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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1)

    唐李白《長安行》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透床弄青梅。同居長幹裡,兩小無嫌猜。

    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嘗開。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

    十五初展眉,願同塵與灰。常存抱柱信,豈上望夫台……

    他騎的不是竹馬,而是鐵馬。

    從她上小學一年級開始,她就變成了他的責任。

    她父親忙於工作,而她又剛失去母親的照料,是他牽著她的手,帶著她走入陌生的校園,安撫她不安的情緒。

    他帶著她玩,陪著她寫功課。雖然他只大她一歲,但他將她保護得很好,兩人幾乎形影不離,有她的地方就一定有他。

    從小學到高中,他鐵馬的後座始終只有她一個女生。

    她的外表亮眼個性豪爽,從國中開始就深受同校男生的喜歡。

    在她哀號沒有男人緣,從沒有男生追求她時,殊不知是他暗地裡動了許多手腳,才趕走那些對她有意思的男生。

    他討厭那些男生看她的眼神,除了他的死黨兄弟,他不讓她接觸其他的異性,他將她保護得密不透風。

    初懂情滋味,是在他國三那一年,班上的同學不知死活地追求才國二的她,甚至要他轉交情書。這讓他的情緒暴走,當著同學的面將情書撕成碎片,用力宣告她是他的。在他還不明白什麼叫**情的時候,他只知道她不能被別的男生搶走。

    在他十七歲那年,她身邊的蒼蠅仍持續不斷。他終於因為嫉妒而情竇初開,明白自己對她的感情不是友情,也不是親情,而是真真實實的愛情。

    在那結實累累的橘子樹下,在夕陽西下的黃昏裡,他決定要先下手為強。他沒詢問她的心意,就將她帶往僻靜的角落,直接以笨拙的唇吻上她驚慌的唇角,證明他想要愛她的心意。

    她沒有賞他一巴掌,更沒有推開他的吻,而是以著錯愕的表情,顫抖的聲音問他︰「為什麼要吻我?」

    「傻瓜,你還不懂我的心意嗎?」他撫摸著她柔軟的發絲,有著連自己也不懂的慌亂。

    「你不說,我怎麼會懂?」

    「如果不懂,那我就吻到你懂。」像是吻得不夠,初嘗親密滋味的他,忍著狂亂的心跳,探索著唇齒間的奧妙,對她吻了一遍又一遍。

    她羞怯地接受他的表白,終于,懵懂少女明白了愛情的力量。雖然兩人之間時常小吵小鬧,卻是越吵感情越好。在兩人同樣的硬脾氣下,他卻總是悄悄退讓她三分。

    不過,這樣的戀情是隱藏在檯面下的,沒有人知道他們在談戀愛,畢竟他們都未成年,他可不想被她的爸爸打斷腿,更不想被罰跪在祖宗牌位前。

    他早她一年考上大學,他選擇離家鄉最近的大學就讀,每天不辭辛苦地花費兩個小時騎車上學,為的就是不舍和她分開。

    年輕氣盛,這樣的你濃我濃,眼神再也掩不住的熾熱,不僅被五人幫裡其他三人發現,連家長們也都看見了。

    大人們樂觀其成,畢竟是青梅竹馬,又是熟悉的鄰居,若能親上加親,也是美事一件。

    就在她滿十八歲、考上大學之後,她堅持要到臺北念書時,兩人第一次暴發嚴重沖突。

    「為什麼一定要選臺北的學校?」

    午後的陽光依然炙烈,在她的房間裡,兩人面對面站立,他挺起胸膛,微揚下巴,逼問的語氣裡沒有任何溫柔可言。

    她同樣將下巴抬高,晶亮的大眼裡滿滿的氣憤。「我的成績可以上臺北的學校嘛。」

    「我為你而留在這裡念書,你難道就不能跟我讀同一所大學嗎?」他知道大學生活是如何的多采多姿,以她一亮麗的外表,活潑的個性絕對會吸引一堆男生注意,他無法守在她身邊,他很怕會失去她。

    「那是你的成績沒法上臺北的學校,我如果不去念,將來一定會後悔的。」她在這個鄉村長大,就像是井底之蛙,她渴望到大都市去開開眼界,去接觸不同的人、事物。

    「那你有沒有顧慮到我?這樣我們見面會很困難。」他當然明白她的想法,他就是怕她去花花世界,單純的她會被那裡的一切給引誘。

    「我每個星期都會回來,如果你有空,也可以上臺北找我嘛。」

    他搖頭,不相信。「大一的活動這麼多,也許你一開始會每個星期回來,但只要時間一久,你不可能每個星期回來的,這樣我們的距離就會越來越遠。」

    「我不管你怎麼說,我已經跟我爸談好了,我爸爸也贊成我去念好學校,這樣對我以後出社會找工作,只會加分不會扣分。」

    「我不要遠距離的戀愛。」他地不想同意她去臺北。

    「連年弘,你講理好不好?我不會喜歡別的男生的!」

    「你真的不能為了我留在這裡?」他明白硬得不行,只好軟下口氣,反正兩人吵架先認輸的一定是他。

    「念大學只有一次機會,錯過就沒有了,我們的感情可以慢慢談嘛。」她是遇強則強,遇弱則弱,看見他的苦悶,她也是滿心捨不得。

    「感情怎麼可以慢慢談,一慢下來感情就會變淡了,我不放心你去臺北,你一定會被別的男生追走的。」他上前一步,緊緊握住她的小手。

    「我不會,你幹什麼不相信我?」

    「臺北的男人又帥又會玩。」

    「那你學校就沒漂亮的女生嗎?我還不是相信你!」

    「那不同,我的眼裡只有你一個女生。」

    這句話取悅了她,她滿心羞澀,「我真的不會變心的,我的眼裡也只有你一個男生。」

    她踮起腳步,主動吻上他的唇角,安撫著他不安。每次她有所求,只要使上這招,都能讓他輕易降服。

    他熱切地回應她的吻,分別在即,他真的不想放她走,他好想在她的身上烙下屬於他的痕跡,讓別的男生搖崗靠近。

    「淑女,別離開我。」

    **難耐,他的雙手第一次撫摸上她胸前的美好,以前的他會克制,怕驚嚇到她,更怕她誤會他是**,這會他不想掩飾自己想更進一步的意圖。

    「你別為難我,我真的想要去臺北念書,你應該支持我才對。」

    「你要如何保證,你會愛我一輩子?」他在她的唇上低語,眼裡滿滿的**。

    她的腦袋缺氧,失去了理智,「那我把自己給你,好不好?」在這一刻,她真的願意以行動證明自己對他永不變的愛意。

    「你不後悔?我希望你是心甘情願的。」雖然他也很想要,但他還是很病尊重她。

    「我愛你,我真的好愛你嘛。」

    在這個夏季的午後,這是他的初次,也是她的初次;兩人一起探索成人世界的美妙,男孩變成男人,女孩變成女人。

    她安撫了他的心,順利到臺北求學,從此展開一頁頁屬于成人之間的愛欲情仇。

    ***

    連年弘說到做到。

    他負責找人修繕,更親自監工,工程費用也是由他支付,完全不理會蕭淑女要付款的動作。

    一到吃飯時間,他就會強迫她跟著他一起吃飯,加上劉忠孝借她的機車正好壞掉,於是他便正大光明地載著她四處趴趴走。

    「忠孝怎麼還沒把機車修好?」

    「零件還沒來。」不要怪他卑鄙,他想要多點和她相處的時間。婷婷的話始終在他腦海裡盤旋,他只好和劉忠孝套好招。

    「是哦。」她心裡更多懷疑,以村長嬤的個性,在證實婷婷是連家人之後,應該會找她去連家一起吃飯,結果村長嬤只過來跟她聊天,完全不提去連家吃飯的事。

    於是這幾天,他大方地載著她進進出出,完全不避嫌。有村長的保護,大家只敢在後頭竊竊私語,也不敢明著來為難她。

    又到了中午用餐時間,他放下手邊的工作,一直來到機車邊,將安全帽遞給她。

    她想打開安全帽的扣環,卻是怎麼都打不開。

    「我來。」他接過安全帽,一下就打開扣環,然後將安全帽戴在她的頭上,替她調整好扣環。

    這樣親密的動作引來她的不自在,害她呼吸懸高,胸口緊繃,「我自己來。」

    「好了。」他朝她一笑。

    她左右看了一眼,接近中午時間,幸好四周都沒人,這樣的感覺,很像未成年時偷偷摸摸的忐忑不安。

    他先坐上機車,她跟著跨坐上後座,雙手只敢輕輕地擱在他的腰際上。

    看著他寬厚的背,她真的好想回到從前,她想將臉頰枕在他的背上,緊緊摟抱住他的腰。回想起以前,有時她一時調皮,還會趁著他騎車時,在他胸前不規矩地上下其手,惹得他快抓狂,卻又不能拿她怎麼樣。

    只是,失去的,還能再要回來嗎?

    她沉浸在過去裡,猛一回神,不知何時他已騎過商店街。

    「你要去哪?」

    「商店街的東西我吃膩了,今天我們去鎮上吃。」

    去鎮上得騎上十五分鐘,她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況且太陽這麼大。

    「你怎麼不回你家吃?阿嬤每天都有煮飯。」

    「我更吃膩阿嬤煮的,你千萬不要跟阿嬤說,我怕我會被打。」他微微側過臉,沖著她一笑。

    就這麼一個動作,讓他慢半拍才注意到前方那個由綠轉紅的燈號,他緊急煞車,卻讓坐在後頭的她狠狠撞上他那堅硬的背,還差點重心不穩地摔下車,幸好她雙手反射性地摟抱住他的腰。

    連年弘連忙將機車停到路邊。心急地問︰「你有沒有怎麼樣?」

    她蹙眉。「沒事。」

    他不放心地下車,她也跨下機車。

    他拿下她頭上的安全帽,不顧她的詫異,撥開她額上的劉海。「我看看。」剛剛那一撞力道不小,就怕安全帽的帽沿刮傷她的額頭。

    「不用啦。」這是大街上,她不想引來旁人的注目,只能乖乖看著他動手。

    他看見她額上的紅腫,但左眉上方的那道粉紅傷疤,新結痂的表皮,滲透出微微的血絲,如同娛蚣般盤踞在她額上,刺痛了他的雙眼。

    「這個傷口……」他的手指幾乎要踫上那道新生的傷口。

    她狼狽地避開他,撥動額上的劉海,遮住夠掀開的傷痛。「沒什麼,好久以前不小心撞到的。」

    他眼眸微眯,情緒暴跳,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你當我白癡啊?看不出來那是新傷還是舊傷?」

    「你別這樣,快放開我。」她不安地看著四周,扭動手腕,企圖掙脫。大馬路上,他這樣的舉動,已經引來不少的注目。

    「那你給我說清楚,你所謂的舊傷,為什麼這麼一踫就流出血來?」

    讓他合理的懷疑,她是因為被打所造成的。

    「你放手啦,這是我的事。」蕭淑女不想引人注目,沒想到仍是引起了注意。

    他仍是緊緊抓住她的手腕,「我偏不放。你什麼都不說,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

    這句話問進了她的心坎之中,她也想問自己,到底該拿他怎麼辦?

    她在心裡怨他,時機不對,地點不對,他的個性一點都沒有長時,他難道不能看看這樣的場合?她又能說什麼?

    此時,一個留著俏麗短發的女人一臉看好戲的神情,從騎樓裡走出來。

    「這不是河東村的村長嗎?」杜小月臉上帶著戲謔的笑意。

    「杜小月?」烈陽下,連年弘雙眸微眯,唇角微勾。

    杜小月是河西村村長的女兒,也是準備跟他競選下一屆村長的對手。

    「聽說之前有人報案,說連村長在大馬路邊欺負女人,我當時還不相信一向老實忠厚的連村長會欺負女人,沒想到今天卻被我撞見了。」杜小月的表情豐富,話說得很酸。

    連年弘一把將蕭淑女給拉進騎樓,好避開那烈陽的曝曬。「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杜小姐,你可不要亂造謠,故意抹黑我。」

    杜小月也跟著走進騎樓。「連村長,我有抹黑造謠嗎?有眼楮的人都看得見,你的手還強握住人有小姐的手,你就準備吃上性騷擾的官司吧。」

    連年弘仍是緊緊握住蕭淑女的手腕,絲毫不在意杜小月的恐嚇,完全沒在怕的,「歡迎你報警,快去報警呀。」

    杜小月拿出手機,作勢打電話。「你不要以為我不敢報警,連村長再不放開那位小姐的手,我就真的報警了。」

    蕭淑女急說︰「這位小姐,千萬別報警。」

    杜小月來到蕭淑女的身邊,「這位小姐,你別害怕,惡人有惡法治,上次那個員警是連村長的好友,沒想到就把這種性騷擾案件給擦掉了。現在我幫你報案,我就不信還有哪個員警敢吞案。」

    「杜小姐,你爸爸年事已高,你應該多幫你爸爸注意一下河西村的路平不平,路燈亮不亮,監視器有沒有壞掉,而不是在這裡管我的閑事。」

    最近河西村好幾戶住家都被小偷光顧,正好路口的監視器壞掉,連年弘故意拿這件事來損杜小月。

    「你以為你是村長,就可以隨便對女人動手動腳?我這閑事不管,要是變成刑事案件,我可是會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杜小姐,我叫蕭淑女,我也住在河東村,是連村長的老朋友,請你不要報案,我們只是有點意見不和,他不會對我怎麼樣的。」蕭淑女耐心地解釋。

    杜小月一臉狐疑,猜測著這個漂亮女人的身份。「就算你是他的朋友,你也不能容許他對你這麼沒有禮貌。」

    「沒錯,你說得對,他不該這樣的,畢竟這是大馬路上。」蕭淑女用力瞪連年弘。「你快放手啦,有事我們回去再說!」

    知道杜小月太會見縫插針,得理不饒人,連年弘也不想把事情鬧大,只好放開蕭淑女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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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2)

    杜小月恍然大悟。「難道你就是連村長那位青梅竹馬的女朋友?」

    蕭淑女苦笑點頭,看來她的惡名已經遠播到連河西村的人都知道了。

    「你最近很紅哦,在河東村裡算是擁有高知名度,我是杜小月,河西村村長的女兒,很高興認識你。」杜小月伸出右手。

    蕭淑女也伸出右手。「我也很高興認識你。」

    杜小月不理會連年弘,繼續對著蕭淑女笑說︰「男人呀,真的很不可理喻。自己不夠好,沒錢又沒房,又不能給女人所想要的一切,還要怪女人移情別戀,這種男人你千萬不要再吃回頭草。」

    蕭淑女真心微笑。不管杜小月是基於什麼理由替她打抱不平,她仍是感受到了她真心的對待,看來杜小月也是真性情的女人。

    「你說得很有道理,我會謹記在心的。」

    連年弘感到莫名其妙,怒問︰「杜小姐,這是我的家務事。請問關你什麼事?」

    不過,杜小月根本不理會連年弘的憤怒。

    「蕭小姐,如果你在河東村遇到什麼不平等的對待,例如有人聯合店家不賣東西給你,或者有人為難你,想把你趕出河東村,甚至有人又對你動手動腳的,請你務必來找我,我一定會替你主持公道。」杜小月從皮夾裡掏出一張名片。

