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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都市言情] 孟華 -【雙獅奇緣】《全文完》

雙獅奇緣 作者:孟華

為了成功,他離家出國五年,在老外世界中吃盡苦頭,為了前妻──那個狠心挫敗他的女人──他返回台灣。他是回來炫耀自己的成功和亂擲紅色炸彈的,卻發現──那個女人曾怡 竟比他還成功……她不但是顧問公司的老闆,也是一個四歲多男孩的媽。俗話說的好:輸人不輸陣,輸陣就歹看面。他是無法馬上蹦出一個兒子,但他有權利、他有權利──懷疑那個女人的兒子也是他郁紹霖的兒子!可惡!他從未面臨如此刻般的折磨,他知道自己一直是愛著她的;但她怎能在得知懷孕後,還簽字與他離婚!到底為什堋?這一場男獅與女獅的灼燙戀情,火熱地展開……

第一章

    「新女性主義」:

    一種思想它順應時代潮流,也基於社會需要。

    一種信仰它主張兩性社會的繁榮與和諧應以男女的實質平等為基礎。

    一種力量它要消除傳統對女子的偏見,重建現代合理價值觀念,以再造女子獨立自主的人格,並促進男女真平等社會的實現。

    *****

    電梯門開啟,一個西裝革履、年約四旬的中年男子,面帶得色走了出來,他向在外面工作的秘書點點頭後,走至一扇門前,他稍微調整領帶後,才舉手敲門。

    「進來!」一個蒼老卻又不失威嚴的聲音從門內響起。

    那人進去後,沒注意到坐在門邊沙發上的人,逕自向正中坐在辦公桌後的人行禮。「董事長,您找我?」

    宜生公司的陳老董事長看著站在面前的張經理。「沒錯,關於合併安太公司的事處理得怎麼樣了?」

    張經理面露喜色。「我也正要為此事向董事長報告呢!」

    陳老董事長看他的表情,猜得出應該是好消息。「說吧!」

    「是!」他從公事包抽出幾份文件。「這些是已經下來的變更登記公文,所有的法律程序都已完成,現在只要將股款付清即可。請過目。」

    陳董事長翻了幾下文件後,他抬頭望向坐在沙發上的人。「怡瑄,能不能麻煩你看一看?」

    「好。」一個清脆的女聲驀然在室內響起。

    這時張經理才發現這裡還有另一個人存在,他看著從沙發上站起向他走過來的女子,有一會兒他被這個女人全身所散發出的氣勢給震住,她很美,臉上合宜的妝,將她如彎月般的眉、挺直的鼻樑,及小巧卻豐美的唇完美展示出來,但是最引人注目是她那雙懾人的眼睛,銳利且炯炯有神,使她給人高傲而難以親近的感覺。

    「我來為你介紹,這是我的好友之女曾怡瑄,她是泛亞管理顧問公司總裁,這位是我公司財務部的張經理。」陳董事長為他們引見。

    「你好!」兩人彼此禮貌的照會過,曾怡瑄就開始研讀資料,而陳董事長則和張經理開始話家常。

    約莫數分鐘後,董事長桌上的電話響起,陳老按下通話鈕。「什麼事?」

    「董事長!陳律師來了。」他的秘書說道。

    「請他進來。」

    不一會兒,一位高大、長得極為溫文儒雅的男人進來。「陳老、張經理,你們好!」

    「文傑,你可來了!」陳老走過去迎接他,並拍拍那人的肩膀,狀極親熱。張經理也熱絡的和他握手。「你來得正好,現在正在看你負責的安太併購案呢!」

    「是嗎?有什麼問題嗎?」他視線落在站在他們兩人身後的女子。

    又經過一番介紹後,怡瑄才知道眼前這個人,正是目前因打贏一場親權案而大出風頭的律師陳文傑。

    「曾小姐,有問題嗎?」他客氣地問道。

    「我才剛看而已,還沒進入情況。」怡瑄淡笑道。「不過我能不能請教幾個問題?」

    「請問!」

    待所有人都坐好後,她才發問:「我想知道,是誰負責調查這家公司的財務狀況?」

    「是我!」張經理說道。

    她拿出其中一張負債清單。「請問這家公司的負債明細都有記載在上面嗎?」

    「當然啦!」張經理一臉受侮辱的表情瞪著她。「和銀行之間的借款資金往來都有詳細的記錄。」

    「我的意思是說,您是否有『完整』的掌握到這家公司曾經開過多少以他們公司為名義的支票。」怡瑄不疾不緩地說道。

    「啊?」張經理聞言愣住了。「可是財務報表上不是有說明其負債情形。」

    「財務報表是沒有辦法將所有的資料都表達出來的。」怡瑄耐著性子解釋。

    「那些財務報表都是經過會計師簽證過的,還會有什麼問題?」陳文傑低聲的問道。

    「是簽證過了,但是它仍有很多的訊息未完全揭露。」她又解釋一番,然後她看向張經理。「這是你們公司第一次處理這種併購案嗎?」

    「是的。」

    她看向陳文傑。「這也是你第一次處理這種案件嗎?」

    聽她之意似乎是在責怪他們經驗不夠,文傑按捺住心中的不快。「是第一次,不過相關的法令我都弄得很熟,所以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他強調道。」

    「是的,就法理上,這家公司已經是貴公司合法的子公司了,所有技術性的問題,可以說是毫無瑕疵。」她頓了一下。「也就是太過完美,而將退路都封住了。」她嚴肅地看著在場的三個人。

    「怡瑄,你的意思是?」陳老不解地問道。

    「一般處理併購案件,要注意的細節非常多,但是通常我們會掌握幾項原則,一、是徹底清查這家公司的負債狀況,尤其是負責人開出了多少張以公司名義發出的支票,因為屆時公司移轉完成後,也連帶需要償清這些債務。」

    「可是當我們收購一家公司時,也等於買下他們所有債務,不是嗎?」張經理問道。

    「沒錯,所清還的是財務報表上的記載,而這些你們都已算入成本中,並且計算過利得,對吧?」

    張經理不自然地點點頭。

    陳文傑思索了一下。「你是說負責人所開出的債務並沒有記在帳上。」

    「是的,尤其是那些遠期票。」

    所有的人臉色都變了。

    「不會吧!他們不會這樣做。」張經理喃喃道,早先的意氣風發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陳老畢竟是走過大風大浪的人。「沒關係,倘若真有這樣的情形到時再處理。」他沉著地說道。

    怡瑄微微一笑,沒再說什麼。

    陳文傑望著她。「你剛只說到一,還有二嗎?」

    「有。還要查看他是否有該繳而未繳的稅,也就是逃稅或是遞延尚未繳的稅,若是有的話,必須要注意是否需要補交或是罰款等事。」

    「若是你遇到這種併購案,你會怎麼處理?」陳文傑繼續問道。

    「通常我會建議,可以買下那家公司的資產,而由他們自己辦理清算,因為清算有法令的規範,若有什麼責任或事情,是由他們自己承擔。」怡瑄靜靜地說道。

    「那為什麼我們的退路會都沒了?」張經理急急地問道。

    怡瑄看他那模樣,覺得還是不要講得太悲觀,免得他將來工作會難看。「也不是沒退路,先別緊張,往好方面想,這家公司或許沒有我所說的情形,何況我才只讀了一點資料,尚未掌握情況呢!」她安撫道,然後看向陳老。「世伯,您錢還沒給清吧?」

    「還沒。」

    「那我建議您,先別給清,待整個債務情況完全弄清後,並等一段時間確定沒事的話,再給清會比較好。」

    陳老董事長看向陳文傑。「你覺得如何?」

    「就聽曾小姐的。」他深深地看著曾怡瑄。

    *****

    怡瑄快步地走出環宇商業大樓,在經過一段出乎她意料不算短的討論後,她現在憂慮的是該如何準時赴下一個約,正要過馬路時,有人喚著她。

    她回過頭,原來是陳文傑,看他氣喘的模樣,她打賭她剛剛一定是用跑的。「有什麼不對嗎?」她驚詫地問道,直覺上她認為一定又出了問題。

    「不,沒事。」他稍穩氣息後,才又開口:「我想請你吃午飯,討教一些問題,可以嗎?」他臉上帶著會讓人融化的誠摯的微笑。

    弄清了他的目的後,怡瑄只是微笑禮貌地拒絕。「很抱歉!我已經有約了,下次吧!再見。」說完,便轉身匆匆離去。

    他略微驚愕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從開始執掌律師業務以來,什麼樣的人沒見過?曾怡瑄雖不是他所見過最美的女人,但她就是有種特殊的韻味,全身所散發的活力和自信,讓人眼光無法移開,可是她那冷漠的態度,卻又讓人不敢去親近,他從沒見過如此矛盾的人。

    他低頭看著右手的中指仍掛著的婚戒,他在想什麼呀?離婚都還沒辦好,還有心思放在其他女人身上?他將視線收回,總會有再見面的機會的。他轉身走回去。

    *****

    「各位旅客,我們即將著陸,請繫好安全帶。」空中小姐穿梭在走道提醒著所有的旅客。

    郁紹霖將安全帶扣好後,緩緩看向窗外,白雲漸漸撤開對飛機的包圍,回來了,終於回到睽違五年的故鄉。

    這五年,台灣無論是在政治、經濟上都有極大的變化,而且還不時得面對中共送來幾顆飛彈,在人人唯恐大亂,紛紛往外國移民之際,他卻選擇此時回國設立分公司,聰明嗎?這個答案,他不想用理智去回答,只想憑自己的情感去做。

    怡瑄!我回來了,成功地回來了!

    為了這個成功,他離家出國五年,在老外世界裡單打獨鬥,吃盡苦頭,為了就是要爭一口氣,讓那個曾毫不留情挫敗他的那個女人看那個曾經是他最摯愛的人,只是現在……

    他重重閉上眼睛,再次將過去的記憶深深鎖在心底。

    *****

    忙了一天,怡瑄打開門。「我回來了。」

    「媽咪!」一個清秀至極的小男孩從房中跑了出來。

    怡瑄低下身擁住孩子。「小寶貝,今天乖不乖?有沒有給外公、外婆添麻煩?」她嚴肅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沒有!」他大聲地應道。

    「誰說沒有?」

    怡瑄抱起兒子。「爸!」對著從房門走出來的父親打招呼。

    「這小傢伙今天調皮死了,也不曉得怎麼會有那麼多的精力,一刻也靜不下來。」曾父帶著寵溺的口氣說道。

    「丫頭,快去梳洗!準備吃飯了!」曾母從廚房探出頭叫道。

    「好的。走!洗手手去嘍!」怡瑄抱著笑得很開心的兒子跑進浴室。

    望著兒子熟睡的臉,她輕輕地走出房間,來到住在樓下的父母親家,為了能就近使兒子得到較好的看顧,她特地在父母住的樓上買下房子。

    「爸、媽。」望著已經七旬的父母,她心中有說不出的歉疚,他們兩人年紀都那麼大了,卻還要幫這個離婚回家的女兒傷神。

    「小瑄,最近工作很忙嗎?」曾父慈祥地問道。

    「嗯!最近有很多案子在手上,不過,沒關係!我處理得來。」怡瑄微笑地說道。

    「女兒,在我們面前是不需要偽裝的。」曾母銳利的眼睛看著怡瑄。看過曾母的人,絕對不會懷疑她們倆是母女,尤其是兩人相似的眼睛。但是怡瑄的線條比她母親柔和多了。

    「媽……」怡瑄沉默著。冷靜的面具滑落下來,顯現出脆弱的神情。「最近的確是累了。」

    她老實地承認,自從離婚後,她幾乎將自己完全投入工作中;若非有她的家人以及兒子在一旁,她恐怕早已崩潰。

    「女兒,紹安已到了要進幼稚園的年紀了。」曾父啜一口茶後,慢慢地開口。

    這麼快?怡瑄一驚,從何時,仍需要泡在懷裡呵護的兒子,已到了要上學的時候?

