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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蘭京 - 《豪情貝勒》《全文完》

豪情貝勒 作者:蘭京

  什麼時候佟家格格不再是"木頭格格"啦?什麼時候"完璧歸佟"的計畫不再吸引他?唉!誰教她是"死人哥哥"硬塞給他的新娘,否則他們倆也可以做對令人稱羨的佳偶吧!有哪個正常人會高興被打鴨子上花堂成親?更何況是豪情滿胸、憐香惜玉的瀟灑貝勒爺。脖子上套了根繩子要他再怎麼馳騁沙場,因為偽善京城要大鵬鳥怎麼展翅高飛,嗚呼哀哉!有個臭老大當他分身就夠倒楣了,現在又無端栽個"兒女私情"讓他郁卒透頂。一大堆"欺君罔上"的大帽子猛往他頭上扣,實在是壯志難伸、虎落平陽被"媒公"欺哪!面對號稱"白玉娃兒"的娘子他該碰不該碰?唉呀呀,沒到豪情貝勒也會落得這等下場--想愛卻不願愛,要愛又不能愛,真是折煞人哪......

續一簾惡夢

  我還是不會寫序!
 
  到目前為止,仍未發現市面上有《如何寫序完全手冊》之類的書,因此,如何寫序依舊是我心目中本世紀最離奇的難題。這是一個連福爾摩斯及金田一都無法解開的世紀之謎。
 
  許多讀者來信中都提到,看到我上一本書《少女新娘》的序文,覺得不可思議。寫序真有這麼難嗎?
 
  至少對我來說,寫序真的、真的、真的滿難得--好比叫狗去飛一樣的困難。
 
  不過寫到這裡,我要感謝所有來信的讀者,因為你們的來信提供了很好的話題,讓我填了不少版面。OK,咱們再同心協力的繼續胡說八道下去吧!
 
  再次感謝你們,謝謝!
 
  不知不覺中,兩行清淚潸然滑下蘭京的臉頰,拭淚的雙手微微顫抖,但感泣中的我依然微笑,一方面是慶幸讀者們的來信贊助了哈啦的題材,另一方面則是為自己不要臉的功力感到欽佩。
 
  羅馬不是一天造成的,蘭京不要臉的功力也不是光靠一、兩本書練就成的。
 
  這本《豪情貝勒》尤其不要臉!
 
  吾輩為文,雖無法"以文載道、安邦定國,教化人心於字裡行間",也應以孔孟精神為傳承,簡重典雅、法度嚴謹,或者至少也該"上以風化下,下以風刺上,主文而譎諫,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才對。
 
  我卻以一個不要臉的男人為主角,替他寫了一本部要臉的情史。
 
  蘭京該去警政署掃黃單位自首--污染善良社會風氣!
 
  其實書中有些人生經歷,確實是我的親身經驗。當我遭遇之時,覺得轟轟烈烈,是人生中最艱苦卓絕的關卡。如今事隔多年,下筆行文時反而坦坦蕩蕩、風清雲淡。
 
  但我所謂的親身經驗,絕對不包括本書中那些下流又搧情的部份!那些不要臉的調情場面蘭京根本沒碰過,那些傷風敗俗的內容蘭京絕對是不屑、絕對鄙視的,只是偶爾會有一點點期待、一點點幻想......
 
  我想我真的該去自首了。
 
  原來蘭京的頭殼裡裝的不僅是一堆漿糊,而且還是以"黃色廢料"制成的漿糊。這種人也敢鄭重聲明自己仍是待字閨中的清純玉女?
 
  清純"欲"女還差不多!
 
  但是,或許有種渺茫的可能性--說不定《豪情貝勒》一點也不下流、一點也不搧情,只是我想太多了。其實《豪情貝勒》非常的古典風雅、保守端莊,反應人性的淳樸、友情的光明可貴、愛情的貞潔與崇高、親情的溫暖與光輝......
 
  各位讀者,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人會犯錯並不可恥,可恥的是明知自己有錯,卻還死命找借口掩飾。
 
  蘭京現在倍覺可恥,羞愧得無地自容。
 
  恕我就此告退,我要徹底反省自我,考慮看看要不要痛改前非。本書序文就此告一段落,我已經沒臉再寫下去了。
 
  多謝諸位看倌的捧場,今兒個在下的漿糊腦袋提早打烊。
 
  欲購漿糊,下回請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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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碩王府二貝勒思麟的婚禮是如何如何的陣容浩大,不必多說,反正一定很豪華就是了。倒是他娶進門的佟家格格,可能得先介紹一下。
 
  思麟的雙生哥哥,大貝勒思麒,對佟家格格的看法十分精簡--會如此急著嫁女兒,一定有隱情。會如此堅持,硬要把女兒嫁進碩王府的,更是可疑。
 
  不過,不管佟家格格是智障、瘸腿、其貌不揚,還是虛榮浪蕩、狡猾奸詐,這都不成問題。
 
  反正新郎是他弟弟,又不是他,他當然"不成問題"!
 
  到底佟家格格是怎麼樣的小姐?
 
  溯其宗族,佟王府家系中最尊榮的,應屬當年順治皇帝的妃子佟佳氏。佟妃是漢族旗人的女兒,其父佟圖賴乃漢軍正藍旗、鑲白旗等旗的固山額真,曾任禮部侍郎等職,而後因功晉爵至世襲三等子。雖然佟妃是政治婚姻下的犧牲品,並未得到順治皇帝多少愛憐,但她的兒子卻替她鞏固了不可動搖的尊貴地位。
 
  她正是康熙皇帝的母親。
 
  如此說來,佟氏一族也算得上是皇親國戚,佟家格格不能說是"高攀"了碩王府,他們絕對稱得上是門當戶對。
 
  因此,佟王爺若是為了攀勸附勢,才硬要把女兒嫁進碩王府內,有點說不過去。那她是否有殘疾,或是......
 
  嫁進碩王府的佟家格格,閨名海雅,是佟王爺最小、最寵的寶貝女兒。"聽說"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只是身子單薄,不太常出門,也不像其他滿族兒女那麼的精騎善射、馳騁游獵。但是這應該稱作"文靜",談不上什麼"殘疾"。倒是少數見過海雅格格的人,給她取了個小名--白玉娃兒,口耳相傳之際,變成人人都知道的稱號。
 
  在鬧洞房那夜,一窩親友全都親眼瞧見了。海雅格格果然如外傳的,白皙透明,冰肌似玉,聲音清嫩,笑若銀鈴,又生得一張甜美的娃兒臉,看了就教人喜愛。眾人在當時莫不驚為天人,只有新郎倌思麟語不驚人死不休的低咒一句--
 
  "真是‘此物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只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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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喲!這不是碩王府的貝勒爺嗎?"高朋滿座的升龍客棧一個拔尖的妖嬈女音叫道。
 
  "會跑到升龍客棧這種龍蛇混雜處的地方來的,肯定是二貝勒思麟囉!"另一個圓渾低吟的女音笑著猜測,豐滿馨香的嬌軀一股腦地"巴"在那男子身上。
 
  "瞧你們鶯燕姐妹倆說得什麼話!"被這兩名美艷女子,四只玉手左攬右纏的壯碩男子吟吟笑道。
 
  "難道不是嗎?"尖音女子搶過桌上的酒壺提他斟了滿杯。"人家大貝勒思麒和您也只有個貌兒像,性子可是南轅北轍極了!"
 
  "就是啊!"低音女子連忙搶走斟好酒的小杯,親手送到他嘴邊伺候,"大貝勒思麒只會嫌這兒復雜,尤其是我們這種低三下四的賣唱女子!"
 
  "呸"的一聲,思麟吐了片瓜子殼,凝神接過酒杯,"賣唱女子又如何?若非為了糊口求生,誰願意在人前委屈自己、逢迎巴結?"
 
  他一仰首,一口飲盡杯酒,正色道:"只要你們活得有骨氣,不蹧蹋自己,沒什麼可讓人瞧不起的!"
 
  兩名女子頓時眼中水光一閃,心中盡是感動。但在這種喧鬧愉悅的場合裡,她們明白自己該有的分寸。
 
  "真不愧是一代情聖,您的嘴上話兒說道咱們姐妹倆的心坎裡去了。"尖音女子以笑容掩飾淚意。"咱們就沖著您的面子,給您唱段精彩的。"
 
  客棧內頓時高喝鼓掌聲大作,拉胡琴的師傅機靈的立刻拉弓起來音,為京師當紅的兩名歌妓伴奏。
 
  兩名女子聲聲悠揚、音音清囀,聽得眾人如癡如醉,也看得意亂情迷。鶯燕姐妹不只歌聲動人,更是秀色可餐。
 
  "我還當你是來者不拒的紈褲子弟,沒想到你還挺‘柳下惠'的嘛!"一個男聲湊近思麟耳旁笑道。
 
  "去你的!"思麟笑瞇了眼睛,一掌順勢往來人額上拍去。
 
  還好那人身形閃得快,否則一定會被思麟這一掌拍成豆干!思麟功夫底子好自是不在話下,可是下手不分輕重。不管思麟是鬧著玩的還是真的,自個兒的"閃"功若是不好,最好先做好隨時投胎、重新做人的心理准備。除非對方是女人。
 
  思麟從不凶女人,更遑論"動手"。
 
  "噓!"旁人被他倆咭咭呱呱的噪音惹毛了。
 
  "噓噓噓!聽曲兒!"思麟竊笑縮頭的低聲響應。
 
  "死家伙費英東,這個時候才來,我等你老半天了!"思麟和那個名叫費英東的魁梧男子,縮頭縮腦的躲在後面的座位上,放低聲量閒扯淡。
 
  兩個男人明明高頭大馬、英姿煥發,卻像小頑童一樣,躲在角落邊談邊打鬧,三不五時就被其他聽曲的客倌賞白眼。
 
  "什麼這個時候才來!"費英東扳著一張委屈的臉,"我老早就來了,可是看你一進門才坐下嗑瓜子,兩位美女就跑過來對你又摟又抱的,你教我怎麼上前打招呼?"
 
  思麟"嘿嘿嘿"的斜眼笑道:"怕被人誤以為你是對鶯燕姐妹有興趣?你也太古板了吧!"
 
  "是,我是古板!因為我不像你天生一張俊俏的臉皮,到處招蜂引蝶。"
 
  "不要這樣誇我嘛,害人家怪不好意思的!"思麟故作娘娘腔的伸出一指往費英東身上點去。
 
  "喝"的一聲,費英東嚇得往後閃,差點連人帶凳的一起"後空翻"去了。
 
  他可清楚思麟精於點穴的底細,尤其是他方才出其不意飛來的一指。要是身手一慢,著了思麟的道,說不定會被他點中那個要命的穴道,當場放個大響屁,令堂堂男子漢顏面盡失,從此只能"忍辱負重"的過一輩子。
 
  他就真的看過思麟如此對付死對頭。
 
  雖說對方人品極差,又欠口德,但是當著大庭廣眾出了這麼個難以啟齒的大糗......說真的,費英東有點同情他。
 
  "思麟,你這性子要是能夠改一改就好了。"費英東無奈的蹙眉長歎。
 
  "改什麼?改成思麒那種死人脾氣?"思麟擺出一副"得了吧你"的跩相。"一個思麒就已經有夠惡爛,要是有兩個思麒,那這個世界豈不是超級加倍有夠惡爛!"突然,思麟態度一轉,"對了,赫蘭泰不是該和你一同回京城的嗎?"
 
  "他再完些才會到。"費英東啜了口方才端上的茶。
 
  "是因為女人的緣故?"思麟有展露慣有的"賊賊"笑容。
 
  "我看你班師回朝之後,跟我們這票戰友沒啥聯絡,小道消息倒是滿靈通的嘛!"費英東的語氣明顯有些不爽,頗有"你皮癢了?"的味道。
 
  "哎!"思麟故作語重心長的表情,演得比人家台上唱的還精采,"大家同披戰袍,在沙場上出生入死,有這種共患難的經驗,可謂情比手足深。你們的事,我怎能不關心呢?"
 
  "謝了。"關心?費英東極力不讓額角的冷汗流出來,連忙轉移話題。"你呢?不是前幾天才成親嗎?怎麼都新婚一周了,卻沒人聽你說過你那媳婦如何?"
 
  "你是長年在外的將軍,可能比較不清楚咱們京城裡的事情。"思麟眉飛色舞的往前方指去。"這鶯燕姐妹是打江南來的,兩人並非親姐妹,而是被賣到同個窯子裡,幾經周折才逃來北方。後來是高老爺--就是那個拉胡琴的,見兩姐妹唱功不錯,就收在此賣唱營生。"
 
  "我是說你成親的事......"
 
  "跟你說了,你可別透露出去!"思麟神秘兮兮的附在費英東耳畔說:"她們兩個很可能是從南明宮中流落出來的王族後裔。"
 
  費英東聞言臉都綠了。跟他問正經話,卻老拿不相干的女人當話柄,擺明了思麟根本不把他的話當一回事。
 
  思麟看著喜怒向來形於色的費英東,就知道自己又得逞了。開開心心得,他抄起瓜子猛嗑。
 
  勝利的滋味真是太美了!
 
  "人家不是你的戰友嗎?"兩人身後一個陌生的清脆聲音響起。"才剛說人家與你情比手足深,現在又翻臉不認人。對方是關心你才問你的親事,如此拐彎抹角,未免給臉不要臉!"
 
  "沒錯!"費英東拍著樂得大叫,正義公理果然有伸張的一天。
 
  不過他這拍桌一叫,氣得前排聽曲兒的人差點摔桌摔椅過來--杯子盤子方才已經丟過了,顯然對思麟他倆沒什麼嚇阻作用。
 
  費英東回頭大加贊賞方才出聲的人。
 
  "小兄弟,你說的真是好極了!世上要是多幾個像你這樣的人,咱們大清的千秋萬代就有望了。"他拍著那人瘦小的肩頭,眼角閃著感動的淚光。
 
  "你?"思麟臉色驟變,站起身來,動作之猛烈,把一桌的茶壺、小杯全撞翻了。不只小兄弟,連費英東和周遭的客倌也嚇到了。
 
  "怎麼?你們認識?"費英東左看右看這一高一矮的對峙局勢。
 
  這小兄弟挺有膽識的!他與思麟對立,個頭也只不過到思麟胸膛而已,又瘦又小,面對這麼魁梧的人,竟然毫無懼色。
 
  "你怎麼到這兒來?"思麟的聲音冷得令人發寒。
 
  費英東傻眼了,第一次看思麟對小孩子如此不友善。
 
  "來看看你出來做什麼呀!"小兄弟眨巴眨巴晶亮的大眼睛。
 
  費英東不禁一愣,從來沒見過眼珠子如此明燦耀人的美少年。
 
  "你跟蹤我?"思麟瞇麒的眼睛透露危險的訊息。
 
  "也不能這麼說。"小兄弟頓了頓,一只食指抵著下唇思索著,"應該說我們剛好順路,只不過你走在前,我走在後。"
 
  漂亮!費英東這時眼睛才完全恢復判斷力,方才只顧著誇耀小兄弟的勇氣,卻沒注意到他的長相。這小子......長得未免也太漂亮了!
 
  "你敢跟我狡辯?!"思麟明明頭上一把火,卻硬是捺著性子壓下去,故作冷靜。
 
  怎麼可能?要是平日的思麟,一定對著小子開炮了,何以今日會突然忍耐力增強百萬倍?聽說近年來許多達官貴人有收養美少年的癖好,將其養在府中,供那些變態大爺狎玩,亦即孌童。什麼時候思麟也染上了這種癖好?
 
  費英東人都涼了一截。
 
  "誰......誰教你老放我一人在家,都不理我......"口氣委屈,顯然在賭氣。小兄弟嘟起嘴垂下頭,三不五時偷偷抬起眼睛瞄一下思麟。
 
  思麟兩手握在身側顫抖,看來他是巴不得當場掐死這個混小子,可是又為了某種理由不敢動手。
 
  這某種理由......
 
  費英東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他對斷袖之癖只感到昏厥不足,惡心有余。雖然這位小兄弟一舉一動、顧盼言談間,清艷靈動得令人目炫,但他仍然忍不住雞皮疙瘩爬滿臂。
 
  "轟"然一聲,客棧內響起雷動的掌聲和吆喝聲,全沖著店中央正向客倌們行禮致謝的兩名歌女。
 
  天曉得他們是真的在為她們倆的歌藝捧場,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鶯燕姐妹千嬌百媚的朝思麟走來,一見小兄弟,立刻像見著了花蜜的大蝴蝶,爭先恐後的搶握他的小手,撫弄他雪白的臉蛋。
 
  "哎呀,二貝勒,哪兒弄來的小神仙,像是玉做的公子似的。"尖聲女子十只紅爪直接往小兄弟臉上爬。
 
  思麟一個快手,立即將小兄弟拉往身後,高大健壯的體格形同銅牆鐵壁,把瘦小的小兄弟完全保護在身後。
 
  "別這麼小氣呀,二貝勒。"
 
  "什麼時候您養了這麼個水做的玉人兒呀?"
 
  "小弟弟,來呀,讓姐姐們看看你。"
 
  客棧裡的這一角落,霎時熱鬧非凡。思麟見苗頭不對,從懷裡掏了錠銀兩,彈指扔上桌,然後轉身扛起小兄弟。
 
  "今日有事,我先走一步,改日再來捧場。"三步並作一步,思麟火速架著小兄弟躍上馬,抄起馬韁。壯碩的火紅鬃馬前蹄一揚,嘶聲震天,卷起一陣狂沙。
 
  "費英東,上馬!"思麟下令一喝,便駕馬而去。
 
  費英東根本還搞不清楚狀況,傻愣愣的追出來,趕緊跳上自己的馬,隨思麟的方向奔去。
 
  他根本看不見思麟的背影,只好追著他狂奔而去卷起的一長條風沙--活像只風沙滾成的大白蛇!
 
  "二貝勒,干嘛這麼猴急呀!"
 
  兩名歌妓連忙追出來,倚在客棧門欄高聲吆喝著。
 
  "思麟貝勒,人家小公子身子骨那麼輕軟,您可別太粗暴,傷了他呀!"
 
  "思麟貝勒,好好兒的美少年,您可得妥善待他,別蹧蹋人家的身和心啊!"宏亮的女聲中隱約有微微的祝福。
 
  "只要有愛,‘身高'不是距離,‘體重'沒有壓力,‘年齡'不是問題--"
 
  姐妹倆相依相偎,感動的合念最後一句--
 
  "‘性別'也沒有關系!"
 
  思麟和費英東早就飛馳而去,不見人影,當然聽不見她們深深的祝福與叮嚀。但這曖昧萬分的吆喝,全京城人可是聽得一清二楚!
 
 
  "這......這是怎麼回事?"費英東在碩王府的偏廳內失聲叫道。"小兄弟,你......"他不自覺的伸出一只大手,掩住他張得老大的嘴巴上,"你就是海雅格格?"
 
  偌大的偏廳,就思麟她們三人對立著,海雅兩手絞著思麟方才強迫她摘下來的貂皮小帽,百般委屈的嘟著嘴巴。
 
  "誰干的好事?"思麟的口氣沒像之前在客棧中那樣的字字隱藏火藥味,反倒是一派"秋後算帳"的氣定神閒。
 
  "我啊。"海雅不敢看他,只好盯著思麟環抱交叉於胸前的大手,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還不住的在他臂上打著拍子。
 
  "我不是問出這爛主意的人是誰,我問的是誰把你打扮成這副鬼德行。"
 
  好......好個可惡的思麟!"什麼爛主意、鬼德行?你膽敢罵我,還連我家的婢女也一並罵上?"清脆稚嫩的嗓音倔強尊傲的揚起,連她的小手都緊握成拳。
 
  如果她再長個兩、三歲,或許這句話的力道與架式會更有魄力。可惜,費英東和思麟眼下的白玉兒娃才不過十五、六歲,聽她發飆,活像是小妹妹在耍賴撒嬌。
 
  嗯,還是摘下小帽看了比較順眼。
 
  思麟質問歸質問,心底還是喜歡看著姑娘家展露漂漂亮亮的模樣,至少別來個不男不女的德行!
 
  "你家婢女?"思麟一邊嘴角揚起,邪氣十足,"那個跟你一起嫁過來的活骷髏?"
 
  "什麼活骷髏!"嫁入碩王府這些天以來,她第一次發脾氣。"她是福姑!福姑!好好一個女孩,你竟敢叫她活骷髏!"
 
  一個下人罷了,何必為此向思麟辯白?
 
  費英東覺得小女孩的脾氣非常可愛,但不敢在這種場合發笑。倒是"活骷髏"這麼刻薄的字眼,向來憐香惜玉的思麟,居然會拿來用在姑娘家身上。
 
  "好,不叫活骷髏就不叫。"思麟禮貌而迷人的一笑,卻在轉過頭叫喚的時候,倏地變成爆怒的狂吼:"來人,給我把那具活屍首帶過來!"
 
  "喳!"門外僕役立即回命。
 
  "思麟,你這個......"一把火直燒心頭,海雅雪白的臉霎時漲紅,"你這個......"
 
  "嗯?什麼?"了不起的功力!剛剛才怒氣沖天的命令僕役帶人,一回頭,思麟馬上又露出他慣有的俊美笑容。
 
  老狐狸!
 
  海雅咬牙切齒的連喘好幾口氣,費了好大的勁,硬把怒火吞回去。不行!面對這種老狐狸,不能動肝火,否則一定會吃眼前虧。
 
  "好,就叫福姑來吧。"她勉強照著思麟的樣兒,也用力擠出一個很"自然"的笑容。
 
  看起來很猙獰。
 
  "噗哧"一個悶笑聲露了口風,費英東連忙用力咳幾聲掩飾,假裝自己突然很虛弱的樣子,因為思麟眼角閃過來的凶光已經很明白的在宣示:想死的話,我可以立刻成全你!
 
  "再讓我看到你做這種不男不女得裝扮,小心成了我的掌下亡魂!"好象在談天說地似的,思麟輕輕松松的撂下狠話。
 
  "為什麼?"海雅又開始抗辯。"我這樣打扮哪兒礙著你了?"
 
  "你以為堂堂碩王府的二少奶奶,可以做出這種丟臉又不識大體的事?居然還闖進那種分子混雜的街坊客棧。"思麟瞇起眼,看著她腦後梳成的長辮。
 
  "那你為什麼就能去?"自己先做賊,還敢喊抓賊!海雅悶哼一聲。
 
  什麼男人頭!女孩子家就該梳理個精致秀美的髻,插個絹花翠簪什麼的。明明是張女娃臉,卻梳個男兒辮,愈看愈討厭!
 
  "你還敢跟我辯!"一口氣沖地吼出來,一反剛才閒閒懶散的自在從容。思麟老大不爽的盯著她的頭上看。
 
  海雅嚇得縮了縮脖子,愣了兩秒,先是害怕,而後卻被漸漸燃起的怒火增添了勇氣。
 
  "我為什麼不敢跟你辯?"她可是佟王爺從小寵到大的心肝寶貝。"成親七日了,你對我都不聞不問,今天卻莫名其妙管我這個、管我那個,你憑什麼?"
 
  "憑我是你丈夫!"混蛋!要不是有外人在場,他真想立刻動手拆了那根辮子。
 
  "你算什麼丈夫!從鬧洞房那夜起,你每晚都不知道跑哪兒去,日出東方了才回來整裝。明明就不管我的死活,現在又何必雞婆!"氣死人了!明明是他錯,偏偏高頭大馬的站在跟前,只有被他睥睨的份,自個還得酸著脖子抬頭"瞻仰"思麟死不要臉的尊容。
 
  "本少爺高興,要你囉唆!你就自個兒‘碧海青天夜夜心'去吧!"一臉豬肝色,思麟先前的悠哉已經蕩然無存,卻仍極力壓低嗓門。
 
  講的這是什麼話啊!費英東是愈站愈尷尬。夫妻小倆口吵架就吵架,怎麼連閨房裡的事也大刺刺的搬上台面來講?令他聽也不是,不聽也不是。
 
  "那你還管我扮什麼樣兒?到什麼地方去?"海雅狠狠的冷哼一聲,撇開頭不屑看他,小巧的辮子順勢一甩,就搭在肩上。
 
  一只大掌突然箝住她的下巴,強迫她轉過頭來面對思麟。
 
  海雅被思麟突然俯下逼近的臉龐嚇呆了,雪白的臉蛋上,可以明顯感覺到來自思麟喘息間的怒意。
 
  "如果不是因為你名份上掛的是‘我的媳婦',我理都懶得理!"他咬著牙,把話自齒縫間吐出。
 
  看!他果然是這個意思!
 
  海雅早在獨守空閨的這幾天就想過,思麟是不是根本不喜歡自己,只想讓她當個"掛名"的老婆?
 