    「上面有我的住址和電話,我是一通電話就到。」

    「杜小姐,如果我有需要,一定會找你幫忙的。」蕭淑女笑著接過名片。

    杜小月意味深長地看著連年弘,「連村長,女人是用來疼惜的,希望你好自為之。」這才轉身走進附近的一間水電行。

    連年弘的笑意不達眼裡,牙關咬得死緊,「這個杜小月不安好心,你不要傻傻地相信她的話。」

    「我覺得她人不錯啊!應該能夠為女人伸張正義。」蕭淑女卻跟他唱反調,將名片收進包包裡。

    「那個女人只會抹黑和攻擊我,她可是要跟我搶村長的位置,做村民服務居然做到河東村的頭上來,這根本就是侵門踏戶的在向我示威。」連年弘極為不滿。

    「你到底要不要吃飯?我肚子餓了。」她只想盡快離開這裡,不想在大馬路上跟他繼續拉扯,到時又有人路見不平報警,她可不想紅到鎮上去。

    一聽到她肚子餓,他撇開突然冒出來的杜小月。「先吃飯,我再帶你去看醫生。」

    她知道,看醫生這件事她得聽他的,否則以他那執拗的脾氣,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以為他會恨她、怨她,就算沒對她惡言相向,也不會再理會她,沒料到他卻這麼強硬地闖進她的生活裡。

    他會放下仇恨,為的是婷婷。

    他會替她整修房子,全都是為了婷婷。

    只是越承受他的好,她就怕自己會越陷越深。

    她不能讓他知道她仍愛著他,她絕不能洩露出任何愛他的情緒,她一定得用銅牆鐵壁將他阻擋在外。

    額頭上的這道疤是她欠高家的,她可不希望再掀起更大的風波,就讓曾經發生過的風波由她獨立承受,然後緩緩歸于平靜。

    「你不準進來。」連年弘阻擋她前進的步伐。

    蕭淑女瞠目結舌。「這是我家,我為什麼不能進去?」

    連年弘擋在她家的大門前,神色霸道中有著極微的困窘。「你去陪陪婷婷,不然你坐在外頭乘涼就好。」

    昨日他帶她到鎮上的醫院看診,在醫生的詢問下,她不得不說實話,她的傷是在一個月前發生的,當時縫了八針,可能是疏於照顧,傷口癒合的狀況並不理解,加上她又整日待在灰塵滿天的環境下,讓傷口感染了細菌,皮膚表皮雖結痂,但內部傷口卻化膿,幸好及早處理,否則恐怕會變成蜂窩性組織炎,後果不堪設想。

    她的雙腳酸痛,手臂幾乎抬不高,那是過度勞累的結果,她是很想坐在外頭納涼,但她沒有休息的權利,她得趕快把房子整理好,她和婷婷才有安身立命的地方。

    雖然連年弘什麼都沒說,但她懂她的意思,她笑說︰「今天只是打掃,沒有那麼多灰塵的。」

    「你如果不愛惜自己,麻煩也請替婷婷想一想,你要是有個萬一,你要婷婷怎麼辦?」

    他的口氣依舊很嗆辣,她卻感受到了他的關心。「我……就一點小傷。」

    「你不要看不起小傷,小傷也是會要人命的。我已經請家事管理的專家來打掃,你那三腳貓功夫還是別進來礙手礙腳。」砰地一聲,他當著她的面把大門關起來。

    「喂……」她吃了閉門羹,只好在窗下的籐椅坐下。

    他仍是這麼霸道,內心卻異常溫柔,難怪劉巧慧會對他情有獨鐘,視她為眼中釘。

    半晌,大門被打開,連年弘探出頭來,他已經滿臉通紅,加上一臉有汗濕。「你有個置物架放在地上,那個要安裝在哪裡的?」

    「釘在二樓主臥的浴室裡,原來的那個生銹了,我想要換掉。」她起身回答他的問題。

    他點頭。「要釘浴室的哪面牆?」

    「我進去比給你看。」

    他皺眉。「不用,你用說的。」

    「用說的不清楚啦,我傷口有包紮,不會有事的。」雖然他從頭到尾都沒提到她的傷口,但她清楚明白他就是擔心她的傷口會惡化。

    他走近一步,抬手撥開她額上的發絲,對於他突然的靠近,她十足被驚嚇到,卻只能立正站好,連背都直挺挺。

    他眉頭微蹙。「到底是怎麼傷的?」

    「就自己不小心跌倒嘛!你別婆婆媽媽的,快進去啦。」她推他一把,化解那股因為他的踫觸而不小心產生的曖昧。

    看她額上的膠帶確實有貼好,他轉身往屋內走,「你跟我說一下釘哪裡,說完就立刻出來。」

    她籲出一口氣。這男人太危險了,光是這樣靠近她,她就緊張得胃部頻頻抽搐。

    兩人一起來到二樓主臥室裡的浴室。

    浴室裡的浴缸、洗手台、水龍頭全部換了新,昨天才安裝完成,整個浴室亮麗整潔,再也沒有那股破敗陳舊感。

    她比著浴室靠近門的那一面牆,「那釘在這裡,麻煩你了。」

    「嗯。」他揮揮手。「你快下去吧。」

    「我洗個手。」她扳動洗手台的水龍頭,沒想到水卻從水龍頭邊緣暴沖出來,形成一道強而有力的水柱,朝她身前噴射過來。

    「啊……」她輕聲叫,連忙閉上眼楮。

    他反射性在將她扳轉過身,然後自己背對著水柱,將她摟入懷裡,讓她靠在他的胸口,靠著他高大的身形,替她阻擋那道水柱,再伸長手扳下水龍頭的開關。

    短短十秒間的事,卻已經讓兩人全身上下都濕透。

    「你有沒有怎樣?傷口有沒有弄濕?」他急問,擔心地看著她。

    她張開眼,胸口怦跳,表情狼狽,其實水柱又不是大火,根本不會傷人,那是因為在沒有預期下,她才會被突發狀況嚇到。

    「我……沒事。」她以手背揉掉眼中的水花。

    他眉頭緊蹙,放開懷裡的她。

    接著,他居然當著她的面脫掉身上的T恤。「你……連年弘……你幹什麼?」

    他露出結實的胸膛,她甚至不知羞地盯著他胸前那兩點看,他的**,她又不是沒看過,她為何會吃驚到小嘴微張、滿臉通紅?

    他很滿意她受到的驚嚇,這證明他的身材還是有很料,不枉費他天天下田種菜,才鍛煉出這麼強健的體格。

    「你以為我想幹什麼?」他拿著T恤,將沒弄濕的那一面握在手中,撥開她的劉海,輕拭她額上的水珠。

    「我……我……」她口齒一向伶俐,此刻卻難得結巴。

    「幸好只是噴到,沒有弄濕紗布。」被水淋濕應該要感到冷意,他卻感覺四肢仿佛都竄出火花,燒灼他心口。

    她就在他眼前那樣臉紅又害羞。

    「我……我有帶手帕,在包包裡,你不用脫衣服嘛。」

    他為何可以這般自若?好像在她面前半luo是很習慣的事,明明衣衫不整的人是他又不是她,她暗罵自己怎麼會這麼沒用?

    「這樣比較快。」他的手往下移,輕拭她的臉頰,看著她的局促,他就忍不住想逗弄她。

    「我自己來啦。」她一把拉下他的手,不讓他再隨便亂踫。

    「怎麼,你也會害羞?」

    被他這樣的盯著看,害她雙腳有些虛軟。「誰會害羞,又不是沒看過!況且,你也沒什麼好看的。」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只好轉過身去,狼狽地逃出浴室。

    他跟著走出來,手裡還拿著自己的T恤。「你去哪?」

    「我……下樓去,你不是不讓我待在這裡?」

    「你確定你要這樣出去?」他挑眉,她的無措、慌亂取悅了他。男人啊,在某方面還是挺自負的。

    她低頭,這才發現她身上的白色無袖背心在被水淋濕之後,居然呈現透明狀,在烈陽的光影下,浮現出內在美的粉紅色澤。

    她雙臂環胸,微卷的眼睫眨著忐忑。「你出去啦,我要換衣服。」

    衣櫃裡還有一些她的舊衣服,前陣子她已經把還可以穿的夏衣清洗過,幸好可以派上用場。

    他沒有走出房間,反而上前一步。「幹什麼那麼緊張?我是那種不良的男人嗎?」

    她很想點頭說是。他在這方面一向超主動的,但她識相地沒有反駁他的話,在這種情形下讓他下不了臺,絕對是下下之策。

    「你是正人君子,那可以請你去檢查一下,為什麼昨天才安裝的水龍頭會爆裂開來,好嗎?」

    「你一點都沒長進,還是這麼容易臉紅。」他不自覺地屏住呼吸,就怕自己會忍不住沖動,做出不良的行為。

    她不知道該往哪裡看,甚至被他取笑了,她卻沒有絲毫反駁的力道。

    「你別鬧了。」

    他雙手悄悄握拳,眼眸變得銳利又深沉,深深吐出屏住的氣息。

    「你先換衣服,我待會再來檢查。」他轉身走出主臥室,沒忘記將房門給關上。

    他站在房門外,感覺到那純然生理的沖動。無論分別再久,他對她的感覺依然這麼強烈。

    苞她歡愛的畫面浮上他腦海,看著渾身濕透的她,是這麼的引誘他的感官,在那一刻,他真想將她撲倒。

    懊死!

    他咒罵自己。

    連年弘,你還真是個不良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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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1)

    原本破敗的房子,如今已煥然一新。從今天開始,蕭淑女就不用再寄住廟裡,可以回到闊別七年的房子了。

    今夜,她親自下廚,打算宴請那一票兄弟,不過怪的是大家都突然有事情無法到場,她的唯一客人就是連年弘。

    連家在這地方上雖然算不上大富大貴,但也是名聲響亮。再過兩天,連家將為婷婷舉辦生日宴,餐會地點就選在村長辦公室前的廣場,請外燴師傅辦桌,席開五桌,只宴請親朋好友及左鄰右舍。

    當親朋好友接到連家的請帖時,心裡都非常納悶,為何蕭淑女會懷著連年弘的孩子去嫁給別的男人,只是大家又問不出個所以然來,這事情的曲折離奇,恐怕只有當事人才清楚,更是明日探詢的重點。

    蕭淑女已經跟連年弘談定,婷婷白天由連家協助照顧,晚上還是回到她家跟她一起睡。

    「我準備這麼多的菜,他們卻臨時有事,真是不夠意思。」蕭淑女看著一桌子菜,婷婷正在隔壁玩耍,寂靜的空間中只有她和他,這讓她心慌亂得很。

    「放心吧!就算今天吃不完,明天我也會負責吃完。」連年弘嘗了一口魚,表情有些古怪。

    「怎麼樣?好不好吃?」她問得緊張,從小沒有媽媽的她早練就出一手好廚藝。但今晚她就像是第一次下廚般,緊張到居然還將蛋殼打進碗裡,更差點把糖當成鹽巴。

    「當然好吃。你煮得比我媽還要好吃。」連年弘看著她,唇邊淡笑,帶著些許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靦腆。

    家裡的人都希望他能把她再追回來,只是,他該怎麼追?曾經破滅過的感情,還能再復原嗎?萬一弄巧成拙,破壞了目前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寧靜,那不就得不償失?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甜言蜜語了?你一向吐不出什麼好話的。」

    他拉開啤酒罐上的拉環,遞給她一罐,自己再拉開一罐。

    「我是嘴笨,偏偏嘴又快,又是說錯話,你不要放在心上。」他是故意要喝酒的,因為那可以鎮定他不安的情緒。

    「大村長也會道歉?」這樣的場景不在她的預期裡,這讓她的臉頰起了燥熱,有著淡淡的不安。

    「大丈夫要能屈能伸,是不是?」他喝口啤酒,很想知道他們為什麼會打她,可他居然孬到問不出口。

    她點頭,拿起啤酒,敬他。「謝謝你這麼疼愛婷婷,還幫我這麼多的忙。」

    「你說這些幹什麼!婷婷是我的女兒,我本來就應該疼愛她,要是你當初不離開的話……」他猛然止住脫口而出的話。

    「我也曾經想過,如果我沒有離開的話,是不是就沒有後來這些事。」如果她和他都能早點相通,各退一步、擺低姿態,是不是就會不一樣?

    「我……我不是在怪你。」他想談這件事,卻又怕談這件事;裹足不前、進退兩難,這樣的扭捏,一點都不像他的個性。

    「你要怪我也是應該的。我跟我媽一樣,都是那種水性楊花的女人。」她揚唇想笑,無奈卻覺得苦澀無比。她喝的是啤酒,又不是烈酒,為何她有種酒入愁腸的傷感?

    「別這麼說自己,你知道你不是的!」

    「那時我們都還年輕,或許因為我的離開,才有婷婷的存在,否則婷婷可能只是一個被流掉的小肉塊。」

    「你不能這麼武斷。當初我極力想挽回,你卻不給我挽回的機會,切斷了一切聯絡,說嫁就嫁,只寄來一張喜帖。」他看見她眼裡泛起水霧。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說嫁就嫁,大概是害怕保不住肚子裡的生命吧。」加上高峰那時對她的影響力,她才會在短時間內負氣嫁給他。

    「我有追到婚禮現場,結果……」他苦笑,又喝了一口啤酒。

    「這幾天我有聽忠孝談起,才知道你們去過。」

    劉忠孝說起當年連年弘幾乎發狂的模樣,那時她在新娘休息室,完全不知道外頭的情形,因為早在決定嫁給高峰之前,就帶著破釜沉舟之心,逼迫自己再無退路。

    「如果你知道我有去,還會嫁給他嗎?」他問著傻話。

    「沒有如果,過去都過去了。」她心裡知道,如果他在婚禮現場,她一定無法讓別的男人為她戴上戒指。

    「我可以問你一句話嗎?」

    「嗯。」她點頭。

    「你後悔過嗎?」

    「……」他的這句話逼出來她含在眼眶的淚水,她咬緊下唇,無法開口說話,怕一旦說出口,會讓相思成災。

    「我後悔得要死。」他的大手覆上她擱在桌面上的小手。「我後悔讓你去臺北念書,我後悔說出不要小孩的話,我後悔叫你嫁給別人,我後悔當時為什麼這麼年輕,我後悔自己神經太大條,我後悔……」

    「弘弘……」她反握住他的大手。「世界上沒有後悔藥,時光也不能倒回,就算有再多的後悔也來不及了。」

    這段日子來她咬牙硬撐,好幾次她都以為自己會倒下,她也想要有個厚實的肩膀可以依靠、溫暖的懷抱可以讓她撒嬌。

    面對心中所愛,她的防備慢慢潰堤,可不可以讓她貪戀他的柔情,只要片刻就好?她只要片刻就能儲備更大更堅強的力量。

    「不!」他起身,繞過桌面,來到她身邊。「來得及。我和你還有十年、二十年、五十年。」話就這麼脫口而出,這是他心裡最真實的聲音,他不想再忍耐,就讓他成為不良的男人吧!

