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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們瘋了嗎?居然陪著她一起瘋,明知道有危險還以身涉險,你們全瘋了,瘋得徹底,她要是有個萬一,我要你們所有人陪葬——」

  悲憤的高吼聲直衝雲霄,刺痛了每一個人的耳朵,他們愧疚地低下頭,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事情的過於成功,他們萬萬沒想到結局竟是這樣。

  司徒太極面色沉痛地抱著雙眼緊閉的女子,為她的輕率,為她不顧一切的任性而憤怒,他可以不在乎其他人的死活,卻沒有辦法眼睜睜地看她為生死存亡而掙扎。

  為了讓他相信名為曼陀羅的花含有劇毒,並會令人產生幻覺,做出一些想像不到的舉動,歐陽春色將其汁液擠出——當他的面一口飲盡。

  更怕他不相信其效果,她讓其他人也喝了,只是分量不多,不及她的一半。

  結果正如她所言,的確出現了意想不到的反應,有人手舞足蹈地唱起牧民情歌,有人抱著柱子嚎啕大哭,有人宣稱看見死去的親人,有人竟然拿刀子往身上戳,血流一地不知痛,還有人不管別人在耳邊說什麼,就一定照做,沒有二話。

  大家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以自身所發生的事證實他娘是中了毒,而非刻意追殺他,他誤會自己的親娘了,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而一天過去了,所有人都恢復神智,對曾做過的怪事毫不知情,隱約自己知道在哭或是在笑,然後便是一片空白。

  唯獨歐陽春色仍無動靜,她在一陣狂吼狂叫之後全身抽搐,接著手腳發麻,狠狠咬下司徒太極一口臂肉便厥了,過了一天一夜尚未清醒,而且氣息越來越微弱。

  難怪司徒太極要發狂了,撂下狠話若是她從此一睡不起,參與此事的同夥都別想有好下場。

  「要不要先讓她躺平?你一直抱著她也不是辦法,你會累,她也會不舒服。」齊丹飛看不下去的出聲道。

  「滾,不要讓我瞧見你。」為什麼有事的人是她,為什麼?!

  悲痛萬分的司徒太極無法諒解他們的做法,竟拿性命當賭注,毫不在乎他的感受,以如此激烈的手段逼迫他屈服。

  看著一張朝氣勃勃的嬌容失去生氣,紅潤的臉色漸成灰白,而活躍的四肢冰冷僵硬,他怎麼能說服自己原諒他們的所做所為?

  最不可接受的是,當他們一個個轉醒,恢復知覺,除了仍有些暈眩的不適感外並無大礙,但帶頭者卻堅持要絞斷他的肝腸,不論他呼喚她多少次,就是不願睜開明媚水眸看他一眼。

  如果這是對他的懲罰,也應該足夠了,他相信娘親絕非蓄意追殺於他,一切皆為名為曼陀羅的毒液所致,她沒錯,錯的是他。

  「呃,兄弟,歐陽姑娘之前曾說過,她的什麼體質跟常人不同,若是她一直昏迷不醒,就讓她大量喝水,或是羊乳、牛乳之類,能清毒。」

  她說了很多,可是他記得不是很清楚,腦子現在仍一片渾渾噩噩,覺得很累,好像全身氣力全被抽光似,她說水能自然循……循環身體,排出毒素,乳製品則能固胃,減少毒素的吸收。

  很多怪詞他聽都沒聽過,要全記得住真的很難,而他又忘了一大半,勉強記得的幾句,看能不能派上用場。

  「你為什麼不早說——」居然讓他心愛人兒多受苦。

  「我也剛清醒沒多久,身子還在轉……」齊丹飛一臉無辜的道,其實他的臉色也很糟,不比歐陽春色好到哪兒去。

  「快叫人拿水來,還有牽幾頭母羊、母牛,快點,不許再發愣。」只要有一絲機會,他都會嘗試。

  莊主的狂吼聲一傳出,底下的人立即動作起來,抬水缸的抬水缸,拖拉母羊的拖拉母羊,牽著牛鼻子的被牛鼻頂了一下,跌個四腳朝天,一時間又是咩咩聲,又是哞哞叫,整個院落到處是牲口。

