會說話?
 
  他挺起身子往丟到門口的毛筆一瞧,嚇了一跳。
 
  "海雅?"
 
  "你是故意的嗎?"海雅站在門口皺著眉頭,兩手端著托盤,托盤上的點心裡倒插著一枝毛筆。
 
  "不是......"他忍不住噴出笑聲,卻連忙掩住口。她的臉上有條毛筆掃過的痕跡,在雪白的肌膚橫上一筆"大胡子"。
 
  "你怎麼跑過來了?"他拉海雅進房裡,合上門屝。"夜裡這麼涼,你穿這麼單薄也敢隨便亂跑!"思麟邊念邊把他身上披掛的外衣,俐落一轉便包裡住海雅的身軀。
 
  "我來......給你送宵夜。"思麟的衣服上殘留著他的體溫,以及陣陣陽剛的男性氣息。海雅覺得自己快醉了。
 
  "別動!"不知何時,思麟早把托盤放到桌上,將她的臉拉向自己的胸膛。"你長胡子了。"他咯咯笑著把自己的絲綢衣角牽起來,溫柔的擦著她的臉。
 
  衣角這一拉,思麟結實的腹肌春光外洩,海雅整個人僵在他胸口前不敢動,可是眼角又忍不住往那兒飄。
 
  "我......我自己......"不,還是讓思麟幫她擦好了。雖然感覺滿羞愧,但是這種有點危險又異樣的情緒讓她充滿好奇。
 
  "糟糕,糊成一片了。"忍不住再度爆笑出來,思麟看著她那張粉嫩小臉上的大胡子變成"大影子",特別逗趣。
 
  "你到底給我擦成什麼德行了?"臉可是女孩子的第二生命。看到思麟指著她的臉笑得東倒西歪,她急得像著火似的。"鏡子呢?你這兒怎麼連個可以照照的東西也沒有?"
 
  "我又不是娘兒們,要那種東西干嘛?過來!"他輕松的一把扛過海雅,和她同坐在溫暖的炕上。"試試這樣擦不擦得掉。"
 
  "啊!"海雅臉上像是被電擊到。"不要!好髒喔!"她推不開用舌頭舔她臉頰的思麟。那股溫潤柔軟的感覺,令海雅全身的神經都豎起來。
 
  "嘿,擦掉了。"他洋洋得意的用衣角在海雅臉上抹呀抹。"你沒事跑來送宵夜干嘛?"
 
  "我看你今天好象特別累......"沒了費英東和赫蘭泰的協助,思麟的確被操得格外疲憊。"原來你每晚都窩在這兒啊!"
 
  "又是活骷髏替你探出來的情報?"他早就偷偷的放下衣角,手指卻仍不停的在她臉上摩挲。
 
  "你什麼都不說,我當然只好叫她這麼做。"近看思麟實在需要很大的自制力,才不會讓心髒從嘴巴裡跳出來。
 
  "我何必說,反正你什麼都查得到。"上次他在升龍客棧的行蹤,八成也是托福姑的福查到的。"你這樣緊迫盯著我的一舉一動,煩不煩啊?"
 
  "你管我......"霎時,海雅心底有股挫敗感。"你衣服都髒了。"她失落的垂著頭,看到他烏黑成一塊一塊的衣角。
 
  "髒就髒,我還有比這更髒的時候,還不是照睡不誤!"糟糕,他撫著海雅細嫩的臉蛋,忽兒有狂吻一陣的沖動,眼神也因而深邃成暗色琥珀。
 
  雖然他剛才只是一句無心抱怨,可是對她來說,就像是小刀輕輕劃過心口,傷口雖不大,卻仍會隱隱作痛。
 
  又鬧別扭了,女人真的是陰晴不定。
 
  "你有潔癖啊?"他不耐煩的一把抓過海雅遞山的衣裳,隨手把身上的髒衣服剝下就往她頭上甩。"你拿去給丫鬟們弄干淨。"
 
  "干嘛要我拿去......"明天自會有人來收拾。可是海雅的舌頭打結了,想移開視線卻不知道該看哪兒。
 
  "混帳,全都掉了!"他剛剛手勁太猛,把炕邊的書冊全揮到地上去,只好一本一本撿起來。"點心端到炕上來,我餓了!"
 
  "喔。"太好了,有事可做,可以轉移注意力。在她端宵夜上炕的時候,杯盤的鑒鏘聲連連不斷。
 
  思麟的眼角不經意掃到海雅的神情,會心得微微邪笑。"你也脫了鞋坐上來吧。"他拍拍身旁的位子。
 
  "不,我......"她的眼神盯著那堆書。"你快把衣服穿上吧,打著尺膊很容易著涼的。"她卻渾身熱得冒汗,這裡好象太暖和了。
 
  "哦?真的?"他興味盎然的坐靠在枕上,衣服早被他扔到炕邊角落。"啊,鵝油酥餃!你居然連我愛吃什麼都查出來了。"他一口一大個,塞了滿滿一嘴巴。
 
  不能看!海雅坐在他身側,卻直盯著他們之間的那堆書,不敢瞄向思麟結實魁梧的身子。可是要一直死命克制自己的視線,好難啊!
 
  至少不小心飄來了三次!思麟好整以暇的慢慢咀嚼點心,欣賞著海雅可愛又純真的小動作。
 
  "咦,你看《三國演義》?"海雅只忙著轉移注意力,盯著書本半晌才發覺書上印的字。"我也很愛這部書耶!"
 
  "你懂滿文?"他看的可是滿文版的《三國演義》。海雅有漢人血統,會漢文理所當然,但她通曉的可是滿文,這是一般候門千金少有的本事。況且女子讀《三國演義》,他還是第一次碰到。
 
  "也懂一些滿文。"她比了個"一點點"的手勢,神情萬分可愛。"我阿瑪處理朝堂政務時並不避諱我,甚至都是我替他整理函牘。看久聽久,自然就懂。"
 
  "愛看《三國演義》的女孩居然會怕馬?"他發現海雅對他的大小事情了解很多,自己對她的了解卻少得可憐。"你被關公德赤兔馬嚇壞的?"
 
  "才不是哩!"她哪那麼遜!"書上的馬一點都不可怕,真實的馬才嚇死人。"她的脾氣又回來了。
 
  "真馬哪裡可怕?"他推開書堆,靠她愈來愈近。
 
  "它們動來動去,眼睛還會盯著我看,怎麼不可怕?"她愈說神情愈緊張,沒注意到思麟已經貼在她身旁。"尤其是它們的身體軟軟的,肌肉一塊一塊的,一摸就會有連骨帶肉、溫溫熱熱且隱隱脈動的感覺......"她倏地倒抽一口氣。
 
  "像這樣?"思麟牽起她一只白玉般的小手,按在他溫熱而赤裸的胸膛上。
 
  海雅的心劇烈狂跳著,想試著抽回手,卻被思麟緊緊扣在胸肌上。
 
  "可怕嗎?"他俯身在海雅耳邊低喃,熱氣拂在她耳畔,她羞得縮起了肩頭,眼神為難的閃爍著。
 
  "不......不一樣的。你是人,又不是馬......"
 