    「你要讓他如何對同學解釋他父親的事?」曾母問道。

    聽到這個問題,就像一顆炸彈投到平地上,打破維持五年的平靜,怡瑄站起身。「爸,媽,我先上去,你們好好休息一下。」

    看見女兒幾乎是用逃的跑出去,曾父和曾母憂慮地相互對看。

    「她還是沒走出來。」曾父歎一口氣,離婚對女兒的傷害實在是太深了。

    「這孩子還在自責當中。」曾母無奈地搖搖頭。

    「真是死心眼!」

    「還不是像你!」曾母氣呼呼地瞪著曾父。

    *****

    回到自己住處後,怡瑄先到兒子的房間探看,見他睡得極熟,便安心地開始做自己的事。

    今天比平常都還要來得累,怡瑄抬手揉揉頸部,自己開的管理顧問公司下有五十多位各有長才的企管人才,照理說,今天的事不需要自己出面,但是礙於對方是父親的老友,又是看自己長大的世伯,才不得不去。

    儘管已疲累不堪,她仍開始動手整理屋子,這個習慣是從離婚後養成的,她希望上床時,能馬上睡著而不會胡思亂想。

    不過雖然手在動,但是父親的話卻一直在她腦裡盤旋不去。該怎麼向紹安說他父親的事?對四歲多的紹安來說,雖然他房間牆上,有掛著他爸爸的照片,也知道那是他的爸爸,而且他的外公和舅舅就扮演著父親的角色,所以她從無需費神地去跟他討論他親生父親的事,但那是因為現在年紀小,還可以如此矇混過去,他終究會長大的,對於這個問題,她再也不能逃避去面對。

    可是該如何開口呢?該如何讓紹安明瞭父母之間曾發生的情感糾葛呢?該如何讓招安相信,他父親不是不愛他、不要他,而是她這個做母親的沒讓他父親知道有他存在的事情,紹安會不會因為她剝奪他叫父親的權利而恨她呢?一想到兒子會恨她,她的心就有如刀割般的痛。

    可是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若當初知道事情會變得如此的棘手,她還會做同樣的決定嗎?答案恐怕還是肯定的。

    怡瑄打掃完畢,進去浴室清理自己後,躺在床上,閉住眼睛,不一會兒便沉沉墜入夢中,在夢中彷彿又回到十多年前初進大學的時候。

    *****

    怡瑄氣喘不已地瞪著眼前的管理學院,總算到了。真佩服自己,還是新生,竟還能幫別人帶路,結果弄得自己錯過新生的集合時間,害她得跑去行政大樓弄清其他人被帶到哪兒,再匆匆地趕過來。

    她走到一間外面掛上企一甲的教室外,往裡一看,哇!都已坐滿人,她小心地走進去,坐在略靠門邊的位置,因為現在所有人都把視線放在正站在講台上說話的人身上,所以沒有人注意到她。

    坐定後,她輕拍坐在她前面的女生,那人極不情願地轉過身子,彷彿被打斷什麼重要的事似的。

    「請問這是企一甲嗎?」怡瑄小聲地問道。

    「是啊!」那女生一說完後,視線又急急轉回講台。

    原本還要繼續問現在在幹麼,看她這樣子,怡瑄不好意思再問下去,她看向講台,終於明白為什麼大家會將注意力放在前面了。

    前面正站著一個高大俊挺、有著黝黑肌膚、笑起來會露出一口健康的白牙,渾身散發出開朗及活力的男孩子。此時他正對所有的人作自我介紹。

    「各位同學,我叫郁紹霖!」他的聲音低沉而宏亮。「我的興趣是打籃球、看書、唱歌等等,總之很廣泛,我希望能有機會多認識朋友!他露出一個調皮的微笑。「我覺得自我介紹,總是自己說自己,現在我讓大家發問,看你們有沒有什麼問題?我很樂意提供解答。」

    此話一出,立刻舉室哄然,馬上就有許多問題提出,怡瑄毫不奇怪發問的都是女生。

    「你有沒有女朋友?」坐在怡瑄前面的女生搶先發問。

    「還沒,你願意介紹一個給我嗎?」他笑著說道。

    「哇!」班上有一半的女生都驚叫。

    怡瑄皺眉地看著前面這群即將相處四年的同學。她看向其他人,其實班上男生、女生人數相當,不過看了一下男生,她不得不承認,那個郁紹霖的確是最出色的。當她在打量其他人時,恰好有一位戴著眼鏡的男孩子回過頭來看到她,他先是呆呆地瞪著她,隨即轉過去跟其他的男孩子低語,一下子,有數個男孩同時轉過來看著她。她連忙將視線掉離,不敢再看他們。

    這時有女生要求台上的人展歌喉。

    「什麼?你們要我唱歌?現在?」郁紹霖驚訝地說道。「不好吧!」

    「沒關係啦!快唱!快唱!」不少人鼓動著。

    「好!那我就獻醜了!」他毫不忸怩爽朗地答應了,不少女生盼望他能唱些情歌,誰知他竟開口唱軍歌,頓時所有男生大聲叫好,郁紹霖還指揮著,讓他們一起合唱,總之整個班級頓時熱鬧起來,怡瑄被這個氣氛感染,情緒不自覺地也高昂起來。

    唱完之後,郁紹霖瀟灑地鞠個躬便走下來回到自己的座位。這時一位臂上別著「新生輔導員」的女生含笑地站起來,她走上講台。

    「哇!學弟、學妹你們的自我介紹好精彩喔!不錯!不錯!來大學就是要這麼活潑。」她笑瞇瞇地說道。「還有沒有人還沒自我介紹?若是沒有的話,我們來選幹部。」

    「等等!那位同學還沒有自我介紹。」那個早先看到怡瑄的戴眼鏡男生喊道。

    「哪位?」

    「我!」怡瑄自動站了起來。

    輔導學姊低頭看一下名單。「你是曾怡瑄嗎?」

    「是的!」

    「你遲到嘍!不過沒關係,你現在上來自我介紹一下。」

    怡瑄慢慢地走到前面,在走的過程,她可以感覺到紮在她背上無數道視線,而且整個氣氛都冷靜了下來,老天呀!怎麼會讓她在他之後上台呢?她可不會像他那麼會耍寶。

    走上講台後,看到那麼多張陌生的臉孔,腳有點發軟,但是基於多年常參加演講比賽的經驗,她馬上定下心來,露出自信的微笑開口道:「各位同學,大家好!我叫曾怡瑄,心怡的怡,玉字部的瑄,很抱歉我遲到了,以致讓我錯過各位的自我介紹,所以現在變成你們認識我而我卻不認識你們的情況。」

    她預期大家聽到這個會笑,誰知他們只是愣愣地望著她,除了那個郁紹霖,他看著她並露出一個大而誇張的笑容。

    她將視線掉回到其他人繼續說道:「不過我希望很快就能認識大家,畢竟大家都將是相處四年的夥伴,我希望我們能有個充實愉快的大學生活。謝謝大家!」說完後,她穩穩地向大家鞠個躬後便走下來。

    一陣靜默後,有位男生舉手發問:「我能不能問你問題?」

    「可以。」她又站回講台上去。

    「你有沒有男朋友?」

    無聊問題!「沒有。」

    「那你喜歡什麼樣的男孩子?」那個戴眼鏡的男生不放棄地繼續發問。

    她皺皺眉頭。「我不曉得,還沒想過這個問題。」她老實地說,除了國小是男女合班,接下來全都是在女校,每天忙著升學考試,哪有心思想這些,就算有的話,她也希望那是個騎白馬、能將這壓死人的升學制度破除的王子。她定了定神,以一種嚴肅的口氣說道:「對大學,我有很多的夢想,畢竟這是花了我們無數的心力和時間才爭取到的。」這時台下安靜下來。「課業、愛情、社團,這三個是人稱的必修學分,有機會我希望三者都能拿到,但是現在我更希望能有更多的機會,去發掘過去這些年來我所錯過的,我不想讓這四年自白地度過,謝謝大家。」說完後她走下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全部的人都先靜靜的,而後也不知是誰先開始拍手,最後大家都熱烈鼓掌。

    怡瑄再次站起來答謝後才又坐下來。

    「這個學妹說得很好,我們好像聽了一場小演講。」學姊打趣地說道。「好!那我們現在就開始選班代,請開始提名!」

    一陣亂哄哄後,郁紹霖被選上當班代,副班代則是由一位長得很嬌小可愛,叫做洪美君的女生自願擔任,公關則是曾怡瑄及劉翰青。

    為什麼會當上公關,怡瑄也不太清楚,不過只要不是再擔任班長之類的工作,她都很樂意去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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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糟了!」孟嵐心一邊看著表,一邊往圖書館衝去。

    天呀!已經比預定時間晚五分鐘,而用快跑到圖書館還需要五分鐘,她已經可以想像到怡瑄板著臉孔的模樣。怡瑄是最討厭人遲到,不過這也不能怪她呀,誰教那個老師那麼晚下課。待會兒一見到怡瑄時,要先狠狠罵那個老師一頓,轉移她的目標,然後再向她道歉,如此就會沒事了,嵐心暗自計劃著。

    老實說,她從沒想到竟會和曾怡瑄成為好友。還記得第一次在新生訓練時見到怡瑄時,先是被她亮眼的美麗弄得感到自卑,之後再被她講話的自信和氣勢深深地吸引住,不過最讓她欣賞的是怡瑄在自我介紹時所講的內容,她一直認為她只能遠遠欣賞這個充滿傲氣的女孩,可是沒想到因為迎新晚會,反而造成她倆的投緣。

    曾怡瑄因為家就住在這個縣市,所以全班就只有她沒有住宿,而住宿同學常常會利用課餘時間彼此招呼結伴同游,因此很快就熟悉,但她卻是一到放學時間便匆匆搭車回家,以致和其他同學形成隔閡。

    舉行迎新晚會的那天,放學和入場之間有兩個小時,每個人都利用這段時間跑去吃飯或是洗澡,她剛好因為有事耽擱,所以晚點回到宿舍,當她到時,卻意外地發現曾怡瑄在她們的房間前徘徊,一間一間地看著名牌。

    「你在找誰呀?要不要我幫你?」嵐心想她可以幫忙。

    怡瑄一聽到她的聲音馬上轉過身,表情是如釋重負的,然後很興奮地跑到她面前。「總算還有你在。」她鬆了一口氣地說道。

    被她的舉動弄得一頭霧水。「怎麼啦?出了什麼事?」嵐心問道。

    怡瑄不好意思地笑一笑。「這是我第一次來宿舍,我想找你們,可是我又不曉得你們住在哪裡,好不容易找到你們的名牌,卻發現都沒人在。」

    嵐心總算明白她為什麼會那麼高興見到她的原因了。「你怎麼沒有回家呢?是不是要留下來看迎新晚會?」

    「是呀!進大學也一段時間了,但是都沒參加繫上和班上的活動,好不容易今天可以留下來參加。」怡瑄微笑地說道。

    嵐心看著眼前這位才開學沒三天,就已讓繫上所有的學長假藉各種理由來班上爭相目睹的美女,竟是如此不擺架子時,馬上就下了個決定。「你要不要進來我的房間?」她熱心地邀請道。

