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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蘭京 - 《牡丹御史(金瓏璁之二)》《全文完》

牡丹御史(金瓏璁2) 作者:蘭京

從沒見過這麼討人厭的臭男人一派斯文的外表下有著黑不透光的心
只要和他接觸她便像著魔般行為失常
平日的機伶聰慧全然消失無蹤還很不幸的榮獲最大嫌犯的頭銜!
明知他不是個會費心思寵女人的狠角色
無奈她的不在場證明只有他最清楚
為求自保她不得不與他合作展開冒險之旅
至於他所耍弄的任何卑劣手段她都有方法攻破
不意防來防去沒有防到他的魅力如此致命
在重獲清白的同時她也失去了"清白"......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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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甩繩馬騮: 很棒的小說分享!給您掌聲鼓勵! ...威望 + 10 金錢 + 10

第一章

  「敬謹親王府四貝勒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寶祿格格貼在茶樓的屏風另一側,驚掩小口,緊張地繼續竊聽旁人低語。

  「那好,我們和太子密謀的事就不會走漏。」

  「他只是生死未卜,除非確定他真的死了,密謀之事才算安全無虞。」

  「那就派人去西域追查他的下落吧,一發現他還活著,就立刻斬草除根。問題是,該派什麼人去?」

  「我會托人找到合適的高手。」

  「有什麼需要,盡管開口,我會幫忙出入關外的事宜,絕對給對方方便。只是此趟行蹤,務必保密。」

  「這事有索額圖大人的傾力相助,可說是如虎添--」

  對方忽然伸掌制止,朝屏風方向瞪去。那人一個罐身,便飄至屏風畫板前。

  屏風後頭果然有氣息。

  一只大拳猛然由內側擊破屏風畫板,發出驚人爆響,躲在屏風外側的寶祿聞聲縮頭,剛好閃過差點箝住她腦袋瓜的巨爪。

  所幸,她平日在家干盡皮事,常常被長輩追打,練就一身拔腿開溜的好本領與機伶反應,連忙往一樓人多之處竄逃,還刻意沿路撞翻好幾桌人的茶水,兼以大嚷--

  「不好啦!出人命了,摟上有人開打啦!」

  「什麼?出人命了?!」

  頓時一樓客人驚慌失措,叫的叫,逃的逃,跑堂的忙安撫,掌櫃的忙要錢,整座茶樓烘鬧成一片。

  樓上的人見狀,想追下樓又怕把事情搞大,僵得不上不下愈發緊張。倒是其中那名擊破屏風的好手,氣定神閒,從從容容地由茶樓扶欄翻飛至夕照燦爛的市街上,繼續追緝方才著嫩朱色斗篷的嬌小人影。

  寶祿何其古靈精怪,當然知道自己的醒目,邊跑邊將斗篷卸下翻面,露出雪白的狐毛,披掛逃亡。在初冬雪霽的市街上,行跡模糊得有如一團融瀉的雪花。

  幸好太陽已下山,天色明朗不了多久,這可是她最佳的掩護。但是......

  她才略略回眸,頓時雞飛狗跳。

  對方還在追!

  哇,真是太過癮了。可是,她沒打算玩命呀!

  她火速沖往候在另一條小胡同內的王府馬車。呃?怪哉,她家的馬車怎麼不見了?會不會是接六嬸去了?那她咧,她要怎麼回家?

  「您遲到了。」

  寶祿被箝住她右臂的壯漢怔住,一時有聽沒有懂。

  「我是遲到了沒錯,那又怎樣?」叫駕車的奴才多等一會兒也不為過吧。「我家的馬車跑哪去了?」

  「按大人吩咐,在市街上慢慢晃著。等晃到客棧門口時,也就是您正好上車回府的時刻。」

  大人?她家大人一大堆,指的是哪個?

  「請。」

  沒辦法,想回家也只能如此。

  驀地,一團黑影突兀地遮在她頭上,她還來不及抬頭探看,就被壯漢一掌推開。他雙臂向上硬沖,挺住凌空而下的兩只狠爪。四手對掌,內力大發,忽然「喝」地一聲,黑影優美地後翻著地,無聲無息,壯漢卻咳出暗色濃血,踉蹌數步,仍極力護在寶祿身前。

  對方竟出此狠手!寶祿這時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為免牽連無辜,她趕緊離開壯漢,逃往人多之處。

  那人騰空一翻,便躍至寶祿跟前,嚇得她弓身掩耳大叫。

  「救命啊!」

  霎時偏僻胡同中由四方射來繩索,交織為蛛網,將那人困在其中。

  「您快由下面鑽出來!」

  寶祿無暇觀看莫名冒出的各路英雄好漢,連滾帶爬地爬出蛛網底下。隨即,再度射來的數十條繩索將蛛網編織得更加繁復,猶如蟬繭般密實捆絞著那人。

  這是怎麼回事?

  「快!到客棧去,我們制不了那人多久!」先前的壯漢急急領她逃逸。

  她一面狂奔、一面驚恐地聽著遠處傳來隱約的拳腳聲與哀號。不會吧?由她剛剛爬出繩網的刮痕來看,那繩子上織滿了薄鐵細片,那人也掙脫得了?

  「快跑!前頭左轉上二樓,自有人接應您!」壯漢推她前進,便挺身堵住狹窄的夾道。「人由我們來擋就行,您快走!」

  任她再怎麼好奇,也沒膽在此時頑皮,拚命按壯漢的指示奔去。

  看來她先前不小心在茶樓聽到的,是極其要緊的事了。茶樓那些家伙真白癡,如果擺一副給人聽到也沒怎樣的態勢,她也不會把那些風言風語當回事。可是由現在的局面來看,什麼太子密謀、貝勒失蹤、出關追殺,都是真的了。

  真是倒楣倒到家!

  前頭左轉上二樓。應該就是這兒了,客棧後門,沒錯!

  早知道就不要答應六嬸的邀約。她天生不愛逛街挑些有的沒的小玩意兒,嬸嬸卻硬要拉她作陪,很是奇怪。她說是不去,要在車上等嬸嬸,其實是偷偷跟在嬸嬸後頭看她搞什麼把戲。這一跟,由市集跟到廟口,由廟口跟到胡同,由胡同又跟到茶樓。然後,不但把人跟丟,還惹上了大禍。

  「您到底跑哪去了?」

  「啊?」她才沖上二樓,就冒出個婦人急斥。「你是呃......來接應我的人?」

  「快點,時候不多了!」

  「什麼......喂!」怎度推人咧?

  砰地一聲,她就被關入房內。冬日夕照一沒,黑夜便來得極迅速。毫無打燈的屋內,幾乎全黑,只有微敞的窗扉,帶來稀薄的幽光。

  寶祿還不及四處探勘,就被窗外傳來的打斗聲嚇住。那個人追到這裡來了?!

  怎麼辦?他不會知道她就躲在這裡的二樓吧!他不會突然就飛身踢入這房裡吧?若是給他發現了,他是不是打算宰了她?

  微敞的窗扉頓時給她帶來莫大的恐慌,連忙上前。

  「你遲到了。」

  寶祿給這聲呢喃懾得原地一蹦。房裡還有別人?

  「你應該明白,我沒有多少時間瞎等。」

  他在說什麼?

  「遲到也就罷了,為什麼還在外頭惹出麻煩?」搞得樓下一片紛擾。

  「因為我喜歡熱鬧啊。」怎樣?

  屋裡一片漆黑,她看不見房內男子饒富興味的挑眉,不過倒是聰穎地立刻了解對方誤以為她是原先該來的某個人。

  問題是,要老實說明,還是故意打混下去?

  突然一道銳利的冷光射入窗內,刺得寶祿兩眼一花。那光閃閃爍爍,猶疑不定又揮之不去,惹得她不耐煩。她悄悄傾近窗扉朝樓下街道一瞥,魂都嚇飛了。

  追緝她的那人正用刀面反映月光,探照這間房裡的動靜!

  趕快關窗!

  「我勸你別動,省得此地無銀三百兩。」

  說得沒錯,這麼做反而會讓對方確定她在此處。但是......

  她嚇得七葷八素,不知刀面的反光將她甜美的輪廓完全映現在屋內男子眼前。她現在連自己該進該退、要靜要動,都沒了主張。

  「來,開始吧。」屋內男子醇厚的低嗓有著再明顯不過的幸災樂禍。

  「開始......什麼?」她還冷汗涔涔、僵著企圖關窗的勢子,呆立窗邊。「你覺得......我現在可以走到你那裡去嗎?」

  刀光還流連在她臉上。

  「你不妨大聲打個呵欠再過來。」

  好主意,可以藉此擾亂對方的判斷力。可惜她太過努力故作鎮定,把好好的呵欠打得活像在呻吟,撩人至極。

  一閃回屋裡內側,她就直奔房門。「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

  「不送。」那人倒也大方。

  快走快走,省得樓下的追捕者沖上來一間間找人。

  靈巧雙腳咚咚咚地急急往樓下逃竄,不一會兒又蹬蹬蹬地往樓上沖,一路沖進她原先逃離的幽暗客房。她驚恐地背靠在被她掛上的門板前,氣喘吁吁地假作優閒自在。

  「我剛剛......下樓才想到一件事。」

  「喔?」

  「我們還沒『開始』呢。」

  「但你今天顯然不方便。有人在追捕你,不是嗎?」

  「因為我喜歡刺激嘛。」怎麼樣,夠嗲吧。

  「我以為你還像以前一樣,喜歡平淡。」

  糟糕。「哎,人總是會隨著時光改變的。」實在無奈啊。

  「我喜歡你的改變。」

  她還正疑惑著這低語怎麼聽來好近,就被他用不明物體堵住小口,整個小身子被夾在一座莫名出現的磚牆與門板間。

  要死了,她快被擠扁啦!

  她正想破口大罵,就被熾熱的奇異感觸攻入唇內,強勁吮噬著,另有陌生的雙唇同時摩弄她的小嘴。若非陽剛而醉人的男性吐息在她鼻前流轉,她還搞不懂這人到底在干什麼。

  啊!下流!他的手居然在亂摸。

  寶祿嗚哩嗚嚕地在他唇中忿忿譴責,拚命扭動身軀以示強烈抗議,推得背後門板吱卡響。

  漸漸地,他唇舌間的魔力竄上她的腦門,開始迷眩發昏。原本就已不太順暢的呼吸,經此折騰,更是奄奄一息。她沒有足夠的經驗判斷此刻的雙腿發軟,是因為玉體違和,還是因為中午沒吃飽飯。

  暈眩之際,她的意識有某部分變得格外清晰。這個人的衣服有上等薰香的氣息,包裹著龐大身軀的布料十分講究,使得粗獷的硬累肌理增添濃郁貴氣。

  呃?她為什麼會覺得他的衣料很好?

  寶祿在他唇中一頓,才發覺有比她雙手不自覺棲在他頸窩更嚴重的事發生--她上身的衣物被推到腋下來,連肚兜都給他卸走,方便柔膩的嬌軀貼在他胸懷裡。

  這簡直......大逆不道!

  寶祿羞憤交加,卯起來拳打腳踢,逗得那人不亦樂乎,直接狠咬他口中的紅唇一記,嚇嚇頑劣的青澀嬌娃。

  野蠻的家伙!又不是畜生,怎麼可以亂咬人?!

  她使勁全力,推拒著厚實健壯的肩臂,決定痛聲斥責他的寡廉鮮恥、胡作非為、亂七八糟,卻在抬眼瞄向他長指隱約比往的方向時,大抽一口冷氣--

  那名追捕者的持刀身影正映在門板上。

  他就在外面,和她只隔一扇門!

  客棧廊外煙火幽明,照得那人更加鬼影幢幢。他為什麼不動?他發現這間房裡有什麼不對勁?還是在她剛才由樓下逃回樓上時瞥見了她躲藏的方向?

  他打算踹門闖入?還是准備直接一刀桶進門板?

  「你干什麼?!」寶祿霍然尖聲大叫,隨即驚恐地雙手覆口。

  她毀了!她居然叫出聲來。

  「怕什麼,就叫給他聽吧。」男子的雙唇貼在嬌艷臉蛋上笑吟,右手持續捧著渾圓豐滿的玉乳,以拇指在頂峰邪氣搓揉。

  這人好浪,一點規矩也沒有!寶祿惱得兩眼發潮,直想拉下堆在雙乳上的衣衫,卻卡在他大手的玩弄阻隔上。

  「把你的蹄膀給我拿走!」她輕聲怒喝。

  「你要走?」

  她差點把「對」字猛力吐出口。「我要你停手!」

  「然後放你在這裡繼續借躲?」他也還以輕聲。

  「沒錯!」

  「哪有人會做這種賠本生意。」他在她唇上邊笑邊啄。

  寶祿狠然咧齒咬去,他則更早一步地用力擰捏她的乳頭,痛得她抽聲哀叫,嬌嫩的嗓音風情無限。

  「你知道對門外那人最佳的報復是什麼嗎?」他興味盎然地和善建議。「就是痛痛快快地呻吟給他聽。讓他聞得到,卻吃不著。」

  她聽不懂,一腦子沸騰的豆腐只想要剁爛他還在游玩的毛手。

  「要不要我請他進來參觀?」

  「你--」不行,他可能敢,然後很高興地放人進來,看她被宰。「我不喜歡給人參觀。」

  「啊。」好可惜。

  「你可不可以--」

  「雅希禪。」

  門外陰冷的低嗓凍結了寶祿。門外那人......居然開口了,而且好像......

  「干嘛?」

  寶祿呆愣聽著這貼在她唇上的慵懶回應。

  她的惡夢頓時成真。門裡的這人,和門外的追捕者相識!

  「那是我的獵物。」門外的地獄呢喃幽幽傳來。

  「這是我的地盤。」呵。

  「把人交來。」

  「再說吧。」

  寶祿幾乎可以聽見門外人蜷緊刀柄的骨節聲,怔得口水都咽不下。

  後有虎,前有狼,她該怎麼辦?

  「咱們別理他。他向來就不識時務,專門擾人清夢。」他輕忽地安撫著,咬著她發涼的紅唇玩。

  猛然一記暴怒的槌擊,震得寶祿由門板跳往那人胸懷,緊緊勾抱著他好心低俯的頸項,魂飛魄散地瞪著差點被刀柄槌破的門板。

  「看,那家伙很惡劣吧。」他歹毒地故意在她耳畔說給門外人聽。

  「他的確......滿惡劣的。」可門裡的這人似乎比門外的還惡劣。「你的手能不能別再碰我了?」

  「你的乳頭好嫩。」

  不只門板上立刻槌來另一記怒響,寶祿的拳頭也幾乎敲上他腦袋。

  「不准你這樣碰我!」

  他卻刻意嘖嘖有聲地嘗著豐碩的酥胸,不時陶醉地悶聲歎吟,贊賞著那份絕倫的嬌膩觸感。

  寶祿被極度羞恥給沖昏頭,渾身癱軟地被他壓貼回門板上,顫顫喘息。

  她完了。她連自己該吼的下一句是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他極其高超地以唇齒挑逗她的嬌嫩,讓她的易感在他的齒間漸漸變化,傲然繃挺,展現另一番誘人媚態。

  「瞧你。這是什麼德行,嗯?」他不懷好意地擠捏著情欲飽滿的雪乳,鄙視堅挺的蓓蕾,對它們喃喃譴責。「你擺這模樣做什麼?是在求我嗎?誘惑我?」

  他以中指不住彈打著脆弱的乳峰,陌生的強烈刺激令寶祿哀吟出聲,腦袋發昏。

  她想叫他住手,想逃離這種粗俗的舉止,身體卻有著莫名的堅持,期待他這些不可思議的一言一行。

  「真是惡劣。」他胡亂揉著兩團豐艷,任乳頭在指間哀憐地來回滾動。「愈是教訓你,你竟然愈妖冶。」

  寶祿突然驚恐地回神,發覺下身之所以感到格外涼快,是因為層層裙褲全已癱軟在地上。

  「我的--」

  「非常漂亮的腿。」他不禁深深贊賞,來回撫摩。「有人說過你長得實在太細皮嫩肉了嗎?」

  「誰會那麼無聊!把你的手--」

  「放進去?」

  寶祿驚聲大叫。

  「沒見過像你這麼猴急的野娃。」他無奈地一面感歎,一面以中指在她之中哄誘甜蜜,浸潤他在外狩獵的拇指。「你啊......真是沒救了。」

  她再同意不過。她覺得自己已融為化在門板上的一團麥芽糖,真想乾脆向門外的那人求援。門裡的這人,比門外的可怕太多。

  「你這是干什麼?」他不滿地審訊她最女性的花蕊,以拇指疾速地來回撥弄那份無助。「壞丫頭,你是故意嫩得要我嘗一口嗎?」

  他傾身下跪時,她還沒意識到他的企圖。等他張口吮噬時,她叫都叫不出來了,只能驚魂抽息。

  他刻意發出潤澤的吮嘗聲響,贊不絕口地呢喃著下流話,彷佛她的每個部位都是獨立的生命體,分別與他親暱對談。

  她顫顫哆嗦,控制不了怪異的嬌嫩呻吟。她暈眩地聽見門板外有強制隱忍的沉重吐息,像暴怒前的猛獸。巨大的剪影映在她背靠的門板上,有如她正癱靠在那名追捕者懷裡。可是此刻真正追捕她的,反是身前一片漆黑中的詭異存在。

  從來沒有人這樣碰過她,她也從不知自己的身體會這樣......

  「喂,你要去哪裡?」

  寶祿雙腿間的男人好笑地拉穩差點癱滑到地上去的嬌軀。氤氳的情欲將她薰陶得一臉飛紅,雙眸迷蒙。才被他徹底品味過的紅唇更是潤燦動人,半開半閉地,無辜得令人想狠狠折騰。

  「小壞蛋,又在使壞了,嗯?!」他沒轍地啞笑著,難得經歷到自己也洶湧亢奮的處境。他挑逗人,但可不受人挑逗。「你把腳張開,跨到我肩上來好了。」

  「雅希禪!」

  門外的冷靜終於崩潰,吼得連昏死的寶祿都給嚇醒。

  「叫魂哪。」他沉醉地在她分置於他肩上的腿間深深吐息。「你好香。看,多可愛,它還在拚命賣弄自己的孤單。」

  他疾速撥震著她完全開敞的細嫩,害她可憐兮兮地哀叫,展示一切任他予取予求。

  「雅希禪,放她出來!」

  「有本事你盡管進來抓人吧,我保證讓她雙腿大張地歡迎你,給你好看。」呵。

  這話可嚇壞了寶祿。

  「不......你不可以。」

  「這不是我的問題,而是他的問題。」他悠然以長指在她之中畫起圈子。

  寶祿弓身高吟,抽搐地靠在門上戰栗,覺得自己快爆炸,又可能在爆炸前先著火燒焦。

  「把人放出來!!」

  門外人愈是咆哮,門內的他愈是激狂挑逗,讓寶祿難以自持,放聲泣吟,刺激著男人的熊熊亢奮。

  突然間,她睜大雙眼,有如快逼近某種極限。他手指放浪的翻攪、彼此灼烈的氣焰、狂亂的搏動,全都緊緊地壓在她心口,充塞得幾乎爆裂。

  好奇怪的感覺。她是怎麼了?

  她詫異地發覺自己的身子竟如蛇般,隨著他的挑弄狂野起伏,可恥地急切迎接他的手指。她的喉頭彷佛也有問題,發出奇怪的妖媚嬌吟。

  她身前的男人好像不甚滿意,乾脆傾頭往展在他面前的女性陰柔再次深吮,使得寶祿如遭電殛,痛苦地抽搐叫嚷,纖纖十指揪在他肩上,急急戰栗。

  猛然的爆炸將她眼前閃為整片星花,雙耳嗡嗡作響,腦筋空白,呼吸混亂。

  她感覺到自己依然瘋狂的心跳,以及仍熾烈的體溫。她好像在飄,可她明明就還架在那人身上。她知道他已停下一切動靜,她體內卻餘波蕩漾,連綿不散。

  沉寂良久。

  「我......我失身了?」

  連她也為自己的怪問題愕然。

  那人終於放下虛軟的嬌娃,輕輕笑擁著。「放心吧,你仍完好如初。」

  她聽不懂,他也明白她不懂,卻只是笑。

  如果她仍是處子,那他剛才對她做的那些是什麼?

  「沒人告訪過你嗎?」他以戴著奇異指環的食指撫摩她的臉蛋。

  或許家中女眷們平日曾在私下聊過,但她總是事不關己地跑出去搗蛋,覺得外頭的世界比裡頭好玩。

  原來,這就是大人們耽溺的事情?

  她傻傻地被帶回黑暗中,坐在軟墊上任由他為她重新著好衣衫。只不過,他的手腳很不規矩,替她拉好上衣時不忘順勢擦過她的乳頭,引起一陣彈動,害她縮起雙肩低喘。

  「還是很敏感,嗯?」他好玩地笑著。

  「你是干嘛的?」行為好下流。

  「你是位格格吧。」

  寶祿嚇得不敢吐息,渾身僵硬。他......是怎麼知道的?

  「你最多不會超過十六歲。」撩人的大掌盡情享受著少女的觸感。

  怎麼這麼准?難不成她的身體跟樹一樣有年輪?

  「你不是原本和我約好的人。」

  「我也沒說我是。」

  「只是順道蒙混過去?」

  呃啊......

  「你啊,闖大禍羅。」

  對了!她赫然恐慌地轉望門板!卻沒有人影映在上頭。那個原本在外面等著逮她的追捕者呢?

  「我說的大禍不是他。」

  「你認識剛才在門外的人!」她斬釘截鐵地斥責。「他是誰,你又是誰?」

  「你說說看,我是誰。」

  她駭然抽息,兩手撐在身側,動都不敢動。他竟在替她套回綢褲之前,再次將食指貼往她分張的禁地。

  他的食指上戴著某種玉石,雕工極為繁復,她可由自己柔嫩的花瓣上感覺出來。他不斷以那指環揉弄著她脆弱的易感,以少女的甜蜜滋潤玉石的冰涼。

  「察覺出這是什麼了嗎?」

  她無助地怯怯發顫,很想叫他別這樣做,但她的哆嗦總會先一步粉碎她的理智。

  「你若可以睜開眼,就會看見這有多美。」

  她才不要。他會叫她看的,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啊,它似乎找到主人了。」

  什、什麼?寶祿艱困地在他的捻弄下保持清醒,可所有的意識全都往他的指尖集中,隨著指上戒面的雕紋擺蕩。

  她又漸漸渙散了......

  「別厥過去啊。」調皮的小東西。「快說說這是什麼!」

  「戒......戒......」

  「我問的是戒面上的模樣。」

  她不知道,但是......

  先前才略略平復的漣漪再度蕩漾,這回她不像剛才那般陌生而恐慌。對於這種奇怪的感受,她既是好奇,又是期待,像個拿到新玩具的小孩。可是,這樣好像是不應該的。

  濃郁的夜色為她的微弱顧忌籠上重重輕幔,思緒變得朦朦朧朧,感官卻異常清晰,敏銳地呼應著他每一項微妙的測探。

  恍惚間,她墜入奇異的幻境。

  她從來沒有這樣認識自已過。她不知道,原來她是那麼地嫵媚而滑膩,從不曉得自己的曲線十分婀娜嬌腴,也不曾知道自己細嫩的甜嗓具有致命的魔力。

  在不知名的異域,在幽微的神秘夜裡,她舒懶地伸展著自己,長長地、滿足地,吁了又軟又甜的一口氣。她感覺到自己渾身一絲不掛,無拘無束,嬌慵地枕在一重又一重漫天漫地的遼闊花瓣裡。

  什麼花可以有那麼多重?什麼花可以綻放得那麼妖麗?什麼花可以散發那麼傲慢的貴氣?

  「終於找到你了。」

  誰?

  她赤裸地展著勾魂攝魄的媚態,仰臥在濃艷的重瓣間,神情極其天真可愛,晶燦雙瞳似醉似醒,兼以甜得揪人心扉的無邪笑靨,調皮而暈陶地稚氣再問--

  誰?

  「是我。」

  啊,原來是他呀。嘻!

  「真是拿你沒辦法。」

  寵溺的醇吟伴隨厚實的大掌,滑上雪膩的嬌軀,逗得她咯哧笑不停,扭捏變換著各樣撩人身姿,像個小嬰孩,卻又妖艷而性感。

  「小壞蛋。」

  誰呀,為什麼一下子就摸清她這小壞蛋的底細?

  「還敢調皮。」

  她樂不可支地滾入花瓣重重的更深處,陷入柔軟的覆掩中,憩息於芬芳的粉蕊端頂,沾了一身醉人香氣。

  「你真是不乘。」

  一聲無奈的歎息,隨著連哄帶騙的笑語,輕輕將她搖醒。可她只賴皮地咕噥兩聲,半笑半睡地繼續沉溺。

  她感到自己不光是棲在巨大且不可思議的花朵裡,她自己也像花一樣,一重又一重地不斷綻放,愈來愈美麗,朝星空伸展純真的身姿,終而亭亭玉立,艷光四射。

  「不可以。」

  什麼不可以。

  「在我來之前,不可以。」

  那你什麼時候來?

  「我來的時候,不需任何言語,你就是會明白。」

  好吧。

  他忍俊不住,再次撫揉她細嫩的臉蛋。「這麼乾脆,真是太可愛了。」

  喔?

  「簡直可愛得一塌胡塗。」

  好奇怪的說法。可是,她喜歡。

  「你就是愛要賴,非要人寵不可。」

  她又被懲戒的大掌搔得咯咯笑,而後,酣倦地蜷在綠葉的捧托上,安穩入眠。

  她歇息的幛簾為低垂的黑夜,銀鉤為月,輕攏著神秘的眷戀。一株嬌麗,靜靜展枝於星夜;兩處陷阱,虎視眈耽地對決,開始狩獵紅顏。

TOP

第二章

  怪,真是怪。

  寶祿皺眉瞪眼,大惑不解地直直闖入拜把姊妹的府邸。

  「禧恩,我碰到好奇怪的事喔!」

  花廳裡的女孩們給這沒好氣的咆哮嚇到,紛紛回眼。這一回眼,怪事就又發生了--大家對於再熟悉不過的寶祿,投以極度陌生的呆視。

  討厭,居然連詩社的朋友們也不對勁了。

  「你......寶祿嗎?」

  「不是我還是誰?」

  「寶祿?」其他女孩忍不住大叫。

  「你們干嘛了?為什麼跟這幾天碰到我的人一樣,全把我看成有三頭六臂似的?」害她惴惴不安得要命,進而積為一肚子不解的怨氣。

  「你真是寶祿?」

  她快氣炸紅嘟嘟的小臉。「我是假的啦!真的早被我吃到肚裡去,現在止躲在我腸子裡,滿意了嗎?」

  「寶祿,你是吃錯什麼藥了?」席間圓滾可愛的少女狐疑地向她逼近。

  「我......」她看起來像吃錯藥嗎?像吃了瀉藥,還是吃了砒霜?「禧恩,我有很......很奇怪嗎?」

  「怪到極點了。」小胖手毫不客氣地往寶祿臉上捏去。

  「干嘛呀!」痛得寶祿直跳腳。

  「咦?沒有啊。」禧恩看看自己的手,瞪回對方被她捏紅的臉。「你沒搽粉嘛。」

  「我又沒要上花轎,干嘛搽粉?」

  「可你今天看起來好艷。」

  寶祿登時慘白,滿頭冷汗。「很、很、很艷?」是不是像台上唱大戲的旦角那樣,一臉花團錦簇的顏色,可遠觀而不宜近看焉?