  水,不斷的灌,腥羊乳、生牛乳一口口哺育,歐陽春色平坦的小腹漸發脹,她的眉頭也因積太多水分而隆起,看似十分痛苦的頻頻呻吟,冷汗直冒,不想再喝地扭頭掙扎。

  突地——

  她像痙攣般弓起上身,嘩啦啦地吐出一肚子穢水,噁臭的酸氣令人掩鼻,可在場的人無人迴避,只關心她會不會連腸子一併吐出。

  「你……你們在灌蛐蛐,還是在灌……灌牛肚,準備那麼……一大缸……想……想撐死我……我老爹幫我算……算過命……長命百歲……你們可別害我……早夭……」

  她能開口說話,大家都鬆了一口氣,雖然她的話有氣死人的嫌疑。

  「妳……感覺怎樣,還好嗎?」司徒太極的胸口仍繃得很緊,不敢掉以輕心。

  「不好。」天哪!這種事她絕對不要再來一回,太痛苦了。

  「不好?」

  一句不好,大夥的心口又往上吊,氣息凝窒。

  她虛弱的睜開眼,想坐直又沒力地倒向身側的男子。「我喝得太撐了,肚皮快脹破,是誰一直灌我水……和稠稠的怪東西?」

  「羊乳和牛乳。」一旁有人在竊笑,小聲地說道。

  「生的?」

  「生的。」

  「……」她忍了忍,終於忍不住地狂吼,但身子實在太虛了,吼聲如貓吶。「你們不曉得羊乳、牛乳要先殺菌嗎?我喝了要是拉肚子怎麼辦?」

  可惡,這些化外之民,竟拿她的命開玩笑,要是她狂拉不止,瀉到虛脫,一定找他們算帳。

  殺菌?什麼意思?聽不懂的眾人面面相覷。

  齊丹飛開口道:「救人如救火,誰還顧得了其他。」只要她沒事,再拉十頭駱駝來擠奶也成。

  「是呀!歐陽大夫,妳不知道我們有多心急,莊主說要我們陪葬……」嚇都嚇死了。

  「幸好妳沒事,我們才逃過一劫,不然……」後果堪慮。

  「對啦、對啦!以後別再讓我們亂喝東西,還說喝了會快活似神仙,我頭快痛死了……」恍若被鎯頭敲頭,出聲的小廝手一摸還真腫個包。

  大夥七嘴八舌地抱怨著,一副劫後餘生的恐怖樣,你一句我一句說得熱鬧,渾然沒發覺司徒太極的神色越來越陰沉,眼底的利光也越加凌厲。

  看出他快冒火的齊丹飛連忙將多餘的人趕走,只留下柳繡娘以及一、兩位手腳伶俐的丫鬟,什麼牛呀羊的全都牽走,頓時清靜了許多。

  不過陣陣的羊騷味還在,幾堆新鮮的牛糞冒著熱氣,兩者混雜的氣味著實不好聞。

  「你……你的臉色真難看,青髭都冒出來了……」本來就不是柔逸絕塵的美男子,怎麼把自己搞得更醜了?

  明明一身狼狽,憔悴得令人嫌棄,她怎會心跳加速,口乾舌燥,覺得他略帶落魄的滄桑特別有男人味。

  「身子好多了嗎?頭會不會暈?」司徒太極問得很平靜,好像她不過剛踩死一隻螞蟻,無傷大雅。

  「想吐,頭有點暈,手腳還不太靈活,大致上……應該沒事……」吐太多了,胃很難受。

  「好,很好,那表示我現在活活掐死妳也是理所當然。」他的表情瞬間變得兇惡,眥目燃焰。

  「嗄!這……」歐陽春色連忙裝虛,癱軟在他懷中。「太極,我可能不行了……氣……氣上不來。」

  「要我渡口氣給妳嗎?」他口氣冷硬得似要殺人。

  「不……不必了……反正沒救了,你就任我自生自滅,安靜地死去……」哇!要爆筋了,肯定氣得不輕。

  快裝死、快裝死,一「死」天下太平。

  「安靜地……死去……」黑瞳倏地轉冷,陰鷙狂猛。「歐陽春色——」

  平地一聲雷,震得她差點一躍而起,不敢再裝死地睜開驚恐雙眸,怯生生地瞅著他。

  看來她真的做得太過分,徹底惹毛他,瞧他陰冷的神情好像快翻臉了,她是不是該自求多福,祈求自己還能吃到潭中的銀魚。

  不是她貪嘴,而是不甘願,每次是她辛苦做魚線、魚鉤、挖餌,再非常辛苦的釣起、宰殺、烹煮,白白便宜那些人,叫她怎能甘心。

  「妳居然敢用這種方式向我叫囂,妳有幾條命,活膩了是不是?妳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妳以為我會十分樂意看妳在我面前死去,妳……妳要再說一個死字,我一定捏爆妳的頭。