    怡瑄的表情像是如獲至寶般的雀躍。「太好了!我還沒看過宿舍的房間長什麼樣子呢!」

    「真的?不過你可別太失望,住宿總是沒有在家裡的好。」嵐心笑道,並打開房門,讓怡瑄進去。

    結果兩人就因為這段「收留記」,而成了學業上的夥伴,同時也因為嵐心的關係,使得怡瑄能更快地和班上的女生打成一片。不過嵐心非常佩服怡瑄,因為怡瑄一旦熟悉了環境後,她馬上就能融入,並且會不自覺地就成為一個領導者,在她美麗、看似冷漠難以親近的外表下,有著古道熱腸,她很喜歡幫助人、有正義感,說話坦白率真,不會耍心機,像一塊磁石般,牢牢吸引著其他人,原本對她沒什麼好印象的人,在認識她之後,都會感受到她的內心和外表所給人的感覺是截然不同。

    不過怡瑄也不是完美無缺的,她很固執,不太懂得妥協,有時候會過於堅持己見,不易採納別人的意見,說話又太直,常會不自覺地得罪人,有著標準獅子座的個性,儘管她沒有惡意。所以嵐心得經常提醒她,要多留心別人的感受。

    不過嵐心還是很高興能和怡瑄成為好朋友,因為和她在一起,會感受到青春的活力,及對夢想的追求和堅持,並勇於表達自己的意見。

    *****

    嵐心和怡瑄討論過報告後,兩人相偕從圖書館走出來,打算到學校的餐廳用飲料時,兩人意外地在路上碰到郁紹霖及洪美君。

    郁紹霖進大學以來,馬上就成為校內的風雲人物,追求他的人從繫上學姊到外系的都有,而且他積極投入系會、社團活動,據說學長們都已內定他成為下一屆的系會長。他耀眼得像天上的太陽,讓週遭的人充分感受到他的光和熱力,並會無法自拔地將視線定在他的身上。

    在班上他儼然是所有人的領導者,不過除了一小部分以怡瑄為首的小團體,卻全然不受紹霖魅力影響,因為怡瑄跟他一樣是個有魅力的人,兩人在外表上不分軒輊,氣質也神似,但是兩人最大的不同是,怡瑄不若紹霖那麼開放,讓所有的人都可以馬上感受到他的光和熱;怡瑄不同,因為她只讓她喜歡的人和朋友感受到她的活力。

    嵐心一看到郁紹霖和洪美君,便用手肘拐了一下怡瑄,示意她看。

    四人打了照面,怡瑄微笑禮貌地向他兩人點點頭。而嵐心則和他們大方地打招呼。

    「你們下午沒課了嗎?」紹霖停下來問道,並露出一個迷人的笑容,眼睛在看了怡瑄一眼後迅速地調到嵐心的身上。

    「是沒課,你們呢?」嵐心爽朗地說道。

    「我們也沒有,不過待會兒要開社團會議就是了。」洪美君巧笑倩兮地說。

    嵐心佩服地看著她,真不曉得她那一身黏人的工夫是怎麼練就出來?郁紹霖走到哪,哪就會有她的蹤跡。

    像是被提醒了什麼,紹霖看向怡瑄並開口道:「呃,那個劉翰青找你,好像要和你討論班上的活動。」

    「好!我會和他聯絡的。」說完後,怡瑄以一副「還有事嗎」的表情看著他。

    「快開會了!我們先走嘍。」洪美君突然很急著想拉紹霖走。

    雖覺得突兀,紹霖還是向她們點點頭後才離開。

    一等他們走遠,嵐心馬上哇哇大叫。「天啊!她怎麼啦?好像很怕你跟郁紹霖說話似的。」

    怡瑄聳聳肩,不予置評。

    「不過我大概可以瞭解她的想法,誰教你比她漂亮。」

    「說得沒錯!我的確是比她漂亮。」怡瑄笑瞇瞇地說道。

    嵐心皺著臉瞪她。「你也謙虛點嘛!」

    「怪了,是你自己說我漂亮,我只是附和你的講法。」怡瑄笑嘻嘻地說道。

    就是說不過她那張嘴,嵐心無奈地想道,不過她一直有個疑惑。「說實在的,我覺得有一點不太對。」

    「哪裡?」這小妮子又不知道想到哪去。

    「我一直覺得,郁紹霖對你的態度怪怪的。」嵐心很認真地說道。

    「別亂說!」怡瑄朝天空丟了個白眼後,便逕自往前走去。

    嵐心急忙跟上去。「我說的是真的,我覺得他似乎不敢看你。」

    「哈!」

    「真的啦!他對所有的女孩講話都很大方,總是笑口常開的,但是在跟你說話時,卻是一板正經、很含蓄的,不!這提醒我了,他根本很少跟你說過話嘛!對吧?」她拉住怡瑄問道。

    怡瑄輕歎一口氣。「你實在是……」

    不過嵐心說得沒錯,她的確很少跟他說話,一方面她並沒有主動去找他談,再者兩人雖是同學,她從來不翹課,而他是難得見到人影,所以也沒什麼機會,何況他身邊總是圍著一群人,想和他說話,得突破洪美君那一關咧!

    「說真的,你對他的印象到底怎麼樣?」嵐心不放鬆地問道。

    「你自己呢?」怡瑄不答反問。

    「我?」嵐心皺皺鼻子。「其實他真的很吸引人,若是他向我要求和他交往,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答應。」

    這就是嵐心最吸引人的地方,總是坦白地表露她的想法,怡瑄佩服地看著她,不過對於郁紹霖的事,尤其是對他的感覺,她就沒辦法像嵐心這樣坦白。「他是一個很熱情活潑的男孩子,有機會的話,或許會成為不錯的朋友吧!」她輕描淡寫地說道。

    「是嗎?」嵐心懷疑地看著她。

    「喂!」怡瑄插起腰佯怒道。「老實說,我實在不太想談到他,因為一想到他,我就會想到洪美君,而這會讓我覺得非常、非常不舒服!」她加重語氣說道。

    其實洪美君也不是個很差勁的人,只是怡瑄曾見過她在女生面前是一個樣子,在男生面前又是一個樣子,其轉變之快,令人歎為觀止。她不清楚那是她本性使然,還是她真的是在惺惺作態,總之她沒法欣賞這種人。

    「說得也是,從沒看過這麼會黏人的人。」嵐心贊同道。「真是的!現在也讓我感到不舒服了。」她苦著臉說道。

    看她這個模樣,怡瑄忍不住笑了出來,隨即嵐心也跟著笑成一團。

    *****

    紹霖默默地聽著其他人發表意見,但心思卻不斷跑到曾怡瑄身上。

    剛剛是費了多大的自製才沒讓自己一直盯著她看。因為他相信,一旦讓自己直視她,恐怕會移不開視線,像班上或者其他的男生一樣,只是傻傻地被曾怡瑄那特殊的美麗給迷住。

    說來也真好笑,班上男生為了獲得她的青睞,都不敢翹課,只因為伊人是個乖寶寶,每堂課都報到,而且喜歡坐前面的關係,使得後面位置乏人問津,這點使救他們班的教授,無不暗噴稱奇,因為這種現象在其他班級是看不到的,也因此,師長格外喜歡他們班,師生關係融洽極了,這是曾怡瑄魅力所造成的正面效應。

    若她只是個外表漂亮的花瓶也就罷了!因為他身邊已有太多這樣的人,但是隱藏在她內在的那般活力,卻像磁鐵般地想讓人去探索,他曾默默觀察過她和其他人相處的情形,他發現她是那種會毫不猶豫為朋友付出的那種人,但是能成為她看重的人,卻少之又少,她是個很懂得保護自己的人,所以到目前為止,還未見到有哪一個男孩攻陷了她的心。

    「紹霖!紹霖!」美君推推他,將他從冥思中喚了回來。

    「你在想什麼呀?」她責備地看著他。

    他聳聳肩不發一言,將心思拉回,並把注意力投入會議中。

    *****

    「聽說化學系的男生在打賭。

    一群男生聚在紹霖房間吃火鍋,在吃得差不多時,開口說話的是一個高瘦的男孩子,他叫孟子奇,他大聲地說,以壓過吵鬧不休的音量。

    「賭什麼?」每個人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雖說別系的男生「系務事不關己」,但若有「好糠的」,他們可是樂於受教。

    「聽說在賭誰先能把我們班的曾怡瑄追到手,還有賭是哪一系的人會先追到。」孟子奇洋洋得意地宣佈這個第一手消息。

    劉翰青聽了將喝到口的湯噴出來。

    「喂!你有點衛生,好不好?」來不及閃躲,被這「二手湯」殃及到的眾人,紛紛哇哇大叫。

    翰青沒理會眾人的怒吼,他直直瞪著孟子奇。「你說化學系拿曾怡瑄作打賭的目標?」

    一邊擦著濺到身上的湯汁,孟子奇一邊點頭說道:「對呀!這是我念化學系的朋友跟我說,因為他來向我打聽怡瑄的事,我問他為什麼,他透露出來的。」

    「你告訴他怡瑄的事了?」

    「有呀!我把知道的都說了。」

    「你這個叛徒!」劉翰青跳起來,一副想衝過去將他掐死的模樣。

    一直保持沉默的紹霖,見狀趕忙將他扯坐下來。「冷靜點,不要那麼激動。」

    子奇不解地看著翰青。「你怎麼罵我叛徒?」

    「你到底有沒有一點同學愛?竟然這樣陷害自己的同班同學!」翰青憤怒地指責道。

    「陷害?我沒有呀!」子奇趕緊辯解。

    「你明知道那些傢伙只是好面子地去追求怡瑄,根本不會真心待她,你怎麼會笨得不曉得這點?」

    「喂!你幹麼那樣在意曾怡瑄呀?」突然他眼睛睜得老大。「莫非你也喜歡她?」

    被說中心事,翰青臉紅了一下。「是又怎麼樣!」他不甘示弱地承認道。

    「哇!」眾人都叫了出來,然後隨即大笑出聲,除了紹霖,他的臉上掛著僵硬的微笑。

    「你怎麼不早說,要不打死我都不會說的。」子奇埋怨道。

    「這下可好,我們可要全力幫助翰青,別讓我們企管系的系花被別系的人追走。」另一個同學吳俊生大叫道。

    「說得是!」大家鼓掌叫好。

    紹霖表情怪異地看著室內的其他人,他在想,這裡面到底有多少人是真心打算幫翰青,他猜絕對不到半數,而且心裡都正氣得牙癢癢,責怪翰青為什麼會率先承認喜歡怡瑄,這簡直是破壞「規矩」!說來也真好笑,明明每個人都仰慕她,但是卻沒人說出口,這好像形成了一個不成文的風氣,人人可以在私下各自以渾身解數展開追求,但絕不公開承認,這是身為男人的義氣,誰先公開,就會成為班上「公敵」,如今有人「承認」,哈!這下可有好戲瞧。

    翰青開心地轉向紹霖。「你對女人最有辦法,你教教我吧!」

    紹霖搖搖頭。「我不能。」

    「為什麼?莫非你也……」大家安靜了下來,注視著紹霖。

    「別誤會!」他趕緊澄清。「只是覺得曾怡瑄和我所知道的女孩子不同,我不太認識她,所以沒法子給予建議。」

    「這倒也是!」大家心有慼慼焉地點點頭,書上教的、前輩口耳相傳的,他們無一不試,只是都鎩羽而歸。

    這時翰青要求大家幫他想辦法,說也巧合,每個人突然都稱有事,紛紛告退,轉眼之間,只留下滿桌瘡痍,和紹霖及翰青。

    「怎麼回事,剛剛不是好好的?」翰青悶悶地說道。

    看著這少根筋的同學,紹霖微微軟口氣,不曉得該不該警告他,他即將成為全企管系男生的公敵,不過他畢竟是如此勇敢地表達自己的感覺,哪像他……連自己的感覺都還沒辦法弄清。不管了!反正未來是不可預測的,又何必擔那麼多的心?