  「真的好奇怪喔。」其他女孩也湊近審視,圍住愈發渺小的淒涼娃兒。

  「你們也......這麼覺得嗎?」她還以為是大家奇怪,沒想到有問題的是自己。

  「做什麼一副要死不活的德行?」禧恩叉腰豪邁一哼。「你不是一直很討厭人家把你當小丫頭看嗎?現在終於有點女人味了,還不快去買鞭炮來慶賀一下?」

  寶祿雙眼大亮。「喔?我比較有女人味了?」

  「沒錯。」禧恩不懷好意地咧著笑齒。「而且是壞壞的女人味。」

  果然,這話立即又刷白寶祿的臉色,恢復青天霹靂的悲慘模樣。

  她哪裡壞了?她還是和以往一樣,乖乖地四處調皮搗蛋、惹是生非。但沒有作奸犯科,也沒有傷天害理,為什麼會突然變得一副壞女人樣?

  「這大概就是你平日干盡壞事的報應吧。」禧恩很夠朋友地擺出節哀順變的神情,拍拍寶祿的肩頭,以示鼓勵。「好了,快說說你碰到什麼奇怪的事吧。」

  她整了整神色,把自己的情緒丟一旁去。「我六嬸失蹤了。」

  「失蹤?」

  「我前些天才被她邀去逛街,然後呃......不小心和她走散,不巧我又惹上一些麻煩。後來我是平安回到家了,六嬸卻沒回來。一直到現在,都還下落不明。」

  「跟官府報案沒?」女孩們急問。

  「這......」寶祿為難地瞄向禧恩。

  禧恩的大哥正是坐鎮京中府衙的大頭頭,京裡出的事沒一件他不知道的。可是,禧恩的回應卻是冷淡的搖頭。

  「你大哥還沒經手這案子嗎?」

  「非也,而是你該糟了。」

  「我?」

  「寶祿,幸好你來得巧。否則我大哥此刻若在府裡,一定會歡天喜地地馬上押你入大牢。」

  「我干嘛了?」她喊冤。

  「因為你的嫌疑最大。」禧恩擺出精明無比的寶相。

  「我的嫌疑?」她唱得一聲比一聲還高亢。

  「你很有可能正是謀害你六嬸的凶手。」

  喀啦一聲,寶祿還以為是自己下巴掉到地上的聲響,結果只是女孩們在偷偷下注的釵飾落地聲。

  幾個女孩很夠義氣地招供。「我賭人不是你殺的。」

  「誰賭人是不是寶祿殺的啊!」另一掛的女孩們不爽地更正。「是賭她會不會被大哥逮進牢裡啦。」

  好哇,這些自稱至死不渝的好姊妹......

  「所以,寶祿,你自個兒要多小心了。」禧恩肅穆地頷首默哀。

  「我為什麼會有嫌疑?」她受不了地狂吠。「六嬸失蹤,我比誰都著急,因為她是跟我一道出去的,人卻走丟了。她遭遇不測我會有什麼好處?就算她和我平日不親,我也沒必要恨她到這地步!」

  「你呀,根本沒抓到重點。」禧恩萬分無奈地長歎,深深為自己過人的聰明才智感到孤單。

  「你又抓得到什麼重點?」若不是大家的腦袋都半斤八兩,哪會湊在一起瞎搞個詩社混吃混玩。

  「我大哥他當然知道你是無辜的,但他盼了多久,就等個名目好把你抓進牢裡扒皮抽筋,一報新仇舊恨,他哪會放棄這個天上掉下的大好機會?」

  「我......我又沒對他怎樣......」說得好心虛喔。

  「其實寶祿很無辜。」女孩們中還是有天良未泯的善心人士。「若不是寶祿點子多,花招百出,替我們想了好多捉弄大哥的巧計解悶,我才不會來參加詩社呢。」

  「對啊,而且她出的點子都能把大哥整得雞飛狗跳,卻又抓不到把柄,拿我們沒轍。」

  「詩社裡若沒有寶祿的搞怪,就一點都不好玩了。」

  寶祿聽得心窩一熱,感動萬分。「你們......」

  「寶祿,謝謝你生前為我們帶來那麼多歡笑,我們會很懷念你的。」

  「你那滿坑滿谷的衣飾玩物,我們很樂意替你處理。你可以安心瞑目了。」

  「我、還、沒、死。」她陰冷地切齒低咒。

  「快了快了。」

  「禧恩她大哥不會手下留情的,我們要告別也只能趁現在。」

  「我謝謝你們了!」這群死沒良心的拜把們。「禧恩,借一步說話。」

  「找我關說是沒用的啦。」她無力地任寶祿將她拉往屋外。「我大哥他還巴不得把我一起拖到牢裡宰掉,剁成碎肉包水餃」

  「禧恩,你最近有敬謹親王府四貝勒的消息嗎?」

  她給寶祿緊張兮兮的耳語愣住,呆峙在寒風颼颼的石亭裡。

  「干嘛,你聽到了什麼嗎?」

  寶祿暗驚,強自鎮定。「我只是......想問一下你最近追他追得如何啦。」

  「老樣子。」她頹敗地扁嘴聳肩。「京裡每個人都知道我還是對他不死心,拿我追他的事當好戲看。我不在乎,我反而覺得這樣更好。」

  「好?」禧恩都不覺得很受傷嗎?

  「你真是的,平日一大堆鬼主意,怎麼在感情的事上反倒愣頭愣腦?」小肥手戳了寶祿腦袋一記。「雖然大家都在看我倒追男人的笑話,可是四貝勒他本人卻從沒拿這事笑過我。」

  「他也沒有給過你任何回應啊。」

  「沒錯,他沒有回應,卻也沒有拒絕。所以,我還有希望。」

  禧恩也太神勇了吧......

  「除非他娶了別人或坦白直言他討厭我,這樣追著他不放,我是絕不會罷手的。」

  看著禧思紅嘟嘟的振奮小臉,寶祿好生羨慕。能這樣癡癡愛慕著一個人,真好。什麼時候她的人生中也會出現這樣的對象呢?

  不過......寶祿眼神一沉。四貝勒在西域失蹤的秘密,還是先別給禧恩知道得好。

  「你跟你的瑪沁貝勒又怎麼啦?」禧恩嘿嘿笑。

  「我跟他會怎麼了?」就等著雙方家長去安排嫁娶事宜而已。「很浪漫啊。」

  「浪漫二字用在你身上就變成浪費了。」哎,沒力。「把那麼英俊冷酷的貴公子配給你,真是暴珍天物。」

  「喂!」想被揍啊?

  「本來就是。好歹人家也是鼎鼎有名的玉面宰相,保和殿大學士,才貌兼備。你咧,除了一天到晚把人整得雞飛狗跳,還會有什麼作為?」

  「瑪沁吸引人嗎?」

  若不是寶祿一臉誠懇,怯怯迷惑,禧恩真會誤以為她又在耍白癡。「問你啊。難道你不覺得自己的未婚夫吸引人?」

  好問題。寶祿認真地擰眉思忖。瑪沁的外貌無可挑剔,家世無懈可擊,個性沉穩內斂,有著二十四歲男子少有的冷峻與卓越成就。這麼完美的對象,實在沒什麼好抱怨。而且,幾次照面的感覺都挺不錯,他也滿縱容她的,對於她的調皮搗蛋,都視而不見。

  可是,她喜歡他嗎?嗯......

  真是無聊。成親就成親,跟喜不喜歡有什麼關系?

  「我說寶祿,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會開竅?」

  「應該說,還沒哪個男人能厲害到讓我開竅吧。」嘿嘿。

  「小心。」禧恩甩甩小胖指。「這話要是給瑪沁貝勒知道了,你鐵定沒命。」

  「為什麼?」

  「因為他非常迷戀你。」

  是嗎?看不出來。

  她們嘰嘰喳喳漫天漫地胡串了一下午,等到舌根嚼酸了,寶祿才想起來自己得回家吃飯。

  可一踏入家門,還沒吃到飯,就先大吃一驚。

  「官府的人曾上門來找我?」

  「還不都是為了你把六嬸搞丟的事!」火爆的四叔氣繃繃地甩著食指。「官府找她這麼多天不見下落,懷疑她早遭遇不測!」

  「你啊......」比較疼她的長輩們也無奈至極。「這下可有個大教訓了。」

  事情這麼嚴重?還是大家在聯手嚇她?

  「六嬸她只是失蹤,為什麼會變成可能遭遇不測?」

  「因為你們倆出游的地點,當天有過激烈打斗,傷亡不輕。」

  打斗!寶祿聞言變色,不敢作聲。

  「寶祿,如果有事,就要坦白請,大家也好幫你解圍啊。」平日最好講話的三哥這淡淡一說,她馬上敗陣,可憐兮兮地奔到他身邊去。

  「三哥!二哥幫我!」她巴著三哥健壯的手臂嬌聲哀求,施展她的看家本領。

  「幫你什麼?」

  「我知道我闖禍了,我也知道自己調皮過頭了,只是沒想到事情會鬧那麼大。萬一我真給官差抓到衙門去,我一定會丟盡家人的臉。我不要這樣,你幫我嘛。」

  「還敢撤賴!」脾氣不好的長輩憤然發飆。「你根本沒在好好反省!」

  「三哥講情哪。我真的知道錯了,下次不敢了啦。」甜甜的嬌啼,教再生氣的人聽了都耳根舒服。

  「你上回也是這麼說。」三哥悠悠笑著,不把她的哀求當回事。

  「那這回呢?」

  「不管用了。」

  「求你也不行?」

  「你哪時真心求過我?都是大家在求你別再作孽。」

  「你們都不管我死活羅?!」她不悅地噘嘴大嚷,甩掉她死纏活纏的健臂。

  「你啊,這陣子就乖乖待在家吧。等風平浪靜了,再做打算吧。」席間貴氣老婦邊啜茶邊感歎。

  「什麼叫再做打算?你們根本是想乘機把我嫁掉!」她這回的淚勢可貨真價實了。「你們都看我不順眼,統統討厭我!我不要你們幫忙了!」

  吼完,她便一副遭到天大委屈似地哭嚷著奔回房裡,幾個心軟的長輩喚都來不及喚,心硬的則罵聲連連。

  這個頑皮寶貝,真是被寵過頭了。

  討厭、討厭,她才不要被禁足!她又沒故意去惹麻煩,是麻煩自己掉到她頭上來,她為什麼要為這種霉運受罰?!

  她一回房,就抓著軟枕沒好氣地朝榻上連連猛打,打到氣喘吁吁的,再不甘心地將它緊緊抱入懷中,滾躺到床榻裡,咬著枕邊穗子自艾自憐。

  「怎麼鞋也不脫就倒到床上去了?」低沉的笑吟悠悠流洩至房內。

  「三哥!」她翻身起來忿忿指控。「你剛才為什麼不幫我?」

  「幫忙幫得太容易,心意會被人看得愈來愈便宜。」

  「可我從沒把你看得很便宜啊。」她冤枉地哇哇叫。「我一直都當我們是同一掛的,才會求你。不然你以為我會跑去求二哥替我講情嗎?」

  「喔,敢情你是看得起我才肯找我幫忙了?」他環胸倚床,懶懶挑眉。

  「三哥--」她卯足全力嬌嚷得又甜又綿長,小手扯著他的袖管搖啊搖。「你幫我啦,好不好嘛?」

  看她使勁兒賣弄的可憐相,他也好笑。這小麼女,非常會要她所向無敵的卑鄙手段,拿俏生生的小模樣勒索他人同情。讓幫她的人無奈,不幫她的則內疚得寢食難安。

  「幫你可以,但我有條件。」

  「啊?」該不會要她招供到底在外頭闖了什麼禍吧?

  「我對你的小秘密沒興趣。」看她那副過分無辜的德行就知道她別有爛帳。「我是要你替我掩護行跡。」

  「行。」

  「別答應得那麼乾脆,我這回可不是溜到姑娘房裡逍遙幾天而已。」

  「那你打算溜出府多久?」

  「至少一、兩個月。」

  她認真地轉了半晌晶亮大眼,掂量情勢。「可以。」

  這兩只狼狽為奸慣了,從小裡應外合,相互掩護狐狸尾巴,一邊在長輩面前裝乖,一邊在人後搗蛋。寶祿天真,只是純粹調皮,長她一輪的三哥則否,很多事都神神秘秘。不過呢,他很少管她閒事,她也就不多蹚他的混水啦。

  禮尚往來嘛。

  她才被長輩嚴厲禁足不到一天,隔日就開開心心地被三哥帶出府散心去也,並且成功地讓先前狠狠罵她的伯叔們,反被太爺姑婆們重重訓一頓。

  她是怎麼辦到的呢?很簡單,剝顆洋蔥就行了。

  「你想在哪兒先下車?」三哥在疾駛的馬車中間,問道。「回頭我們就在哪兒集合。」

  「我今天不自個兒晃蕩了,我跟你一起走。」她難受地擦著被洋蔥刺激過頭的汪汪淚眼。

  「是嗎?」嗯......

  看來三哥不太方便帶她同行,可她最近更不敢一人在外獨行。

  「放心,我不會胡來,也絕不偷聽你的機密。」她已經被「偷聽」二字害得夠慘了。

  抵達馬車停歇之處時,寶祿一看大門就皺眉暗嚎。

  「怎麼啦?」三哥一邊入府一邊邪笑。

  「早知道你要來這裡,我就不跟你出門了。」

  「干嘛,我這裡有什麼不好的?」大廳門前正要離去的高眺少女冷冷一瞪。

  「佑芳格格吉祥。」寶祿要死不活地隨便行個禮,使勁兒惡了對方一記。她舌頭吐得正長時,猝然被廳裡的隱約人影懾到。

  誰?

  她看不清對方,卻敏銳地被某種說不出的魅力怔住。她明明分辨不出對方輪廓,卻強烈地感受到莫名的震撼,彷佛本能性地明了對方是極其俊美的男人,充滿陽剛氣息的男人,官能的、肉欲的、粗獷而火熱的男人。再者,三哥已是她見過的男人中最高大魁梧的,而他的體格非但與三哥不相上下,還很刻意地展現他健壯的胴體,用上好的柔軟衣料包覆住結實身軀,明為遮掩,實則更加突顯。光是那副隆起的胸肌,看了就教人口乾舌燥。

  「你來得真早。」三哥對那人寒暄著。

  「頭頭有令,不准遲到。」他苦笑。

  若他的存在感是懾人的,那他的醇嗓就是致命的。

  寶祿癡癡愣愣,傻在原地,專注聆賞這悅耳至極的字字句句。好奇怪,他說話好輕好柔,像枕畔呢噥,卻可以清清楚楚地傳到人耳裡。他的每個字似乎說得毫不費勁兒,懶懶的、淡淡的、悠悠的,卻如有力的鉤子,又辣又重地扎到人心坎裡。

  她好像......在哪兒也曾有過這種奇妙的感覺。

  「他們說不准遲到,你就不敢遲到?」三哥漫步廳內,邊笑邊聊。「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乖巧了?」

  「打從他們有意推舉我做新頭頭時。」

  「怪不得。看你最近低調行事的模樣,就知道一定又有人在動你腦筋,打算再度拱你出頭。」

  「真不知我是招誰惹誰了。」

  「您還真是謙虛啊。」三哥驀然發覺寶祿的不對勁,止步回眸。「怎麼了?」

  「呃......啊?」

  「做什麼站在廳外不進來?」

  「我、我......我待在外頭就好了,你們去談你們的正事吧。」嗚,她笑得實在有夠假。

  三哥挑眉。「突然痛改前非,泱定做乖小孩了?」

  「對、對啊。」

  「是不是你在背地裡另外闖了什麼禍?」

  「沒有啊。」

  「說得太溜,你肯定有。」

  三哥這笑語當場捅了她一刀。沒關系,回家後再找他麻煩,讓他死得很難看,可現下她非回避不可。那個男人......不知為何,讓她感到非常不自在。

  「別想跑,進來。」三哥勾勾手指吟道。

  「我不......」

  「讓寶祿格格先避開一會兒比較好。」廳裡的那人緩緩自暗處步往門外,最先顯亮的是他完美的下顎與性感笑靨。「因為禧恩她大哥待會也會到場,給他瞧見了寶祿格格,不太好。」

  「怎麼著?」

  「還不是為你六嬸失蹤的事。」

  三哥輕噱。「你當他真會因此逮捕寶祿?」

  「他會,因為事關人命。」

  寶祿頓時被釘在原地,不是因為他的話,不是因為他的人,而是因為......

  他的戒指!

  他優雅的笑容霎時閃過一抹狡獪,使得絕俊英武的神采充滿殺傷力。邪氣得教人戰兢,又魅惑得令人癡迷。

  是他!她不小心竊聽到太子黨人密謀的逃亡之夜,收容她暫躲的人就是他!

  她認得那只奇特的戒指,足足有他一段指節那麼長的玉石戒指。戒面雕鏤著繁復花瓣,一重又一重,濃艷無比。透過玉石天然變幻的色澤,精巧的雕工呈現出瓣瓣不同的華麗層次,深中有淺,淺中有艷,艷中有清,清中又透出另一層濃郁。

  一大朵精細的紅玉牡丹,柔順地纏繞在他的指節。

  不會吧?寶祿幾乎渾身寒顫。搞不好這種戒指滿街都在賣,便宜得根......

  「六嬸的失蹤怎會事關人命?」三哥微蹙眉心。「雅希禪,你哪來的消息?」

  「衙門的內線,因為他們找到你六嬸遭人謀害的證據了。」

  雅希禪--這三字毀了她逃避現實的荒謬推論。他就是那夜收容她借躲的神秘男子。不知是巧合或詭詐的預先謀畫,這個占了她胴體便宜的壞胚子竟與三哥是熟識。

  她完蛋了,雅希禪若抖出那夜的事,連三哥都不會饒過她的。

  寶祿緊張兮兮地慢慢調起雙眼偷瞄他。可他沒什麼特別反應,笑容客套,溫文而疏離,保持著和善的陌生距離。

  難道說......他認不出她來?

  對呀。那夜天色那麼黑,她連他長什麼樣都認不出來,他當然也看不清她是啥德行嘛。

  !老天保佑,小人萬歲!古有明訓,禍害遺千年,她哪會這麼容易就英年早逝。既然雅希禪認不出她來,她還有什麼好怕的,哈哈!

  「寶祿,六嬸被人謀害有這麼值得高興嗎?」

  三哥這話凝住了她騰在空中手舞足蹈的優美勢子。

  「六嬸被人謀害?」

  「而且很幸運地,你榮獲最大嫌犯的頭銜。」

  寶祿驚呆,雙眼小口撐得老大,半晌無語,背後卻似乎赫然爆出平日遭她捉弄之受害者的嗚炮狂賀,普天同慶,薄海歡騰。

  這是什麼爛笑話?

  先前詩社朋友這麼說時,她根本不當回事。家人這麼說時,她也不當回事。現在,竟然連個外人也這麼說......

  「我......謀害六嬸?」她的食指都快直直戳到喉嚨裡。

  「就算有人不這麼認為,但若看到你得知她遇害的這副歡喜德行,也不得不相信衙門的推斷了。」雅希禪不敢領教地苦笑。

  三哥沒轍,懶得攪和,癱坐到大椅內無力地擺擺手。「你趕快去避一避吧,省得禧恩她大哥到了,順道把你拎回他的大牢裡。」

  他們倆剛才到底在談什麼?她怎麼一句也聽不懂?

  「我沒事干嘛害六嬸?我害她有什麼好處?我甚至跟她沒什麼交情啊!」

  「這句話最好擱在心裡,以免加重你的嫌疑。」雅希禪比直了食指,壓在魅惑的笑唇前。

  「我會有什麼嫌疑?」輪得到他這外人多話!

  「寶祿。」三哥皺眉。

  「不要緊。」雅希禪莞爾,修養甚佳。「寶祿格格,你是否與瑪沁貝勒准備訂親了?」

  「你怎麼知道?」難不成他是職業蛔蟲,專門在人肚裡探隱私?!哼。

  「只是合過八字,還未下聘。」三哥已經不想浪費力氣去說她什麼。

  「這就對了。」

  「什麼對了錯了?」賣個什麼鳥不拉嘰的奧關子。

  「你搶了你六嬸心愛的男人。」

  寶祿先是怔住,而後皺起聞到怪味似的小臉。這人皮癢啊,非得逼人掄起拳頭扁他一頓嗎?

  「你真的不曉得?」雅希禪微蹙困擾的雙眉,很是無辜。「你六嬸當年本來該嫁給瑪沁貝勒,卻因為你家財大勢大,而被迫改為指配給你病弱的六叔,做沖喜新娘。」

  只是沒料到這一沖,竟在拜堂當夜把新郎給沖到鬼門關裡去了。

  「有這種事?」她愕然轉瞪三哥,他聳聳肩,沒啥大不了似的。

  她這才發覺,自己對身旁熟人的了解有多淺薄。

  六嬸十三歲時嫁給六叔,拜堂完就馬上守寡,這五年來始終一身縞素,白白糟蹋著青春。而今的她嚴格說來,仍是十八姑娘一朵花,配瑪沁貝勒剛剛好,比寶祿自個兒還合適......

  想到這兒,還真有點令人感傷。

  「六嬸和瑪沁貝勒既然有舊情......那就,那就成全他們的好事嘛,我才不會去壞人家的姻緣......」

  「你真是個好孩子,可外面的人不明白你的善良,都以為你是存心跟她搶情人。」雅希禪幽幽一歎。

  「什麼搶她情人!」這家伙一開口就討人厭。「你沒憑沒據的,少胡說八道!」

  「怎會沒憑沒據?憑據現在正扣在衙門裡,等著用來逮捕你呢。」

  笑什麼!「我又沒做虧心事,衙門憑什麼抓我?」

  「就憑你當天無故邀你六嬸出游,刻意帶她到危險的地方,將她丟在江湖分子廝殺打斗的現場,自個兒揚長回府,置她生死於不顧。這,就足以將你重重治罪了。」

  寶祿啞然,明知事情根本不是這樣,卻找不出這荒謬推論有何漏洞。

  不是她無故找六嬸出游,是六嬸反常地突然邀她同行。她沒有帶六嬸去危險的地方,是六嬸把她引到龍蛇雜處的區域。她也沒有丟下六嬸不管,而是她被六嬸丟下,只得跟著六嬸行蹤亂逛。

  「事情跟你的推論......差太多了。」差到令她渾身發寒。

  「你有憑據證實嗎?」

  她悄悄打了個冷顫。

  雅希禪長長地吐了口氣。「衙門裡卻有人證及物證,證實你的確有謀害你六嬸的企圖。」

  她不想聽,又極想知道。情勢應該不會對她......那麼不利吧?

  「人證是,你家的車夫。物證是,你當夜反披的斗篷。」

  那天載她回府的車夫?她的斗篷?「這算什麼證據?」

  「你刻意反披斗篷,偽裝一身雪白的模樣招惹江湖分子,好陷害你六嬸。」

  「我沒有!」

  「那你為何要冒充你六嬸長年守喪的白衣模樣?」

  「我是為了逃--」啊。

  若想證實她的無辜,豈不是得抖出她竊聽到太子黨人的機密嗎?

  「寶祿格格。」雅希禪柔聲鼓勵。「如果你有任何證據可表明你的清白,請告訴我。這樣,我和你三哥才知道該如何幫你洗刷嫌疑。」

  「我、我反披斗篷完全是為了掩人耳目,不是為了假扮我六嬸的一身縞素。因為,我當時被一個很奇怪的男子追緝,他--」

  一道猛雷閃進她腦中,將一切慌張劈為震愕。

  不能說!她絕對不能抖出她不小心偷聽到太子機密的事!

  「寶祿格格?」

  那名追擊她的男子,與雅希禪熟識。他倆是同一掛的!

  雅希禪極其誠懇地凝睇著,她卻還以戰戰兢兢的敵視,誓死不露一個字。

  「寶祿。」連三哥都察覺出別有隱情。「你若要人幫忙,就最好實話實說。」

  不行,她不能說,說了難保雅希禪不會招來他的同黨,殺她滅口,因為她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

  「你有什麼難言之隱,是嗎?」雅希禪幾乎放棄地一歎,又善體人意地輕柔建議。「好,那就放棄你不能說的證明。你再仔細想想,還有什麼可以證明你當時並沒有在刻意誘你六嬸涉險。」

  有,可是那項她更說不出口。

  好一段窒人的死寂過去,最後由雅希禪轉冷的低語打破僵局。

  「說不出的理由等於沒有理由。寶祿格格,你假扮你六嬸,故意招惹危險分子,害她因此遭遇不測的事,顯然是真的。」

  「我才沒那麼做!」

  「口說無憑。」

  「我有憑據!」

  「在哪裡?」

  她霎時紅透了臉,尷尬萬分地瞥了他手上的戒指兩眼,激憤的勇氣變得扭扭捏捏。

  她......總不能詛她那時正和他在幽暗的房裡,進行下流的游戲吧?幸好他認不出漆黑中的女子就是她,否則......

  難堪之餘,她不自覺地羞怯往上偷瞄雅希禪,猝然震顫。

  他在笑,而且是不懷好意的笑,刻意慵懶地愛撫那只戒指給她看,好像閒適的猛獸在逗著小獵物玩一般。那眼神,邪氣得可以。那笑容,曖昧得教人全身發燙。

  電光石火之際,她赫然明白那笑容的含意。

  他知道那夜誤闖入他客房的女子就是她!他正等著她親口招供。或者說,他正迂回狡猾地誘她自個兒說出來。

  他根本打從一開始就知道她是誰了!

  「啟稟諸位,其他的客人到了。」下人恭敬來報。

  客人之中,自然也包括了一直等著逮她入獄的禧恩她哥。

  她淒愴無比地僵呆在原地。

  為什麼......她又淪入了前後夾殺的慘況?這下誰還能救她?雅希禪咧著魔魅的笑齒,彷佛獅子張口迎著她說:歡迎光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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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她才不要被雅希禪一口吞入肚腹。可是......

  無路可走的小人兒扁起小嘴,皺眉瞪大了不甘示弱的水亮雙眼,就是不肯掉淚。

  遠處逼近的雜沓喧嘩聲,宛如送她出殯的鐃鈸響,愈聽愈教她恐慌。她才沒有陷害六嬸,絕對沒有!只不過,她完全拿不出證據--有也沒膽拿出來。

  怎麼辦?她的人生真要栽在這關卡上了?

  三哥深深一歎,揉著額角,眉頭蹙得老高。

  「雅希禪,你帶寶祿去避一避,我出去堵人。」他有氣沒力地起身,親自出馬,替小妖女擋駕。

  「三哥!」

  「別在這節骨眼撒嬌,我回家後自會找你算帳。」他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才不甩她的含淚感激。

  「寶祿格格,請。」

  她厭惡萬分地狠睇雅希禪。他倒享受,活像她是送了一記秋波,在跟他眉目傳情,心情好得不得了。

  「滾開!你擋著路,教我怎麼走?」

  「你打算怎麼走呢?直直沖出去與那些人正面撞上?」

  這倒是。「那、那你有什麼其他建議?」她努力抬高下巴,勉強睥睨。

  「我這不就在等著了嗎?」

  她狐疑地瞪視他一直伸向她的兩條鐵臂。這是在等著什麼?

  外頭人聲已經明顯逼近,雅希禪只得苦笑。

  「寶祿格格,請你將就一會兒了。」

  她還沒搞懂他在說啥,就被一雙鐵臂打橫抱起。下一瞬,整個人已由側窗飛騰至半空。他朝高聳的樹干輕蹬一腳,便藉力翻飛至屋頂上,輕盈俐落,無有聲息。

  寶祿也安安靜靜的。不是因為她很合作,而是嚇呆了。

  雅希禪帶著她騰躍數重屋頂,最後翩然飄落在人煙稀少的林間長廊,暫避風頭。

  放下懷中嬌軀時,瞥見她那副傻相,他忍不住輕噱。

  「醒醒啊,小睡娃,我還得趕回大廳裡呢。」

  他......他帶她,用飛的過來。這太......太不可思議了,人怎麼會飛呢?