  她烏亮的大眼睛立刻盈滿淚水,卻抿著倔強的小嘴不肯落淚。百般可憐又無辜的表情,看了教人於心不忍。誰捨得把一個晶瑩剔透又活潑靈動的美少女,硬是欺負成一朵帶淚梨花?
 
  尤其是思麟這種善於憐香惜玉的大情聖!
 
  他仔仔細細的盯著手上箝著的這張細致小臉。他每天清早回房,總會偷偷伏在床前,靜靜的看著這張小臉熟睡的甜美模樣。沒想到她醒著的模樣,比睡著了更靈巧、更生動鮮明。倔強的脾氣與不服輸的個性,和柔美溫順的睡顏截然不同的風情,卻都挑起了他的興趣。
 
  "思麟,你就放開海雅格格吧,兩人都別......啊!"費英東好言相勸之際,突然轉調放聲高叫,思麟和海雅行動一致的轉頭看他。
 
  "骷髏......"費英東言語困難,臉色慘白的指著僕役帶進來的人,手指還有些微顫抖。
 
  "來得好!"思麟立刻站直身,一把將海雅推進福姑懷裡,"把二少奶奶的頭發重梳一遍!"
 
  狀若女鬼,看似一把骨頭的福姑陰風慘慘的回問:"二貝勒,現在嗎?"
 
  "沒錯!"思麟煞氣十足的冷冷下命。"要是梳不回以前的姑娘模樣,我就教你橫著被人抬出去!"
 
  躲在一旁站著的費英東立刻了解,何以以前思麟會對這個叫福姑的婢女措辭刻薄。思麟對女人向來優厚,但並不包括"死人"。
 
  "她......她到底是死人還是活人?"費英東寒毛豎立的竊聲問。
 
  "活人!"第一次看見福姑時,思麟的反應也比費英東好不到哪去。"只不過遠看像骷髏,近看像屍首。"
 
  費英東看著身手靈活的福姑替海雅梳髻,一陣反胃,立刻轉過身去--看著這種活靈活現的恐怖景象,他快嘔吐了。
 
  倒是思麟正顏厲色的站在原地,親自"監工",好象完全沒把福姑的骸人模樣放進眼裡。
 
  "二貝勒,梳好了。"福姑微微一笑,室內氣溫霎時疾速下降。
 
  才偷偷轉頭瞄一下的費英東,馬上又轉回頭。
 
  天哪!有活人長成這副德行嗎?
 
  身形只有一把骨頭沒有肉,兩頰干癟,雙眼凹陷,眼下還有千年不化的兩漥黑眼圈。盯著人看的時候,黑白分明、略微突出的眼珠好象隨時都會溜滑的滾出來;笑著的時候,枯扁的嘴巴一咧,與高聳陰鷙的觀骨下的陰影連成一線,活像下巴懸在半空中的骷髏頭!
 
  一聲干嘔,費英東真的吐了。
 
  "嗯,這才是白玉娃兒該有的模樣!"
 
  一致委屈著一張臉,泫然欲泣卻強忍眼淚的海雅,突然聽見思麟口氣忽轉的這句吟吟笑語,抬眼望他,人都呆了。
 
  像朝陽般燦爛耀眼的迷人笑容,竟然沖著她看。
 
  海雅見過許多次思麟這張騙死人不償命的俊郎笑容,但從沒有一次是對著她來。她最常看的是他高大宏偉的背影,以及懾人心魂的側面笑顏。她從沒想到正面凝視思麟的笑容,會有如此失神的陶醉感。
 
  思麟一致得意而滿足的笑著,在她端坐在凳上的身前半跪著,仰著他那張稜角分明卻又帶著深深酒窩的俊臉,伸出大手撫著海雅細白柔嫩的臉蛋。
 
  "要是你真的喜歡那種小客棧,下回跟我說,由我護著你去,別一個人傻愣愣的就跑去,嗯?"
 
  他彎彎的笑眼,全是令人難以抗拒的柔情。
 
  怎麼態度突然差這麼多?
 
  雖然以前她阿瑪也是對她百般寵溺、萬般呵護,可是思麟身上似乎有一股難以言喻的魅惑力,教人臉紅心跳,渾身柔軟無力,像要融化一般。
 
  "嗯。"像是被催眠似的,海雅乖巧柔順的點著頭,兩頰像是搽了胭脂一般,泛著淺嫩的玫瑰紅。
 
  "這才是我的好姑娘。"
 
  海雅早就六神無主,整個人像醉了一樣,心神蕩漾,眨巴眨巴晶亮靈活的大眼睛,才發覺自己的臉正被兩只大手捧著,額上游著涼小便柔軟而溫熱的觸感。
 
  他在吻她的額頭!
 
  "啊!你......你......你......"一陣突來的羞慚,讓她急急退身向後傾,卻忘了她正坐在凳上。
 
  眼見自己就要往後摔去,突然一記強猛有勁的拉力將她整個身子往前吸去,她可真是嚇到了。
 
  "天啊,要是真摔下去還得了!"不摔也會羞死!她臉頰發涼的喃喃自語,根本沒注意到自己的處境。
 
  "想摔就摔啊,沒什麼好顧忌的,反正我會救你。"
 
  啊......真好。海雅突然有種天塌下來也不怕的安全感,和軟甜甜的幸福感。一種被人細心呵護著的沉醉滿足感......
 
  咦?不對!聲音是打哪兒來的?
 
  海雅這才清楚自己在干什麼。
 
  她先前坐著的凳子早就翻倒在地,此刻她正抱著半跪在她跟前的思麟的腦袋,她溫軟的胸口正壓在他臉上,不知什麼時候,他的左臂早已取代那張精致的雕花凳,將她嬌小的身軀輕輕扛在手臂上,讓海雅依舊穩穩當當的保持坐著的姿態。
 
  "思麟,你怎麼可以......"臉頰通紅似火的海雅還來不及推開他,就被他站起身的動作再嚇到一次。
 
  "啊啊啊!放我下來,人家會怕啦!"海雅又哭又叫的死命抱緊思麟的腦袋,隨著他起身站直的姿態,被凌空架在懷裡。
 
  她生平第一次如此"居高臨下",只可惜怕得不敢張開眼睛看。
 
  "喂,這顆腦袋你要抱多緊都沒問題,但好歹也給我留點空隙喘口氣吧!"思麟的聲音悶悶的,不甚清晰。
 
  "你......不要臉!"思麟整張臉都被她緊緊的摟在胸前,伏在她柔軟芬芳的懷中吃盡豆腐,卻還敢在嘴上占便宜!"不要臉不要臉不要臉!"她像連珠炮似的不停開罵。
 
  海雅羞憤得找不出其他話來罵,死命握著拳頭捶打他寬闊的肩頭。先前因為害怕而激出的淚光,現在全因為火大而晶晶閃耀。
 
  "右邊一點......對對,再捶用力一點。我前些日子就覺得有些酸痛,果然找人捶捶就舒服多了。"一聲滿足的歎息,就讓思麟占盡上風。
 
  花花公子的下流伎倆!
 
  "思麟......"費英東又干嘔一陣,才接過僕役遞上的手絹,掩口說道:"正事......我們今日去客棧的正事......"
 
  費英東臉色慘白,卻硬嚇死把眼睛避開福姑站著的方向,讓思麟根本沒聽清楚他在說什麼。
 
  "正室?她是我的正室沒錯啊。所以你用不著害臊,咱們倆打情罵俏是天經地義的事。"除非費英東觸景傷情,否則他二貝勒向來不太在意別人的眼光。
 
  從小就長得一副俊美動人的模樣,思麟幾乎是在隨時受人矚目的環境下成長,真要每每在意別人情不自禁投射過來的眼光,豈不累壞自己?
 
  "我是說......我們今日客棧只約的正事......"噢,老天,滿嘴胃液的酸澀感,費英東低頭掩口,伸手向僕役示意奉茶。
 
  "啊!糟了!"
 
  "不要放手啊!"海雅拼命巴在他頭上,深怕他一個不留神就松了手,讓她一屁股摔在地上。
 
  "我忘了豫王府貝勒的約談!"現在才想起來,似乎已經太遲了--死定了!思麟一臉呆愕,根本不相信自己會犯這種荒謬的失誤。
 
  今日和費英東會相約在升龍客棧相見,就是為了與豫王府的宣慈貝勒碰面。
 
  碩王府與豫王府素來不和,相看兩討厭,朝堂上互斗,平日也暗暗互別苗頭。難得豫王三子宣慈貝勒私下約思麟商談要事,思麟人還沒等到,就扛起海雅和費英東落跑。這下子兩家本可稍稍軟化的僵局,恐怕是新仇加舊恨,愈堆愈深。
 
  怎麼會犯這種錯?
 
  他雙眼圓睜的轉頭看向坐在他手臂上的海雅,她也莫名其妙的傻傻看著他。
 
  在一旁虛脫無力的費英東突然發覺,他倆此時還真有夫妻相--一臉白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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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失約的報應馬上降臨。
 
  思麟伏在花廳的小桌上,真個是欲哭無淚。
 
  "我怎麼這麼歹命......"他從前兩天得到"報應"的消息,就一直這樣--有氣無力的哀哀鬼叫。
 
  "思麟小弟,難得咱們哥兒們三人團聚,別擺出個窩囊相,看了教人失望。"
 
  三個健碩俊郎的男子同坐花廳一桌,其中最為年長而嚴峻的赫蘭泰忍不住開口抱怨。思麟這副落魄的德行,和他之前在戰場上驍勇善戰的神采,的確判若兩人。
 
  "是啊,思麟。"費英東連忙打圓場。"赫蘭泰從關外趕回來,可不是為了探望你這副模樣!"
 
  "那你們教教我該怎麼辦吧!"思麟這輩子從未如此"楚楚可憐"過。"要我領兵作戰,我可以輕輕松松的殺對方個片甲不留。可是要我教一個連馬都沒碰過的女娃兒騎射,而且還得變得‘精通騎射',不如一刀殺了我還比較痛快。"
 
  赫蘭泰與費英東一臉無奈,差點也吐一口氣,加入思麟的"歎息"合唱團。
 
  這個報應的確來得辛辣。
 
  由於當今皇上酷愛騎馬打獵,當年太祖亦是以弓馬定天下,便詔告諸宗室子弟,不可不習騎射,以免長年疏懶逸樂,漸漸忘了自己的祖宗根本。
 
  秋季狩獵,便是宗室子弟的年度大事之一。
 
  通常行圍狩獵,為滿族男子一展身手、活絡筋骨的機會。當然,也少不了一些政治暗盤的籌碼在運作。今年不知是哪個人提的餿主意,建議皇上試試宗室女眷也參加狩獵,一展馬上英姿。巧的是,目前甚受皇上寵愛的妃子正是騎射好手,這一建議,不僅讓她有展現英武不讓須眉的機會,皇上也可以以此刺激那些愈來愈腐敗、軟弱的宗室子弟。二話不說,皇上立即應允。
 
  可怕的是,那位某人隨後使出的撒手!
 
  傳聞碩王府二貝勒思麟日前迎娶的佟王爺麼女海雅格格,精騎善射、技高藝神。不知與皇上愛妃相競圍獵,哪一方會得勝?
 
  這要命的一步棋,活活將死了思麟!
 
  這連想不不用想,當然是皇上的愛妃贏--誰敢得罪皇上手中捧的寶貝!但是謠言已興,海雅既然成為技藝超群的馬上英雌,就一定得輸得十分技巧且輸得漂亮。這其間功夫的拿捏與馳騁間流露的架式,除非是個中高手,一般粗通騎射的人鐵定拿不住個准兒,當場穿幫!
 
  更何況海雅格格是出了名的嬌弱體質--活脫脫的運動白癡!
 
  "我是作了什麼孽啊......"思麟又趴回桌上哀號。
 
  "誰教你失約!"
 
  赫蘭泰由邊關返回京師之後,便從費英東那兒得知思麟"一不小心"放豫王府貝勒鴿子的事。他實在不敢相信,半年多前還和他同在戰場、勇武神智的一代"將才",竟會做出這等荒唐莫名的"醬菜事"!
 
  "閒話休提。思麟,我和費英東此次返京,一來勢向皇上復命,二來勢特地向你恭賀以及......"赫蘭泰蹙起了眉頭,頓了頓才開口:"辭行。"
 
  "辭行?"思麟赫然驚醒。
 
  "只怕這一別,今生恐怕沒有機會再相見。"費英東淒然一笑,"即使再見,咱們或許早已白發蒼蒼,子孫滿堂了。"
 
  "為什麼會這樣?"思麟的臉上一片驚愕,像是由一個惡夢掉入另一個惡夢中。"我們不是才剛平定了西北的准噶爾之亂,局勢早已穩定。你們為什麼還要出關遠征?"
 
  "不征也得守啊。"赫蘭泰也不過二十八歲,長思麟兩年,但長期的戎馬生涯,使他比思麟更加沉穩老練、深謀遠慮。"我們是平定了噶爾丹叛變,但斬草未除根。我和費英東已確定會在邊關戍守一輩子,才特地來見你最後一面。"
 
  思麟張大著琥珀色的雙眼,想說話,卻又不知能說些什麼。
 
  他就要失去最要好的兩位戰友。
 
  他不可能像赫蘭泰及費英東一樣,了無牽掛的就遠赴戍沙場。他還有父有母兄長弟妹,還有新婚的妻子,及一生也用不掉的世家大族貴冑身分。他或許也想隨他們而去,但現實的環境卻牽絆著他,不容他如此隨性。
 
  "思麟,我准備好了,我們走吧!"
 
  一個雪白嬌小的身影闖進了花廳,清脆稚嫩的嗓音略帶幾許笑意。海雅一身月白色的清麗騎獵裝扮,蹦蹦跳跳奔進來,頭飾上的瑪瑙瓔珞叮當作響,閃閃發光的晃蕩著,更添嬌艷,頓時滿室燦爛明亮。
 
  "少福晉吉祥。"赫蘭泰恭恭敬敬的起身拱手。
 
  "我的老天爺!"費英東張大嘴,"哇"的低歎老半天,"那天客棧的賣唱女子說的真沒錯,小嫂子真個是水做的玉人兒!"
 
  "小心口水!"費英東身旁傳來思麟一句醋味十足的低語,"你當我們是要去郊游踏青啊,小格格?我可是冒著丟腦袋的危險,訓練你騎馬狩獵耶。"奇怪,本來是想狠狠不屑她的"沒常識"一頓,怎麼一看到她甜美可人的模樣,自己的口氣就先"變節"--活像是他平日哄騙女人的語氣。
 
  "這樣好看啊!"費英東這笨家伙還在忘我的贊美著。
 
  "不不不,我去換掉好了。"難得有機會可以和思麟在一起,海雅說什麼也不許自己有哪裡讓他不滿意。
 
  "喂,我沒有......"思麟連忙喊道。
 
  海雅轉身沖出花廳的身子,突然被背後一只大掌扣住肩頭,阻止她奔回房間的步子。
 
  "少福晉留步。"赫蘭泰的手腳向來比嘴快,他線條剛毅的臉頰露出淺淺的笑紋。"今日不只思麟訓練你,我和費英東也乘機做個順水人情,陪你一塊兒練習。"海雅被赫蘭泰大手輕輕一推,就陷入一個偉岸厚實的溫暖懷抱裡,還沒來得及反應,只看見赫蘭泰與費英東跨出廳外的背影。
 
  "走吧!小嫂子。"費英東開懷的回頭大叫。
 
  "好......"還沒"好"完,她正准備跟上前去的身子,又被拉回身後寬闊的胸膛裡,跌個滿懷。
 
  "好你個頭!"她又不是費英東德老婆,干嘛對他言聽計從?"我方才叫活骷髏幫你熬的藥膳吃了沒?"思麟低頭對靠著他胸膛抬眼望他的海雅問道。
 
  "吃了、吃了~"海雅根本沒吃。
 
  "嗯?"他瞇起了十分可疑的雙眸。"是誰吃的?該不會是你拿藥膳去喂骷髏了?"
 
  "耶?"他怎麼會知道?海雅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轉了個方向,避開他的視線。"怎......怎麼會呢?"
 
  十足十的作賊心虛!
 
  "我檢查看看就知道你會不會。"
 
  怎麼檢查?難不成要挖肚剖腸?
 
  海雅正疑惑著,抬頭想開口詢問時,突然兩片熾熱的唇瓣覆上她的嘴。剎那間,她腦袋裡一片亂七八糟,根本轉不回來,又隨即化為一片空白。腦中空白,唇齒間的感覺卻突然敏銳起來。
 
  思麟溫潤的舌尖探入她的雙唇間,他帶著懾人的男性氣息,一陣一陣地拂過海雅臉龐。結實的擁抱以及唇與唇之間摩挲的柔嫩觸感,消蝕她所有的力氣,柔弱無力的攀附在他胸膛與健臂之間。
 
  怎麼會有這麼......奇妙的感覺?
 
  海雅只覺得自己愈來愈無力,仿佛化成輕飄飄的棉花球,但體內又好象有某種陌生而危險的感覺在燃燒著,令她渾身燥熱。有點怕,可是......又期待這種奇妙的感覺持續下去。
 
  "看吧,我就知道。"
 
  啊?什麼?海雅像是喝醉酒似的,神情恍惚的在他懷中抬眼疑惑著--思麟剛剛是不是有開口說話?
 
  "小騙子!"思麟大手捏著她的臉頰,邪氣十足卻自信滿滿的哼聲笑道。
 
  "好痛!別捏別人臉啦!"海雅的粉拳老實不客氣的往思麟身上捶去。
 
  小丫頭總算回神了!沒經驗的小姑娘也敢跟他這位大情聖斗?"下次再讓我發覺你沒吃藥膳就想出外活動,小心我親自用嘴灌你吃下去,否則不准出門!"
 
 
  "啊!不......不要臉!你......你這個下流胚子......喂,你要拉我去哪裡?"罵都還沒罵完,思麟就像一陣旋風似的,把她"刮"向院外林子裡。
 
  "去騎馬!"搞什麼鬼?她以為今天全副武裝的騎獵打扮,只是為了秀給大家看哪?"今天要是不給我練出點成績來,你就等著領死吧!"
 
  真的假的?海雅看著雙眼冷冽卻嘴角帶笑的思麟,額角忍不住滲出冷汗。到目前為止,她還是不太清楚自己的丈夫到底是什麼樣的怪物,有時候說說笑笑、打打鬧鬧,有時候卻又是說笑變辛辣,打鬧變火大,讓人根本猜不透他到底是在開玩笑,還是真的在放狠話。
 
  "啊--"
 
  一個拔尖的女高音霎時嘶吼,林子裡的鳥雀嚇得四散紛飛,就連遠處的院落也隱約傳來杯盤不小心被摔碎的聲響。
 
  "你......你......"思麟"你"了半天,還是眼冒金星,兩耳發痛,不住的嗡嗡作響。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海雅又哭又叫的死命抱著思麟,躲在他背後拼命搖頭。
 
  "不要......什麼?"思麟用力甩甩頭,好不容易才把耳朵裡尖銳的余音打散,正想上前安撫兩匹受驚亂跳的馬兒,卻被身後嬌小的身軀死纏不放。"你在搞什麼?"
 
  思麟覺得背部一小片濕意逐漸泛濫,才擔心的轉身回摟著她--哭得淅瀝嘩啦的娃娃臉,萬分可憐。
 
  "怎麼了?"
 
  "不要......我不要了!"她的肩頭還是不住的抽動著,顯然是被嚇壞了。
 
  "不要什麼?"思麟朝她身上及前後左右環顧一遍,"有毛蟲或樹梢上的小東西掉在你身上嗎?"
 
  這是常有的事。掉在他身上,頂多拍拍了事。掉在女人身上,就免不了一陣呼天搶地,又跳又叫了。
 
  "好可怕!"她嚇得直發抖,眼淚掉不停,"把它們趕走!快把它們趕走!"
 
  "好好,我來趕走......"他拗不過海雅哭著哀叫的可憐相,正打算奉命行事,才赫然發現她指著要他趕走的東西--"你......你要我把馬趕走?"
 
  "對!對!快叫它們走開!"眼見思麟更走向馬兒一步,她馬上往後跳兩步,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喂,大小姐,把馬趕走,我們騎什麼呀?"開玩笑也該看場合吧。要是不在秋狩之前把她惡補成騎射高手,他的官職和腦袋就沒了!
 
  "不要!不要!我寧死不要!"海雅全力抵抗思麟拖著她往前走的手臂,整個身子死命向後拉扯,幾乎要蹲到地上去了。
 
  "我拜托你別再亂叫!"他一手拉她,另一手忙著捂耳朵。兩匹駿馬也是嚇得魂飛魄散,揚蹄狂嘯。
 
  "阿瑪!阿瑪!我不要,快來救我!"
 
  真是聲聲含淚,句句泣血,連老子也搬到嘴邊遙遙呼喊。
 
  "二貝勒,二少奶奶,發生什麼事了?"一群家僕十萬火急的自遠方宅院奔來。
 
  "先把馬兒都穩下。"思麟連忙發號施令。他一直想先去把馬匹拴好,免得危險,可是又不能放開海雅,否則她一定會重心不穩,摔個四腳朝天。但她駭人又震耳欲聾的哭喊,實在令他腦門一陣暈眩。全部的事情爆發在剎那間,他簡直六神無主,手忙腳亂得一塌糊塗。
 
  領兵作戰都沒有這麼恐怖!
 
  "思麟,怎麼回事?"費英東和赫蘭泰同時駕馬奔來,大老遠的就聽見海雅慘烈的哭喊,應聲而至。
 
  "走開!不要過來!走開啦!"
 
  海雅又一陣泣血狂嘯,驚到了費英東和赫蘭泰的坐騎,立刻揚蹄大鳴,嚇得兩人連忙拉韁呼喝,鎮住馬勢。原先准備給海雅和思麟駕馭的兩匹駿馬,在僕人拴繩時,一個不小心全給海雅嚇到,脫韁狂奔。
 
  一下子寧靜的林子兵荒馬亂。鎮馬的鎮馬,追馬的追馬,拉人的、堵耳的、哄騙的、安撫的、咒罵的,一片沸沸揚揚,熱鬧非凡。
 
  正在遠方正廳裡品茗的碩王爺與碩福晉一邊喝茶,一邊疑惑著--
 
  "今兒個有什麼慶典活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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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天騎射惡補下來,思麟已經癱在床上,動彈不得。
 
  "我投降......"像是臨終前奄奄一息的遺言,思麟無力的對床邊的費英東及赫蘭泰歎息。
 
  他們兩人也好不到哪裡去,全瘦了一圈。
 
  "明日我和費英東就要啟程赴邊關,今後調教海雅格格馬術的事,你一個人多擔待了。"赫蘭泰語重心長的拍拍思麟肩頭。
 
  "馬術?"思麟忍不住悲從中來,雖然掉不下淚,卻也萬分哀切。"這五天來連馬都騎不上去的人,還談什麼馬術?"
 
  床邊的兩個男人無言以對,幸好自己不是當事人,逃回邊關戍守一輩子變成他們此刻最大的心願。
 
  "哎,以後記得有空到我的墳上上香,或在邊關替我祭一祭吧,省得我一人在地下孤單。"思麟雙手交疊在胸前,抱定"提頭見皇帝"的必死決心。
 
  "海......海雅格格呢?"費英東連忙轉移注意力,否則所有人同時都會陷入思麟死寂世界裡。
 
  "不知道,我不認識這個人。"躺在床上閉目裝死的思麟喃喃低咒,眉頭皺成一堆。
 
  "二貝勒,大事不好了!"兩名僕人沖進來跪下報告,"二少奶奶偷跑進馬廄裡,我們......阻止沒用。請二貝勒......"
 
  僕役們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可見事態嚴重。
 
  "她干什麼?難不成她想宰了我的馬兒們?"思麟霍然從床上躍起,威風八面、殺氣十足的矗立在僕役跟前,"她敢宰了我的馬,我就宰了她!"
 
  嘶吼聲剛結束,思麟人就消失了,在場的人全都愣了一會兒,反應不過來。
 
  "真是愛馬成癡,箭步如飛啊!"費英東不得不佩服,前一刻還躺在床上當死人,下一刻就跳起來化為風馳電掣的暴雷。
 
  "糟了,費英東!"赫蘭泰第一個察覺苗頭不對,"劍!思麟的劍!"
 
  費英東赫然驚覺,"他把劍帶走了?"牆上掛劍處的確一片空白,他連忙高聲怒喝:"快去阻止二貝勒!"
 
  僕役們邊起身邊磕頭的"喳"了聲,又喘得半死地開始奔走,卻在抬眼向前奔跑的剎那,看見費英東及赫蘭泰往馬廄火速趕去的背影。
 
  "哇,真是好身手!方才還站在房裡,怎麼我們才剛跨出來,他們就已經跑道老遠去了?"
 