    「來不及了。我造成的傷害還在,那是怎麼彌補都彌補不來的。」

    他以大拇指輕試她頰邊的眼淚。「你是這麼的勇敢又倔強,你會哭,就表示你也在深深懊悔。」

    她搖頭,閃避他的踫觸,害怕那脆弱的心,在他溫柔安慰下,會徹底潰堤。「回不去的,一切都回不去了。」

    他捧起她的臉,以吻封住她那顫抖的唇。

    她仰起小臉,最無法拒絕的就是他的柔情,每當他低聲哀求她時,就像個無助的大男孩,她的心便會以垂直的速度下墜,也才會毫無保留地偷嘗禁果,把自己一次又一次的給他。

    「弘弘……」她喃喃喊著他的名。心頭麻癢難耐,那是連夢裡都會渴望的溫度。

    「淑女……」他的大手穿過她腦後那柔軟發絲,一種不讓她退縮的姿態,趁著她的小嘴發出呻吟,他的舌長驅直入,跋扈又炙熱,與她的唇舌糾纏。

    她的心跳聲應和他的心跳聲,陌生又熟悉的激情,讓她血脈賁張、心跳失速、酥軟無力。

    兩具渴望彼此的身體,已在一觸即發的邊緣。

    「弘弘……」她無措,雙手抵在他胸前,想推開他,卻連力氣都用不上。

    他用力將她抱起,讓她坐在他的大腿上,感受他大腿間那股熱力的亢奮。

    抵在他胸前的小手慢慢地滑倒他背後,撫摸著那厚實的背脊,唇上的力道幾乎要將她吞噬,那是有著野性的蠻力。

    兩人的呼吸漸濃。心蕩神馳,他的手指輕輕撥開她額前的劉海,那裡貼著一塊膚色的美容膠帶。

    「還會痛嗎?」

    「不會。」她嬌喘著。

    「你怎麼能夠這麼不愛惜自己,明明有傷口,還這樣逞強。」

    她感受到他的另一隻大手在她胸前遊移,讓她從柔情裡猛然驚醒。

    「我們不行的。」她推開他,趁他意亂情迷之際跳離他的懷抱。

    「為什麼?」欲望被硬生生打斷,他喘著大氣,凝看她那嫣紅的小臉。

    「我……」她垂低頭,努力平復那股奇妙的欲望。

    「你還愛著你的前夫?」一時脫口而出,問了不該問的問題。

    差點虛軟的雙腳讓她選擇坐在離他最遠的椅子,等到穩住戰粟的身子後,她才有辦法開口說話。

    「或許吧,他對我很好。」她的手在身側緊緊握成拳。

    一句話,像是寒天的冷水,當頭澆醒他炙熱的欲望。「他有什麼好?值得你拋棄我們二十年的感情?」

    「他……是個好人,對我和婷婷都很好。」

    連年弘起身,來到她面前,將她從椅子上拉起來。「你說謊!如果他對你很好,怎麼會任由他的父母打你!」

    她驚訝地以手捂住嘴巴。

    「你告訴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這道傷口是被他們打的嗎?他們為什麼打你,你告訴我啊!」他雙手緊緊握住她的臂膀。

    她仍是以手緊緊捂住嘴巴,咬著唇,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她不能說,什麼都無法說。

    她那破敗的名聲,就如同她的母親的一樣,在這個河東村,她再也無法洗清汙名。

    她配不上他,就算她對他的愛從來沒有改變過,她卻再也無法回到他的身邊。

    就讓他誤會吧,斷絕他的感情,斷絕和他的關系,一切到此為止。

    ***

    那一夜,蕭淑女終究什麼都沒說。

    連年弘怪自己沉不住氣,在逼問不出答案之後,最後他居然氣呼呼地離開,好不容易才營造出美好又激情的氣氛,她甚至沒有拒絕他的吻,那他幹什麼還要煞風景的提起她前夫?

    他懊惱不已。前夫這兩個字,像是哽在喉中的魚刺,讓他非常難受不痛快。

    今天中午就要宴客,正式宣告婷婷是連家人的事實,他希望她能一起參加,如果她願意出席,至少代表他和她的未來是可以期待的。

    當他走出家門,就看見一個男人在蕭淑女家門口探頭探腦的。

    「先生,請問你找誰?」連年弘來到那男人面前。

    「你好,我找蕭淑女,請問她住在這裡嗎?」高峰看著走上前的男人,露出溫和笑容。

    連年弘看著眼前的男人。心中警鈴響起,腦海浮現出「前夫」這個詞。

    這男人長得白白淨淨、眉清目秀,有著非常好看的外表,不過就是「娘」了點。

    連年弘挺起胸膛、揚高下巴,同時展露最大的笑容。「蕭淑女是住在這裡,我是河東村的村長,請問你哪裡找?找她有什麼事?」

    「我叫高峰,從臺北來的。」

    連年弘看著門口那輛B字頭的名稱,伸手按下蕭淑女家的門鈴,心裡直呼慶幸,這個臺北來的男人剛好讓他給遇上。

    鐵門一開,正是可愛的小婷婷。

    「爸比!」婷婷驚喜大叫。

    「婷婷……」兩個男人同時回話,然後納悶地互看一眼。

    婷婷跑到高峰面前。「爸比,我好想你哦。」

    斑峰蹲了下來,將婷婷抱在懷裡。「爸比也好想婷婷,婷婷最近好不好?」

    連年弘一臉的陰霾。這男人果真是她的前夫。

    「婷婷……」連年弘也柔聲喊著。「那我是誰?」

    婷婷仰高小臉。「你是河東村的爸比嘛。」

    斑峰放開婷婷站了起來,眉頭深鎖中有著了然。

    連年弘不甘示弱地一把將婷婷高高抱起。

    這時蕭淑女從屋內走出來,看見站在門口的高峰,有著驚喜。「高峰,你怎麼來了?」

    「來看看你。回來後一切都還好嗎?」高峰上前一步。

    「還不錯,快進來坐坐。」蕭淑女敞開大門。

    而被嚴重忽略的連年弘,看著她對前夫展露的笑意。心頭莫名的不爽。「你怎麼不請我進去坐?」

    「你中午不是要請大家吃飯?你快帶婷婷過去吧。」

    這兩日,她有意避開他、疏遠他,不跟他獨處在一個空間,就是害怕那股曖昧,她想把那段記憶塗上立可白,或者假裝失憶也行。

    「現在才十點。」看著她的緊張,連年弘就越想知道她這個前夫的底細。

    這個叫高峰的男人到底有什麼好?好到足以讓她不顧一切地嫁給他!

    他倒想學水果日報來個兩人之間的評比,最好從身高、學歷、工作一路比下去;不過,光是高峰開的車子,還有高峰那俊美的長相,他恐怕就已經輸了一大截。

    「我已經幫婷婷換好衣服,你先帶婷婷去你家。」她實在很頭痛,連年弘明明是個大男人,舉止動作卻是如此幼稚。她知道他的情緒全是因為她,這讓她在感動的同時又有著滿滿的不安。

    「婷婷乖,先去找阿祖好不好?」連年弘將婷婷放下。

    「可是,我要陪臺北的爸比。」婷婷很為難。

    斑峰半蹲下來,平視著婷婷的眼神。「婷婷乖,爸比不會將這麼快就離開,爸比今天晚上會住在這裡。」

    「耶!萬歲!那今天晚上要跟爸比抱抱睡睡。」婷婷開心地跳起來,然後在高峰的臉頰印上一個香吻,才揮揮手往隔壁走去。

    「高先生,你的角色是前夫,恐怕不適合留宿在單身女人的家裡。」

    連年弘徹底打翻醋壇子。

    他跟蕭淑女冰封的關系好不容易來個火熱大躍進,今天就突然冒出個前夫,讓他的心情悶到爆。

    「連村長,我得跟我的前夫單獨談談。」蕭淑女的意思已經很明白,希望他能知趣地離開。

    「不行,萬一他打人呢?」連年弘不但沒後退,反而前進一步。

    「我不會打人。」

    「他不會打人。」蕭淑女和高峰幾乎異口同聲。

    他們的好默契看在連年弘眼裡,讓他的心情更悶了。「就算他不會打人,他家裡的人還是打了你,我有權知道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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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2)

    她得狠下心,不能讓連年弘卷進這場是非中,否則一定會影響他日後的競選。

    「連年弘,你別鬧了,我跟我前夫說話,你是有權要知道什麼?」

    「我是婷婷的親生爸爸,當然有權知道為什麼你要帶著我的女兒去嫁給這個男人!」連年弘故意挑釁,就等著看高峰的反應。

    斑峰明白這個張牙舞爪的男人是誰,他的笑意依舊溫和,沒被連年弘給激怒。「淑女,你還沒告訴他嗎?」

    她搖頭。「高峰,你先進來坐。」

    斑峰笑著點頭,走進她家裡。

    連年弘沒想到高峰不怒反笑,他有著被當猴子耍的難堪。「你這什麼意思?」

    「你趕快帶婷婷去參加生日宴啦。」

    「那你呢?」連年弘問。

    「我不去。」

    「你為什麼不去?」

    「婷婷是連家人,我不是。」

    「你是婷婷的媽。」連年弘講得既用力又大聲,深怕走進門內的高峰沒聽見。

    「我雖然是婷婷的媽,但我不是連家人,我沒有立場去。」她的表情很認真,口氣很硬。

    「那些親朋好友要是問我婷婷的媽怎麼不來,我要怎麼說?」

    「就說我走投無路、下場淒慘,只好把婷婷夾還給連家,這還不簡單嗎?」那是帶著戲謔的嘲諷。

    「你為什麼要這麼說自己?」

    「這是事實,不是嗎?」她推連年弘的手臂。「快回去準備,別耽擱到時間。」

    連年弘就這麼被蕭淑女擋在門外,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將大門緊閉,和她那個前夫孤男寡女獨處。

    他沒有任何立場阻止她和她的前夫在一起,他不怪她,他怪的是自己。

    當初是他拒絕她結婚的提議,而高峰則是趁虛而入的陪在她身邊。

    七年,整整七年!

    挫敗的他不得不承認,他仍然愛著她,因為苦苦的壓抑,他比以前還更渴望她。

    只是,她還愛著他嗎?

    還是愛著眼前這位前夫?

    他和她,還有機會嗎?

    ***

    連年弘坐在自家騎樓的涼椅上。

    中午辦完婷婷的生日宴之後,他就如同化石般地坐在這裡,目光緊鎖住隔壁的動靜。

    他知道那個前夫還在蕭淑女屋內,他的眸光幾乎要冒出火來,腦袋亂七八糟的幻想著他們會不會在屋內做亂七八糟的事。

    甭男寡女呀。

    看她前夫來訪,他心頭的痛是如此強烈,就像當初收到那張喜帖時的恐慌,害怕她是不是又會狠狠丟下他,再次不告而別。

    他愛她,比想像中的還要深、還要濃。

    太陽一寸寸偏西移動,他再也無法忍下去,就在他打算去按蕭淑女家的門鈴時,高峰正巧走出她家。

    相對高峰那和善的笑意,連年弘的臉色就顯得陰沉。

    「連先生,你來得正好,請問這裡有超市嗎?」

    「沒有。鄉下地方只有菜市場。」

    「淑女在幫婷婷洗澡,婷婷玩得一身汗,我想利用這個時間去買點菜,回來煮給淑女和婷婷吃。」不在乎連年弘那糾結的臉色,高峰大方說出自己的目的。

    「你還會下廚?」連年弘除了不敢相信,口氣更是嘲諷。

    「新好男人都會下廚,連先生不下廚嗎?」

    連年弘的確不會。有阿嬤和媽媽在家,哪輪得到他下廚煮飯,不過這卻戳中他的要害。「我當然會下廚,煮飯煮菜對我而言是小事。」

    「那太好了。連先生可不可以帶我去鎮上?我的方向感不太好,我來的時候,好像有看見一間農會的超市。」高峰笑說著。

    不知道是高峰沒神經,看不懂他那難看的臉色,還是高峰的臉皮太厚,居然要他這村長親自帶路?

    連年弘忍住脾氣。「當然。你來者是客,我帶你去吧。」他一口答應,或者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套問出高峰來河東村的目的。

    「謝謝,那坐我的車?」

    坐上高峰那豪華的轎車,連年弘在副駕駛座指點方向,車子駛出河東村之後,高峰卻在一處綠意盎然的小路旁停車,然後打開車門,徑自走下車。

    「喂!你幹什麼在這裡停車?」連年弘只好跟著下車。

    論起體格,連年弘比高峰碩壯,況且這裡是他的地盤,他不怕高峰會使出什麼見不得人的爛招數。

    「這裡的空氣真好,風景又美,難怪淑女一直戀戀不忘她的家鄉。」

    斑峰看著一望無際的菜田,深吸一口新鮮的空氣。

    「你跟我,好像還沒有到一起看風景的交情。」連年弘猜測著高峰的用意。

    「連先生對我很有敵意,為什麼?」高峰笑看著連年弘。

    連年弘開門見山地問︰「你既然是淑女的前夫,表示你跟她應該沒有關系了,你到底來找淑女做什麼?」

    「淑女畢竟是我的前妻,婷婷是我的女兒,我來關心她們母女也是應該的。」

    「婷婷不是你的女兒,是我的女兒!我看你是來找她麻煩的吧?」連年弘總算明白高峰是有意以買東西為藉口,將他引出來。

    「我疼愛淑女和婷婷,我不會找淑女的麻煩。」

    「你說得倒好聽,那你怎麼沒有保護她們母女,還讓她們被你的父母打?」連年弘咄咄逼問。

    斑峰很訝異。「淑女告訴你的?」

    「淑女的嘴巴跟蚌殼一樣,她明明受了這麼多的苦,卻一句話都不吭,我真不知道你有什麼好,她到底愛上你哪一點?」

    「那是婷婷說的?」看連年弘吃醋的模樣,原來連年弘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小孩不會說謊。」一想到她額上那潰爛的傷疤,連年弘的拳頭就握得死緊。

    「我對淑女很抱歉,那是在我上班時發生的事,我沒有辦法去阻止,害淑女受到傷害。」高峰很是愧疚。

    「我不想再聽你廢話。你到底有什麼事?」連年弘顯得很沒有耐性。

    「我想知道,你還愛著淑女嗎?」

    斑峰的語氣依舊柔和,沒有跟隨連年弘的情緒起舞,任何想發脾氣的人,一遇上高峰的好脾氣,恐怕都發不出來。

    「我愛不愛淑女,管你這位前夫什麼事?」

    「你想知道淑女為什麼嫁給我嗎?」高峰丟出一個讓連年弘感興趣的話題。

    「就算我想知道,也不會笨到相信你說的話。」連年弘是很想知道,卻又故作無所謂。

    「信不信由你。不過我還是得告訴你,因為這是我對淑女的虧欠。」

    金黃陽光下,連年弘聽著高峰說起往日故事,越聽,他的眉頭蹙得越緊,那驚詫不斷在心裡擴大。

    知道高峰說完一段來龍去脈,連年弘氣得拳頭狠狠地揮出去。「你這個王八蛋!」最後,卻只能猛然在高峰的鼻前收住。

    斑峰嚇出一身冷汗,放射性地頭一偏,腳下更是踉蹌幾步。

    看著連年弘那一臉的暴怒,高峰心有餘悸。心髒跳得飛快,卻讓是壯起膽子說︰「連先生,如果你真想打我,我願意挨你這一拳。」

    連年弘憤恨地收起拳頭。「看在你養育婷婷六年,婷婷也喊了你六年爸爸,我和你的恩怨就此一筆勾銷!」沒想到事情的真相完全超乎連年弘的想像。

    「請相信我,我也不願讓這件事情發生。我今天會告訴你這些事,也是希望你能和淑女重修舊好。」

    「請你不要再來打擾她們母女,從此之後,她們母女的事由我全權負責。」

    斑峰走到車門邊,笑容裡有著感慨。「你相信我說的?」

    「沒有一個男人會願意承認自己是同性戀,除非那人真的是同性戀!」而這個男人就是眼前的高峰!