  「你也未免被保護得太好了吧。」連這種場面都沒見過。

  這也算做是武功嗎?怎麼和哥哥們平日練的拳腳不同?還是,他身懷異能,會飛天遁地,跟鬼一樣?

  「寶祿?」

  她眨了眨呆眼。什麼東西,怎麼在她臉上揉來揉去的?

  疑惑的小手才正往臉上的怪異感掃去,就被另一股力量握住,倏地將她往前拉去,落入一堵壯碩的銅牆鐵臂中。

  這是干什麼?

  她正錯愕著,一只巨掌便霸道地箝起她的小臉,迎向放浪的吞噬。

  好惡心!他居然......在這種地方、這種時刻,對她做這種事!

  她頑強地以唇舌使勁驅趕口中的不速之客,還未退敵成功,環在她腰上的健臂就開始朝她腰際探索,搜尋她重重衣物的交會之處,好切入至她滑膩的肌膚。

  不要臉!寶祿慌得手忙腳亂,淚眼汪汪地無聲指控,卻在他大掌撫上她背肌的剎那,駭然向前挺起了身軀,使得雙乳更加緊密地揉入他胸膛。

  「別急。」他在她唇上沙啞勸阻。「姑娘家要矜持點,別這麼猴急。」

  他亂講,她哪有猴急!

  寶祿愈是想放聲痛斥,他的唇舌便愈是深入,宛如在呼應她的張口邀請,以極煽情的吮弄回報佳人的熱烈需索。

  她的意識幾乎被他汲盡,只剩一腦子爛糊。她努力保持清醒,小手卻急急顫抖,害怕墜落似地緊緊抓住他肩上襟袍,無言地呼救。

  她好像......又快掉到某種詭異的漩渦裡。一掉進去就完了,她自己既沒法子爬出來,雅希禪也不可能會拉她一把,只會幫她陷入更深,溺得她神魂顛倒才甘願。

  雅希禪以火辣的唇舌糾纏掩飾他的輕笑。他難得見著如此鮮活倔強的嬌貴丫頭,既是天真,又是狡猾;既是善良,又愛惹禍。

  他膩了性格單薄的女人,偶爾玩玩這類有趣的小東西也不錯。

  而且,她的天分......相當好。呵!

  寶祿暈頭轉向地癱仰在他臂彎裡,任他或輕或重地吻吮翻攪。她不行了......真的,她投降......

  她一面陶醉,一面對自己絕望。她這個敗類,居然拜倒在這無恥之徒的侵擾下,還覺得好舒服、不想叫他停手。這簡直天誅地滅,丟盡祖宗顏面!可是......

  對不起,再讓她墮落一下下就好,她待會兒馬上就改邪歸正。只要再一下下......

  「學得不錯,小家伙。」他正在她唇上贊賞,頒吻獎勵。「只是還太生嫩,跟不上我的速度。不過不要緊,太老練了反而容易膩。」

  她忽然醒過來,連眨數回,一臉莫名。「什麼嫩呀膩的?又不是在吃東西。」

  「我是在吃東西啊。」他寵溺地摩弄著她紅艷潤澤的小唇,贊歎著那份小巧豐嫩。「女人就像美食,各具滋味,誘人品嘗。不同的女人能提供不同的享受,吃膩了還可換換口味。」

  寶祿當場一巴掌甩過去,忿忿推開他放肆的摟抱,卻猝然腿軟,差點滑跌到地上。

  「小心。」

  「別碰我!」她才不屑他的援手。「你......無聊!無恥!無賴--」

  「好好,別再繼續了,否則遲早會罵到無種。」他可是很帶種的。

  「你還敢跟我打哈哈?!」

  「哈哈。」

  寶祿差點被他燦爛的笑容氣炸,雙眼噴火。她從沒見過這麼難纏的對手,愈是纏斗,他愈是優游。她無往不利的小性子、小手段,一碰上他就全都不管用。

  真是討人厭的家伙!

  「我警告你,別把我當愣頭愣腦的草包看,也少拿你對付其他女人的爛招在我身上施展,姑奶奶我不吃你這套!我家哥哥們跟女人交手的伎倆我看多了,你道行差遠得很。你對女人的看法也幼稚透頂,自以為嘗遍萬紫千紅,對女人評得頭頭是道,其實自己不過是個味覺白癡,連基本的禮貌都沒有,根本沒資格上桌,淨會耍嘴皮子,賣弄風騷!」

  「哇。」真了不起。「你好了解我,不愧為紅粉知己。」

  「紅粉知己個頭!」居然還敢得意。

  「那天回府後,還好嗎?」

  什麼還好?沒頭沒腦的。

  「身體啊。」他慵懶地倚在長廊的扶欄上,笑容可掬。「有沒有發覺自己的身體其實很有趣?」

  她渾身轟地燒紅,再度情不自禁地瞄向他手上的牡丹戒指。她實在很不想再憶及那晚發生的任何事,太難堪了。可她的身體卻有記憶,不時提醒她神秘的女性秘密。

  驀地,她驚覺到這話中的重點,怒氣卷土重來。

  「你剛剛在廳裡就認出我是那天夜裡借躲在你房裡的人!」

  「是啊。」

  「我既然當時和你在一起,你就該知道我那夜被追擊得多慘,根本沒空分身去設陷謀害我六嬸!」

  「沒錯。」

  「那你為什麼不挺身為我的清白作證?」

  「你要我怎麼說?」

  「就說我當時是--」

  「在我房裡跟我大搞男女游戲?」

  她閉緊雙眸,懊惱呻吟。

  「瞧,不是我不幫你,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讓我幫忙。」他展手聳肩,模樣極其無辜。

  「我不需要你的幫忙,也自有辦法證明我的清白。」她自牙縫間低狺每個字,嬌美的小臉蛋萬分猙獰。

  「那好,祝你早日洗刷冤情。」

  他欣然甩甩衣袖,瀟灑而去。

  他這樣就走了?可她還不曉得去哪兒找其他人證實她的清白呀。

  「雅希禪!你--」

  她這一急急追上來拉住他衣袖,立即發現自己又犯大錯。

  他的順勢回眸,悠哉萬分,得意非凡,擺明了就故意要釣她上前求他。

  真想叫他滾蛋,或一腳把他踹到吐魯番--等他幫完該幫的忙,她馬上就這麼做!

  「雅希禪,你別走,我不能沒有人幫我。」變瑛招數,嗲功上陣。

  他朝不及他肩頭高的小可憐淡淡苦笑。只能說,她太受老天眷顧了。嬌艷可人的甜相,無論或怒或笑,都能揪人心腸,不忍吐出任何會傷她脆弱芳心的字眼。加以她甜美稚嫩的細嗓,以及她在這方面的靈活善用,把小艷娃的纏綿本領發揮得淋漓盡致。

  「你要我怎麼幫你?」老狐狸對小狐狸溫柔一笑。

  哼,果然上鉤了,笨痞子。「你有沒有什麼辦法,既不用抖出我和你呃......在一起的事,又可以證明我當時根本無暇去陷害六嬸?」

  「有啊。」

  她雙眼大亮。「怎麼做?」

  「先談酬勞再說。」

  她傻眼。這人看來衣著光鮮,又風度翩翩,居然會一開口就談這麼俗氣的事。「好啊,你要多少?」

  「嗯......」他悠然盤算一會。「給你個折扣,我取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兩就好。」

  寶祿嚇得合不攏嘴,連口裡大牙都見光。

  「你......你有窮到這種地步嗎?」

  「還好。」他勾著興味盎然的嘴角。「人情特價,還滿意嗎?」

  太昂貴了。她雖然對錢財沒啥概念,卻很清楚這種價碼她是無法不動聲色地自帳房取得。

  或許可以找三哥暗中支援,還有她的一些珠釵寶飾,再請死黨禧恩友情贊助......

  「你確定你能洗刷我的罪嫌?」她正顏厲色。

  「能。」

  「而且不洩漏那夜我們......的事?」

  「我不會。你會不會,我就不曉得了。」

  她無聊啊,沒事自毀清譽做什麼?「好,成交!」

  「慢。」他從容地朝她展著右掌。「我答應幫忙是一回事,你卻不能就此完全把爛攤子丟到我頭上,自個兒逍遙去也。」

  他怎麼知道她在打什麼鬼主意?

  「可是、可是......我生性淡泊,生活單純,愛好和平,人又很、很乖巧文靜,玩不來那些打打殺殺的事。」惡,連她自己都雞皮疙瘩掉滿地了。

  「唔,跟我那夜聽到的不太一樣。」他頗傷腦筋地搔搔方正剛稜的下顎。時值傍晚,顎上已微露青碴。

  灼熱的記憶倏地掃掠她全身。那一夜,他就是用那刺刺的扎人下顎撫弄她柔嫩的身軀,在她臉蛋上,酥胸上,來回游移,挑逗她的易感。

  照理說,如此儀容不整的男人應該會很邋遢、很惡心,但在他身上,卻化為奇異的魅力。那股魅力,配上他低沉厚實又有些瘖?的醇嗓,慵懶頹廢的邪惡笑容,對她造成嚴重的致命威脅。

  他應該......有二十七、八歲了吧,和三哥的年紀差不多,卻有種奇特江湖味。所幸他似乎出身良好,不致流氣,反教浪蕩的神采平添魔性,看來壞壞的,卻又很溫暖,好像每時每刻都掛著和煦笑靨。

  他是對每個女人都這樣,還是只對她這樣?坦白說,他對天下女人八成都一個樣兒,沒給她任何特別優惠。她不太喜歡這種感覺,好像她在他心中沒什麼特別。可他在她心底卻是特別的,她從沒碰過這麼奇異的人,令她既是反感,又是好奇。她該不會對這痞子產生興趣了吧?

  「難道不是嗎?」

  「啊?!」給他發現了?

  雅希禪彎著邪氣十足的笑眼!觀賞她失措的困窘模樣。

  「你沒在聽我說話嗎?」

  「有、有啊。」嚇死人了,原來他說的是這個。「就是呃......你說,那個......」

  「我說,我以為你會和當夜給我的感覺一樣,是個勇於冒險的小俠客。」

  「喔?」她雙眼大放光明。俠客,他居然贊揚她像個江湖豪傑。

  「特別是你六嬸失蹤的案子,曲折離奇,危機重重。出事的人既是你的親人,你還為此蒙上不白之冤,加上一連串對你不利的證據,這,有點巧得過分詭異。」

  「對對對,我也是這麼想!」

  「我懷疑,你才是被陷害的那一個。」他故作老謀深算,雙眸犀利而危險。

  「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她以拳擊掌,可終於遇到知音了。「你的推測與我的不謀而合。」

  「但是我缺乏你那方更多的線索,無法更進一步探究。」

  「要什麼線索,你盡管說!」

  她只顧著享受英雄豪情,竟忘了提防他過分友善的可疑笑容。

  「我想,第一步動作便是:回到當時事發的地點一趟。」

  寶祿猝然冷顫。要回到她最先竊聽到太子機密的地方?

  「這......不太妥當吧。」

  「為什麼?」

  這人記性還真差。「你忘了當夜我被個多恐怖的人沿路追擊嗎?」

  「啊,對喔。」人一旦上了年紀,腦子就不管用了。「對方干嘛要追擊你?」

  她晶亮的大眼閃過一抹機伶。「你先告訴我,你和那人究竟有什麼關系,我就告訴你對方為何追捕我。」

  「看來我們彼此都握有許多秘密。」呵呵。

  「這樣的合作才有趣。」她單純,可不代表她愚蠢。「最重要的是,我們的目標得一致。」

  「洗刷你的嫌疑。」

  「而且是在不破壞我名譽的前提下。」

  「這麼想抹掉我們那夜的事,嗯?」

  「那夜的事?」她無聊地挑眉打混。「什麼事啊?」

  「小壞蛋。」

  「彼此彼此。」大混蛋。

  哎。「好吧,一切依你,我會盡量忘掉你的雙乳嘗起來有多鮮嫩。」

  「住口!」她憤然吼得青筋暴綻,大失先前的悠哉姿態。

  「我說了我會盡量忘掉的。」他老實地展手保證。「而且我絕不會告訴任何人你遭人蹂躪時可以變得有多浪。」

  「不准再說一個字!」

  「好吧,那就說兩個字的:狂野。」

  她惱得一掌憤恨甩去,卻被他懶懶攫住,乘勢將嬌軀一把摟回懷裡。

  「放手!」

  「沒問題。」他馬上放開她的小手,雙掌改而揉捏住她的俏臀,將之緊緊壓往他下身。「這樣你有沒有覺得好些了?」

  「我是要你離開我!」

  「你這股咆哮勁兒,會把旁人引過來喔。」

  「那更好!」省得她又淪入魔掌。

  「啊......」他吟得好高興。「原來你也和我一樣,很喜歡被人圍觀的刺激感。」

  寶祿登時哆嗦,倔著小臉拚命壓低聲量。

  「我們的合作並不包括這些不規矩。」

  「也沒限制我不能踰矩吧?」

  「若我現在開始限制呢?」

  「你可以再考慮一 下。」

  他纏綿萬分地吻住她的唇,遲緩地,深入淺出,似在邀請,又像在傾訴唇舌糾纏可以有多銷魂。他啜飲著,輕松制住她一切激烈抗爭,讓她由他喉頭深處、胸膛深處,感受到他濃郁的贊歎。

  他知道她的意志力撐不了多久,卻故意保留,不打算一舉攻陷,慢慢品味她理智與情欲的沖突,享受她的節節敗退。

  他嘴上忙著,手上可沒閒著,不住地在她的身軀上游移,挑逗任何一處危險地帶。他愛煞她的豐滿,與他的巨掌完全契合。稍一擠捏,頂上蓓蕾便突越指間,渴求關注。既使有重重衣物阻隔,他的記憶仍能鮮烈地證明那粉色蓓蕾,是世上最細嫩的美味。可以柔軟,可以繃挺,珠圓玉潤,且極至地敏感。輕微的挑弄,就會引發她強烈的震顫。

  他唇中傳來的一聲細小嬌吟,喚回他迷離的神智。他本該放手,卻又心有不甘。直到右掌由她衣袍腰際探入她前胸,確實揉上兩團宏偉,他的失落才獲得了補償。

  「好了,別再貪玩。」他吮咬著被他哄誘出口的紅潤小舌,既是勸,又不放她退。

  寶祿受制於舌頭被他糾住的困局,進退兩難,只能任他左右。他婉言勸她別貪玩,自己卻玩得比她還凶,右掌揉捏著她雙乳不放,拇指與中指同時抵著她的乳峰,粗魯搓弄,逼得她難以喘息。

  她為何總會不自覺地落入這等局面?而且,竟然不太討厭......

  「寶祿。」

  「不......不可以。」她虛弱地嬌聲抗議。

  「可以的。」他半哄半脅迫地將她上身的衣物緩緩往上推。「讓我嘗一口就好。」

  她不要,這好丟臉。

  但當他為彈脫而出的雪乳深深贊歎時,她完全忘了該如何發言制止。

  他恭敬屈膝,平視著她豐碩的酥胸,雙掌虔誠地揉著它們的輪廓,為那份嫵艷神魂顛倒,忘了後續的動作。

  她沒想到,自己的雙唇竟在此時嬌慵咕噥--

  「為什麼還不吻我?」

  雅希禪的神情是全然的降服,徹徹底底的心甘情願,有如得到夢寐以求的諭令,激狂地張口吞噬起她的雙乳,急切舔吮惹火的曲線。

  怪異的戰栗席卷她全身,意識為之傾覆。她不了解自己為何既是不願,又是不捨。她討厭雅希禪的不規矩,那又為什麼好希望他這樣碰觸自己--像那夜一樣?

  她好奇怪,感覺上......滿壞的。

  「別這麼一臉罪惡感。」他以拇指滾動著被他吮挺的豐艷乳頭。「這是你的身體,你有權享受。」

  「可是......你不是我的丈夫......」

  「你的丈夫也不見得會這麼做,滿足你的需求,尤其是瑪沁貝勒。」

  「為什麼?」

  「因為他要的不過是你的肚皮,替他生下血統純正的貴族子嗣。」

  這樣啊。寶祿渾身輕飄飄,腦袋暈陶陶,連自己在問什麼都不曉得,完全昏眩在他過人的高超挑逗上。為什麼他會這麼了解她的身體?為什麼她的身體會有那麼多連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好奇的娃娃。」他吮啄著,極盡所能地滿足她率直的求知欲。「幸虧你碰上了我如此優異的一位名師,否則真是暴珍天物了。」拿此等極品做生產工具而已。

  他的舌尖不斷挑弄舔洗,兜轉著她鮮嫩的乳暈,大掌不時擠捏起豐盈的輪廓,欣賞隨陣陣乳波擺蕩的情欲巔峰。

  寶祿忽而畏縮地抽起雙肩,瞠著渙散的大眼無助地輕喘。她實在不太喜歡雅希禪在溫柔中突來的魯莽,不是猝不及防地咬她乳頭一記,就是忽然擰她擰得很用力。她比較喜歡溫柔的對待與呵護,既安心又舒服。可他老在溫柔中夾帶狡詐的攻擊,讓她很沒安全感。

  她可以隱約意識到,雅希禪除了專注地品味她的雪乳,大手也不安分起來,往下探至她腿間。看似安分地貼在她的衣褲與下裙層層掩護外,實則指尖巧妙地施壓著,掌控住她每一處幽微的弱點,伺機而動。

  這份隱隱的危機,令她心跳加劇。她分不清自己是恐慌,還是期待,只記得那一夜他似乎也是如此地在她之間施展手段,整得她欲仙欲死,不省人事。

  這次呢?是要阻止,還是繼續暈眩,或是努力清醒地搞懂這一切?

  他在她的豐挺間莞爾,指尖開始了神秘的顫動。這份顫動,立即傳染到她身上,開始愕然哆嗦。由最女性之處,傳達到四肢百骸,某種莫名熱焰逐漸延燒,催促著她。

  糟糕,她好像......又要犯病了!

  小手惶惶揪住低俯的厚實肩窩,穩住虛軟的身勢。這番舉動,更加鼓勵了他辣手摧花的野心。

  「我決定,一定要把你徹底帶壞。」他笑著加重手勁,害得她弓身抽搐,將他更加拉向柔軟的胸脯。

  但他卻很殺風景地赫然拉回她暴露的衣衫,挺身而立,恢復疏離卻有禮的對峙。

  她傻住,逕自眨眼急喘著,等著他的回應。

  怎麼了?忽然撒手不管他在她深處激起的情欲漣漪,恢復一臉皮笑肉不笑的德行。這樣......就結束了嗎?

  「別急,來日方長,多得是機會。」他悠哉安慰。

  這話是什麼意思?在耍她不成?為什麼突然--

  「你還在這裡蘑菇什麼?」

  長廊另一側傳來的不耐煩低怨,嚇了寶祿一跳。

  佑芳?什麼時候來的?

  「大廳的人都已經開始商議正事,你還在這兒晃蕩。」害佑芳得親自前來叫人,淪為信差。

  雅希禪撫著後頸感慨。「真是,一定又會被人認定我遲到了。」

  「你哪次不是和女人瞎攪和而姍姍來遲?」少裝無辜,佑芳才不吃這套。

  「那這小東西就交給你羅。」他開心地朝癡呆的寶祿拋媚眼。「下回再續。」

  寶祿愣愣不知所措,就這樣張口結舌地目送他遠去。

  「雅希禪很厲害吧。」佑芳不知何時竟在寶祿後方顯靈,陰森森地呼呼冷笑。

  「說什麼鬼話!」她碰著火燙鐵板似地彈得老遠。「什麼厲害不厲害?」

  「我看到了。」佑芳笑得比不笑時更駭人,陰沉又冰涼,無神上吊的雙眼卻閃閃發亮。「你的胸部變得比我上次看的還大。」

  「你無聊!」羞煞寶祿。

  可惡,剛才的事竟給佑芳看見了。

  「你若不服氣,我也可以給你看。」

  「誰要看臭男生的胸部!」尤其是從小男扮女裝的大變態。

  佑芳傲然輕哼。「還說什麼要跟我做一輩子的好姊妹,一發現我的秘密,馬上就翻臉不認人。」

  誰會曉得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好友竟是個假娃兒!若不是四年前他倆意外落水、一同梳洗更衣,她差點就認個男人做姊姊。

  她早聽過有人為了避煞改運,而將家中小兒當女娃養的事。可佑芳都滿十七了,卻遲遲不歸回男兒身,成愛裝作美嬌娘,頗有以此終老的打算,教寶祿惡心萬分。

  「雅希禪和你進展到什麼地步了?」佑芳涼涼道。

  「他一定不是第一次碰你,對吧?」

  他怎麼知道?「你......胡說八道!我哪會跟他有關系,我甚至是今天才第一次見著那家伙。」

  「不對。」他流露千年幽魂般哀怨神情,配以令人毛骨悚然的笑靨。「他一定早就認識你,這我先前在大廳一旁看你們交談時就發覺了。」

  「那又怎樣?」

  「他捏你胸部時你感覺如何?」看起來好像難以承受,又好陶醉。

  「我要回家!」再待下去她會瘋掉。

  「你跟我說,我又不會洩密。」他只是想研究男女感受的不同,動機高尚。

  「可我不想跟你說!」走人!

  「那我就去跟師父說你和雅希禪早有一腿。」嘿嘿嘿。

  她火得直想把他絞成麻花下鍋炸。三哥為什麼要收這只敗類為徒?

  「是你讓雅希禪指上的牡丹綻放吧。」

  寶祿一懾。「你說那只戒指嗎?它不是本來就是那樣?」

  「它本來是死的。」

  「啊?」

  「那是一塊已經死掉的稀世美玉,你卻讓它活過來了。可見得,它找著了新的主人。」

  還以為有什麼好玩的。哼,沒意思。「我不缺飾品。」

  「你卻已經被選定為牡丹精。」

  「我還狐狸精咧。」

  「所以你必定會受制於看護你的御史。」

  「告辭。」

  「你會因此愈來愈亮眼,愈來愈鮮艷,而且,愈來愈野喔。」

  「你咒我?!」

  「你自己難道沒這感覺?」她氣嘟著紅臉,不敢作聲。

  「要不要我幫你脫離魔掌?」

  「不要。」誰會相信他那副奸笑。

  「那我就去跟師父告密。」

  「不准!」

  「你來賄賂我啊。」掐死他豈不更省時省力?

  「能幫你躲過雅希禪的只有我喔。」

  「我會保護自己!」不勞雞婆。

  「就像你和他剛剛那樣?」

  佑芳這一冷笑點醒了她。是啊,她哪有本事對抗雅希禪?!一利他接觸,整個人就像著了魔,連連做出她想都沒想過的事。

  她的確太人單勢孤了。

  「你沒事干嘛幫我?」佑芳哪會是什麼善男信女。

  「因為你必須和我哥瑪沁完婚。這樣,未來的皇後才會生在我們家。」

  寶祿沒力。皇後個頭,再待下去,什麼牛鬼蛇神都可以扯到她頭上來了。

  「喂,你認真聽我說話好嗎?」

  「你自個兒慢慢說吧,恕不奉陪。」

  佑芳卻一把箝住寶祿右臂,森寒低吟,「牡丹可是花中之王,到了人間就是身分最高的女人。上一個讓牡丹御史玉戒開花的,是順治爺最寵愛的董鄂妃。」

  寶祿敷衍地哈哈兩聲,無聊透頂。「她不算皇後。」

  「史上有哪個人像她一樣,生前皇上為她廢後,死後還能被追封,晉為皇後?」就算她死了才成後,仍是個皇後。

  她有點哈不下去了。「你......到底想說什麼?」

  「想跟雅希禪斗,就得讓我加入這場游戲,否則你一定輸。」

  「我哪有要跟他斗,只是要跟他合作--」啊!

  佑芳笑呵呵。「喔,台作啊。不知道師父發現這事時,會做何感想。」

  死妖怪......寶祿咬牙切齒,欲哭無淚。

  難得她有和雅希禪單獨相處的機會,這程咬金半路殺出來湊什麼熱鬧!害她......

  她愕然一怔。

  她在期待什麼?和雅希禪獨處?為什麼會有這麼古怪的念頭?

  頓時,她莫名惶恐。她並不想和雅希禪有任何感情糾葛,但她的演出似乎愈來愈荒腔走板。不會吧?她對他......應該不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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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寶祿家一早就鬧烘烘,若是往常,她一定率先搶著看熱鬧。現在不了,身旁一有風吹草動,她立刻躲得老遠,唯恐自己和雅希禪密謀的事東窗事發。

  「真是,女人愈多,麻煩也愈多。」寶祿的二哥沒好氣地往母親的院落踱去,一群被嬌生慣養的小哈巴追在他腳邊,開心地迎著。

  「女人又怎麼得罪你了?」福晉抱著愛犬笑咪咪的。

  「還不是為大嫂的事嗎?」煩都煩死了。「她動不動就以為別人對她有意思,一副不堪其擾的德行。拜托,我躲她都來不及,哪敢去沾染。偏偏她老黏著我不放,害我沒事惹得一身腥。」

  「所以呢?」

  「我就一狀告到姑婆那兒了。」

  「白癡。」寶祿埋首在冬瓜盅裡唏哩呼嚕地咕噥。

  二哥不爽地賞她一記白眼,她卻故作十分投入地挖著鮮美湯料,當作沒看見。

  「你也真不會處理事情。」哎,做母親的也沒轍了。「寶祿說得沒錯,你呀,笨到家了。」

  「對呀。」寶祿心滿意足地打了個小嗝。

  「你對個什麼勁兒!」

  「別凶你妹妹,搞不好你還得靠她才能擺平亂局。」

  明知母親說得沒錯,他還是忍不住一哼。「她哪會有什麼辦法?」

  「就是啊,我哪會有什麼辦法?」她眨著呆瓜般的無辜大眼,憨得要命。

  這下二哥可急了,又拉不下臉。

  「我說你啊,真該多和你三弟學學。你就這麼一個妹妹,為什麼成天淨會凶她,不肯多疼她一點?」

  「府裡上上下下的人哪個不疼她?你們都把她給疼壞了!!」

  「疼壞了又怎樣?我就這麼一個寶貝娃兒,不疼她疼誰?疼那些個連我是死是活都不過問一聲的媳婦兒嗎?」

  福晉溫溫軟軟的輕語扎了他心頭一記,難堪不已。

  「額娘別跟嫂嫂們計較嘛。」 嗯,吃飽喝足啦,開始干活兒!「嫂嫂們絕不是不關心你,而是有點粗心。不然就是太關心了,又怕成天問長問短的,反而折騰你。」

  「不許講情。」福晉甩著食指吟道。

  「不行不行,我非講不可。」她死纏爛打地黏著母親的手臂。「不然你心裡一直掛記著她們,就沒空想我了。」

  「我想你做什麼?不是天天都在家碰頭了?」

  「那不碰頭的時候呢?你不是想著大嫂、二嫂,就是盤算著該怎麼逼三哥快快娶個三嫂,不然就是煩惱那票天天抬槓的堂嫂。你說說,你是想自己女兒的時間多,還是想別人家女兒的時間多?」

  「你連這個也要計較。」

  「我當然要計較。我就這麼一個額娘,我不計較你還計較誰?」

  福晉被她的理直氣壯哄得喜孜孜,叮囑她三言兩語後就同意替她在其他長輩們面前,為她的偷溜出府做掩護。

  「早點回來。」

  「那當然,而且今晚我要跟額娘一塊兒睡。」

  「都這麼大個人兒了,還跟我擠?」

  「不管,我就是要。」

  做母親的表面上是無奈屈服了,心底是愛極了寶貝對她使的小性子。

  嘻嘻嘻,逃脫成功!!