    「你幫我收拾一下這裡吧!」說完後他就開始動手整理。

    「喔!好。」

    *****

    下完課後,紹霖獨自一人離去,這是很難得的情形,因為洪美君向來是和他寸步不離,他不是很喜歡這種情形,但他又不知道該如何去拒絕,對美君,他有很複雜的情感,美君是個很自我的女孩,但本質上還不錯,而且對他也很好,儘管她常讓他覺得被綁住、不自由,尤其不喜歡她將他視為己物的態度,可是一個人在外,他希望有人能照顧他、關懷他。他外表看似活潑開朗,實際上,他常覺得被一種莫名的空虛所包圍,他渴望有種東西來填補,雖然對她不是愛情,但至少他不排斥她的陪伴。

    今天美君因為感冒留在宿舍房間休息,他打算帶些東西過去給她,他從教室後面另一條小徑走,慢慢地散步,享受獨自一人漫步在校園的感覺。

    他走到一半時停了下來,在右前方,有一個女孩子坐在樹下,那是曾怡瑄,她正抱著膝,一副若有所思地瞪著前方。

    看著她,紹霖猶豫著要不要過去和她打招呼,可是這時,一道陽光從樹縫裡撒下來,將她包裹住,整個人像發光般的燦爛,他不由得看癡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被前方走來的一群人給震醒,看到他們的系服,他立刻知道那是化學系的學生,他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他快步地走向曾怡瑄。

    「嗨!」

    這個突然的招呼,將正陷入沉思中的怡瑄嚇得跳起來。「你……」她驚魂未定得說不出話來。

    「你還好嗎?」看她一臉驚恐樣,他關心問道。

    「當然不好,你嚇到我了。」怡瑄指責地瞪著他。

    「對不起!」他真心道歉,從眼角可以看見那群人漸漸走近,他微微側身,希望他們不會認出曾怡瑄,可是太遲了!他們早就看見,是故意走過來的。

    怡瑄扭身看到他們,很不淑女地罵出來。「混蛋!又是這群牛皮糖。」

    紹霖聞言不禁睜大眼睛。

    「哇!曾妹妹,你怎麼跑那麼快?一下課就不見人影,害我們找你找得好辛苦。」其中一人笑嘻嘻地說道。

    怡瑄面無表情地瞪著他們,廢話!當然要趕快跑,有誰會見到瘟神還不躲得遠遠的?真不曉得她前輩子是招誰惹誰,竟曾遇到這批死皮賴臉的瘟神,她快被他們弄得神經錯亂了。

    「曾妹妹,跟我們一起去喝杯茶聊聊天,好不好?」最先開口的人,無視臉色陰霾的怡瑄,兀自說下去。

    對於無賴,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對這種人,不能用輕蔑的態度,因為反而會激起他強烈的「敵我意識」,絕不會善罷甘休;用更高傲的態度,嚇跑不了他們,只會燃起他們「對日抗戰」的高昂鬥志,不突破高牆,絕不放棄;對他們怒言以對,那更不行,他們只會拍手叫好,高興他們終於能引起她的注意;跟他們好言相向、稱兄道弟,她又不屑;只有用最消極的「不理睬」,使他們自討沒趣打退堂鼓,正當她要成功之際,偏偏傳出企管系和化學系的男生打賭,比誰先追到她,這下可好,有著男性自尊當道,事關他們的榮譽,一切方法都失靈,她現在是能逃就逃,真快恨死他們了,把她當成什麼?為什麼沒有一人在意她的感覺、尊重一下她。

    紹霖可以很清楚地感覺到身旁的人所傳達過來的強烈挫折和憤怒感,他有點吃驚,但他無暇顧及,現在最要緊的是解決眼前的情況,他露出一個笑容說道:「可能不行,因為她要和我們一起討論報告。」

    那人不屑她看他一眼。「管他什麼報告,曾妹妹,要適時地休息,不要老想拿第一名嘛!」

    怡瑄聽到紹霖說話時,她感到很訝異,他怎麼會幫她解圍?

    「可是這個報告很重要!」雖然紹霖臉上的微笑沒變,但是語氣卻非常地堅決,讓聽的人清楚感受到。

    那人正視紹霖,從頭到尾地打量。「你就是那個郁紹霖嗎?」

    「是的。」

    「你滿有名的。」

    紹霖微微一笑,沒作任何回答。

    「聽說你對女孩子很有一手,幹麼!連她也不放過?」那人斜眼睨著他。

    紹霖的微笑不見了。「把你說的話收回去。」

    原本還要再說下去,可是被紹霖臉上那副冷然神情給嚇住了,尤其他所散發出那股突如其來的銳氣,令人退避三舍。

    那人先畏縮一下,隨即又不甘示弱地走向前一步。「我幹麼要收回去?反正曾怡瑄又不是你的誰,你憑什麼干涉?她又沒說不跟我們一起去。」

    「不!」怡瑄走到紹霖的身邊,以嚴肅且堅決的語氣說道:「我沒有打算和你們喝茶。」

    陽光從他們身後照過來,形成一幅特殊畫面,兩人耀眼得彷彿會放出光芒,讓看著他們的人為之目眩。

    「我並不打算和拿我作賭注的人交朋友,因為把人當作物品,絲毫不尊重他人感受的人,這種朋友我交不起,也不願意交,更別說是認識。」怡瑄嚴肅地看著他們。

    發現他們打賭的事已被她知道,那些化學系的男孩子感到頗為困窘,尷尬得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只是想和你做朋友,好玩罷了!」有人嘟嚷道。

    不曉得是被怡瑄的堅定拒絕喝住,還是被紹霖的冷然銳氣所壓住,或是被他們兩人共同所發出的氣勢震到,總之他們沒有再說什麼,彼此互看一眼,便自討沒趣地離開了。

    怡瑄放鬆地往後靠向樹,無言地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良久,然後她看向紹霖。「謝謝!」她真誠地說道。

    「不用客氣!」紹霖平穩地說道,他定定地看著怡瑄。「你還好嗎?」

    「嗯!」她點點頭,她看看週遭。「怎麼沒看見美君?」

    紹霖突然發現他不喜歡,每個人都已經將他和美君視為一對,尤其是怡瑄也這麼想。「她生病了,所以今天沒有來上課。」

    原來如此,她還在奇怪,美君怎麼可能會讓他幫她出頭。「她有沒有去看醫生?」

    「有。」

    說到這兒,怡瑄接下來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幸好嵐心在這時跑了過來。「好不容易總算擺脫他們。」她氣喘不已她說道。

    「誰?」

    「還不是我們班那群無聊份子。」嵐心一邊用手煽風,一邊看著怡瑄說道,她沒注意到紹霖也在。「他們認為我們兩個是『孟不離焦,焦不離孟』,有我的地方一定會有你,一下課就死盯著我,害我得要跟他們玩捉迷藏。咦!紹霖,你怎麼也在這兒?」這時她才發現到他。

    「他剛好路過幫我一個忙。」怡瑄連忙將剛剛發生的事說給她聽。

    「喔!」嵐心轉向紹霖說道。「喂!你能不能叫翰青他們那一票人,不要跟化學系的男生瞎起哄,他們比較聽你的。」

    聽?紹霖緩緩搖著頭。「我沒有那樣厲害。」

    沒有才怪,班上所有男生都以他為馬首是瞻,算了,扯到這種事打賭,男生通常沒有什麼理智可言。嵐心聳聳肩,她看著怡瑄說道:「我已經對那群男生發出告示。」

    「什麼告示?」怡瑄不解地瞪著她。

    嵐心正要開口時,突然警覺紹霖也在場,於是她拉著怡瑄。「不好意思,我們有貼心事要說,先走了,拜拜!」

    「再見!」

    走沒幾步,怡瑄回過頭看著他。「今天謝謝你,幫我向美君問好,希望她感冒趕快好!」

    紹霖點點頭,看著她們離去的背影,他也不曉得該有什麼感覺,只是覺得若有所失。

    *****

    「你說了什麼?」怡瑄差點跳起來。

    「我說你爸和你媽,不希望你在這個時候交男朋友,就算要交,也要等到大二的時候,而且對像要非常優秀的,十八般武藝要樣樣都會,在社團和學業成績都要頂尖的,才有資格追你。嵐心洋洋得意地說道。

    「你怎麼能這麼說?把我爸媽拖下水!」

    「不提出你爸媽,怎麼能嚇得了他們?」

    怡瑄聽了真是哭笑不得。「那我大二時怎麼辦?」

    「到時再想辦法,你總不能要我宣稱你大學四年都不交男朋友吧?何況這樣說不定可以造福國家。」

    「造福國家?」

    「是呀?你看我把門檻提得那麼高,學業和社團都要頂尖的人才能獲得你父母的認可,這樣說不定會激勵某些人,好好計劃他們的大一生活,不讓他們混吃混喝混玩過四年,免得四年後只是培養出一群社會的米蟲,你看我這是不是在造福國家社稷?」嵐心佩服自己地說道。

    真是敗給她了,怡瑄好氣又好笑地想著。「你太亂來了,屆時別給我找來更多的麻煩。」

    「管他的,反正只要能讓那群牛皮糖別再黏上來,不就好了,何況時間只要一拖久,新鮮感不再,他們便會忘了你另外再找對象的。」嵐心安慰她說道。

    這算什麼安慰?「你把我當成會過期的食物啊?」怡瑄作勢要打她。

    嵐心笑著閃躲道:「沒辦法,誰教你是大一『新鮮人』,你就稍稍忍耐吧!」

    「去你的。」

    *****

    嵐心的宣示果然奏效,很快的,她們身後沒有再跟著一大群人,反倒是校內社團突然增加許多社員,圖書館擠進更多的人。

    嵐心洋洋得意地看向怡瑄,她只是聳聳肩沒說話。

    大一在轉眼間便過去了,快得讓人連回味的機會都沒有,大一下時,郁紹霖和學姊搭配競選正、副會長,出人意料的,竟以百分之八十的得票率當選。升上大二的怡瑄、嵐心和班上一干同學在學長、姊人情壓力下全加入系會幫忙。

    為了舉辦迎新露營,動員所有的系會幹部,放學後便開會,每回都會開到很晚,怡瑄總得搭最後一班公車回家。

    「今天我們的會議就到此結束,各位有沒有問題?」

    主持會議的會長如美學姊環視著所有已經快不行的幹部們。開了兩個星期的籌備會,總算將所有的流程都跑出來,每個人的職責都確認,一切就只等日子到。

    「沒有的話,就此解散,各位辛苦了。」學姊含笑地說道。

    怡瑄用手揉揉太陽穴,然後她看向表,糟了!再十分鐘,未班車就要開了。她快速收好東西,同大家道別後,便往門外衝去,匆促間,竟將錢包弄掉。

    由於學校樹林很多,在白天尚有許多學生走進去,因為是捷徑,從那兒走會比從大馬路上走到校門口省十分鐘,但到了夜晚卻成為學校治安上的死角,沒有人敢單獨走。

    怡瑄跑到那兒,她看著馬路,再看看林子內的小道上微黃的燈光,她考慮一秒鐘後,咬咬牙便衝進林子去。

    紹霖將東西收拾好,他看向正等著他的洪美君說道:「今天我還有事情,不能送你回去,你先走吧!」

    他不理會她臉上的失望表情,叫有車子的吳俊生送她回去後,便走了出去。在門口他看到一個皮包,他認出那是曾怡瑄的,她沒帶錢要怎麼回去啊?他趕緊撿了起來追過去。

    他心想必須要抄捷徑才能追上她,倘若她是從大路走的話,應該可以在上車前交給她。於是他跑進林子裡,沒多久,就聽到前面傳來一聲尖叫及喊來人聲,這聲音好熟……不是曾怡瑄的嗎?他連忙跑向前去。

    怡瑄實在太大意了,心想應該不會那麼倒楣碰上不好的事時,就偏偏遇上!