    斑峰苦笑。「要我送你回去嗎?」

    連年弘搖頭。「我還是得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不過,我不會原諒你,你實在太自私了!」

    「我的確自私,但我從來不曾想要傷害她們母女,我甚至曾經想過要跟淑女成為真正的夫妻。」高峰下了一記猛藥。

    「我不會讓你和淑女成為真正夫妻的!你想都別想!」連年弘暴跳起來。

    「我得去鎮上買菜,我答應婷婷要親自下廚,煮她愛吃的義大利面。」不理會連年弘的挑釁,高峰坐進駕駛座,發動車子離開。

    目送高峰離開,連年弘的心情仍是激動不已。

    這件事,到底是誰對誰錯?

    還是誰都沒有錯?

    錯的是命運在作弄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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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1)

    斑峰的妹妹高菁菁是蕭淑女大學時的死黨。

    斑家開設貿易公司,公司業務主要為兩岸的雜貨進出,員工數百人,在兩岸三地都設有分公司,雖算不上豪門,但財力也不容小覷。

    由於作報告的關系,經常得麻煩已經是財務長的高峰協助,因此蕭淑女和高峰也變得熟稔。

    在連年弘拒絕蕭淑女的結婚提議之後,她的情緒始終處於慌亂又無助。

    那時,高峰正在指導她作報告,正巧他妹妹有事不在場,她的悲傷及愁苦是這麼顯見,因此在高峰的循循善誘、在無人可以幫助她的情形下,她將所有的煩惱都跟這位長她八歲的兄長訴說。

    斑峰的脾氣和善,說話很有哲理,對她而言是亦師亦友的大哥。

    「他不要這個孩子,他不要跟我結婚,他甚至要我把孩子拿掉,我不能拿掉這個孩子,我一定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

    斑峰對待她就如同對待自己的妹妹,他柔柔地拍撫她顫抖的肩。「嫁給我吧,我願意做孩子的爸爸,這樣孩子就有一個健全的家庭。」

    她搖頭,無法接受。「不行的,我怎麼可以嫁給你。」

    「淑女,你聽我說……」高峰說出了一個天大的秘密——他是同性戀,他只愛男人不愛女人,但身為長子又是獨子的他,身負著傳宗接代的使命,他始終無法對父母及妹妹說出自己是男同志的事實。

    她很吃驚,簡直無法相信這麼柔情的一個男人,只愛男人不愛女人。在驚訝過後,卻也細細思量起他所說的話。

    「我們結婚,孩子是我的,這樣我就可以對我的父母有所交代,他們會如願的抱到孫子,再也不會逼迫我去相親。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我會做一個好爸爸,也會努力盡一個老公的最大責任,照顧你和孩子,只是我沒法給你愛情,也沒法跟你發生性關系。」

    斑峰說服了她;她得承認高峰的好口才,他說起話來柔柔的,卻有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在她慌亂又無措的情形下,心裡更是氣恨連年弘的無情,高峰的話就像一盞明燈,指引著她未來的方向。

    如果她嫁給高峰,不但會讓連年弘悔不當初,肚裡的孩子也會有爸爸,她更不用再被愛情的枷鎖鎖住,對她和高峰都是一舉兩得之事。

    於是,她在沒有太多思考下,同意了高峰的提議。

    這件事情的真相,連高菁菁都不知道。高菁菁以為她和高峰是偷偷談戀愛,結果不小心玩出「人命」,才會這麼匆促決定結婚。

    當然高家上下都很開心,高菁菁也樂觀其成,為了習俗上的忌諱,因此趕在她父喪的百日內完婚。

    蕭淑女成為高峰名義上的老婆,高峰也如他所承諾,對她和婷婷都非常好,不僅讓她繼續完成大學學業,還供給她一切金錢所需。

    今年春初。

    天氣乍暖還寒,婷婷感染了嚴重流感。在醫院檢查時,焦慮的高家父母也陪同在側。

    醫生抽血檢驗病毒,驗出婷婷為B型血型,這讓高家父母起了疑竇,因為高峰是A型,蕭淑女是O型,為何能生出B型的婷婷?

    等到婷婷痊癒之後,高家父母偷偷替婷婷做了親子鑒定,這才發覺婷婷根本不是高峰的骨肉。

    這件事,在高家掀起巨浪狂濤。

    斑家父母認為蕭淑女是貪圖高家的財富,欺負高峰的良善,才會硬將別人的種賴到高峰頭上。這口氣他們如何能吞忍!疼愛多年的孫女不是高家人,這讓他們情何以堪?

    蕭淑女有苦難言,她不敢說出高峰的性向,更無法替自己辯駁,只能承受所有的責罵。

    就算高峰向父母澄清早就知道婷婷不是他的孩子,但他深愛蕭淑女,願意視婷婷為親生骨肉,但高家父母還是無法接受。

    他們不但逼迫蕭淑女和高峰離婚,甚至打算控告蕭淑女企圖詐騙婚姻、謀取高家財產,以及涉嫌妨礙名譽。

    斑菁菁也無法諒解蕭淑女,認為這麼好的死黨交情,卻遭到蕭淑女的惡意欺瞞,那是付出真心後卻在背後被刺上一刀的傷害。

    蕭淑女只能將所有委屈往肚裡吞。

    這件事爭執了許久,高峰不想離婚,因為一旦離婚就得再次面對父母逼婚的噩夢,只是他仍沒有勇氣對父母承認自己是同志的性向。

    蕭淑女是願意離婚的。一旦揭開婷婷不是高家人的事實,她如何還能若無其事地在高家待下去?

    面對昔日疼愛她的高家父母及高菁菁,她真的覺得自己罪惡深重,高家人對她這麼好,她卻欺騙他們的善良。

    斑峰盡最大的全力想維系這段婚姻,他一邊安撫蕭淑女,一邊說服父母,結果事情越演越烈。

    斑父認為是蕭淑女從中作梗,人前一套、人後一套,才會讓高峰執迷不悟。因此高父經常咆哮怒吼,每次婷婷都嚇得大哭,小小年紀的她不明白,為何爺爺奶奶對她的態度改變這麼大。

    這一日,高父因為婷婷的再次哭鬧,終於忍不住動手打了想跟爺爺奶奶撒嬌的婷婷。

    蕭淑女為保護女兒,奮不顧身地抱住女兒,也挨了高父幾個巴掌,在失去平衡下,額頭踫撞到樓梯邊緣,劃下一道深深的傷口。

    事情演變至此,在蕭淑女的苦苦哀求下,高峰終於願意簽字離婚,結束兩人七年有名無實的婚姻。

    蕭淑女火速搬離高家,但高家父親認為名譽受損,因此執意提出告訴。

    蕭淑女還是什麼都無法說,只能默默接受高家對她的審判。

    這些年來,高峰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給她和婷婷溫暖的避風港,她無法揭開他不欲人知的秘密。

    這次高峰會來到河東村,就是在彌補自己的過失;當初若不是因為自私,苦勸蕭淑女嫁給他,想必事情也不會有如此的發展。

    這件事情,三個當事人,都處在深深的懊悔之中,都認為是自己的錯,若沒有當初所下的決定,事情也不會變得如此。

    只是,一切有沒有重來的可能性?

    ***

    「淑女,我很抱歉,我還沒有辦法跟我父母說出事實的真相。不過我一定會設法阻止他們控告你。」高峰神色懊惱,話裡有很深的痛苦。

    「你別這麼說。在我最彷徨無助的時候,若不是有你伸出援手,我和婷婷現在都不知道在哪裡。」她吃著高峰親手煮的義大利面,那是他在國外留學時訓練出來的好手藝。

    吃完晚餐之後,她便支使婷婷去隔壁玩耍,畢竟她跟高峰的談話並不適合讓婷婷聽見。

    「如果沒有我,或許你早就回到連年弘身邊。」

    蕭淑女搖頭,眼裡再無懼意。「沒有或許。我那時的脾氣那麼硬,他的脾氣也那麼強,在那個當下,我跟他是不會有結果的。」

    「淑女,你還愛他嗎?」

    她明白,高峰嘴裡的他指的是誰。「那已經不重要了。」

    「當然重要。我看得出來連年弘還愛著你,你可以回到他身邊。」

    她搖頭苦笑。「他是看在婷婷的份上才願意對我伸出援手。你都不知道,我在這裡名聲很臭。」

    「他如果不愛你,就不會對我態度這麼差,他那個樣子,根本是在吃我和你的醋。」

    「那是你不瞭解他。他那人跋扈又專制,他從以前就不讓我跟別的男生相處,他是習慣性的,並不是真的還愛我。」

    她沒說出口的是,連年弘從來都不曾跟她說過那夢幻的三個字。

    她曾經懷疑過——他到底有沒有愛過她?

    兩人是青梅竹馬,究竟什麼時候和他談戀愛的,她自己從來沒弄清楚過。

    「你確定嗎?」

    「我確定。況且,他還得再競選村長,甚至是鎮長。你也知道選舉是很黑暗的,常常祖宗十八代都會被挖出來抨擊,他也知道這層利害關系,我可不想害他落選。」

    那一夜,差點擦槍走火,她直到現在還能感受到依偎在他胸前的悸動。

    她一次又一次對自己洗腦,他那時只是酒喝多了,才會對她做出那麼親密的動作,才會說出那些讓她遐想的話,她不會自作多情的以為他對她還有感情。

    「這件事你沒錯,你不需要顧慮那麼多。」高峰沒告訴她他向連年弘坦承自己性向的事,他希望她能夠明白自己的感情,為愛勇敢的不顧一切。

    同樣的,他也沒有告訴連年弘,他父母對她提出告訴一事,因為他仍在為這件事努力,更希望是由她親口告訴連年弘。

    「你的父母還打算告我,我不能把他牽扯進來。」她聳肩,笑得很無奈。

    「萬一他真的落選,我可沒辦法扛起這麼重的責任。」

    「我會想辦法讓我父母不要提告。」高峰從隨身行李袋裡拿出一個紙袋。「這是五十萬。」

    「我不能再拿你的錢。」她推拒。

    「我沒開支票,就是避免讓我父母知道。你收下吧,他們打算對你求償這幾年的生活開銷,那不是一筆小數目,你恐怕得請個好律師幫你。」

    斑峰悠悠嘆了口長氣。

    「我不怕的。我已經把婷婷還給連家,你父母要告我就告吧。」

    「我真不明白,我們家的家產少說也有幾十億,他們居然要對你求償區區數百萬。」

    「他們為的不是錢。對他們而言,這是欺騙與傷害。他們那麼疼婷婷,結果卻是一場謊言;他們只是想出口氣,如果能夠撫慰他們的傷痛,我真的沒關系的。」

    「可是我有關系,是我要求你嫁給我,結果……」都怪他太懦弱。

    「我真心希望能夠賠償你爸媽的損失,只是我大學還沒畢業就嫁給你,除了這棟房子,我沒有任何資產。」

    「我爸媽是真的喜歡婷婷,那時才會出手打她,絕不是有意的。」這是高峰的愧疚,由於他的無能,才會害她受苦,而她卻仍信守承諾的沒有將他的事情揭穿。

    「我知道。或許等他們過一陣子氣消了,就會原諒我跟婷婷。」

    這是她造成的因,才會有如今的果。所有的過錯由她一人來承擔,她不敢讓高峰為難,也不該將連年弘牽扯進來。

    在河東村,她是個背信忘義的壞女人;在高家,她是個貪圖財產的壞媳婦,反正她已經壞到無法翻身。

    這一夜,高峰留宿在她家,他陪著婷婷一起入睡,就像往日一樣,跟婷婷說著床邊故事。他是真心將婷婷當成親生女兒在疼愛,只可惜父女的緣分是這麼短暫。

    棒日,高峰離開河東村。

    蕭淑女沒有收下高峰為她準備的錢。她不能再被施捨,這樣她才能坦蕩地面對高家父母,也才能讓自己的心更強大。

    婷婷正式認祖歸宗之後,村裡的人對婷婷再也沒有敵意,就算討厭她、憎惡她,但婷婷畢竟是村長的親生女兒,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依民法的規定,妻之受胎,是在婚姻關系存續中者,夫妻之一方或子女能證明子女非為婚生子女者,得提起否認之訴。

    等獲得法院否認之訴勝訴確定判決後,始可向戶政事務所申請更正為非婚生子女,再由生父出面申請認領登記。

    她已經代替婷婷向法院提出申請,走完這些法律程式,婷婷就能真正入連家戶籍,成為連家的一份子。

    從此,她的心就再也無牽無掛,也就能夠勇敢面對接下來的官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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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2)

    ***

    唐‧李白《長安行》——

    十六君遠行,瞿塘灩預堆。五月不可觸,猿聲天上哀。

    門前遲行跡,一一生綠苔。苔深不能歸,落葉秋風旱。

    入月蝴蝶來,雙飛西園草。感此傷妾心,坐愁紅顏老。

    早晚下三巴,預將書報家。相迎不道遠,直至長風沙。

    蕭淑女離開之後,連年弘曾經痛恨她的絕情,更詛咒她的婚姻不幸福、不美滿,下場淒慘。

    心中認定她一定是如同她母親一樣,有了新歡,拋棄舊愛,才會不顧兩人青梅竹馬的情誼,這麼無情無義的離開他。

    結果呢?

    大半的愛情戲碼都是女人癡等男人回來,女人會變成望夫石,卻沒有男人會變成望妻石。

    他知道大家對他同情的眼光,更聽見輿論一面倒地支持他、咒罵她,他獨自療傷,憤恨老天爺對他不公平。

    一年一年過去了,他天天看著她家,每看一次,心就痛一次,還是希望她的婚姻破碎,心裡盼望著她能夠倦鳥知返。

    在他差點變成望妻石下,始終還是把她給盼了回來。

    即使一開始他被她的態度給氣到差點內傷倒地,但他還是一步步退讓,退到無路可退時,他才發現了自己的心。

    時間證明,分開七年,他對她的心,從不曾遠離過。

    自從高峰來了又離開之後,他總算想通許多事。就算男人膝下有黃金,他還是願意為她擺低姿態,就算要他下跪求婚,他也一定要將她求回他身邊。

    這算風水輪流轉吧?