  「你站住!」二哥連忙在庭院轉角處拉住她。「你想到哪裡去?」

  「去姑婆那兒替你解圍啊。」

  她說得可順了,連二哥都為之一愣。

  「你真傻,想擺脫大嫂的糾纏就不該找姑婆申冤。姑婆守寡的時間比大嫂多了十倍,那份委屈自然也多十倍。你呢,不懂得說話,姑婆呢,又天生心腸軟,她哪會替你說情?罵你都來不及。」

  真想踩死這只精怪的小敗類......

  「姑婆該不會反過來建議你收大嫂為側室吧?」嘿嘿。

  「我才不要娶那花癡!」他鬼叫。

  「果然。」她就知道姑婆不會學漢人那些恐怖的招數,拿女人終生的幸福去換虛浮的貞潔美名。

  「你打算怎麼解決這事?」

  她轉了轉晶燦大眼。「看你打算出多少錢。」

  「錢?」怎麼會扯上錢?

  「我有急用,所以,由你出多少錢來決定我得幫多少忙。」

  「你要多少?」

  「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兩。」

  「你作夢!」他爆吼。

  「好吧,那就算了。」

  「等一下!」他又急急抓回活蹦亂跳的小人兒,低聲下氣。「我們有話好說。你又不是要出嫁,拿那麼多錢做什麼?」

  「這跟出嫁扯得上什麼關系?」

  「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本來就是下聘的吉祥數。」

  啊,長長久久。好哇,雅希禪居然敢耍她。「好吧,你既然負擔不起,我改收一萬兩。」

  「五千。」

  「行,那我忙就只幫到一半。」

  「你有沒有一點手足之情?」

  「問你啊。」她滿不在乎,悠哉游哉。「你平日待我時有想過手足之情嗎?」

  二哥什麼事都愛學三哥,特別是在對女人的那股溫柔勁兒上。可一面對麼妹,二哥的小人德行就全暴露出來,不像三哥那般寵她。

  「一萬兩太貴,沒人會做這種生意!」

  「隨便你。」

  「先別走!」他趕緊攔人,滿頭大汗。「你讓我想想。」

  「你想通了再來找我。我和人有約,沒空跟你耗。」她懶懶地以手指彈開揪著她肩頭的大掌,撣灰塵似的。

  「好啦好啦,一萬兩就一萬兩!」他罵道。「但是你得把大嫂攆出我的視線外,省得我一看她就煩!」

  「成。」真現實啊。要是大嫂生得國色天香,二哥早想盡辦法把大嫂弄到自己身邊去了。

  真好。現下她不僅小賺一票,還多了個幫手。

  「寶祿,我真的......可以跟你一起去嗎?」大嫂在徐行的馬車內興奮得坐立難安。

  「哎呀,大夥一塊出去逛逛街、喝喝茶,有什麼不可以的?」只是她還別有目的,為免牽累無辜,還是保留一點比較好。

  「你六嬸她該不會就是這樣給你弄丟的吧?」

  寶祿凝住笑容。她知道大嫂絕不是在故意諷刺,只是常常粗心大意,口無遮攔,惹火所有靠近她的人。可是她這句無心之語,深深捅進了寶祿的內疚感中。

  「大嫂如果不放心,跟我同行......我可以送你回去。」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好不容易有人願意找她出來玩,她高興都來不及。

  「請問大少奶奶究竟是願意同行,還是不願意同行?」馬車內兩名年長的隨行侍女道貌岸然地恭敬問著。「現在叫馬車掉頭還來得及。」

  「不用掉頭、不用掉頭,這樣就好!」她急急陪笑。

  寶祿故作頑皮地朝侍女們使了個感激的眼神,努力調整回愉快的心情。額娘撥給她的這兩名高齡侍女,雖然都四、五十歲了還沒嫁人,卻牢靠得根,光看那副道貌岸然的氣勢就曉得。

  有這樣精明穩重的人同行,諒雅希禪也沒辦法囂張!哼。

  一到約定的白塔寺,寶祿就架起大將軍出戰的架式,氣焰張狂。

  她絕不會允許自己對那痞子心動的,他們之間不過是合作關系罷了。等他幫好了忙,她馬上就把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兩砸到他臉上去,銀貨兩訖。別以為他是調情聖手,他就嬴定了,她自有妙法攻破他的賤招,教他施展不出任何顛倒眾生的卑劣手段。

  領死吧,雅希禪!

  他在約定地點一看見馬車姍姍抵達,立刻眉開眼笑,溫柔迎來,不料車上下來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票人。

  「這是我大嫂,想跟我們一起喝茶聊天。」哼哼。

  「嫂子別來無恙?」

  「你認識我?」大嫂面對俊男的溫柔笑容,粉頰乍紅,驚喜萬分。

  「當然。雖然是十年前令祖父壽宴上匆匆照面,嫂子的靈秀之氣,教人印象深刻。」

  「大嫂,有這種事?」

  「當然有,可我想都沒想過,會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啊,想當年,她才十五、六歲,初為人妻,生嫩得很。沒想到,原來她那時在別人眼裡,就已靈秀逼人。

  而且還是被如此傳奇性的美男子深深惦記著......

  寶祿一肚子嘔氣。本來帶個幫手是想合力對付雅希禪的,結果他不消兩句話,就把她的人馬收服了。連鐵面無私的侍女們都給他的惡心笑靨惹得臉紅心跳,羞怯得像個小姑娘。

  沒關系,她另有王牌。

  「喔,對了,佑芳托我交代你一句話。」他恍然大悟,模樣老實得可以。「她要你『回頭跟她詳細報告』,這話是什麼意思?」

  佑芳不來了?她傻住。

  她本來還千辛萬苦地想了個以毒攻毒的好法子,用佑芳攻倒這家伙--若是他們斗得兩敗俱傷就更好了,一舉兩得。如今......可惡,別以為她會這麼容易就被打敗!

  「別理那些有的沒的,咱們上路吧!」她握緊雙拳,振奮喝道。乾脆直接往她追丟了六嬸的茶樓去,找出她當時被人追擊的證據。

  如此有力的不在場證明,非得揪出來不可。

  「等一下。」雅希禪笑得有些為難,看得眾家姊妹芳心大亂。

  「干嘛?」寶祿還以鄙視。

  「你介紹完你的人手,我還沒介紹我的。」他後方隨即步來一位十歲左右的傲慢小子。「這位是都倫小王爺。」

  都倫高高揚著下巴,睥睨錯愕的眾婆浪。

  「干嘛,沒人教過你們該如何請安嗎?」

  「見......見過小王爺。」大嫂和侍女們連忙致意,寶祿卻是叉腰瞪眼,用鼻孔跟小王爺打照面。

  「這位就是我跟你提過的寶祿格格。」雅希禪和煦地向不爽的小大人介紹。

  「她為什麼不向我行禮?」

  「我干嘛要向你行禮?」

  「我可是小王爺!」

  「我父親是大王爺,我祖父是老王爺。你這只小角色算老幾?」

  「你放肆!」

  「你白癡!」

  「好,雙方介紹完畢。」雅希禪滿意地點點頭,「我們可以上路了。」

  「你沒事做什度帶個小孩子來?」寶祿把他狠狠地拉到一旁低咒。

  「怕你嫌人手不夠啊。」

  寶祿心虛地一縮。他......看出來了?

  他只是還以若有似無的笑容,什麼也沒說。

  一走近先前她竊聽到太子機密的茶樓,她就毛骨悚然。雖然雅希禪領著這一大票人馬束逛逛、西晃晃,兜了好大一圈才漫步至此,看起來十分閒適,還是減緩不了她的恐懼。

  一踏入茶樓內,溫暖的人氣與熱鬧的喧嘩聲迎面撲來,卻驅不走她的寒顫。

  「你那天是在哪裡惹出麻煩的?」他傾身耳語。

  畏怯的小手隱隱指往樓上某個方向,雅希禪隨即吩咐小二安排那兒的座位給他們。一列人有說有笑地往上移步,連從小就在王府裡忙進忙出的侍女們也新奇。因為,這是她們那種環境的人鮮少涉足之處。左邊花街,右邊賭坊,前有當鋪,後有鬧市,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走在後頭的寶祿一臉蒼白,異常沉默。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樣。她沒必要怕啊,那麼,應該是太緊張了。緊張什麼?那些商議密謀的人又不在了......

  「是這裡的位子嗎?」雅希禪貼在她身後低吟,幾乎吻上她耳翼。

  「不......是屏風後的那、那一桌。」

  「小二,給我屏風後的位子。」

  「客倌,那桌已經有......」瞄見雅希禪轉在掌中玩的兩錠銀子,他馬上改口,「您等會兒,小的馬上給您收拾好!」

  「瞧,可以看到後邊的街道。」一干閒雜跟班興奮地巴在朝外開敞的窗台上。

  啊!難不成,她那夜逃亡的行蹤全被樓上的人由這兒看得一清二楚?

  寶祿愈想愈恐慌,沒發覺杵在她身後的那堵內牆已完全貼在她背後。等她意識到上方似乎有團濃重陰影不斷迫近時,小嘴就已給一張火燙的唇封住。

  她完全沒想過會有這種事,當場呆直。

  她身前面對屏風背面,另一面不時傳來小二向客人換桌進食的致歉。她右手邊則是一群巴在窗台遠眺的聒噪夥伴,他們若轉過頭來,就會見著雅希禪是如何熱切地在品嘗,看到他的巨掌是如何自她背後揉捏著衣衫覆掩的豐乳。

  他極其喜愛擰住她的感受,飽滿而堅實,渾圓而柔軟,傲慢地挺著豐碩的魅力,撩撥男人的熊熊烈火。

  爛人!她卯起來伸爪殺往他的臉龐,他立即笑嘻嘻地撤離她的紅唇,狠狠擰了巨掌中的豐乳一記,痛得她放聲抽息。

  「怎麼了?」眾人回頭。

  「打噴嚏而已。」雅希禪親切道,原本捏在寶祿酥胸上的怪手早順勢抽起她襟邊絹帕,掩在她口鼻上,看起來體貼萬分。

  「該不會是感冒了吧?」

  「那這給你披上。」他輕柔地將自已的厚重大氅旋披至她身後,無微不至。

  「我才不要!」

  「寶祿?」旁人一愣。

  覺察到自己太失常,她努力賣笑,順便彈掉雅希禪友善的手。「我哪有感冒呀,只是給菜味嗆到了。」

  「那就坐這兒,離窗口近,氣比較流通。」雅希禪將她一把拉到自己身旁入座。

  「我干嘛要--」

  「你這娘兒們還真聒噪!」都倫小王爺煩嚷著。「動不動就大驚小怪,吵死了。你以為雅希禪會對你這種貨色有意思嗎?」

  大嫂不小心噴笑出聲,連忙掩口,侍女們則挑眉旁觀,不敢拆台。

  「所以說,乖乖入座不就得了?」他笑著無聲唇語,偷偷朝她眨了一記。

  死家伙,閃開!別老藉故貼近,亂吃豆腐。

  冷不防地,寶祿瞥到大嫂那副喜出望外的憨直笑臉,就知道大事不妙。

  「雅希禪大人,聽說--」

  「嫂子別這度見外,叫我雅希禪就可以。」

  呀,真是個溫文親切的好男人,配活潑調皮的寶祿剛剛好。「聽說你最近很受皇上賞識,又回復御前大臣的職位了。」

  「宦海浮沉,人事起起落落,沒個准的。」

  「可是,像你這樣幾度被貶又幾度奉召返京,特別受老天保佑,一定是上輩子積了許多功德。」

  「功德個頭,這叫實力!」都倫傲然大耍小王爺威風。「愈有實力的人,愈會遭皇上打壓,被發派到京外做芝麻綠豆官。看起來是淪落,其實是磨練,等磨得差不多了再召回京裡當差,成為皇上重要朝臣。這就叫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人都死了,還有什麼大任好降。」寶祿冷呿。

  「斯人!什麼死人。你不懂就不要亂開口!」

  「不懂的是你。」

  「我哪有什麼不懂的?」臭女生!

  「你既不懂禮貌又不懂事,不懂沉默是金又不懂規矩。」

  「你亂講!」

  「我亂講又怎樣?大人講話,有你這小鬼插嘴的份嗎?」

  「你!」都倫氣炸了小胖臉。「雅希禪,你看這女的!」

  「怎麼樣,很美吧。」盡管看哪,哼。

  「寶祿......」大嫂冷汗直下。「別、別跟小孩子計較。」形象都沒了。

  「誰跟他計較啊。」她懶懶地故意朝都倫撣撣袖上飛屑。

  「那個......雅希禪,你府上都好吧?」大嫂力挽狂瀾。

  「好,多謝關心。」他優雅莞爾。

  「聽說你的紅粉知己遍四方,兒女滿天下,這位小王爺該不會也是你生的吧?」

  大嫂傻氣地笑道,以為自己的玩笑很幽默,沒想到換來的會是整桌的死寂。

  「呃,這......」奇怪,怎麼都沒人跟她一起笑咧?

  寶祿努力不把額頭叩到桌面上,卻仍憋不住低聲呻吟。

  爽朗有力的渾厚笑聲頓時爆出,無法自制地一路流洩,豪邁又快意,聽得整桌女人呆若木雞。

  雅希禪該不會給大嫂的話給嚇傻了吧?

  他樂不可支,神采煞是迷人。「我的確紅粉知己滿天下,但都倫不是我生的,我也沒膽在外頭亂生孩子。」

  「為什麼?」寶祿不解。

  「因為我喜歡孩子,所以不想讓自己的孩子一輩子在人前抬不起頭來。」

  寶祿的神魂為之蕩漾。

  這家伙雖然是個討人厭的臭男人,卻也是個思慮周全的好男人。看得出來,他對小孩極有耐心,連對笨頭笨腦的大嫂也和和氣氣。她甚至明白,雅希禪方才的毛手毛腳,是刻意逗她生氣,轉移情緒,不再恐懼。

  他真的很溫柔,體貼得不露痕跡。讓人覺得好安心,好想依賴......

  呀,不對,她怎麼可以這麼簡單就給他收服了?可惡,繼續討伐!

  「你真是差勁!什麼紅粉知己滿天下,根本就是毫無節操的浪蕩子。只要是母的你都愛,高興怎樣就怎樣,完全由你的需求去著想!」

  「冤枉哪,我向來也都讓她們很高興,甚至有時還得為此犧牲自己。」

  「是喔。」再掰啊。

  「好比有一天我夜宿客棧,半途殺進一名陌生女子假避難之名,要求與我親熱。我顧念她看來未經人事,就犧牲小我地讓她明了男女奧秘,還成功地保守她完璧如初。你可知這對男人的元氣有多傷?」

  「你胡說!我哪有要求與你親熱?!」

  「寶祿?」眾人呆愕。

  啊!

  「我、我是說,你的故事太荒謬了。哪有一個黃花閨女會、會會主動跑到男人房裡要求這種事!」完蛋完蛋,快露餡兒了。「哎、哎唷,好無聊喔,我們干嘛扯這些廢話!外頭那麼熱鬧,何不乘機逛逛呢?」

  「可以嗎?」大嫂切切凝望著她們唯一的護花使者。

  雅希禪欣然展舉投降的雙手。「悉聽尊便。」

  登時全桌子人爭先恐後地興奮下樓,有的吵著要逛市集,有的嚷著要闖賭坊,沒人有興致待在茶樓裡嗑牙。

  太好了,寶祿自己也不想待,趕緊逃竄。

  就在她跟著大夥沖下樓的當口,兩名男客正往上走來,堵住她的勢子。她微愣,正要開口借過,對方便伸指朝她眉心猛力戳來。

  她不及回神,就被身後的雅希禪一把拉過來,跌入壯碩的胸懷裡,呆看前方攻擊她的男人被雅希禪的中指輕彈,就給擊碎鼻粱,痛得整張臉扭曲變形,失足摔下樓梯。

  另一名男客改而朝雅希禪出拳。他順著對方殺來的拳頭逆向伸手,優雅一轉,便往外扭翻那人的整條手臂。清脆的喀喇聲微響,那人頓時嗚咽蜷曲,弓身環抱傷肢。

  雅希禪長腿輕踹,就把擋路的家伙踢下樓去,重響大作,自二樓聲勢浩大地滾到一樓。

  底下的客人們為之驚呆,跑堂的也傻眼,只見雅希禪摟著一臉恍呆的小美人漫步而下,優閒至極,間或無奈的輕歎。

  「真是,樓梯就這麼窄,擠什麼擠呢?」

  眾人揚起一片「原來如此」的低哦。

  「寶祿,怎麼了?」奔到茶樓大門口的大嫂等人狐疑回望。

  「有、有人要......」

  「有人搶著要上樓,也不等我們先下去就擁過來。這不,就撞成一團了。」

  寶祿轉頭怔瞪雅希禪的優游自在。他還真會睜眼說瞎話呀......

  他還以一記慵懶的眨眼,笑容令人渾身酥軟。

  「客倌,您干嘛跟人搶路呢?那兒還有一道樓梯嘛。」小二一面嘰呱一面探向跌癱的那兩人。「嘖嘖嘖,瞧您,這回可跌慘啦。」

  「雅希禪,快點,我們去賭坊玩!」都倫雀躍得小臉通紅。

  「賭坊不太好吧,還是市集比較安全......」

  「而且熱鬧。」老侍女們全力支持大嫂。

  「才怪。你們這些婆娘,就只會逛那些有的沒的!我要去賭坊,就得去賭坊!」

  「雅希禪......」大嫂滿眼盈盈委屈。

  「沒問題,我們就穿過市集,逛往那一頭的大賭坊去。」兩方需求,一並了結。

  老弱婦孺皆大歡喜,浩浩蕩蕩地朝市集進擊。只有被摟在雅希禪身旁的寶祿,看見他朝不知名的人群中暗暗瞥了一眼,便有黑影悄然往茶樓內流竄。

  「那是你的部下嗎?」

  他垂眼凝睇,一勾嘴角。「走吧,否則會和他們走散。」

  她遙望大夥的背影,剛好瞧見大嫂熱切地朝她招招手,連忙回以僵硬的笑容,敷衍過去。

  難得冬日雪霽天晴,似乎全京裡的人都跑出來晃--抑或是雅希禪刻意帶他們往人多的地方去,一不小心就會擦撞到人。但雅希禪的照料既從容又細膩,不會讓她感到處處拘束,也不曾讓旁人碰到她一根寒毛。

  如此呵護,實在教人心動。

  不過呢,那是對會拜倒在他魅力下的笨女人而言,她可不吃這套。哼哼,想她從小就是人見人愛的嬌嫩寶貝,多得是疼寵她的長輩--不疼她的她自會回以恐怖的祝福,逼得人不得不供她如小祖宗。

  她雖然不買雅希禪的風流帳,卻故作暗暗傾心的傲慢狀。這可是高難度的伎倆哩,就不信他不中計!

  「雅希禪,那兩個人是沖著我來的,對不對?」

  「小心點。」他柔聲拉她避開一旁散插的糖葫蘆。

  「你故意要我回到茶樓,因為你早料到有人天天埋伏在那裡,等著我舊地重游。」

  「餓不餓?」

  她嘟起好委屈、好失望的嘔氣小臉。

  「你好惡劣,居然拿我當誘餌。」

  「我沒有,是你本身就誘人垂涎。」他大口含咬著糖葫蘆,俊眸彎彎。

  「喔?那你想吃我嗎?」

  「你想被我吃嗎?」

  門兒都沒有,臭痞子!「這......我自己也說不上來。」

  「怎麼著?」

  她好像很困擾地,欲言又止,掙扎了半天才低頭囁嚅,「......是不是很奇怪?」

  「什麼?」

  「難道不是嗎?」

  他蹙眉苦笑。「我沒聽清楚。」

  「那就算了。」故意哼給他看,以示不爽。

  一只大手卻強勁地箝住她纖細的手臂,力量危險得令她暗暗吃驚。而真正讓她緊張萬分的,是他充滿狩獵氣息的笑眼,晶透閃亮。

  「小姑娘,不可以隨便跟大人玩游戲喔。」

  「我哪......我哪有......」

  好奇怪,這種突然懾得她喘不過氣的壓迫感打哪兒來的?

  「那,我要吃你羅。」

  寶祿心頭重重一震。她沒想到,在人來人往的熱鬧大街上,在光天化日之下,他輕輕巧巧一句低吟,就教她渾身氣血瞬間沸騰。

  糟糕,情勢有些失控。這雖然完全符合她的詭計所預期,但臨場才發現自己有項嚴重疏失--

  她太低估雅希禪的致命魅力。

  「要打退堂鼓嗎?」他勾著一邊嘴角,挑釁她早被看穿的恐慌。

  這是一個光用眼神就可展現欲望的情場老手。她的段數太低,恐怕會一口被他吞進去,屍骨無存......

  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麼具挑戰性的冒險,她哪捨得放棄。

  她重整決心地舔舔燥澀的紅唇,斟酌著該如何出招,霎時雅希禪瞇了下雙眸,面容微有抽動,虎視眈眈著她這性感挑逗的小動作。

  「我不是想打退堂鼓,而是我擔心......」

  「你放心,盡管玩吧。我自會教你如何在洞房花燭夜使瑪沁貝勒『感覺』到你仍是處子。」

  「喔。」感覺?他根本答非所問嘛。不過,他的誤解聽來似乎比她原先籌畫的藉口高明。「那我們還在等什麼?」

  他緩緩流露令她暗暗後悔的俊魅笑容,邪惡得教她心跳大亂,呼吸困難。

  「要去你的地方,還是我的地方?」

  啊?什麼?她足足呆了半晌,才霍然聯想到自己原本打算前往調查的目的地。

  「我要去客棧!」

  「客棧?」

  「就是我......」不能提到逃亡的事。「就是我第一次跟你呃......有所接觸的那間客棧!」

  他若有所思的詫異笑容看得她渾身發毛,既怕他看穿她的盤算,又隱隱好奇他到底在笑什麼。

  「來吧,寶祿。」

  「寶祿!」

  雅希禪低吟的同時,大嫂他們也在人潮的遠方欣然擺手,彷佛在那裡發現了什麼驚奇的東西,要她趕緊過去,又彷佛他們是在向她揮手告別,歡送她隨雅希禪而去。

  「寶祿。」

  或左或右,或近或遠,都在叫她作決定。

  雅希禪深深凝睇著她在瞬間的猶豫與陶醉,有如在享受人生岔路上的不安感。她的神情飄忽迷幻,天真又慵懶,邪惡又可愛。

  她有著太不羈的靈魂,太頑皮的心,什麼牽掛都絆不住她。他犀利地透測到,寶祿既不想遷就於左,也不會委屈於右,她會選擇非左非右的第三條路,讓雙方人馬都撲了個空。

  既然她愛玩,他也根想玩,那就痛痛快快地玩個天翻地覆吧。不過,後果就自求多福了,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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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到了客棧,那夜他們相處的房內,她就開始反常。

  「我突然想起一件根重要的事了!」

  「說來聽聽。」雅希禪悠哉慵懶地擋在她的奪門而出之前,將她困回房內。

  「那個......」慘了,她竟現在才想起今天佑芳並沒有與他們同行。少了佑芳墊底,她的後顧之憂可大了。「我們不能把大嫂他們就這樣丟在大街上。」

  「為什麼不能?」

  「他們會迷路。」

  他誠懇頷首。「那我們最好速戰速決,趁他們一路走到海裡去之前,把人給撈回來。」

  「在這段期間內呢,他們該怎麼辦?」

  「逛市集啊。」

  「萬一他們發現我們不見了呢?」

  「他們還是會繼續玩下去。」

  「這就是你帶什麼都倫小王爺同行的目的?」掩人耳目?

  「大概吧。」

  她中計了!

  寶祿壓下驚駭,故作輕松地逛起來。摸摸桌子,拍拍椅子,慢慢踱到窗口去。

  雅希禪早料到她會使計誘他重回這間客棧,他是否也看穿她想藉此查出他與那名追擊者關系的企圖?或者,他只是純粹將她視作想要大探男女奧秘的小浪娃?

  「冷嗎?」

  她大抽寒氣,強自鎮定,維持巴在窗台看風景的優閒身姿,假裝完全沒注意到他緊貼在她背後、自她兩側伸長手臂按在窗台上眺望遠山的勢子。

  糟糕,她這樣簡直被他的雙臂給夾困在其間,無法逃脫。

  「你在發抖。」

  「風......」

  「是啊,幸好今天沒風,不然還會更冷。」

  她艱困地咽著口水,不去理睬自她肩後貼往她臉蛋的俊容,也極力忽視他拿微髭下顎不住摩挲她嬌嫩粉頰的撩人舉動。

  別緊張,千萬別緊張。沉著應戰!

  「雅希禪,你是不是玩過很多女人?」

  「還好。」

  「什麼叫還好?」

  「是多是少,看你怎麼定義了。」

  「喔。」那才不關她的事。不過,有一點點想知道......「為什麼你會那麼需要玩女人?」

  他失笑。「誰跟你這麼說的,你三哥嗎?」

  「他說你們兩個以前經常比糜爛,結果都是你嬴。三哥說,那是因為他只想悠悠哉哉地玩,你卻是不要命地淨挑危險的來玩,像在玩命。」

  「沒那麼嚴重吧,只是曾連續三個月成功地讓京裡的新娘子們在洞房花燭夜前先破了身。」

  「你無聊啊!」她忍不住怒斥。

  他環在她身後懶懶聳肩。「年幼無知嘛。加上血氣方剛,日子太間,只好自己制造生活樂趣了。」

  好惡心。原本還對他的親近有些心動的......

  「然後,我就不小心惹上『牡丹御史』的麻煩。」他硬是纏綿黏抱著奮力掙扎的怒火嬌娃,成功地勾起她的好奇心。

  「牡丹御史?」佑芳也跟她提過。

  「噓,不可以告訴別人。」他愛憐地揉著她的紅唇玩。

  「干什麼!拿開你的--」

  「我十八歲那年,因為貪玩,而意外沾染到上一任御史的新娘,毀了人家的洞房之夜。」

  「不要臉的東西!人家新郎官不殺了你才怪!」

  「不,他很感謝我,因為我替他揭穿了新娘子的秘密:她不是完璧。」

  「那又怎樣?她不是,難道你就是?!」

  「我當然沒那個福氣是,可新郎官卻看出我天賦異稟,是可造之才,就把這只印信傳給我了。」

  她狐疑地瞪著他舉在她眼前晃呀晃的牡丹玉戒。

  「然後呢?」

  「然後我的人生就開始奇慘無比啦。」

  「你就是從那時候開始連連被貶?」

  「被貶還好,最可悲的是,我對女人開始了無性趣。」

  「哇,好慘。」哈哈。「然後你就改而對男人有性趣?」

  「你、說、呢?」

  「對不起,我道歉!」她駭然挺直背脊,不敢冒犯貼在她後背熱切磨蹭的粗壯亢奮。「可是我想請問一 下,你這樣......也算是對女人了無性趣嗎?」

  他的性趣顯然可大了。

  「你真是無知得可愛。」呵。

  「謝謝,你的贊美誠懇得教人很想揍你。」

  「男人就算沒心情,身體還是可以根有反應的。」

  「喔。」不知是否她想太多了,雅希禪環抱在她雙乳下的鐵臂似乎漸漸抽緊,令她有點不易呼吸。「那你現在的狀況就是你所謂的沒有心情可是很有反應羅?」

  「不,我發覺,和你在一起,我心情就特別好。」而且很久沒這麼活力充沛了。

  「你卻讓我心情很不好,一見你就想到六嬸失蹤的事。」

  「急什麼,我遲早會幫你洗刷免情的,你就當這是回刺激的大冒險嘛。」

  「冒險就冒險,為什麼還要扯到男女關系上頭來?」

  「這才叫真正的冒險呀。而且,這比單純地查清事件線索來得有趣。」

  「那是你自己認為的吧。」呿,難怪三哥說這家伙的玩法是在玩命。「我覺得男人與女人之間的事實在無聊。重感情的人,愈是認真就愈是折騰;輕忽感情的人,愈是投入就愈是空洞。像你,沒有感情也可以跟女人發生關系,那人和牲畜有什麼差別?」

  「牲畜不會調情。」

  「人的調情也不過就是為了『做』而已。」

  「說得好,但你不也很陶醉在那種肉體的奇異快感裡嗎?」

  她認真地遠眺雪景半晌。「所以我想,你很有把人的層次降格為牲畜的天分。」連不曉人事她都能深深耽溺在官能的世界裡。

  老天爺。「堂堂牡丹御史竟然被你批得那麼不堪。」他啼笑皆非。

  「我才不相信什麼牡丹御史的戒指會指出誰有皇後命的渾話。」

  「你真聰明。」

  真是老奸的家伙,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她該怎麼套出他的底細?或者,先放棄這次機會,回去再與死黨從長計議好了......