  "你不覺得飛焰很美嗎?"他凝視著近在眼前羞怯不已的小臉。"它身上沒有一丁點多余的肉。結實、健美、壯碩而威武,騎在飛焰身上奔馳的時候,可以感受到它強悍的生命力與律動感,優美、原始,絲毫沒有造作與矯飾。"
 
  思麟眼中閃著奇異的光芒,深幽而神秘,甚至帶著點危險的魅惑力。她幾乎被思麟耳邊細語催眠,全身酥軟無力。
 
  "摸摸看,把這當作是飛焰。"他牽起海雅另一只手放在肩上,由他先引導她兩只纖細的玉手在他赤裸的身上游移,既而他放手讓她自行體會。
 
  思麟身上的肌肉不可思議的堅實,又不可思議的柔滑溫暖。她的手怯生生地緩慢游走,感受那份由手掌傳來的陌生觸感。
 
  她第一次看見這麼美麗的肉體,第一次觸摸到如此令她心悸的身軀。思麟方才對飛焰的贊歎,仿佛成為此刻她對思麟的感覺。
 
  突然間,思麟含住她行經至他臉上的手指,輕輕的舔噬著、吸吮著。這種滑潤而溫軟的感覺,強烈的震撼她心弦最細微的末端。
 
  她顫巍巍地輕聲嬌喘著,從不知道自己的雙手竟是如此敏銳、易感。
 
  一個疾速的狂吻覆上她的雙唇,連同思麟那副撩撥人心得偉岸軀體,將她緊緊包圍在他懷裡。
 
  這是他難以想象的意亂情迷。
 
  在海雅臉上完全嗅不到胭脂水粉的香味,紅唇是毫無妝點的自然觸感。他可以徹底品嘗她柔嫩雙唇的滋味,吻啄她細膩肌膚的震顫。
 
  海雅陷溺在他幾乎要吸盡她靈魂的深吻中,心神蕩漾之際,已被思麟褪盡衣衫。她羞怯的閉眼輕噬著自己的手指,阻止自己發出那既陌生有魅惑的呻吟,卻突然被思麟抓走了咬在嘴上的小手。
 
  "別不出聲好嗎,小美人?"他改把他捉住的小手貼在自己迷人的笑臉上。"我喜歡聽你的聲音。"
 
  在思麟雙手老練的撫觸下,她還來不及呻吟,就已被他的雙唇吻去了聲音。
 
  兩人的喘息,交織成一室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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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錯得太離譜,罵得太狠!
 
  思麟頹然泡在房內的洗澡盆裡,不斷回想著下午赫蘭泰訓他的話。他的確錯怪海雅,可是當時他根本失去自制力,把五天以來海雅騎術毫無進展的焦躁一股腦發在她頭上。
 
  或許,他連自己被人設計逼婚而娶海雅的舊恨,也一並報在她頭上。可是她是無辜的,什麼恩怨情仇也不知道,莫名其妙的被他看不順眼、百般冷落。
 
  下午那場拔馬尾的風波之後,一名看馬小廝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說他鄉下老家治懼馬症的方法就是要親自拔幾根馬尾,編近自個兒的辮子裡,外加吞下兩碗符水,保證被拔馬尾的馬兒從此會乖乖受制於那人,那人的懼馬症也會就此痊愈。
 
  "小的......小的是看二少奶奶每日有空就偷偷跑來馬廄,想親近馬兒卻又怕得直發抖,實在不忍,才教她這麼做。求二貝勒饒命!求二貝勒饒命!"
 
  當時思麟聽到這些話,人都呆了,腦中只殘留著海雅之前雀躍不已,抓著幾根馬尾的興奮神情--
 
  啊,你看!我真的辦到了!是我親手拔的耶!
 
  思麟眉頭緊蹙。海雅低頭奔出馬廄的背影,和她這句稚嫩而喜悅的話語不斷錯落重疊,在他大腦中交織成一片懊悔與心疼。
 
  看馬小廝教的明明是無稽之談,海雅居然也傻愣愣的真的照做,笨丫頭!思麟一陣苦笑,眉間卻仍是深深的不忍。騎射之事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在費心費力,海雅也是拼了命克服自己天生對馬的恐懼。雖然成績實在令人心灰意冷--她連用手摸馬兒都會嚇哭,但是她始終沒有推托逃避過,每天都被他整到哭得淅瀝嘩啦的回來。
 
  "個性強硬到不肯在人前落淚的格格,卻日日都得在練馬時丟人現眼。你愛面子,不願在皇上與宣慈貝勒面前丟臉,她就不愛面子、不怕丟臉?"
 
  赫蘭泰那時訓他的話,聽得他句句椎心刺骨。
 
  如果當初他不是被硬逼著娶海雅,或許會更坦然地接納她吧。那樣一個雪白嬌艷的美少女,對身旁不乏妖姬簇擁的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新鮮菜色。可是每次一見到她,心中那股奇妙的悸動又不知該如何解釋......
 
  "二少奶奶!"
 
  沐浴完畢,正由僕人們服侍著衣的思麟回眼一望,心頭猛然一顫。
 
  "我......我回來了。"
 
  嬌小的身子頹喪疲憊的站在房門口,海雅帶著滿頭滿身的草屑與馬毛,零亂的發髻,骯髒的小臉、以及一雙哭過的紅腫雙眼。
 
  "你們重新打過熱水來,二少奶奶要沐浴。"思麟平淡的回過頭,背對著應聲行動的僕人以及海雅,沒有人看見他的表情。
 
  海雅反而開始不自在。
 
  "你......我......今晚你自個兒和家人用膳吧,我......待在房裡就好。"她的兩只小受局促不安的絞扭著。
 
  僕人們重新添過來的熱水白霧彌漫,其間飄散著淡淡的桂花香,讓人心神蕩漾。她真想趕快泡進熱水裡,舒舒服服的把自己洗個干淨,在熱氣氤氳中享受半醉半醒的迷離感受。
 
  可是思麟在房內,她哪敢這麼做!
 
  思麟一直站在內室床邊背對著她,任由身後的僕人忙進忙出,海雅也只有傻不愣登站在花廳等待的份。直到僕人們全都打理好,准備伺候海雅入浴時,他才出聲。
 
  "你們全退下,這裡不用你們服侍了。"
 
  啊?海雅的雙眼和嘴巴張得大大的。不用婢女服侍,那誰來伺候她入浴啊?
 
  想到這裡,海雅一時體溫疾速上升,腦門發脹、雙頰發燙。思麟是她丈夫,當然沒有什麼好忌諱。但是打從新婚以來,他一直都不曾碰過她,唯一最親密、也是她目前最寶貝的回憶,就是前些日子的那個吻。
 
  可是思麟要服侍她入浴......她豈不是得在思麟面前一絲不掛?羞死人了!雖然新婚之前嬤嬤們有大致說一下新婚夜應行的"周公之禮",可是她簡直有聽沒有懂--那些嬤嬤十分盡職的都只說了"大致"而已,但十五年來,除了隨身的女侍、嬤嬤們,從未有人見過她的身體,何況是個男人--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講話?"
 
  "啊!"嚇死人了!海雅聳肩一看,在她耳邊低語吐息的那張俊臉,與自己不過相隔幾公分,連他濃密微翹的長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快點到屏風後的澡盆裡,好好的把你自己洗干淨。"思麟躬著高大的身軀,對她下令。
 
  "我......我自己洗啊?"海雅的臉一片通紅。
 
  "難不成要我幫你洗?"他的臉色沉得跟聲音一樣低,挑高的左眉和沒有表情的面容,形同潑了海雅一頭冷水。
 
  "沒有沒有!"她尷尬的搖頭擺手。"我去洗澡了!"隨即一溜煙的閃躲到屏風後面,開始寬衣解帶。
 
  還幻想什麼笑死人的浪漫情境,根本只有她一個人在自作多情、大作白日夢!簡直糗斃了!
 
  海雅就安安靜靜的縮在澡盆裡,滿臉"丟死人了"得羞慚表情,或許是自己太過浪漫、太過期待,可是心中隱隱的難過與失落也不知該如何排遣......
 
  真是貨真價實的笨娃娃!思麟坐在花廳偷笑。海雅實在老實得沒話說,心裡想的事,從臉上就可以完全看得出。不過看到她美夢泡湯的剎那,那張失望受傷的臉,的確令人於心不忍。誰捨得讓那樣甜美純稚的小女孩失望,甚至惡言相向?
 
  回想起自己之前對她惡劣的態度......他一手支著下巴,鄭重其事的深思著,自己的確滿混蛋的。
 
  長痛不如短痛,他與海雅之間必須盡快做個"了結"!
 
  入浴之後的海雅,穿著素雅的衣裳,披散著頭發就走出屏風。在入浴時她聽見有人出入房間的聲音--是思麟去正院用膳了吧?待會兒她就叫僕人送點清簡小菜進房來,一個人獨守空閨啃饅頭吧。
 
  反正自從嫁進碩王府以來,每夜都是一個人坐在房裡發呆,她早習慣了。
 
  才一踏出屏風外,進了花廳,"喝"的一聲她往後跳了兩步。
 
  "思......思麟?"
 