  "是啊,身手真好。"
 
  說著說著,僕役們愈跑愈慢,安步當車,乘機休息喘口氣。格格貝勒們的事,就讓身手非凡的人去解決吧!
 
任何人不得未經原作者同意將作品用於商業用途,否則後果自負。
 
  "二少奶奶,求求您快出來吧!"
 
  "格格,您不會是玩真的吧?"
 
  僕役們在馬欄外左一句、右一句,連福姑也苦苦哀求,可是就沒人敢向思麟的火紅鬃馬"飛焰"靠近,偏偏海雅正畏畏縮縮的站在它後面。
 
  "只要......只要拔一下,根本不可怕!"海雅站在飛焰不住所有甩蕩的馬尾後,喃喃地自言自語著,說了一大堆不知道是哄馬還是哄她自己的話。
 
  "二少奶奶,您到底想做什麼?奴才替您做不就成了?"要是海雅有什麼閃失,這票奴才們鐵定"殉職"。
 
  "不行,一定要我自己來,否則會......啊--"
 
  話還沒說完,海雅就被飛焰突然向後磨蹭的後腿嚇得哇哇大叫,抱頭蹲在地上掉淚,瑟縮成一個小人球。
 
  "二少奶奶別叫!千萬別叫,會驚動到馬兒。"馬欄外一大票冷汗如雨下的僕役們噓聲連連,示意她要保持安靜。
 
  海雅一邊掉淚,一邊緩緩抬頭看著她眼前甩蕩著的馬尾,"一、兩根就好......我只要拔一、兩根就好......"
 
  她一咬牙,下定決心,勇敢伸手朝馬尾抓去,方才叫她安靜的下人們反而臉色慘白的狂吠起來。
 
  "二少奶奶,別動手!"
 
  "二少奶奶!"
 
  一陣突來的刺痛自飛焰尾上傳來,痛得它前腿一揚,暴怒狂鳴,隨即後腳猛烈的朝後蹬去,直踢往海雅腦門的方向。
 
  一個閃電般的黑影將海雅撞到老遠的草堆裡。飛焰凶猛的一記後踢落空,卻仍暴怒的狂嘯著,幾乎要破欄而出。
 
  "嗚--靜下來,飛焰!"一只大手連人帶聲的趕到,一把揪住飛焰的馬韁,制住它不放。
 
  "赫蘭泰大人!"下人們全躬下身來。
 
  救星駕到!
 
  原本怒氣沖天,如烈焰燃燒的火紅鬃馬,在赫蘭泰老練的操控下,漸漸穩住了脾氣,卻仍被他手上的韁繩緊緊扣住。
 
  "發什麼愣!"沒見過這麼笨拙的僕役們,費英東不悅的指揮著他們。"還不快燒盆水到二貝勒房裡,等著替他沐浴更衣,清理干淨?"
 
  下人們連忙應聲退下,各自做各自的事去,還不忘偷偷瞄一眼剛剛沖倒海雅的那道黑影。
 
  "思麟?你怎麼在這兒?"原來方才把她撞得七葷八素的不明物體就是思麟,現在正摟著她,閉眼皺緊眉間,咬緊牙關、青筋爆突的和她躺在草堆裡,狼狽不堪。
 
  "你到底想怎麼樣?"思麟連眼睛都不張,蹙著眉頭硬把話從齒縫間推出來--根本連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再甜美可人、再純真靈秀也沒有用,他的容忍限度已經瀕臨爆破邊緣。
 
  "啊,你看!我真的辦到了!"海雅躺在他身側,開心而興奮的嚷著:"我拿到了!是我親手拔的耶!"
 
  拿到什麼?思麟忍不住好奇的偷偷張開眼睛瞄了眼--
 
  差點氣絕!
 
  "你好死不死驚動一屋子人,就是為了讓大家來看你拔馬尾玩?你知不知道這樣做會出人命?你知不知道這樣做飛焰有多痛?"
 
  不行了,對女性在尊敬、在客氣,也總有個限度,現在這個限度已經崩潰!尤其是這個他根本不想娶進門的格格,竟敢欺負到他的寶貝飛焰頭上!
 
  "我......我不知道它會痛啊......"本來是想理直氣壯抗辯--她才不是因為好玩才拔馬尾,隨即卻被思麟的那句話點醒:馬兒會痛!
 
  "我向它道歉......對不起。"她囁嚅的朝飛焰的方向點點頭,算是了事。"可是,思麟,你知道嗎?這個......"
 
  "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知道愈多,麻煩愈大!
 
  海雅難以置信的看著他閉目惱怒的神情。從沒有人對她如此輕蔑冷漠!從小她就是佟王爺的心肝寶貝,又長得一副白淨清麗的可人模樣,個性乖巧又溫柔婉約......好吧,"至少"她覺得自己滿乖巧、滿溫柔婉約的,誰捨得用那不屑的態度對待一尊嬌貴甜美德白玉娃兒?
 
  更何況她千辛萬苦爬進馬廄裡拔馬尾,全是為了他!
 
  "好,你不想知道我就不囉唆了。"賭氣的意味十分明顯。海雅奮力自草堆裡爬起,滿頭滿身的稻草和馬尾,怎麼拍也拍不掉,反而嗆得咳嗽連連。
 
  "我警告你,你想玩、想鬧盡管隨你去,但是如果你再敢惹到我頭上來,或者再動飛焰一根馬毛,你就准備收拾行李滾回佟家去吧!"思麟起身坐在草堆上冷言威脅。
 
  "思麟?"費英東不禁嚇了一跳。別說大情聖思麟從不對女人說重話,就算是一般人,哪有對自己新婚妻子如此出口毒辣的?
 
  滾回佟家?海雅再遲鈍、再安慰自欺,也沒有辦法掩掉心中強烈而鮮明的意念:思麟打從心底就不想要她!縱使父母之命難違逆,逼得他不得不成親,但天下多得是成親之後慢慢培養出感情的佳偶。可是思麟連"培養"一點感情的余地也不給,排斥她的人,甚至她的心意。
 
  那他為什麼要在她打扮得嬌艷動人時,流露贊賞而寵溺的迷人笑容?為什麼要對她偶爾突然來個摟摟抱抱?為什麼吻她?剛才又為何拼命救她逃離馬蹄下?
 
  干脆讓她被馬踢死不是更好?也省得淪落如此無地自容的下場。
 
  "我知道了。"海雅抖著嬌小的身子,死命的握緊小手,硬是不肯讓眼淚掉下來,可是顫巍巍的聲音完全洩漏她內心所受的傷害。
 
  一個轉身,海雅低著頭向馬廄外沖去,擦撞到費英東之際,甚至連看也不看他,停也不停。
 
  "追上去!"
 
  費英東還在傻愣愣地望著海雅背影大發同情時,赫蘭泰這一句話立刻點醒他,他隨即大步朝海雅追去。
 
  海雅由他搞定,思麟那兒,就交給赫蘭泰處理。
 
  "海雅格格,你等會兒!"三兩個箭步,費英東就在小跨院的廊上逮住她。
 
  "不要看我!"海雅一邊叫著,一邊轉身背對費英東,面對著廊邊角落低頭沉默。雖然看不見她的表情,卻聽得見隱約傳來欷歔的聲音。
 
  "好,我不看。你就背對著我,沒關系。"好歹人家也是位格格,這點自尊也不體諒的話,做人未免太狠心。"我只想問你拔飛焰的馬尾的原因。"
 
  "因為好玩。"
 
  費英東愣了一愣,隨即明白。
 
  "才怪!你別因為思麟誤以為你是因為貪玩而拔馬尾,你就順著他的意思,背負莫須有的罪名。"他那時旁觀者清,當然看得出海雅拔馬尾絕不是出於惡作劇。
 
  "思麟是我丈夫......他說什麼就是什麼。"誣賴她是因為貪玩而惡作劇,就當作她真是這樣吧!
 
  費英東看她漸漸挨向牆角黑暗角落的背影,長長的歎了口氣。
 
  "小兄弟......我可以這樣叫你嗎,格格?"
 
  海雅微微抬起頭來,"嗯"了一聲。
 
  "咱們初次在客棧見面時,是你挺身與思麟對立為我打抱不平,現在換我這個大哥哥來替你打抱不平,好不好?"
 
  海雅漸漸轉向費英東,兩頰掛著串串淚珠,杏眼圓睜的盯著彎下身子與她平高的親切面容。
 
  "哥哥......哥哥......"她的眼淚倏地再度泛濫,"我好想回哥哥身邊,想回阿瑪跟前,我好想回家!"
 
  看著清艷嬌弱的少女無助的在眼前突然放聲大哭,費英東的同情心霎時決堤,抱著她又愛又憐的拍哄著。
 
  "乖,乖!哥哥知道。"
 
  就像是哄自己寶貝的小妹妹似的,費英東一直守著海雅,讓她盡情哭個夠。至少現在的他們是哥哥與妹妹,不必在顧忌格格的尊號與顏面,可以把所有的委屈和孤單徹底傾洩。
 
  直到日落西山,暮色沉沉,她才緩下了情緒。
 
  "看,晚飯的炊煙。"費英東摟著海雅,同坐在小跨院台階上,"在沙場上看到煙,會讓我警覺敏銳得像只貓;回到繁華京師看到煙,只會讓我垂涎三尺,餓得像只豹。"
 
  "這只豹的叫聲好怪喔!"海雅一只小手指截著費英東不停咕咕作響的肚皮,兩人隨即開心的哈哈大笑。
 
  "咱們各自回去吧。你最好留在房裡用膳,不然你的眼睛又紅又腫,丑死了,會嚇壞所有人的。"
 
  "啊?真的很丑嗎?"海雅連忙跳起來,四處找尋可以照一照的東西。
 
  費英東哇哈哈的牽起她的小手,帶她走回正院。"唬你的啦!你怎麼會丑?可愛的姑娘哭得再傷心,還是很可愛的。"
 
  海雅立刻被他坦然的贊美逗得開心不已,也稍稍放了心。
 
  "哥哥我明早就要和赫蘭泰離開京師了,有些話我想先和你說清楚。"
 
  海雅跟著他停下腳步,用十分信賴而純真的明眸盯著他,乖巧的等著他的訓誡。
 
  真是惹人憐愛!費英東輕歎一聲。搞不懂思麟發了什麼神經,向來招蜂引蝶的二貝勒,應該會很高興自己娶了個嬌美靈動的新娘,怎麼會一反常態的冷淡起來,還喜怒無常?
 
  "思麟有些很奇怪的毛病,也是他的弱點。只要你掌握好這些弱點,討好思麟便不是難事。"
 
  海雅聞言,耳朵都豎起來了,兩只大眼燦燦發光,像看到寶似的。
 
  "首先,千萬別做男兒打扮。思麟對女人向來比較客氣,如果面對的是男兒樣的人,他可就處處不留情面了。"尤其是他恐怖的惡作劇。
 
  難怪!上回她假扮男兒身時,被思麟冷言冷語、針鋒相對,一換回女兒裝時,他立刻轉怒為笑、百般柔情。
 
  "其次,要多和他的家人親近。但是思麟的雙生哥哥思麒是他的頭號天敵,相處時你要多加小心。"
 
  "嗯。"海雅認真而用力的猛點頭。
 
  "再來,也是最後、最重要的一點。"費英東嚴肅而關切的盯著她半晌不語,她也鄭重其事的仔細聆聽,懇切受教。"海雅,你對他要像對待你哥哥、阿瑪一樣。雖然思麟的性子太奔放、太豪氣,但他是你丈夫,今後疼你愛你、分享你歡喜悲傷的,不會是你的父兄,而是思麟。他在怎麼狂傲不羈,也敵不過一顆真心--全心全意愛他的心。他才是你應該哭訴、應該倚靠、應該坦白的對象。"
 
  費英東頓了頓,摸摸海雅的腦袋笑著,"聽我的話准沒錯!哥哥我和他相處的時間可比你久哩,他的底細我怎麼會不清楚?"
 
  海雅努力把感動的眼淚止在眼眶裡,硬是開朗明亮的對費英東笑著點頭,"我一定會乖乖聽話的!"
 
  "嗯,很好。咱們回去吃飯吧!"
 
  "好。"
 
  於是一高一矮的兩條人影,手牽手、心連心得朝正院走去。
 
  "費英東,你真是個好哥哥,難怪沒有女人要!"海雅嬌美的聲音突然說道。
 
  那條高瘦的人影立刻跌了個踉蹌--
 
  一個只適合當哥哥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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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錯得太離譜,罵得太狠!
 
  思麟頹然泡在房內的洗澡盆裡,不斷回想著下午赫蘭泰訓他的話。他的確錯怪海雅,可是當時他根本失去自制力,把五天以來海雅騎術毫無進展的焦躁一股腦發在她頭上。
 
  或許,他連自己被人設計逼婚而娶海雅的舊恨,也一並報在她頭上。可是她是無辜的,什麼恩怨情仇也不知道,莫名其妙的被他看不順眼、百般冷落。
 
  下午那場拔馬尾的風波之後,一名看馬小廝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說他鄉下老家治懼馬症的方法就是要親自拔幾根馬尾,編近自個兒的辮子裡,外加吞下兩碗符水,保證被拔馬尾的馬兒從此會乖乖受制於那人,那人的懼馬症也會就此痊愈。
 
  "小的......小的是看二少奶奶每日有空就偷偷跑來馬廄,想親近馬兒卻又怕得直發抖,實在不忍,才教她這麼做。求二貝勒饒命!求二貝勒饒命!"
 
  當時思麟聽到這些話,人都呆了,腦中只殘留著海雅之前雀躍不已,抓著幾根馬尾的興奮神情--
 
  啊,你看!我真的辦到了!是我親手拔的耶!
 
  思麟眉頭緊蹙。海雅低頭奔出馬廄的背影,和她這句稚嫩而喜悅的話語不斷錯落重疊,在他大腦中交織成一片懊悔與心疼。
 
  看馬小廝教的明明是無稽之談,海雅居然也傻愣愣的真的照做,笨丫頭!思麟一陣苦笑,眉間卻仍是深深的不忍。騎射之事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在費心費力,海雅也是拼了命克服自己天生對馬的恐懼。雖然成績實在令人心灰意冷--她連用手摸馬兒都會嚇哭,但是她始終沒有推托逃避過,每天都被他整到哭得淅瀝嘩啦的回來。
 
  "個性強硬到不肯在人前落淚的格格,卻日日都得在練馬時丟人現眼。你愛面子,不願在皇上與宣慈貝勒面前丟臉,她就不愛面子、不怕丟臉?"
 
  赫蘭泰那時訓他的話,聽得他句句椎心刺骨。
 
  如果當初他不是被硬逼著娶海雅,或許會更坦然地接納她吧。那樣一個雪白嬌艷的美少女,對身旁不乏妖姬簇擁的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新鮮菜色。可是每次一見到她,心中那股奇妙的悸動又不知該如何解釋......
 
  "二少奶奶!"
 
  沐浴完畢,正由僕人們服侍著衣的思麟回眼一望,心頭猛然一顫。
 
  "我......我回來了。"
 
  嬌小的身子頹喪疲憊的站在房門口,海雅帶著滿頭滿身的草屑與馬毛,零亂的發髻,骯髒的小臉、以及一雙哭過的紅腫雙眼。
 
  "你們重新打過熱水來,二少奶奶要沐浴。"思麟平淡的回過頭,背對著應聲行動的僕人以及海雅,沒有人看見他的表情。
 
  海雅反而開始不自在。
 
  "你......我......今晚你自個兒和家人用膳吧,我......待在房裡就好。"她的兩只小受局促不安的絞扭著。
 
  僕人們重新添過來的熱水白霧彌漫,其間飄散著淡淡的桂花香,讓人心神蕩漾。她真想趕快泡進熱水裡,舒舒服服的把自己洗個干淨,在熱氣氤氳中享受半醉半醒的迷離感受。
 
  可是思麟在房內,她哪敢這麼做!
 
  思麟一直站在內室床邊背對著她,任由身後的僕人忙進忙出,海雅也只有傻不愣登站在花廳等待的份。直到僕人們全都打理好,准備伺候海雅入浴時,他才出聲。
 
  "你們全退下,這裡不用你們服侍了。"
 
  啊?海雅的雙眼和嘴巴張得大大的。不用婢女服侍,那誰來伺候她入浴啊?
 
  想到這裡,海雅一時體溫疾速上升,腦門發脹、雙頰發燙。思麟是她丈夫,當然沒有什麼好忌諱。但是打從新婚以來,他一直都不曾碰過她,唯一最親密、也是她目前最寶貝的回憶,就是前些日子的那個吻。
 
  可是思麟要服侍她入浴......她豈不是得在思麟面前一絲不掛?羞死人了!雖然新婚之前嬤嬤們有大致說一下新婚夜應行的"周公之禮",可是她簡直有聽沒有懂--那些嬤嬤十分盡職的都只說了"大致"而已,但十五年來,除了隨身的女侍、嬤嬤們,從未有人見過她的身體,何況是個男人--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講話?"
 
  "啊!"嚇死人了!海雅聳肩一看,在她耳邊低語吐息的那張俊臉,與自己不過相隔幾公分,連他濃密微翹的長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快點到屏風後的澡盆裡,好好的把你自己洗干淨。"思麟躬著高大的身軀,對她下令。
 
  "我......我自己洗啊?"海雅的臉一片通紅。
 
  "難不成要我幫你洗?"他的臉色沉得跟聲音一樣低,挑高的左眉和沒有表情的面容,形同潑了海雅一頭冷水。
 
  "沒有沒有!"她尷尬的搖頭擺手。"我去洗澡了!"隨即一溜煙的閃躲到屏風後面,開始寬衣解帶。
 
  還幻想什麼笑死人的浪漫情境,根本只有她一個人在自作多情、大作白日夢!簡直糗斃了!
 
  海雅就安安靜靜的縮在澡盆裡,滿臉"丟死人了"得羞慚表情,或許是自己太過浪漫、太過期待,可是心中隱隱的難過與失落也不知該如何排遣......
 
  真是貨真價實的笨娃娃!思麟坐在花廳偷笑。海雅實在老實得沒話說,心裡想的事,從臉上就可以完全看得出。不過看到她美夢泡湯的剎那,那張失望受傷的臉,的確令人於心不忍。誰捨得讓那樣甜美純稚的小女孩失望,甚至惡言相向?
 
  回想起自己之前對她惡劣的態度......他一手支著下巴,鄭重其事的深思著,自己的確滿混蛋的。
 
  長痛不如短痛,他與海雅之間必須盡快做個"了結"!
 
  入浴之後的海雅,穿著素雅的衣裳,披散著頭發就走出屏風。在入浴時她聽見有人出入房間的聲音--是思麟去正院用膳了吧?待會兒她就叫僕人送點清簡小菜進房來,一個人獨守空閨啃饅頭吧。
 
  反正自從嫁進碩王府以來,每夜都是一個人坐在房裡發呆,她早習慣了。
 
  才一踏出屏風外,進了花廳,"喝"的一聲她往後跳了兩步。
 
  "思......思麟?"
 
  他正坐在擺滿飯菜的花廳桌前,一語不發的凝視著她。思麟身後的窗屝半啟,月光掩映,在他身上蒙成一層朦朧虛幻的浪漫氣息。
 
  是月光的關系吧!海雅覺得泡完澡後的微醺與溫熱感逐漸上升,連心跳都愈來愈大聲。
 
  當初新婚夜剛取下鳳冠上紅帕的時候,她就對自己的丈夫一見鍾情。海雅早聽說過京城有名的"四府美男子",其中"一府"就是碩王府的麒麟兄弟,但任憑外人怎麼形容與贊美,都不比親眼目睹來得震撼。
 
  今夜的他卻比當時的他,散發著更強烈的魅惑與魔力。
 
  夜晚的他都是這麼的勾魂懾魄嗎?
 
  她不知道,因為她從未在夜晚和他共處過。思麟自新婚夜起,每晚都不知瘋到哪兒去。這幾天除了下午教她騎射時會和她在一起,教完了他就自己回書房,或和老友們談天飲酒。
 
  耶?海雅渾身細胞開始亢奮起來。思麟這是第一次在夜裡和她共處,這代表的意思是......難不成......
 
  海雅突然像著火似的全身發燙。
 
  "胡思亂想夠了嗎?夠了就快點上桌吃飯!"思麟一手托著臉頰,另一手的手指在桌上點著拍子。
 
  "啊!哦,吃飯。"丟臉!拜托,鎮定一點!思麟只是留在這兒吃飯而已,別這麼大驚小怪,亂沒見識的!
 
  她輕咳兩聲,清清喉嚨,開始擺起格格尊貴的儀態,落落大方、坦然自若的朝座位走去。神情倨傲不可一世,兩頰一片通紅。
 
  用膳之際,思麟該照應的全都做了,又是夾菜給她,又是在她噎著的時候幫忙輕拍她的背。海雅在下箸夾菜時一個不小心,讓筷上的鴿子蛋掉入盤中,濺了思麟一臉一身的菜汁,他也沒發脾氣,倒像沒事似的輕輕把臉上的油漬擦去。
 
  太奇怪了。
 
  海雅覺得自己每一根筋都不對勁。"吃飯"不是天天在做的事嗎?怎麼今晚連吃飯都不知怎地,吃成如此這般的狼狽相?
 
  "思麟,你......今晚怎麼會留在這兒陪我用膳?"海雅嘴邊黏著飯粒,卻故作瀟灑坦然的模樣發問。
 
  總得有人打破僵局吧!不然和思麟兩人這樣靜靜的坐著,月色融合陣陣桂香晚風,還有他那雙直盯著她瞧的琥珀色眼眸,柔軟平貼在他精壯身軀上的白綢中衣,領口未系,讓他解釋起伏、若隱若現的胸膛,盡收在她不時偷瞄的眼底......她的心髒都快從喉頭跳出來了!
 
  怎麼自己會變得這麼......這麼好色且下流?
 
  "這很正常,不是嗎?"
 
  "耶?真的?"海雅眨著圓圓的大眼睛怪叫起來。好色和下流都是很正常的事嗎?
 
  "這是我和你的院落,我在這兒用膳,有什麼不正常?"思麟停下進食的動作,低聲平和的問道,眼中卻有著一抹極淡的邪邪笑意。
 
  "對對對,很正常!"海雅非常贊同的用力響應著,兩頰著火似的燒成一片,拼命扒飯。"這飯真好吃,菜也好吃,真是好吃極了!"
 
  她都已經不曉得自己在說些什麼,只是暗自祈禱方才的心思和會錯的意,千萬別讓思麟看出來。
 
  從小就被女人包圍到大的思麟,對女人微妙的心思與情緒都有相當的觀察力與敏銳度。該看出來的事,他不會不明白。
 
  所以,此刻他的嘴角不禁上揚成一個自傲的角度。
 
  可是海雅不明白,思麟今天心情到底是好還是不好。開口問話,老是問些笨問題,若是不問,她心裡又一堆疙瘩--擱著不問更難過。
 
  "思麟,我......可不可以問你一件事?"她順著扒飯的動作低垂著頭,看也不敢看他的小聲問道。
 
  "你問吧!"他可不一定會答就是了。
 
  "你是不是......"海雅咽口口水,清了清喉嚨才壯起擔子開口,"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不太想娶我進門?"
 
  思麟只用眼角掃了她一眼,擱下飯碗,擊掌叫僕人們進來收拾碗盤。海雅也不得不放下扒得空無一物的飯碗。
 
  "我本來就沒打算成親。"
 
  思麟的一句話,連同僕役們帶上門退下的"啪"聲,一齊打入她心底。方才關上的,不僅是房門,仿佛思麟與她之間也同時關上了一扇門。
 
  "那為什麼娶我?"海雅覺得心都涼了。
 
  "怎麼不問你阿瑪,為何千方百計的硬要把你嫁入我們家來?"思麟冷笑,看著神情訝異的她。
 
  "我阿瑪硬要把我嫁過來?"海雅覺得一股怒火不禁緩緩升起。"明明是你向我們家求親的,我們佟家怎麼可能會‘求你'娶我過門?"
 
  "這要問你們佟家的人才知道了。"他故作無奈的聳聳肩,露出一副深不可測的笑容。
 
  "什麼你們、我們的,咱們都已經成親了,你卻一直把我當外人看,從不把我當碩王府的一分子看!"
 
  "可以啊,你求我嘛!"思麟又浮現了壞壞的笑容。
 
  "求你?"差點一把火就要燒到海雅頭頂。除了向她阿瑪和各個們撒嬌任性的時候她會這麼做,這世界上還沒有一個人膽敢教她開口提出請求的。
 
  不對!不能這麼想!海雅在惱怒的當頭突然憶起費英東的忠告:對他要像對你哥哥、你阿瑪一樣。如果她為了這句話和思麟翻臉,不就等於也把他當成外人看?
 