  「好了,放開我吧,我們該回市集了。」

  他挑眉。「我們該做的事好像還沒做吧?」

  「我沒心情。」

  狡猾的玉娃娃,還真會利用他的說辭攻擊他。

  雅希禪滿是無奈,神情卻異常愉快。

  「你實在很有被人寵的天分。」

  「什麼?」

  他怡然松手,步回房內,對著桌面思忖一會兒。驀然回眼對上寶祿的視線時,雙瞳犀銳得令她一悸。

  「我就破例讓你開一次眼界。」

  她不太明白,只覺得他的笑容好可怕,俊美卻詭異得令人寒顫。

  雅希禪召喚小二送來一碗清水後,以指沾水,就在桌面上寫寫畫畫一些她看不懂的怪東西。

  「你這是在做什麼?」

  「你選一個人吧。」

  「選人?」

  「就是隨便點一個你認識的女人,不過別點自己的額娘或好友。」他促狹的眼神看了就讓她不爽。

  「我選六嬸!」

  他轉了轉眼。「行。」

  接下來的情景,讓寶祿愣得像只木頭做的小雞--她已經呆到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

  雅希禪一面念著奇異的語言,一面變換著各種不同的手印。桌上水氣彌漫,一屋子煙雲繚繞。朦朧漸散之際,她愕然瞪箸密閉的客房中莫名多出的人影。

  「六嬸?」不會吧?

  雅希禪輕輕一擊掌,閉眸直杵的六嬸霍然睜眼,無有其他動靜,像尊石像。

  這是怎麼回事?六嬸不是失蹤了?居然這麼簡單就可以找回來。可她是怎麼進來的?房門明明還拴得死死的呀。

  「別。」他淡然抓下寶祿伸往六嬸的小手。「不可以隨便碰不屬於這世界的人。」

  「六嬸死了?」那她跟前的這人是誰?

  「我可沒這麼說,可是眼前的這位,不是活人,只不過,我讓她以你六嬸的形貌出現。」

  「我不憧?這明明就是六嬸!」她被誣告的罪名馬上可就此洗清。

  「你再看仔細點吧。」他好玩地環胸倚牆,觀賞她的大驚小怪。

  寶祿的錯愕小口愈張愈大,連忙用力揉眼睛。眼前的女子本來是六嬸,怎會一轉眼,就容貌轉化成大嫂?大嫂不是正和那票拉雜人馬在逛市集嗎?

  「這到底......還是我......」

  「你的眼睛絕對沒問題。」所以別再使勁兒揉了。

  「但我剛剛看到的分明是六嬸!」怎會突然變了個人?

  「如果你有興趣,我還可以讓她變成另一個人。」

  寶祿嚇得發不出一個聲,瞠著銅鈴大眼呆望另一個活靈活現的自己。

  對方雖然仍僵直佇立,神形死板,有如沒有靈魂的空殼,但那是她的模樣。若非她現在正張著大嘴而這軀殼卻閉著雙唇,她真會以為自己是在照鏡子。

  「這是......真的嗎?」她話是對著雅希禪問,眼卻定在那副僵硬軀殼上。

  他彎著晶亮雙瞳。「你希望她有多真?」

  寶祿好奇的怪癖頓時發作,先前的驚駭全被興奮取代。「她可以說話嗎?」

  雅希禪狀似有些傷腦筋,卻又咯咯笑不停。這小狐狸一發現有趣的東西,馬上雙眼亮晶晶。

  「她會不會動啊?」她既不敢碰又萬分好奇地繞著那軀殼的周身轉,驚奇地上下打量。「我可不可以拿她去假裝成我,好讓我溜出家門去做別的事?」

  「可以啊。」

  他優雅地朝那軀殼呼了極輕極長的一口氣,像是裊裊歎息,又像無聲的音韻,空靈而幽冥地回蕩著,如涼風一般拂掠四方,杳然遠去。

  她怔怔眨眼,不知他在做什麼,但她感覺到自己有些不同。是什麼地方不同,她又說不上來。不過他那口淡淡長長的吐息,剎那間讓她覺得自己好輕。

  是輕盈,也是輕松。了無牽掛,乾乾淨淨。

  「來。」

  寶祿一時會意不過來,呆了一下,正欲上前,卻看見自己已經上前的背影。

  不會吧,難不成她靈魂出竅了?那朝雅希禪走去的是她的靈魂,還是她的肉體?

  「嘿,別這麼用力握自己的臉呀。」他牽起走到他身畔的佳人玉手,朝著遠遠杵在桌邊猛擰自己雙頰的寶祿笑道:「你會捏壞我的玩具。」

  寶祿不可思議地張口大瞪雅希禪牽擁著的嬌小佳人,發覺對方臉上竟莫名出現被捏過的紅痕。可對方的雙手明明被握在雅希禪掌中,根本不曾放在臉頰上。

  她搞迷糊了,這是什麼怪把戲?

  「這不過是牡丹御史的小手段之一。」他吟吟領著柔順佳人步向寶祿,讓她看個仔細。「用較粗糙的方式來說,就是咒術。」

  「那這個人......不是真的羅?」

  「你摸摸看。」

  「我可以碰她了?」

  「我已經對她傳過氣息,沒問題。」

  這話才真有問題。不過,她現在只對這名陌生的分身有興趣。

  「好奇怪,她摸起來和我一樣。」她怪叫,一手擱在對方臉上,一手擱在自己臉上。「居然連我這邊長了一顆小痘症的位置都一樣!」

  雅希禪大笑,沒見過這麼好玩的大膽嬌娃。

  才剛跟她說了,這不是活人,她也不管對方有沒有可能是屍首或什麼的,看見對方很奇特就急著想探索。

  「你笑什麼?」陰陽怪氣的,真討厭。

  「想不想見識她的能耐?」

  「好啊!」她連眉毛都快跳起來。

  「給我一根你的頭發。」

  她快快自華貴的發髻邊抽扯著。「我們這樣拿什麼咒術胡亂玩耍,不太好吧?」

  「你也知道要擔心了,嗯?」

  擔心歸擔心,她還是懶得收斂。「哪,給你。」

  雅希禪將柔細的發絲系在那名分身的小指上,喃喃嘀咕。

  「你在說什麼?」湊過去聽聽看。

  「想知道嗎?」

  看他那副過分善良的德行就不太想了。

  「乖乖坐著,我說給你聽。」

  她慎重而期待地端坐在椅凳上,目不轉睛,等著雅希禪的精采表演。只見他神色忽而冷冽,氣勢凌厲地與那名分身對峙。她這才發現,雅希禪不耍賴嘻笑時,看起來好可怕。

  她偶爾自他身上察覺到的壓迫感,是不是正來自於他這層本性?

  「那一夜,那一刻,你人在哪裡?」

  寶祿半聽不懂,卻全神貫注於他和那名分身的對談。

  「我在屏風後頭。」

  「把你聽到、看到、正在做的,全說出來。」

  「我聽到屏風另一側的那桌人在密談,說『敬謹親王府四貝勒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又聽到他們說『那好,我們和太子密謀的事就不會走漏。』接著又有另一人說『他只是生死未卜,除非確定他真的--』」

  寶祿猛地起身,臉色青白,怒瞠的大眼後頭,藏著極度的恐慌。

  這是她那夜在客棧竊聽到的內容!雅希禪不知用什麼怪招,竟用這個分身公然探查那夜的事!

  她本來記不得那麼清楚,所以方才乍聽之下只覺內容耳熟。但真正引出她害怕的記憶的,是分身在轉述時變換的各種聲音。那語調,那聲嗓,完全和她聽到的那些人特徵一致,甚至是一模一樣,讓她如同重新回到竊聽當日的光景。

  這個分身明明是女的,為什麼會出現各種不同男人的嗓音?好像這房裡除了這分身、雅希禪、以及她之外,還跑出了一大堆不存在的男人似的。

  雅希禪也對著分身微微擰起了眉頭。

  「另一人就笑著回應『這事有索額圖大人的傾力相助,可說是如虎添--』」

  「夠了!」

  寶祿重喝,但分身在雅希禪伸掌示意後才完全住口。

  「怎麼了,寶祿?」

  「你這游戲一點也不好玩!」

  「怎麼會,事情就快進展到你被追緝的部分了。」

  「我不想聽,我也不需要聽!!」

  「好好好,一切依你。」

  「這簡直無聊透頁,浪費我的時間也糟蹋我的好心情!」她憤而旋身離席,褪閂開門,准備拔腿逃逸。

  打不開!房門沒鎖,為什麼會打不開?

  她嚇得心髒都快由口裡蹦出來,卻硬是擺出傲然不耐的臭架子,回頭睥睨。

  「還不快替我開門!」

  「好啊。可是,讓你掃興,我實在深感抱歉。就讓我以你比較有興趣的事做為回饋吧。」

  「不必!現在就把--」

  「來吧。」他淡漠地對分身下令。

  那分身似乎等的就是這句話,立刻綻開艷麗而微怯的如花笑靨。同時,非常大方地當場卸下自己身上的重重衣衫。

  「你這是干什麼?!」寶祿差點爆炸,背貼在門板上竭力撐穩架式。

  雅希禪到底想玩什麼把戲?

  丟死人了!她形同在看自己當著雅希禪的面寬衣解帶,而且還一副很饑渴難耐的模樣。下流!太無恥了!

  她死命地想閉上眼睛,卻有不知名的力量,硬是讓她定睛在愈發危險的場面上。

  「你這個不知羞的女人,還不快把衣服穿上!」

  那分身卻彷佛聽不見寶祿的咆哮,甚至看都沒看過她一眼,只顧著展現身段,取悅雅希禪。

  「寶祿,你實在是個得天獨厚的尤物。」他凝睇著一絲不掛媚笑著的分身,嘖嘖有聲地細細觀賞。

  「臭妖怪,不准你用這種低俗德行勾引人!」

  寶祿正欲殺過去,給分身一個狠狠的教訓,拉回失控的情勢,卻頓時發覺自己的腳板抬不起來,像被釘住了。

  她一試再試,大發疑惑。怎麼會這樣,鞋底是不是黏到東西了?

  捉弄她真是太有成就感。雅希禪舒適地伸個懶腰一歎,隨口吩咐,「坐上桌去。」

  寶祿發涼地呆望那名分身欣然坐上圓桌桌緣,而且坐得頗深,只剩小腿還貼掛在桌緣外。她慵懶地將雙手撐在身後兩側,支撐她上身向後微傾的撩人姿態。

  寶祿發誓,她絕沒像這分身如此妖嬈笑過。這面孔她很熟悉,這表情卻陌生得可以。看起來......簡直媚得不像話。

  猝地,一陣收放長指的喀喇聲嚇得她魂飛魄散。雅希禪這是干嘛,打算揍人嗎?

  「為免我們這趟溜得有些徒勞無功,咱們來做些有意義的研究吧。」

  寶祿駭然抽緊雙肩,貼在門板上無助地目睹雅希禪如何用指節夾著分身的乳頭使勁搓弄。他碰的是那名分身,為何她會有再鮮明不過的切身感覺?

  他從容地玩弄著,狀似陶醉在眼前玉體裸裎的旖旎美景上,實則一直以眼角關照著在左側被咒術定住的小丫頭。

  他對分身的反應沒興趣,只對寶祿的恐慌有意思。

  向來都是女人服侍他的,沒想到今日他竟會反過來伺候女人。

  沒辦法,他實在根想看看她的反應。

  「我發覺,你家的人條件都非常好。當然,我不是看到他們衣服底下長什麼樣,只是由你和你三哥身上推測來的。」

  寶祿急著想擺脫愈發暈眩的感覺,才沒空理他的涼言涼語。但,忽然定眼看清他輕撫分身後腦,深情吻上的剎那,怪異的沖擊席卷了她的意識。

  他纏綿吻吮著分身,看來就如同正陶醉地吻著寶祿。可她不明白,她為什麼就是覺得他是在當面吻別人!讓她極度不舒服。

  「別這麼饑渴,我又不會跑。」他貼在分身的唇上親暱調戲,逗得彼此咯咯笑。

  分身伸長雙臂勾往他健壯的頸項,將自己完全貼合站在她雙腿間的男人,熱情地唇舌糾纏。

  雅希禪愈吻愈投入,雙掌按在桌面兩側,以前傾加深他的探索。他竭盡所能地在分身唇中挑逗,明白這感受會等同傳遞到寶祿本人,因此他格外吻得銷魂蝕骨,特別專注,全神凝注在分身身上。

  盡管那分身再老練於男女之事,也招架不住他認真起來的卓越本領,被吻得隱隱發顫,嬌吟連連。

  「慢一點,吃太快會噎著。」他好整以暇地逗著急急想再品嘗深吻的分身,不禁苦笑。

  如果他能將真的寶祿撩撥到如此迫切的地步,那一定會比現在更刺激得多。不過,能見到她這番情欲氤氳的可能模樣,也夠教英雄好漢熱血沸騰的了。

  「你還想怎麼樣?」他捏著分身虛喘的下顎恐嚇。

  那名分身顫巍巍地拉他的大掌,置往門戶大開的嬌柔私密,口乾舌燥地舔著紅唇,無聲乞求。

  「真搞不懂,我為什麼要這麼寵你。」

  他慨然歎息,指背卻毫不客氣地在分身的女性上揉摩起來,間或夾擰微小的悸動,使得已躺上桌面的妖艷玩具欲焰灼身,弓挺背脊不住扭動,讓渾圓的豐乳擺蕩出撩人風清。

  粉嫩的乳峰被情欲繃得極挺,渴望著溫柔的撫觸,但他就是不肯體貼芳心,逕自專注於指上繁復的游戲,甚至刻意忽視一旁的寶祿。

  他一掌擱在分身的小腹上,拇指懸在豪邁大敞的花蒂前,來來回回地撥揉,穩定地加速著,慢慢引燃烈火。他的另一只手則全力探索著她深處的奧秘,深入淺出地不斷游走,以雙指在她深處分張,測試她能撐開的極限。

  分身再也制不住聲,忘情呻吟,有些痛苦又有些歡愉,混雜著得不到宣洩的隱隱壓力,全透過緊緊包裹著他長指的柔嫩傳遞。

  「這樣不行,你還要再放松一點喔。」

  他和煦吟道,第三只手指卻猛然介入,使得分身的欲火更加擁擠。白玉小腳踩在桌緣邊,開敞的雙膝高高曲起,使得仰躺在桌上的身姿更加狂浪。

  雖然明知教一位嬌生慣養的千金寶貝旁觀自己放蕩的模樣,著實歹毒,他就是喜愛不合常理的冒險。

  世上沒有一個女人他到不了手,但寶祿說中了他的要害:空洞。

  真是有意思的小女生。

  突然間,分身放聲高嚷,隨著他的雙手急遽哆嗦,纖細的嬌軀不斷起伏,根本無法躺平。她無法排解被雅希禪引爆的深深渴求,難受地後仰著紅暈小臉,動手揉起自己飽滿的豐乳,企圖消滅無垠的空虛。

  她如此大方地開展身姿,拿最隱私的秘密公然敞放在他眼前。以最尊貴的形貌,賣弄極淫野的花招,他卻感到有些失落。

  分身頗為機伶,感覺到雅希禪的逐漸沒趣,立即善用她現有的嬌美容顏,擺出無助又羞怯的神情,揉弄自己的兩團玉乳,誘惑他來品嘗她指間刻意暴露的堅挺蓓蕾。

  他只是還以恍惚的凝眸,無有動作。

  似乎有什麼......不太對勁。依他以往經驗,他應該早已和分身快意奔馳起來,但他此刻卻十分意興闌珊。因為他強烈地意識到,這不是寶祿。

  這副雷同的軀殼裡,沒有他要的靈魂。

  分身急了,乾脆坐起身,流露甜甜的笑靨,解起他長褂底下的褲腰,搜尋他的欲望根源。

  霎時分身驚喜萬分,撫握他沉重的熾熱。他早已全然勃起,蓄勢待發。既然如此,分身就體貼地移動俏臀,往桌緣坐去,好玩地將他的男性擺直平貼在她的女性上,拿她腿間的溫柔浸潤他,從頭到尾地沾滿她汩汩的甜蜜。

  正在她打算將他引進她之內時,她驚愣地抬眼瞪向雅希禪。千萬個不甘願與不解,閃爍在她眼中,隨著她的身形,一同逐漸消散。

  桌上沒有任何人存在,桌面上的清水法陣也已乾。

  房內又只剩下兩人。

  寶祿埋頭蹲在地上,緊緊環抱自己完全動不了的雙腳,貼額在膝頭上。雅希禪看不見她的表情,也聽不見她任何回應,只得歎息地拉她起來。

  「好了,我們到此為止吧。」

  猛然一個又急又重的耳光,狠狠打在他完美的俊臉上。

  他沒什麼動靜,懶懶對著憤恨切齒的淚娃兒。

  寶祿氣得說不出話,緊握小拳顫顫咬牙,滿眼深仇大恨地狠瞪著他。

  「你說得對,我們就到此為止。」

  他蕭索地吊望上方,舌頭在口中來回舔頂著被她甩耳光的那一側面頰,似在品味那記小小的巴掌。

  「我不需要你再幫我任何的忙。」

  「是嗎?那真是太可惜了。」

  「我不覺得。」

  「因為你還沒見識到我幫的大忙呀。」

  「我不想見!」

  「太遲了。」

  他笑著一把拉她離開門板,嘈雜的外廊同時攻入兩聲破門而入的巨響。兩名壯漢,一左一右,一臉凶神惡煞貌,瞠瞪屋內的兩人。

  當一副高眺俊瘦的身影自兩側壯漢的護衛間優雅步入時,寶祿錯愕得失神揪緊摟在她腰際的鐵臂。

  他怎麼會到這裡來?

  那人孤冷的容顏甚為俊美,美得乾乾淨淨、整整齊齊,有如與世隔絕的冰清天人,不染凡塵絲毫污穢。出色絕倫的形貌因而看來毫無感情,彷佛人間一切喜怒哀樂,都會玷污到他的卓然高潔。

  「再次打擾,請多見諒。」他有著極好的嗓子,可惜毫無溫度,再客套的說辭也顯得寒涼,感覺不到絲毫真心的友善。

  他不應該出現在這裡,他也不可能會知道她臨時起意變動的行蹤。那他怎會在此?

  「不和我打聲招呼嗎?寶祿。」那人柔聲冷睇。

  她艱困地咽著喉頭,頷首囁嚅--

  「瑪沁貝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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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瑪沁貝勒親白去接你回府?」

  「噓!」寶祿連忙壓下好友禧恩的咆哮。「別以為這是你家我們就不用忌諱好嗎?你大哥還在等著抓我小辮子逮捕入獄。」

  「可是瑪沁貝勒為什麼會突然跑那裡去?」

  「問他呀。」寶祿沒好氣地朝暖閣裡的另一人揚揚下巴。

  「佑芳?」

  「少把責任全推到我身上。」他一身格格扮相,雍容秀雅,森冷斜睨。「你出賣我的事我都還沒跟你算帳。」

  「我出賣你?」寶祿鬼叫。佑芳這作賊的也敢喊抓賊?!

  「你親口答應讓我加入你和雅希禪的合作查案,結果卻臨時擺我一道,向我哥瑪沁告密我打算溜出關外的計畫,害我被他帶去長輩面前聽訓受罰。」

  「所以你也就向你哥告密寶祿和雅希禪合作的事。」禧恩公正不阿地老成頷首。「這很合理,一報還一報。」

  「我哪有跟你哥告密你打算出關的事?」少亂扣帽子!「就算你要出家我吭都懶得吭一聲了,誰還管你出恭出殯出嫁的!」

  「佑芳如果出家,該去和尚廟,還是尼姑庵?」禧恩塞著一堆芝麻松子餃入口,勉強在夾縫中嘀咕。

  「我要去尼姑庵。」他才不要跟一堆臭男人廝守終生。

  「那不是我們要談的重點吧?」寶祿僵著笑容,幾乎臉皮抽筋。

  「還有什麼重點好談?不就是你遭人陷害罷了。」禧恩急急以熱茶灌下滿口點心,之後才放心地吐著大氣晾肚皮。

  「我遭人陷害了?」

  「吃這麼急作啥,難不成點心會自己長腳到處亂跑?」佑芳傲然冷睇朗朗打隔的白嫩肥妞。

  「在客人來之前把東西先吃完,客人來後就會再上一批新樣式的呀。」

  「嘖嘖嘖。」女人。

  「喂!你們都不管我死活嗎?」淨聊些有的沒的。「為什麼你們都覺得我遭人陷害了?」

  「因為,有人,故意先設計佑芳,讓他無法與你同行,再利用佑芳一報還一報的個性,逼他老哥出動人馬去找你。」

  「禧恩,謝謝你的幼稚說明,但這還是無法解釋為什麼瑪沁會知道我和雅希禪半途溜去客棧所在?」

  「有一百種說法可供參考,但最有可能的是,你一出家門就早給人盯上了。」

  有理。不過......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噯,寶祿,還是繼續說回你和雅希禪在客棧的事啦。」禧恩期待地隔著桌面傾身恭聽。

  「剛才不都跟你們說完了嗎?」快打馬虎眼!

  「你省略太多細節。」佑芳又露出閃閃發亮的吊死鬼眼神,笑容詭譎。「雅希禪用咒術召來你的分身,對她做了一些亂七八糟的事。請問,是怎麼個亂七八糟法?」

  「不就這樣那樣,不然還有怎樣?」

  「你說你自己的身體也有感覺,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禧恩興致勃勃地極力撐肘前傾,鼻孔翕張,噴吐大氣。

  「我也不是很清楚......」男人與女人的事,實在好神秘。「總之,就是感覺到......他的手好像不是放在分身身上,而是我身上。」

  「應該感覺不錯吧。」佑芳陰魂似地幽幽勾起嘴角。

  「不,我覺得應該是感覺很糟。」禧恩斜瞇的睿智雙眸閃出一道英明亮光。

  「你太小看雅希禪的本領。」

  「那你說,寶祿後來為什麼會哭。」

  「這應該叫她說才對。」佑芳懶懶地將矛頭刺回寶祿身上。

  「我才不要!」她沒好氣地將茶杯扣回桌面。「你們都淨顧著自己有興趣探聽的部分,根本就不在乎我真正的感受。」

  「哪有?」那兩只立即同聲合唱。

  「本來就有!我現在煩惱得要死,你們卻在一旁隔岸觀火,串些雞毛蒜皮男男女女的垃圾。你們這樣還算朋友嗎?」

  禧恩與冷皮佑芳都怔了怔,沒料到她真的發脾氣了。

  這實在不像往常的她。

  「寶祿。」禧恩柔聲搖搖她的肩頭。「怎麼了嘛?」

  一陣委屈倏地湧上她心頭,淚珠便撲簌簌地滾落,當場可憐兮兮地抽泣起來。

  禧恩嚇得手忙腳亂,抽出絹帕急急擁住她。「對不起!我跟你陪不是,我不該亂說話。你不要哭嘛。」

  寶祿自己也哭得有些不知所措。連她也不明白,何以自己會突然萬分難過。

  她一直都好想找朋友說說話,可說來說去,好像都只在周邊打轉,沒切入核心。但她真正想說的是什麼,她也不知道。

  不是朋友對不起她,而是她自己莫名其妙。

  「寶祿,我跟你道歉嘛,不要哭了。」

  禧恩軟軟的懷抱和歉意反而讓她哭得更委屈,嗝聲連連。

  「怎麼辦?」小肥妞惶惶向佑芳求援,他卻閒閒坐在那兒玩自己的頭發,不當回事。「寶祿是怎麼了?」。

  「戀愛了。」

  「啊?!」

  禧恩叫完,才領悟到自己的遲鈍。她從沒想到向來少根筋的寶祿,會突然開竅。

  「我......我有嗎?」

  禧恩和佑芳同時斜睨她的一臉無助,相互交換了個眼色,才莊嚴肅穆地點點頭。

  怎麼可能?

  「你節哀順變吧。」佑芳拿起手鏡修修唇緣有些糊泛的胭脂。

  她喜歡雅希禪嗎?!

  看寶祿一副捫心自問的恐慌樣,禧恩癱趴回桌上,呈垂死彌留狀--

  「歡迎加入無藥可救廢物詩社。」

  「什麼時候成立的?」寶祿好奇地眨巴汪汪淚眼。

  「剛剛。成員本來只有我一個,現在爆增至三人。」

  「三人?」她立即轉瞪佑芳。

  他才不甩她,慵懶地照補他的妝。

  「我真的戀愛了嗎?佑芳。」

  「問你自己啊。」補完胭脂又好想補補水粉。唔,眉毛也有點......

  「寶祿,你和雅希禪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禧恩咕噥的是他們初識的那日,她直接想到的卻是他召喚分身的那日。

  「那天,發生了讓我自己也很訝異的事。」她挫折地吸吸小紅糟鼻。「不是雅希禪調戲分身時傳到我身體上的感覺,而是我心裡的感覺。」

  「喔?」禧恩精神大振。「你是不是很討厭他碰觸你?」

  寶祿無奈地望著的細致小瓷碗,宛如繁復的五彩富貴花紋內正藏有她不想面對的答案。

  「不,我不討厭他碰我,但我很討厭他碰別的女人,而且還是當著我的面。」

  禧恩傻住,愣愣瞪了寶祿尷尬的神情好一會兒。

  「那個分身不就是你嗎?」

  「她才不是。」

  怎會這樣?「你不是說她看來和你完全一樣,連細節都很像?!」

  「是沒錯,但她並不是我!」

  「哪裡不是了?連感覺都一致啊。雅希禪碰她就等於碰你,他對她說的一切濃情蜜語也就是在對你說。一樣呀。」

  「不一樣。」

  「你到底在講什麼?」

  「反正我說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寶祿已經解釋到氣急敗壞。

  「喂,你很莫名其妙喔。」

  「她在嫉妒。」佑芳冷睨。

  「她嫉妒什麼?」

  「她要雅希禪疼的不是分身,而是本人。」

  禧恩大感荒謬。轉望回寶祿愕然困窘的羞怯樣,她趕緊煞住差點出口的爆笑。

  「寶祿,真是這樣嗎?」

  她幾乎想到太陽快下山了,才勉強垂頭囁嚅,「大概吧。」

  說出來之後,心頭頓時舒解許多,也立即引來另一層隱憂。

  「我會有這種想法,是不是太輕浮了?」

  「不會啊。」禧恩皺眉。「你干嘛要這麼認為?」

  「因為太不合理了。我和雅希禪又不熟,性格差那麼多,而且我已經另有許配的對象,卻還是很喜歡和他在一起的那種復雜感覺。這不是很......不妥嗎?」

  「很高興你還記得自己另有許配的對象。」哼。

  「佑芳,你很吵。」禧恩快煩死了,急急切回話題。「跟雅希禪在一起很復雜,是什麼意思?」

  「我很難講清自己對他的想法。」傷了好久的腦筋,仍理不出頭緒。「我很不想碰到雅希禪,因為會讓我想起初次和他見面時發生的一些呃......不愉快。」

  禧恩不解,何以寶祿愈說愈神情嬌羞,雙瞳左右亂飄。這個「不愉快」,真的令她很不愉快嗎?