  他正坐在擺滿飯菜的花廳桌前,一語不發的凝視著她。思麟身後的窗屝半啟,月光掩映,在他身上蒙成一層朦朧虛幻的浪漫氣息。
 
  是月光的關系吧!海雅覺得泡完澡後的微醺與溫熱感逐漸上升,連心跳都愈來愈大聲。
 
  當初新婚夜剛取下鳳冠上紅帕的時候,她就對自己的丈夫一見鍾情。海雅早聽說過京城有名的"四府美男子",其中"一府"就是碩王府的麒麟兄弟,但任憑外人怎麼形容與贊美,都不比親眼目睹來得震撼。
 
  今夜的他卻比當時的他,散發著更強烈的魅惑與魔力。
 
  夜晚的他都是這麼的勾魂懾魄嗎?
 
  她不知道,因為她從未在夜晚和他共處過。思麟自新婚夜起,每晚都不知瘋到哪兒去。這幾天除了下午教她騎射時會和她在一起,教完了他就自己回書房,或和老友們談天飲酒。
 
  耶?海雅渾身細胞開始亢奮起來。思麟這是第一次在夜裡和她共處,這代表的意思是......難不成......
 
  海雅突然像著火似的全身發燙。
 
  "胡思亂想夠了嗎?夠了就快點上桌吃飯!"思麟一手托著臉頰,另一手的手指在桌上點著拍子。
 
  "啊!哦,吃飯。"丟臉!拜托,鎮定一點!思麟只是留在這兒吃飯而已,別這麼大驚小怪,亂沒見識的!
 
  她輕咳兩聲,清清喉嚨,開始擺起格格尊貴的儀態,落落大方、坦然自若的朝座位走去。神情倨傲不可一世,兩頰一片通紅。
 
  用膳之際,思麟該照應的全都做了,又是夾菜給她,又是在她噎著的時候幫忙輕拍她的背。海雅在下箸夾菜時一個不小心,讓筷上的鴿子蛋掉入盤中,濺了思麟一臉一身的菜汁,他也沒發脾氣,倒像沒事似的輕輕把臉上的油漬擦去。
 
  太奇怪了。
 
  海雅覺得自己每一根筋都不對勁。"吃飯"不是天天在做的事嗎?怎麼今晚連吃飯都不知怎地,吃成如此這般的狼狽相?
 
  "思麟,你......今晚怎麼會留在這兒陪我用膳?"海雅嘴邊黏著飯粒,卻故作瀟灑坦然的模樣發問。
 
  總得有人打破僵局吧!不然和思麟兩人這樣靜靜的坐著,月色融合陣陣桂香晚風,還有他那雙直盯著她瞧的琥珀色眼眸,柔軟平貼在他精壯身軀上的白綢中衣,領口未系,讓他解釋起伏、若隱若現的胸膛,盡收在她不時偷瞄的眼底......她的心髒都快從喉頭跳出來了!
 
  怎麼自己會變得這麼......這麼好色且下流?
 
  "這很正常,不是嗎?"
 
  "耶?真的?"海雅眨著圓圓的大眼睛怪叫起來。好色和下流都是很正常的事嗎?
 
  "這是我和你的院落,我在這兒用膳,有什麼不正常?"思麟停下進食的動作,低聲平和的問道,眼中卻有著一抹極淡的邪邪笑意。
 
  "對對對,很正常!"海雅非常贊同的用力響應著,兩頰著火似的燒成一片,拼命扒飯。"這飯真好吃,菜也好吃,真是好吃極了!"
 
  她都已經不曉得自己在說些什麼,只是暗自祈禱方才的心思和會錯的意,千萬別讓思麟看出來。
 
  從小就被女人包圍到大的思麟,對女人微妙的心思與情緒都有相當的觀察力與敏銳度。該看出來的事,他不會不明白。
 
  所以,此刻他的嘴角不禁上揚成一個自傲的角度。
 
  可是海雅不明白,思麟今天心情到底是好還是不好。開口問話,老是問些笨問題,若是不問,她心裡又一堆疙瘩--擱著不問更難過。
 
  "思麟,我......可不可以問你一件事?"她順著扒飯的動作低垂著頭,看也不敢看他的小聲問道。
 
  "你問吧!"他可不一定會答就是了。
 
  "你是不是......"海雅咽口口水,清了清喉嚨才壯起擔子開口,"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不太想娶我進門?"
 
  思麟只用眼角掃了她一眼,擱下飯碗,擊掌叫僕人們進來收拾碗盤。海雅也不得不放下扒得空無一物的飯碗。
 
  "我本來就沒打算成親。"
 
  思麟的一句話,連同僕役們帶上門退下的"啪"聲,一齊打入她心底。方才關上的,不僅是房門,仿佛思麟與她之間也同時關上了一扇門。
 
  "那為什麼娶我?"海雅覺得心都涼了。
 
  "怎麼不問你阿瑪,為何千方百計的硬要把你嫁入我們家來?"思麟冷笑,看著神情訝異的她。
 
  "我阿瑪硬要把我嫁過來?"海雅覺得一股怒火不禁緩緩升起。"明明是你向我們家求親的,我們佟家怎麼可能會‘求你'娶我過門?"
 
  "這要問你們佟家的人才知道了。"他故作無奈的聳聳肩,露出一副深不可測的笑容。
 
  "什麼你們、我們的,咱們都已經成親了,你卻一直把我當外人看,從不把我當碩王府的一分子看!"
 
  "可以啊,你求我嘛!"思麟又浮現了壞壞的笑容。
 
  "求你?"差點一把火就要燒到海雅頭頂。除了向她阿瑪和各個們撒嬌任性的時候她會這麼做,這世界上還沒有一個人膽敢教她開口提出請求的。
 
  不對!不能這麼想!海雅在惱怒的當頭突然憶起費英東的忠告:對他要像對你哥哥、你阿瑪一樣。如果她為了這句話和思麟翻臉,不就等於也把他當成外人看?
 
  "如果......"她強忍下自尊,低聲問道:"如果我求你,你真的會把握當一家人看嗎?"或許這樣退一步也不錯,至少可以拉近點她和思麟的距離。
 
  "不會。"他答得干脆利落。
 
  海雅全身一震,愣了兩秒才皺起眉頭。
 
  "你耍我?"她兩只手緊握成拳,隱隱顫動。
 
  "答對了,你真聰明!"思麟開心的替她鼓掌喝彩,好象在看路邊雜耍耍猴戲似的。
 
  "住口!你這個混蛋!"海雅終於忍不住沖上前去,朝思麟的身上猛捶。"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你怎麼這麼惡毒壞心?"
 
  "喂,別這麼熱情,我消受不起。"思麟又笑又鬧的任她在他身上亂打,一副不痛不癢的德行。
 
  "你為什麼要這樣?一下子沉默寡言的直盯著人家看,一下子冷言冷語的以欺負我為樂。我哪裡對不起你了?"
 
  "你只是問錯了問題。"思麟一句話,令海雅停下了狂亂的拳頭與斥責,不解的看著氣定神閒地坐在椅上任她打罵的思麟。
 
  "我問錯了問題?"她認真的瞅著思麟。難道他們的婚姻藏了什麼隱情,導致這成了一個禁忌的問題?
 
  "我可是按你所問的給答案。你總不能因為你對答案不滿意,就全發洩到我身上吧!"他輕松自在的轉轉肩頭,扭扭脖子,好象剛才給師傅推拿過,現在渾身舒暢似的。
 
  一切的錯,全丟回海雅身上。明明是思麟在耍小人手段,可是俐落得不著痕跡,反而變成了海雅是個無理取鬧的任性丫頭。
 
  為什麼要這樣拐她?為什麼她嫁的會是這樣的男人?海雅忍不住熱淚盈眶。
 
  "你出去!快給我滾出去!"她死命的推著思麟。與其說思麟是被她羞憤至極而發出的力道推得站起身子,不如說他早就預料到她會這麼做,而刻意配合。
 
  "你真要趕我出去?"
 
  "你滾!給我滾!我永遠都不要再見到你!"只及思麟胸口的嬌小人兒使盡力氣的把他朝門外推。
 
  "海雅格格,這可是‘我們'的房間喔!"思麟一面說,一面慢慢朝門外退,讓門外應侍的丫鬟們將他們的對話聽個一清二楚。
 
  "滾出去!你永遠都別想再踏進這房門一步!"
 