  "如果......"她強忍下自尊,低聲問道:"如果我求你,你真的會把握當一家人看嗎?"或許這樣退一步也不錯,至少可以拉近點她和思麟的距離。
 
  "不會。"他答得干脆利落。
 
  海雅全身一震,愣了兩秒才皺起眉頭。
 
  "你耍我?"她兩只手緊握成拳,隱隱顫動。
 
  "答對了,你真聰明!"思麟開心的替她鼓掌喝彩,好象在看路邊雜耍耍猴戲似的。
 
  "住口!你這個混蛋!"海雅終於忍不住沖上前去,朝思麟的身上猛捶。"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你怎麼這麼惡毒壞心?"
 
  "喂,別這麼熱情,我消受不起。"思麟又笑又鬧的任她在他身上亂打,一副不痛不癢的德行。
 
  "你為什麼要這樣?一下子沉默寡言的直盯著人家看,一下子冷言冷語的以欺負我為樂。我哪裡對不起你了?"
 
  "你只是問錯了問題。"思麟一句話,令海雅停下了狂亂的拳頭與斥責,不解的看著氣定神閒地坐在椅上任她打罵的思麟。
 
  "我問錯了問題?"她認真的瞅著思麟。難道他們的婚姻藏了什麼隱情,導致這成了一個禁忌的問題?
 
  "我可是按你所問的給答案。你總不能因為你對答案不滿意,就全發洩到我身上吧!"他輕松自在的轉轉肩頭,扭扭脖子,好象剛才給師傅推拿過,現在渾身舒暢似的。
 
  一切的錯,全丟回海雅身上。明明是思麟在耍小人手段,可是俐落得不著痕跡,反而變成了海雅是個無理取鬧的任性丫頭。
 
  為什麼要這樣拐她?為什麼她嫁的會是這樣的男人?海雅忍不住熱淚盈眶。
 
  "你出去!快給我滾出去!"她死命的推著思麟。與其說思麟是被她羞憤至極而發出的力道推得站起身子,不如說他早就預料到她會這麼做,而刻意配合。
 
  "你真要趕我出去?"
 
  "你滾!給我滾!我永遠都不要再見到你!"只及思麟胸口的嬌小人兒使盡力氣的把他朝門外推。
 
  "海雅格格,這可是‘我們'的房間喔!"思麟一面說,一面慢慢朝門外退,讓門外應侍的丫鬟們將他們的對話聽個一清二楚。
 
  "滾出去!你永遠都別想再踏進這房門一步!"
 
  這句嘶喊,連同重重的關門聲,一同被丟出門外,站在周圍的丫鬟們全噤聲不語,沒一個人敢看思麟一眼。
 
  "她方才說的話,你們全聽清楚了?"思麟悠哉的詢問四周的丫鬟們。
 
  "奴婢全聽見了。"每個人低頭回答。
 
  "很好。"這樣一來,休妻的名目可說是完全確立了。
 
  對不起了,海雅格格。為了彼此日後的人生著想,這招"長痛不如短痛",他不得不使出來。至少大家都不必再為了練馬術習狩獵的事上腦筋--他可以稟明皇上,他那精騎善射的新婚妻子已經歸回她娘家佟王府了。從此海雅不必再受折騰,他也可以擺脫這令他氣結的成親騙局。
 
  真是兩全其美,一勞永逸。
 
  思麟微笑著踱回他的書房。但是很奇怪的,他心底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悅,反而又凝重的晦澀。
 
  怎麼了?他不是早想把這椿婚姻解決掉,早點擺脫這份被人設計的牽絆?為什麼達到目的了,反而於心不忍?
 
  想想海雅毫無男女經驗的純純模樣,簡直蠢得讓他發噱。那種滿腦子少女情懷的天真格格,逗起來比以前經歷過的女人還有趣,也算是滿不錯的經驗吧。
 
  可是心裡從未有過的落寞又是從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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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雅當夜就高燒病倒。
 
  這場病來勢洶洶,搞得碩王府自一大早就一團亂。
 
  "太醫怎麼說?"碩福晉親自跑來海雅的房內探視關照。
 
  "啟稟福晉,太醫說二少奶奶只是受了風寒。大概是之前入浴未擦干頭發就直接入睡的緣故。"福姑站在一旁恭敬的回答。
 
  "是嗎?"碩福晉語重心長的歎了口氣,伸手探了探海雅的額頭。"那太醫開的單子裡,為何有治哮喘的藥方?"
 
  福姑立刻警覺,連忙跪下。"請福晉原諒!格格她......二少奶奶的確是自小就有哮喘的毛病,可是她只有在緊張或激動時偶犯而已,並非天生體質上的問題。"
 
  "是心病囉?"碩福晉輕聲一笑,滿眼無奈。
 
  "......是的。"真是個難以啟齒的回答。
 
  這下子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箭頭全朝一向就不知跑哪兒鬼混的思麟身上--他鐵定就是海雅犯哮喘的原因!
 
  "思麟這混小子......"雖然他也是碩福晉心上的一塊肉,但是成親以來,他一反常態的怪異行徑,實在令碩福晉難以理解。為何向來熱情如火、性子燦如朝陽的思麟,會變得如此陰晴不定。
 
  "阿......阿瑪......"一陣輕聲呢喃喚回碩福晉的注意力。
 
  "海雅,醒了嗎?"碩福晉關注的握著海雅發燙的小手。看她雙眼仍閉著,才知道原來她在夢囈。
 
  "我不嫁了......不要了......"海雅痛苦而細微地轉著腦袋,眼角泛出晶塋的淚光。
 
  "可憐哪,心肝寶貝。"碩福晉心都揪成一團。都已經進了碩王府的門,哪有歸回娘家的余地?"你受委屈了,額娘知道,額娘會為你作主的。"
 
  "額娘......"海雅緊蹙的雙眉漸漸舒展開來,本能地朝碩福晉握著她小手的方向弓身挨近,帶著淺淺而滿足的微笑再度墜入沉沉夢境。
 
  碩福晉看到海雅這般令人憐惜的模樣,無邊無際的母愛與疼惜之心頓時決堤,眼淚情不自禁泛濫出來。
 
  "海雅乖!額娘在這兒守著你,額娘保護你。"
 
  "福晉,二少奶奶自幼失恃,沒了母親,難免脆弱了些,還請福晉多多關照。"福姑邊說邊跪地磕頭。
 
  "好!好一個忠心的丫頭。"碩福晉抬手拭去了眼淚。"今後海雅就由我來護著,有我在她背後撐腰,諒思麟也不敢再辜負她一丁點!"
 
  看著碩福晉閃著銳利光芒的眼神和堅定的語氣,福姑自隨同海雅嫁過來的那一天,一直懸在半空中擔憂焦慮不已的一顆心,至此總算落了地。
 
  可是無論碩福晉如何差人傳喚、尋找思麟,就是沒人知道他人到哪兒去,直到日落西山,還是找不到他人影。
 
  碩王府正廳可是燈火通明、熱鬧非凡。
 
  "找不到思麟,今晚咱們也甭睡了,一塊兒等他吧!"碩福晉在大椅上幽幽品茶,冷冷說道。
 
  "什麼!?"一屋子的人不禁怪叫起來,只有思麟的大哥思麒在一旁冷笑無語。
 
  "出了什麼事啊?您干嘛這麼急著找二阿哥?"思麟唯一的寶貝妹妹亭蘭不耐煩的抱怨著。
 
  "還說‘出了什麼事'!"碩福晉神色平穩、語氣低沉,但一屋子的人都直到這是她動怒的征兆。"你們這幾個兔崽子會不知道思麟對海雅干了什麼好事?"
 
  "二阿哥會對海雅干什麼壞事?"從小嬌貴悍烈、又偏向思麟那方的亭蘭挺身抗辯。"二阿哥最近沒出外溜達,也沒去尋花問柳,天天陪著那個海雅騎馬游獵,把我丟在一邊,二阿哥有什麼地方對不起她的!"應該是對不起她這位寶貝妹妹才對。
 
  "叫她二嫂。"什麼"那個海雅"!碩福晉歎了口氣。
 
  "二嫂就二嫂!"標准的口服心不服。沒辦法,之前大哥思麒娶了個小她兩歲的大嫂,現在思麟又娶了個小她近三歲的二嫂。一群丫頭片子,輩分全爬到她頭上來了,不嘔才怪!
 
  亭蘭芳年十八,就已經覺得自己活像個古董級的老姑娘!
 
  "好了好了,你就讓孩子們各自回房去吧,思麟回來的時候自然會有人通報他來見你。"向來粗聲霸氣的碩王爺也有滿口無奈的時候。
 
  "我說王爺,"碩福晉擱下手邊的蓋碗茶。"你偏愛你的寶貝兒子我沒話說,可海雅也是你的兒媳婦。你不多關照她一些,難不成要等佟王爺上門興師問罪的時候才開始疼?"
 
  開玩笑!佟家目前運勢如日中天,半個朝堂上,三宮六院都是佟家的勢力范圍,碩王爺再英武強悍、再位高權重,也惹不起佟王爺這等人物。
 
  "你們這幾個服侍思麟的下人給我過來!"碩王爺大喝一聲,把忤在一旁聽命的下人嚇成一團,連忙上前跪下。
 
  "思麟平常待海雅如何?"碩王爺一副包公審案的威風架式。
 
  "啟......啟稟王爺,二貝勒待二少奶奶......很體貼。"
 
  "怎麼個體貼法?詳細說來。"碩福晉神色自若的吩咐著。她已經打定主義,非把他們小倆口之間的問題弄清楚不可。
 
  "二貝勒他......他平日待二少奶奶極好,甚至還公然打情罵俏。"
 
  "是啊,當時費英東大人也在場,二貝勒根本不避諱。"
 
  這是思麟平日的行徑沒錯,碩王爺得意洋洋的想著。他的大兒子思麒老成持重,個性冷酷嚴苛,的確是塊成大器的材料。但他就是比較偏袒風流倜儻,卻又能領兵作戰、屢建奇功的二兒子思麟。
 
  還是思麟比較有乃父之風!碩王爺嘴角開心的揚著,根本沒注意到福晉早就挑高了左眉冷冷地盯著他看。
 
  "而且自從皇上下詔,此次秋狩破例允許女眷參與,二貝勒就天天陪著二少奶奶練習騎射,免得她與皇上愛妃比射較勁時出了岔子。"一名下人恭敬答道。
 
  比射較勁?
 
  所有的人一聽,臉都沉了一半。大家都明白這是豫王府宣慈貝勒在報復思麟失約,故意下此毒計困死思麟。那麼嬌貴體弱的白玉娃兒,怎麼可能會是騎射好手?這是連一般村夫民婦都知道的事,卻沒有人敢在朝堂上提出來抗辯。
 
  誰敢掃皇上的興?誰敢與豫王爺對立?所有的人也只能"很抱歉"的站在一旁,看思麟的好戲。
 
  碩王爺冷哼一聲。"我聽來聽去,根本聽不出思麟有什麼地方對不起海雅。疼她寵她,還替她背了個大麻煩也毫無怨尤。倒是這個佟家丫頭,你看她是怎麼待我們家的思麟的!"
 
  真想一把掐死這個混帳老頭!碩福晉面色平穩,額上的青筋卻已微微浮起。她硬是壓抑了火氣繼續盤問,"那思麟與海雅昨夜是鬧了什麼事?怎麼會留海雅一個人在屋內,發燒昏倒了大半夜才被丫鬟們發現?"
 
  "這......其實......"跪在地上的下人們都支支吾吾,不敢講明。
 
  碩福晉察覺事情恐怕沒那麼簡單,說不定昨夜海雅發病只是冰山一角,事實上大有隱情。
 
  "直說!"冷然淡漠的一句,從一直保持沉默的思麒口中吐出。
 
  "其實......二貝勒和二少奶奶到目前為止從未同房。"
 
  "什麼?"碩王爺轟然一吼,一屋子人的耳朵全被震得嗡嗡作響。"成親到現在還未同房?"
 
  "這麼重要的事,你們竟然沒來通報?"連碩福晉都忍不住動怒。擱在桌上的手已經握成拳頭,氣得發抖。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一團下人拼命磕頭求饒,其中一個地位較長的僕役冒死說出原因。
 
  "稟福晉,是二貝勒要我們保守秘密。二貝勒說二少奶奶初為人婦,對碩王府的人事物又不盡熟悉,和她以往過的格格生活完全不同。二貝勒不願強人所難,一直在包容退讓,只等二少奶奶能有誠心接納他的那一天。可是昨兒個夜裡大伙全都親眼瞧見了,二少奶奶又推又罵的把二貝勒趕出房門外,根本不讓二貝勒進房去。"
 
  "豈有此理!"碩王爺拍桌咆哮。"思麟娶她回來,本來就是為了傳宗接代,又不是娶她回來當尊佛像,擺在府裡膜拜供養。這種媳婦不要也罷!"
 
  "對!叫她滾回佟家去!"亭蘭附議。
 
  "謎底......已經全部解開了。"碩福晉瞇起神秘而不可測的雙眼,仿佛已經看穿了某件大家尚未明了的秘密。
 
  "什麼謎底不謎底的,錯的人根本就是海雅!"亭蘭站起身來為二阿哥伸張正義。"連下人們都看得一清二楚,二阿哥是如何的委屈求全。他卻在我們面前一樣嬉笑打鬧,誰知道他心裡有多苦啊!那個海雅小病一場就哀哀叫,想要博人同情。額娘,您根本被她騙了!"
 
  有其父必有其女,亭蘭和碩王爺已經站在同一陣線。
 
  "叫佟王爺把他這無理取鬧的格格帶回去,好好管教!"
 
  "這就著了思麟的道!"思麒冷然一笑,說出了一句令全場安靜的話。
 
  他和弟弟思麟同在一個娘胎裡待了九個月,思麟在使什麼花招他會不清楚?這招瞕眼法他打從一開始就識破了。怎麼可能在大喜當日還寧死不娶的思麟,會突然改變態度,對海雅格格溫柔寵愛、包容退讓?這其中必定有詐。
 
  原來思麟的目的就是要讓大伙對他不值,主動提出叫海雅滾回佟家的意見,讓他來當無辜的受害者!
 
  識破這個謎底的另一個人,就是碩福晉。
 
  "這下子怎麼收拾?"碩福晉話中有話的刺探思麒。
 
  "我來處理。"思麒輕松俐落地答道,臉上卻深沉冷冽的漾起詭異笑容。"我會讓他們倆難分難捨一輩子。"
 
  一定要讓思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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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十五望日,一輪明月。
 
  老遠的碩王府正廳一片鬧烘烘,海雅與思麟的院落--月華苑,卻一片靜悄悄,只剩海雅一人躺在床上沉睡養病。
 
  一半的僕役全被碩福晉差去,另一半則因照顧著海雅的病,忙了一天,也都休息了。所以思麟可以毫無顧忌的坐在床邊靜靜的看著海雅--這是他成親以來每天晚上必來偷偷"惡補"的定心法。
 
  他喜歡看海雅--原因連他自己也很難解釋。他見過的絕世美女不在少數,但從沒有人可以讓他回神的時候,才警覺到不知自己情不自禁的看了她多久。
 
  海雅很美。思麟俯在床邊,輕輕撫著她沉睡的臉。透過窗外明月光華,讓海雅渾身泛著柔美的色彩。她像西洋水晶打造的娃娃,晶瑩剔透,醒著的時候,更是活潑靈動。但是思麟就是無法在人前展露他對海雅的喜愛--雖然有時候還是會控制不住,本能的向她挨近。
 
  思麟輕輕地以手爬梳她披散的長發,意外地發現它們竟然像絲緞一般纖細柔軟。他的手指溫柔地纏繞把玩著這令他心醉的長發,動作輕巧的將她繡包內仔細收藏的馬尾拿出來,替她在耳鬢邊編惡劣一條細細的長辮。
 
  "宿昔不梳頭,發絲披兩肩。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他一面把馬尾編進辮子裡,一面低聲吟著。"如果我不是被人逼騙著,不得不娶你,而是因為某時某地巧遇你,一見鍾情而向你求親,我們大概真會成為人人稱羨的神仙眷屬吧!"
 
  思麟低沉而富磁性的渾厚嗓音飄入海雅心裡。隨著他輕輕離去的腳步,她沉沉墜入深邃的夢境。她真的作了這樣的夢--
 
  正在升龍客棧休憩的她,一副清麗動人的女兒裝扮,聆聽著如波濤般忽遠忽近的歌妓歌聲。她該走了,該是回家的時候了,卻在客棧外的大道上被兩、三匹突然勒停在她眼前的巨馬嚇到。
 
  塵土飛揚,白霧茫茫。等到她回神抬眼一望,一匹壯碩健美的火紅鬃馬上坐的是一副高大結實的身軀。他全身武將裝扮,帶著正黃旗旗幟,俊美得令人失了神智的臉上,有一雙勾魂懾魄的琥珀色眼睛。
 
  "你叫什麼名字?"
 
  "我......"海雅被他的笑容奪去了心魂,只能癡癡傻傻地被他英雄氣勢下的柔情征服。"海雅,佟海雅。你呢?"
 
  他更開心的笑了起來,隨著馬而左右的踏動,他的臉約略轉向,完全被太陽的金光照耀,絢麗燦爛,令她幾乎張不開眼,只見他的身形在陽光下逐漸模糊成一片。
 
  "思麟,伊爾根覺羅氏的貝勒。"他的身影幻化成一片閃爍光芒,笑聲卻依然爽朗豪放。"我將是你的丈夫,你此生唯一的男人!"
 
  "思麟......"海雅不自覺得漾起了羞怯的笑容。
 
  "海雅,醒了嗎?"
 
  "嗯?"她倏地張開雙眼,但早晨一片燦爛的陽光令她目炫,揉了揉眼睛,順便打了個舒舒服服的呵欠。
 
  好夢作不長,怎麼才夢到高潮就天亮了?海雅嘴巴張得老大,在此緩緩張眼。
 
  "額娘!"海雅嚇得跳了起來。應該是她一早去向公婆請安,怎麼婆婆反而一大早在床邊伺候她起床?
 
  "別緊張成這樣。"碩福晉忍不住被她可愛的小動作和反應逗開心了。"覺得好點了沒?頭還會昏嗎?"
 
  "沒有沒有,我好得很!好極了!"她又羞愧又緊張的連忙甩甩頭。
 
  福晉沒聽見她方才的夢囈吧!
 
  海雅低頭坐在床上,偷瞄福晉一眼,只看到福晉神秘而悠然的一笑。
 
  "來吧,讓丫鬟們提你梳洗打扮,今兒個去我那兒坐坐聊聊吧!"碩福晉優雅的牽起海雅的手,帶她下床到侍女群中。
 
  "去......去額娘那兒坐坐?"是不是她還沒睡醒啊?怎麼大病一場,一覺醒來,風水都輪流轉回來了?
 
  "是啊。自你嫁過來,我們都沒好好聊過。今天你大嫂和小姑亭蘭都會到我那兒。咱們碩王府女人們的弈茗詩社,你還沒參加過呢!"
 
  弈茗詩社!一想到又是比弈品茗,又是作詩取樂,海雅就開心得不得了。"我要去!我也要去玩!"
 
  "好、好。"好象自己多出了個女兒似的,碩福晉笑瞇了眼睛。同樣和亭蘭都是權貴之家的掌上明珠,海雅卻比亭蘭少了份霸氣,多了份天真可愛。
 
  "二少奶奶,這辮子要解掉嗎?"侍女牽起她耳鬢旁一條細細的發辮,其間還摻雜一、兩根棕色的怪異發絲。
 
  "這是什麼?"海雅自己也莫名其妙。"拆了吧!我就寢時從不打辮子的,八成是福姑忘了解掉。"
 
  侍女們聞言,動手解開這根細密交織的辮子。
 
  "啊!不行!"海雅突然一聲怪叫,連忙搶過侍女手上才解到一半的辮子。"這個不能解!誰都不能解!"她死命抓著自己寶貝的頭發。
 
  她想起來了,想起昨夜恍惚中的夢。
 
  宿昔不梳頭,發絲披兩肩。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
 
  她記得這首詩!思麟昨晚有來過她房裡。
 
  海雅吩咐侍女按原樣再把辮子打回去,紅著一張著火似的臉任憑她們伺候更衣。她對思麟昨夜來過她房裡的事雖然一點印象也沒有,但是她千真萬確的記得這首陌生的詩--來自熟悉而魅惑人心得耳畔呢喃。
 
  難怪她會作這麼完美的夢,原來思麟真的來探望過她,這條發辮就是最好的證明!
 
  海雅是怎麼被人梳洗打扮好,怎麼被領導碩福晉房內,怎麼和姑嫂們寒喧博弈、飲茶刺繡,她不知道。她根本心不在焉,魂魄早就飛到思麟身邊去了。
 
  思麟......海雅一想到他,兩眼一片迷離,陶醉不已的神情教人一覽無疑。碩福晉和一屋子的女人全都傻住了,就看著神智不清的海雅兩眼渙散,喃喃低語的把手中比弈的棋子放到茶杯裡,卻把裝滿白子的棋盅捧起來,就像在品茗似的一口把它喝下去--
 
  "啊!快點住手!"
 
  "海雅!"
 
  一群女人亂成一團,連後來負責收拾殘局的下人們也一同遭殃。好個制造紛亂的天生高手,海雅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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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壞了我的好事,思麟!"一個瘦削挺拔的男子與思麟對坐碩王府涼亭中,優雅地搖著手中的扇子。
 
  "我干嘛了?"思麟才不甩他,自顧自的把玩著他最新研究的打獵兵器。
 
  "說好要攆海雅格格出門,咱們也事先講好了對策,想不到......"那人"啪"的一聲收起折扇。"你竟然窩裡反!"
 
  "我哪窩裡反了?"他一定要制造出可以旋轉發鏢的新兵器,秋圍狩獵的時候可以拿來當海雅"作弊"的工具。不然那個丫頭哪可能獵得到東西!"我一直都在按著我們的計劃進行。"
 
  "我們的計劃中並不包括‘感情'。"那人冷笑兩聲,犀利的眼神直刺向思麟腦門,令思麟不得不放下手上的東西。
 
  "你愛上海雅了。"那人瞇起了眼睛。
 
  "噢--"思麟忍不住扒在桌上大笑。"拜托!我愛上女人?我應該是愛‘上'女人吧!"
 
  "哼哼。"那人自鼻子噴出濃濃的不屑。"那你‘上'海雅了嗎?"
 
  "你明知我不‘上'良家婦女的規矩,故意刺探是什麼意思?"思麟氣勢張狂的笑著瞪回去。當初他倆早就協議好,要在三個月內令海雅"完璧歸佟",就算他本能上很想親近她,面子上卻完全不允許。
 
  "我是怕你情難自禁,一不小心真愛上了海雅,忘記我們的約定。"那人一副看透思麟花心卻不多情的模樣,無奈地搖頭笑著。
 
  像這種花心卻不多情的男人,一旦真的動了心,其癡情的程度更甚那些看似忠厚卻不老實的男人。
 
  "你在吃醋?"思麟邪笑。
 
  "我是怕你吃虧。"那人也回他一笑,不過十分嫵媚。
 
  "真是體貼!"思麟的手不安分的朝那人臉頰伸去。"怎麼沒有一個女人像你這麼的懂得替我著想?"
 
  "放肆!"那人迅速揚起扇子正要往思麟的毛手打去,卻被思麟以更快的速度反手一扣,輕輕使勁,歪倒向思麟懷裡。
 
  "思麟,你皮癢!"那人在被思麟拉往懷裡之際,快速的一個旋身,背貼著思麟,同時擒住他的衣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笑著摔他個過肩大栽蔥。
 
  "什麼人?"思麟沒被摔躺在地,在快要落地的剎那,他一個輕巧的翻身,像貓似的穩穩立在地上,同時爆發一句怒喝。
 
  兩個男人都靜默的盯著花叢後的同一個方向。
 
  "是我......"一個嬌小的身影怯懦的從花叢裡慢慢探出身子。"我不是要偷聽,我是聽說你在這裡才......"
 
  思麟瞪大了眼,"海雅?"
 