  「但是,雅希禪突然出現在我眼前時,又令我精神異常振奮,好像......整個人突然都活起來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呃。」禧恩擔心地看著寶祿極力解說的比手畫腳。「小心杯子。」

  「他好討人厭,常說一些會惹我生氣的渾話,然後像頭賊貓似地一直笑我。他心機很重,就起話來拐彎抹角,讓我對付得好吃力。」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賤外還有更賤。」

  「佑芳,你專心補你的妝,好嗎?!」禧恩吊眼恐嚇。

  寶祿一反常態,毫不介意佑芳三不五時放來的冷箭,完全陷入自言自語的一人世界,滔滔不絕。

  「我怎麼想都想不明白。如果是我討厭的人,我才不會浪費那麼多心思在對方身上。如果是我不想接觸的對象,我也多得是逃避的法子。可是,這一切在雅希禪身上,就全都走樣。」

  「怎麼個走樣法?」禧恩欣喜前傾,殷殷期待。

  「我討厭他,又期望碰到他,想逃避,卻又情不自禁地拚命想與他有所聯系。所以我有點擔心,我對六嬸失蹤的關注,好像被他漸漸淡化,真的全心相信他會處理妥當。」

  「寶祿,你真的開竅了。」

  她瞪視禧恩感慨的笑容,逃避現實地拖延了一下下。「這個......也算感情嗎?」

  「勇敢一點吧。」禧恩沒力地托著圓臉。「喜歡一個人有什麼好丟臉的。」

  「感覺自己好像從此會任人擺布了......」

  「沒錯。那感覺既甜蜜又窩囊,甘心又不甘願。」

  「對對對!」賓祿興奮地伸指狂點。「就是這種感覺,好復雜!」

  「寶祿。」

  「禧恩!」

  兩個女孩激動地呼喚彼此,一伸雙臂便緊緊互擁。同是天涯淪落人......

  「我終於明白你死追四貝勒不放的感覺了。」

  「所以我好高興聽到你也和我淪入相同的慘況。」

  寶祿倏地將她推至一臂之遙。「什麼慘況,少把我的戀情說得那麼壯烈。」

  「想必閣下是忘了自己和瑪沁貝勒的婚約羅?」她不懷好意地齜牙咧齒而笑。

  「婚約又怎麼了?」怎會扯在一起?

  「寶祿,雖說豪門婚約並不需要論及情愛,你對瑪沁貝勒也沒什麼好惡,他對你卻是相當執著。」

  「當然執著,我們兩家很需要這椿婚姻的連結。」

  「請你別講得這麼悠哉,否則屆時你是怎麼死的自己都不知道。」

  「喂,我可鄭重聲明,我還是完璧的!」她起碼知道什麼叫分寸。「我承認我有時是笨到被雅希禪耍得暈頭轉向,但我都在行動前布好了防線。我那天之所以會故意趁逛市集時誘他重回客棧,是因為我事先安排好佑芳做及時闖入的安全防線--」

  「卻被雅希禪早一步破解掉了。」禧恩道。

  「怎麼可能?」

  「如果那天上我家偷偷打我小報告害我出不了門的人,不是你派來的,就是他派來的。」佑芳滿意地攬鏡撫弄鬢花。

  「可我沒有透露過我這想法!」

  「他不需你露餡,就知道你會打什麼主意。」禧恩故作老成地嘖嘖贊賞。「這根本不是你應付得來的對手。」

  寶祿不服。「你們也未免太看得起他了。」

  「是你太看得起自己。」兩人聯手反擊。

  她傲慢一哼,甩揚下巴,鬢角滑下的冷汗便給她成功地藏到另一側去。

  「你看到了他不該給人看到的法術,就得付出相對的代價。」

  佑芳這話深深剌中她的隱憂。

  「他不是個會浪費心思寵女人的狠角色。」

  「你既然對他那麼了解,為什麼還要加入我和他的合作裡,像在鼓勵我和他接近?」

  「那應該不叫鼓勵,而叫伺機破壞吧。」禧恩根不好意思戳破她的罩門。「我看你病得真的不輕,什麼事情都能看作是在撮合你和雅希禪。」

  寶祿乍時粉頰燒紅,糗斃了。

  「你這樣實在教人擔心。我是很高興你終於懂得什麼叫情愛,但是,瑪沁貝勒一旦出面,這事就必須快快了結。」

  她知道,她也根想了結啊......

  「別這麼沮喪嘛。」禧恩鼓勵地緊握寶祿雙手。「第一次的戀情雖然有點苦澀,好歹你也嘗到那是什麼滋味,不算遺憾了。」

  「為什麼你不鼓勵我乾脆放手一搏?!」

  「寶祿?」禧恩給她吼呆了。

  「我知道我有婚約在身,我也知道瑪沁修養再好容忍也有限度,我更知道和雅希禪在一起有多危險,可是我就不能全都豁出去地盡情愛一場嗎?」

  「不過你和瑪沁貝勒的......」

  「那種利害關系的聯結,不要也罷!」

  頓時,一室死寂。就連寶祿,也被自己無意間喊出的話嚇到。

  她在說什麼呀?

  顫顫小拳輕壓在唇前,慌亂的思緒急急搜尋著平日應有的理智,可是,結果更令她恐懼。

  她並不後悔自己剛才吶喊的話,反而......有點興奮。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明白自己在婚事上的意思,有了抉擇的考量。

  其他兩人的神情,則顯示事態嚴重了。

  「我就當作剛才什麼也沒聽見。」佑芳陰狠冷睇。

  禧恩不好表態,只得沉默,以示對佑芳的認同。

  寶祿哭笑不得。她難得突然聽見自己的心聲,大夥卻裝聾作啞。「你們不覺得我剛才的宣言很有意義嗎?」

  「是,恭喜你,終於明白你並不想嫁給我哥。我只問你一句,你曉不曉得雅希禪是為了什麼親近你?」佑芳咄咄沉吟。

  「為了幫我洗刷六嬸事件的嫌疑......吧。」

  「你真這麼覺得?」

  不,但她不太想去深思。

  「我想雅希禪無論在言語或行動上,都一定將立場表示得非常清楚。」

  那......那又怎樣?

  「他很大方呈現自己的目的,你卻使勁兒地逃避,假裝不知道,故意忽視,不小心忘掉。你以為這些躲得過他的雙眼?」

  「我知道他、他根本是在、耍我。」

  「沒錯,他的目的正是想玩你。你呢,你就大大方方地隨他玩了?」

  一語驚破了她才編織起來的美夢。

  「你若為他推掉我哥的婚事,你以為他就會娶你?」

  不會。這麼顯白的事,她當然曉得。只是,沒說出來而已......

  她很清楚,雅希禪只是在耍著她玩......

  「好了啦,佑芳。」禧恩實在看不下去。「寶祿又不是白癡,你點到為止就好,少順便發洩你的怨氣。」

  「你以為我吃飽撐著?」一記冰雪寒眼馬上掃去。

  「我卻吃得很撐。所以,請省點令人消化不良的屁話。」

  「你飯桶啊?」成天吃吃吃。

  「要你羅唆,不男不女的丑八怪,毛毛蟲。」

  佑芳霍然起身,肅殺地矗立小肥妞跟前。「你敢說我是毛毛蟲?」

  「你把寒毛剃得再徹底也沒用啦,一樣毛手毛腳的。」一摸就知道。「而且我告訴你,你不是水粉抹得不夠,而是太陽快下山了,你的滿臉青碴已經開始顯靈。」

  佑芳面無血色,立即拉起大氅。「告辭。」

  「我跟你一起走。」

  「寶祿!你不是說好要留在我家吃飯嗎?」怎麼一起撤退了?

  「改天吧,我現在必須去佑芳家一趟。」

  這話非常地引人側目。

  她悍然直視椿芳。「我去跟你哥取消婚事。」

  ☆     ☆     ☆

  瑪沁沉穩優雅地倚坐炕上,聽炕桌另一側的寶祿竭力告知一切緣由。

  「我知道雅希禪對我不是真心的,但我們的婚事與他無關,而是我自己發覺到,我並不想與你成親。」

  他神情雍容地垂著俊美雙眸,細細捧撫掌中的琺琅錦蓋手爐,靜靜聆聽。

  「同樣的,你也不需要為了我們兩家的利益而非娶我不可。以你的條件,你可以挑到聯姻利益不亞於我家且又很愛慕你的新娘。」

  偏廳隨即又陷入沉默。

  她沒想到,唱獨腳戲會這麼吃力。但瑪沁就是從頭到尾不發一語,她還能怎樣?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瑪沁貝勒。」

  驀地,他微蹙眉心,寶祿緊張地嚴陣以待。

  他的回應將是致命性的關鍵。可是不管他的答覆如何,她都決定豁出去了。

  「你再說一次。」他說得極輕極緩,擰眉垂睇手爐。

  「我說,你不必屈就於這樁婚約,大可--」

  「我是要你再叫我一次。」

  「瑪沁貝勒?」

  他淡淡地緩然抬眼,對上她時,犀冷得令她瑟縮。

  「對不起,我忘了改......瑪沁。」

  他終於滿意地垂下長睫,視而不見地望回桌面。

  就這樣?他沒有別的話要說?

  寶祿挫折地瞅著自己蜷在雙膝上的小手,繼續等候。許久許久,無有聲息,只聞入夜後屋外漸大的隱隱風聲。

  她滿心期望著有人能分享她人生中瞬間的重大突破:她明白了瑪沁並不是她心目中的成親對象,不過,大家都以沉默打發她,彷佛這根本微不足道,沒什麼。

  那也無所謂。反正她、她才不在乎大家有沒有把這當回事。

  「恕我冒昧打擾。」她傲然起身,頑強地壓下受傷的情緒。「時候不早,我--」

  「坐。」

  「我不要。」

  瑪沁再度抬眼,神情卻十分溫和,凝睇她拗起脾氣的驕蠻模樣--有些倨傲,有些委屈,有些任性,有些無辜。

  他的周遭,很少有人具如此率直的情緒,心裡的感受,由臉上即可一目了然。

  「為什麼急著走?」

  「我留下做什麼?你根本就不歡迎我,不理不睬地暗下逐客令,我干嘛不走?」

  她直截了當地耍平常的壞脾氣給他看。她犯不著扭捏作態,他若討厭她的話,這門親更是大可不用結了。

  「我沒有不歡迎你。」

  「歡迎也罷,不歡迎也罷。我的話已經說完了,告辭!」

  「你還沒得到我的答覆。」

  輕柔的低語,緊緊纏住她的腳步。她來,不光是陳明自己的想法,更是來取得他的回應。她才不會笨到直接向家人做徒勞的抗爭,取消婚事最有效的方式,就是瑪沁自己親口推拒。

  「坐,寶祿。」

  她再不甘願,也不得不步回原位,賭氣入座。

  「你的答覆是什麼?」她直瞪前方,故意不看旁側的他。

  「手。」

  她錯愕轉望,他的大掌竟已伸展在炕桌上,等她擱上來。

  這是做什麼?

  她好奇,一好奇就會照做,想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兩只白玉小手分別擱入瑪沁的大掌中後,就被他纏綿地包握住。他的掌心厚實又細致,將她小小的存在保護得密密實實,又留有她充分蠕動的餘地。同時,不易擺脫。

  「你的手是冰的。」

  「你大可直接拿手爐給我用。」

  「不。」

  瑪沁怎麼這麼小氣?她只顧著嘀咕,並未分神注意到他有多著迷於握著她嬌嫩柔荑的感受。

  「不。」

  寶祿先是蹙眉,然後才滿不在乎地大吐一口氣。「不借手爐給我就不借,我也不會因此凍斷手指頭。」

  「我回答的是婚約的事。」

  婚約?他的答覆......是「不」?

  「我不會取消婚約的。」

  她愕然良久,才突然想到要說話似地開口,「為、為什麼?我們對這樁婚約又沒有任何感情......」

  「你會有的。」

  這話挑釁到她的倔氣。「別說得那麼篤定。」

  「你絕對會有。」他的話語依舊溫柔,眼神卻晶冷如鷹。

  她向來討厭別人對她施以恐嚇。「你不用白費心力,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我知道,但那不久便會過去,你還是會回頭的--回到這樁婚約裡建立你真正的感情。」

  「不要說得好像我現在這段感情一點都不真!」

  「我相信你是真心的,對方呢?」

  她的氣焰為之一挫。「那不關你的事!」

  「你都要拋掉這樁早就訂好的親,還能說不關我的事?」

  她不喜歡瑪沁這種沉靜平和的態度,有如一堵怎麼推也推不倒的巨牆。

  「你干嘛不去娶六嬸?你以前不是曾打算與六嬸成親嗎?」

  「那是家人的安排,與我的意願無關。」

  「你不喜歡六嬸?」

  他有力地深瞅她的疑惑。「我要娶的人是你。」

  「你又不喜歡我!」

  「何以見得?」

  寶祿頓時結舌。瑪沁這意思是......他喜歡她羅?真的假的,她怎麼從來沒感覺到?

  「你......不需要為了迎合我而這麼說。我們只是兩家世交,從小看著彼此長大,但是熟悉並不代表喜歡。」

  「你可以用一輩子的時間來考驗我,看看熟悉能不能代表喜歡。」

  他好執著,一直咬著婚約不放。

  「可是,對於這個婚約,我還是......」

  「寶祿,不管你在人前人後,都別再提起你六嬸。」

  突轉的話鋒,讓她一時搞不清天南地北。

  「你六嬸失蹤的事,已成定局,你再怎麼努力也擺脫不了罪嫌。因為你的家世,和與我聯姻結盟的勢力,使得衙門不敢動你。但,衙門到現在,都還在搜索你謀害六嬸的更有力證據。」

  「他們找不到的!因為我根本沒有害地!」

  「若是有人刻意制造證據呢?」

  她的恐慌驟然加劇,不自覺地惶惶反握住有力的大掌。「會......會有人這樣害我嗎?」

  「那要看你是否得罪過別人,或者知道什麼不該知道的事,對方只好使計封你的口。」

  她猛地想到重回客棧時在樓梯上遇見的陌生打手。他們是特來鏟除她這竊聽機密的麻煩人物?

  「如果雅希禪真如你先前所言,是來幫你洗刷罪嫌,那麼為何他如此貼近你,如此了解事情始末,握有你最多無罪資料,卻一直按兵不動?」

  寶祿憤然抬眼,本想痛聲回擊,卻顫顫噤口,臉色發白。

  讓她遲遲洗刷不了罪嫌的,竟是雅希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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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正月十五上元夜,北京內城裡處處花燈,如地上繁星,流洩大街小巷。通往燈飾街市的各方道路,更是萬頭鑽動,熱鬧滾滾。炮聲鼓聲笑鬧聲,綿綿長長地簇擁了整條大街。

  「真有意思。」

  街旁雅致茶樓之上,幾名閒人貴客懶懶地觀望盛況。

  「你幾時也開始湊熱鬧,看起花燈來了,雅希禪?」

  「不是花燈有意思,是那些擠來看花燈的男男女女彼此看出意思了。﹂

  「難怪你眉開眼笑的。」

  「人都到齊了?」一名姍姍來遲的人影悠哉登上二樓,立刻引來在場公子哥兒強烈譴責。

  「遲到了還敢耍賤?」

  「該罰!待會不把他灌到爛醉絕不放人!」

  「好漢饒命。」那人假意求饒,拱手苦笑。「雅希禪,幫個忙。」

  「沒問題。」他閒適地靠著臨街扶欄,笑得甚是和藹可親。「你若不幸被他們整死了,我會幫你揀骨的。」

  「喂喂喂。」苦笑的臉龐滑下一道冷汗。

  「打個商量,我就讓他們放你一馬,立刻召喚妖姬美妾把他們服侍得欲仙欲死,懶得分神踐踏你。」

  哎,誤交匪類。「想商量什麼?!」

  「你的寶貝妹妹。」

  對方玩笑的眼神倏地冷銳,笑容也斂為深沉而防備。

  「寶祿的事,沒得商量。」

  「怕得罪瑪沁貝勒嗎?三哥。」他故意照著寶祿的方式喚對方。

  「畢竟我的未來妹婿是瑪沁,不是你。而且我沒興趣為了你,跟瑪沁反目成仇。」

  「真是。」雅希禪萬分傷感地垂頭歎息。「都沒人肯祝福我的戀情。」

  「你玩什麼女人,我管不著,就是我妹你碰不得。」

  猛地,東街那頭爆出巨響,接連十多聲爆響與震天動地的歡聲一路沖來,伴隨天邊五光十色的燦亮火花。

  「開始放花了!」

  千金萬銀的團團火球炸綻為奪目星光,星光之後竄上飛旋亂散的大火輪,而後炮打襄陽、孔雀開屏、飛天五龍,各色煙火盒子輪番上陣,全城百姓為之狂歡,熱血沸騰。

  人人擠在燈街上仰頭呼喝,有財有勢的就包下高處的好位子,吃吃喝喝地舒適看熱鬧。

  「瞧,那邊的更精采!」

  「大炮打燈,還帶起火哩!」

  大夥靠在欄邊說笑指點,茶樓內側只留方才那兩人還在對峙。

  「雅希禪,你只是想玩她,對吧?」他篤定得不似質疑,而像刻意掀底。

  他不否認,揚著嘴角淺啜小酒,隨性且瀟灑。

  「瑪沁從小就看著她長大,對她相當了解,親事也是他在兩、三年前就向父親提議。於情於理,我都站在他那方。」

  「的確。」

  「若非著在我們彼此的交情上,我會直接禁止你再與寶祿有所接觸。」

  「若我是你,也會這麼做的。」他戲語地舉杯回敬。

  三哥反倒疏離地淡睨起來。雅希禪不是什麼乖巧的人物,如今卻這般溫馴可人,著實可疑。他甚至在寶祿一事上,不曾表明自己真正的立場,捉摸不定。

  三哥有不好的預感。而且,在倒楣的事上,他的預感奇准無比。

  「雅希禪。」他無奈地長歎。「我反對寶祿與你親近,不完全是在為她著想。我家那個寶貝蛋,不是什麼好伺候的角色。我是因為上輩子沒好好燒香,這輩子才會淪為她兄長。你若自甘墮落,犯賤地也想任勞任怨、隨她使喚,我也沒話講。只能替你多多祈福,希望你能安度餘年,早早超生。」

  「多謝施主。」

  「你們兩個放著精采煙火不看,在這打恭作揖干啥?」一名健朗英挺的男子,大男孩般地爽颯踱來。「?雅希禪,你要走了?」

  「去買幾個囂張的煙火盒子,斗他一斗。」

  「好!斗放花,有趣。我也同你一道去!」大男孩旋風似地立即追上去。

  「都倫!你跟雅希禪都跑了,大夥的正事還怎麼談?」巴在欄邊看煙火的人們急嚷。

  「四兩棉花,咱就甭談(彈)啦!」買炮去也。

  都倫隨著雅希禪遠去的背影擠入人群裡,艱困地在夾繼中求生存,奮力前進。也不知雅希禪是怎麼鑽的,竟在摩肩接踵的人海中閒步從容,像入花塢深林般,無拘無束,沒有阻礙。

  他拚命擠呀推的,最後乾脆一面踩在他人腳上一面向前猛游。

  「雅希禪,等等我!」

  都倫當然知道雅希禪才懶得體貼男人,他只得自立自強,在沿路的叫嚷呼疼中殺向那高大雄健的無情背影。

  「你......你可真性急,煙火盒子又、又不會跑!」都倫跑得只剩最後一口氣,拚死巴住雅希禪後肩,好藉他之力將自己拖出擁擠人潮中。

  雅希禪聽若罔聞,背後黏個大賴皮鬼也照樣在人海裡優游穿梭,溯往不知名的方向。

  「寶祿格格她們走不遠的啦!」

  都倫這一急急大吼,終於止住對方的腳步,回頭愕望。

  「都倫?你幾時跟我出來的?」

  「謝謝你這麼徹底的忽視。」他沒好氣地狂喘著。「我就曉得!你見寶祿的三哥出席,鐵定料到她會同她三哥一道藉故出來看煙火。可你也犯不著猴急得這麼明顯吧?害我在你後頭掩護得一頭冷汗!

  「真是委屈你了。」他笑得好抱歉。「我看你還是以小孩樣現身吧。這樣你就可以騎在我肩上,走得不那麼累。」

  「免了!我寧可自已走!」他死要面子地硬是勉強與雅希禪並駕齊驅,推推撞撞,惹來周遭沿路的咒罵。「真搞不懂你。寶祿格格那種刁蠻丫頭有什麼好玩的。既任性又驕縱,貪玩又好斗,一點也不溫柔含蓄。」

  「是啊。」

  「她模樣是生得頂好的,可是個性一差,再美的臉蛋也會發臭。你也不是沒碰過比她更柔順的美女,何必這度固執地釣著她不放?」

  「傷腦筋。」

  「你也知道傷腦筋!那就放手嘛,省得把大夥跟瑪沁貝勒的交情也給打壞了。人家可沒做什麼讓人不快的事,反而是你讓人家很不愉快。」

  「喔?」

  「等等,喂!」都倫一個不小心,差點給人潮擠走,乾脆緊緊抓攀在雅希禪的健臂邊。「你毫不避諱地故意碰他相中的妻子,他能夠隱忍靜默到這種地步,修養已經夠高明,也擺明了給你面子自行下台,你干嘛還不識相地去挑釁?」

  「我有嗎?」

  「你當然有!」別想用笑容瞠混。「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真對那個寶祿有興趣?你興趣再大,也撐不過兩、三個月啦。依我推測,你捉弄寶祿僅是虛招,真正目的是羞辱瑪沁貝勒。」

  「我看起來對他那麼有意思嗎?」拜托,饒了他吧。

  「我又不是那個意思!」都倫哇哇叫。「我是說--」

  雅希禪伸來制止他出聲的巨掌令他一愕,抬眼望去,高他半顆頭的雅希禪正冷煞地直視遠方某個目標。

  都倫立刻全然戒備。他知道不說笑的雅希禪,是頭與平日截然不同的凶猛野獸,惹不得。

  出什麼事了嗎?

  「都倫,你由左繞到西側煙火架,打斷它的架底。」

  他登時花容變色。「那......三層樓高的煙火架豈不塌了?」

  「沒錯。」

  都倫來不及追問,雅希禪就已如鬼魅般融逝在人海中。

  不只此方緊急,彼方也極焦慮。

  「佑芳,別......別走那麼急,我......」

  「佑芳!你這樣會害大嫂跟不上!」寶祿不爽地罵著前頭抓著她的手直竄的假姑娘,後頭拖著抓她另一手的大嫂及更抓在其後的兩名老婢女。四人形成一條縱線,水蛇般地在黑壓壓人潮中鑽游。

  「格格,奴才們......追不上呀!」

  「放掉她們!」佑芳憤然喝斥寶祿。

  「那樣人會走散!」

  「我就是要甩掉那些礙事婆娘。」

  「你只要別跑那麼快,沒人有那個閒情去礙你的事。」

  「都要大難臨頭了,你還挑這節骨眼跟我耍嘴皮子!」他惱得雙眼瞠凸,直想扭下她的腦袋當球踢。

  「錯過火線珍珠簾就算了,大不了明年早點來看。你何必這樣追追趕趕,搞壞大夥看煙火的興致?」

  「你再吠下去,明年此時我們就要到你墳前上香--」

  佑芳倏地中斷斥罵,切身擋在寶祿之前,阻斷她一切視線。

  「你干嘛?」

  寶祿驚愕地貼在他身後不斷被逼得朝後方人潮退去,可是人潮自有其頑強的蜂擁方向,頂回寶祿的退守,使得她更明顯地由佑芳背部感受到他正運作的內勁。

  他在跟人打架還是什麼的嗎?

  「佑芳?」

  「別出來!」他硬是以纖長的身軀護住身後的嬌小人影。

  一只粗暴大掌穿透佑芳反擊失守的腋下,抓向他身後女娃時,嚇得寶祿大叫。

  「髒死了!」這只手的每一指都黑油油的!

  「你閉嘴行不行?」佑芳一人打兩人,擠在動彈不得的人潮中,已夠費力,冷不防又由眼角掃到左右兩方夾擊而來的人影。

  「大嫂,你抓緊點!」寶祿用力握住被人潮伸扯著的右手。「別給沖散--」

  定睛一瞧,她右手握的不是大嫂,而是一臉凶惡的陌生壯漢。

  大嫂呢?

  「喝!」佑芳真氣一提,雙掌擊向前方二敵胸口,震退對方軟綿不絕的纏打,後方卻因而疏漏。

  「佑芳!」

  他還不及回望寶祿,就被身前兩名敗敵後頭竄攻而來的另一批人突襲。

  這群禿鷹似乎鐵了心就是要一舉叼走寶祿!

  「寶祿!退到--」

  她才沒主搭理,正忙著用長甲抓那名揪著她右手不放的無賴。

  對方臉上立見四爪血痕,氣得咧齒狂嘯,甩頭亂咬。

  「啊!」寶祿慘叫。「你弄裂了我的指甲!我養了好久的寶貝指甲!」

  她心疼得半死,淚花盈盈,正欲痛斥那人的暴虐無道,就看見一條奇怪的手臂自那人身後勾抱住他的頸項,猛一順勢向下甩手,那人就歪著脖子軟軟癱滑在地。

  怎麼回事?

  她往上調回視線,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帶著她未曾見過的陰狠神情。

  「雅希--」

  他一只銅缽大拳直直重擊至另一批攻來的人,打中第一人的腦門。強烈的拳勁卻並未就此打住,領著第一人被擊中的頭顱,繼續推沖至其後的第二人眉心。兩顆腦袋發出的撞響令她一縮,瞇了下雙眸。

  哇,一定很痛。

  幸虧她個頭嬌小,所以沒見著被雅希禪雄偉背部擋住的那兩人,腦袋裡噴出了幾種不同的精采內容。

  這團混亂引起周遭仰望煙火的群眾注意,橫七豎八的敗將與仍在對打的激烈拳勢,立刻引發恐慌。

  「啊呀!出人命」

  「煙火架子塌了!看,煙火架子塌了!」

  人潮登時轉頭急急觀望,興奮不已。

  「好像壓到不少人。」

  「燒起來了!喲,你瞧瞧,火把架子下的花炮點著了。」

  「當心當心,花炮在地上朝人亂射啦!」

  「怎麼回事?」

  「西面的煙火架倒下來了,不但壓到下頭的人,花炮也被亂火燒起來。」

  罪人陷入狂熱氣氛中,在危險中享受刺激快感。佑芳咬牙擊倒五、六名聯手攻來的歹人,回頭四望,氣到差點跺爛昏死在地者的腦袋。

  「他媽的王八蛋,果然趁亂把寶祿拐走了!」這下可好,教他回去如何跟瑪沁哥交代?!