    不管她接不接受他,就像媽祖的簽詩,只要他的心意堅定,他一定會用未來的日子守護她、守護婷婷,為她們母女撐起一片天,不再讓她們受苦受難。

    今日,他帶她來到醫院。

    她額上的傷口在細心換藥下已經癒合,醫生說可以不用復診,只是額上從此會留下一條如同蜈蚣般的淡疤,記錄著她曾經受過的苦。

    這兩個星期,都是他開車送她去鎮上看診,此刻他單手放在方向盤上,趁停紅燈,側首看著她,這才發現她睡著了。

    一開始坐他的車,她還有些拘謹,此刻卻睡得如此香甜自在。

    他沒有吵她,繼續專心開車,直到車子回到她家門口。

    看著她眼下的青影,他心中充滿不舍,手指輕撫過她那飽滿的耳垂,他沒忘記這是她的性感帶,果然她緩緩睜開微卷的長睫,展露一抹慵懶的笑意。

    她真的好美,美到讓他忍不住傾身在她唇上印下一記淺淺的啄吻。

    那是身體本能的反應,她回應唇上的索取,腦袋慢半拍地驚覺那股不對勁,猛然推他胸口,大眼眨著無措。

    「連年弘,你在幹什麼?」口氣又急又凶。

    「吻你呀。」他笑得很皮,一副坦蕩蕩。

    「你為什麼吻我?」他怎麼能夠說得這麼輕松自在?她的小臉已因為他的舉動而漾滿紅暈。

    「你怎麼老愛問我為什麼吻你?」因為他愛她,但他不想嚇到她,所以只能隱下心意。

    「我當然得問,突然被吻,難道不用問嗎?」她努力抑制狂亂的心跳。

    「很想吻你就吻你,你有意見啊?」他決定使出爛招,那就是死纏爛打,他就不信不能征服她的心。

    「我當然有意見!你怎麼可以隨便吻我?」她氣呼呼地,看盡他那無賴的模樣。

    「我沒有隨便,我很認真的,你難道感受不到我的認真?那再來一次好了。」

    他傾身,又想吻上她的唇,她頭一偏,呼吸微亂。「你別鬧了,被別人撞見怎麼辦?」

    他笑看著她。「你以為你還未成年,還怕被別人撞見?你不覺得你說的這些話很熟悉嗎?」

    當時未成年,他又正處於發情期,一逮到機會總愛吻她、抱她,恨不得天天跟她賴在一起,探索男女之間的奧妙,偏偏又怕被發現,兩人總是這樣偷偷摸摸的,像極小偷似的。

    她也同時想起了從前,噗哧一聲笑出聲,好多往事,甜美多過苦澀。

    「當時怕被撞見。我不能壞了你的名聲,我可是聲名狼藉的壞女人。」她無法跟他再處在這麼一個小空間,只好趕緊打開車門跳下車,卻看見了站在前方的劉巧慧。

    丙真被撞見了。還真是倒楣啊。

    蕭淑女看著劉巧慧的臉色,好像她是被抓奸在床般,她以小手揚著臉上的熱氣,藉以緩和全身的燥熱。

    連年弘熄火,也跟著下車,本來是一臉的笑意,在看見劉巧慧時,他的笑容瞬間凝結。

    「小慧,你怎麼來了?」

    雖然隔著擋風玻璃,劉巧慧卻全看見了,看見連年弘吻蕭淑女,看見蕭淑女嬌羞的傻樣,劉巧慧的心如被萬針刺過。

    「弘哥,我哥說你還愛著這個壞女人,我本來不相信的,想親自來問你,你怎麼可以……」劉巧慧眼眶泛紅。為了愛連年弘,她沒有跟一般的女生一樣到大都市去發展,反而留在鄉下開間小面店,為的就是守護連年弘。

    「小慧,她不是壞女人,你不可以這麼說她。」

    連年弘當然明白劉巧慧對他的心思,他已經明示暗示了好多次,可惜還是無法讓劉巧慧對他死心。

    「弘哥,她明明移情別戀不要你了,她到底有什麼好?是不是因為她替你生了婷婷,還是因為她長得漂亮,你才不得不接受她?」劉巧慧走到連年弘的面前,此刻的她已經完全豁出去了。

    蕭淑女拿出家裡的鑰匙,打開自家大門,不打算趟入這渾水。

    「小慧,你冷靜點,我知道你是關心我,只是,感情的事情,只有我自己清楚,請你不要再這樣批評淑女了。」

    「弘哥,你忘了當初她拋棄你時,你傷心難過的樣子嗎?她可以拋棄你一次,就會再拋棄你第二次!你怎麼可以她一回來就完全變了個人?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的作為會令所有的女人都反感?」

    「小慧,很多事你不明白,不可以斷章取義。」

    「如果你再執迷不悟,我們的票就不投給你,你這個村長的位置就等著換杜小月來坐!」劉巧慧一臉氣憤。

    才剛走進門內的蕭淑女聽見劉巧慧的話,轉身又走了出去,氣勢騰騰地來到劉巧慧面前,反正她從來就不是好欺負的。

    「小慧,你有本事就沖著我來,何必拿村長的位置來威脅她?」蕭淑女知道劉巧慧是有本事的,至少她可以說服半數以上的女性票源。

    「蕭淑女,你憑什麼說話?你要走就走,要來就來,我和弘哥平靜的生活全被你給攪亂了!」劉巧慧非常氣惱。如果蕭淑女沒有回來,她也許已經和弘哥在一起了。

    「請你不要用選票來威脅他,他是個認真為村民奉獻的好村長,河東村如果少了他,吃虧的絕對是村民,不會是他。」蕭淑女話說得鏗鏘有力。

    「小慧,你可以去問忠孝,忠孝很清楚,淑女會離開我,這件事都是我的錯。她懷了孕,我卻不要她、不要小孩,是我把她逼走的,我不是你心裡以為的那個好男人。」

    「這是你要幫她說好話才編造出來的理由!總之,壞女人就要得到報應,不然還有天理嗎?」劉巧慧跨坐上機車,氣呼呼地離開。

    「小慧八點檔連續劇看太多,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連年弘有著無能為力的無力感。

    「小慧是個不錯的女孩子,你應該好好回應她的感情。」蕭淑女再次轉身走進家門。

    意外的,連年弘沒有氣她把他推給別的女人,反而順著她的話。「好呀,我會好好回應小慧的感情。」

    蕭淑女先關上大門時,他卻一腳跨進大門內。

    她想保持距離,偏偏他不想如她的意。

    「你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不怕嗎?」連年弘直指她的要害。

    蕭淑女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無形的東西,別看她氣勢很盛,其實她的膽子跟老鼠一樣小。

    「我現在已經不怕了,況且還有婷婷陪我。」其實她還是非常害怕,一到深夜,睡在二樓的她,老覺得樓上有人在走動,樓下還會發出怪聲響。這房子實在太大,害她時常睡不好,白天精神才會不濟。

    「可是婷婷說你每晚睡覺前都在念阿彌陀佛,祈求媽祖神威保佑。」

    婷婷這個沒良心的小傢夥,怎麼可以出賣她。「我只是讓婷婷學習睡前祈禱。」

    「是哦。」他笑得有些狡猾。「從今晚開始,我搬來跟你睡。」

    她嚇得瞪大眼。「你不能搬來跟我睡!」

    「為什麼不行。」

    「你真的不想再當村長嗎?」雖然最近小偷猖獗,附近的村鎮都被偷遍了,但她還是不想麻煩他。

    「婷婷說,別的小朋友的爸媽都住在一起,為什麼我們要分開住?我不想讓婷婷覺得她跟別的小朋友有什麼不一樣,這樣會造成她心理障礙。」這時候拿女兒當擋箭牌是最好的辦法。

    「我來跟婷婷解釋。」

    「你在害怕什麼?」他逼近她一步。

    「我沒在怕的,我只是不想讓別人說閑話。」她被逼著後退一步,結果整個人往後跌進沙發裡。

    「我是來保護我的女兒,誰敢說我的閑話。」他很滿意她的驚慌,俯身靠近她,雙手撐在沙發椅背上。

    「剛剛才有人說過閑話,你難道都不怕?」

    「我是連年弘,宇宙無敵的連年弘。」他揚起下巴、挺起胸膛,標準的高傲又強勢。

    「你……」這種情形下,他居然還可以說笑話!

    「二樓有兩個房間,我睡你隔壁那一間。我回去收拾一點東西,晚上別等我,我今晚負責巡邏。」他對她燦爛一笑,轉身走出她家。

    「喂……」

    那個自大、傲氣又溫柔的男人,真真實實地回到她面前。

    她可以因此解讀為他還愛著她嗎?

    她拋棄他嫁給別的男人,對他而言是非常狠絕的傷害方式,他有這麼容易就原諒她嗎?

    又或者他只是心血來潮的戲弄她,想看她出糗,他絕不會是對她舊情難忘!

    只是,她可以偷偷地以為他仍然愛著她,而享受這片刻的幸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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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1)

    連年弘要她別等他,這句話一定是個誘餌,否則都已經十二點了,她怎麼還會站在客廳裡呢?

    婷婷已經入睡,她一整晚心神不寧,就因為他說要搬來跟她一起睡。

    他有她家的鑰匙,早在他幫她裝修這房子時,他就向她要了備份鑰匙,方便讓工人進出。

    她一直沒將鑰匙要回來,或許是她心裡仍希冀有任何的可能性,就像今晚。

    睡前女兒問她︰「媽咪,到底哪個爸比才是你的老公?」

    她被問得啞口無言,只好使出大人的權利。「小孩子別問這麼多,快點睡覺,等你長大就懂了。」

    「每次都說等我長大,我明天就要上小學一年級了,還沒長大嗎?」

    婷婷嘟著小嘴,很是迷惑。

    她笑了。「等你上國中一年級才算長大。好了,快點睡嗎,小朋友太晚睡,可是會長不高的。」

    「可是,我有個問題。」婷婷感覺很困擾。

    「什麼問題?是不是有小男生偷偷牽你的手?」她笑問。

    「媽咪,我才沒有那麼笨,我不會讓臭男生牽我的手。」婷婷鼓起雙頰,氣呼呼地。

    「那是什麼問題?」她收起笑意,認真看待女兒的問題。

    「學校裡的爸爸到底要寫誰的名字?是高峰還是連年弘?別人都只有一個爸爸,但我卻有兩個爸爸。」這是小小年紀的婷婷非常不能理解的事。

    「婷婷會寫連年弘這三個字嗎?」她每每遇上這樣的問題,只能避重就輕地回答,她這個做媽媽的,還真是不夠誠實。

    「會寫。阿公有教我寫,這三個字很簡單,可是為什麼不寫臺北爸比的名字?」

    「婷婷長大就懂了。」

    「媽咪最討厭了,每次都說我不懂,那你可以跟我說看看嘛。」

    她實在很頭痛。隨著婷婷年紀增長,她越來越難應付這樣的問題,幸好她一回河東村就讓婷婷回連家,那麼等到上國中一個年級,婷婷應該早就忘記有兩個爸爸的疑問。

    「可是現在時間很晚了,明天你要是遲到被老師罵,老師要是討厭婷婷,媽咪可是不管你哦。」明天是新生入學的第一天,婷婷就要到小學念書了,她只能半威脅地避開這一串問題。

    「好啦,我睡覺啦,可是我要聽故事。」婷婷牽著媽咪的手,不肯放媽咪離開。

    她說了一個簡單的床邊故事,輕柔哄著女兒,等到女兒睡著之後,她才離開臥室,來到客廳。

    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頻頻望向窗外。這時,她聽見機車的引擎聲,應該是他回來了。幾分鐘後,她聽見家裡門鎖的轉動聲。

    她立即鎮定地坐在沙發上,拿起一本雜志翻閱,等到大門一開,她才望向門口。

    連年弘一看見她,立即笑得白牙燦燦。「就叫你不要等我,你還等。」

    「我沒等你,我只是不知道你是說真的還是假的,萬一我睡著了,你突然開門進來,我會以為是小偷。」她絕不承認自己既緊張又歡喜的心情。

    「有我在,你安心去睡。明天婷婷第一天上學,你還得早起。」他走到大門前,拴上門閂,這樣外面的人就算開鎖也無法進入。

    「你回去吧,我不用你陪。」她別扭著。

    她想到父親剛過世那陣子,他也是天天來她家陪她睡,替她檢查門窗,甚至幫她整理家務、洗衣掃地。

    「我不是陪你,我是陪婷婷,不然婷婷都跟我抗議,說我這個爸爸從來沒有陪她一起睡覺。」

    「你真的要來睡我這裡?」她就知道他是為了女兒,那她根本沒有立場反對。

    重新回到這個家,她夜夜都輾轉難眠,那股寂靜吞噬著她,常常抱著女兒,想著爸爸,她的眼淚就會不自學流落,讓她呆望天花板到體力不支的大半夜。

    「我去洗個澡。我會睡在你和婷婷的隔壁。」

    她起身,不自在地點頭。「那你就自己來,我要去睡覺了。」怕洩露太多情意,只好快溜回二樓的臥室。

    躺在床上,婷婷就睡在她身邊。

    真是神奇的事。這棟房子裡只是多了個他,卻像是多了股莫名的力量,她居然全身放鬆,睡覺對她而言,再也不是一件苦差事。

    這一夜,她睡得特別香甜,幾乎一沾枕就進入夢鄉,困擾許久的失眠,居然不藥而愈。

    這全是因為他。

    連年弘本來冒著會被她趕出門的打算,看來他是戳中了她的要害。看來她雖然當了媽媽,還是沒有多大的長進,他沒忘記以前的她有多麼怕黑,只要一到睡覺時間,她絕對不敢一個人獨處。

    斑峰說她仍深愛著他,說她甘願冒著被村民排擠及唾棄回到河東村,全是因為對他的愛。這句話時時震懾他的心。

    不管她愛不愛他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既然讓他住了進來,他可不打算搬出去,他會以蠶食鯨吞的方式,將她重新追求回來。

    翌日,連年弘在婷婷床邊輕輕揉著女兒的小臉蛋。

    「小功貝,起床嘍,今天要去學校。」

    婷婷睜開朦朧睡眼。「爸比,你怎麼在這裡?」婷婷從床上爬起來,一把抱住鋼比的肩。

    那可愛又撒嬌的模樣,講話又柔又嗲,簡直天下無敵,就算她要天上的星星,恐怕連家上下都會飛去天上摘給她。

    「爸比昨天跟婷婷一起睡,婷婷沒發現嗎?」他笑著摟抱婷婷,做爸爸的感覺是這麼的好,他非常懊惱錯過婷婷的幼童時期。

    「不可能啦,明明是媽咪講故事給我聽的。」

    「那今天晚上換爸比講故事給婷婷聽,好不好?」

    「爸比會講故事嗎?」

    「當然。爸比講的故事可是世界無敵好聽的。」

    「比臺北爸比的好聽嗎?」

    「那是當然。」看來,他得馬上去買一堆故事書來惡補。

    「耶!好棒哦。」

    「爸比幫婷婷換上漂亮的衣服,今天婷婷一定是班上最漂亮的女生。」他拿起淑女早就放在床頭的衣服,著手替婷婷換衣服。

    換好衣服之後,他帶著婷婷刷牙洗臉,這才來到一樓。

    蕭淑女已經煮好早餐,看著連年弘牽著女兒的小手走進廚房。

    眼前像是有金黃閃耀的光彩圍繞在父女身上,這是她夢寐以求的畫面,有他、有女兒,一家三口和樂融融,她終於可以實現夢想了嗎?