  「與其讓妳自尋死路,不如由我親自動手,送妳一程,黃泉路上妳獨行,我會燒很多紙錢,讓妳舒舒服服地當個鬼……」

  呃,有必要這麼毒嗎?居然不讓她活,她也才剛好轉一點,他就兩眼眥張地發狠,怕她真沒死成還來當幫兇,祝她早登極樂。

  她也很怕醒不過來好不好,曼陀羅的汁液有多毒她並不知情,逞勇地一杯飲盡她已經很後悔了,偏偏她的愚蠢又不准她反悔,即使頭皮發麻也要咬牙硬撐,讓毒在體內發作。

  咦?下雨了,怎麼有水……驀地一怔的歐陽春色盯著落在手背的水珠,內心掀起一陣狂風巨浪,她鼻頭微酸地紅了眼眶。

  她錯了,她不該以身試毒,為什麼她會天真的以為自己的愚行不會傷害任何人,無形的傷口也是傷,她竟忽略了他也會受傷,任性地胡作非為。

  「……妳怎麼可以這麼可恨,讓我恨妳又愛妳,妳知道最大的煎熬是什麼嗎?那就是等待,等著不知會不會再醒來的人,妳……妳讓我的心都擰成一團,痛得麻木……」她要敢再嚇他,他真的會,真的會……陪她去死。

  他已經愛得這般深了,怎捨得讓她獨赴幽冥,若再有下一次,由他先走,叫她也來體會心如刀割的痛苦。

  「……以後不會了,我不走,留下陪你一生一世,不論一千多年後的世界多麼便利,我也不離開,我要和你在一起……」是呀!他是有諸多不好,可他愛她,真心地深愛著她。

  歐陽春色在昏迷時,魂魄曾短暫地離開軀殼,飛回二十一世紀的台灣,和關心她的師兄相談甚久,他告訴她八月十五的月圓之夜,拿著銅鏡對著月光,她便可以從鏡中聽見他的召喚。

  而她只要回應便能回家,不會再停留過去的時空,一切都會回歸最初,她仍是獸醫系二年級學生,期末考快到了,她該溫習功課。

  但,真的還是一樣嗎?

  此時她才明瞭在那當頭她為何猶豫,遲遲不願肯定的回答,因為她愛上這個無禮又粗魯的莽漢,想留在有他的朝代。

  「什麼一千多年後的世界,妳這次非要給我說清楚,為何妳老說些古里古怪的話。」他非要逼問出她所有的祕密。

  看他氣急敗壞,又狠不下心傷害她的痛惡表情,歐陽春色忍不住笑了。「唐、宋、元、明、清、民國,那是一段很長的故事,我用一輩子說給你聽好不好?」

  「妳……妳究竟是……」他不敢問,怕問出令他害怕的事。

  前朝是李唐天下,如今是趙姓大宋,元、明又是什麼,難道她看得到未來的朝代更迭……

  「我先聲明,你要娶就只能娶我一個,要是你想妻妾成群,我就一紙休夫狀休了你,再嫁給你最好的兄弟氣死你。」反正她那個時代女人一嫁再嫁實屬平常,一生不一定只有一個男人。

  原本聽得正起勁的齊丹飛笑咧開嘴,可聽到最後就笑不出來了,臉色大變地往後退……退……退到門外,頭也不回地溜了。

  他不就是司徒太極最好的兄弟,要是他真要了兄弟的女人,不被活活打死才有鬼。

  這女子呀!根本是禍水,害人不淺,二十餘年的交情真要盡毀於她手中。

  「什麼,青衣死了?」

  白幡飄動,竹青招魂,肅穆的一片白籠罩一室哀傷,一具上好棺木置放廳堂後方,兩尊紙紮的金童玉女一左一右護棺,香煙不斷,嬝嬝上升。

  紙鈔燒成灰四處飛散,披麻的奴僕、帶孝的丫鬟,莊嚴的祭拜儀式,灰袍道姑的助禱經咒,人手三枝香跟著跪拜,為助芳魂早登西天,伴佛歸仙籍。

  哀樂陣陣,泣聲低切,誰也想不到長年宿疾剛治癒的司徒青衣竟又無端染病,半夜急症發作,連大夫都來不及看最後一面便暴斃,全身灰白,雙目未閉,屍斑浮現,料是身亡已久而未被發覺。

  莊內眾說紛紜,有一說惡鬼索魂,討去當鬼妻。二說是被人下了毒,毒急攻心無法搶救,故而死不瞑目。三說痼疾未癒,治標未治本反加重病情,導致病來如狂風,一掃成空。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就這麼死了,我記得放下的分量並不多,頂多重病不起罷了,怎麼會……怎麼會……沒氣了……」