  西面倒塌的煙火架風風光光地吸引群眾注意沒多久,東面放起的火樹銀花馬上搶回面子,萬頭鑽動爭睹漫天綻散的絲絲金光,閃閃晶點。

  無人留意的幽暗夾弄裡,魁梧的健壯身軀正背靠牆面,好整以暇地吻弄著被他摟在懷中的纖美佳人。

  任柔軟小拳再怎麼暴躁攻擊、懸空小腳再怎麼忿忿亂踢,他依然故我,忘情地在她唇中呻吟探索,盡情撩撥,搞得她頭暈眼花。

  朋友的相勸,瑪沁的告誡,先前的打斗,燦爛的煙火......漸漸變淡變遠。現在離她靈魂最近的,是他纏綿蝕骨的唇舌,他充滿男人味的吐息,他雄渾的體溫,肌肉糾結的有力擁抱。

  她可以由自已環住他粗壯頸項的小手上,感受到他那狂妄的脈搏。他的鬢邊微微扎人,撫掠時別具觸感。那非但遮掩不了他的俊美,反而更顯粗獷,野得令人心悸。

  「你若再挑逗我,就得負責到底喔。」

  她暈眩地與他唇貼唇,對望輕喘,一時還無法集中心志聽懂他的話,小手仍環著他,不經意地撫觸著。

  她喜歡他某種好好聞的味道,每次靠他很近時,她就會嗅到。

  「寶祿,醒了嗎?」

  她也喜歡他與她這樣四唇相貼地垂眸互望。他的眼睛好漂亮,睫毛好長。

  「別玩了。」

  她不明白他這句無奈的苦勸在說什麼,也沒發覺自己正以食指輕掃著他的長睫。

  他為什麼這麼好看呢?還是她太喜歡看他了?

  「你在想什麼?」

  「你呢?」

  「嗯?」他以鼻尖摩挲她的。

  「你為什麼遲遲不替我洗刷謀害六嬸的嫌疑?」

  「因為想多和你在一起。」

  「騙人,你只是想偷腥。嘗到甜頭後,再決定要不要殺我滅口。」纖纖玉指滿不在乎地搔刮著他豪邁剛稜的臉龐。

  他眼瞳漸深。「你是這麼想的嗎?」

  「你和當時追擊我的人,是同一掛的。」

  「那我剛才為何出手救你?」

  「你來告訴我啊。」

  他凝睇地故作冷淡又滿是失落的雙眸。「事情不完全像你想的那樣。」

  「你還是沒有否認,你只是想玩我。」

  原本是。但現在......他尚未自混沌中理出頭緒。

  「算了,就當我確實是只想玩你吧。」

  「為什麼?」

  「因為你太可愛了。」

  「如果我把自己弄得又髒又丑、一點都不可愛呢?」

  「那更可愛。」

  「你好奇怪。」

  「大家都這麼說。」

  「很多人都很喜歡我的可愛,我為什麼要因此就讓你玩?我並不需要你。」

  「你可以開始試著需要。你的命令,我會竭力辦到。」

  「胡扯!」她轉而凌厲。「你是什麼身分的人,你會乖乖聽我命令?」要唬人也別唬過頭,把人當白癡來要。

  「試試看。」

  「我要你陪我,甚至一整夜都陪在我床頭,不准走,你辦得到嗎?」她賭氣地拿自己的夢想來刁難。

  他霎時神情寒冽起來,面容隱隱抽動,某種真實面貌呼之欲出。

  看他這副孤絕,這份猶豫,她受傷得不想再見到他一眼。她硬是緊抿下唇,嚴厲阻絕任何情緒決堤,用力槌他厚實的胸膛一記,藉以推離他的懷抱。

  「別跟我拉拉扯扯!回答問題不乾脆,手腳也跟著不乾脆。你有本事就一口回絕,說放手就放手!」

  「我哪有你那麼爽快俐落。」他輕摟臂彎中的小人兒,手勁慵懶卻堅實。

  他的混帳笑容又回來了。「滾開!」

  「你不是要我陪你嗎?」

  「你辦不到的事,少拿來說嘴!」

  「我沒有辦不到啊,人家只是在傷腦筋。」

  「行就行,不行就不行,有什麼好傷腦筋?!」她怒斥。

  「我只能陪在你床頭,不能陪在你床上嗎?」

  「你作夢!」

  「睡著了就會作啦。」

  「我才不要聽你鬼扯胡鬧--」她愕然一怔。「你真要陪我?今天嗎?」

  「你真的只要我陪在床頭嗎?」他一臉好可憐、好無辜的神情,看得她心頭小鹿亂撞。「我保證我會乖乖的。」

  「不准!」

  「好吧。」

  她激動得連氣都喘不穩。雅希禪真的願意聽她的?他真的願意陪她?!

  她努力裝作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德行,小臉卻泛著兩團可人紅暈,忘我地緊緊牽著他的厚實大掌。無論在返家的路上,在五光十色的火艷夜空下,在人聲鼎沸的喧嚷狂喜中,她總會走著走著,就不自覺地抬頭望向他,臉上泛濫著雀躍的滿足與喜悅。有如一再求證著,他的同行是真實的。

  什麼太子密謀、六嬸失蹤,都好遠好遠。只有雅希禪,好近好近。玩弄也罷,他的承諾只有瞬間也罷,她只覺得,此刻滿天炫麗的煙火晶花,比先前的美得千倍萬倍。

  她好開心。仰著觀望火花夜空的興奮小臉,總會接連轉望到同樣高高在她之上的俊顏,朝他綻放嬌艷絕倫的笑靨。

  她喜歡他的同行,全神傾注在他的陪伴上,無心留意他又耍了什麼賤招,使得她領他回府時,無人察覺他的存在似的,應侍如常。

  「你坐這邊!」她熱切招呼著,同時抓個軟款墊在床頭邊上,方便他靠坐在床沿。

  「格格?」下人不解。她一個人在忙什麼?

  「你們都下去,全都下去!」

  清場完畢,她趕緊跑到衣簾後更換衣裳,披頭散發地急急奔出來,像是怕他消失。

  「你要不要吃消夜?」

  「不敢勞駕。」他苦笑,閒坐在桌旁托著好奇的臉龐。「你不奇怪我是怎麼進到你家來的嗎?」

  「奇怪啊。」她把換下的一堆華貴衣袍往扶椅內隨便一拋,趿著暖鞋東跑西跑。「你會不會冷?要不要我叫人再拿個爐子來?我家小廚房隨時都可以開火,你若半夜要吃什麼喝什麼,你盡管吩咐,他們馬上就會送到。喜歡我燃的這種薰香嗎?我有很多種不同的,你可以自己過來挑。」

  「不忙。」他輕輕推回她辛苦撐扛著的半開大抽屜。「你希望我怎麼陪你?」

  她凝望了他好一會,無邪的神態充滿千萬個秘密,單純又費人疑猜。

  「我要睡了。」她避開他傾近的俊容,匆匆跑回床邊。

  「那我呢?」

  「你坐這邊。」她坐入被窩裡,拍拍床沿為他布好的位子。

  他挑眉,乖乖從命。「好,我坐這邊。然後呢?」

  「陪我聊天。」

  他笑到差點滑倒,靠著床頭隔板的狂笑勢子震得整張床都隱隱顫動。

  寶祿才不管他,傲慢地把梳子拍入他大掌裡。

  「這是干嘛?」他還是停不下笑聲,幾乎掉淚。

  「幫我梳頭。」

  他受不了地再次爆笑,愈笑愈無奈,終而累癱在床沿,靠在軟枕上,認命了。

  「來吧,我的寶貝格格。」他拍拍自個兒大腿。

  她馬上欣喜地趴伏上去,像只被慣壞的小貓,蜷著自己最舒懶的姿態,任人寵撫。

  雅希禪並沒有以梳子為她梳理一頭柔細濃密的長發,而以他的手指,一遍又一遍,爬梳著她纖媚烏亮的青絲。從頭至尾,撫掠著她每一絲嬌貴。

  「你不是要跟我聊天嗎?」他沙啞而迷離地醇吟著,比魔咒更醉惑。

  她舒服得幾乎融化,忘了這是現實。柔順地癱伏著,享受他指尖滑梳的觸感。

  「你若平日就這麼乖巧,不知有多少男人會擠破頭以求能跪在你跟前伏拜。」

  「我才不要他們。」

  「那你要誰?」

  她才不回答,貪婪地獨享他的溫柔伺候。

  「你好任性、好任性、好任性、好任性。」

  他淺淺柔柔的低咒,宛若甜蜜的抱怨。一面控訴,卻又一面甘心沉淪。

  她天生有任性驕縱的權利。生於豪門,長於權貴,處於金枝玉葉的頂尖。上頭一堆哥哥姊姊替她遮蔭,使她得以優游穿梭,在長輩間當個寶貝的小小開心果。可她又不似只會使潑撒蠻的頑劣千金,她的每一項無理取鬧後頭都有巧妙的心思,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也清楚該收該放的分寸。

  真是只優雅至極的小狐狸,連剛硬的小性子都使得細致無比,壞得教人甘心任她搓圓搓扁。

  「寶祿,我該拿你怎麼辦呢?」寵溺之情,流洩一室。

  「我告訴你一件事。」

  他靜候半晌,只見她著迷地抓著他另一只大掌玩。比比與她白玉小手的懸殊差距,扳扳骨節分明的每一只長指,彷佛這是非常有趣的玩具,玩得異常投入。

  他依舊溫柔梳撫著,耐心等待。

  「我從來沒有感覺到我喜歡過什麼人。」

  她把他的大手只只展指地擱在她眼前,手心對手心地與他貼合,纖纖玉指穿透他指間,輕輕勾搭。

  「可是,我突然發現,我喜歡你。」

  有力的長指極緩極靜地也勾搭起來,與掌中小手牢牢交握。

  「我已經與瑪沁貝勒有婚約了。」

  「我知道。」

  「所以我不可能成為你的人。」什麼該守,她很明白。

  「那為何還帶我來?」

  「這是我的夢想啊。」

  「就這樣?」他傻眼。「你的夢想就只是牽著我的手逛大街,徹夜坐在床頭陪你聊天,替你梳頭?」

  「是啊。」

  「你對我的需要就只有這些?」

  「不然呢?」

  他啼笑皆非。「寶祿,我的功用不只這些。」

  「可我就只要你這些。其他我不需要的,再有用對我來說也沒用。」

  「這些事你隨便找個人都可以替你辦到。」

  「我就只要你做。」她心不在焉地只只扳開與她交握的長指。

  「你不需要我替你洗刷罪嫌了?」

  「不需要。」

  「你不怕被官府抓?另外還有被你竊聽到秘密的人正等著逮你呢。」

  「那又怎樣。」她無聊地重玩數手指的游戲。

  他徹底被她奇異的思考擊倒。這毫無章法可循、全無條理、不分輕重緩急的想法,天真得教人不知所措,又固執得難再勸些什麼。

  一般人該怕的她不怕,該要的她不要,他該拿她如何是好?

  寶祿半躺在他大腿上,莫名仰望。

  「什麼事這麼好笑?」

  「我不是說過了嗎?只要碰到你,我的心情就會特別好。」

  「為什麼?」

  「因為我喜歡和你在一起。」

  「那跟我一樣嘛。」她洋洋得意地勾著嘴角,像擁著心愛玩偶似地環抱他的大手,蜷伏在他腿上。「我要睡了。」

  他慵懶而滿足地繼續以另一手摩挲地披散的嬌柔長發。

  「牡丹花兒終於要睡下了。」

  「你不可以半途跑走。」她故作隨口說說而已,卻暗暗將懷中健臂摟得更緊。

  「我不會走,我會在這兒守著。」

  「那就好。」放松的心情,讓她也放松了眼皮。「雅希禪,你說說話嘛......」

  「說什麼?」

  「什麼都好。我喜歡你跟我說話......」一個小呵欠打斷了她的要求。

  「你可真會挑處罰人的好方法。」剛好折騰到他的要害。

  「喔......」

  「你睡得可舒服,我的苦難才正開始。」

  漫漫長夜,他該如何捱到天明?

  垂望身前甜美的小睡娃,不省人事的嬌態,令他歎息復歎息。

  她天真也就罷了,他何以反常地順著她一塊天真起來?而且,竟然還頗為陶醉。

  或許,他浪蕩半生,最終要的就是這份感覺吧。

  只不過,牡丹花綻放得太華艷奪目,難免就會引來折枝的危險。許多的不安全,都得細細剪除,省得驚擾嫵媚。

  看顧芬芳,可不是件容易的工作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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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寶祿,你的點子太棒了!我後來送我姨婆西洋水粉做賀禮,她高興得不得了,真的就沒再計較我打碎她成化窯小青壺的事兒。」詩社的一名女孩笑道。

  「老人家都是這樣的。」寶祿無聊地拿黑子在棋盤上排烏鴉。「順著他們的心思哄一哄,他們當然不會跟小輩計較什麼了。」

  「我不明白的是,姨婆都七十多歲了,居然真的很歡喜收到你建議我送的西洋水粉。你是怎麼猜著她會高興收到這種賀禮?」

  「我沒猜呀。」只是家裡長輩一大堆,從小看多了自然明白。「女人不管到了多大歲數,還是會愛搽搽抹抹的。」

  「所以我說,寶祿是我們詩社裡的小軍師。」禧恩搖著摺扇,故作風雅地踱著方步而來。

  寶祿看了就沒力。「禧恩,你不冷啊?」外頭下大雪了她還搖扇。

  「噯,你不會懂的啦。」她不勝苦惱地優越一歎。「此物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涼。」

  她才囂張沒多久,馬上打了個通天大噴嚏。

  「還好吧?口水沒噴到你那四貝勒寶貝的真跡上吧?」寶祿邪邪冷笑。

  禧恩霎時風雲變色,惶惶檢視扇面花鳥與詩句,慎重至極,專注得連鼻下掛的兩條清水都沒空搭理。

  「你下的這是什麼爛棋?」佑芳一晃到桌邊,就忍不住皺眉。「棋是像你這樣下的嗎?」

  「要你羅唆,臭男--」她趕忙收口。要命,差點洩了佑芳男扮女裝的底。詩社裡除禧恩和她之外,可是沒一個知道這秘密的。

  佑芳陰森的冷眼幾乎把她凍死,卻忽然轉為輕笑。「我來跟你下一回。」

  「呃,好啊好啊。」還是少惹毛他為妙。自從上元燈節大夥走散的那天起,佑芳就處處看她不順眼。

  「你們做了吧?」

  「啊?」寶祿側耳,聽不太清楚。「誰?」

  「你和雅希禪。」他連連按子上盤,垂眼低喃。

  她緊張地掃視花廳內各自玩耍的詩社朋友們,小心嘀咕,「我和他怎樣?」

  「做愛了吧?他功夫如何,那夜跟你玩了幾回?」

  寶祿繃緊小臉,蜷著小手力持冷靜。「我用不著跟你報告。」

  「當然,那麼愉快的事,要是我也捨不得與人分享。」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有什麼好想的,我想的又哪比得過你做的?」

  他柔聲細語,模樣清雅和煦,像在閒話家常,卻字字陰狠,不留情面。

  「你少把人想得那麼齦齪。」

  「不是我想的,而是許多人在私下早就傳開的。」

  她大起疑心。「許多人?傳什麼?」

  「你公然與他出雙入對,從不避人耳目。旁人能不猜測嗎?」

  「我沒有和他出雙入對,我們在一起時都有親友在場,一道出入。」她壓著聲量,鄭秀響一告。

  「我聽到的可不是這麼回事,上元夜我看到的也不是這麼回事。」他一直冷磃棋面,不斷排子,笑容寒涼。「你知道現在外頭是怎麼傳的嗎?」

  她才不屑知道!可是,她心頭狂跳,緊張靜候,無法狂傲地叫他住口。

  佑芳奸險地吊了她半天胃口,才懶懶低吟,「外頭的人都說,你貪的是我哥瑪沁的感情,愛的是雅希禪的狂野肉體。所以你一面耍著對你忠心傾慕的瑪沁,勒索感情,一面和不請感情只講性的雅希禪痛快縱欲,盡情雲雨。」

  寶祿氣到說不出話,還有另一種難以下咽的陌生情緒,梗在喉中,吞吐不得。

  是什麼人造如此卑劣的謠?她哪裡得罪他們了,得受這般羞辱?為什麼要把她和雅希禪的事扭曲得如此不堪?

  「啊,這該不會說中了你的秘密吧?」

  她瞪著大眼,狠狠抿唇,胸脯重重起伏,雙拳密實到隱隱顫動。

  「或者,你覺得自己被冤枉了呢?」

  「我沒必要跟你解釋。」

  「我了解,畢竟你干的全是不可告人的事嘛。」

  「不。是因為,一個外人沒資格羅唆我自個兒的事。你搞清楚,瑪沁並不是我什麼人,我和他的婚事也不一定會成。在你跟我賣弄架子前請先想清楚,你只是我朋友,不是我親人。如果這是你待朋友的方式,那我們的交情就到此為止。」

  「寶祿?」女孩們被她凌厲的態勢怔住。「怎麼了?」

  佑芳悠哉地照玩他的白子,根本不把她的恐嚇當回事。「你丟掉我哥,可不代表雅希禪就一定會接收你。」

  「不管他會不會,我都不想要你哥的婚約!」

  「寶祿!」女孩們大驚。

  「小心兩頭落空喔。」佑芳狠笑,重重按下最後一子。「你死定了。」

  她正想開罵,小掌在拍上桌的前一瞬,愕然看見佑芳在棋盤上以白子排出的圖形:一副棺材。

  所有的火氣頓時沖上腦門,她扳起棋盤就重重摔到佑芳頭上去。他微閃,害一旁的女孩被砸中額角,當場見紅。白子黑子四散奔落,杯盤震顫,場面大亂。

  「寶祿!別這樣!」

  「你這算是什麼朋友?你憑什麼這樣欺負人?!」

  「好了,別氣,先靜下來嘛。」

  「你犯賤還怕人講嗎?」佑芳毒絕回瞪。

  「佑芳,你少講兩句!」主人禧恩連忙掌控大局。「來人,快叫大夫來,有人受傷了!」

  「你們放手,不要拉著我!」她要撕了佑芳那張嘴!

  「寶祿,不要這樣,大家有話好好說。」

  「就是啊,大家都是好姊妹嘛。」旁人急勸。

  「你不配做我的好姊妹!」寶祿嘶聲痛斥。

  「彼此彼此。」他回以猙獰的切齒。

  「你們倆是怎麼了嘛?」禧恩受不了地大叫。「把我這裡搞成一團混亂,待會兒該怎麼上點心呀?」

  「你是辦詩社還是辦食堂?!」佑芳的炮口猝然轉向。「除了吃的以外,你這詩社裡全是垃圾!」

  「最大最臭的垃圾就是你!」被架住雙臂的寶祿挺身怒喝。「你的嘴巴簡直就是糞坑,一開口就臭氣沖天!你沒資格參加禧恩的詩社,你只配去衙門仵作驗屍的地方開屍社!」

  「謝謝你的仗義執言,寶祿!」禧恩拍拍她的肩頭。「可是求你別再嚷下去,不然等一下送來的點心會有點難以下咽。」

  門口一聲淺笑,頓住所有人的心思。

  門外的陌生少女嫣然頜首,笑容溫暖宜人。

  誰?

  「對不起。我剛才就想進來,可是裡頭實在太熱鬧,只好等在這兒。」

  「你是......」

  「瑪沁貝勒說這兒有個詩社,十分有趣,他妹妹佑芳也是這兒的成員,我就順道來拜訪了。」她柔美地轉望禧恩,彎著和煦雙眸。「禧恩格格,我前幾天還特地帶了見面禮來拜訪......」

  「啊!對!」她竟然只記得人家曾送來的江南點心卻完全忘了客人是誰。「你就是打算也參加我們詩社的那個呃啊......」

  「蘭若。」

  「對,蘭若郡主。」她趕緊向大家介紹。「我們的新成員。」

  「不會是宮裡的那位一字才女吧?」女孩中有人怯問。

  「不敢當,只是那首詩過蒙皇上厚愛罷了。」她溫婉的謙和柔語令人聽來舒坦。

  「什麼醫痣才女?」禧恩竊問。

  寶祿還以同樣呆滯的搖頭。她也奇怪好好的女孩什麼東西不去醫,怎會想要醫人家的......

  「一花一柳一角磯,一抹斜陽一鳥飛。一山一水中一寺,一林黃葉一僧歸。」佑芳淡漠吟道。「我知道這首詩,我阿瑪也常拿這首詩訓我,說你七歲就能在皇上面前做此應景詩,我卻十七了,什麼名堂也做不出來。」

  「不要緊。小時了了,大未必佳。這我可是最佳例證呢。」她莞爾。

  「你太謙虛了。」佑芳斂了斂神色,疏離地望回才剛與他吵翻的寶祿。「你認識蘭若嗎?」

  她防備地搖頭。干嘛特別向她問這話?

  「蘭若郡主,這位是饒餘郡王府的寶祿格格。」

  「啊,原來......」她微有詫異,隨即又揚起原先的笑靨。「真的好可愛。若不是親眼所見,還真不敢相信有人會漂亮到像個水晶娃娃似的。」

  奇怪的贊美。寶祿也不太喜歡蘭若過分專注的視線,像以眸光切割著她的每一寸,透徹品評。

  「寶祿,容我向你介紹。」

  她皺眉回瞪佑芳突兀的友善。

  「這位是蘭若郡主,雅希禪的新婚妻子。」

  所有的眼睛登時不約而同地偷偷轉瞥到寶祿身上,只見她呆若木雞的愣相,彷佛佑芳剛才誦的全是一堆超渡梵文,除非死人,沒一個活的聽得懂。

  「寶......寶祿,你還好吧?」

  她呆到連禧恩半苦半笑的慰問都無法回應,滿腦子只想立刻沖進他懷中,狠聲詛咒--

  雅希禪,你這個賤骨頭!

  ☆     ☆     ☆

  驚天動地的一個大噴嚏,震得在廳裡商議要事的人傻眼,中斷了嚴肅的密談。

  「你是怎麼了?雅希禪。」

  他擰擰才剛暴動過的俊挺鼻子。「大概著涼了。」

  「或者哪個妖姬艷娃正在惦著你。」席間的都倫邪笑。

  「想不想再被我變成小男孩呀?」

  高大健壯的都倫馬上住嘴,緊張地防備著雅希禪從容的笑靨。

  「言歸正傳。」寶祿的三哥淡然導回大局。「到西域確實查清咱們死對頭生死下落的任務,我接了。」

  「其實也毋需大費周章地出關追緝。等對方回京時,找個手腳俐落的人收拾掉他就行。」一名男子道。

  「萬一他早死在西域,難不成我們就在京裡傻等一輩子?」

  「我贊成你主動出擊的決定。」

  三哥對雅希禪的支持毫不感激,反而回以挑眉斜睨。

  「雅希禪,借一步說話。」

  「好啊。」他大方地同三哥晃蕩到雪色庭園去,冷不防對上了正前來赴會的瑪沁。

  頓時氣氛僵凝,瑪沁冷然對視雅希禪,他則還以毫無笑意的愜然調調。雙方無言交鋒,氣勢凌厲,隨即疏離地擦身而過,對彼此的存在都視若無睹。

  三哥長歎,他家麼妹作孽的本領真是無遠弗屆。

  「雅希禪,我坦白說了吧。寶祿的事,你能不能放手?」

  「怎麼著?」

  「給我一個明確的答覆。」

  他垂眸句著嘴角,看似聞散,雙眼一調上,卻犀利難擋。「不能。」

  「好,你不打算放手,那麼我放手。」三哥展掌投降。「你和寶祿的爛帳,自己去處置,我不管了。」

  「你不是站瑪沁那邊的嗎?」他饒富興味地搔搔下顎。

  「你們兩邊,我哪都不站。」開溜到西域乘涼去也。「我只是為你的品味稍稍感到質疑。」

  「你也太小看你家的寶貝蛋了吧。」

  「你是太久沒犯賤,所以故意巴上寶祿好讓她狠狠把你踐踏一頓嗎?」

  「嘖,我就說你這混帳有腦袋。」冰雪聰明得很。

  「那麼她謀害六嬸的嫌疑,你如何處置?」

  「我只給你一個保證。」雅希禪笑得極其深沉,咄咄逼人。「衙門絕動不了你妹一根寒毛的。」

  「是啊,她天生有造反的本錢。」背景硬到令人感慨天理何在。「現在加上你,小妖女幾可升格做大魔頭了。」

  「事情沒那麼單純。寶祿在跟丟她六嬸那天,聽到她不該聽的事。」

  三哥微瞇俊眸。

  「她竊聽到太子機密,連索額圖大人都牽連在內。」

  霎時哀號聲大作。

  「僥幸的是,她並不清楚整件事的背景,不曉得我們與太子的暗中掛鉤,只是碰巧聽到我們的人馬與太子黨人在商議密謀。」

  「碰巧?」三哥啼笑皆非。「巧到她先是聽到我們自己人的機密,後是沿路追躲到

  你的地盤去?」

  「她被人設計了。」

  「我妹根本是個局外人,她連處處替我掩護行跡都不曉得自己是在為我掩護什麼。」

  「我們恐怕踩到別人的連環套裡。不過我想知道的是,你們家六嬸究竟是什麼來歷?」

  三哥不悅地微微躊躇。「你也發覺她的不對勁了?」

  「她故意引誘寶祿,不小心涉入我們與太子黨的密謀中,同時藉此挑起我們自己人的內斗。這不是一個平日鎖在保宅大院的小寡婦辦得到的事,她背後另有其人,謀畫著這一連串陷阱。」

  「你覺得她現在人會在何處?」

  雅希禪悠然回視三哥嚴厲的神色。「你猜的和我想的一樣,她八成已遭到任務終了的處置,但我不會讓她的屍首成為污陷寶祿的鐵證。」

  三哥受不了地轉眼呻吟,「我這輩子不想再看到任何你處理過的東西。」

  「放心,你只會看到乾乾淨淨的牡丹花。」嘻嘻。

  「我討厭那種囂張的艷麗。」

  「可是我喜歡。」

  三哥挑眉。「是嗎?」

  「是啊。」他笑得愈發燦爛。「非常喜歡。」

  三哥懶懶甩手。他沒辦法像雅希禪那樣,再大的危機都能當有趣的玩具。「隨便你,只是你這樣讓我很難在瑪沁面前做人。」

  「你要去接寶祿了?」

  「我是假借陪她去詩社的名義出來跟你們碰頭。」他以手指示意下人備車。「皇親國戚說穿了,不過是吃好穿好的高級囚犯,一舉一動都有眼線盯牢。我也早想學你這樣,搞個名目害自己被人參,削成小官,權小事少,逍遙自在。」

  「你不會的。」偶爾說說過癮罷了。「你家的運勢全靠你一人撐著,你捨得放手,你親友可不會捨得放人。」

  「所以我要自請出關。」去西域追殺仇敵兼透氣。

  「保重啦。」

  「你除了說說風涼話,就不能有點實質上的幫忙嗎?」

  「非親非故的,我就這麼拚命幫你,會被人懷疑我和你之間有什麼曖昧奸情呢。」

  「好,如果你真的把我妹弄到手,憑這不再『非親非故』的關系,我會教唆她去使喚你,把你操死為止。」

  「三哥,手下留情哪。」

  「少學寶祿的調調說話!」笑得人頭皮發麻。

  驀地,空中莫名飄下三、四張紙符,凝住雅希禪先前的散漫。

  「干嘛了?」三哥被他凶狠的瞪視怔住。

  「你確定你妹是在禧恩的詩社裡?」

  「不然呢?」

  「她給人帶走了。」他陰沉地俯身拾起雪地上的紙符。「連我安在她身邊的幾名護衛都給打了回來。」

  三哥幡然變臉。「什麼人下的手?」

  「太子黨人吧。我說過,寶祿竊聽到的是機密,太子黨人是不滅口絕不放心。我已跟太子交代過,寶祿的事我會處理,保證不洩漏半點風聲。很顯然地,他根本不把我的話當回事。」

  「你有什麼打算?」

  雅希禪調起笑眼。「如果我跟太子撕破臉,你會很為難嗎?」

  「我為難,你就會停手了?」笑死人。「我才不管這些鳥事。我已經決定出關玩他個把月,你們盡管在京裡鬧吧,只要我妹平安無事就好。」

  「沒問題。」

  「你要跟太子翻臉,兵力未免單薄。」遠處廳門杵著的孤傲身影冷道。

  「難不成你會想助雅希禪一臂之力?瑪沁。」三哥懶懶挑釁。

  「我不曾說過我要幫他。」瑪沁疏離而俊逸地翩然走近,三人對立。「我只是無法容忍太子的出爾反爾,已經決定脫離太子黨人的圈子。」

  「不會吧。」這事誇張得令三哥好笑。「我們這一掛太子心腹,難道為了寶祿的事就全都變節?」

  「得了,你自己不也早就很不爽太子?」雅希禪輕噱。

  「我是不爽他,但大夥已經說好要合力拱他直到局面大亂的那日為止。所以,他再怎麼爛,我還是視他為太子。只是我沒想到,你們倆感情會好到打算一塊兒跟太子翻臉。」

  「我也很意外。」雅希禪噘嘴挑了挑眉。

  「很抱歉,我沒你想得那麼浪漫。」瑪沁一直對著三哥淡漠陳述,不曾正眼瞧過雅希禪。「於公,我已向太子表明寶祿竊聽到機密的事,我會負責封住她的口,請太子不要對她動手。他答應了我卻沒履行承諾,我當然不會再信任他。於私,寶祿是我將來的妻子,事關她的安危,我有義務出手。」

  「說得也是。」三哥憨直地朝雅希禪點點頭,一派天真。「這樣看來,你好像於公於私都沒有立場在這事上出手嘛。」

  「是啊。」雅希禪大大咧著親切得令人發毛的笑齒。「我是一點立場也沒有,我只有能力而已。好比說,你們知道寶祿現在被什麼人扶持到什麼地方去了嗎?」

  三哥無奈一歎。

  「我自有方法搜尋出來。」瑪沁冷冽低吟。

  「等一下、等一下。」三哥各向雙方展掌示意,垂頭喪氣。「對不起,請兩位原諒我這位做哥哥的孬種無膽,可我真的很想逮回我家那個寶貝混蛋。可否兩位就您倆的不同長才合力發揮,先把寶祿救到手再說?」

  「我有足夠的能耐對付太子的狐群狗黨們。」

  「是,瑪沁,我知道你確實有頂尖的本領,但我們只是要救我妹不是要造反。」弄得像要領兵篡位還得了。「你遍及京城的人馬,勢必要與雅希禪的布局結合,這事才能漂漂亮亮地了結。」

  「何以見得?」

  「因為姜是老的辣。若要比賤比狡猾,你還差他至少十年功力。」

  「我想我應該賤到可以一個人就成功就出寶祿了。」他熱心附和。

  「請、閉、嘴。」三哥努力保持優雅和冷靜。「總之,不管是調虎離山或聲東擊西,請兩位好好努力,攜手救美就是了。而且,請做得不動聲色,輕輕巧巧地把這事完全擺平。」

  「我沒問題。」瑪沁冷冷回應。

  「你呢?雅希禪。」

  「當然好啊。」他痞痞吟道。「可我比較好奇的是,你使喚我們兩個去為你妹賣命,那你呢?你這既有立場又有能力救人的三哥打算干嘛?」

  「我?」他悠哉地哀聲歎氣。「我和萬艷閣的妖嬈七姊妹早有約在先,忙得很。就算我想幫你們,也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真是賤中極品。

  ☆     ☆     ☆

  照理說,現下的處境應該是:寶祿一離開禧恩家的詩社後就不幸被莫名沖撞而來的奇怪馬車給當場劫走,然後很可憐地嚇哭成一團,默默祈求英雄快快拯救她。但,實際的情況卻是......