  簡直不可思議,她是如何無聲無息接近他們的?思麟自信憑他倆的功力,不可能有人能接近他們到這種地步才被察覺。
 
  "你哪兒來的功夫底子--"
 
  "你聽了多久,又聽到了些什麼?"那人清凜的問道,打斷思麟意外而好奇的詢問,思麟這才赫然意識到自己又對海雅失了神,迷糊了判斷力。
 
  這個小魔女,總是會挑起他的本能去戰勝理智。
 
  "我才剛走近你們,就看到你們在摟摟抱抱......"海雅順著剛才發問的聲音來源,漸漸將視線由思麟身上轉過去。
 
  一見到對方,海雅頓時呆成石像。
 
  她看到的是張令人驚艷的面孔。用"艷"字來形容眼前這名陌生男子,並不過份。海雅從沒見過如此俊逸而風采翩翩的美男子,原來"玉樹臨風"這四個字形容的姿態是這般令人目眩的景象。
 
  "我和他摟摟抱抱?"思麟一副哭笑不得的德行。"摟摟抱抱應該是這樣才對吧!"他一只大手摟住那男子的肩頭,將他壓向自己的胸膛。
 
  明明是兩個大男人在那裡拳打腳踢,她居然會看成打情罵俏的親熱模樣。
 
  "還在嘻皮笑臉!"那人反身一推,輕巧地跳離思麟兩步,斜眼笑看海雅,"當心你的寶貝格格誤以為我和你之間不清不白。"
 
  是啊!海雅用力點頭。她早就這麼認為。
 
  "我們何止不清不白,簡直難分難捨!"思麟豪氣地仰天大笑。這種落落大方的豪邁架式,比玉面公子型的男人更撼動海雅的心。
 
  "你們......你們......"第一次看見思麟大笑固然難得,但聽到"難分難捨"這種字眼,更讓她腦袋一片混亂。
 
  "我們只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哥兒們。"那人解釋。海雅的心思根本不必花腦筋去猜,完全寫在臉上。"我叫元卿,敬謹王府的四貝勒。你和思麟大婚當夜,我們見過一面。"
 
  "喔......好象有印象。"那夜大伙鬧洞房,思麟和他的雙生哥哥纏打在一塊兒。當時她忙著分辨到底哪個是她丈夫,根本沒空注意其他男人的長相。
 
  "你們慢慢聊吧!我先走一步。"思麟要忙得事情可多著呢,沒空和他們玩三堂會審的游戲。
 
  "等等,思麟!"海雅連忙追上去。"今天不練馬術了嗎?"她已經將馬尾編入辮子裡,剛才也喝下了制伏馬兒的符水,正想在思麟面前展現她克服懼馬症的成果,怎麼他反而抽身離開了?
 
  "你大病初愈,今兒個就休息一天吧。"說完,思麟轉身走出涼亭,卻聽見身後的元卿親切的開口--
 
  "是啊,反正你待在這兒的日子也不多了,就甭練什麼馬術,多在府裡好好玩玩、逛逛吧!"
 
  思麟猛然一回頭,發現這些話雖然是對海雅說,可是元卿的雙眼卻像豹一樣的盯著他看。剎那間,空氣中凝結了詭異而不安的火藥味。
 
  他一個粗暴的轉身,大步前進,完全把元卿和海雅的叫喚拋在腦後。如果元卿只是多事雞婆,他罵元卿一句"囉唆"就罷了,偏偏元卿的話老是不偏不倚的敲中他心裡最矛盾的角落。
 
  攆走海雅的計謀已近成功,皆大歡喜的自由日子就快來臨,他卻在這個時候動搖心意。
 
  真的要攆走海雅嗎?真的嗎?
 
  現在已經不是"能不能"趕走她的問題,而是思麟"要不要"趕走的志願。當初他還在煩惱該用什麼方法解決這椿婚姻,元卿幫他想到了兩全其美德法子,卻在現在這個緊要關頭,他想說:"不要趕她走。"
 
 
  "今天不侍候你的棋子遛馬?"
 
  一句聽了刺耳的冷言嘲諷,思麟怒火中燒地轉頭看向一身朝服、剛返抵家門的思麒,便擺出痞相十足的笑容:"不行!我的心肝寶貝大病初愈,我怎麼捨得她那麼嬌弱的身子再受折騰?"你想看我好戲?行啊,你去死嘛!到時候我會去你墳前演給你看,讓你看個過癮!思麟大方地贈送思麒一個不屑的冷哼。
 
  "真是深情款款哪。"你再掰啊,思麟!到時候死得太難看可別怪我心狠手辣,這是你應得的報應!"也難為你了。本來我還擔心硬要你娶那個木頭格格,你會怨我,甚至遷怒到她頭上,沒想到你竟如此多情重義,和她如膠似漆。"
 
  在旁邊應侍的僕役們冷汗直流,一個個縮著脖子想落跑。可是伺候貝勒們的任務在身,落跑的結果還是會丟腦袋,他們也只能努力在兩位貝勒狂暴火氣的夾縫中求生存。
 
  "木頭格格?"思麟雖然在笑,可是俊臉上的肌肉已在微微抽動--那是他暴怒待發的征兆。
 
  "當初阿瑪要我娶她時,我實在厭惡透頂。什麼白玉娃兒,其實不過是副中看不中用的臭皮囊。除了臉皮,毫無內涵,娶她跟娶塊木頭有何差別?"
 
  說來說去,就是思麒自個兒娶的老婆最完美的意思。而思麟娶的,正是他不要的一塊美麗而空洞的木頭!
 
  所以你就設計陷害我,把你不想娶的海雅丟給我來娶?"海雅的確臉皮漂亮,至於是不是塊笨木頭,我實在不好意思告訴你,怕你後悔。"思麟臉上的表情已經很難看出他是在笑,還是火大得准備發飆。
 
  "我後悔?"思麒冷冷的瞇起雙眼。
 
  "還好當初你只注意到海雅的臉皮而已,要是發現她其它的好處,只怕我就沒娶到她的福份。"情況不妙,准備走人!"不跟你串了,難得你和我三姑六婆一番,我卻有要事在身,好可惜喔。有空記得常找我聊天!"思麟一邊說,一邊"嘿嘿嘿"的慢慢遠去。平日沉默寡言、與他相看兩討厭的雙生哥哥,會突然對他如此"親切"地廢話連篇,其中必有詐!
 
  "你跑啊,思麟。"思麒寒意逼人的冷笑,喃喃低語。"跑得愈快,離鬼門關愈近。"祝你一路順風!
 
  思麟沒有跑,但他大步前進的速度沿路掃起一陣旋風。凡他在花園中經過之處,處處樹斷花殘,落葉狂舞。
 
  "思麟?"孤零零留在涼亭中的海雅,突然看見他沖回來,抓著她的手就往他剛剛來的方向拖去。
 
  "思麟,我們去哪裡?"他人高腿長,害海雅被拖跑得氣喘吁吁,卻仍開開心心得跟隨著他。
 
  多累都無妨,只要能跟在思麟身邊、看到他,她就覺得好幸福、好滿足。無論天涯海角,她都願意緊緊追隨......
 
  "這裡不行!"海雅回過神來時,發覺自己竟然被他拉到馬廄來,嚇得尖聲怪叫。"去哪裡都可以,我不要再進馬廄裡!"
 
  思麟冷下臉盯著神色慘白的海雅,回頭向馬僮怒吼:"把白兒驄牽出來,二少奶奶要練習上馬!"
 
  "不要!"海雅都快掉出眼淚來了,"不是說今天要休息,不練馬術嗎?"為什麼突然又把她從天堂推到地獄去?
 
  思麟露出溫柔得迷死人的招牌笑容。"我好想看看你克服懼馬症的馬上英姿,你忍心讓我失望嗎?"
 
  不忍心!海雅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烏黑明燦的翦水雙眸直盯著思麟。
 
  沒辦法,她就是無法抗拒思麟的懷柔策略。明知那些話的可信度微乎其微,卻沒人教她該如何從男人甜言蜜語的陷阱裡跳出來。
 
  那天下午,他們倆人就一直耗在王府後山練習馬術。海雅在整個下午的奮戰中意外發現,那些聲稱可以治懼馬症的馬尾和符水,完全無效!
 
 
  全身骨頭都要散了,連腦筋幾乎也斷光了。
 
  思麟坐躺在書房的坑上,拿著毛筆在紙上無力的寫了"英雄氣短"四個字,跟現在的他一樣--每個字都有氣沒力。
 
  曾在沙場上出生入死的新銳猛將,回到京師老家後的富裕和平,令他日漸消沉。尤其是官場上的勾心斗角,諸王貝勒間的明爭暗斗,思麟快被這些迂腐庸俗的把戲磨成廢人。
 
  "煩死了!"思麟用力一甩,毛筆橫掃出去,竟然發出"哎呀"的一聲。咦?他的毛筆會說話?
 
  他挺起身子往丟到門口的毛筆一瞧,嚇了一跳。
 
  "海雅?"
 
  "你是故意的嗎?"海雅站在門口皺著眉頭,兩手端著托盤,托盤上的點心裡倒插著一枝毛筆。
 
  "不是......"他忍不住噴出笑聲,卻連忙掩住口。她的臉上有條毛筆掃過的痕跡,在雪白的肌膚橫上一筆"大胡子"。
 
  "你怎麼跑過來了?"他拉海雅進房裡,合上門屝。"夜裡這麼涼,你穿這麼單薄也敢隨便亂跑!"思麟邊念邊把他身上披掛的外衣,俐落一轉便包裡住海雅的身軀。
 
  "我來......給你送宵夜。"思麟的衣服上殘留著他的體溫,以及陣陣陽剛的男性氣息。海雅覺得自己快醉了。
 
  "別動!"不知何時,思麟早把托盤放到桌上,將她的臉拉向自己的胸膛。"你長胡子了。"他咯咯笑著把自己的絲綢衣角牽起來,溫柔的擦著她的臉。
 
  衣角這一拉,思麟結實的腹肌春光外洩,海雅整個人僵在他胸口前不敢動,可是眼角又忍不住往那兒飄。
 
  "我......我自己......"不,還是讓思麟幫她擦好了。雖然感覺滿羞愧,但是這種有點危險又異樣的情緒讓她充滿好奇。
 
  "糟糕,糊成一片了。"忍不住再度爆笑出來,思麟看著她那張粉嫩小臉上的大胡子變成"大影子",特別逗趣。
 
  "你到底給我擦成什麼德行了?"臉可是女孩子的第二生命。看到思麟指著她的臉笑得東倒西歪,她急得像著火似的。"鏡子呢?你這兒怎麼連個可以照照的東西也沒有?"
 
  "我又不是娘兒們,要那種東西干嘛?過來!"他輕松的一把扛過海雅,和她同坐在溫暖的炕上。"試試這樣擦不擦得掉。"
 
  "啊!"海雅臉上像是被電擊到。"不要!好髒喔!"她推不開用舌頭舔她臉頰的思麟。那股溫潤柔軟的感覺,令海雅全身的神經都豎起來。
 
  "嘿,擦掉了。"他洋洋得意的用衣角在海雅臉上抹呀抹。"你沒事跑來送宵夜干嘛?"
 
  "我看你今天好象特別累......"沒了費英東和赫蘭泰的協助,思麟的確被操得格外疲憊。"原來你每晚都窩在這兒啊!"
 
  "又是活骷髏替你探出來的情報?"他早就偷偷的放下衣角,手指卻仍不停的在她臉上摩挲。
 
  "你什麼都不說,我當然只好叫她這麼做。"近看思麟實在需要很大的自制力,才不會讓心髒從嘴巴裡跳出來。
 
  "我何必說,反正你什麼都查得到。"上次他在升龍客棧的行蹤,八成也是托福姑的福查到的。"你這樣緊迫盯著我的一舉一動,煩不煩啊?"
 
  "你管我......"霎時,海雅心底有股挫敗感。"你衣服都髒了。"她失落的垂著頭,看到他烏黑成一塊一塊的衣角。
 
  "髒就髒,我還有比這更髒的時候,還不是照睡不誤!"糟糕,他撫著海雅細嫩的臉蛋,忽兒有狂吻一陣的沖動,眼神也因而深邃成暗色琥珀。
 
  雖然他剛才只是一句無心抱怨,可是對她來說,就像是小刀輕輕劃過心口,傷口雖不大,卻仍會隱隱作痛。
 
  又鬧別扭了,女人真的是陰晴不定。
 
  "你有潔癖啊?"他不耐煩的一把抓過海雅遞山的衣裳,隨手把身上的髒衣服剝下就往她頭上甩。"你拿去給丫鬟們弄干淨。"
 
  "干嘛要我拿去......"明天自會有人來收拾。可是海雅的舌頭打結了,想移開視線卻不知道該看哪兒。
 
  "混帳,全都掉了!"他剛剛手勁太猛,把炕邊的書冊全揮到地上去,只好一本一本撿起來。"點心端到炕上來,我餓了!"
 
  "喔。"太好了,有事可做,可以轉移注意力。在她端宵夜上炕的時候,杯盤的鑒鏘聲連連不斷。
 
  思麟的眼角不經意掃到海雅的神情,會心得微微邪笑。"你也脫了鞋坐上來吧。"他拍拍身旁的位子。
 
  "不,我......"她的眼神盯著那堆書。"你快把衣服穿上吧,打著尺膊很容易著涼的。"她卻渾身熱得冒汗,這裡好象太暖和了。
 
  "哦?真的?"他興味盎然的坐靠在枕上,衣服早被他扔到炕邊角落。"啊,鵝油酥餃!你居然連我愛吃什麼都查出來了。"他一口一大個,塞了滿滿一嘴巴。
 
  不能看!海雅坐在他身側,卻直盯著他們之間的那堆書,不敢瞄向思麟結實魁梧的身子。可是要一直死命克制自己的視線,好難啊!
 
  至少不小心飄來了三次!思麟好整以暇的慢慢咀嚼點心,欣賞著海雅可愛又純真的小動作。
 
  "咦,你看《三國演義》?"海雅只忙著轉移注意力,盯著書本半晌才發覺書上印的字。"我也很愛這部書耶!"
 
  "你懂滿文?"他看的可是滿文版的《三國演義》。海雅有漢人血統,會漢文理所當然,但她通曉的可是滿文,這是一般候門千金少有的本事。況且女子讀《三國演義》,他還是第一次碰到。
 
  "也懂一些滿文。"她比了個"一點點"的手勢,神情萬分可愛。"我阿瑪處理朝堂政務時並不避諱我,甚至都是我替他整理函牘。看久聽久,自然就懂。"
 
  "愛看《三國演義》的女孩居然會怕馬?"他發現海雅對他的大小事情了解很多,自己對她的了解卻少得可憐。"你被關公德赤兔馬嚇壞的?"
 
  "才不是哩!"她哪那麼遜!"書上的馬一點都不可怕,真實的馬才嚇死人。"她的脾氣又回來了。
 
  "真馬哪裡可怕?"他推開書堆,靠她愈來愈近。
 
  "它們動來動去,眼睛還會盯著我看,怎麼不可怕?"她愈說神情愈緊張,沒注意到思麟已經貼在她身旁。"尤其是它們的身體軟軟的,肌肉一塊一塊的,一摸就會有連骨帶肉、溫溫熱熱且隱隱脈動的感覺......"她倏地倒抽一口氣。
 
  "像這樣?"思麟牽起她一只白玉般的小手,按在他溫熱而赤裸的胸膛上。
 
  海雅的心劇烈狂跳著,想試著抽回手,卻被思麟緊緊扣在胸肌上。
 
  "可怕嗎?"他俯身在海雅耳邊低喃,熱氣拂在她耳畔,她羞得縮起了肩頭,眼神為難的閃爍著。
 
  "不......不一樣的。你是人,又不是馬......"
 
  "你不覺得飛焰很美嗎?"他凝視著近在眼前羞怯不已的小臉。"它身上沒有一丁點多余的肉。結實、健美、壯碩而威武,騎在飛焰身上奔馳的時候,可以感受到它強悍的生命力與律動感,優美、原始,絲毫沒有造作與矯飾。"
 
  思麟眼中閃著奇異的光芒,深幽而神秘,甚至帶著點危險的魅惑力。她幾乎被思麟耳邊細語催眠,全身酥軟無力。
 
  "摸摸看,把這當作是飛焰。"他牽起海雅另一只手放在肩上,由他先引導她兩只纖細的玉手在他赤裸的身上游移,既而他放手讓她自行體會。
 
  思麟身上的肌肉不可思議的堅實,又不可思議的柔滑溫暖。她的手怯生生地緩慢游走,感受那份由手掌傳來的陌生觸感。
 
  她第一次看見這麼美麗的肉體,第一次觸摸到如此令她心悸的身軀。思麟方才對飛焰的贊歎,仿佛成為此刻她對思麟的感覺。
 
  突然間,思麟含住她行經至他臉上的手指,輕輕的舔噬著、吸吮著。這種滑潤而溫軟的感覺,強烈的震撼她心弦最細微的末端。
 
  她顫巍巍地輕聲嬌喘著,從不知道自己的雙手竟是如此敏銳、易感。
 
  一個疾速的狂吻覆上她的雙唇,連同思麟那副撩撥人心得偉岸軀體,將她緊緊包圍在他懷裡。
 
  這是他難以想象的意亂情迷。
 
  在海雅臉上完全嗅不到胭脂水粉的香味,紅唇是毫無妝點的自然觸感。他可以徹底品嘗她柔嫩雙唇的滋味,吻啄她細膩肌膚的震顫。
 
  海雅陷溺在他幾乎要吸盡她靈魂的深吻中,心神蕩漾之際,已被思麟褪盡衣衫。她羞怯的閉眼輕噬著自己的手指,阻止自己發出那既陌生有魅惑的呻吟,卻突然被思麟抓走了咬在嘴上的小手。
 
  "別不出聲好嗎,小美人?"他改把他捉住的小手貼在自己迷人的笑臉上。"我喜歡聽你的聲音。"
 
  在思麟雙手老練的撫觸下,她還來不及呻吟,就已被他的雙唇吻去了聲音。
 
  兩人的喘息,交織成一室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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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纏綿過後,海雅蜷在思麟懷中,像只小貓般依偎在他令人充滿安全感的男性氣息裡,任他纏繞把玩著她柔滑如絲的長發。
 
  "飛瓊伴侶,偶別珠宮,未返神仙行綴。取次梳妝,有得幾多姝麗。擬把名花比,恐旁人笑我,談何容易......"
 
  "思麟,你也讀這些吟風弄月的詩詞?"海雅在他懷中抬頭,驚喜的打斷他的低吟,並投以閃閃發亮的崇拜眼神。
 
  "我‘也'讀這些東西?"他低頭淺笑。"這麼說來,你亦曾偷偷讀過這種綺艷風華的詞句囉?"
 
  不打自招!海雅把頭縮回思麟胸膛上,埋著小臉就算是"俯首認罪"吧!
 
  思麟賊笑兩聲,輕撫著她雪白光滑的背。
 
  "你......以前都是如此這般的拐騙女人心嗎?"
 
  "我拐到你了嗎?"思麟笑意更濃,雙唇貼在她頭頂咯咯發笑。
 
  "當然......沒有!我不吃你這一套!"才怪。
 
  一名粗獷勇猛的武將,會舞刀使劍、統御兵馬並不稀奇。但是思麟令人目眩神迷的外表與英雄氣概下,竟有纖細縝密的文思領域,而且他涉獵的是滿人尚不屑領受的漢家文化。她發覺自己已經愛上了比夢中更令人傾慕的思麟。
 
  想不醉在這般男子的柔情懷抱,談何容易......
 
  "你會輕功,對不對?"思麟沒頭沒腦的突然冒出個質疑。
 
  她乖巧的依偎在他身旁,陪著他東拉西扯。
 
  "大概吧。"她會的那些花拳繡腿或許叫輕功吧。"練了手腳會輕巧些,反應也會變快,可以防身保命。"
 
  思麟真的像在逗貓似的,以手指摩挲著懷中海雅白嫩柔細的頸項。"難怪早上和元卿在亭子裡談話時,我聽不見你的腳步聲。這又是你看久聽久,自然就會的?"
 
  思麟低沉細微的耳語、咯咯淺笑間的微震與吐息,她不知道自己仍清醒著,還是已在夢中囈語。
 
  "是......哥哥們請師傅來習武的。"她微開雙眸,下巴輕輕回蹭著思麟在她頸間游走的手指。"哥哥們怕我無聊,練武時就偷偷帶著我一塊去,所以師傅和阿瑪都不知道。"她已經醉了。
 
  一陣靜謐,窗外松濤幽幽飄揚、沙沙作響,窗內人兒悄悄、思緒渺渺,只有兩人細微的呼吸聲。
 
  "奇怪,"思麟嗓音低啞的冒出一句。"我記得那次在升龍客棧扛你回來時,你並沒有那麼怕馬。"
 
  "那次我沒碰到馬啊!"她抬頭望著他縹緲的眼神。"你一直都把我抱在懷裡,我一根馬毛也沒碰到。"
 
  真是意外發現。由這個角度近看思麟,才發覺他的濃眉大眼與深刻的輪廓,有點西洋傳教士的味道。笑或抿唇時,兩頰各會浮現一道俊逸的窩痕。在思麟小時候,那一定是兩個甜入人心的小酒窩。如此剛毅而稜角分明的英武相貌,被這兩個醉人的窩痕柔化許多,讓他的笑容變得更具魅力。
 
  "干嘛一直看我?"他回過神來才發覺她正癡癡的盯著他看,這種感覺是挺不錯的。"你想勾引我?"
 
  海雅驚喘一聲,因為受到背後一只巨掌的摩挲突襲而本能地挺起了身子,這讓她與思麟的胸懷完全密合。
 
  "不要臉!"她埋首在思麟的肩窩裡喃喃低咒。
 
  "還有更不要臉的事哩,以後我會慢慢示范。"他的毛手搔向海雅的胳肢窩,逗得她笑得花枝亂顫。
 
  "還談以後?"現在就已經被他整得筋疲力竭,笑得喘不過氣。"早上你和元卿不是說我待在府裡的日子不多了嗎?我們是不是要去哪兒游玩?"
 
  思麟一震,停下不安分的手。海雅開心的躲在他懷裡,天真地繼續幻想著,他卻被這句話拖進了糾結紛亂的現實。
 
  "我們去南方玩好嗎?聽說南方風光比我們這兒秀麗精致,風俗習性也大不相同。我真想看看。"
 
  思麟沉默良久。"往北如何?甚至到塞外邊關如何?"他該如何耀醒海雅天真爛漫的美夢?他能明說那句"待在這兒的日子也不多了"的話,是指她將被逐出門的命運?
 
  "邊關也好。只要你想去的地方,哪兒都好。"
 
  他突然捧起枕在他肩窩裡嬌笑的小臉,露出意外的神情。"真的!?你敢發誓你真的會這樣跟著我?黏人精。"
 
  "我才不跟你說哩,討厭鬼!"海雅看著他突然嚴肅起來的俊臉,露出頑皮的微笑。
 
  "海雅!"他已經是半威脅性的低吼,翻過身子,把棲在身側的她扣在炕上。"說,我要你說!"
 
  她完全看不見思麟心底的焦躁與憂慮,依舊輕輕柔柔的笑著凝視壓在她身上的魁偉身軀。
 
  "不要,你不是摸透了我的性情了嗎?都已經知道了,何必問我?"
 
  "我要聽你親口說。"
 
  海雅說得沒錯,他的確知道她會怎麼回答,根本沒必要追這種毫無意義的答案。但為了某個不知名的原因,他就是要聽聽她親口承諾!
 
  "那你求我啊!"她似乎承受不了思麟沉重身子帶給她的甜蜜負荷,笑聲裡夾雜著喘息聲。
 
  "求你就會說了嗎?"
 
  "不會!"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海雅甜甜的調皮笑聲幾乎融蝕他強悍的意志力。
 
  "小混蛋!"他卯起來,決定修理這個不知死活的娃兒。"你說是不說?"
 
  海雅驚喘一聲,兩手無力的推著思麟的肩頭,微微顫抖。
 
  思麟以他結實的身子摩挲著海雅柔嫩的嬌軀,兩只巨掌像火一般地游移著,所到之處,都燃起她體內不知名的熾焰。
 
  "思麟......"
 
  "我要你發誓,你真的會無論天涯海角的緊跟著我!"他絕對要聽到答案,這已經是無關理智的莫名執著。
 
  他略為粗糙的手覆在海雅豐潤的酥胸上,不斷撫弄著她嬌嫩的蓓蕾。此刻他內心對這句承諾的渴望,和他肉體上對海雅的渴望一樣迫切。
 
  "我......我會跟著你......"她覺得自己愈來愈虛弱,她的意識在思麟細碎的問啄和愛撫下,一點一滴的流逝。
 
  "真的?你發誓?"他熾熱的雙唇貼在海雅嘴上低語。
 
  "真......真的,我......發誓......"想要在他撩人搧情的熱吻下空出個空隙回話,實在是高難度動作。
 
  思麟再度如火一般地占有她。他放不開身下嬌弱清艷的可人兒,他放不開心上對她莫名的欲望與眷戀,他放不開這一切以外他仍對她存有的渴求。
 
  這是愛嗎?
 