  一道素白的身影緩緩靠近半掩的棺木,纖纖素腕搭放棺上來回撫摸,似震驚,又似憤怒地敲了棺尾兩下,隨即又困擾地撫過敲擊的地方,彷彿這動作能消弭心中的不安。

  白燭垂淚,映照出棺中人兒栩栩如生的面容,一如生前般帶著一絲輕愁,她安詳地睡著,穿著一身新嫁娘的喜服,只是大紅豔色被綢白取代,她雙手交握置於胸前,一點也不像死了。

  是的,一點也不像,誰說她死了,一定在做戲,吃了十幾年的毒都沒事,哪有可能多加了一些就魂歸離恨天,肯定是假的,她沒死,絕對不會死,她不能死……

  「青衣,妳醒醒,娘來看妳了,別再貪玩呵!快起來瞧瞧娘,娘給妳煮了妳最愛吃的蓮子燕窩湯,妳趕快來喝一口,滋陰降火,讓妳的病快快好起來。」

  一臉慈祥的左驚虹撫著女兒冰冷的臉龐,十分憐惜地輕哄著,見她髮絲有些凌亂,順手撥了撥,面露淺笑地叫女兒起床。

  可是深睡不起的女兒不肯理會她,不論她如何哄騙輕斥,她依然相應不理,靜靜地閉上眼睛躺著,再也聽不進任何聲音。

  當一口蓮子燕窩湯從氣息全無的人兒口中流出,慈愛的面容忽地一變,齜牙眥目地浮現出怨懟,妒恨,陰狠,對著一動也不動的女兒拚命搖晃,甚至想把她拉出棺木,不許她再裝死。

  「妳起來呀!沒有我的允許妳怎麼敢死,我辛辛苦苦懷胎十月生下妳,不是讓妳比我早死,妳馬上給我活過來,活過來呀!我只是要妳幫我做一點點小事而已,妳為什麼不聽話,妳想害娘失去現在的地位嗎?

  「……可惡的臭丫頭,妳再裝死呀!我打醒妳、打醒妳,娘餵妳吃毒也是不得已的,妳要是不病懨懨地躺在床上,他們就會知道那件事是我做的,然後把我趕出莊,妳也不想當個沒娘的孩子吧!」

  左驚虹一邊驚慌地唸著,一邊拍打女兒的臉,絕美的容顏在燭火閃動下竟顯得妖異,飄浮出淡淡的詭魅邪肆和陰寒。

  但是女兒的不理不睬讓她怒氣加劇,她用力捶打起屍身,人如著了魔,雙目赤紅,開始由低咒轉為高聲咆哮。

  「……妳曉得我費了多大的勁才從魏知秋手中搶走她的兒子嗎?他們都太愚蠢了,被我玩弄於股掌之間,我不過使了個小小的手段,妳看看她的兒子有多恨她,把她當成惡鬼一樣,一步也不敢靠近,我贏了她,我終於有一件事贏了她,我贏得她兒子全心的信任和尊敬……

  「……青衣,妳要是兒子就好了,娘絕對不會對妳下毒,如果妳是兒子,該死的就是司徒太極,娘會幫妳毒死他,讓妳成為隱月山莊的莊主,以後這一切都是我們母子的……可惜妳不是兒子,不是兒子……」