  這句嘶喊,連同重重的關門聲,一同被丟出門外,站在周圍的丫鬟們全噤聲不語,沒一個人敢看思麟一眼。
 
  "她方才說的話,你們全聽清楚了?"思麟悠哉的詢問四周的丫鬟們。
 
  "奴婢全聽見了。"每個人低頭回答。
 
  "很好。"這樣一來,休妻的名目可說是完全確立了。
 
  對不起了,海雅格格。為了彼此日後的人生著想,這招"長痛不如短痛",他不得不使出來。至少大家都不必再為了練馬術習狩獵的事上腦筋--他可以稟明皇上,他那精騎善射的新婚妻子已經歸回她娘家佟王府了。從此海雅不必再受折騰,他也可以擺脫這令他氣結的成親騙局。
 
  真是兩全其美,一勞永逸。
 
  思麟微笑著踱回他的書房。但是很奇怪的,他心底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悅,反而又凝重的晦澀。
 
  怎麼了?他不是早想把這椿婚姻解決掉,早點擺脫這份被人設計的牽絆?為什麼達到目的了,反而於心不忍?
 
  想想海雅毫無男女經驗的純純模樣,簡直蠢得讓他發噱。那種滿腦子少女情懷的天真格格,逗起來比以前經歷過的女人還有趣,也算是滿不錯的經驗吧。
 
  可是心裡從未有過的落寞又是從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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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雅當夜就高燒病倒。
 
  這場病來勢洶洶,搞得碩王府自一大早就一團亂。
 
  "太醫怎麼說?"碩福晉親自跑來海雅的房內探視關照。
 
  "啟稟福晉,太醫說二少奶奶只是受了風寒。大概是之前入浴未擦干頭發就直接入睡的緣故。"福姑站在一旁恭敬的回答。
 
  "是嗎?"碩福晉語重心長的歎了口氣,伸手探了探海雅的額頭。"那太醫開的單子裡,為何有治哮喘的藥方?"
 
  福姑立刻警覺,連忙跪下。"請福晉原諒!格格她......二少奶奶的確是自小就有哮喘的毛病,可是她只有在緊張或激動時偶犯而已,並非天生體質上的問題。"
 
  "是心病囉?"碩福晉輕聲一笑,滿眼無奈。
 
  "......是的。"真是個難以啟齒的回答。
 
  這下子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箭頭全朝一向就不知跑哪兒鬼混的思麟身上--他鐵定就是海雅犯哮喘的原因!
 
  "思麟這混小子......"雖然他也是碩福晉心上的一塊肉,但是成親以來,他一反常態的怪異行徑,實在令碩福晉難以理解。為何向來熱情如火、性子燦如朝陽的思麟,會變得如此陰晴不定。
 
  "阿......阿瑪......"一陣輕聲呢喃喚回碩福晉的注意力。
 
  "海雅,醒了嗎?"碩福晉關注的握著海雅發燙的小手。看她雙眼仍閉著,才知道原來她在夢囈。
 
  "我不嫁了......不要了......"海雅痛苦而細微地轉著腦袋,眼角泛出晶塋的淚光。
 
  "可憐哪,心肝寶貝。"碩福晉心都揪成一團。都已經進了碩王府的門,哪有歸回娘家的余地?"你受委屈了,額娘知道,額娘會為你作主的。"
 
  "額娘......"海雅緊蹙的雙眉漸漸舒展開來,本能地朝碩福晉握著她小手的方向弓身挨近,帶著淺淺而滿足的微笑再度墜入沉沉夢境。
 
  碩福晉看到海雅這般令人憐惜的模樣,無邊無際的母愛與疼惜之心頓時決堤,眼淚情不自禁泛濫出來。
 
  "海雅乖!額娘在這兒守著你,額娘保護你。"
 
  "福晉,二少奶奶自幼失恃,沒了母親,難免脆弱了些,還請福晉多多關照。"福姑邊說邊跪地磕頭。
 
  "好!好一個忠心的丫頭。"碩福晉抬手拭去了眼淚。"今後海雅就由我來護著,有我在她背後撐腰,諒思麟也不敢再辜負她一丁點!"
 
  看著碩福晉閃著銳利光芒的眼神和堅定的語氣,福姑自隨同海雅嫁過來的那一天,一直懸在半空中擔憂焦慮不已的一顆心,至此總算落了地。
 
  可是無論碩福晉如何差人傳喚、尋找思麟,就是沒人知道他人到哪兒去,直到日落西山,還是找不到他人影。
 
  碩王府正廳可是燈火通明、熱鬧非凡。
 
  "找不到思麟,今晚咱們也甭睡了,一塊兒等他吧!"碩福晉在大椅上幽幽品茶,冷冷說道。
 
  "什麼!?"一屋子的人不禁怪叫起來,只有思麟的大哥思麒在一旁冷笑無語。
 
  "出了什麼事啊?您干嘛這麼急著找二阿哥?"思麟唯一的寶貝妹妹亭蘭不耐煩的抱怨著。
 
  "還說‘出了什麼事'!"碩福晉神色平穩、語氣低沉,但一屋子的人都直到這是她動怒的征兆。"你們這幾個兔崽子會不知道思麟對海雅干了什麼好事?"
 
  "二阿哥會對海雅干什麼壞事?"從小嬌貴悍烈、又偏向思麟那方的亭蘭挺身抗辯。"二阿哥最近沒出外溜達,也沒去尋花問柳,天天陪著那個海雅騎馬游獵,把我丟在一邊,二阿哥有什麼地方對不起她的!"應該是對不起她這位寶貝妹妹才對。
 
  "叫她二嫂。"什麼"那個海雅"!碩福晉歎了口氣。
 
  "二嫂就二嫂!"標准的口服心不服。沒辦法,之前大哥思麒娶了個小她兩歲的大嫂,現在思麟又娶了個小她近三歲的二嫂。一群丫頭片子,輩分全爬到她頭上來了,不嘔才怪!
 
  亭蘭芳年十八,就已經覺得自己活像個古董級的老姑娘!
 
  "好了好了,你就讓孩子們各自回房去吧,思麟回來的時候自然會有人通報他來見你。"向來粗聲霸氣的碩王爺也有滿口無奈的時候。
 
  "我說王爺,"碩福晉擱下手邊的蓋碗茶。"你偏愛你的寶貝兒子我沒話說,可海雅也是你的兒媳婦。你不多關照她一些,難不成要等佟王爺上門興師問罪的時候才開始疼?"
 
  開玩笑!佟家目前運勢如日中天,半個朝堂上,三宮六院都是佟家的勢力范圍,碩王爺再英武強悍、再位高權重,也惹不起佟王爺這等人物。
 
  "你們這幾個服侍思麟的下人給我過來!"碩王爺大喝一聲,把忤在一旁聽命的下人嚇成一團,連忙上前跪下。
 
  "思麟平常待海雅如何?"碩王爺一副包公審案的威風架式。
 
  "啟......啟稟王爺,二貝勒待二少奶奶......很體貼。"
 
  "怎麼個體貼法?詳細說來。"碩福晉神色自若的吩咐著。她已經打定主義,非把他們小倆口之間的問題弄清楚不可。
 
  "二貝勒他......他平日待二少奶奶極好,甚至還公然打情罵俏。"
 
  "是啊,當時費英東大人也在場,二貝勒根本不避諱。"
 
  這是思麟平日的行徑沒錯,碩王爺得意洋洋的想著。他的大兒子思麒老成持重,個性冷酷嚴苛,的確是塊成大器的材料。但他就是比較偏袒風流倜儻,卻又能領兵作戰、屢建奇功的二兒子思麟。
 
  還是思麟比較有乃父之風!碩王爺嘴角開心的揚著,根本沒注意到福晉早就挑高了左眉冷冷地盯著他看。
 
  "而且自從皇上下詔,此次秋狩破例允許女眷參與,二貝勒就天天陪著二少奶奶練習騎射,免得她與皇上愛妃比射較勁時出了岔子。"一名下人恭敬答道。
 
  比射較勁?
 