    當她以沖百米的速度跑進林子一半時,突然從前面的兩旁蹦出了三個人,嚇得她趕緊停住腳。看那三人衣衫不整,微暗的燈光照在他們的臉孔上,顯得極為猙獰恐怖,憑著本能,怡瑄立刻轉身往回跑,想盡快跑到有其他人的地方,沒多久,她就聽到後面傳來急速的跑步聲。

    她想大喊出聲,可是因為剛剛跑得太急,整個肺內的空氣好像抽光了,她張嘴拚命地吸進氣,再加上恐懼越來越深,使她喊不出來。由於她剛剛已先跑了一陣,所以現在已經感到體力不支,她可以感覺那三人就在她身後不到五步的距離,再跑下去,她一定會更沒有力氣來反抗他們。這時她看到路旁有一根木棍,她想也不想地就撲過去把它撿起來,轉過身面對他們。

    「你們想幹什麼!」她喘氣地向已跑近她的三人問道,同時一邊往後退。那三人先被她拿棍子的舉動嚇了停住腳,不過沒一會兒便回過神,其中一個露出一嘴黃牙,嘰嘰咕咕說著怡瑄聽不懂的話,同她逼近了過來。

    怡瑄強忍心中的驚懼,手腳也止不住地顫抖著,但隨著他們的靠近,求生的本能揚起,她拿起棍子往最靠近她的人頭部打了過去,那人閃避不及,立刻抱頭倒在地,這下引起了另外兩人的憤怒,他們一臉怒意地走向她,其中一人抽出一把刀子,怡瑄立刻往那人攻去,想把他的小刀打下來,誰知另一人伸手揪住她的衣服,她一驚,趕緊用力掙開,「嘶」的一聲,衣服被扯破,露出裡面貼身的衣物。

    這時怡瑄不再害怕而是感到憤怒,突然之間她發現可以喊出聲音來,她大聲地尖叫,並且大喊「快來人呀!」,同時她一邊舞著棍子,不讓他們有機會搶走它,留意他們的舉動伺機進攻。

    這時倒在地上的那人爬了起來,三人從不同的方向邁向她,企圖將她逼開道路走進林子裡。

    「你們想幹什麼?」一個男聲響起,那三人想都沒想,一聽到聲音,不再留戀地立刻跑開,轉眼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怡瑄愣愣地看著這些,事情變化得太快,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你沒事吧?」紹霖跑到她的身邊問道。當他看清她時,不禁驚呼出聲。只見她手裡拿著一根木棍,表情慌亂,整個上衣被扯破,雪白的肌膚都暴露出來,整個人狼狙極了,老天!若是他晚來一步的話,他不敢再想下去。現在他最關心的是怡瑄的精神狀況,因為她不發以言,只是一直呆呆注視著那群歹徒逃逸的方向。

    「怡瑄!怡瑄!」他焦急地搖晃著她。

    好不容易她才轉向他,過了一會兒視線焦距才定在他的臉上。「紹霖……」

    「沒事!他們已經跑走了。」他擁住她的肩膀安慰道。

    怡瑄再度看向前方,這時臉上的表情不再是慌亂的。「走!紹霖!陪我去報警!」她拖著紹霖往前走。

    被她的舉動嚇一跳的紹霖好一會兒才會過意來,他一邊急急地跟上去,一邊問道:「你有沒有受傷?要不要先去醫院?」

    「不要!先去警察局!」怡瑄堅決地說道。

    看她這樣,紹霖便不再說什麼,兩人快速地離開這片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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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在警局裡,怡瑄激動難平地說出她的遭遇,在這段期間,她一直緊握紹霖的手而不自知,紹霖則默默地將他的力量傳送過去。

    「那小姐,你除了衣服被扯破以外,有沒有受到其他傷害?」那個幫他們做筆錄的警員問道。

    「身體上是沒有。但精神上受到的驚嚇卻是難以平復。」

    「既然沒受什麼傷,可不可以就此算了!」

    兩人聞言,全都不可置信地瞪著那位人民保母。

    那警員被他們兩人瞪得有些不自在地開口道:「呃!因為從你的描述看來,襲擊你的人應是在附近工地的外籍勞工,所以調查起來會有些麻煩,反正你也沒受傷,何況你還把他們打回去,也沒吃虧嘛!」

    這話擺明了他根本就不想管。

    「中華民國的警察都像你這樣嗎?」一直沒開口的紹霖冷冷地問道。

    「話不能這樣講,不是不處理,只是手續上真的很麻煩,因為你並沒有受到什麼傷害,再加上對方又可能是外勞,所牽涉的問題又很廣泛。何況又是你自己不注意去走那麼偏僻的地方。」那警員擺出是你不對的模樣說道。

    「請問,是不是要等到我被強暴了,你們才肯受理呢?」怡瑄以很輕的語氣說道。

    那個警員沒吭聲。

    紹霖站了起來,臉上的凶狠表情是怡瑄從沒見過的。「警察先生!歹徒的特徵我們已經告訴你們,現在你們的責任是逮捕他們!若是你沒處理好,我相信你將發現會有很多記者等著訪問你。」語氣雖輕,但是話中強烈的威脅讓人無法忽視。

    那個警員聞言僵硬了起來,這二十歲不到的小伙子竟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辭,他瞪著紹霖,當他看見紹霖眼裡的堅決,突然感到氣餒,他知道這小子會說到做到。「我們會派人去調查的。」他轉過臉說道。

    「我要看一下筆錄。」怡瑄說道。

    警員將筆錄遞給她。「沒問題的話,把你的名字和聯絡住址電話寫上去。」他冷冷地說道。

    怡瑄看過後,簽上名字,然後不發一言地站起身,和紹霖一同走出去。

    走至警局前面的一個彎口後,怡瑄突然倒了下來。紹霖嚇得趕緊扶住了她。

    「怎麼啦?」他著急地問道,他真怕她暈倒。

    「我……我走不動了。」怡瑄低喊道。似乎所有的力氣都在這一瞬間離開了她的身體,她連站都站不住。

    「我背你。」

    「不!先扶我到那兒坐下。」她看著前面路邊的花台。

    「好。」紹霖將她扶走過去。他看到前面有一家便利商店,他讓怡瑄坐下之後「我去買一些熱飲料,你等等我!」他走沒幾步又轉身。「你一人在這沒關係吧?」他擔憂地說道。

    怡瑄搖搖頭,紹霖不放心地看她一眼,便用跑的去那家商店。

    怡瑄單獨一人坐著,她無意識地將紹霖借給她的外套攏緊,突然原先一直支撐她的勇氣都跑光了,這時所有的害怕恐懼和當時的無力感、憤怒全都在這時襲上來,她整個人崩潰了。

    當紹霖端著兩杯熱咖啡跑過來,將咖啡遞給她時,才發現她臉上已經佈滿了淚水。

    見她無聲哭泣著,他整顆心都揪起來,他坐下攬住她。「不要壓抑,放聲地哭出來!」他低低地說道。

    怡瑄先是低聲啜泣,最後終於放聲大哭出來,把今天晚上所承受的壓力和恐懼全部宣洩出來。

    紹霖默默地擁住她,讓她整個人靠在他的肩膀上,他輕撫著她的背部,希望能帶給她些許慰藉。此時的他對懷中這個女孩有複雜的情感,既被她的勇氣和膽識懾服,另一方面卻又想做她的屠龍戰士,為她擋掉外界一切的傷害,給她呵護。

    不知過了多久,怡瑄漸漸平靜下來,她慢慢地抬起頭來。「我已經好多了。」她吸著鼻子說道。

    「真的好些了?」

    怡瑄點點頭,感激地看向他。「謝謝你!」紹霖今晚為她做的,豈是謝謝兩個字所能表達的,但是除此之外,她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我只是做我應該做的。」看著那雙哭得紅腫的雙眼,他有萬分的不捨,竭力忍住想將她擁在懷裡的衝動。

    怡瑄想站起來。「哎喲!」她慘叫一聲,整個人又重重地坐下來。

    「怎麼啦?」紹霖焦急地問道。

    「我的腳還是便不上力。」怡瑄苦著臉說道。

    紹霖想了一下。「我住的地方就在前面不遠,若你不介意的話,我先背你到我那兒休息。」他小心地提議。

    聽到他要背她,怡瑄整個臉都紅了。「不、不好吧!」她低頭不敢看他。

    「沒辦法,現在我也借不到車,就只能用我的背了。」他想用輕快的話降低她的尷尬。

    怡瑄想想也是。「那,麻煩你了。」

    紹霖一聽很快就蹲在她的面前背對著她。紹霖雖然沒有一個很寬的肩膀,但呈現給她的卻是深厚的信任感。

    「我很重喔!」

    他輕笑。「上來吧!」

    不再猶豫,她趴在他背上,兩人都被這親密的接觸震撼,紹霖深吸一口氣後慢慢地站起,穩穩地往前走去。

    在他背上的怡瑄,非常慶幸他看不見她那已紅得像蘋果般的臉,可是那急促的心跳,不知道他會不會感覺到。走到一半時,怡瑄驚呼:「糟了!我忘了打電話回家!」爸媽看她還沒回去,一定會急瘋。

    「別慌!我打了。」紹霖沉穩地說道,他趁女警幫她消毒一些皮外傷時,利用班上通訊錄找到電話,撥過去。

    瞪著他的後腦勺。「你什麼時候打的,還有怎麼說的?」

    「在警局時我就打了,我說你被事情耽擱,沒有搭上未班車,請他們不用擔心。」

    「他們沒有問為什麼是你來說?」老天!她父母怎麼可能會相信一個陌生男子的電話。

    「我跟他們說學校電話壞了,你請我幫忙打電話。」他輕描淡寫地解釋道。

    他沒有告訴怡瑄,她老爸問了許多的問題來確認他的身份,若不是當時情況不對,他準會被她爸的問題弄得笑出來。

    怡瑄看一下表,都快十二點了,爸媽大概也睡了,現在打回去反而會吵到他們。今晚若回去,讓他們看到衣衫破裂的狼狽樣,一定會嚇得心臟病發作。

    沉默片刻,怡瑄輕聲問道:「你為什麼沒有對我爸說出事實呢?」她的氣息輕拂他的髮絲,帶給了他異樣的感覺。

    「我想你會希望由你自己來告知。」他壓抑衝動,維持語氣平穩地說道。

    訝異他的判斷正確,的確她絕不會希望由別人來說,因為由她告知自己平安無事的消息意義是不同的,他怎會這麼瞭解自己?想到這裡她的臉又紅了。

    「怡瑄!」

    「嗯?」

    「你真的很勇敢。」

    「……謝謝!」

    接下來兩人都沒再說話,在路人好奇的眼光下沉默地走著。

    *****

    紹霖住在一棟都是由學生住的單人套房公寓。

    一進房間,待怡瑄坐下,紹霖趕忙整理,怡瑄打量他的房間,房間格局不大,有點凌亂,但是清潔而且沒有異味,比她想像中男生的房間還要好。

    「今晚先住我這裡吧!」

    「咦?」

    「女生宿舍十二點門禁,現在趕去也來不及,所以就住我這兒,你覺得如何?」他遞給她一杯熱水。

    「那,你怎麼辦?」怡瑄長這麼大,從沒和男生深入交往過,更不用說是住在男生房間。

    「我可以去隔壁睡。」

    怡瑄搖搖頭。「我打地鋪睡。她看著他。」

    聽完她的話,他的表情是滑稽的。「別說傻話了。」他站起身來整理床鋪。

    怡瑄無言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你今晚怎麼會到那片林子?」

    「我去找你。」他從口袋中拿出她的皮包。

    怡瑄吃驚地瞪著它,不明白它為什麼會在他那裡。

    「你走得太匆促,所以掉了都不知道。」他看著她。「幸好你沒出什麼事。」他本想責備她,為什麼要一個人單獨走危險地帶,可是想到她今晚也夠受了,所以隱忍了下來。

    彷彿知道他的想法。「我知道我不該存僥倖的心,明知道那是危險路段,卻還任性地走,本以為不會那麼碰巧,偏偏就是會發生。」她難過地說道。

    「至少你保護了自己,有學過防身術嗎?」

    她搖搖頭。「我只是憑本能反擊,若是你沒及時趕到,我大概撐不下去。」她想到那三個人,仍不由自主地打寒顫。

    紹霖一想到在警局的情景,情緒又開始激動起來。「若是警察沒抓到那三人,我一定會讓他們難看。」他憤憤地說道。

    怡瑄反倒沒有他的激動。「不管他們有沒有抓到,最重要的前提仍是要自己保護自己,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像我這般幸運地逃過。」她坦然說出心裡的想法。