  左驚虹說著說著竟仰頭大笑,笑得眼淚都流出來,她趴在棺首拉出女兒的長髮,她一小撮一小撮地慢慢拔,有些近乎瘋狂。

  當兩手放滿女兒的頭髮時,她直接丟入火裡燒掉,行徑怪異得不像常人所為,她口中唸唸有詞卻不知在說些什麼,接著竟然要拔女兒的指甲。

  「虹姨,妳究竟還想幹什麼?青衣死都死了,妳連她的屍身都想毀損。」那是她的女兒,不是客死他鄉的陌生人。

  「誰?」她倏地回頭,猙惡的面容無所遮掩。

  白幡後走出一道剛猛的身影,燭光照不到的陰暗處讓他的臉孔變得模糊,但光底下的昂藏身軀卻不容錯認。

  眼含沉痛的司徒太極一把扯下治喪的白布,他臉上的難以置信和驚駭明明白白地表現出來,叫人輕易地感受到從他身上迸射出來的悲傷和冷厲。

  他對她從不曾有過懷疑,每每只要一想起她為了救他而差點命喪幽泉,他的感激之情便源源湧出,連自個的親娘都不如她在心中的重要。

  可是她對他做了什麼?她的好是有目的,慈愛的笑容後竟是一連串的算計,若非親耳聽到,他怎麼也不相信她會對自己親生的女兒下毒。

  「咦!是極兒嗎?你也來看青衣呀!她睡得很安穩,不吵也不鬧,你看,她氣色變好了。」左驚虹笑得平和,絲毫不見慌張。

  他目光沉了沉,冷言道:「我聽見了,虹姨,青衣的毒是妳下的。」

  怔了怔,她又笑了。「青衣是病死的,怎麼會中毒?你耳根子軟,又聽誰胡說八道了。」

  她言下之意,就是指醫死女兒的大夫。

  「是不是中毒,拿根銀針試試妳端來的蓮子燕窩湯不就見真章了。」歐陽春色由司徒太極背後閃身而出,手中拿著細長銀針。

  「妳……又是妳……」一瞧她,左驚虹眼中有著難掩的恨意。

  因為她,她的計劃才一再失敗,因為她,她的極兒才和她越來越不親,因為她,魏知秋不用再受苦,甚至有可能搶回兒子,因為她,她的女兒死了。

  「要不要我效勞呢?不然青衣死得太冤了,連死在何人手裡都不知情。」歐陽春色做勢要以銀針試毒,卻被一股外力狠狠推開。

  「不要碰我的女兒,她死都死了,妳還想對她做什麼。」一轉身,她的怒容竟成哀容。「極兒,你把她趕出去好嗎?她留在莊內只會讓人傷心,看到她,虹姨就會想到我短命的女兒。」

  她以為她還能像以前一樣操控他,讓他為了維護她而乖乖聽從她的話,他的命可是她救的,此恩大如天。

  「夠了,虹姨,不要再做戲了,妳剛才說的話全傳入我耳裡,一字不漏,妳真的認為我還會被妳所騙嗎?」不了,他不再讓謊言矇住雙眼。

  「你寧可相信一個外人而不信虹姨?」她表情傷心地捂著胸口。

  黑眸閉了閉,又睜開。「告訴我,妳怎麼下得了手,青衣是妳的女兒呀!」

  「你被她下了蠱,神智不清了,虹姨幫你找人來解,你等著,很快就沒事了。」他怎敢質問她,她是他的長輩。

  「虹姨——」司徒太極氣憤地一吼,震住她舉步欲離的身子。「事實俱在眼前,妳想逃嗎?」

  左驚虹冷冷地咧開一笑,目光不再平和。「我做了什麼事得逃?青衣明明是她害死的,你不殺了她替妹妹報仇,反而指責我這當娘的,天理何在?」

  「叫妳一聲虹姨,是因為我還尊敬妳,妳想要連這一絲敬意也從我心裡拔除嗎?」他看她的眼神是充滿哀傷,不願相信她是狠心的人。

  「你……哼!你要我說什麼?你不是已定了我的罪,青衣體內的毒是我下的,那又如何,我從沒想過要害死她。」是她自個福薄,怨不得人。

  「為什麼?」這是他一直想問的一句話。

  「為什麼?你居然問我為什麼……」她忽然覺得可笑,月眉一挑發出輕笑。「你該問你爹司徒長空,為什麼他對我甜言蜜語一番,說要愛我一生一世,哄騙我跟他回家,卻忘了跟我說他已娶妻生子,我在這個家的身分只是個妾,妾呀!」

  她恨他,好恨好恨,她是那麼一心一意地愛著他,相信他所說的每一句話,為了和他在一起連爹娘都不要了,離鄉背井地跟著他。

  孰知他家中早有明媒正娶的美麗妻室,他要她喊他的妻子大姊,並無恥地笑著說要她們服侍他一人,一夫二妻蔚為美談。

  「你娘見我的第一面是狠甩我一巴掌,叫我滾出去,她說她寧可死也不與我共事一夫,我要不走,她就一刀殺了我。」

  哈!她以為她願意和她共有一個男人嗎?她失去一切來到這裡可不想一身狼狽地滾回家鄉,受人恥笑。

  「所以妳陷害她?」司徒太極問得沉痛。

  「也不算陷害,要不是我懷有身孕,她早就把我攆出莊了,我只是不想坐以待斃,讓她太得意罷了,幾滴迷魂草的汁液她就任我擺佈了。」

  「迷魂草?」歐陽春色問道。

  她瞟了她一眼,滿是不屑。「我從家鄉帶來的白色花朵,全株皆具有毒性,魏知秋連服了一個月便上癮,之後便瘋了似想殺人。

  「我唯一沒算計在內的是我會突然絆了一跤,跌在一個孩子身上,那一刀沒殺了他反刺入我腰腹,致使終身不能受孕。」

  這是最可恨、最莫名其妙的錯誤。

  「妳不是要救我?」而是不小心跌倒,誤打誤撞地救了他。

  「是也,非也,因為你爹就在一旁看著,我要真是見死不救,怎麼可能取代魏知秋當上司徒夫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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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司徒長空錯估了妻子的包容性,他以為她愛他愛到可以接受他的一切,因此他在一次經商時,巧遇容貌絕美的左驚虹,便興起嬌妻美妾的念頭,在未告知他有妻室的情況下將人帶回。