    她的眼中彌漫上一股水霧。自從當了媽媽之後,她的淚腺好像特別發達,感性多過理性,她只能在他面前強忍住翻騰的情緒。

    「快來吃早餐。」

    都還沒吃早餐呢,她家的門鈴就響了。

    門一開,村長嬤、連父、連母都來到她家。只不過是要上小學,有沒有這麼誇張?連家人竟全出動了。「阿祖、阿公、阿嬤,早安。」婷婷乖巧地一一問安。

    「婷婷好乖。」連父來到婷婷面前。「吃飽了沒?」

    「還沒吃。」婷婷小嘴扁扁的,因為今天又是她最討厭的稀飯。

    連母一看餐桌的菜色。「啊,婷婷不是不喜歡吃稀飯?」

    「媽咪說一定要吃。」婷婷有些委屈。

    「沒關系,阿嬤帶你去早餐店吃,再和阿公送你去學校。」連母比婷婷還要興奮,她總算有孫女可以接送上下學。

    「媽。」連年弘趕緊打岔。「不能這樣寵小孩。」

    「哪有寵,只是吃個早餐嘛。」連父笑著開口︰「你和淑女小時候,你們愛吃什麼,我和你媽不也都帶你們去?」

    這是實話,村長一家人可是愛的教育的奉行者。

    蕭淑女連忙阻止連年弘的多話。「沒關系,開學第一天,就讓婷婷開心一點。那就麻煩叔叔阿姨了。」

    「爸、媽,我送婷婷去就好。」他寵女兒,沒料到他的爸媽更寵。

    連父揮揮手。「不用啦,今天剛開學,我怕婷婷不習慣,我會在學校待久一點,順便在學校當義工。你不是還要去農會開會?」

    連母點點頭。「是啦,我和你爸送去就好,書包都整理好了嗎?」

    蕭淑女連忙將書包交到連母的手上。「阿姨,謝謝你。」

    她很感恩。連家的長輩,沒有因為她嫁過人而排擠她、怨恨她,仍是對她這麼好,從來沒有在她面前提起她背叛連年弘的事。

    「怎麼跟我這麼客氣。婷婷,我們走,阿嬤牽牽。」

    連父和連母,一人牽著一隻小手,帶著婷婷走出門外。

    始終沒說話的村長嬤一直保持著笑意,直到這會才開口︰「淑女呀,那你什麼時候要跟阿弘把手續辦一辦?」

    「什麼手續?」蕭淑女添了一碗稀飯要給村長嬤,村長嬤是長年茹素。

    「就結婚手續。」村長嬤本來不想管,可是再不管就怕他們會繼續拖延,她還想抱第二個、第三個曾孫。

    「阿嬤,我沒有要嫁給阿弘啦。」她拿著碗的手不小心抖了抖,差點摔飛出去,幸好一隻大手即時過來搶救。

    連年弘接過她手裡的碗。「阿嬤,淑女看不上我啦,我只是村長,她的前夫可是總經理。」聽到她拒絕得這麼乾脆,他忍不住還是說出酸話。

    「我不管是什麼,反正就是一定要宴客,女兒都這麼大了,不結婚能看嘛,左鄰右舍一直在問我你們現在到底怎麼回事。」村長嬤故意嘆了口氣。「不管過去發生什麼事,為了小孩著想,這才是最好的方法。」

    蕭淑女眉頭鎖著憂慮,雙手悄悄握拳,搶著說︰「阿嬤,我不會嫁給阿弘的!」她害怕再聽見他拒絕的話,只好搶在他之前先開口拒絕。

    連年弘的臉色微變,不過仍是噙著笑意,凝看著她那倔強的神色。

    就算他要用另一個七年來等待,他也會等到她點頭答應為止。

    蕭淑女在媽祖廟找到一份總務會計的工作。當然,這是走後門,靠的是萬毅元的關系,她才可以獲得這份很多人搶破頭的工作。

    在廟裡工作,不僅心靈上得到寄託,廟裡的服務人員也都她很好,大家都是媽祖的信徒,都擁有慈悲的胸懷。

    這幾天她接到法院的出庭通知,她聯絡過高峰,從高峰那裡得知,高家父母委託律師出庭,對她求償五百萬。如果她有能力,她真的願意支付這五百萬,只是她根本沒有任何財力。

    斑峰是個好人,只是個性太過怯懦,凡事以父母意見為主,不敢違抗父母的命令,以至於連自己的性向都不敢表明。

    她很有誠意要賠償高家這六年多來的照顧,她打電話給高父,希望可以私下談和解金額,但高父不接受,堅持法庭上見。

    那一日,她當著村長嬤的面前說不會嫁給連年弘,連年弘對她的態度倒是沒什麼改變,總是用一種深邃的眸光盯著她瞧,像是在算計什麼,卻也沒有再對她做出曖昧的舉動。她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也不敢去采問,怕問了是自己承受不了的答案,更怕會自討沒趣。

    明天她就得去臺北出庭,除非高家撤銷告訴,否則她一定無法打贏官司。

    心裡始終像是被大石悶壓住,她感受到那股極大的壓力;不得已,她還是戰戰兢兢來到隔壁的客房。

    連年弘沒有關上房門的習慣,她明白那是為了讓她有安全感,他可以隨時聽見她和女兒的動靜。

    房內亮著大燈,她禮貌性地敲著門板,沒有應答的聲音,她只好走進客房。

    房內空無一人,在她要轉身離開時,連年弘正巧頂著一頭濕發,從三樓樓梯走下來。

    二樓只有主臥室裡有浴室,因此得他上三樓去洗澡。

    她的呼吸因為他的出現而倏地懸高,發亮的眼眸裡有著窘態,卻還是沒有移開目光,直勾勾地盯著他瞧。

    他只穿著一件短褲,赤luo著上半身,水滴沿著他的頸項滑過那肌理分明的胸肌。她的喉嚨咕嚕一聲,她聽到自己吞口水的聲音。

    他的身材很好,雖然沒有猛男的六塊肌,但也算是實力雄厚,至少能引發她敏感的神經,腦袋裡不禁想起觸踫上他皮膚時的快感。

    連年弘的濃眉挑起,看著她從驚愕到害羞,那股熾熱的視線,勾起他想變成為狼人的沖動。

    「你找我?」

    直到他的聲音竄進耳裡,她才連忙調開視線。她以為他洗好澡了,沒想到他會衣衫不整地出現。

    她在心裡暗罵一聲。真是丟臉!她平常很能控制的,今天又不是十五月圓,她的心不該飄蕩得這麼厲害。

    只要他稍稍展示**,她就很難把持得住。「嗯。」

    「進來說。」他率先走進房間,剛剛的冷水澡看來不夠冷,他又被激出了一身熱汗。

    她不想顯出自己的不安,只好故作無事地走進去。這個房間,已經到處都是他的東西,從電腦、衣物、書籍到日用品。

    她和他的生活,就跟一般的夫妻無異;她明白這樣對婷婷的成長是最好的方式,卻苦了她,每每看見他,每每都要苦苦壓抑。

    他每天和她及婷婷一起用早餐,然後晚點他會騎車送她去媽祖廟,等到五點她的下班時間,他又自動來到媽祖廟前。

    就算他臨時有事情,也一定會交代其他兄弟來載她回家。她曾經想向劉忠孝買一台二手車,可劉忠孝卻推說沒有現成的機車。

    不管他對她有沒有愛意,卻無疑是個溫柔又熱心的男人;她既然是婷婷的媽媽,他就會盡責地照顧她,將她納入他的羽翼之下。

    就因為明白他是個好人,所以她不能拖累他,如果讓他知道高家要控告她,他一定會挺身而出的。

    她強撐著笑臉。「我明天得去臺北一趟,我已經跟廟裡請假了,如果我趕不及回來,會在臺北住一晚,後天再回來,這兩天得麻煩你照顧婷婷。」

    「去臺北做什麼?」要不是知道高峰是同性戀者,他絕對會誤會她去臺北是為了心愛的前夫。

    「臺北有些事要處理。我在臺北住了這麼多年,有些銀行戶頭得辦理。」她隨便找個理由搪塞。

    「我送你去。」他看出她話裡的不真誠,她一定有事瞞著他。

    她十足驚嚇。「不……不用啦,你那麼閑哦,村長都沒事做嗎?」

    他欺近一步,她就退後一步;這女人如果越慌亂,那就表示他越能影響她。

    「河東村在我的掌理之下會有什麼大事?」

    她這一退,不小心退到了床沿,整個人往後仰倒,驚慌之下,跌進柔軟的床上。

    「那鮮果園呢?最近不是要忙著橘子和柳丁的採收?」

    「那些有工人在做,我都會安排妥當。」

    他就站在她身邊,看著她跌下去,唇角含著興味的笑意,卻沒有出手救她。

    「我……我坐火車很方便的。」她想站起來,好掩飾自己的狼狽,雖因為他俯低的身體,讓她全身發軟無力,整個人陷進床鋪裡。

    「我開車走高速公路頂多兩個半小時就能到臺北,你事情辦一辦,我再送你回來,這樣只要一天就可以來回,用不到兩天。」她越拒絕,他就越懷疑她去臺北的目的。

    「這樣你太累了。」鼻間盈滿他剛沐浴完的氣息,她側轉過身,想避開他過於逼近的肢體,可是他的雙臂卻撐在他身體兩側,只差那麼一寸,便要壓上她。

    「你、你幹什麼?」她反射性伸手想推開他,沒料到一踫到他高溫的胸口,又反射性地縮了回去。

    「淑女……」他喃喃喊著她的名,他不相信她對他沒有感情,否則就不會是這麼羞紅又酥軟的模樣。

    她仰起小臉,努力想撐起氣勢。「你……你走開啦!」無奈結巴的音調倒像是在撒嬌。

    黑眸微黯,他的唇就這麼吻上她迎上前的紅唇。

    「你……」她想推開他,又不敢踫觸他,他感覺到她的顫栗,以不讓她退縮的姿態,他的吻狂亂又有力。

    他的體內是有把烈火在燒,他想向她證明,他有多麼渴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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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2)

    她的腳趾蜷曲、全身發軟。這些日子以來,強悍築起的防衛,因為他對她的溫柔體貼而逐漸潰敗。

    她對他的愛,從來不曾改變過;他就在她眼前,那是朝思暮想的渴望,她如何能抵抗自己的心?

    或許,她可以貪戀他的柔情,只要不跟他結婚,她和他就沒有法律上的關系,她的官司就不會連累到他,就算跟他發生親密關系,仍是危害不到他。

    思緒還在猶豫,可是身體早已誠實地反應出來。她的雙手攀上他脖子,回應他那霸道又熾熱的吻。

    靶受到她的回應,那無異是添了油的火,狂嘯地在他體內燃燒,不容許她退縮、懊悔、自卑。

    蕭淑女,等著吧,他一定會用盡全力把她追到手,讓她點頭答應嫁給他,她絕對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她縮躺在他懷裡。夜裡十二點,她該回到女兒身邊,可她卻發懶到連動都不想動。

    被他緊緊圈抱住,聽著他濃重的呼吸聲,四肢像是經歷過激烈運動,既疲憊卻非常滿足。

    熱氣在全身奔竄,尤其他又是一個發熱體,她很想開電風扇,不過根據以往的經驗,在大熱天恩愛時,他都不準她開電風扇,就怕她汗流太多而著涼感冒。

    「弘弘……我該回房了。」她小小聲提醒。

    「噓……再一下,再讓我抱一下。」他滿足地籲出好大一口氣。那股美好的滋味沒變,跟他記憶中一模一樣。

    「不行啦,要是婷婷醒過來找不到我,她會害怕的。」她悄聲抗議。

    他以長指卷著她那柔軟的發絲,一手擱在她的小腹上,以拇指緩緩摩擦她那柔細的肌膚。

    「房門又沒關,婷婷要是醒來,我會聽見的。」

    她的眼神飄向門口,房門果真沒關上,這讓她背脊發涼,萬一要是被婷婷撞見……

    況且,在那種激烈的運動下,她很懷疑他聽得見房外的聲音;就在她打算抗議時,他手機的弦樂聲突兀地介入兩人的濃情蜜意中。

    鈴聲響了又響,她催促道︰「你不接嗎?」

    「我還真不想接。」

    「快接啦,一定有急事。」否則不會半夜手機響。

    「就是知道有急事,我才不想接。」他有些後悔當村長了。盼了好多年,這不好不容易才重溫她的美好,他都還沒有溫存夠,卻被活生生打斷。

    無奈之下,他只好空出一隻手伸到床頭櫃接起手機。

    「喂,有事快說,沒事快掛電話。」電話那頭的是陳英豪。「什麼?我怎麼沒聽見聲音?好……我立刻出門。」

    他放開懷裡的她,彈跳起身。

    「怎麼了?」她聽著他那急促的口氣。

    「英豪說有小偷在偷大李伯家,他說剛剛聲音很大,問我怎麼沒聽見。」他苦笑,他眼裡心裡只有她,哪能分心聽見外頭的聲響。

    「怎麼會這樣?那你快點趕過去。」她裹住埂夠,驚嚇到跳離床上。

    連年弘是村長,更是巡守隊、義消、義警,對於村裡的大小事,他總是沖鋒陷陣的第一人。

    他撿起一地的衣服,快速將衣服穿妥。「這小偷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搗蛋,就不要被我抓到,我一定把他打趴在地上!」

    「有英豪在,你別逞強。」

    「你別把我看扁。你把門窗關好,全部都上鎖,千萬不要隨便開門,自己小心。」

    他轉身走到房門邊時,聽見她的喊聲︰「弘弘,你小心一點。」

    他深深看她一眼,快步走回到她面前,在她唇上用力印下一吻。「我知道,你快去睡。」這才快速飛奔出門。

    她的心有些慌亂,趕緊穿上衣服,半晌,警車哦咿哦咿的聲音劃破寂靜的深夜,在她心頭敲起警鐘。

    她如何能睡得著?

    盡管歡愛後的身體有些不適,她還是走回主臥室,替婷婷蓋妥踢開的被子後,她打開陽台的門,來到陽臺上,探頭看向左右的巷弄。

    她家面對的是一片農田,前面的馬路只有兩線道,因為陽臺上有鐵窗,以至於她看不見馬路上的狀況。

    雜遝的聲音傳來,那是腳步聲及喊話聲,她聽不真切,因為距離有些遠,甚至她還聽見狂亂的狗吠聲,那很像是小黃的吠叫聲。

    她的心揪得死緊,好像有什麼壞事要發生。

    不會的,一定是才剛跟他纏綿,身體還留著他的溫度,一定是如此,她才會覺得忐忑不安。

    整個河東村幾乎都動了起來。她看見原本暗黑的房子在此刻都亮起了大燈。今晚無風無雨,卻也沒有半點星光,天際很暗沉,像是籠罩著低氣壓,她的心情從歡愉到恐慌,就像從天堂到地獄。

    她察覺不妙,快速地將陽台門關上,飛奔下樓,將一樓的大門給閂上,打開大燈,再走去廚房邊的後門也同樣閂緊。接著一層樓、一層樓地檢查所有的門窗,將所有電燈都打開,最後才回到二樓的主臥室。

    將主臥室的房門鎖上,她才再度走出陽台。心髒仍跳得飛快。

    手電筒的光影隱隱約約照亮她有限的視線,她甚至聽見有人高喊︰「小偷往田尾方向跑去了!」

    「這個死小偷,一定要逮到他!」

    最近小偷猖獗,有些人家甚至被偷了兩三次,沒想到竟會偷到河東村來。她知道連年弘最近非常加強民防的工作,除了加裝路口監視器,還在比較偏僻的地方安裝警民連線,更曾對村民舉辦講習,教導如何做好防範小偷及應變的方法。

    自從連年弘搬來她這裡之後,給了她莫名的安心感,讓她能一覺到天亮,如果他不在她身邊,又發生小偷這種事,她恐怕會嚇到傻掉。

    再度走回房內,關上陽台門,回到女兒身邊躺下。她得保護女兒,也得保持自己的體力。

    睡睡醒醒間,心裡極度不安,她總算可以體會身為員警或者消防員家眷的苦處。

    直到她被一連串聲音驚醒,她慌亂地從床上跳起來,是鬧鐘?是門鈴?還是電話聲?