  所有的人一聽,臉都沉了一半。大家都明白這是豫王府宣慈貝勒在報復思麟失約,故意下此毒計困死思麟。那麼嬌貴體弱的白玉娃兒,怎麼可能會是騎射好手?這是連一般村夫民婦都知道的事,卻沒有人敢在朝堂上提出來抗辯。
 
  誰敢掃皇上的興?誰敢與豫王爺對立?所有的人也只能"很抱歉"的站在一旁,看思麟的好戲。
 
  碩王爺冷哼一聲。"我聽來聽去,根本聽不出思麟有什麼地方對不起海雅。疼她寵她,還替她背了個大麻煩也毫無怨尤。倒是這個佟家丫頭,你看她是怎麼待我們家的思麟的!"
 
  真想一把掐死這個混帳老頭!碩福晉面色平穩,額上的青筋卻已微微浮起。她硬是壓抑了火氣繼續盤問,"那思麟與海雅昨夜是鬧了什麼事?怎麼會留海雅一個人在屋內,發燒昏倒了大半夜才被丫鬟們發現?"
 
  "這......其實......"跪在地上的下人們都支支吾吾,不敢講明。
 
  碩福晉察覺事情恐怕沒那麼簡單,說不定昨夜海雅發病只是冰山一角,事實上大有隱情。
 
  "直說!"冷然淡漠的一句,從一直保持沉默的思麒口中吐出。
 
  "其實......二貝勒和二少奶奶到目前為止從未同房。"
 
  "什麼?"碩王爺轟然一吼,一屋子人的耳朵全被震得嗡嗡作響。"成親到現在還未同房?"
 
  "這麼重要的事,你們竟然沒來通報?"連碩福晉都忍不住動怒。擱在桌上的手已經握成拳頭,氣得發抖。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一團下人拼命磕頭求饒,其中一個地位較長的僕役冒死說出原因。
 
  "稟福晉,是二貝勒要我們保守秘密。二貝勒說二少奶奶初為人婦,對碩王府的人事物又不盡熟悉,和她以往過的格格生活完全不同。二貝勒不願強人所難,一直在包容退讓,只等二少奶奶能有誠心接納他的那一天。可是昨兒個夜裡大伙全都親眼瞧見了,二少奶奶又推又罵的把二貝勒趕出房門外,根本不讓二貝勒進房去。"
 
  "豈有此理!"碩王爺拍桌咆哮。"思麟娶她回來,本來就是為了傳宗接代,又不是娶她回來當尊佛像,擺在府裡膜拜供養。這種媳婦不要也罷!"
 
  "對!叫她滾回佟家去!"亭蘭附議。
 
  "謎底......已經全部解開了。"碩福晉瞇起神秘而不可測的雙眼,仿佛已經看穿了某件大家尚未明了的秘密。
 
  "什麼謎底不謎底的,錯的人根本就是海雅!"亭蘭站起身來為二阿哥伸張正義。"連下人們都看得一清二楚,二阿哥是如何的委屈求全。他卻在我們面前一樣嬉笑打鬧,誰知道他心裡有多苦啊!那個海雅小病一場就哀哀叫,想要博人同情。額娘,您根本被她騙了!"
 
  有其父必有其女,亭蘭和碩王爺已經站在同一陣線。
 
  "叫佟王爺把他這無理取鬧的格格帶回去,好好管教!"
 
  "這就著了思麟的道!"思麒冷然一笑,說出了一句令全場安靜的話。
 
  他和弟弟思麟同在一個娘胎裡待了九個月,思麟在使什麼花招他會不清楚?這招瞕眼法他打從一開始就識破了。怎麼可能在大喜當日還寧死不娶的思麟,會突然改變態度,對海雅格格溫柔寵愛、包容退讓?這其中必定有詐。
 
  原來思麟的目的就是要讓大伙對他不值,主動提出叫海雅滾回佟家的意見,讓他來當無辜的受害者!
 
  識破這個謎底的另一個人,就是碩福晉。
 
  "這下子怎麼收拾?"碩福晉話中有話的刺探思麒。
 
  "我來處理。"思麒輕松俐落地答道,臉上卻深沉冷冽的漾起詭異笑容。"我會讓他們倆難分難捨一輩子。"
 
  一定要讓思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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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失約的報應馬上降臨。
 
  思麟伏在花廳的小桌上,真個是欲哭無淚。
 
  "我怎麼這麼歹命......"他從前兩天得到"報應"的消息,就一直這樣--有氣無力的哀哀鬼叫。
 
  "思麟小弟,難得咱們哥兒們三人團聚,別擺出個窩囊相,看了教人失望。"
 
  三個健碩俊郎的男子同坐花廳一桌,其中最為年長而嚴峻的赫蘭泰忍不住開口抱怨。思麟這副落魄的德行,和他之前在戰場上驍勇善戰的神采,的確判若兩人。
 
  "是啊,思麟。"費英東連忙打圓場。"赫蘭泰從關外趕回來,可不是為了探望你這副模樣!"
 
  "那你們教教我該怎麼辦吧!"思麟這輩子從未如此"楚楚可憐"過。"要我領兵作戰,我可以輕輕松松的殺對方個片甲不留。可是要我教一個連馬都沒碰過的女娃兒騎射,而且還得變得‘精通騎射',不如一刀殺了我還比較痛快。"
 
  赫蘭泰與費英東一臉無奈,差點也吐一口氣,加入思麟的"歎息"合唱團。
 
  這個報應的確來得辛辣。
 
  由於當今皇上酷愛騎馬打獵,當年太祖亦是以弓馬定天下,便詔告諸宗室子弟,不可不習騎射,以免長年疏懶逸樂,漸漸忘了自己的祖宗根本。
 
  秋季狩獵,便是宗室子弟的年度大事之一。
 
  通常行圍狩獵,為滿族男子一展身手、活絡筋骨的機會。當然,也少不了一些政治暗盤的籌碼在運作。今年不知是哪個人提的餿主意,建議皇上試試宗室女眷也參加狩獵,一展馬上英姿。巧的是,目前甚受皇上寵愛的妃子正是騎射好手,這一建議,不僅讓她有展現英武不讓須眉的機會,皇上也可以以此刺激那些愈來愈腐敗、軟弱的宗室子弟。二話不說,皇上立即應允。
 
  可怕的是,那位某人隨後使出的撒手!
 
  傳聞碩王府二貝勒思麟日前迎娶的佟王爺麼女海雅格格,精騎善射、技高藝神。不知與皇上愛妃相競圍獵,哪一方會得勝?
 
  這要命的一步棋,活活將死了思麟!
 
  這連想不不用想,當然是皇上的愛妃贏--誰敢得罪皇上手中捧的寶貝!但是謠言已興,海雅既然成為技藝超群的馬上英雌,就一定得輸得十分技巧且輸得漂亮。這其間功夫的拿捏與馳騁間流露的架式,除非是個中高手,一般粗通騎射的人鐵定拿不住個准兒,當場穿幫!
 
  更何況海雅格格是出了名的嬌弱體質--活脫脫的運動白癡!
 
  "我是作了什麼孽啊......"思麟又趴回桌上哀號。
 
  "誰教你失約!"
 
  赫蘭泰由邊關返回京師之後,便從費英東那兒得知思麟"一不小心"放豫王府貝勒鴿子的事。他實在不敢相信,半年多前還和他同在戰場、勇武神智的一代"將才",竟會做出這等荒唐莫名的"醬菜事"!
 
  "閒話休提。思麟,我和費英東此次返京,一來勢向皇上復命,二來勢特地向你恭賀以及......"赫蘭泰蹙起了眉頭,頓了頓才開口:"辭行。"
 
  "辭行?"思麟赫然驚醒。
 
  "只怕這一別,今生恐怕沒有機會再相見。"費英東淒然一笑,"即使再見,咱們或許早已白發蒼蒼,子孫滿堂了。"
 
  "為什麼會這樣?"思麟的臉上一片驚愕,像是由一個惡夢掉入另一個惡夢中。"我們不是才剛平定了西北的准噶爾之亂,局勢早已穩定。你們為什麼還要出關遠征?"
 