  殊不知妻子的愛並不如他想的那樣偉大,幾番爭執後,司徒長空在兩人之間痛下決定,他最愛的還是魏知秋,所以他忍痛要送走新納的小妾。

  而在此時,左驚虹懷孕了,為了腹中的孩子,魏知秋勉強容忍她到生下孩子為止,一待她生完產就得離開。

  心高氣傲的左驚虹受不了這種屈辱,也不甘心讓夫,因此先下手為強,讓魏知秋成不了阻礙,也報了一掌之仇。

  不過司徒長空太愛他的妻子,即使她可能瘋了,仍延聘名醫為她醫治,讓備受冷落的她看在眼裡更加不甘,於是她開始在不滿足歲的女兒身上下毒。

  因為司徒青衣不時的發作,他便無暇分心妻子的狀況,以為有大夫的診治便不需他操心,全心全意專注在小女兒的病情上。

  可他沒料到的是關外的大夫全被她收買了,她要他們做什麼便做什麼,即使司徒長空過世後,她仍以相同方式掌控司徒太極,讓他為其妹的病疲於奔命,不會再想到他還有一個親娘。

  「娘,妳的心真這麼狠嗎?連我也成了妳報復的工具?」為什麼這個心狠如狼的女人是她親娘?

  活生生的司徒青衣從內室走出,滿臉淚痕的凝望化身修羅的娘,不願走近。

  「妳……妳沒死?」怎麼會……有兩個青衣……

  死人復活令人驚恐,在左驚虹驚懼的目光下,半蓋的棺木中伸出一隻人手,輕輕將棺蓋推落一側,原本了無氣息的「屍體」大大地吐了口氣,接著從棺中坐起,伸伸腰,揉揉剛剛遭到「蹂躪」的傷處。

  棺材內的司徒青衣身手俐落地翻身出棺,一落地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撕下面上的人皮面具,埋怨了幾句當死人真累,一不能呼氣,二要裝死,三要任人捶打而還不了手。

  「我沒死,躺在棺內偽裝我的人是齊大哥,讓妳失望了,我是女兒,不是兒子。」但她很慶幸自己是女兒身,不然娘親的罪孽又要多加一樁。

  對大哥最好的她居然曾有殺害他的念頭,她的心當真無一絲仁善。

  「是呀!虹姨娘,麻煩妳下次下手輕一點,我這活人差點沒讓妳打成死人嘍!」幸好他皮厚,挨得下幾拳。

  齊丹飛咧齒一笑,手裡拿著人皮面具把玩。

  「你……你們騙我……」他們一個個聯合起來,誘她入甕。

  「如果不是妳做得太絕,我們怎有機會揭穿妳的惡行?」她以為天衣無縫,卻不知黃雀在後。

  若非她被逼急了,再一次下毒,想利用女兒的毒發好趕走歐陽春色,沒人敢當面指稱她是兇手,她自認能瞞天過海,反而自露馬腳,讓人逮個正著。

  「難道這是我的錯嗎?是你爹先對不起我,而後你娘又羞辱我不知檢點,我所作所為只為討回公道,他們欠我的。」左驚虹仍不認為自己有錯,錯的是讓她傷心的人。

  「我娘被關了十七年,妳不斷告訴我她會傷害我,要我離她遠一點,不要靠近,妳讓我錯待了自己的親娘,我……我很想原諒妳。」但他做不到。

  娘被當成瘋子囚禁,無人聞問,孤零零地度過無數個寒暑,吃餿食,病了只能飲潭水,無助地等待不知何時才能重見天日。

  而身為兒子的他因幼時的創傷而畏於親近,誤信她一番裹蜜的謊言,進而成為加害娘的幫兇。

  春色罵得好,他的確是不孝子,頑固又不知開通,過於執著,一旦對人產生信任便不再懷疑,一錯再錯相信自己不會信錯人。

  一見他疏離的神色,左驚虹有些慌了。「極兒,你忘了沒有虹姨,你這條命早就不在了嗎?」

  她在討恩情,相信他會為還她的救命之恩而不追究她所做的事,她仍是隱月山莊的二夫人、他的虹姨,這點是不會變的,她太習慣他的袒護了,還有所依恃。

  「可是若沒有妳,我娘也不會想殺我,妳才是真正罪大惡極的人,不值得敬重。」被鐵鍊鍊住的人應該是她。

  「你……什麼意思……」他在怪她嗎?不再當她是最親近的人。

  「看在青衣的份上,我不為難妳,但是隱月山莊也容不下妳,妳今晚收拾細軟,明天一早我送妳出莊。」他對她算是仁至義盡了,望她好自為之。

  「你要趕我走?」左驚虹瞠大眼,難以置信。

  「妳做了這麼多傷天害理的事還敢留下嗎?若換成我先揍妳一頓,再把妳丟進寒潭裡泡上七七四十九天,每天只餵妳吃蚯蚓,讓妳知道當壞人的下場。」

  這樣就放過她,太便宜她了。

  「春色。」

  「幹麼?」歐陽春色挽起袖子,掄起拳頭,一副要揍人的模樣。

  「她或許有錯,但錯得更多的人是我,是我縱容她危害我的親人,寒潭我去泡,但我絕不吃蚯蚓。」休想。

  「啊!」她嘴巴張得大大的,接著噗哧一笑。「不行,你一定會把我的魚吃光。」

  一瞪,司徒太極冷著聲說道:「全留給妳,我不吃魚。」

  「挑食。」她一吐粉舌,想起自己不愛吃洋蔥和兔子的食物——紅蘿蔔。

  「妳說什麼——」她一天不惹他發火就不快活嗎?