    甩手臂揉開愛困的睡眼,左右探看,在確定是擱在床頭的手機鈴聲後,趕緊接起手機。

    透過窗簾的縫隙,天空似乎已現魚肚白。

    「喂……」

    「淑女,弘哥受傷了。」

    「英豪?」電話那頭傳來非常吵雜的嗓音,讓她聽得不是很真實。

    「弘哥受傷,送去醫院了!」陳英豪簡直是用吼的。

    「受傷?怎麼會?他傷在哪?」她急問,一顆心揪得很緊。

    「手臂被刀子劃傷。」

    「有沒有性命危險?」周圍有許多呼喊聲,聽得她膽戰心驚,連握手機的手都忍不住顫抖。

    「應該沒有。你不要太擔心。」

    「英豪,我立刻趕過去!」

    「不用啦,怕你擔心弘哥怎麼沒有回家,所以通知你一聲。你還要照顧婷婷,不用趕過來。我得去忙了,我先掛電話,有任何事我會隨時跟你保持聯絡的。」陳英豪急急忙忙掛斷電話。

    她聽著嘟嘟嘟的聲音,心髒跟著怦怦跳,手機顯示現在是五點鐘,她望了一眼床上的女兒,快速換下睡衣,穿上T恤和牛仔褲,再抓起一件薄外套及隨身皮包,然後快速飛奔下樓,來到隔壁的連家。

    此時連家父母正好走出門外。

    「叔叔,阿姨。」

    連父說︰「淑女,你放心啦,阿弘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

    「我想麻煩阿嬤幫我顧婷婷,我想去醫院看阿弘。」淚花已在眼眶中打轉,她並沒有表面上那麼堅強。

    村長嬤也走出門外,安撫地說︰「去吧,我去你家顧婷婷,不用擔心。」

    於是由連父開車,載著連母和蕭淑女匆匆忙忙趕往醫院。

    醫院的急診室裡有幾個員警,醫生護士忙進忙出的,蕭淑女焦慮地搜尋,總算看見陳英豪以及劉忠孝。

    陳英豪員警制服上滿是髒汙,劉忠孝一臉疲憊,在見到她時,他們立即迎上前。

    她急問︰「阿弘呢?」

    陳英豪說︰「已經縫合完成,在急診室的病房休息。你不要擔心,不會有事的。」

    「到底是怎麼發生的?」聽到他不會有事,她才驚覺自己這一路上都屏住呼吸,難怪胸口一直悶痛著。

    「那個小偷翻牆進去大李伯家,被大李伯發現,之前弘哥每家每戶都發了口哨,大李伯狂吹口哨又大聲呼救,小偷嚇得逃出去,後來我們分三路人馬去追,小偷躲進弘哥的果園裡,沒料到小偷身上有刀,弘哥才會在要抓他時,不小心受傷。」陳英豪簡單述說驚險的過程。

    「那小偷抓到了嗎?」

    「當然是抓到了。要是沒抓到,弘哥這一刀不就白挨了,我們巡守隊的面子不就被踩在腳底下。」劉忠孝為緩和氣氛,故意說笑。

    站在一旁的連父和連母聽到連年弘沒事,心情總算放鬆。

    陳英豪對著連父邊母說︰「叔叔、阿姨,阿弘有兩處刀傷,一處縫合二十針,一處縫合五針,幸好是傷在手臂較多肉的地方,並沒有傷到筋骨,也沒有傷到手腕的大動脈,目前已經在病房中休養。」

    「我去看看他。」蕭淑女在劉忠孝的指示下,來到急診室的病房。病房內有六張病床,她一眼就看見位在角落床位的連年弘,還有坐在床邊休息的萬毅元。

    她走向前,看見萬毅元閉目在打盹,萬毅元睡得極淺,一感覺到有人,立即張開眼楮。

    萬毅元笑著跟她點頭。此刻,大半的病人都還在睡覺,他什麼都沒說,就把床邊的位置讓給她,接著走出病房外。

    她有些難為情。嘴裡始終不承認自己對連年弘的愛,卻這麼急切地趕來醫院,她應該要裝作無所謂,偏偏她騙不了自己,更騙不了別人。

    她在病床邊的椅子坐下,輕輕握住他吊點滴的右手。他已經換穿上醫院的病人衣服,左手臂包著一圈紗布。

    看他呼吸均勻,應該是睡得極好。她的眼眶微濕,努力壓下那份想哭的沖動。

    他還平安,他還在她眼前,那她還在矜持什麼?萬一他不見了,她再也看不到他,那她滿腔的愛意到底要說給誰聽?

    從她回來之後,雖然他大男人的脾氣一來,偶爾還是會為難她,但他卻從沒有真正責罵過她的負心,甚至無怨無悔地認了婷婷,還默默為她做這麼多事。

    要不是有他,她如何能在河東村重新開始?她早就被踩踏在地上不成人形了。她俯低小臉,在他耳邊輕聲說︰「你怎麼老是這麼沖動?不為你自己想,也要為婷婷和我想。」

    等今天下午出庭回來,她應該告訴他這一切,讓他知道她的考量及難處,兩人之間的感情若能明朗化,其實不差那一張薄埂的結婚證書。

    「你要是有個萬一,那我和婷婷要怎麼辦?」

    她得去趕搭火車,否則會來不及下午兩點的出庭。原本她可以無畏無懼地面對這場官司,可是看著他的受傷,她的心也跟著不安地擺蕩。

    世界上的天災人禍這麼多,病毒細菌又這麼強大,活著竟變成了一件奢侈的事,她應該要珍惜身邊的人,好好把握住分分秒秒的美好。

    她在他唇上輕柔地印下一個吻,在他喃喃地說︰「弘弘,我愛你,我真的好愛你。」

    眷戀地凝看他一眼,她這才轉身離開病房、離開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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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1)

    躺在病床上的連年弘,不是因為受傷而昏迷,而是一夜沒睡又加上追捕小偷耗盡體力,身體太過疲累才睡著。

    他記得躺到縫合臺上時,沒有幾秒他就陷入昏睡之中,直到那柔軟的手用力握上他的手,他才在極度疲累中清醒。

    他知道是她,手中的觸感只有她一人,他貪戀她難得主動的柔情,所以仍假裝睡覺,就是想看看平時強悍的她,會不會因為他受傷而變得不一樣。

    她那帶著哽咽的音調揪緊了他的心,他的確不該那麼莽撞。

    被她嘮叨了,他卻覺得爽快,那是自家人才有的親密感。她能主動吻她他,他就該放鞭炮慶祝了。

    就在他情不自禁想回吻她時,就聽見了那句深情的告白。

    弘弘,我愛你,我真的好愛你。

    這句話如天籟般騷動他的心,讓他整個人飄飄欲仙,手臂上的疼痛也被她的話而消彌得無影無蹤。

    他選擇繼續假裝睡覺,期待能聽見她更多的內心真實的告白。

    結果,左等右等,鼻間少了她的體香,溫柔的觸感也消失了,人呢?

    他還以為她只是出去一下,結果進來的卻是他的媽媽。

    連母關心地問︰「你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媽,淑女呢?她剛剛不是在這裡?」

    「她走了。她說她有事要趕去臺北。」連母好氣又好笑的。「你醒來第一就是問淑女,你不怕你老媽擔心哦?」

    他的心以重力加速度墜落穀底。她居然為了要去臺北而丟下他?!那個如羽毛般輕柔的吻,難道是他在作夢?那句愛他的話,是他平空的幻想?

    「媽,我好好的,你要擔心什麼,淑女走了嗎?」

    「她請小萬開車載她去火車站。」

    他撐著要起床,連母一看,緊張地問︰「你要幹什麼啦!你的手都縫了好幾十針,就不能安分一點嗎?」

    「我要拿手機。」一手吊著點滴,一手重傷,要從床上爬起來,不能靠手,他只能靠雙腿。

    「你別動啦!」連母將床頭調高,讓他可以坐起身。「我幫你拿啦。」

    他換下的外衣擱在一旁的矮櫃上,連母從衣服口袋中找出手機,才遞到他手上。

    他以吊點滴的手,按著快速健,立即接通手機。「小萬,你把車子開回來。」

    萬毅元不解地說︰「我還在醫院的停車場。你怎麼了?」

    「你等我,我要辦理出院,我要跟淑女一起去臺北。」他口氣暴沖。

    要不是她那保有愛他的真心告白,他不會有這麼篤定的想法。她會把受傷的他放下,堅持要去臺北,一定是有什麼情非得已的事。

    萬毅元勸說︰「你不能出院,醫生說還要觀察,至少你也得等點滴吊完。」

    「我不管!你跟淑女說,你們若不來接我一起去我就自己拔掉點滴,然後用著殘廢的左手開車!」他低低的吼叫。

    連母既心慌又不好意思,因為他失控的情緒,就快要把病房裡的都吵醒了。

    萬毅元知道連年弘說到做到,只好無奈的說︰「好,我先跟淑女進去病房,你先等我們進去再說。」

    連年弘不想讓事情有商量的餘地,他按下床頭的緊急電鈴,請來護士,執意拔掉點滴瓶。

    護士沒法作主,只好去詢問醫生,醫生看了連年弘那生龍活虎的模樣,反正點滴也只剩下五分之一,於是同意讓他拔除點滴。

    此時,萬毅元和蕭淑女又折回病房。

    淑女氣呼呼的說︰「你幹什麼那麼不愛惜身體?」

    「那你又為什麼堅持一定要在我受傷時去臺北?你到底有什麼難言之隱?」

    「醫生,他這樣需要住院嗎?」她問著年輕的急診室醫生,希望醫生可以制止他沖動的行為。

    醫生評估之後說︰「不用。外科醫生替他縫合得很好,後天再來門診換藥,一個星期後再來拆線,我會開些消炎藥給他,記住傷口不要踫到水,還有動作也不要太大,萬一傷口滲出血來,就趕緊回醫院檢查。」

    醫生都這麼說了,蕭淑女也無法阻止,只好去櫃台結帳、領藥。

    連父和連母先行開車回家。這是年輕人的事,兩老決定不插手,知道兒子沒事就好,反正他們也勸不動兒子,倒不如放手讓媳婦去管。在他們心目中,早已認定蕭淑女是連家的媳婦。

    一群人因為連年弘的固執,只好離開醫院,此刻來到醫院外的草坪上。

    朝陽照耀草地上那晶瑩的水珠,照著連年弘那不滿的情緒,蕭淑女實在不懂,他究竟在鬧什麼別扭?

    「你都已經幾歲了!傷口這麼大,怎麼可以這麼任性?」在病房裡她無法跟他吵,只能在這裡抒發情緒。

    「我看任性的人是你!有什麼事情重要到得丟下受傷的我?」連年弘反問。

    「弘哥,你要是可以離開醫院,恐怕得麻煩你去警局一趟,我們得製作筆錄。」陳英豪突然打岔。

    「陳英豪,你找死呀,你不會跟你的長官說我還昏迷不醒,要作筆錄等明天再說!」現在天大的事都不能阻止他要跟她去臺北的決心。

    陳英豪被吼得一臉委屈。「我只是盡忠職守。小偷還在警局裡,得要有你這位受害者來作證嘛。」

    萬毅元笑著對陳英豪搖頭,要他別再耍白目。

    蕭淑女從隨身的包包裡拿出一個公文信封,遞到連年弘面前。

    懊是讓他知道的時候了,否則他的火氣可能會狂燒到無辜的人。

    連年弘伸手接過,一臉狐疑。劉忠孝替他打開信封,拿出裡頭的公文信紙。「高峰的父母控告我詐騙婚姻、企圖謀取高家財產,以及涉嫌妨害名譽,我今天下午得到臺北出庭。」她唇邊帶著笑意,眼裡卻漫著苦澀。

    連年弘、萬毅元、陳英豪、劉忠孝都非常驚嚇,輪流將那張出庭通知看過一遍。

    要不是親耳聽見她在他耳邊說著愛他的話,他會以為她心裡根本沒有他存在,否則怎會將他當路人甲,隱瞞他這麼重要的事!

    「蕭淑女,這麼重要的事,你居然可以瞞著我,你究竟有沒有把我放在心裡?」

    從夏天到秋天,她已回來四個月了,兩人的感情在昨夜重新回到沸點,他卻在這一刻感到十足憤怒。

    她苦笑,幽幽嘆口氣。

    「就是因為把你放心裡,才不能告訴你。」

    浴室裡,熱氣蒸騰。

    連年弘變成大老爺,蕭淑女則化身為小婢女,正服侍著大老爺入浴洗澡。

    誰讓連年弘成了獨臂俠,傷口不僅踫不得水,也不能太過用力,以致於這幾天都由她來協助他洗澡。

    她從一開始的羞赧、慌亂,到現在雖然仍會臉紅耳赤,但至少已不再那麼笨拙,可以假裝若無其事地替他刷背擦身體。

    他躺在浴缸裡,受傷的手臂用塑膠袋包裹住,但還是得小心翼翼將手臂掛在浴缸邊緣。

    「高峰如果沒法讓他的父母態度軟化,我就去供出他是同性戀的事實。」

    五天前,在他無法開車的情形下,萬毅元充當司機,載著他和她到臺北出庭。

    斑家委派了律師,高峰也親自出庭,為她說了不少好話。不過控告蕭淑女的是高父,只要高父不撤銷起訴,這場官司仍要繼續打下去。

    法官勸他們私下和解勸,也請律師勸告原告,能否降低賠償金額。蕭淑女在庭上表達極大的誠意,但五百萬這天文數字,不是她能負擔及承擔的。

    況且,她將高家贈送的手飾、名牌包、禮服等等昂貴物品,在離婚時都已經全數退回,她絕沒有貪圖高家的財產,希望高家能夠降低賠償金額。

    要不是高峰向法官求情,連年弘恐怕會和高峰爆發沖突,畢竟當初若不是高峰,蕭淑女根本不會嫁入高家,連年弘始終無法諒解高峰。

    「你不該那樣,高峰有他的難處,只要賠償合理,我願意支付高家父母這六年來對婷婷的照顧。」她半蹲在浴缸處,正替他刷背。

    「問題是賠償不合理!」

    「官司還在進行,我想不會賠償那麼多的。」

    「你幹什麼把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婷婷是我的女兒,高家照顧她六年我很感恩,這筆錢讓我來跟高家算。」他當初明白這個倔強的女人心裡在打什麼主意,難怪她之前什麼都不告訴他,就是怕拖累他。