  「你們懂不懂擄人勒贖的規矩?這種硬板馬車教我怎麼坐?既然明知要擄的是我這種金枝玉葉,就該事先備好軟墊!還有,雖然我早料到你們一定是與太子密謀有關的人,你們也不必笨笨地直接承認啊。你們可以賤賤地笑而不答,或者狠狠地恐嚇我不要羅唆,哪有這樣客客氣氣卻又招待不周地請我跟你們走一趟?這還有什麼好玩的!」

  「對不起,格格。」車內兩名壯漢苦道。「可我們真的只是來奉命請您走一趟而已。」結果竟被她悍然挾持,逼迫他們做綁匪。

  「你們敢反抗我?」晶燦大眼陰險一瞪,甜美的嬌顏殺氣四射。

  壯漢們縮著雙肩,垂頭懺悔。

  想到先前請格格上他們的馬車時,她是如何以辣椒粉噴散至上前阻攔的侍衛們臉上,刺痛得一票勇士哇哇大哭,又咳又叫......他們一致決定,一切都聽格格擺布,好保住狗命。

  「不過,格格,您恐怕得先讓我們把事情說清楚......」

  「是、是啊。太子他不是想對您怎麼樣,而是想與您私下密談。」

  「與我密談?需要三番兩次雇一群低俗的蠢蛋來攻擊我嗎?!」一出詩社,她就一直有股無名怒火沒處發,剛好抓這兩只綁匪來開炮。

  「您誤會了!」

  「太子不會做那種事。」只會吃喝玩樂而已。「我想,您說的應該是別人家派的手下......」

  他倆急得滿頭大汗,生怕激怒小祖宗。

  「我寧可太子再派那種下三濫來,也勝過你們這兩個蠢蛋!」哼。

  「是、是,奴才知錯了。」

  「格格請息怒......」

  下人難為啊。

  馬車疾駛至目的地,寶祿不等他倆伺候,霍然掀帷抬望。雖然馬車刻意停在某座大宅隱僻的便門前,寶祿腦筋卻清明得根。憑著先前馬車東彎西拐的印象,就猜出這應該是皇三子的府邸。

  看來太子解決不了自己的爛帳,就打算拖自己的三弟一同瞠混水,壯大聲勢。笨!

  「格格,請隨奴才......」

  她自個兒跳下車,大步殺入敵陣,嚇壞壯漢們。

  「您千萬別亂闖!太子已經在書齋裡等您,奴才們會帶您去的!」

  「這不是太子的地盤,只是借皇三子一處隱密來談要事而已。太子在這兒也不過是個客,請您別......」

  「閉嘴!」

  她早想把這鳥事一口氣徹底了結。現在可好,禍根自己找上她了,那就來吧!

  寶祿只顧傲然往前沖,完全不顧在她身後不斷阻攔侍衛上前、急急說明的兩名壯漢。他們又是擋人又是追人,還沒來得及追上寶祿,她就已憤然擊開書齋大門。

  那聲爆響,幾乎嚇破壯漢們的膽子。

  書齋內的太子更被她的霍然顯靈怔住,他身前的侍女立刻惶然彈離他的胸懷,抓過桌上奉茶的托盤護住在冠不整的前襟,一臉尷尬。

  寶祿冷然睥睨。哼哼,偷香偷到別人府上,敢情太子是吃膩了他身邊一大票鶯鶯燕燕羅?

  「請問太子找我有何貴干?」

  太子驚艷得一時無神回應,直瞪著嬌麗鮮活的玉人兒。他早聽說饒餘郡王府的格格們一個比一個出色,生到最小的寶祿時,幾乎把天下一切最好的全生到她身上了。如今親眼見識,才發現傳聞根本不及本人精采。

  難怪大夥會盛傳瑪沁和雅希禪為了爭奪她,搞得反目成仇--雖然他們之前對彼此也沒啥好感。

  「你不挑明講,那我就直說了。」她才沒空和一尊石頭瞎混。「你為什麼要三番兩次地派人來攻擊我,甚至強行把我擄到這裡來?」

  杵在門邊恭候的兩名壯漢委屈得都快掉淚。

  他們才沒有強行擄人,是格格脅迫他們做綁匪的......

  「你說話啊!」干嘛猛對著她張嘴瞪眼,一副快流口水的白癡相。

  都二十五歲的人了還這樣,真不曉得皇上選他做太子做啥。耍笨給滿朝文武和天下百姓看嗎?她可不要為這種爛人爛戲鼓掌喝采。

  「我沒有派人攻擊過你,這......還是我第一次遣手下去請你來一趟。」想他堂堂當朝太子,竟被她的驕蠻懾得乖頭乖腦。

  「你沒派人去茶樓偷襲過我?沒找江湖人渣在上元節那夜企圖抓走我?」她咄咄逼供。

  他錯愕地猛搖頭,只差沒舉手對天發誓。

  這就怪了。難道想對她不利的另有其人?「那你干嘛派人來抓我?」

  「就......看看你而已。」

  「我有什麼好看的?」當她是三頭六臂的大怪獸啊!

  「該有好看的,應該是你。」

  一名面目凶惡的男子自寶祿身後出現,同時殘忍地反扭住她的手腕,痛得她小臉皺成一團,他卻依舊冷冽無情。

  「舅舅,你把她弄疼了!」太子心疼地急嚷。

  寶祿呆怔。會讓太子叫舅舅的......不就是國舅索額圖嗎?頓時,她憶起那日在茶樓竊聽到的一句重點--

  這事有索額圖大人的傾力相助,可說是如虎添翼。

  她搞錯了。要追擊她滅口的人不是太子,而是在太子背後主使一切的國舅索額圖。

  「念在你是太祖後裔的份上,我會讓你死得很尊貴的。」

  她驚瞪著那副陰狠的笑容,白著小臉隱隱戰栗.國舅的齒縫間夾滿綠綠的菜渣,惡心死了。誰快來幫他刷刷牙?救命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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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冒昧來訪,著實抱歉,但我必須向太子要個交代,只好請諸位見諒。」

  太子,國舅索額圖,以及宅邸主人皇三子怔望帶著大批侍衛上門的瑪沁。以他保和殿大學士兼任佐領的身分,帶隨從同行並無不妥,教人心驚的,是他冷冽奔騰的煞氣,彷佛是來復仇索命。

  再加上,太子等人才剛拐走寶祿,情勢非常,瑪沁的憤然來訪就更教人不安。

  「跟我要個交代?」太子僵硬地故作可笑狀。「什麼交代會急到這麼氣沖沖地跑來?」

  「關於我妻子寶祿的事。」

  「哦,她呀。呃她......」

  「您答應過我,她不小心竊聽到的密謀,全權交由我處理。只要她沒有洩密之虞,您就不會對她動手。」

  「是啊,我已經答應過你了。」

  「您卻在剛才公然擄走寶祿,押往此處,這和您給我的承諾完全不符。」

  「我才沒擄她咧,我是專程請她來、」

  「夠了。」國舅不耐煩地打斷這性好漁色的蠢外甥。「不符承諾就不符承諾,太子高興如何就如何,你有什麼資格羅唆?」

  「事關我妻子安危,我當然有權干涉。」一派疏離的俊容突然重喝。「寶祿在什麼地方?」

  國舅暗暗撫著先前才抓著她手腕現在卻掛著一圈齒痕的左掌,被見血的傷刺痛得咬牙切齒。

  瑪沁何其精明,只瞄這一眼就肯定寶祿就在這府裡。

  「她逃到哪去了?」

  「我比你更想知道,瑪沁貝勒。」國舅狠道。

  瑪沁二話不說,立即散開侍衛,分頭搜尋,自己也加入其中。

  「你這也太過分了吧!」太子大叫。「你當你這是在抄家嗎?這裡可是皇三子的府邸,你是客人,我也是客人,你有權這樣喧賓奪主嗎?」

  右側院落傳來的叫罵聲,當場調離眾人注意力,國舅與太子同時驚惶變臉。

  「站住!我不容你如此放肆!」國舅焦躁的恐嚇完全阻攔不了瑪沁大步殺去的勢子,只能急急追去,沿路叫囂,「你們這些小輩,簡直不像話!」

  「舅舅,這......」太子也匆匆追著。想調侍從來助陣,卻又明白那些飯桶根本不敵瑪沁訓練有素的精銳手下。「拜托,別把事情鬧大,讓我又遭父皇一頓處罰!」

  一到側院廳裡,瑪沁便犀利環視,已先趕達的侍衛們正色稟告。

  「貝勒爺,屬下們剛沖往此處時,有瞥到一眼扭打成團的人們。我們一跑近,他們就拱著什麼似地拚命往廳內逃竄。屬下以為,他們遮遮掩掩挾持的人,應該就是寶祿格格。」

  「可是屬下們踏進廳裡時,就已是這幅景象。」

  瑪沁淡漠地睥睨地上橫七豎八的負傷敗將。這些人傷處全在人身中央:青腫的印堂、斷掉的鼻梁、抱著胃部打滾的、或夾捂著男性要害蜷縮的......

  用最少力量達到最大效果。如此從容悠哉的手法,是雅希禪沒錯。

  看來他們分頭進行的計畫成功,雅希禪已將寶祿救到手。但是,顯然來不及離開此地,他勢必要替雅希禪再爭取些時間。

  只可惜,瑪沁在這事上犯了致命的錯誤判斷:他們尚未逃出去,甚至現在都還藏在廳裡。

  「瑪沁!你居然這樣痛揍我的人馬?」急喘而來的太子狂吠。

  「人呢?」國舅也追了上來。

  「這該是我要問你的話。」瑪沁氣焰陰沉,整個人森冷如冰。「人呢?」

  國舅與太子愕然,又不敢反過來質問。

  「你說太子擄走了你的妻子,不是嗎?那你就該先搜出個人影來,再盡情譴責。」國舅畢竟是老姜一條,翻臉譏誚。「這下子,你可落了個污陷太子的罪名了。」

  形勢逆轉,瑪沁淪入下風。

  「對呀,我哪有擄走你的妻子。說話要講憑據,你憑什麼指控我拐走寶祿格格?拿出證據給我看啊!」

  瑪沁的手下機伶地明了他是在拖延時間,轉移注意,連忙悄然縱身而去,好知會另一批人采取進一步行動。

  「我想,我們就乾脆把話統統講明吧,太子。」瑪沁孤傲地睨視廳內的遍地狼籍。

  「有、有什麼好講明的?」

  國舅在心中暗咒。這小子說話就不能帶種一點嗎?一副做賊心虛樣,擺明了此地無銀三百兩。

  「我無法再與太子黨人共事。」

  瑪沁這話的嚴重性,可由太子及國舅的臉色看出。

  整座廳堂半晌沒個聲響,靜靜彌漫詭異氣氛。寶祿傻傻愣愣地,也沉默以待。她不僅聽不懂瑪沁與太子等人的對談,也搞不明白自己現下所處的環境。

  現在,她正被雅希禪自身後摟住,四周是全然的黑暗,非常不尋常的黑暗。彷佛黑中別有更深邃的無垠黑暗,向四面八方蔓延,通往不可知的世界。

  只有她眼前那扇長長的出口是明亮的,映著廳裡正發生的一切。太子與國舅轉而對瑪沁凶惡譴責的嘴臉,以及他們的交談,全都清清楚楚得以見聞,他們卻看不見她和雅希禪的存在。

  這是當然的,連她都想不通自己現在到底在哪裡。以雅希禪方才帶她逃逸的方位來判斷,他們應該是在......鏡子裡。

  鏡子,就那麼扁扁的一片大鏡子,嵌鏤在屏板上,擠得進人?而且她一點也不覺得擠,周遭的黑暗遼闊得令人心驚膽跳。好像一不小心,她渺小的存在就會被黑暗吞噬。

  她還活著嗎?這是死後的世界嗎?生與死,究竟又是怎麼回事?她又為什麼會莫名其妙地思索起生生死死的事?

  「可別胡思亂想喔。否則魂魄一飛走,就再也回不來了。」雅希禪慵懶地擁著她,臉頰自她肩後貼在她鬢邊,以粗糙下顎摩掌她的粉嫩。

  「我們......在、在哪裡啊?」

  「你說呢?」

  她連想都不敢想了,還用說的?她只記得,她正拚命反抗太子手下們的強行挾持藏匿,雅希禪便霍然出現,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瞬間解決了滿地的窩囊廢。可是正要帶她逃離此地時,瑪沁的屬下及太子等人已遙望而來,他只好退回廳內。

  他一直退、一直退,直到大步將她推入鏡子內。

  這......不可能的啦,哈哈。

  笑得有點涼......

  「我想,我們應該是在鏡子後面藏有的密室裡。」她努力保持愉悅心情,僵硬地輕松以對。

  「是嗎?」他以鼻尖摩弄柔滑的頸窩。嗯......她好香,一種與生俱來的甜甜馨香。「鏡子後面是人家休息用的套間。你想休息了?」

  她刻意忽視話中的曖昧。「那我們就是處在套間裡了嘛。」

  「你要這麼想也無妨。」

  可是這個說法並不能說服她。光天化日,天清氣朗的,鄰著窗面而建的套間哪會黑成這種樣子?

  「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說這是哪裡?」

  「噓!」

  雅希禪雖有意警告,還是驚動了廳內肅殺交談的太子等人。

  「怎麼了?」國舅順著太子的視線望去。

  「這鏡子怪怪的。」

  太子趨前傾頭細看的勢子,嚇得寶祿花容朱色,抓死了圈在她胸脯上吃豆腐的鐵臂,屏息冒汗。

  太子對鏡左看右看,看來看去,只見自已,不見其他名堂。索性繞到嵌鏤鏡面的屏板後頭,也沒東西,就空蕩明朗的一處套間而已。他狐疑地再度轉回鏡前,大皺眉頭。

  寶祿給他的大餅臉面對面地瞪到毛骨悚然。太子他應該......看不見她,而是在看自己的鏡中反影吧?

  「你在發抖呢。」

  她才沒空搭理耳邊的嘲諷,慘白地緊盯太子指著鏡子喧嚷他真的有聽到怪聲。

  「他既然要看,我們就給他好看吧。」呵呵。

  寶祿差點失聲尖叫,氣惱而驚恐地奮力拉扯被雅希禪自腰間掀起的上衣。層層衣物被他的大掌一舉拉至她喉前,肚兜的系帶因而繃扯得死緊,擠在囂張暴露的豐乳上。

  「住手!」她無聲狂喊,拚命扭動掙扎。「放開我的衣服!」

  她這樣簡直像公然在人前袒胸露乳。不管鏡子外的人看不看得見,感覺都一樣惡劣。

  「怕什麼,就給他看。」雅希禪大方地自她身後揉起兩團豐艷,朝鏡外擠挺了粉嫩的蓓蕾,以拇指來回彈撥那份脆弱。「反正他只能平空妄想,吃不著也看不到。」

  「不行,不可以給他看!」現在在鏡前皺眉審析的是瑪沁呀!

  「你說什麼?我聽不清楚。」

  這爛人明知她不能大聲,還故意惹她。「不要這樣,快點停下來。」算她求他了,行不行?這樣下去她沒臉做人了。

  「真不知瑪沁看到你這模樣會做何感想?」

  他已經在看了。寶祿欲哭無淚,不想與瑪沁對上眼。可是身處極度的無垠黑暗中,無法不被鏡面彼方的光明牢牢吸引。當然,也就逃不過與瑪沁打照面。

  「這世上大概沒幾人見得到你的妖嬈吧。」雅希禪好整以暇地細細揉捏繃挺的乳頭,開始磨人的游戲。「喜歡嗎?寶祿。還是你不介意我照自己的嗜好來?」

  她駭然抽息,癱在他懷裡虛軟急喘,無力遏止在她尖峰粗暴擰弄的怪乎。

  她最怕的就是這事,既無法接受,又似乎不想抗拒。

  隨著雅希禪的手勁加劇,她的意識更加迷離。小手顫顫反抓著他袖口,難辨迎拒。

  「寶祿。」他一聲又一聲地吻在她耳垂上呢喃,咒語一般地寵溺著她。「為什麼不高興見到我?」

  「我沒有......」

  「你有,我方才一趕來救你時就看出來了。」

  她暈眩地輕喘,有一眼沒一眼地望著鏡外與她對視的瑪沁。

  「你在生我什麼氣?」

  「你......都已經有新婚妻子了,還管我生什麼氣?」

  「妻子?」他愕然停下指間的擰揉。「哪裡來的?」

  真服了他的無恥,寶祿放棄地感歎。「一想到你早有妻室,再多的浪漫都讓我覺得好齷齪。」

  「到底是怎麼回事?」

  「蘭若郡主。」

  他微愣,哭笑不得。「她怎麼會跟你碰頭?」

  「瑪沁介紹她來參加禧恩的詩社,就這麼認識了。」

  他真想放聲狂笑。瑪沁這家伙......實在固執得可以。

  「你失望嗎?」鐵臂溫柔地圈住酥胸,擠了擠兩團豐滿。

  她心有不甘,卻又無力逞強,虛軟地點點頭。

  「那你可中了小人奸計,白失望一場一-二

  「為什麼?」她靠在雄健胸膛中,仰望與她小臉有好」段差距的使容。

  「我倒要問你,我的元配應該被人如何稱呼?」

  她眨了眨稚氣大眼。「夫人吧。」好歹雅希禪也是出身名門的御前大臣兼襲一等公的爵位。

  「你卻稱蘭若什麼?」

  「郡主啊。」

  「既然已嫁作夫人,怎麼還會被稱作未出閣前的封號?」

  啊,對呀,她怎麼沒想到?「為什麼會這樣?」

  「你啊,就只會聽別人胡說八道,污陷忠良。」他根委屈地捏了她玉乳一記,拇指按在她乳頭上賭氣地胡亂搓弄。

  「喂!」

  「噓。」

  她倏地慌張噤聲,雙手掩住小口,卻忘了拯救陷入魔掌的豐美雪乳。

  「蘭若郡主她究竟是不是你的妻子?」她壓低嗓門急問。

  「應該是。」

  「什麼叫應該是?」還敢吊她胄口,找死啊?

  「沒拜堂以前,她不能算是我妻子吧。」

  「不能。」禮還沒成嘛。不知為何,她的聲音變得明朗振奮多了。「為什麼你們還沒拜堂咧?」

  「因為,拜堂那天,我被人邀出去赴的。結果我沒在客棧等到該來的人,卻被一名剽悍娃娃強行闖入,脅迫我收留她暫時躲藏。」

  她的小口張得老大,傻傻瞪他。「就是我聽到太子密謀的那個逃亡夜?」

  「你可真會挑時候啊。」

  看著他俊美動人的笑靨,她沒來由地感到淡淡失落。「原來你也是會乖乖遵從別人安排的人。」

  「如果真是那樣,婚禮早就補行了,豈會拖到現在?」

  他這麼說,她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又怎麼了?」這小祖宗,好難伺候,呵。

  「我也不喜歡我的婚約。而且這項領悟,是我人生中很重大的轉折點,卻沒一個人明白它對我的意義。」

  「因為你終於有了自己的想法。」

  「對呀。」她渴望地抬眸。「我以前從來不知道自己該有什麼想法。成親,好啊。配給瑪沁,可以啊。我感覺不出和他成親跟和別人成親有什麼不同,可是當我明白這點時,一切都太遲了......」

  「遲什麼,事情又未成定局。」

  「沒有用的,我還親自跑去跟瑪沁談,勸他改變心意,但他就是不肯放棄這婚約。我不覺得我有重要到他非娶不可,卻又找不出他執著的原因。」結果連勸退都無處著力,哎。

  「你找不到的。」

  「笑啥?我找不到,你就找得到了?」

  「當然。」

  她的不甘心頓時凝住。「你知道瑪沁為什麼硬是要娶我?」

  「是啊,因為他的理由和我相同。」

  「謝謝你的解答,很好笑,」她冷冷地哈哈哈。「可大爺您別忘了,您是拿我來玩的,瑪沁卻是正正經經拿我來娶的,你們根本不同。」

  「你會想正正經經地嫁過去?」

  「當然不想。」

  「那就嫁給我好了。」

  「不要。」說得那麼隨便,包准又是在耍她。

  「為什麼不要?」

  「你娶我做什麼?世上多得是女人,不差我一個。」

  「你太小看你的本領了。」

  「別跟我說是因為這張臉皮!」

  「我沒說呀。」她自己就先氣得七葷八素。「你為什麼不想嫁給我?」

  「我為什麼要嫁給你?」

  「你別絕望得那麼早,也別太快否定其他的可能。有些事,是瑪沁提供不了而我卻辦得到的。」

  「喔。」她了無興致地挑眉敷衍。「例如?」

  「他只會在你四周布好防護,以免你玩過頭。我呢,則是會陪你一起玩,一起造反,搞得天翻地覆也無妨。」

  真的假的?「那最後誰收場?」

  「當然是區區在下啦。」

  「少扯了。你連我謀害六嬸的罪嫌都擺不平,還有臉說大話?」她呸。

  「我的小祖宗,不是我擺不平,而是我處理得太不著痕跡了,俐落到你都感覺不出來。不然你以為衙門裡審案的全是白癡,捕不到你這尾嫌疑最大的肥魚?」

  是......這樣的嗎?她有些心虛。「那才、才不全是你的功勞,我的家世和瑪沁的地位也是衙門不敢動手的原因......」

  他受不了地沉沉吐息。

  好,真他媽的好極了。他拚死拚活為佳人賣命,她卻把功勞戴到別的男人頭上去。他從小跟女人廝混到大,還不曾這麼委屈過。

  「你在笑什麼?」發神經呀?

  「我真服了你的瑪沁。」保衛嬌娃到如此無所不用其極的地步。「可惜他惹錯對手了。」

  寶祿在他轉而晶銳的笑眼下一顫。他那種奇異的壓迫感又來了,不再是先前對她哄溺至極的溫柔情人。

  「我們乾脆將一切重新來過吧。」

  「啊?什......啥?」他笑得好可怕。這應該是他本人沒錯,不是被什麼鬼怪附身--嗎?

  「來吧,我們把整個事件都帶回源頭。」

  他雙掌重重按在衣衫不整的小人兒肩頭,俯身傾近她耳畔,自她身後與她一同觀賞鏡外的世界。在那裡,有倨傲煩躁的國舅,氣急敗壞的太子,和冷冷淡淡、對一切斥責勸慰皆無動於衷的瑪沁,以及匆匆趕來的其他重要同黨,有的為瑪沁助陣,有的來緩和沖突。

  「那一天的人物全都到場了。」

  寶祿努力咽了下喉頭,正發毛之時,一陣領悟霎時閃過。

  「那一天的人全到齊了?」她愕然轉望粉頰旁的詭魅笑臉。「我竊聽到太子密謀的那天,瑪沁也在場?」

  他的笑齒森然一咧,邪美得教人戰栗。「不然,你以為那夜追擊你的人是誰?」

  是瑪沁?

  她不敢相信。這事怎會也扯上瑪沁?當天狠然出招,對她窮追不捨的狙擊者,竟是瑪沁?

  「難道你後來跟我重游那間客棧時,沒注意到突然強行闖入的瑪沁說了什麼?」

  她那時嚇都嚇呆了,猛想著瑪沁怎會知道她和雅希禪臨時起意探訪的舊地,甚至親自出馬來抓人。她現在才驚覺,瑪沁在冷然破門闖入時說了多麼重要的一句話--

  再次打擾,請多見諒。

  再次?那麼第一次呢?

  「我、我那天借躲在你的客棧上房裡......在外頭一直槌門恐嚇你放人的,就、就是瑪沁?」

  「是啊,就是他。」

  他壓緊了掌中纖小的肩骨,同她一塊兒笑望黑暗中的那扇明亮,一如當時躲在幽暗房內與廊外狙擊者的對決。

  「我們再次回到相同的處境。只不過,這一次我要照我的規矩來玩。」

  逗弄小女娃的扮家家酒可以下場了,現在是,大人的游戲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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