  不畏懼他的怒火,歐陽春色笑咪咪地握住他的大掌。「婆婆的鐵鍊可以取下了吧?」

  「呃……」他耳根泛紅,不知該如何接她突如其來的一句話。

  「我們去接婆婆回來。」她也該苦盡甘來了。

  「好。」他面一柔,泛出不自在的笑意。

  近鄉情怯吧!其實是想見親娘的,心裡卻遲疑著,錯待了這些年,他愧疚在心,不知該以何種面貌負荊請罪,見了娘,又怕相對無語,十七年的隔閡並非一朝一夕便能拉近。

  「接魏知秋回來……哈哈……她回不來了,永遠也回不來了……」司徒夫人只能有一個,那就是她左驚虹。

  「妳說她回不了莊是什麼意思?」大夥的心頭當下一驚,十分不安。

  「一把火燒了,燒得一乾二淨,她死了……再也活不過來……火呀!燒得旺,她跑不掉,鐵鍊鍊著她……哈哈……我贏了,我還是贏了她……她到死都見不到她的兒子……哈哈……」

  左驚虹張狂地笑著,得意非凡,到最後她還是唯一的贏家,負過她的人全死了,沒一個能活著,誰敢說她錯了。

  眾人面一凜,立即有不好的預感,武功高強的司徒太極和輕功絕頂的齊丹飛一前一後飛出廳堂,馬不停蹄地衝向後山的茅草屋。

  那裡平時鮮有人至,真要發生了什麼事,也難在第一時間發現。

  一群下人也全跟了過來,能盡一份力就盡一份力,一定要把司徒夫人救出生天。

  可是茅草屋本就易燃,遠遠就見烈焰沖天,什麼都燒著了,一團火球連原本的門戶都看不見。

  「啊!完了。」

  真的完了,茅屋整個燒毀,待在裡頭的人還能活嗎?

  「娘……娘——孩兒不孝,孩兒來遲了……娘,我來遲了……」為什麼他總是來遲一步?

  司徒太極懊悔地雙膝跪地,雙手握拳捶地悲泣不已,他恨自己又再一次錯過能對娘親盡孝的機會,如果他不那麼固執,她就不會死了。

  都是他的錯,都是他的錯,都是他……

  「娘的好兒子,你沒有來遲,我在這裡。」唉!十七年,她終於能親手摸摸兒子的臉。

  「娘?」她沒死?!

  雖然走得很慢,還有鐵鍊拖曳的匡啷聲,但眼前確實是娘親,她在義女柳繡娘的攙扶下慢慢走過來。

  既然當不了媳婦就收為女兒,免得日後相見都為難。

  「我沒事,不驚、不驚,屋子燒了也好,省得看了傷心。」那些悲慘的日子已經過去了,她的人生要重新開始了。

  司徒太極激動地衝過去,握住娘親枯瘦的雙手,「妳怎麼可能逃出生天?火那麼大……」

  「呵……還不是你那個賊丫頭,她說你是石頭腦袋,要等你開竅可能要等到地老天荒,所以她每天拿尖錘子來敲呀敲、鑿呀鑿,把石頭給鑿開了,鐵鍊也就鬆了。」也真難為她了,鑿得手都破皮了。

  「喔!原來如此。」果然很符合她的風格,盡做些別人想不到的事。

  「咦!那丫頭呢?不會你太兇了,把人嚇跑了吧?」最愛湊熱鬧的人怎會沒來,那一句婆婆甜到她心坎裡。

  經魏知秋一提醒,眾人才驚覺少了一人。

  「呃,她不會還留在大廳吧?」齊丹飛乾笑地說道。

  「可是二夫人不是也在那裡……」

  不知誰冒出這一句,所有人臉色大變,又如野火燎原般衝了回去,留下魏知秋和柳繡娘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何事。