    紹霖默默地看著她,他可以感覺到自己心中正對她產生特別的情感,他忙別過臉不敢看她,他怕自己會臉紅。他的視線觸及到衣櫃,陡然記起她的衣服已破。「你要不要先換上我的衣服?」他走過去翻找,找到一件襯衫拿給她。

    「謝謝!」怡瑄感激地接過,並試著站起來。

    「行嗎?」

    喝過一杯熱茶後,力氣都慢慢回來了,雖然有點吃力,但還是成功了。「可以。」

    「那邊是浴室,我扶你過去。」

    「麻煩你了。」

    *****

    經過這件事後,怡瑄和紹霖之間有著極微妙的轉變,其中最明顯的就是,紹霖開始很少翹課,他總是坐在後面一個可以輕易看到怡瑄的位置。

    對於經常盯在她背後的這雙視線,怡瑄的反應是既害羞又不安,她怕自己是自作多情誤會了,所以每當她接觸到,總是故作鎮定地別過臉去,視若無睹,其實心跳得快極了。

    三天兩夜的迎新露營很快就來到了,所有大二和大三的幹部完全投入。

    活動進行得很順利,身為營長的紹霖,完全發揮了他所有的魅力,很快就成為所有大一小學妹們愛慕的對象。

    在活動的第二天晚上,舉辦了營火晚會,讓所有的小組表演他們的節目後,紹霖被所有的人要求彈唱一曲。他拿起吉他輕撥幾下,所有的人都環繞著他,靜靜地看著他。

    他開始吟唱,低沉而又充滿感情的聲音縈繞著全場。

    你眼眸發出日的光芒

    使我難以掙脫

    紅血球在我血管起浪

    教我佇立別動

    也許這就是來電的感覺

    想要接近你

    只有默默看著你

    想要瞭解你

    誘惑仍在我腦海

    翻騰不絕

    凝望你向人潮走

    怎麼走越靠越近

    目光相對我想認識你

    怎麼走越靠越近

    目光相對我想認識你

    離開你不容易

    我喜歡你卻又不知道

    該怎麼走

    ……

    歌聲停歇,響起了如雷的掌聲,但是紹霖恍若未聞,他眼光和怡瑄的直直相視著,直到眾人安可聲才把他從這個魔幻中驚醒。

    「還要我唱呀?」他笑著問道。

    「對!」所有的人大聲地喊著。

    「好吧!那我就不客氣嘍!」於是他拿起吉他繼續唱第二首。當所有人沉迷在他的歌聲之際,全然沒有發現一個人默默離開了這個圈子。

    *****

    怡瑄走到帳篷區,那裡和營火區有段距離,但是紹霖的歌聲仍可以清楚她傳遞過來。

    剛剛那首歌是紹霖對她唱的,從他直直看著她時,她就明白了。當時她差點拔腿跑開,可是他的眼神制住了她,讓她無法動彈,直到他唱完。

    她沒法解釋目前充斥在她心中的紛亂情緒為何,有著驚慌,但也有股說不出的甜蜜,她覺得整張臉像火燒般的燙熱。

    「怡瑄!」

    她扭頭一看,原來是嵐心。

    嵐心看到她溜出來之後,也隨著跟出,她對這些日子,怡瑄和紹霖之間的情形,覺得有趣極了,一個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一個則像避瘟疫似地躲個不停。

    「你幹麼溜出來呀?」嵐心故作不解地問道。

    「我……出來上洗手間。」她扯謊道。

    「是嗎?」

    怡瑄瞪著她。「上廁所有什麼不對?」

    嵐心歪著頭看著她,表情是責備的。「你以為裝糊塗,什麼事都可以當作沒發生?」

    怡瑄心虛地避開她的眼光。

    「白癡都看得出來,他剛剛唱的那首歌是給你的。」嵐心好笑地說道,她真是服了紹霖,就只有他敢在眾人面前做出這樣的表白,可是同樣的勇氣,怎麼沒有花在對怡瑄的表白上呢?

    怡瑄聽了,抬頭望著嵐心。「真有那麼明顯?」

    「也不是從剛剛才開始,事實上從你那一次『遭難』以後就有了,你回家時,他都默默地跟在你後面,直到確定你搭上車為止;有翹課大王之稱的他,居然也變得愛上課,更甭提他的視線一直黏著你不放。」嵐心說到這裡停了下來,她看著侷促不安的怡瑄。「不過我不明白的是,你明明也有感受到,為什麼總是裝作無知的樣子,反而在逃避他呢?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喜不喜歡一句話不就成了?」

    怡瑄聳聳肩不回答,其實她也搞不懂自己的心態,大一時,自己就像其他的女生一般,早就不自覺她被他吸引住,但是她始終不願對自己承認,因為一旦放縱自己去喜歡他,一定會完蛋,可是在自己心中,卻又不知道幻想過多少次,他擁著她,深情地看著自己的情景,如今,這個夢幻似乎會實現,她又怕這只不過是自作多情所作的白日夢。

    看著她的表情,嵐心也猜出八九。「你知道嗎?每當有男生跟你說話或是和你站在一起時,他都像要提防什麼似地瞪著他們。」她在一旁敲鑼打鼓,雖然自己也很欣賞郁紹霖,但是欣賞歸欣賞,還稱不上喜歡,若是怡瑄和紹霖能成一對,她認為那會是最完美的搭配。

    「少誇張了。」怡瑄白她一眼。

    「我哪有?」嵐心眨眨眼睛。「還有,那個洪美君,最近更動不動就對你冷潮熱諷,還在班上放話,說什麼你自恃美麗、到處玩弄男人。」一說到這裡,嵐心就不由得為她抱不平,因為怡瑄從不跟班上以外的男生說話,她最常接觸的人就是她了,哪來的玩弄?

    這話怡瑄倒是沒聽過,她看著嵐心。「她真那麼說?」

    「宿舍裡都這樣傳,不過沒人理她就是了。」嵐心安慰道。

    怡瑄看著遠方的星空,心中升起一股愁緒,還沒和他有什麼,就已經有風波,她不禁苦笑著。喜歡上一個有若天上太陽般耀眼的人物,甚至和其交往,所要付出的代價到底會有多高?這也是讓她至今卻步的理由之一。

    突然嵐心看著她的眼睛睜大。

    怡瑄扭頭一看,原來是郁紹霖,她馬上又回過頭,害怕自己的心事全流露在臉上。

    「嗨!」他在背後靜靜地招呼著。

    嵐心的眼睛在他們兩人之間骨碌碌地轉著,然後她作了個決定。「怡瑄!我還有事先回營區了,紹霖,拜拜!」說完一溜煙就不見了。

    怡瑄感到心跳又開始不聽使喚了,她深吸一口氣後才轉過身子。「有事嗎?活動不是還沒完?」她想擠出一個微笑,卻失敗了,她無法正視他,所以她低著頭。

    紹霖看著她的頭頂,有一會兒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準備好幾個禮拜的話,硬是說不出來。他好怕她會拒絕,他看過太多被她拒絕的人,他不知道她的對象條件為何?是不是如嵐心所稱,一定要功課、社團能力頂尖者才有資格追她,雖然自信他並不差,何況他們還曾相處過一夜雖沒發生什麼特別的事;而這些日子,她對他總是不理不睬,冷冰冰的,讓他好不容易提起的勇氣都被扼殺掉。

    他向來自認是個有衝勁、做事不畏縮的男子漢,怎麼一碰到感情問題,就婆婆媽媽的放不開?真是沒用。剛剛他藉著那首歌傳達出他對這些日子的挫折感,他知道她明瞭,要不她不會臉色驚惶地想跑。為什麼你要躲開我?他想大聲地問她。

    「地上有黃金嗎?」他脫口而出,想先化解目前的尷尬。

    怡瑄點點頭。「有呀!」

    「我喜歡你!」他再也忍不住了。

    短短四個字,讓怡瑄的腦子轟然一聲,她吃驚地抬起頭,他說了!他真說了!

    紹霖以深情而真摯的眼光看著她。「我喜歡你很久了。」他溫柔地說道。

    回應他正確嗎?她想找東西靠著,但此地就只有帳篷,是撐不住她。「那……洪美君呢?」她算什麼?

    「她……」紹霖沉默了下來,他不知道該怎麼說,若是說她對他毫無意義,那是騙人的,但那從來就不是愛,他不曉得該怎麼講,怡瑄才能相信。「她是個朋友,我不是不知道她對我的感情,但我對她就是沒辦法回應。」他低聲地說道。

    「你們是需要時間,我、我不想介入你們。」她想轉身,可是卻被拉住。

    「聽我說完。」他急得拉住她。「她、不是……」他頹然放下手。「我、我對她只有深深的歉意,倘若我真的能喜歡她,我會做的,但是我心中早已有另一個女孩子存在時,其他人就再也無法進來。」他深深地看著她。「在新生訓練第一天自我介紹時,你就一直在我的心裡。」

    看到他眼中的真誠,她已無法再多想。「我也是!」怡瑄脫口而出,驚覺自己說了什麼後,她慌亂地低下頭。

    紹霖臉上的表情是驚異、不可置信但又充滿了欣喜,他激動地向前跨一步,隨即又克制住。

    「我……」他想說些話,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兩人本來都不是忸怩做作的小兒女,但是在這一刻,兩人卻都為彼此的表白震撼不已而無法說話。

    過了一會兒,紹霖慢慢地靠近她,他將手搭在她的肩上,並堅持她抬起頭來,怡瑄抬頭看進他的眼睛,那裡面的溫柔讓她差點站不住腳。兩人就這樣默默無語地相視著,任所有的情感在眼神交會中傳遞。

    *****

    迎新露營結束的那一個晚上,紹霖特地借了摩托車載怡瑄回家。到了怡瑄住的公寓前,她下了車站在他旁邊,雖然兩人都表白了,但是至今為止卻都沒有好好談過話,除了被活動佔據時間之外,週遭也都有人圍著他們。如今好不容易有獨處的時刻,卻又因為時間已晚,不得不作罷。