  他和元卿協力共訂的計謀怎麼辦?他發誓要報復思麒的誓言怎麼辦?他假戲真做、迷上海雅的立場怎麼辦?
 
  怎麼辦?
 
  松濤陣陣波蕩,如潮水般淹沒海雅嫵媚的嚶嚀。思麟完全沉淪在與她兩情繾綣的纏綿中,完全陷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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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愛上海雅怎麼辦?"
 
  思麟和元卿在刀劍收藏室內一面檢視把玩兵器,一面聊天。不過元卿正眼也沒瞧他一眼,冷漠地取下一柄紅寶石彎刀。
 
  "愛上就愛上,不必‘如果'。"元卿一針見血地說。
 
  "好,我是愛上她了,怎麼辦?"思麟也豁出去了。
 
  "誰怎麼辦?"元卿明知思麟問的是他們原先的計謀怎麼辦,但仍一派冷漠的和他兜圈子。
 
  "我。"簡直廢話。思麟一手支牆,笑看元卿深沉冷艷的側面。計謀有閃失,第一個有危險的當然是他,還問誰怎麼辦!
 
  "順其自然。你就一路假戲真做到底,和海雅當一對神仙眷屬,生一堆娃兒,在王爺、福晉膝下承歡,兒孫滿堂。"
 
  說得還真容易!思麟挑高左眉,嗅到元卿非比尋常的異樣。像元卿這種平日談笑風生、內在深斂神秘的冷面笑匠,若非從小和他一起打鬧長大,很難捉摸到他真正的情緒,更遑論了解他心裡在想些什麼。
 
  "那你怎麼辦?"思麟不懷好意的笑著倚牆而問,雙手環胸。
 
  元卿輕緩抽出冷冽鋒利的刀身,勾人心魂的朝思麟笑瞇著雙眸。"我殺了你!"
 
  元卿眼中的冷光隨劍鋒指向思麟喉頭,嘴角殘余的笑意顯得詭異而陰狠。思麟文風不動,定眼凝視他。
 
  "有第二條路嗎?"思麟臉上沒有絲毫笑意,因為他知道元卿是說真的。
 
  "有。"
 
  "願聞其詳。"思麟輕輕皺起眉頭。
 
  "一旦你和海雅兩情相悅,成了癡情佳偶,我就讓你再也無法在中原帝都立足,讓你們倆痛痛快快的當對亡命鴛鴦。"
 
  剎那間,兩個男人神色自若的和平對峙,劍拔弩張的氣勢熾熱高漲。
 
  "為什麼?"思麟心比口氣還冷。
 
  元卿和他從小是一塊兒處處惡作劇,游戲人間,無所不談的交心知己,為什麼會為了他的感情生活與他翻臉?
 
  "你背叛我!"元卿突然笑著回答。
 
  思麟驚異的看著他淒然絕艷的笑容,心頭一悸,不知該不該深思這句話的弦外之音。
 
  "怎麼?這理由還不夠充份?"元卿逼近思麟,寒著一雙犀利的眼眸,揚起神秘的嘴角。
 
  "為何你非拆散我和海雅不可?"
 
  "當初是你要我幫忙拆散這門親事的吧!"元卿吐氣如蘭,在高他半個頭的思麟跟前幽幽笑道。
 
  "當初是當初,現在我對海雅的感覺已經不同。"思麟知道他一旦和海雅兩情相悅,就免不了要被思麒嘲諷奚落一輩子。危難在即,他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缺少元卿的一臂之力,甚至失去這位致死不渝的知己。
 
  "變的是你,率先毀約的也是你,還有臉來責問我為何堅持到底?"元卿冷哼一聲,一句話又深又狠的刺進思麟內心。
 
  "所以你就打定要冷眼旁觀我的死活?"
 
  "不。"元卿呵呵笑著將手上的彎刀掛回牆上。"我會親手將你推入死胡同裡。不達目的,絕不罷手......"
 
  "為什麼你會變成這樣......"竟然殘害自己推心置腹的好友!思麟俊逸的臉上滿是不信。
 
  "我只是尊重你選擇的路。不管是生路或是死路,我一定幫到底。"
 
  "我們還算是朋友嗎?"思麟心寒至極。
 
  "當然是。若非情比手足深,我怎會如此待你?"元卿燦然一笑,與先前冷冽陰騖的態度截然不同。
 
  "你不怕我恨你?"思麟瞇著眼審視元卿邁向室外的瘦削背影。
 
  "你不會。"元卿背著他回答。
 
  "你確定?"此刻他內心已經微微燃起不悅的恨意。
 
  元卿回眸凝視思麟英氣逼人的怒顏,緩緩漾起魅惑十足的笑臉。"我確定。"
 
  我不相信!思麟臉上表情形同刻上這四個大字。
 
  "你不但不會恨我,事後還會感激我,一輩子永難忘懷。"
 
  "何以見得?"
 
  "因為我懂你,更甚你自己。除非......"元卿欲擒故縱的停頓一會兒,果真引起思麟的怒火。
 
  "別拐彎抹角!"思麟一腳踢開擋在他和元卿間的雕花凳,凳子立即摔得支離破碎,發出駭人的聲響。
 
  "呵呵......"元卿非但不驚,反而得意。"你若在秋狩時讓海雅笨拙的騎射功夫原形畢露,我就立即停手,不再為難你。"
 
  "若我說‘不'呢?"思麟狂暴的怒氣緊咬在唇齒間。
 
  "我就等你來感激我的心狠手辣吧!"
 
  元卿妖媚一笑,卻殺氣十足,看得思麟心寒又惱火。他發誓鐵定要讓海雅在秋狩時大展英姿,挫光所有小人的銳氣與詭計!
 
  即使只有他一人孤軍奮戰,他也決定拼死搏到底!
 
任何人不得未經原作者同意將作品用於商業用途,否則後果自負。
 
  此刻拼死搏到底的,不只是思麟。
 
  "放肆的東西,竟敢沖撞咱們的馬車!"思麟唯一的寶貝妹妹亭蘭,現在正與海雅同坐在兩馬轎車內,當著京城大街就扯開她宏亮的嗓子。
 
  "可是碩王府的馬車?"與她們相撞的另一輛華麗馬車內,傳來低沉悅耳的微微笑聲。
 
  "無禮男子!既然知道這是碩王府的馬車,你還硬從對街擦撞而來,分明是刻意挑釁!"亭蘭氣得差點踢開車門破口大罵。
 
  "狹路相逢,這種事在所難免,怎可一味將罪定於他人頭上?"
 
  兩輛馬車就這樣當街對峙起來,雙方都是隔著窗門、不見人兒的互相叫陣。肇事男子坐在車內應對自若,氣定神閒,倒是亭蘭悍烈的性子幾乎要沖爆了車頂。
 
  "這麼大的路,咱們誰沒撞上,為何獨獨會擦撞到你的車?"海雅看不過去,立即加入亭蘭的陣容。
 
  "這聲音......可是海雅格格?"
 
  他怎麼會認出海雅的聲音?
 
  "你是何人?"海雅的格格架式馬上端起來。"我的名字也輪到你這種不明不白的人來叫?"
 
  整條大街上熱鬧非凡。販夫走卒、喝茶賣酒的街坊人群全都鬧烘烘的圍著看好戲。一條大街被這兩輛方向相反並列的馬車一堵,占去大半空間,後頭過不去的人還來不及開罵,就先跑出來看好戲。
 
  "你連我都認不得了?"
 
  這吟吟笑語好熟悉,可是海雅一時也想不起到底在哪兒聽過。這一猶豫,反倒令坐在她身旁的亭蘭意外。
 
  "他是你的熟人?"
 
  怎麼可能!海雅自詡家世清高、書香門第,來往的人非達官即顯貴,怎麼會認識這狡猾善辯的分子?!
 
  "你到底是誰!"海雅一怒掀起窗帷,一雙烏黑眼眸瞪得老大。
 
  對方已揭開窗帷直盯著她們的車窗笑。
 
  "宣慈哥哥?"
 
  "他是你哥哥?"亭蘭根本沒看那人一眼,只顧著驚訝的質問海雅。
 
  "不是不是!他......他與我哥哥是知交,我們兩家也互相交好,我一向都拿他當哥哥般尊敬。"
 
  "他?"這種人也配!亭蘭不屑的瞟了那人一眼,隨即又把視線拉回那人身上,杏眼圓睜,目不轉睛的看著。
 
  對面車裡坐的竟是位衣飾華麗、神情淡漠的美男子,似笑非笑,懶洋洋的輕搖折扇。
 
  "你哪一旗的?"管他熟人不熟人、好看不好看,刻意撞了她亭蘭格格馬車的人,絕對不是好東西。
 
  先聲奪人有個好處,就是刻意掩蓋自己的不好意思和失態---亭蘭居然初見他的那一剎那,看得有些失神。
 
  宣慈一直像鷹般的盯著亭蘭的每一個細微動作。
 
  "鑲黃旗,豫王府三貝勒宣慈。"
 
  亭蘭聞言刷白了臉。豫王府的貝勒?就是在皇上面前出什麼騎射較勁鬼主意的人?就是與他們碩王府互為政敵、恩怨難了得豫王府?
 
  "混帳東西!"亭蘭粉拳重重敲在車窗邊。"你還有臉在我們面前出現?卑鄙小人!"
 
  亭蘭怒焰沖天的一吼,嚇壞了她身旁不明就裡的海雅。
 
  "要罵人也得有個名目吧。難不成隨意開口、不分青紅皂白地咆哮,就是碩王府的家風?"宣慈幽幽笑著搖動扇子,雙眼始終未曾自亭蘭嬌艷亮麗的臉上移開。
 
  "住口!"
 
  "亭蘭,你和他有什麼過節嗎?"海雅愈聽愈覺得不對勁,事情似乎不是只有‘撞車'如此單純。
 
  "我和他?"亭蘭反問海雅,怒氣攻心。"少拿我和這種無恥的家伙相提並論,否則我鐵定和你翻臉一輩子!"
 
  "宣慈哥哥不是無恥家伙、卑鄙小人。他......"
 
  "你還敢提他說話!"亭蘭激動的嘲著海雅喊著,一手指向宣慈。"就是他害二阿哥生不如死,天天想盡辦法該如何應付皇上期待的秋狩之賽。你竟敢替那種人申辯?"
 
  "你說什麼?"海雅難以置信地看向宣慈。
 
  "好說。"宣慈冷笑一聲,以扇輕擊窗邊,交代下人,"上路吧,別在耽擱、誤了正事。"
 
  "你想逃?"亭蘭狠狠地瞪視他漸漸放下的窗帷。
 
  "多謝亭蘭格格,讓我親眼看了出‘潑婦罵街'的好戲,精彩極了!"隨即,他的清朗笑聲與俊容都消失在遠去的馬車背影裡。
 
  亭蘭的怒火卻一路延燒回碩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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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為什麼宣慈哥哥要陷害你?"
 
  海雅一回到碩王府,就直追著思麟問個不停,讓他根本無法好好教她拉弓射箭。
 
  "拜托你把心思放在練習拉弓上,好嗎?"
 
  他已經苦口婆心的求了她一個多時辰,卻只見海雅拎著弓箭像牽小狗似的,根本不把它當一回事。
 
  "海雅,你再不練,太陽都要下山了。"又浪費一天。
 
  "不要,你先回答我!"
 
  海雅一旦拗起來,任性固執得令他難以理喻。
 
  "二阿哥!二阿哥!我就知道你在側院這兒的練箭場。"亭蘭剛在正廳發完飆,現在追殺到思麟身邊准備訴苦。
 
  "噢,我求求你們!"饒了他吧!思麟一個頭兩個大,左手橫掩著疲憊不堪的雙眼,太陽穴一直隱隱發脹,他快受不了了。
 
  "思麟,你為什麼從不跟我說?被人陷害,這麼重大的事,為何不對我透露?"海雅難過的扯著他的衣袖。
 
  為什麼全家人都知道的事,只有她被排除在外,什麼都不明白?
 
  "我們家和豫王府是世仇,恩恩怨怨都是難免的事,你根本沒有蹚入的必要!"思麟認為目前專心練箭最重要。
 
  "我也是你們家的人啊,為什麼說‘沒有必要'?"她始終有種被排拒在這個家門外的感覺。
 
  "知道又有什麼用!"亭蘭挽著思麟的另一只手臂。"現在你不是知道了嗎?你有什麼好法子嗎?你的身手會變得好些嗎?你倒說說,除了這樣拖著二阿哥死纏爛打地追問外,你還能怎樣?"
 
  海雅當場難堪,無言以對。
 
  "好了。"思麟投降,重重歎一口氣。"不管豫王府宣慈貝勒做了什麼,你們又知道了什麼,統統給我丟到一邊去。我只要海雅專心練箭就好,別再提那些沒用的前塵過往!"
 
  "反正你就是不肯說!"海雅紅著雙眼,兀自練習拉弓射箭。
 
  女人怎麼這麼固執?思麟煩躁得幾乎想狂吠。
 
  "亭蘭,你先去桂苑找元卿,我有話和海雅說。"
 
  "你們說你們的,我在旁邊聽,不礙事的!"
 
  "亭蘭!"思麟努力捺著性子。
 
  "二阿哥,我這可是保護你。"亭蘭巴在思麟手臂上盯著海雅。"免得你被豫王府貝勒安排的內賊害了,怎麼死的都不明白!"
 
  "什麼內賊?"
 
  "海雅啊!"
 
  海雅"啪"的一聲,用力將弓箭摔向地面,回身瞪著亭蘭。"你說我什麼?"她首次被激怒了。
 
  以前被思麟氣過,但他是俊偉的男子漢,又是自己的丈夫,她難免態度上會嬌弱點。可是對手一旦同為女人,本能的戰斗意志就會蘇醒。
 
  尤其是思麟這個成天纏著他、又艷冠群芳的妹妹,海雅心頭不知吃過多少次醋。雖然吃自己小姑的醋是挺無聊的,但她就是無法控制自己的獨占欲,而成為這種無聊的女人。
 
  "你們佟家和豫王府私交甚篤,連宣慈貝勒那種卑鄙小人你也拿來當哥哥般的捧,不是嗎?"
 
  "那是我娘家的事,要你囉唆!"
 
  海雅和宣慈貝勒?佟王府與豫王府私交甚篤?思麟一面驚訝,一面被兩個女人一人拉他一手的對陣叫罵。
 
  "要不是事關二阿哥安危,本格格才不屑過問你家家務事!"
 
  "什麼思麟的安危?你的意思好象我會害自己丈夫似的。"海雅一旦卯起來,架式完全不輸亭蘭。
 
  真是人小"火"氣高!
 
  "你不打自招了吧!"亭蘭優勝者似的狂傲笑著。"你和宣慈一個裡應、一個外合,聯手起來想斗垮我二阿哥?門兒都沒有!"
 
  思麟根本不出聲,只負責把手臂借她們一人抱一只。女人之間的戰爭,他早就游刃有余。乖乖閉嘴為俊傑!
 
  但亭蘭的那句話,卻使他的眉頭高高挑起。
 
  "你說什麼?"海雅嗓門一扯,真像三歲小孩搶糖吃的嬌喊聲。
 
  這讓亭蘭更有占盡上風的快感。
 
  "你的把戲已經被我識破了。"亭蘭瞇起了諸葛孔明似的神算雙眼。"先是宣慈貝勒在朝堂上公然出個難題給二阿哥,你再由二阿哥身旁去扯他後腿,讓二阿哥進退兩難--不是公開向宣慈貝勒低頭求情,就是在秋圍狩獵時出盡洋相,對不對?"
 
  亭蘭強悍的口氣,根本不容有否定的答案存在。
 
  "我哪有!"海雅被她冤枉得火冒三丈,卻又發覺亭蘭設定的結論的確與目前的狀況完全符合,讓她找不出為自己申辯立腳的漏洞。
 
  "我根本不知道宣慈哥哥會做出為難思麟的事,我也是真的不會騎馬射箭,這完全是兩碼子事!"海雅所能做的,也只是宣告事實。
 
  但是事實永遠比不上捏造的情勢吸引人,永遠比不上謠言的花稍、富戲劇性,以及殺人不見血的破壞力。
 
  連海雅都為自己宣告的事實,感到力道薄弱。
 
  她悄悄抬眼望向思麟,只見他面無表情的盯著她看,完全見不到他平日喜怒形於外的鮮活個性。
 
  他相信亭蘭的話?
 
  海雅呆愣的定在原地與他對看,一顆心迅速沉到最深、最冷的角落。
 
  "亭蘭,去桂苑找元卿,他和額娘已經在那兒等你一下午。我和海雅先回房去,不和你多聊了。"思麟一說完話,馬上拉著海雅離開。
 
  看到海雅無力反駁又空虛落魄的模樣,亭蘭得意的露出燦爛笑容,蹦蹦跳跳的往桂苑方向跑去。
 
  沒有人可以占她二阿哥的便宜!思麟可是她最引以為傲的兄長,豈能容一個徒有外表的小女子擺布?!
 
  可是這個小女子此刻正擺布著思麟的思緒。
 
  "你怎麼剛才還火氣沖天的和亭蘭對罵,一回房就哭得沒完沒了?"
 
  "我沒有!"
 
  海雅伏在思麟胸前又哭又叫,粉拳抗議似的捶著他結實的胸膛,活像在衙門前擊鼓鳴冤!
 
  "好好,你沒哭,你沒哭。"真是睜眼說瞎話。他胸口都被她的淚沾濕一大片,也只能順著她的意去安慰。
 
  "我沒有和宣慈哥哥裡應外合,我根本沒有!"
 
  "我知道,我知道。"原來她說的是這個。
 
  哄女人不能用理性方式處理,尤其是正在鬧情緒的女人。
 
  "你知道?"海雅停下了哭泣。
 
  但也不能吹牛不打草稿的亂哄一通,否則是自掘墳墓。
 
  "你認為我會相信亭蘭的話?"他頑皮的一笑。
 
  "為什麼不?聽起來很有說服力啊。"甚至連她這個無辜的當事人都有點招架不住。
 
  "我問你,你和宣慈聯手起來陷害我,有什麼好處?"
 
  "好處?"海雅兩眼還浮著一片水光,紅著鼻子就偎在思麟懷裡沉思起來。"沒有什麼好處啊。"
 
  "這不就對了。"他只消一句話就搞定。"不擅長和人爭辯就別亂使性子,笨娃娃!"
 
  思麟笑嘻嘻的用中指輕點她雪白的額頭,看她順勢往後傾頭眨眼的動作,覺得她這模樣份外可愛。
 
  "原來......"海雅終於被點通了。"你明知是我有理、是亭蘭誣賴我,當時你為何不幫我?"她又開始火大。
 
  "天哪!原來你不是個普通笨娃娃。"思麟故作驚訝的摟著海雅。"而是個非比尋常的‘超級'笨娃娃!"
 
  "我哪笨了?"海雅死命捶他,卻怎麼也掙不開他擁緊自己身子的兩只鐵臂。
 
  "是你有理沒錯,但你要我當場和亭蘭撕破臉,給她難堪,那你在碩王府還有好日子過嗎?"
 
  當然沒有!碩王爺和碩福晉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誰不要命了敢去招惹她?
 
  "喔,好吧,算你對。"海雅低頭對著他的胸膛低喃。"可是你涼涼站在一旁看我好戲,就是你的不對了!"
 
  他哪涼了?當時左一個亭蘭、右一個海雅,抱著他的手臂互相叫罵,他熱都熱斃,哪裡涼了?
 
  "好吧,當時我就算不護著你,也該安慰你。我道歉,行了吧?"
 
  "不行。"她把臉埋進他懷裡。"沒有誠意。"
 
  "哦......"思麟故意拉長這個音。他明白海雅的意思了,瞇起眼睛賊賊笑著,一手支起她的下巴,輕輕在她唇上親了一下。
 
  "這樣行不行?夠誠意了吧。"
 
  "不行。"這哪叫誠意?根本在敷衍了事。
 
  "那這樣呢?"這次可不是輕輕點一下了。思麟的雙唇在海雅嘴上來回盤旋吮吻,不斷磨蹭。
 
  "不......不行......"應該是"不夠"。因為她好喜歡思麟的吻,那種銷魂蝕骨的感覺,令人難以自拔。
 
  "那我還真是太對不起你了,連這樣道歉都還不行。"他笑著移開支著她下巴的手,改抵在海雅頸後。
 
  這一吻,連他自己都過度沉醉,吻得忘我。他溫潤的舌尖在海雅口中糾纏,開始教她如何響應他唇舌的引誘。兩人身子緊密貼合著,熾熱難耐。
 
  他開始覺得兩人之間的層層衣物實在很礙事。
 
  "這樣行不行?"思麟的欲火燒啞了他低沉的嗓音。不只海雅在嬌喘,連他也感到自己的呼吸逐漸急促混亂。
 
  看到海雅雙頰緋紅、雙眼迷蒙的嬌艷模樣,不等她回話,他覆上另一個火熱的吻。海雅全身癱軟無力,完全依靠思麟的雙臂將她摟在懷裡。她嬌弱的雙手勾掛在思麟頸後,這個本能性的反應瓦解了思麟最後的自制力。
 
  思麟兩手一轉,俐落的打橫抱起她,往內房走去。
 
  他灼熱的氣息在她耳畔吹拂。
 
  "我道歉道過了頭,現在得從你身上討回點公道才行。"他用雙唇逗弄著海雅最敏感怕癢的粉嫩頸項。
 
  她被橫抱在他懷裡,躲都沒得躲,只能可憐兮兮的任他予取予求。
 
  "真的?你真的相信我,沒有因為亭蘭的話而對我信心動搖?"
 
  思麟以鼻子摩挲著她小巧的鼻尖,邪笑。"我會證明給你看。"
 
  他大手輕巧一揮,層層芙蓉帳緩緩垂下,讓兩人纏綿的身影浸透在雪白薄霧中,一片浪漫朦朧。海雅不僅陷溺在他柔情似水、熾烈如火的懷抱裡,思麟對她的信賴更讓她的心完全失去自主能力。她全然的將自己交在他手上,一輩子任他左右、任他疼惜--
 
  只不過,亭蘭的話雖攻不破思麟對海雅的信心,卻成功的打進碩王府其它人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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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碩王府,東院戲閣。
 
  "托思麟的福,咱們府裡的煞氣是愈來愈旺了。"大貝勒思麒在全家人看戲班子表演時陰冷的笑著品茗,一派優閒自若。
 
  "你別再落井下石了!"碩福晉不悅地皺起眉頭。
 
  "他娶了個‘內賊'進來,可是不爭的事實。"
 
  似乎打定主意要拆盡自己弟弟的台。仿佛看弟弟裡外不是人的好戲,比台上演的"黃鶴樓"更有趣。
 
  坐在正位靜默不語的王爺,心中滿是"裡外不是人"的尷尬滋味。
 
  "都是阿瑪啦!"亭蘭也放著台上的戲不看,加入這淌渾水裡蹚一蹚。"要不是阿瑪執意要結佟家這門親事,我們哪會招了海雅這麼個大麻煩進門!"
 
  "誰教你們阿瑪看中了佟家的聘禮。"碩福晉滿口無奈。
 
  沒辦法,她原本也想好好疼惜海雅,可是知道她娘家竟與豫王府私交甚好後,疼她簡直像在間接疼仇人,令碩福晉左右為難。
 
  "說來說去,就可憐了我的寶貝思麟。"碩福晉長歎一口氣。平常這種看戲休閒的場合都有思麟在她身旁同樂,現在他卻天天忙著和海雅騎馬練射,把額娘也丟一邊去。
 
  "報應!"
 
  思麒一句話,惹來碩福晉惱火。
 
  "你就一定得逼死自己的弟弟嗎?我懷你們這兩個混小子的時候,就已經被你們在我肚子裡鬧得頭昏腦脹。怎麼養你們二十幾年,都各自娶妻了,還像以前一樣的愛斗、愛起哄?"
 
  "因為想讓額娘多分點心思給我們呀!"
 
  一個嘻皮笑臉的聲音自眾人座位後頭響起,那特有的自負笑語,整個碩王府只有一個人有這股豪氣。
 
  "思麟!"
 
  所有的人全都驚喜地回頭--思麒除外,卻在看到站在他身旁的海雅時,喜悅的心情頓時打了個折扣。
 
  "還是額娘好,只有您會在我不在時,處處惦念著我。"思麟甜甜的捧了碩福晉兩句,還不忘順手撈起她桌前的點心塞進嘴裡。
 
  "你這孩子就會逗我老人家開心。"碩福進一臉疼愛又拿他沒轍的笑容。
 
  "額娘哪裡老了!"思麟一面哄著,一面扶著海雅一同入座觀戲。"您可是京城第一美人‘活觀音'。觀音若會老,我怎麼從不見她長半條皺紋?"
 