  "不征也得守啊。"赫蘭泰也不過二十八歲,長思麟兩年,但長期的戎馬生涯,使他比思麟更加沉穩老練、深謀遠慮。"我們是平定了噶爾丹叛變,但斬草未除根。我和費英東已確定會在邊關戍守一輩子,才特地來見你最後一面。"
 
  思麟張大著琥珀色的雙眼,想說話,卻又不知能說些什麼。
 
  他就要失去最要好的兩位戰友。
 
  他不可能像赫蘭泰及費英東一樣,了無牽掛的就遠赴戍沙場。他還有父有母兄長弟妹,還有新婚的妻子,及一生也用不掉的世家大族貴冑身分。他或許也想隨他們而去,但現實的環境卻牽絆著他,不容他如此隨性。
 
  "思麟,我准備好了,我們走吧!"
 
  一個雪白嬌小的身影闖進了花廳,清脆稚嫩的嗓音略帶幾許笑意。海雅一身月白色的清麗騎獵裝扮,蹦蹦跳跳奔進來,頭飾上的瑪瑙瓔珞叮當作響,閃閃發光的晃蕩著,更添嬌艷,頓時滿室燦爛明亮。
 
  "少福晉吉祥。"赫蘭泰恭恭敬敬的起身拱手。
 
  "我的老天爺!"費英東張大嘴,"哇"的低歎老半天,"那天客棧的賣唱女子說的真沒錯,小嫂子真個是水做的玉人兒!"
 
  "小心口水!"費英東身旁傳來思麟一句醋味十足的低語,"你當我們是要去郊游踏青啊,小格格?我可是冒著丟腦袋的危險,訓練你騎馬狩獵耶。"奇怪,本來是想狠狠不屑她的"沒常識"一頓,怎麼一看到她甜美可人的模樣,自己的口氣就先"變節"--活像是他平日哄騙女人的語氣。
 
  "這樣好看啊!"費英東這笨家伙還在忘我的贊美著。
 
  "不不不,我去換掉好了。"難得有機會可以和思麟在一起,海雅說什麼也不許自己有哪裡讓他不滿意。
 
  "喂,我沒有......"思麟連忙喊道。
 
  海雅轉身沖出花廳的身子,突然被背後一只大掌扣住肩頭,阻止她奔回房間的步子。
 
  "少福晉留步。"赫蘭泰的手腳向來比嘴快,他線條剛毅的臉頰露出淺淺的笑紋。"今日不只思麟訓練你,我和費英東也乘機做個順水人情,陪你一塊兒練習。"海雅被赫蘭泰大手輕輕一推,就陷入一個偉岸厚實的溫暖懷抱裡,還沒來得及反應,只看見赫蘭泰與費英東跨出廳外的背影。
 
  "走吧!小嫂子。"費英東開懷的回頭大叫。
 
  "好......"還沒"好"完,她正准備跟上前去的身子,又被拉回身後寬闊的胸膛裡,跌個滿懷。
 
  "好你個頭!"她又不是費英東德老婆,干嘛對他言聽計從?"我方才叫活骷髏幫你熬的藥膳吃了沒?"思麟低頭對靠著他胸膛抬眼望他的海雅問道。
 
  "吃了、吃了~"海雅根本沒吃。
 
  "嗯?"他瞇起了十分可疑的雙眸。"是誰吃的?該不會是你拿藥膳去喂骷髏了?"
 
  "耶?"他怎麼會知道?海雅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轉了個方向,避開他的視線。"怎......怎麼會呢?"
 
  十足十的作賊心虛!
 
  "我檢查看看就知道你會不會。"
 
  怎麼檢查?難不成要挖肚剖腸?
 
  海雅正疑惑著,抬頭想開口詢問時,突然兩片熾熱的唇瓣覆上她的嘴。剎那間,她腦袋裡一片亂七八糟,根本轉不回來,又隨即化為一片空白。腦中空白,唇齒間的感覺卻突然敏銳起來。
 
  思麟溫潤的舌尖探入她的雙唇間,他帶著懾人的男性氣息,一陣一陣地拂過海雅臉龐。結實的擁抱以及唇與唇之間摩挲的柔嫩觸感,消蝕她所有的力氣,柔弱無力的攀附在他胸膛與健臂之間。
 
  怎麼會有這麼......奇妙的感覺?
 
  海雅只覺得自己愈來愈無力,仿佛化成輕飄飄的棉花球,但體內又好象有某種陌生而危險的感覺在燃燒著,令她渾身燥熱。有點怕,可是......又期待這種奇妙的感覺持續下去。
 
  "看吧,我就知道。"
 
  啊?什麼?海雅像是喝醉酒似的,神情恍惚的在他懷中抬眼疑惑著--思麟剛剛是不是有開口說話?
 
  "小騙子!"思麟大手捏著她的臉頰,邪氣十足卻自信滿滿的哼聲笑道。
 
  "好痛!別捏別人臉啦!"海雅的粉拳老實不客氣的往思麟身上捶去。
 
  小丫頭總算回神了!沒經驗的小姑娘也敢跟他這位大情聖斗?"下次再讓我發覺你沒吃藥膳就想出外活動,小心我親自用嘴灌你吃下去,否則不准出門!"
 
 
  "啊!不......不要臉!你......你這個下流胚子......喂,你要拉我去哪裡?"罵都還沒罵完,思麟就像一陣旋風似的,把她"刮"向院外林子裡。
 
  "去騎馬!"搞什麼鬼?她以為今天全副武裝的騎獵打扮,只是為了秀給大家看哪?"今天要是不給我練出點成績來,你就等著領死吧!"
 
  真的假的?海雅看著雙眼冷冽卻嘴角帶笑的思麟,額角忍不住滲出冷汗。到目前為止,她還是不太清楚自己的丈夫到底是什麼樣的怪物,有時候說說笑笑、打打鬧鬧,有時候卻又是說笑變辛辣,打鬧變火大,讓人根本猜不透他到底是在開玩笑,還是真的在放狠話。
 
  "啊--"
 
  一個拔尖的女高音霎時嘶吼,林子裡的鳥雀嚇得四散紛飛,就連遠處的院落也隱約傳來杯盤不小心被摔碎的聲響。
 
  "你......你......"思麟"你"了半天,還是眼冒金星,兩耳發痛,不住的嗡嗡作響。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海雅又哭又叫的死命抱著思麟,躲在他背後拼命搖頭。
 
  "不要......什麼?"思麟用力甩甩頭,好不容易才把耳朵裡尖銳的余音打散,正想上前安撫兩匹受驚亂跳的馬兒,卻被身後嬌小的身軀死纏不放。"你在搞什麼?"
 
  思麟覺得背部一小片濕意逐漸泛濫,才擔心的轉身回摟著她--哭得淅瀝嘩啦的娃娃臉,萬分可憐。
 
  "怎麼了?"
 
  "不要......我不要了!"她的肩頭還是不住的抽動著,顯然是被嚇壞了。
 
  "不要什麼?"思麟朝她身上及前後左右環顧一遍,"有毛蟲或樹梢上的小東西掉在你身上嗎?"
 
  這是常有的事。掉在他身上,頂多拍拍了事。掉在女人身上,就免不了一陣呼天搶地,又跳又叫了。
 
  "好可怕!"她嚇得直發抖,眼淚掉不停,"把它們趕走!快把它們趕走!"
 
  "好好,我來趕走......"他拗不過海雅哭著哀叫的可憐相,正打算奉命行事,才赫然發現她指著要他趕走的東西--"你......你要我把馬趕走?"
 
  "對!對!快叫它們走開!"眼見思麟更走向馬兒一步,她馬上往後跳兩步,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喂,大小姐,把馬趕走,我們騎什麼呀?"開玩笑也該看場合吧。要是不在秋狩之前把她惡補成騎射高手,他的官職和腦袋就沒了!
 
  "不要!不要!我寧死不要!"海雅全力抵抗思麟拖著她往前走的手臂,整個身子死命向後拉扯,幾乎要蹲到地上去了。
 
  "我拜托你別再亂叫!"他一手拉她,另一手忙著捂耳朵。兩匹駿馬也是嚇得魂飛魄散,揚蹄狂嘯。
 
  "阿瑪!阿瑪!我不要,快來救我!"
 