  眾人一入大廳,歐陽春色不見了,地上流著一攤鮮紅的血,左驚虹目光呆滯地握緊沾血的刀子,跌坐在血泊中。

  「春色呢?妳把她怎麼了?她在哪裡?在哪裡?快把她交出來……」司徒太極瘋了似地捉住她雙肩,使勁搖晃。

  「鏡子……鏡子……」左驚虹十分驚恐地跳起來,指著掉在地上的銅鏡。「鏡子裡伸出一雙手,把她捉進鏡子裡,不是我、不是我……」

  司徒太極一看他藏在屋樑的銅鏡竟掉落於地,心都涼了……

  「師父,你會不會覺得你太過分了?」世態炎涼吶!這麼殘忍的事他也做得出來。

  「過糞?沒有呀!咱們家的糞坑老滾不都清得很乾淨,還是他留了一坨屎沒有清……哈哈……」自以為幽默的歐陽不鬼笑得樂不可支。

  很忍耐的聲音微微一沉。「師父,你能不能認真一點,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什麼什麼呀!聽不懂,暫時失聰。」他笑呵呵地挖了一團鼻屎,往正在除草的老滾背後一彈。

  「我好不容易把師妹拉回來,你為什麼又一腳把她踢回去?」他實在想不通他是愛女兒還是恨女兒,不過後者的可能性居多。

  在相隔一周後。

  「唉!你這孩子就是死腦筋,我不是說過她的姻緣落在那個朝代,她不回去,你要她當一輩子老姑婆,然後做牛做馬養她呀!」真是不懂事,壞人姻緣。

  「可是她受傷了。」而且傷得不輕。

  他馬上哇哇大叫。「所以我叫你把她拉回來嘛!你看看我都代她受過了,不然她會傷得更重。」

  斷了腿的歐陽不鬼高舉他上了石膏的右腿,喳喳呼呼地表示他更可憐,為了幫女兒避過致命的血光之災,他犧牲了一條腿。

  七天前歐陽春色回來時,她手臂上割了一大口子,血流不止,緊急送醫縫了二十三針才止住血,要是她師兄沒拉她一把,刀子會刺進心窩,想救都不一定救得活。

  拜現代醫學所賜,古人要花上個把月療養,她五天就拆線了,流了一缸血的傷口早就結成疤了,淡淡的粉紅色,不細看還真不曉得她受過傷呢!

  「但是你也用不著騙她地上有一隻血蟾蜍,再用你沒斷的腳將她踢回鏡中。」光聽那一聲淒厲的慘叫聲,就知道有多疼了。

  「傻小子,師父是為你著想,你想想她有多會吃呀!萬一她把你吃垮了,你以後拿什麼養我?」人要先為自己設想,女兒嘛!她是福星,自有貴人養。

  「……」無言。

  看他一臉心寒,歐陽不鬼小小地心虛了一下。「好啦!好啦!你要是不放心就拿出古鏡,咱們看她過得好不好。」

  真麻煩吶!嫁個女兒還得擔心她一輩子幸不幸福,真是老年苦命呀!不過幸好他只有一個女兒,要不恐怕要煩白了髮。

  「嗯。」

  司徒離人取出布帛包住的銅鏡,將它置於桌上,兩手覆於鏡面上,輕輕撫摸,口唸古老的語言,心隨意走,飄向遠古的年代。

  突地,鏡子裡出現一對大紅燭,頭上戴著大紅花的婦人走來走去,有一雙會動的鞋……不,是一雙繡花鞋在喜服下動來動去,接著將鞋往婦人背上一踢,著襪的玉足互相摩擦,看樣子是在……抓癢。

  這……有點不像話吧!

  一個很壯的熊……不,是一個喝得很醉的男人走進來,一身的大紅蟒服,他醉得分不清東南西北,壓上小腳的主人。

  「哈哈……不愧是我歐陽不鬼的女兒,果然夠悍,新婚之夜竟然將老公踹下床,做得好、做得好,做得真好呀!以後不怕被人欺負了。」嫁禍嫁禍,他家的禍害終於嫁掉了,真是大快人心……真是叫人欣慰呀!

  「師父,這種事不值得誇耀吧!」他笑得未免太開心了。

  「嘿嘿!徒弟,該幫師父找師娘了。」他的親親老婆呀!他想死她了。

  司徒離人幽然嘆息。「師父,你腳斷了,不要跳上跳下,小心……唉!又斷了。」

  「小子,你真的看不見嗎?」為何他腿又斷了他也「看得見」?

  痛……好痛……超痛……

  「是的,我看不見。」他到底要問幾次?

  「快……快送我到醫院,我不要當鐵拐李。」很醜。

  「……」他苦笑,摸索著將古鏡放回盒子。「抱歉,師父,我看不見,所以沒法送你。」

  「什麼你為什麼看不見——」嗚!老滾的背好硬,他不要他背啦。

  是呀!為什麼看不見?

  只有老天知道。

  至於人家夫妻的事,就由著師妹慢慢去解釋,她有一輩子時間話說古鏡。

  以及不可告人的……

  能力。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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