  思麟刻意貼近碩福晉雍容華貴的臉龐,東瞧西望。
 
  "你這蜜糖做的嘴皮子,連我也敢哄?"碩福晉一臉已經被哄倒的得意笑容,雙頰紅光陣陣。
 
  思麟哄女人的功夫真不是蓋的,還老少鹹宜、大小通吃!海雅禁不住在心底為他熱烈鼓掌喝彩。
 
  "今天不練騎射了?"碩王爺刻意無視他們的存在,假裝看戲,故作無心的刺探著。
 
  "不了!"思麟笑得比今天的晴空萬裡還燦爛。"明兒個就要上‘戰場',今天就好好休息、痛快松懈一番。"
 
  好象局勢全在他掌握之中似的。
 
  看他這一副自得意滿的自信笑容,狂放不羈的口氣,所有人先前心底隱隱的不安、擔憂與慌亂,像是吃了定心丸,全都穩定下來。
 
  "二阿哥,你這麼有把握?"亭蘭故作懷疑的瞅了海雅一眼,海雅立刻回以"你等著看吧!"的霸氣眼神。
 
  思麟笑著支起亭蘭的下巴,"你對我這麼沒信心?"
 
  "我......我當然不會啊。"亭蘭的臉倏地轉紅。
 
  就算是親妹妹,也很難抗拒思麟的"美男計"笑臉攻勢--誰教他天生一張擄獲女人芳心的俊臉,外帶撩撥人心得多情性格。
 
  "放心吧。大家對思麟吹牛皮、放狗屁的本領,向來很有信心。"思麒轉頭對海雅微笑的說。
 
  他這一笑,令海雅毛骨悚然到了極點。
 
  他說的這是什麼話?海雅憶起仿佛有人告誡過她,要慎防思麟的雙生哥哥思麒。可是她再怎麼也沒想到,一摸一樣的兩張臉,個性同樣鮮明強烈,卻是兩種極端水火不容的張狂氣焰。
 
  "大阿哥最討厭了,老愛掀我底牌。"思麟又開始學起姑娘口氣大發嬌嗲。
 
  "你們騎射的事情到底准備好了沒?"碩王爺在一旁假裝鎮定了半天,一直都沒聽見思麟講到重點,額上冷汗一片。
 
  "沒有啊。"
 
  "沒有?!"碩王爺全家大合唱,現在反倒是台上演戲的人靜下來看台下好戲。
 
  "騎馬打獵哪是今天學明天就會的!"思麟悠哉游哉的咬著內餡餑餑,一副看開了的德行。"好個‘劉備'!嘴巴張這麼大卻沒出一個聲,你這‘黃鶴樓'是在唱啞劇啊?"他忘情的拍著大腿,指著面前的戲台大笑。
 
  "你少跟我大哈哈,到底明天的秋狩你要怎麼應付?"碩王爺霍的一聲拍案站起,比台上的三國英雄們更火爆威武。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思麟毫不在意地說。
 
  "擋你個頭!"碩王爺開始咆哮。"明日秋狩的女眷騎賽雖然只是陪襯用的,可是有皇上與後妃在的場面,豈能容你打馬虎眼?"
 
  "我很認真啊。"思麟努力擺出一副看起來好象很認真的表情,兩眼閃閃發光。
 
  好厲害的本事,死到臨頭還一副逍遙自在的德行!雖然海雅知道思麟已經想好應對計謀,不過明天要面對的可是皇上,一個不小心,隨時都有可能丟掉腦袋。
 
  臨危不亂,大概就是這等架式吧。可是海雅卻對思麟昨天才想出來的計謀有點信心動搖。真的行得通嗎?
 
  "不管認真與否,前提你必須遵守。"思麒冷然地說。
 
  "前提?"海雅沒聽說這次狩獵有什麼前提啊。
 
  思麒轉頭向海雅和思麟肅殺的瞟了一眼,冷笑。"出了什麼岔子都無妨,但不許連累到家中任何人!"
 
  換言之,想搞什麼把戲,就請思麟自便。可是一旦發生任何危險,碩王府一家會立即與他倆劃清界線,以求自保。
 
  "這太過份了......"海雅人涼了半截。思麟有難,應當全家人同心協力、攜手共度才對,怎麼會冷漠無情到這種地步?
 
  "難不成要我們來收拾你們倆的爛攤子?"思麒不屑地哼了一聲。
 
  "可是大阿哥--"亭蘭也覺得這種態度太冷酷。
 
  "想死你就跟你二阿哥去死。不過我先警告你,他會先顧的是他老婆,絕對不是你!"思麒根本看都不看亭蘭一眼,專心品嘗著他的蓋碗茶。
 
  亭蘭聞言立刻卻步,不敢輕易站在二阿哥思麟那兒替他說話。而且她從小就怕這位恐怖的冷血大阿哥,若是二阿哥思麟又只顧老婆而不替她撐腰,那她真的很有可能變成第一個陣亡的炮灰。
 
  "安啦,我一人做事一人當,就算下地獄也懶得拖一堆人一起走!"思麟蹺起二郎腿,嗑果子看戲。
 
  "隨你去吧。"碩福晉一副撒手不管的無奈態度。她料定自己的寶貝兒子必然已經備好對策,才能如此談笑風生。
 
  這是什麼家人?海雅張著小口不可置信的呆愣著。
 
  "你這個......"混蛋!碩王爺把話用重重的"哎"聲截斷,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你上次去西北征戰也是這樣,一聲不響、不動聲色的就跑去戰場殺敵。你好歹也知會我這做老頭子的一聲。怎麼你什麼話也不說,就盡顧著閉嘴猛笑?"
 
  "你別老把自己的熱臉往兒子的冷屁股上貼。"碩福晉早就摸透思麟的性子。"思麟不想說時,你再怎麼逼他也不會吐出半個字。"
 
  "我也不管了。"亭蘭在思麒隱隱的威嚇之下,舉旗投降。
 
  "你們這算是什麼家人!"海雅拍桌一吼,站起身來。
 
  台上台下、唱戲看戲的人全都嚇了一跳,後台吹笛的文場連笛子都嚇滾到地上。
 
  "明天思麟和我就要被趕鴨子上架,硬著頭皮行圍狩獵去了。難得思麟有心,覺得這些日子以來只顧著和我練習騎射,冷落了家人,特地在狩獵大典前一天,跑來這裡和大家一塊兒看戲、話家常。你們怎麼可以用這種態度對待思麟?"
 
  "海雅?"思麟的嘴和眼睛是全場被"嚇"得最大的。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老婆有如此過人膽量,敢在人單勢孤的環境下開炮大罵--雖然看起來有點像小女娃在撒嬌使性子。
 
  "什麼叫‘這種態度'?"這裡可是她亭蘭格格的地盤,豈能容人在她的領地內作秀?要飆大家一起飆,誰怕誰!
 
  "從我和思麟進戲閣裡以來,沒一個人問他累不累、最近好不好,也沒聽見有誰提他加油、為他打氣,盡是在那兒說風涼話、放冷箭。這就是你們平日待思麟的態度嗎?你們居然捨得這樣對他?"
 
  換句話說,海雅是不捨得囉?思麟芳心竊喜,暗暗偷笑。
 
  "我們怎麼對他?你怎麼不捫心自問你提二阿哥惹了多少麻煩?"亭蘭干脆也站起身,與海雅對峙開戰。
 
  "惹多少麻煩我心裡有數,但現在沒什麼事比明天的狩獵更重要!"所以她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再在這個時候增加思麟的壓力,挫他的士氣。
 
  "狩獵的事有多重要?是不是重要到足以左右你和‘宣慈哥哥'的交情啊?"亭蘭說道那四個字時,份外咬牙切齒。
 
  "他和我的交情是另一回事。現在我可是思麟的妻子,明天是以他妻子的身份和他站在同一陣線上。思麟若有閃失,我就跟他一起死!"豁出去了!管他什麼場合、輩分的,海雅老早就想把這些話全吐出來。
 
  戲台上的"周瑜"、"劉備"不禁聞言感佩,連後台探出頭來的文場人員們眼角都有點水光閃耀。
 
  台下的王爺、福晉更是看傻了眼。
 
  "哎喲,拜托......"思麟感動得一塌糊塗,忍不住放聲大笑。兩個女人為他吵得天翻地覆,最佳男主角涼在一邊看得不亦樂乎。
 
  海雅若把這些話放在閨房裡講,他一定會回以熱烈的擁抱與狂吻。
 
  "我是有點鈍,但我並不蠢。"海雅正顏厲色的朝大貝勒思麒怒斥。"不管是誰,凡是明日想看思麟出洋相的人,我先說聲抱歉,因為明兒個場上只有我和思麟耀武揚威的份,沒有讓人喝倒采的余地!告辭!"話一說完,海雅立即旋身憤然離去。
 
  思麟連忙向父母告退一聲,開開心心的跳著追過去。
 
  "這......佟家女兒竟是這等教養!"碩王爺過份驚訝的下巴掛在半空中,印象中白玉娃兒的嬌弱形象出現嗶嗶剝剝的碎裂聲。
 
  "她......她算老幾啊?她竟敢這樣跟我說話?"一時被害雅罵得失神的亭蘭突然恢復意識,氣得猛跺腳。
 
  "好好好,不氣不氣,亭蘭最偉大!"碩王爺可憐兮兮的哄著掌上明珠,心中感歎海雅八成也是如此被佟王爺哄大的--老子難為啊!
 
  "呵呵......"坐在一旁的碩福晉眉開眼笑的端起蓋碗茶,神采奕奕的讓侍女們為她搖扇納涼。
 
  "額娘覺得如何?"思麒語帶玄機的側看碩福晉。
 
  "不錯。本來我還擔心小倆口分房那麼久會不會是性情和不來,看這情況,我可以松口氣了。"
 
  "這下子思麟要攆走海雅的計劃算是砸了。"
 
  "干得好,思麒。"
 
  思麒冷笑。"我說過我會讓他倆難分難捨的。"
 
  母子兩人各品各的茶,不露痕跡的交換了彼此心底的暗盤。只不過一個是等著抱孫子,一個是等著把腳踩在弟弟頭上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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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雅,你去哪兒呀?"思麟笑著由後頭追上來牽住她的手。
 
  "太過份,真是太過份了!"她一邊氣呼呼的在長廊上怒步狂奔,嘴上一邊不停的開火痛斥。
 
  "海雅--"他拉了一個長長的尾音,也把海雅的身子一同拉進自己懷裡擁著。"還在火大?"
 
  "廢話!你平常不是很吃得開、很得理不饒人的嗎?怎麼今天會在家人面前這麼委屈、這麼退縮?"
 
  "在我接納你為我的人時,我早有這層心理准備了。"
 
  "什麼?"
 
  "我若對你不屑一顧、冷冷淡淡,或許在他們面前還跩得起來。可是現在和你這麼恩恩愛愛,我就注定矮人一截一輩子了啦!"
 
  "為什麼?"和她恩恩愛愛犯了哪項天條了,要受這種委屈?
 
  思麟摟她到林苑中石椅前,將她放在腿上坐定,凝神好一會兒才決定跟她坦白。"我的親事不是我阿瑪和額娘訂的。"
 
  海雅意外地張著圓圓的大眼睛,連口水都不敢咽下。
 
  "是思麒設計的。"
 
  "思麒?他設計你?"
 
  思麟流露壞壞的笑容。"他才是你原本該嫁的人。"
 
  "什麼?"海雅露出他早意料到的驚駭神情。大貝勒思麒?她平日偶爾見到大貝勒,就已經覺得壓力十足、威嚇甚巨。要她嫁給那種人過一輩子,她寧可當個老姑娘,終生不嫁!
 
  "他已有意中人,佟王爺卻硬是執意要把你嫁進碩王府。讓你做偏房,太委屈你的身份;讓你做正室,他又寧死不肯。所以--"
 
  "所以就把我推給你,讓我做你的正室?"
 
  思麟點點頭。"我是到新婚大典前一天,才知道府裡那些日子忙進忙出、張燈結彩、四處籌備的婚禮,新郎竟然是我。"
 
  "你事前完全不知道?"這太誇張了吧!
 
  "沒錯。"思麟一臉無辜。
 
  海雅的同情心霎時翻江倒海而來,滿眼憐憫的捧著他的俊臉。"萬一我是個瘸子或麻子臉,你怎麼辦?"
 
  "認了。"他真的擺出一副很認命的表情,企圖騙取她更多的愛憐。
 
  "我從沒想過父母健在的人,自個兒的親事還得由兄長來定。而且大貝勒根本不是真心為你的幸福著想,他是在設計陷害你......"
 
  "別這麼可憐兮兮的瞧著我嘛,我現在不是挺幸福的嗎?"他也捧住她的臉蛋。"娶到這麼個嬌美勇敢的白玉娃兒。"
 
  "我勇敢?"海雅這輩子第一次聽見這種贊美詞用在自己身上。
 
  "是啊!"他惡作劇的捏住她兩頰往兩旁拉開,看她甜美德容貌變成一副逗趣的大餅臉,小巧的櫻唇被拉成一條扁扁的紅線。"剛才在戲閣內聽你仗義執言的那番話,我感動得要命!"他覺得海雅這樣看來好好笑。
 
  "別捏人家臉啦!"海雅打掉他胡鬧的雙手。"我剛才實在是氣不過,才沖口而出那些話。現在想想......哎,我是不是太過火了?"
 
  "怎麼這個時候才畏畏縮縮?"未免太遲了吧!
 
  "可是......"她現在腦子才開始冷靜下來,發揮思考的功用。"我剛才大話好象......有點說過頭了。"
 
  "喂,你可別欺騙我的感情!"先前還滿感動她那番慷慨激昂的言論,現在她要是反悔了,他方才的敬佩豈不完全幻滅?
 
  "但是......明天狩獵時,你的計策真的有效嗎?"她愈問頭愈低、聲音愈小。
 
  "你欠揍啊!"思麟大手捏住她的小鼻子。"你對自己沒有信心就算了,居然還懷疑到我的計謀上!"
 
  "不是啦,我只是......"被捏住小鼻子喘不過氣的她,每句話鼻音奇重,聽起來像蚊子在叫。
 
  "是誰誇下海口說我明天若有閃失,就跟我一起死,啊?"他突然玩心大發,打算一路鬧下去。
 
  "你別生氣......放手啦!"她突然轉哀為怒。這種被捏住鼻子的怪腔怪調,教她怎麼跟他談正事?
 
  "把我的感動還來!"
 
  "還你個頭啦,放開我的鼻子!"
 
  小倆口在林苑裡又打又鬧,間或嬉笑、哀號,像兩個小孩子似的在玩耍。什麼狩獵、逼婚、委屈的,全都拋在腦後,此刻的甜蜜戰爭最重要。
 
 
  景山行圍,秋日狩獵。
 
  海雅第一次見識到思麟在馬上盡情馳騁射獵的英姿。
 
  除了皇上打獵的行圍隊伍外,諸王貝勒們一大票人馬陣仗,哪分得出誰是誰。但思麟像是天將神兵一般,在人群中硬是耀眼出色,英挺俊偉。
 
  海雅在女眷聚集之處遠望他,望得心蕩神馳,癡癡的看著在燦爛陽光下騎能若雲、射能碎柳的豪情貝勒。
 
  "是碩王府的二貝勒吧!"
 
  "對對對,就是那個。"思麟非常好認。
 
  一窩女人嘰嘰喳喳、竊竊私語、低聲媚笑的聲音令在她們身後的海雅豎起了耳朵。她的老公也輪得到"別的女人"來探討?
 
  "上回見他是在皇上萬壽節的大宴上,好俊美尊貴喔!我姐姐說四府美男子中,就以碩王府的二貝勒最帥氣迷人。"
 
  "對呀,大貝勒太陰沉了,不如思麟貝勒來得溫柔。"
 
  你被他"溫柔"過了嗎?海雅在後面酸酸的冷哼。
 
  另一名著紅衣的格格加入三姑六婆的陣容。"可是你們知道嗎?思麟貝勒有......某種怪癖喔!"她曖昧的低笑。
 
  "什麼怪癖?"所有的女人全都側耳傾頭過來。
 
  海雅也包括在內。
 
  "思麟貝勒風流倜儻,浪漫故事處處留,可是沒人見過他對任何一個女人動真情吧!"
 
  "是沒見過。"一位綠袍格格失望的歎著氣。
 
  每個女人都會在有思麟出現的場合,特別用心梳洗打扮自己,希望能引起他的注意。
 
  他也的確很懂女人心,總會適時地以"關愛"的眼神流覽群芳,並投以迷死人不償命的俊郎笑容。可是他一旦看見活蹦亂跳的野兔鹿兒,就會一股腦的把眾美女拋在身後,開開心心得策馬追逐去也。
 
  "這不是很奇怪嗎?思麟貝勒對女人是只‘喜'不‘愛',再多女人圍著他打轉,也不見他把心放在誰身上過。"紅衣格格詭異的推論著。
 
  "對呀,他二十六歲才成親,太奇怪了。"一窩女人七嘴八舌的嚼著舌根。
 
  滿人素有早婚習俗,以思麟二十六歲才成親來說,他這年紀的男人應當早已兒女成群才對。
 
  "那是障眼法?"
 
  "真的?"海雅的腦袋是愈探愈進去。思麟娶她只是障眼法?難不成他早有喜歡卻娶不得的人?
 
  "他呀--有斷袖之癖!"
 
  "什麼?"一堆女人失聲驚叫,有的芳魂寸斷;有的雙手掩面,仍然不敢相信。思麟喜歡男人?
 
  "你胡說!"海雅的老公式不是好男色者,她自己最清楚。
 
  "我胡說什麼?"紅衣格格不屑甩她。"整個京城的大街小巷都聽說過這件事,只有你們這種養在深閨,孤陋寡聞的大小姐們不知道!"
 
  "你沒憑沒據的就誣賴思麟貝勒,還敢罵人孤陋寡聞?"思麟有沒有斷袖之癖,都輪不到她以外的女人來說。
 
  "什麼沒憑沒據!京城裡的人可是親耳聽見、親眼看見,他在升龍客棧與男人摟摟抱抱。倒是你--"紅衣格格逼近海雅怒目相視。"你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他絕無斷袖之癖?"
 
  沒有!海雅心虛的後退兩步。她依稀記得自己似乎曾看過思麟在自家花園內與男人公然調情。
 
  而且還是一位超凡絕艷的美男子......
 
  "你別逼人家了。"另一個格格柔聲提海雅說話。"你瞧她臉色都白了......你沒事吧?怎麼還在發冷汗呢?"
 
  海雅渾身僵硬的任人在她額上拭汗,格格們說了些什麼安慰的話她全聽不進去。她腦子裡有團模糊的影像,漸漸清晰、漸漸逼近。
 
  思麟與元卿?難道他們之間......
 
  海雅在心頭極力否認,使勁抹殺這道可疑的黑影。
 
  可是元卿俊秀逼人的臉龐與深不可測的冷艷笑容,令她說服自己的力量愈來愈薄弱,愈來愈迷惑。尤其是那日思麟有事先行離去,留下她和元卿兩人在涼亭時,元卿對她的疏離態度......
 
  那天海雅一直極力想和他聊聊思麟,建立彼此的友誼,但他完全不像赫蘭泰及費英東那般率直爽朗。元卿很斯文、很溫柔,但是海雅感覺得到在他彬彬有禮的外表下,內心暗藏的那簇冷冽冰焰。
 
  甚至在她企圖留下他恭敬離去的身影多談談時,也只得到元卿淡笑一句:"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談。"隨即翩然遠去。
 
  她記得思麟好象只對女人溫柔親切,對男人反而毫不留情面。為何獨獨對元卿又摟又抱,還能開開心心的胡鬧?
 
  我們何止不清不白,簡直難分難捨!
 
  她記起思麟曾開懷的當著她的面,如此神采飛揚的公開他和元卿的交情。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他沒有斷袖之癖?誰能幫她找出這存在渺茫的證據?
 
  "海雅?"
 
  一雙大手將她身子一旋,立即有張神色擔懮的俊臉呈現眼前。"你怎麼了?哪兒不舒服?"
 
  原本圍在海雅周圍的女人全都驚呼起來,臉上自動泛紅。
 
  思麟貝勒什麼時候突然閃進來的?
 
  "思麟,我......我......"她覺得渾身發冷。
 
  "要上馬了,你行嗎?"會不會是太緊張?思麟雙眉重鎖,心中有些不忍。海雅畢竟是個小女孩,沒碰過與皇上共行游獵的大場面,再加上她本來就不擅馬術,今天卻又得一展"短"才,不怯場也難。
 
  "你......"你和元卿是不是真有不可告人的感情?她張口結舌的"你"個半天,也無法把後面的字句吐出來。
 
  思麟神情凝重的看著她許久,痛下決定。
 
  "如果害怕,我可以幫你,你絕對要信任我。但如果你的身體不舒服,不要勉強。"他溫柔的按著她的肩膀。"皇上那邊,我自會請罪。"
 
  請罪?"不,我身體很好,只是有點緊張。"她趕緊擠出一個十分生硬的笑容。不能讓思麟為了這種小事,在皇上面前跪地請罪,讓他顏面盡失、尊嚴掃地。
 
  "思麟,快上馬吧!我......我們今天一定要好好的大展雄風。"她努力的躍上她的坐騎白兒驄。
 
  "海雅!"思麟躍上愛馬飛焰鞍上,俐落優美的追上慌張駕馬離去的老婆,被冷落在一旁的女眷們嚇白了臉。
 
  剛才混在她們之中一起閒喳呼的,就是思麟的媳婦?!
 
  "等一下。"思麟一個漂亮的馭馬側身,擋住海雅逃避的路徑。"到底是怎麼回事?"他一看就知道她不對勁。
 
  看著思麟擔憂的臉龐,以及他完全不顧一旁侍衛急急催促他倆前去面謁皇上的態度,她幾乎為思麟這廂以她為重的溫柔關切揉碎心腸。
 
  這樣的男人,她怎能不愛?又該怎麼停下對他不斷泛濫蔓延的情感?
 
  "我很好......只是有點緊張。"
 
  "是嗎?"看她握緊韁繩的指關節都在泛白、打顫,恐怕這份緊張不只"有點"而已。
 
  思麟沉思著,身旁的侍衛們急得幾乎跳腳。
 
  "思麟?"海雅怯怯的喊一聲。他在想什麼?怎麼臉色這麼深沉肅殺?
 
  "好,走吧!"思麟兩腳輕夾馬腹,便瀟灑如風的引她到皇上跟前。誰也不知道他方才在打什麼主意。
 
  眼前的考驗與內心的糾葛,雙重壓迫著海雅。
 
  她對自己是如何被引到皇上與嬪妃面前,只留有依稀模糊的印象。就連那位精於騎射、將與她較勁的愛妃對海雅的親切招呼,她也只殘留一片空白的記憶。
 
  "她真是傳言中精騎善射的佟氏嗎?"
 
  皇上一句清晰有力的詢問,終於震回海雅的注意力。她一抬眼,看到坐在馬上英武睿智的皇上,兩眼閃著烏黑明亮的迫人光芒,仿佛有看穿一切事物的精銳力量。
 
  還沒比射就露出馬腳了!
 
  一道晴天霹靂打進海雅腦中。欺君之罪!這是沒有其它下場可想的一條死路。
 
  "啟稟皇上,"思麟兩手一拱,在馬上粲然一笑。"微臣之妻佟氏,在兩個月前尚是從未碰過弓馬的文弱女子。"
 
  很干脆的一句招供,自掀底牌。
 
  皇上怒眉一挑,所有的人全都臉色鐵青,鴉雀無聲,靜得連天上鷂鷹振翅的微弱聲響都份外清晰。
 
  思麟卻恭敬地在皇上面前展露爽朗如朝陽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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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初習弓馬的人也能稱做"精騎善射"?"皇上話語中的火氣隱約可見。
 
  做皇上的日理萬機、處理軍務、整肅政局,光這些軍國大事就耗掉他不少精力,哪有閒情理會哪家格格騎射功夫好不好。但是坐鎮天下的皇帝,豈能容忍在他面前馬虎打混、瞎扯胡鬧?
 
  "不能。"思麟的回答毫無懼色。
 
  "放肆!"皇上大聲怒喝,震懾所有人。"明知能力不迨,還敢誇大其辭,自吹自擂為個中高手,該當何罪?"
 