    「謝謝你!」怡瑄客氣地說道,但心裡的情緒和表面卻相差十萬八千里,她不想那麼快就結束了這一晚,她有好多語想要對他說,卻不知該從何開口。

    紹霖也有同樣的想法,事實上他現在最想做的是將她載到一處無人地方,想將累積已久的情感向她傾吐,可是理智告訴他不能,他得考慮到她的家人會擔心。他艱難地開口道:「這些天你也忙壞了,今晚好好休息。」

    「好!你也是。」

    「那……再見!」

    「再見!」

    說完再見後,兩人卻仍像被定住身子,沒有一個人行動。

    怡瑄忍不住噗嚇笑了出來。「你先走啦!我要看你走後,我才要進去。」

    紹霖也笑了出來。「不!我要先看你進去後才要走。」

    怡瑄佯怒地瞪著他。「快點啦!」

    「你先進去!」兩個大學生在此刻就像任性的小孩子一般。

    怡瑄輕歎口氣,真是的,再這樣下去,沒有人能走得了,何況時間又晚了,學校離她家又有一段距離,她不希望他太晚回到他住的地方。「那、我先進去嘍!」

    「嗯!拜拜!」紹霖溫柔地說道。

    「拜拜!」怡瑄走了幾步後又蹙了回來。「你要小心騎,到了之後,要打電話給我,讓我知道你已平安到了,免得我擔心。」她害羞地說道,這是她第一次對男生說出這樣的話。

    紹霖聽得心頭甜甜。「知道了,我會小心的,快進去。」

    怡瑄對他露出一抹微笑後,便頭也不回地跑進去了。

    紹霖抬頭看著五樓怡瑄的家,過了一會兒,當其中一間房間亮起,他知道那就是怡瑄的房間,老天!他發現自己可以像個傻瓜一樣,站在這裡看她的房間一整夜。不過他知道她會等他的電話,為了不讓她擔心,他得盡快趕回去。

    這些年,總有不少女孩子圍在他的身邊,但是尋覓了那麼久,始終都沒有遇到像怡瑄能如此牽動她的心緒,能讓他如此在意,如今知道她也是喜歡自己,他高興得簡直可以飛上天。

    此刻的心情讓他快樂得可以爆炸,他興奮得想大喊,可是此舉勢必會驚動到怡瑄家人,他可不想讓他們對他有任何不好的印象,他發動車子,以極愉快的心情回家,他今晚得好好休息,明天他要讓怡瑄看到容光煥發的他。

    *****

    怡瑄和紹霖之間的戀情很快就在繫上傳開,所有的男生無不妒羨紹霖,而所有的女生也無不以嫉妒的眼光看著怡瑄,不過他們也都不得不承認,他倆的確是非常相配,無論是外型或氣質,兩人都非常登對,只要他們兩人走在一起,都會牢牢吸引其他人的目光。

    很快的所有幹部都有共識,當紹霖主持會議時,絕對不要讓怡瑄在場,因為兩人同處一室時,所散發的電力實在太強了。

    有一回,紹霖主持系務會議,當他正在發言時,坐在另一側的怡瑄則默默地看著他,她無法不去看他,因為站在前端,以自信的態度對所有人講話的他是多麼的英俊,讓人無法移開眼光。

    她的思緒開始飄移,自從交往以來,兩人簡直無法分開,雖然初時她無法適應,之後漸漸習慣甚至依賴,她會忘了自己原有的夢想,以及向來最讓她得意的自我獨立,她只想在他身邊,被他寵溺疼愛。一開始她很害怕這種完全將自己的心思和情緒被牽動住的感覺,但是這像會使人上癮,一旦沾上,就難以自拔。

    她發現自己落入其他女生初陷情網的模式中,晚上在家時,她會開始折星星,她希望集滿一千個,送給他當幸運物;她學打毛線,想要送他一條圍巾做情人節禮物,有時候她想想會覺得很可笑,但是卻又有股衝動想要去做。

    談戀愛後她覺得變脆弱了,容易多愁善感,原本以為自己是那種心胸開闊的人,但對他卻是小器極了,她不喜歡其他女生用熱絡的態度對他講話,彷彿他們已經認識很久,她甚至不喜歡他搞社團,只因為那會佔據他的心思和時間,就像現在,她最想做的事就是拖他離開的這裡。她多希望他能和她一樣,心裡只想著她,時間都給了她,不過希望歸希望,明知道自己這種想法很幼稚,而且也不可行,倘若她對他做這樣的要求,他一定會受不了,因為他天生就有股不受羈絆、愛好自由的個性!所以雖然不喜歡和別人分享他,但是她絕對不會開口作這樣的要求,因為她不想做一個連自己都會討厭自己的女人。

    突然他的視線向她望了過來。就在那一剎,她對週遭失去了感應,兩人就這樣互相注視著,直到有人推他們、咳嗽,才將他們之間的魔幻打破。紹霖臉紅了一下,隨即又恢復自若開始主持會議,而她則是羞紅著臉拉著嵐心偷偷溜了出去。

    一走到外面,嵐心就取笑她。「你們兩個也稍微克制一下!怎麼在我們面前就開始眉目傳情起來?你知不知道,這對還單身的我是個很大的刺激也!」話雖這麼說,但是嵐心也不得不承認,兩個人之間所流露出的愛意令人羨慕。

    怡瑄只是紅著臉不說話。

    看她這樣,嵐心又不由得歎一口氣。「戀愛果然會讓人變成傻子,真不曉得以前我所認識的那個獨立自主的怡瑄跑到哪去?哈囉!哈囉!怡瑄你還在嗎?」她在怡瑄面前揮揮手。

    怡瑄推她一把。「少糗我了!」不過剛剛嵐心最後說的話,卻讓她感觸很多。「戀愛讓我認識了另一個自己,我第一次覺得自己可以如此的溫柔,也發現自己竟也會如此充滿佔有慾。」她對嵐心扮個鬼臉道。

    「很正常呀!」嵐心瞭解地說道。「不過我卻覺得你離我越來越遠了。」她繃著一張臉說道。

    怡瑄笑了出來。「我一定會改進啦!」她撒嬌著。

    「哎喲!你這招用在郁紹霖身上,別用到我這兒,我會起雞皮疙瘩的。」嵐心笑著說道。

    怡瑄聞言掄拳就打,嵐心眼明手快地跳開,就在追跑之際,有人喚著怡瑄。兩人停下來一看,原來是洪美君。

    自從紹霖和怡瑄成了一對之後,她整個人瘦了很多,臉上也失去了笑容,不時用哀怨的眼光看著他們,她一直沒和怡瑄說話,直到現在。

    怡瑄對她總是有股歉意,畢竟她很早就像大家表白她有多麼喜歡紹霖,而且讓所有人都認為她和紹霖才是一對,如今紹霖和自己在一起,讓她成為「被拋棄者」,讓人評論,她多少覺得不安,她曾為此埋怨紹霖不果決地拒絕人家,使她有所期待,結果反而受傷更多,他只是搖頭苦笑不多言。

    「有事嗎?」她小心地開口道,嵐心也馬上站靠近她,打算幫她阻擋洪美君的攻擊,她不認為洪美君會那麼輕易地放過紹霖。

    看她們戒備的模樣,洪美君淡淡地一笑。「別誤會,我沒有惡意。」

    她看著怡瑄。「我是真的很喜歡他,喜歡他的程度絕對比你有過之而無不及。」她停下來深吸一口氣後才又繼續說道:「這些日子我想通了,感情的事是不能強求的。你放心,從大一起,都是我在追他,他並沒有對我作過任何承諾。」突然她的語氣變得激動。「你千萬不能負他,若是你負了他,我絕對不會輕饒你。」說完後她轉頭就走。

    怡瑄和嵐心目送她離去的背影,有點不敢相信洪美君竟會如此有風度地接受事實,本來還以為她不會善罷甘休,看樣子她們真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但願你也能找到自己的愛,怡瑄默默地祝福著。

    *****

    「今天美君來找我。」此時他們兩人正坐在怡瑄家前面一座小公園的涼亭內,由於正值播放新聞的時間,所以公園裡只有他們兩個人。

    「她對你說什麼?」紹霖問道,語氣有一絲緊張。

    「她說都是她在追你,你跟她沒什麼,她要我放心。」怡瑄坦白地告訴他。

    他聽了沉默了一下。「我對她有股內疚感。」

    「你覺得內疚就回去找她呀!」怡瑄突然氣起來,任性地說道。

    「怡瑄,你!」紹霖吃驚地看著她,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怡瑄如此充滿攻擊性,虧他還老是認為她是最冷靜理智的,不過他不討厭她有這一面,至少這證明了她在乎,要不,她不會有這種反應。

    「我、我什麼?你就是心太軟,既然放不下她就回去找她呀!」她用手指戳著他的胸膛。

    「那你怎麼辦?」他忍住笑說道。

    「我……沒有你照樣會很好。」她轉過頭,硬著脾氣說道,其實說出這話時,她的心好痛。

    由於她是轉過頭,因此她沒看見紹霖臉上浮現的恐慌,所以當她被紹霖緊緊抓住時,不禁嚇得驚呼出聲。

    「你是說真的嗎?」他咬牙地問道。

    看見他的表情,怡瑄嚇到了,自從他們交往以來,他對她一直是縱容忍讓,即使她發發小脾氣,他也會讓她,看他這模樣,她知道她說得太過分了。

    「我……」她本想認錯,可是偏偏固執、不認輸的個性抬頭,她別過臉。「這要問你呀!與其讓你難以抉擇,還不如我不會為難你。」

    喔!該死!這明明不是她想講的話,為什麼她還說出來?她眼睛充滿了淚水,掙扎著要掉出來。

    「太遲了!我早已作好決定,我可以放下一切,但就是放不下你。」他痛苦地低語道,他真的沒想到他已經陷得如此深了。

    聽到他的話,怡瑄既是心痛也是羞愧,氣自己的任性傷害了他們兩個,她轉向他緊緊抱住他,將臉埋在他的頸旁。「對不起!我亂說的!你不要當真!」她哭喊道。

    紹霖既是痛苦也是甜蜜地緊緊地抱住了她。「我絕不會放你走,絕不會!除非……」

    「除非什麼?」她抬起臉看他。

    「除非你不再愛我、另有所愛時,我會讓你走。」說到後面幾句時,幾乎是咬牙迸出的,但他隨即又大力她將她摟緊。「我絕不會讓這樣的情形發生。」

    「我也不會讓這樣的情形發生。」怡瑄溫柔地說道,她的保證緩和了原先緊繃的氣氛,她仰頭看進他的眼,並將他的手放在她的心口上。「它是你的,若你不好好保管,它就會沒了,沒有任何人能夠再擁有它。」

    聽到這有如發誓般的言語,他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只有以行動來表示他心中豐沛的情感,他輕輕撫觸著她細緻的臉龐,撫著她姣好的肩型、挺直的鼻樑,最後停在她豐美小巧的紅唇,愛戀不已地來回撫摸著。

    她也抬起手,依樣畫葫蘆,在他臉上描繪著,最後兩人的唇相碰,在細柔的輕啄後,便以驚人的狂猛親吻著,彷彿想藉此尋求到彼此的保證。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才分開,怡瑄緊緊抱著他,臉紅不已地輕喘著。

    紹霖也緊緊地摟住她,希望這一刻能夠永遠留住。

    「紹霖!」在氣息稍穩後,雖然誰都不願打破此刻的感覺,可是怡瑄覺得還是要把話說出來。

    「嗯!」

    「剛剛是騙你的。」

    「嗯?」

    「沒有你,我不會過得很好。」

    「……我也是。」

    「還有一點。怡瑄抬起頭來。「你不可以再內疚了,因為內疚很容易會轉成另一種情感,你這樣,我會不安的。」她輕聲地說道。

    「再也不會了!」他向她保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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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大二大三很快就過去了,紹霖和怡瑄之間的情感,從原先的熱情到後來的平穩,歷經不少考驗,因為兩人都是情感激烈型的,一旦有什麼事或是有什麼感覺,總是會馬上坦白表現出來,有時候他們會為這點彼此相顧大笑,但有時也會成為他們衝突的起火點,但是藉著不斷的爭論中,找到了屬於他們的相處模式。