  真是聲聲含淚,句句泣血,連老子也搬到嘴邊遙遙呼喊。
 
  "二貝勒,二少奶奶,發生什麼事了?"一群家僕十萬火急的自遠方宅院奔來。
 
  "先把馬兒都穩下。"思麟連忙發號施令。他一直想先去把馬匹拴好,免得危險,可是又不能放開海雅,否則她一定會重心不穩,摔個四腳朝天。但她駭人又震耳欲聾的哭喊,實在令他腦門一陣暈眩。全部的事情爆發在剎那間,他簡直六神無主,手忙腳亂得一塌糊塗。
 
  領兵作戰都沒有這麼恐怖!
 
  "思麟,怎麼回事?"費英東和赫蘭泰同時駕馬奔來,大老遠的就聽見海雅慘烈的哭喊,應聲而至。
 
  "走開!不要過來!走開啦!"
 
  海雅又一陣泣血狂嘯,驚到了費英東和赫蘭泰的坐騎,立刻揚蹄大鳴,嚇得兩人連忙拉韁呼喝,鎮住馬勢。原先准備給海雅和思麟駕馭的兩匹駿馬,在僕人拴繩時,一個不小心全給海雅嚇到,脫韁狂奔。
 
  一下子寧靜的林子兵荒馬亂。鎮馬的鎮馬,追馬的追馬,拉人的、堵耳的、哄騙的、安撫的、咒罵的,一片沸沸揚揚,熱鬧非凡。
 
  正在遠方正廳裡品茗的碩王爺與碩福晉一邊喝茶,一邊疑惑著--
 
  "今兒個有什麼慶典活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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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天騎射惡補下來,思麟已經癱在床上,動彈不得。
 
  "我投降......"像是臨終前奄奄一息的遺言,思麟無力的對床邊的費英東及赫蘭泰歎息。
 
  他們兩人也好不到哪裡去,全瘦了一圈。
 
  "明日我和費英東就要啟程赴邊關,今後調教海雅格格馬術的事,你一個人多擔待了。"赫蘭泰語重心長的拍拍思麟肩頭。
 
  "馬術?"思麟忍不住悲從中來,雖然掉不下淚,卻也萬分哀切。"這五天來連馬都騎不上去的人,還談什麼馬術?"
 
  床邊的兩個男人無言以對,幸好自己不是當事人,逃回邊關戍守一輩子變成他們此刻最大的心願。
 
  "哎,以後記得有空到我的墳上上香,或在邊關替我祭一祭吧,省得我一人在地下孤單。"思麟雙手交疊在胸前,抱定"提頭見皇帝"的必死決心。
 
  "海......海雅格格呢?"費英東連忙轉移注意力,否則所有人同時都會陷入思麟死寂世界裡。
 
  "不知道,我不認識這個人。"躺在床上閉目裝死的思麟喃喃低咒,眉頭皺成一堆。
 
  "二貝勒,大事不好了!"兩名僕人沖進來跪下報告,"二少奶奶偷跑進馬廄裡,我們......阻止沒用。請二貝勒......"
 
  僕役們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可見事態嚴重。
 
  "她干什麼?難不成她想宰了我的馬兒們?"思麟霍然從床上躍起,威風八面、殺氣十足的矗立在僕役跟前,"她敢宰了我的馬,我就宰了她!"
 
  嘶吼聲剛結束,思麟人就消失了,在場的人全都愣了一會兒,反應不過來。
 
  "真是愛馬成癡,箭步如飛啊!"費英東不得不佩服,前一刻還躺在床上當死人,下一刻就跳起來化為風馳電掣的暴雷。
 
  "糟了,費英東!"赫蘭泰第一個察覺苗頭不對,"劍!思麟的劍!"
 
  費英東赫然驚覺,"他把劍帶走了?"牆上掛劍處的確一片空白,他連忙高聲怒喝:"快去阻止二貝勒!"
 
  僕役們邊起身邊磕頭的"喳"了聲,又喘得半死地開始奔走,卻在抬眼向前奔跑的剎那,看見費英東及赫蘭泰往馬廄火速趕去的背影。
 
  "哇,真是好身手!方才還站在房裡,怎麼我們才剛跨出來,他們就已經跑道老遠去了?"
 
  "是啊,身手真好。"
 
  說著說著,僕役們愈跑愈慢,安步當車,乘機休息喘口氣。格格貝勒們的事,就讓身手非凡的人去解決吧!
 
任何人不得未經原作者同意將作品用於商業用途,否則後果自負。
 
  "二少奶奶,求求您快出來吧!"
 
  "格格,您不會是玩真的吧?"
 
  僕役們在馬欄外左一句、右一句,連福姑也苦苦哀求,可是就沒人敢向思麟的火紅鬃馬"飛焰"靠近,偏偏海雅正畏畏縮縮的站在它後面。
 
  "只要......只要拔一下,根本不可怕!"海雅站在飛焰不住所有甩蕩的馬尾後,喃喃地自言自語著,說了一大堆不知道是哄馬還是哄她自己的話。
 
  "二少奶奶,您到底想做什麼?奴才替您做不就成了?"要是海雅有什麼閃失,這票奴才們鐵定"殉職"。
 
  "不行,一定要我自己來,否則會......啊--"
 
  話還沒說完,海雅就被飛焰突然向後磨蹭的後腿嚇得哇哇大叫,抱頭蹲在地上掉淚,瑟縮成一個小人球。
 
  "二少奶奶別叫!千萬別叫,會驚動到馬兒。"馬欄外一大票冷汗如雨下的僕役們噓聲連連,示意她要保持安靜。
 
  海雅一邊掉淚,一邊緩緩抬頭看著她眼前甩蕩著的馬尾,"一、兩根就好......我只要拔一、兩根就好......"
 
  她一咬牙,下定決心,勇敢伸手朝馬尾抓去,方才叫她安靜的下人們反而臉色慘白的狂吠起來。
 
  "二少奶奶,別動手!"
 
  "二少奶奶!"
 
  一陣突來的刺痛自飛焰尾上傳來,痛得它前腿一揚,暴怒狂鳴,隨即後腳猛烈的朝後蹬去,直踢往海雅腦門的方向。
 
  一個閃電般的黑影將海雅撞到老遠的草堆裡。飛焰凶猛的一記後踢落空,卻仍暴怒的狂嘯著,幾乎要破欄而出。
 
  "嗚--靜下來,飛焰!"一只大手連人帶聲的趕到,一把揪住飛焰的馬韁,制住它不放。
 
  "赫蘭泰大人!"下人們全躬下身來。
 
  救星駕到!
 
  原本怒氣沖天,如烈焰燃燒的火紅鬃馬,在赫蘭泰老練的操控下,漸漸穩住了脾氣,卻仍被他手上的韁繩緊緊扣住。
 
  "發什麼愣!"沒見過這麼笨拙的僕役們,費英東不悅的指揮著他們。"還不快燒盆水到二貝勒房裡,等著替他沐浴更衣,清理干淨?"
 
  下人們連忙應聲退下,各自做各自的事去,還不忘偷偷瞄一眼剛剛沖倒海雅的那道黑影。
 
  "思麟?你怎麼在這兒?"原來方才把她撞得七葷八素的不明物體就是思麟,現在正摟著她,閉眼皺緊眉間,咬緊牙關、青筋爆突的和她躺在草堆裡,狼狽不堪。
 
  "你到底想怎麼樣?"思麟連眼睛都不張,蹙著眉頭硬把話從齒縫間推出來--根本連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再甜美可人、再純真靈秀也沒有用,他的容忍限度已經瀕臨爆破邊緣。
 
  "啊,你看!我真的辦到了!"海雅躺在他身側,開心而興奮的嚷著:"我拿到了!是我親手拔的耶!"
 
  拿到什麼?思麟忍不住好奇的偷偷張開眼睛瞄了眼--
 
  差點氣絕!
 
  "你好死不死驚動一屋子人,就是為了讓大家來看你拔馬尾玩?你知不知道這樣做會出人命?你知不知道這樣做飛焰有多痛?"
 
  不行了,對女性在尊敬、在客氣,也總有個限度,現在這個限度已經崩潰!尤其是這個他根本不想娶進門的格格,竟敢欺負到他的寶貝飛焰頭上!
 
  "我......我不知道它會痛啊......"本來是想理直氣壯抗辯--她才不是因為好玩才拔馬尾,隨即卻被思麟的那句話點醒:馬兒會痛!
 
  "我向它道歉......對不起。"她囁嚅的朝飛焰的方向點點頭,算是了事。"可是,思麟,你知道嗎?這個......"
 