  全場的人噤聲不語,雖然天氣晴朗,但每個人臉上一片恐慌。也有人幸災樂禍,等待隨即而來的狂風暴雨。
 
  "回皇上,"思麟躍下馬背,跪地稟告。"方才皇上曾問,微臣之妻是否真為傳言中精騎善射的佟氏。"
 
  沒錯,那又如何?皇上凝著怒氣面對思麟的停頓。
 
  "臣正是要藉此以事實面對傳言。由皇上的英明,裁定傳言是否可取。"
 
  海雅第一次看見思麟如此正顏厲色的態度,仿佛生死存亡就在這孤注一擲中,令她心中大為震撼。
 
  皇上瞇起深沉的雙眼。"傳言?你僅指佟氏善騎射之事?"
 
  "不只!微臣之妻善騎與否,僅是小事。外邦亂賊是否真的俯首效忠大清,才是正事。"思麟暗忖,不愧是皇上,立刻覺擦他話中有話。
 
  "你是指准噶爾族的叛變?"扯到皇上日夜關切的話題上了。
 
  皇上記得思麟是當時平亂功臣之一,那次准噶爾族的叛變早已在大清起兵之後,宣告平定。但是准噶爾族看似恭順平定了些,卻難保她們不是刻意做假給大清看,事實上內心尚存動亂的念頭。
 
  耳聽傳言,的確不可靠。凡事必須親自考查、思索,才能斷定真相為何。
 
  就這樣,海雅不善騎射的事,就被思麟以軍國大事挑開了皇上的注意力。君臣兩人一路跑馬,一路答辯商議,把女眷們比射的事情淡化之處,放她們"自由活動"去了。
 
  "好厲害的貝勒,你真是許了個好丈夫。"皇上的愛妃駕馬走近海雅,溫柔親切的和她攀談起來。"三言兩語就把政敵的詭計給擺平,還順便借機給皇上忠諫。"
 
  "詭計?"海雅瞪著愛妃,張大小口。她也知道思麟是被人設計陷害,想讓他倆當場在皇上面前下不了台?
 
  愛妃溫婉一笑。"皇上也明白思麟貝勒那時在朝堂上是被人算計了,可是皇上不好當面為他開脫--於公於私都說不過去,所以今日的狩獵之賽,皇上也只想虛應一應那些臣子們看好戲的心態,還是會給思麟貝勒留條退路的。沒想到--"愛妃咯咯發笑。"思麟貝勒對付這些小心眼的臣子還真有一套!"
 
  "這倒是真的。"海雅由衷的點頭贊佩,她自己也滿意外的。
 
  "想必思麟貝勒早就擬好應對計謀,才能如此談笑自若、無懼無憂。"愛妃朝思麟與皇上駕馬的背影投以贊歎的眼神。
 
  "嗯。"海雅很識相的閉嘴點頭,心虛的絞扭著手上的韁繩。
 
  她實在不好意思告訴愛妃,這點子是思麟昨天吃早飯打了一個通天響嗝時,才突然想到的。之前她們可是沒日沒夜的拼死練習,根本不曉得上了狩獵場後還能不能活著回家。
 
  望著思麟意氣風發的神采,在黃沙奔騰中雄健的架式,一陣興奮狂喜的感動幾乎要沖出海雅的嘴巴。
 
  我愛你!
 
  回想兩個月來,思麟卯足全力的訓練她。威嚇拐騙、哀求利誘,什麼方法他都用上了。每天晚上兩人累得半死回到房裡,海雅幾乎連動一動的力氣也沒有,卻看見思麟一臉疲累的指揮僕人們替她梳洗按摩,還得親自監視她把每餐藥膳吃個一干二淨。他每夜在她耳邊喃喃低語,告訴她騎馬射箭該注意的細節,以及他的獨門秘訣,直到她沉沉入睡......
 
  騎在圍場遠處的思麟朝海雅高舉抓著中箭獵物的右手,開心而自負的朝她揮手。好一只肥美健壯的野兔!
 
  他是大漠與陽光的天之驕子,也是原野與弓馬的主宰。唯有在如風如雷的策馬狂奔中,在汗水與塵土交融的晶瑩閃爍上,思麟才能爆發出體內無窮盡的英雄豪情與壯志,仿佛他生來就是該生活在金戈鐵馬沙場上的戰神。
 
  淚水幾乎灼熱了海雅的眼眶。愛一個人竟可以愛到如此不由自主、如此癡狂。連這般狂熱的感動與淚水,都不知為何翻騰而來。
 
  她好想即刻高聲狂喊:我愛你,思麟。
 
  不知道是否真有心電感應,在這一瞬間,正拉弓瞄准另一只獵物的思麟突然松了緊繃的弓弦,微微轉頭凝視她的倩影。
 
  他聽得見?
 
  不可能!海雅既驚訝又不可思議的捂著嘴。她根本沒有真的吶喊出來,思麟怎麼可能聽得見?
 
  可是他深情款款的眼眸,好象真的聽見了海雅心中熾熱的呼喚與告白。雖然兩人之間隔著圍場遼闊的距離,她仍感覺到自己劇烈的心跳好象也傳到思麟那裡,令他揚起自信而得意的嘴角。他兩頰上深深的酒窩勾魂而自大的挑釁著海雅,好像他早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一定會牢牢鎖住她的視線,讓她的眼睛完全看不見其他人,只反射出一個人的身影--
 
  這個占有她一生的豪情貝勒!
 
  "又一只大鹿!"
 
  "好喔!"
 
  海雅的周圍不斷有人朝思麟發出贊歎與喝彩。思麟不僅懂得及時行樂的道理,射獵之中還不忘顧及皇上的顏面,讓皇上的收獲總會略勝他一籌,讓他的風采總會略遜皇上一分。皇上獵得龍心大悅,思麟也玩得不亦樂乎。
 
  這家伙,八面玲瓏!
 
  海雅滿心喜悅卻故作不屑的冷哼他一聲。
 
  "只要有思麟在的地方,總是會被他搶盡風頭。"一陣低沉慵懶、夾雜冷笑的男聲在她背後揚起。
 
  "你輸了。"另一個優美悅耳的男聲淡淡說道。
 
  海雅的背脊霎時僵硬。她不敢回頭,但她認得出這陣談話的聲音。她努力保持鎮定,但冷冽的寒顫不斷由心底湧出來,傳達到每一根頭發、每一個指尖。
 
  "我原本就不認為思麟會被這種小伎倆搏倒。"那人聲音輕柔婉轉,卻籠罩著濃濃的"來者不善"氣息。
 
  "那你出這種下流手段對付思麟,目的何在?"
 
  "你真是不識好人心哪!"那人懶洋洋的笑開來。"我這麼做當然是為了‘挑撥'思麟和海雅的感情。"
 
  "你!"聽不下去了。海雅火大的回頭怒視,隨即撐大了難以置信的眼睛。"宣......宣慈哥哥?"
 
  方才說要挑撥她和思麟的,竟然是自己青梅竹馬的豫王府三哥哥,而和他對談的男子--
 
  果然是元卿!
 
  "你總算回頭了。"元卿在雪白的駿馬上幽幽一笑。
 
  "你們......"海雅的後頭一時梗住,舌頭有點不聽使喚。"你們是故意在我背後說給我聽的?"
 
  "瞧你一雙翦水秋瞳,果然適合用來與思麟眉目傳情。"
 
  元卿看見剛才的事?一時之間,憤怒、羞愧、質疑、不安等重重情緒,全沖上海雅腦門。她咬緊下唇,根本不知該如何應對。
 
  "海雅,元卿看似在稱羨你們夫妻倆鶼鰈情深,你怎麼反而一副追魂索命的死人樣?"宣慈騎在另一匹駿馬上打哈哈。
 
  "你為什麼要陷害思麟?"她忍不住沖口怒問宣慈。
 
  幸而四周的人早已部份退散休息,另一部份的人追逐加入思麟和皇上的隊伍。此時只有他們三人駕著駿馬相互對立,身旁僅有一、兩個無足輕重、留著應侍的僕役。
 
  "我陷害他?"宣慈一臉不解的笑著。"我哪時陷害他了?"
 
  還敢裝瘋賣傻?"宣慈哥哥,你明知我不會騎馬,為什麼要在皇上面前誇大其詞,說我有多麼厲害?你知道思麟這陣子有多辛苦、多委屈嗎?"
 
  "陷害?你認為我這麼做叫陷害?"宣慈一旦收起慵懶的姿態,立即散發出逼人的駭人氣勢。
 
  "你可是因為宣慈出的計謀,才得以和思麟由仇家變成甜蜜小冤家的。"元卿優雅地撫著馬頸鬃毛,根本不看她一眼。
 
  "說得可真好聽!"海雅的淚意湧上鼻間,發出來的抗議滿含委屈。"宣慈哥哥,你知不知道碩王府的人怎麼看我?他們認為我和你是串通好,一個裡應、一個外合,打算聯手整倒思麟的。"
 
  "我和你裡應外合?"宣慈俊美的臉上咧出一道陰森的笑容。"如果我真要整倒他,還用得著你來‘裡應'我嗎?"
 
  "可......可是......"海雅一時啞口無言。
 
  "海雅,你到底把我看做什麼人了?"宣慈懾人的寒氣愈來愈濃冽。"你叫我‘哥哥'叫了十五年,才嫁進碩王府兩個月,你就和他們全家站在同一條陣線上,拿我當仇人看待?"
 
  "可是你為什麼要說我是騎射高手?害得......"
 
  "你認為我這個被你喚做"哥哥"的人,會刻意破壞你的幸福、陷你於痛苦的境地?"宣慈的氣勢完全壓倒海雅怯懦的咕噥。"你認為我是這種人,是嗎?"
 
  海雅心虛了,她的確是這麼認為。因為從任何角度來看,都像是宣慈居心不良在搞鬼。可是宣慈這番低沉、憤怒的言語,卻使她陷入一團迷霧中。
 
  她不知道宣慈到底是居心不良還是用心良苦,但她很清楚一件事:她傷到宣慈的心!一個疼她十五年,雖非血親卻情同手足的哥哥的心!
 
  "宣慈哥哥,你不要生氣。我......"
 
  "得了!"宣慈冷靜而無情的截斷她令人愛憐的哀求。"從今以後,你不必再叫我哥哥了。碩王府的少福晉如此親切厚愛,我承受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海雅急得淚花亂轉。"我知道錯了,你別這樣......"
 
  再怎麼樣,宣慈也都是處處關心愛護她十多年的哥哥。不管到底發生什麼事,她都不希望因為這短促引爆的誤會,毀了他們這麼多年的手足情誼。
 
  "我算什麼‘哥哥'?在碩王府一家人詆毀我時,你在做什麼?"宣慈的表情與口氣一直平穩冷靜,但身下的馬兒卻不安的踏動著,仿佛感應到背上主人狂熾的怒氣。
 
  "我不奢望你會站在我這邊,替我辯解,但你至少可以在別人不諒解我、誤會我、扭曲我的時候保持沉默,心中仍然認可我的人格就夠了。可是--"
 
  "宣慈哥哥,我......"
 
  "我非但聽不到你一字一句的支持與信賴,反而落到你和碩王府一家人站在一塊,一起編派我不是的下場!"
 
  宣慈字字說得咬牙切齒,海雅從頭到尾只有一個想法:她真的對不起宣慈。
 
  "宣慈哥哥,不要走!"她急忙叫住策馬離去的宣慈,哀哀可憐的哭著求他。"我道歉,我給你賠不是,好不好?你不要不理我......"
 
  她駕著白兒驄追上宣慈,扯著他的衣袖邊哭邊乞求,就像昔日拼命追著哥哥道歉的小妹妹。
 
  宣慈斯文卻冷漠的推開她的手,拒絕她的接近。
 
  "我陷害思麟?我和你裡應外合,打算聯手整倒他?"他哼笑兩聲,神情冷峻而陰狠。"好!我會讓你見到什麼叫真正的‘陷害',讓你看看我如何單槍匹馬就可以輕松整倒一個人!"
 
  "宣慈哥哥!"海雅望著宣慈快馬離去的背影大聲叫嚷著,卻完全喚不回他強烈怨妒的心意。這下子真的完了!
 
  "怪只怪你辜負了他一片苦心。"
 
  海雅差點忘了身旁還有元卿的存在,一時錯愕的望著他,連臉上掛著的晶瑩淚珠都忘了擦。
 
  "你怎麼會把他當罪魁禍首來看呢?"他怡然自得的駕著馬而悠然踏步,像仙人下凡般的氣質超俗而靜謐。"從你大婚那日起,他就一直思索著該如何幫你和思麟打好關系。"
 
  "幫我們打好關系?"
 
  "宣慈和我都知道你和思麟成親的內幕。宣慈怕你被思麟冷落,或被他遷怒,想盡辦法要讓你當個快樂幸福的少奶奶。"元卿苦笑著說。
 
  海雅呆呆的掏出絹巾,卻沒有把臉上的淚拭去。她的腦中一片空白,兩手根本不知該如何運作。
 
  "你以為思麟因為失約而得罪宣慈的那天,他們相約見面要談的是什麼?"
 
  海雅兩眼淚汪汪,無辜的搖著頭。
 
  "談你啊!"元卿笑著拿過海雅一直握在手中沒動的絹巾,干脆替她把兩行清淚擦干淨。"宣慈那天約思麟到升龍客棧,就是想把話挑明,希望他能撇開逼婚的仇恨,好好待你。誰曉得思麟那小子還沒等到宣慈,就自己先落跑。"
 
  海雅張大嘴巴"啊"了一聲,但沒敢接話下去。
 
  她就是讓思麟那天不得不提前落跑的罪魁禍首!
 
  元卿意味深長的斜眼瞟她,輕揚嘴角。海雅覺得他好象也知道思麟那日為了她匆忙離去,忘記要與宣慈碰面的事。
 
  但元卿只是笑而不語,誰敢肯定他到底知不知道這件事的真相。所以海雅明智的閉上嘴巴,但......心裡還是有點毛毛的。
 
  "就因為思麟那次的失約,宣慈認為再找他談也無濟於事,所以決定一個人單打獨斗,自己想辦法來幫你。"
 
  "宣慈哥哥就這樣想了一個‘騎射高手'的鬼主意?"她心裡還是覺得很冤,說話的口氣依舊充滿埋怨。
 
  她對這個計劃仍舊有點無法苟同。
 
  "這或許不是個高明的計謀。"元卿無奈的聳聳肩。"但至少它很成功,拉近了你和思麟的距離。"
 
  "我都不知道......"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她的心突然揪成一團,覺得宣慈為她所受的傷害與打擊真的太大了。
 
  "千方百計撮合你們小倆口,落到這種被人污蔑排擠的下場,宣慈的苦,你是無法體會的。"
 
  "你怎麼連我在想什麼都知道?"她的確是在努力體會宣慈的感受,元卿這桶冷水可說是潑得又狠又准。
 
  "省省吧!你再怎麼體會,也分擔不了他多少苦楚的。"元卿隨手一揚,便把擦過海雅眼淚的絹巾像丟抹布似的扔蓋到僕役頭上。
 
  真過份!海雅心頭隱隱不爽,可是他說的話卻也字字真確,她就算有心分擔宣慈的委屈,也起不了多少作用的。
 
  "元......元卿,"雖然有點不甘願,但該說的話還是得說。"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也謝謝你對我和思麟的幫助......"
 
  "幫你和思麟?"元卿的反應好象聽到什麼破天荒的大笑話。
 
  "有什麼不對嗎?"
 
  "你以為我和宣慈是同一陣線的戰友嗎?"哎,人笨到這種地步,也只能以笑相對了。還有溝通的必要嗎?
 
  天哪!這男人笑起來怎麼這麼好看?海雅開始對自己的外貌與吸引力產生強烈的危機意識。
 
  "我只是宣慈的好友,並不表示我會和他同心協力完成‘他的'目標。"
 
  "喔?"你也太冷酷了吧!海雅不悅的暗忖。
 
  "說白一點是,宣慈一心一意要撮合你和思麟的感情,而我則是打定主意要拆散你們!"
 
  轟然一聲,海雅的腦子被這句話炸空。他剛才在說什麼?他剛才到底說了什麼?
 
  "你不信?"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他"呵呵"兩聲,開心得不得了。"我還和思麟約定過,要攜手合作,絕對會在新婚三個月內把你遣回佟家去。現在算算......你留在碩王府的日子剩不到一個月了。"
 
  什麼?海雅意外發現,自己的嘴巴無法出聲說話。
 
  反正你待在這兒的日子也不多了,就甭練什麼馬術,多在府裡好好玩玩、逛逛吧!
 
  她記得她曾聽過元卿當著她和思麟的面說過這句話,而她還天真的以為,這表示思麟打算帶她出府游玩,共賞南方秀麗,或共游北方的白山黑水,無拘無束的自在徜徉,兩情相依,過一段無人干擾的神仙眷屬生活。
 
  遣回佟家?原來這句話的意思是在等她被遣回佟家?
 
  難怪思麟不只一次曾在爭吵時"無心"提到他有多排斥她,甚至威脅她,會將她趕回娘家。
 
  "為......為什麼?"她以為她問得出口,事實上,這三個字完全沒有聲音,只有顫抖無聲的雙唇在蠕動。
 
  "因為這是思麟在娶你進門時,就已經打好的主意。而我,則是被他拉進來共商計謀的軍師。"
 
  不過這項計謀在思麟愛上她的那一刻,就宣告瓦解了。
 
  但元卿並不打算說出實情。
 
  "為什麼?為什麼思麟要如此對我?"她的聲音一片啞然,只有喉頭在嘶嘶作響。她顫抖得連呼吸都變得短淺急促,額上滲出一片晶瑩冷汗。
 
  "問你阿瑪吧。問他為什麼千方百計的硬要把你嫁進碩王府來,害得渴慕戎馬生涯的思麟不得不被迫困在京師狹隘的官場與生活圈,不得不被迫困在像你這樣的一個女人身邊。"
 
  元卿的話語淡如清風,卻如利斧一般劈碎了海雅所有的意志力。
 
  她想呼喊思麟,她要親口問他,是否真是如此。可是聲音......為什麼聲音出不來?為什麼沒有聲音了?
 
  她的喉頭好象被什麼東西塞住,她使勁捏住脖子,一定得把那塊梗住的東西吐出來,她才能呼救。可是......
 
  思麟!你在哪裡?快來幫我!
 
  再不快把梗住的東西吐出來,她連氣都無法吸進肺裡。誰來救她?她痛苦得連眼睛都張不開。
 
  思麟,救我!思麟!當全然的黑暗籠罩她的一瞬間,仿佛在黑暗處有道微弱的光線,光線裡面有聲非常遙遠的呼喚。但那光線實在太微弱,整團凝重的黑暗倏地侵吞那道光明,也狂猛的覆蓋那聲細小而幽遠的呼喚--
 
  海雅!
 
 
  碩王府月華苑。
 
  不知道身處何處,海雅只覺得自己像在漂浮之中。很想把腳踏在地上,可是身體一直輕飄飄的,周圍一片迷霧茫茫。這種無所歸依的感覺令她恐慌。
 
  這是哪裡?為什麼自己的身體那麼輕?她極力的想使自己往下沉,讓雙腳穩穩的、扎實的立在地上,讓這種無名的不安與恐懼一掃而空。可是--
 
  她像是狂風中的一株小草,被風沙卷得愈來愈高,翻滾到十裡雲外、完全見不著路的地方。
 
  誰快來救她?是誰都好,快伸手拉住她,不然她回不來了。
 
  這是孤魂野鬼的感覺嗎?她死了嗎?
 
  一只粗糙溫熱的大手輕輕壓在她冰冷的額頭上。那一瞬間,她發覺一切的恐慌靜了下來,緩緩的,腳下也有了立在大地上的踏實感。
 
  額上的手輕輕拂開她的劉海,這是一只很溫柔的手。
 
  她發覺自己渾身濕冷難受的虛汗,都被這只手的主人以絲絹輕柔的拭去,動作細微而體貼。不像福姑和其它婢女,服侍得是很周到,但動作太粗手粗腳。她們替她擦汗時的粗魯勁,活像在替舊窗戶撢灰塵。
 
  好舒服的感覺。她盡情享受著這只手的細心照顧,在彼此接觸之際,她感覺到這只手大拇指上戴著一只冰涼細致的玉板指指環,冰得她微微睜眼,想一探究竟。
 
  "覺得怎麼樣?還會不舒服嗎?"
 
  才剛努力睜開眼,她耳邊就傳來一陣溫熱的低語氣息。
 
  "思......"她正想出聲,卻發現自己的喉頭一陣干凅苦澀,發出來的聲音沙啞,標准的破鑼嗓子。
 
  "噓。"他以手指輕輕點住她泛白的嘴唇。"先喝藥,有話待會再說。"
 
  思麟把爐上熱著的湯藥捧來,親自一匙一匙的喂她服下去。在她不小心被藥汁弄髒嘴邊的時候,他輕輕的以絲絹抹去。
 
  窗外新月如鉤,月華苑內燭火幽幽。她睡了多久?
 
  "你睡了整整一天一夜。舒服嗎?"思麟為她解答。海雅晶燦的眼睛會說話,要猜出她心裡在想什麼,實在太容易了。
 
  "昨天的狩獵可被你搶盡鋒頭了,連御醫都被請出來伺候你。"實在有夠大牌!他忍不住一笑,手邊仍持續喂著她。
 
  "我怎麼了?我們什麼時候返回王府的?"喝過藥後,她的喉嚨立刻潤滑舒坦。"現在什麼時辰,怎麼會是你來照顧我?福姑她們呢?"
 
  "身體一舒服就咭咭呱呱起來。"他把空碗往桌上方向一扔,准確的落在杯碗籠裡,隨即掀起被子坐到床上,把她抱在懷裡。"我服侍你不好啊?"
 
  "不會,很好啊!"只是堂堂一個大男人做這種小侍女的工作,實在大材小用,有損男人的尊嚴。
 
  "服侍得好你還囉唆,連句感謝和賞賜也沒有。"十分賭氣的口吻。
 
  "好嘛,謝謝你。你要什麼賞賜?"說真的,又是思麟根本不像大男人,而像小男孩,調皮、任性,又擅長撒嬌、耍脾氣。
 
  "哼!"他把臉很刻意的轉一邊。這個暗示實在太明顯了。
 
  "好好好,思麟,你真是太體貼了,把我照顧得好舒服喔。"她朝他面對她的英俊臉頰貼上一記甜甜的吻。
 
  "還有這邊。"他還真會得寸進尺,轉了另一邊臉頰面對她,就大大方方的討吻。
 
  遵旨!海雅乖乖的貼上小嘴,誰知他一個轉頭,就把該貼在臉頰上的紅唇用嘴巴接走,偷香成功!
 
  "色鬼!你耍詐!"海雅原本蒼白的臉立刻紅潤。
 
  思麟嘿嘿一笑。"你占我便宜還敢惡人先告狀?你盡是會欺負我這種忠厚老實的男人,太過份了!"
 
  到底是誰占誰便宜啊?
 
  "你要是忠厚老實,天底下就找不到壞人了。"
 
  "你就是壞人,干嘛還要到天底下去找?"思麟故作不可思議的模樣,教海雅看了氣煞。
 
  "你到底是來干嘛的?是來照顧我,還是來氣死我?"海雅掄起拳頭就往他胸膛上猛捶。
 
  "噢,拜托,別再挑逗我了。我伺候你整整一天一夜都沒合眼,今晚實在沒力氣陪你徹夜纏綿。"他裝出一副好象很虛弱的德行。
 
  "什麼挑逗?!"她原本是要懲罰他的,卻看他一副把拳頭當愛撫的陶醉模樣,好象她的手根本是棉花做的。
 
  "不玩了,我已經累斃了。"思麟拉著海雅往後倒下,一個大翻身,就把她壓在自己身下,咯咯發笑。
 
  "什麼不玩了!"他說的跟做的完全是兩回事。"我一醒來就看你一直玩到現在。"伺候她也許就是因為好玩,海雅心想。
 
  "小魔女,你傷到本少爺脆弱的心靈了。"思麟伏在她僅著中衣的胸前假哭。
 
  "是喔,我一點也聽不出來。"她也忍不住輕輕笑著。
 
  這樣甜蜜的日子還能過多久?
 
  心頭籠罩一片烏雲,她的笑容還來不及收拾,眉間就已稍稍蹙起。伏在她身上的思麟馬上感覺到她的異狀。
 
  "在狩獵圍場發生了什麼事?"思麟知道該是挑明問題的時候。
 
  "我也不曉得......"她微微合眼,逃避思麟凝視著她的琥珀色眼瞳。"我當時突然呼吸困難,氣都喘不上來,然後就不省人事了。"
 
  "你又犯哮喘。"
 
  "這是我的老毛病。"
 
  "是心病。"海雅被送回王府時,碩福晉一聽是犯哮喘,就告訴他海雅向來犯病的原因。"海雅,看著我。"
 
  她既怯懦又有點退縮的看著撐在她身上的思麟。
 
  "是因為元卿?"
 
  她驚駭的眼神證實了他的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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