    「高家告的人是我不是你,你不要自以為是的自己跳進來。」

    他側轉過身瞪著她,她只好停止手中的動作,要比眼楮大的話,她可不會瞪輸他。

    「蕭淑女,你到底把我當什麼?我是那種薄情寡義、遇事就落跑的男人嗎?」

    「就是因為你不是那種男人,我才不要你蹚進這趟渾水裡。」

    「你認為我會乖乖聽你的嗎?」

    「你最好聽我的。高峰的父母不是為了錢,而是要給我一個教訓,這種官司恐怕得打個一兩年才會結案,你最好置身事外。」她態度堅持,無論他說什麼,她都不會動搖的。

    「你如果要我置身事外,那你幹什麼要回來?」他氣得口不擇言。

    「我是為了婷婷!」

    嘩的一聲,他從水中站起來,赤luoluo的站在她面前。

    她半蹲著,這令她臉紅耳熱的畫面,對她而言也未免太刺激了,她的理直氣壯一下了就變得氣虛。

    她只好避開眼,緩緩站了起來。

    「好呀,你為了婷婷,我只是路人甲嘛。」他雙手環胸,下巴微抬,眼神凝聚一股火熱。

    「你幹這麼說啦!」她只能將目光盯在他那高傲的嘴臉上。

    唉,她到底在害羞什麼,明明沒穿衣服的是他又不是她,她可是一身整齊。

    「你認為我有辦法眼睜睜看著你被告嗎?」

    「你講點道理嘛,我這麼做是為你好,你該不會只想當一屆村長吧?」雖然她的雙腳虛軟,氣勢減弱許多,但她還是盡量讓自己保持理智。

    他雙眸微眯,「我在你心裡是不是跟小黃同等級?一點官司就可以讓我丟掉村長的寶座?」

    「你別忘了,杜小月在一旁虎視眈眈,她努力在河東村裡動作,尤其是婦女的票源,你要是惹上官司或者有金錢糾紛,她絕對會把你說得很難聽。你不屑就別想選上。」

    「選不上就選不上,我又不是只能做村長。」他一臉無所謂。

    「連年弘,你志氣就這麼小嗎?只做一屆村長,你不怕丟盡你爸的臉嗎?」她刺激他,更嘲諷他。

    「這就是你不願跟我復合的主要原因?」他原本一直猜測著她的想法,可是若沒親耳聽她說出口,他就無法判定自己想法的正確性。

    「我們這樣其實也算復合了嘛,都已經住在一起,該做的也都做過了。」她有些扭捏,因為她的小臉又發燙了。

    就算他一隻手受傷,但每次在幫他洗完澡後之後,他總有辦法弄濕她的全身,接著兩人就會滾到他睡的客房裡。

    真是糟糕,她也變成不良的女人了。她讓女兒睡在主臥室,她則和他睡在客房,常常依賴著他身旁的溫度一覺到天亮。

    「你不嫁給我,那算哪門子的復合?」他非常不滿。

    他的阿嬤幫他求過婚,他的爸爸和媽媽也三不五時在她耳邊叨念要把婚事辦一辦,但她總是有藉口,一次又一次的拒絕。

    「就只差一張結婚證書而已嘛。」

    「差一張結婚證書可差多了,你想走隨時可以走,你想變心也隨時可以變心,我一點保障都沒有。」

    「我不會變心,也不會離開的。」他怎麼這麼番!她都快要招架不住了。

    「你根本就對我沒信心。」他抬腳跨出浴缸,一步步逼近她。

    「這不是信心的問題,只要我跟你在法律上沒關系,這件官司就不會影響到你,我的債務也不會拖累到你。」她越講氣越虛,因為他越來越靠近。

    「所以,債務是你的,官司是你的,我只是婷婷的爸爸,只是你**的對象?」他冷冷吐出一口氣,不顧手臂的傷口,用力握住她那退無可退的臂膀。

    「你要這麼說也可以啦。」

    當他的俊臉靠近她,她一度以為他會吻她時,他那推動笑意的臉只寫著「認真」兩個大字。

    「嫁給我。」

    「連年弘,你別鬧了,你澡才洗到一半,你到底要不要繼續洗澡?你要是不洗,我就不管你了。」她迅速轉移話題。

    「我要你嫁給我,你到底嫁不嫁?」他低低吼著。

    「不嫁就是不嫁!我沒有好到非讓你娶我不可吧?」在法庭上的那一天,高峰才告訴她,他已經將自己是同性戀的訊息給連年弘,她那時才知道,高峰為了成全她和連年弘,居然說出了這麼私密的事情。

    「蕭淑女,你以為這種小官司會影響到我村長的寶座嗎?你也太小看我的能力了!」

    「我只是覺得我們現在這樣也很好,不要用一張薄埂的紙來束縛我們的關系。」她撥開他擱在她肩膀上的手,迅速轉過身,面對浴室的門。

    「你不想洗,那我出去了。」

    她在瞬間落入一具溫熱的懷抱,他從身後環抱住她的腰。「你好狠,你不知道我的手受傷嗎?還這麼大力。」

    「你有沒有怎樣?」她急問,卻受制于全的力道,無法再轉回身,只能背對著他。

    「痛死了!」他故意哀嚎著。「我的手要是廢了,你得幫我洗一輩子澡。」

    「我願意啊。」她柔柔說著。

    「你願意幫我洗一輩子澡,卻不願意正大光明嫁給我?」他壓低嗓音,口氣多了幾分不自覺的柔軟。

    「你應該明白我對你的心,何必為難我呢?」

    「就是明白你的心,才不能讓你受委屈。」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軟軟的發絲上。

    「我是自作自受,哪有什麼委屈。」

    他緊緊用著她,氣她,更氣自己,只好使用慣有的招數將她揉入懷裡。「我不管,你嫁給我,你的官司由我來處理。」

    「這算哪門子求婚?有人求婚是這麼凶巴巴的嗎?」

    「我不是在求婚,我們之間還需要求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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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2)

    這男人說的話真是令人氣結,她的滿腔羞澀瞬間化為烏有。

    「連、年、弘,我是不會嫁給你的!」

    不管他手臂上的傷口會不會裂開,她用力拉開他的右手臂,氣沖沖的走出浴室。

    蕭淑女很堅持,不結婚就是不結婚。

    連年弘軟硬兼施,還是狠狠踢到鐵板。

    她只能心動,卻不能心軟。那可是一筆不小的賠償,她的房子可能被查封,她不能連累他,甚至是連家。

    「如果你不想舉辦婚禮也沒,我們直接去戶政事務所登記,只要十分鐘就可以完成登記。」

    「不要!」她拒絕得乾脆。

    這種在言語上逼近她嫁給他的戲碼,經常在兩人之間角力著。

    他一把拉過她,將她吻得酥軟無力,頭昏腦脹,在她唇上喃喃低語︰「求求你啦,嫁給我好不好?你想要什麼樣的婚禮,我都聽你的。」

    這種在肢體上逼迫她嫁給他的戲碼,也經常在兩人之間上演。

    總之,他什麼招數都使出來了,但她還是無法點頭答應。

    每逢農歷初一及十五,媽祖廟裡人聲鼎沸,祭拜的香客絡繹不絕,當然捐獻的香油錢也為數可觀。

    以致於每當這兩個日子,蕭淑女就會特別忙碌。除了仔細點算鈔票,還要詳細記帳,更會同廟方的總幹事將錢存放於保險箱中。

    在忙碌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才將帳目處理完畢,在她準備要下班之際,就看見那抹嬌俏的人影——杜小月。

    杜小月最近搬進河東村,更在村頭村尾四處走動。這麼早就來佈局,跟三姑六婆博感情,可見杜小月對於村長之位是勢在必得。

    杜小月可說是連年弘競選連任的最強勁的對手,她出身政治世家,除了村長爸爸,她的爺爺曾當過立法委員,在政界的人脈資源相當充沛。

    蕭淑女看見萬毅元在招呼杜小月,她不想跟杜小月打照面,想從廟門的左側離開時,還是被眼尖的杜小月看見了。

    杜小月跑過來,粉臉上有著淡淡的怒意,不過很快就掩飾掉。「淑女!淑女!」

    蕭淑女想假裝沒聽見都不行,只好停下腳步,咧嘴微笑。「嗨,小月。」

    「什麼時候要請我們喝你跟連村長的喜酒?」

    「哪有什麼喜酒喝?我跟他只是老朋友。」蕭淑女撇得一干二淨。

    杜小月懷疑地打量著她。「你們不是已經同居了?」

    「我們只同住在一個屋簷下,為的是要讓我女兒安心。你知道嗎?我反而跟小萬比較熟。」蕭淑女偷偷拿萬毅元來當擋箭牌。

    杜小月臉色微黯,有落寞。「看得出來小萬很幫你,連工作也是他幫你找的,我想要使力都使不上。」

    「你也想來媽祖廟工作?」蕭淑女微訝。

    鄉間的工作機會少,不是務農就是得自己做生意,像她還能找到這種朝九晚五的工作,雖然假日只能排休,不過這份工作的確是令人嚮往的穩定工作。

    「是呀,你這算是肥缺,不要說我自己了,也有很多鄉親拜託我打聽,沒想到小萬卻把工作機會給了你。」

    蕭淑女聽得出來杜小月話裡的酸意,還有那感慨的表情。「小萬跟我是二十幾年的朋友,他是看我可憐。我剛回來這裡,又要養女兒,我的手頭很拮據的。」

    「淑女,連村長不養你們母女嗎?那他還真可惡。」

    「他當然會養婷婷,他對我和婷婷真的很好,可是我跟他沒關系,我不能靠他養,女人得自立自自強,你說是嗎?」蕭淑女話說得小心,就怕被杜小月抓到小 子。

    「你說得沒錯,女人還是得要靠自己,所以我特別欣賞你,那要不要我幫你申請急難求助?」

    「不用啦,我還可以應付,謝謝你。」

    杜小月很熱心,蕭淑女就是害怕這份熱心,才不願意和杜小月太過親近,一方面也怕連年弘會不開心,畢竟杜小月擺明就是在正面攻擊他。

    「好吧,有什麼需要一定要告訴我,單親媽媽很辛苦,你小心不要累著了,別忘了還有很多人在關心你,如果日子過不下去,一定要找人磋商,加油嘍」

    「嗯,謝謝。」蕭淑女簡直是落荒而逃。

    面對杜小月善意的關心,蕭淑女有些窘迫,畢竟她撒了謊,讓杜小月以為她和連年弘的感情不好,其實她和連年弘很甜蜜,就跟一般的夫妻一樣,只是她沒法讓別人知道。

    她在河東材的名聲依然很臭,大家都在揣測她會待多久,一年、二年還是五年?她曾經記錄不良,不能怪別人這樣看待她。

    自從連年弘的手受傷,暫時沒辦法騎車之後,他總算去劉忠孝的機車店替她弄來一輛狀況很好的二手車,讓她可以代步上下班。

    後來他復原之後,她仍騎著機車,畢竟這樣比較方便,不用處處依賴接送。

    闢司不會這麼快就有結果,高峰爸爸的態度似乎有些軟化,她只能祈禱下次開庭時事情能有轉機。

    站在廟門口,看著那寬闊的廣場,每逢初一、十五,廟前就聚集許多攤販,形成美味的夜市文化,那是她小時候最甜美的記憶。

    她走過一個個攤位,心裡盤算著要帶點什麼東西回去,那個男人愛吃甜食,或許可以帶點紅豆餅,塞塞他的嘴巴。

    她一直沒有點頭同意跟他去辦理結婚登記,他就像個吃不到糖的小男孩,有些暴躁和不安。

    她想對他好一點,至少讓他放心,她不會像她媽媽那樣拋夫棄子,她會永遠留在他身邊。

    然而此刻她卻有種狹路相逢的感覺,因為迎面而來的女人也是她極想轉向避開的。今天果真是個好日子,不想遇見的全讓她遇見了。

    「蕭淑女。」劉巧慧攔住她的去路。

    「小慧。」她笑著打招呼。

    「可以借我十分鐘嗎?」

    蕭淑女點頭。看樣子劉巧慧應該是專程來等她的。她跟著劉巧慧直到廟旁較無人之處。

    雖然她跟劉巧慧不對盤,不過她還是很希望跟她化敵為友,畢竟她是劉忠孝的寶貝妹妹。

    「你今天不用開店嗎?」蕭淑女先打破沉默。

    「我的店收起來了,等農歷年過完我就要離開了。」劉巧慧看著遠處來來往往的人們,表情有股心酸。

    「你把面店收起來?」蕭淑女很是驚訝。

    秋天過去,冬天來臨,婷婷的第一學期即將結束,農歷年也即將到來。

    「我想去臺北,不想留在這裡了。」劉巧慧說得很坦白。

    「為什麼?你店裡的生意應該很好。」蕭淑女猜測著劉巧慧為什麼要跟她說這些,她們之間應該只有仇人相見的眼紅,不該有掏心掏肺的真心。

    「吃不飽,餓不死。我想去臺北開開眼界。我還這麼年輕,總不能一輩子都留在這個鄉下,感覺一點用處都沒有。」劉巧慧哼了哼,表情仍然冷淡。

    「是呀,你還這麼年輕,世界那麼大,的確可以多出去看看走走。」

    蕭淑女附和。

    「你一定很納悶,我今天幹什麼要找你。」

    「嗯。」劉巧慧已經好久沒有找她麻煩了。

    「我今天找你,是為了弘哥的事。」

    「嗯?」她揚眉,等著劉巧慧的下文。

    「你幹什麼還不嫁給弘哥?難道你真的打算欺騙弘哥的感情?」劉巧慧語氣很不好,是種興師問罪。

    「我要是嫁給弘哥,你不就沒機會了?」

    劉巧慧打量著蕭淑女,從上到下,有股鄙夷。「我到現在都不明白你到底有什麼好,弘哥畢竟對你這麼癡心。這麼多年來,其他女人他都看不在眼裡。」

    「我沒什麼好,他大概只是習慣吧。」蕭淑女也不明白為什麼連年弘會對她這麼好,或許連年弘自己也不懂,愛情原就沒有道理可言。

    「我警告你,你不要欺騙弘哥的感情,你拋棄他一次就算了,他絕對禁不起再被拋棄一次!」劉巧慧說得很是氣憤。

    「你……」蕭淑女苦笑。「你真的很喜歡弘哥,處處為他設想。」

    「弘哥沒跟我要一起是他的損失,他選擇的人是你,那我就成全他的選擇,我希望你能好好待他,不要辜負他對你的感情。」

    「我不會辜負他對我的感情,只是我還暫時不能嫁給他。」

    「為什麼?你要是不想嫁給他,幹什麼跟他同居?你這個女人怎麼這樣子!你真的很差勁!」劉巧慧不懂她那是什麼邏輯。

    「我有我的難處,你回去問你哥,他會告訴你的。」這前因後果,她無法跟劉巧慧解釋太多。

    「我不管你的難處是什麼,你這女人很自私,都只為自己想,你從來都沒有站在弘哥的立場想。」

    「我就是替他想,才不能跟他結婚。」

    「你知道嗎?有一天他在我家跟我哥喝酒,他醉言醉語的說,他說想跟你結婚,很害怕一覺醒來你又不見了,可是無論他怎麼求,你還是不肯點頭。你為什麼不能安他的心?他一個大男人,居然會害怕你不見了!」

    劉巧慧的話震撼了她的心,就像是被五雷轟頂般。

    她跟他睡覺時,他的右手會一直牽著她的左手,無論她夜裡如何翻身,到了天亮時,他還是能夠緊緊牽著她的手。

    原來他是如此沒有安全感,害怕一覺醒來她會不見,就像七年前她的不告而別。

    她傷他之重,他還能夠重新接納她、愛上她,他得有多少的勇氣及力量?

    這個男人苦了這麼多年,結果她竟然用自己認為的難處在為難他?

    「小慧,謝謝你對弘哥這麼好,我知道該怎麼做,我不會辜負他的。」

    廟前的夜市,越晚人潮越多,她走進攤販之中,買了他愛吃的紅豆餅,不只要甜他的嘴,也要暖他的心。

    或算未來的路再怎麼難行,她也要努力創造屬於兩人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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