  "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知道愈多,麻煩愈大!
 
  海雅難以置信的看著他閉目惱怒的神情。從沒有人對她如此輕蔑冷漠!從小她就是佟王爺的心肝寶貝,又長得一副白淨清麗的可人模樣,個性乖巧又溫柔婉約......好吧,"至少"她覺得自己滿乖巧、滿溫柔婉約的,誰捨得用那不屑的態度對待一尊嬌貴甜美德白玉娃兒?
 
  更何況她千辛萬苦爬進馬廄裡拔馬尾,全是為了他!
 
  "好,你不想知道我就不囉唆了。"賭氣的意味十分明顯。海雅奮力自草堆裡爬起,滿頭滿身的稻草和馬尾,怎麼拍也拍不掉,反而嗆得咳嗽連連。
 
  "我警告你,你想玩、想鬧盡管隨你去,但是如果你再敢惹到我頭上來,或者再動飛焰一根馬毛,你就准備收拾行李滾回佟家去吧!"思麟起身坐在草堆上冷言威脅。
 
  "思麟?"費英東不禁嚇了一跳。別說大情聖思麟從不對女人說重話,就算是一般人,哪有對自己新婚妻子如此出口毒辣的?
 
  滾回佟家?海雅再遲鈍、再安慰自欺,也沒有辦法掩掉心中強烈而鮮明的意念:思麟打從心底就不想要她!縱使父母之命難違逆,逼得他不得不成親,但天下多得是成親之後慢慢培養出感情的佳偶。可是思麟連"培養"一點感情的余地也不給,排斥她的人,甚至她的心意。
 
  那他為什麼要在她打扮得嬌艷動人時,流露贊賞而寵溺的迷人笑容?為什麼要對她偶爾突然來個摟摟抱抱?為什麼吻她?剛才又為何拼命救她逃離馬蹄下?
 
  干脆讓她被馬踢死不是更好?也省得淪落如此無地自容的下場。
 
  "我知道了。"海雅抖著嬌小的身子,死命的握緊小手,硬是不肯讓眼淚掉下來,可是顫巍巍的聲音完全洩漏她內心所受的傷害。
 
  一個轉身,海雅低著頭向馬廄外沖去,擦撞到費英東之際,甚至連看也不看他,停也不停。
 
  "追上去!"
 
  費英東還在傻愣愣地望著海雅背影大發同情時,赫蘭泰這一句話立刻點醒他,他隨即大步朝海雅追去。
 
  海雅由他搞定,思麟那兒,就交給赫蘭泰處理。
 
  "海雅格格,你等會兒!"三兩個箭步,費英東就在小跨院的廊上逮住她。
 
  "不要看我!"海雅一邊叫著,一邊轉身背對費英東,面對著廊邊角落低頭沉默。雖然看不見她的表情,卻聽得見隱約傳來欷歔的聲音。
 
  "好,我不看。你就背對著我,沒關系。"好歹人家也是位格格,這點自尊也不體諒的話,做人未免太狠心。"我只想問你拔飛焰的馬尾的原因。"
 
  "因為好玩。"
 
  費英東愣了一愣,隨即明白。
 
  "才怪!你別因為思麟誤以為你是因為貪玩而拔馬尾,你就順著他的意思,背負莫須有的罪名。"他那時旁觀者清,當然看得出海雅拔馬尾絕不是出於惡作劇。
 
  "思麟是我丈夫......他說什麼就是什麼。"誣賴她是因為貪玩而惡作劇,就當作她真是這樣吧!
 
  費英東看她漸漸挨向牆角黑暗角落的背影,長長的歎了口氣。
 
  "小兄弟......我可以這樣叫你嗎,格格?"
 
  海雅微微抬起頭來,"嗯"了一聲。
 
  "咱們初次在客棧見面時,是你挺身與思麟對立為我打抱不平,現在換我這個大哥哥來替你打抱不平,好不好?"
 
  海雅漸漸轉向費英東,兩頰掛著串串淚珠,杏眼圓睜的盯著彎下身子與她平高的親切面容。
 
  "哥哥......哥哥......"她的眼淚倏地再度泛濫,"我好想回哥哥身邊,想回阿瑪跟前,我好想回家!"
 
  看著清艷嬌弱的少女無助的在眼前突然放聲大哭,費英東的同情心霎時決堤,抱著她又愛又憐的拍哄著。
 
  "乖,乖!哥哥知道。"
 
  就像是哄自己寶貝的小妹妹似的,費英東一直守著海雅,讓她盡情哭個夠。至少現在的他們是哥哥與妹妹,不必在顧忌格格的尊號與顏面,可以把所有的委屈和孤單徹底傾洩。
 
  直到日落西山,暮色沉沉,她才緩下了情緒。
 
  "看,晚飯的炊煙。"費英東摟著海雅,同坐在小跨院台階上,"在沙場上看到煙,會讓我警覺敏銳得像只貓;回到繁華京師看到煙,只會讓我垂涎三尺,餓得像只豹。"
 
  "這只豹的叫聲好怪喔!"海雅一只小手指截著費英東不停咕咕作響的肚皮,兩人隨即開心的哈哈大笑。
 
  "咱們各自回去吧。你最好留在房裡用膳,不然你的眼睛又紅又腫,丑死了,會嚇壞所有人的。"
 
  "啊?真的很丑嗎?"海雅連忙跳起來,四處找尋可以照一照的東西。
 
  費英東哇哈哈的牽起她的小手,帶她走回正院。"唬你的啦!你怎麼會丑?可愛的姑娘哭得再傷心,還是很可愛的。"
 
  海雅立刻被他坦然的贊美逗得開心不已,也稍稍放了心。
 
  "哥哥我明早就要和赫蘭泰離開京師了,有些話我想先和你說清楚。"
 
  海雅跟著他停下腳步,用十分信賴而純真的明眸盯著他,乖巧的等著他的訓誡。
 
  真是惹人憐愛!費英東輕歎一聲。搞不懂思麟發了什麼神經,向來招蜂引蝶的二貝勒,應該會很高興自己娶了個嬌美靈動的新娘,怎麼會一反常態的冷淡起來,還喜怒無常?
 
  "思麟有些很奇怪的毛病,也是他的弱點。只要你掌握好這些弱點,討好思麟便不是難事。"
 
  海雅聞言,耳朵都豎起來了,兩只大眼燦燦發光,像看到寶似的。
 
  "首先,千萬別做男兒打扮。思麟對女人向來比較客氣,如果面對的是男兒樣的人,他可就處處不留情面了。"尤其是他恐怖的惡作劇。
 
  難怪!上回她假扮男兒身時,被思麟冷言冷語、針鋒相對,一換回女兒裝時,他立刻轉怒為笑、百般柔情。
 
  "其次,要多和他的家人親近。但是思麟的雙生哥哥思麒是他的頭號天敵,相處時你要多加小心。"
 
  "嗯。"海雅認真而用力的猛點頭。
 
  "再來,也是最後、最重要的一點。"費英東嚴肅而關切的盯著她半晌不語,她也鄭重其事的仔細聆聽,懇切受教。"海雅,你對他要像對待你哥哥、阿瑪一樣。雖然思麟的性子太奔放、太豪氣,但他是你丈夫,今後疼你愛你、分享你歡喜悲傷的,不會是你的父兄,而是思麟。他在怎麼狂傲不羈,也敵不過一顆真心--全心全意愛他的心。他才是你應該哭訴、應該倚靠、應該坦白的對象。"
 
  費英東頓了頓,摸摸海雅的腦袋笑著,"聽我的話准沒錯!哥哥我和他相處的時間可比你久哩,他的底細我怎麼會不清楚?"
 
  海雅努力把感動的眼淚止在眼眶裡,硬是開朗明亮的對費英東笑著點頭,"我一定會乖乖聽話的!"
 
  "嗯,很好。咱們回去吃飯吧!"
 
  "好。"
 
  於是一高一矮的兩條人影,手牽手、心連心得朝正院走去。
 
  "費英東,你真是個好哥哥,難怪沒有女人要!"海雅嬌美的聲音突然說道。
 
  那條高瘦的人影立刻跌了個踉蹌--
 
  一個只適合當哥哥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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