    大四,是所有應屆畢業生急著為未來打算的時機。

    「怡瑄!你將來要做什麼?」嵐心滿口食物地問著這句班上最流行的一句話。

    怡瑄喝了一口湯後才回答。「我不是很早就告訴你了?」

    「你是說考研究所?」

    「嗯!」

    「那紹霖呢?」嵐心轉向坐在一邊默默吃著飯的紹霖問道。

    「還沒想過。」紹霖對這個話題並不熱中。

    「喔!」嵐心識相地不再說下去,而怡瑄則深深地看著紹霖。

    當兩人獨處時,怡瑄開口問他:「你到底在煩什麼?」

    紹霖聳聳肩沒有回答,但是一向有開朗笑容、散發活力的他,臉上卻帶著鬱鬱不樂、若有所思的表情。

    怡瑄輕歎一口氣後便不再追問,因為當紹霖使起性子來,誰都拗不過他。她拿起課本來開始閱讀。

    「瑄!」

    怡瑄從書中抬起頭來。

    「你真的決定要考研究所?」他認真地看著她問道。

    「是呀!我不是已經跟你提過了嗎?」怡瑄奇怪地看著他,她從不認為大學是她最後一站,只要有機會,她會繼續往上走,當然她更希望紹霖能陪著他一起走。

    紹霖聽完後,臉色更形凝重,再度陷入沉思中。

    看到他這樣,怡瑄心裡不由得一沉,她發現自己一直沒注意到紹霖的感受,她很理所當然地認為,紹霖煒該會跟她走相同的路,畢竟讀研究所、念碩士,甚至博士,不是每個人都想追求的嗎?

    「我可能不會考研究所。」紹霖考慮了許久後才說道。

    「為什麼?」

    「我現在準備已經來不及了。」他很客觀地說出他目前的情形,在唸書上,他的興趣沒有怡瑄那麼大,他向來喜歡從實務中學習。

    「可是這樣,你就要先去當兵。」怡瑄有些著急地說道。

    「當兵是遲早的事,與其晚去,還不如早早地解決。」

    「那當完兵後呢?」

    「當然是開始工作或是……」他看著怡瑄的臉。「準備考研究所。」

    怡瑄沉默了半晌。「這樣也好。」這既是他的決定,她尊重他,但是她呢?誰來陪她走下去?

    「你同意?」他小心地問道,並觀察著怡瑄。

    「我能不同意嗎?你又不會聽我的。」怡瑄無可奈何地說道。雖然一部分的她想要任性地要求他陪她,可是她不能。

    「瑄!其實我畢業後最想做的是什麼,你知道嗎?」他坐近她。

    「什麼呀?」

    「娶你回家做老婆。」他很認真地說道。

    怡瑄推他一把。「別鬧了!」整張臉都紅了。

    愛極她嬌羞的模樣,紹霖忍不住親了她一下。

    這時幸好圖書館裡沒什麼人,要不她一定會羞得找地洞鑽進去。

    「我是說真的。」

    「沒聽過要先能養活自己才能養老婆嗎?」怡瑄故意板起臉來說道。

    「是呀!要不你以為我為什麼想要急著工作?」紹霖笑嘻嘻地摟著她。

    「你……」

    玩笑歸玩笑,現實終究還是要面對的,雖然紹霖沒說,但是怡瑄也可以感覺得出來,紹霖對她考研究所的事是非常有意見的,只是都沒明講,她相信他不說的原因跟她一樣,他會尊重她的決定,不會去控制或反對。

    但是若只有她自己去念研究所,她念得下去嗎?怡瑄再一次對她的未來深思。

    *****

    紹霖走進自習室,開始尋找怡瑄的身影。真是的,現在要找她,只要到圖書館去就可以了。他走過一群群正低頭看書的人,向她習慣待的位置走去,很快地他就找到她,但是他並沒有走向前叫她,相反地他留在原地愣愣地看著她用功的背影。

    老實說他並不希望怡瑄去念研究所,尤其是在他當兵不在她身邊的這段日子,他知道這個想法很自私,但是他沒辦法,誰知道她去念研究所後會發生什麼事?當兵的兩年,雖然一下子就過去了,但是在這不算短的日子,天曉得會發生什麼?而且若是她去念研究所、他去當兵,兩人的思想差距會變得多大啊?

    他不願去想兩人會有分手的可能,他不能也無法放棄,因為除了怡瑄之外,他不曉得還能對哪個女性付出如此多的情感。

    有時候,他覺得怡瑄就像另一個自己,沒有這一半,他似乎就不是完整的,他常有個想將怡瑄揉進自己身體的衝動,但他竭力忍了下來,他怕到自己這種過激的情感會嚇到她,他深吸了一口氣後,才走向她。

    *****

    「你說你不考研究所?」嵐心跳起來瞪著怡瑄大叫道。

    怡瑄一把扯下她坐下。「你不要喊得那麼大聲!」

    「你為什麼又不考了,那不是你的夢嗎?」嵐心不解地看著她,怡瑄曾是如此信誓旦旦地堅持著這條路。

    怡瑄微微她笑了一下。「它依舊是我的事,只不過延後實現它。」

    「咦?延多久?」

    「兩年後。」

    嵐心這下恍然大悟。「原來你是要等紹霖。」

    「這是原因之一,但最主要是,我想通了一件事。」怡瑄拿起桌上的飲料喝了一口。

    「說來聽聽。」嵐必將手搭在下巴,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仔細想想,從小我們就被教導,由國小、國中、高中、大學、研究所,碩士、到博士,是每個人被期許應走的理想道路,所以我很自然地會想往這條路走,若是跳脫這個窠臼,其實還是有很多條路,所以我現在的計劃是,先出去做事,若是在工作上發現有什麼不足之處,再去進修就行了,要不然老是紙上談兵,覺得亂沒用的。」

    「紹霖知道你的決定嗎?」

    「還沒說呢!」

    嵐心心情複雜地看著怡瑄,雖然怡瑄說得如此冠冕堂皇,為了紹霖放棄原有的夢想,好強的她真的會甘心嗎?看著怡瑄神色自若地說著她對未來的打算,不知怎的,她心中浮起了一絲不安感。

    *****

    畢業後,紹霖去服兵役,而怡瑄進入一家會計師事務所作查帳員,一切都在預料中進行,但是,經過三個月受訓後,紹霖卻抽到了「金馬獎」!必須到外島服役,這是兩人始料未及的。

    怡瑄放下聽筒,覺得腦筋一片空白,她就這樣站在電話機旁邊動也不動。

    「孩子,你怎麼啦?」曾母買菜回來,一進門就看見怡瑄像個木頭人一樣。

    怡瑄發現她說不出話來,她像遊魂似地走回房裡,把門鎖上,整個人撲到床上,漸漸地淚水從眼裡溢出,她低聲啜泣著。

    天啊!她的心好痛,一想到兩人要久久才能見一面,她就好難過。畢業後,他去受訓,兩人分開這麼久還是頭一回,她都已經快受不了,何況還有漫長兩年,她想要樂觀一點,告訴自己,兩年一下就會過去,可是想歸想,眼淚還是止不住地掉下來。

    晚餐時,她出來吃飯,看見她哭紅的雙眼,曾父和曾母心照不宣地互看一眼,「來!女兒,今天有你愛吃的牛奶玉米湯,快點趁熱喝了。」

    「嗯!」

    曾父看女兒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他輕輕歎口氣。「女兒,是不是紹霖不要你啦?」

    「爸!」怡瑄瞪著老爸,她心情已經夠不好了,老爸還有問情逸致調侃她?

    「要不你怎麼一副世界末日要來臨的樣子。到底出了什麼事?」老爸爸細心地探問。

    怡瑄簡單地說出紹霖被調到金門的事。

    「很好啊!」聽完後,曾父笑瞇瞇地說道。

    「哪裡好啊?」怡瑄嚷嚷。

    「想當年,八二三炮戰時,老爸還是駐守在金門的第一線,都沒事了,何況是現在?他不會有事啦!」曾父以為女兒是擔心心上人的安危。「你放心,中共不會這麼快就打過來的。」

    怡瑄真是哭笑不得,曾母較細膩,明白女兒的心事。「你是愈老愈糊塗,女兒哪是擔心這個,她是難過不能當跟紹霖見面。」她轉向女兒。「我說得對不對?」

    怡瑄低下頭不說話。

    「喔!原來是為了這個。」曾父拍拍女兒的肩膀。「放心啦!現在電話那麼方便,要談心隨時都可以呀!」

    「話是沒錯,可是……」

    「有什麼好可是?想見面就搭飛機過去,現在交通那麼發達。」曾父建議道。

    看見父親那麼樂觀,原本陰鬱的情緒突然散開。「說得也是,我幹麼要胡思亂想那麼多!」她俏皮地吐吐舌頭,打自己的頭一下。

    「不過女兒,飛機錢你要自己賺啊!老爸可不打算把退休金賠掉。」曾父見女兒情緒好轉,食慾大動,開始吃飯。

    「是!」

    *****

    「你要非常、非常小心。」怡瑄紅著眼,對即將上船的紹霖叮囑道。

    「知道啦!」他眼睛也有點灼熱地說道。

    這幾天,兩人單獨相處的機會很少,受訓完沒多久,馬上就要下部隊,為了打理好行前工作,花了不少心力,而家人更是利用機會好好相聚一番,所以當兩人可以在一起時,已經是要離別了。

    「記住!」她一邊整理紹霖已經穿得很整齊的衣服,一邊說道。「若是共匪打來,你可別像在學校一樣熱心過度逞當英雄,做什麼先鋒部隊的,保命要緊!知道嗎?」

    儘管離別的感傷深深籠罩著兩人,紹霖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他握住那只將他的衣服弄縐後又再撫平的手,緊緊放在胸前。

    「別說傻話了,當心國防部抓你去吃牢飯,罪名是唆使人叛國,那可是會處死的。」他看著那張已經淚流滿腮的怡瑄,心中有萬分的不捨,他忍住想掉淚的衝動。「好了,別讓我只記得你這模樣,會讓我難過的,你瞧!」

    他從口袋中拿出一疊她的相片,有獨照;也有他倆的合照。「這不是比較美嗎?」

    怡瑄破涕為笑。「去到那裡,要趕快跟我說怎麼和你聯絡。」她拿出一個用牛皮紙袋裝的一小包東西。「這裡頭是電話卡和零錢,你可要好好用。」

    紹霖是甜也是苦地接過,若是可能的話,他才不要用電話線來得知彼此的情況,他情願人就在她身邊。這時廣播響起,通知他們上船。

    紹霖不暇思索大力地將怡瑄擁進懷中,低頭吻住了她的唇,然後徒然地放開她,輕聲地說道:「要等我!」說完後,人便頭也不回地走上船去,留下她一人淚眼朦朧地站著。

    *****

    經過一段不短的時間,怡瑄才漸漸習慣沒有紹霖在她身邊的日子。

    在這段日子,她瘋狂想念他的面容、想念他的笑語、想念他的霸道、想念他的溫柔,光靠書信和電話,根本無法解決這種思念。好不容易,她將注意力完全投至工作上,希望藉著工作上的挑戰,來移轉這種會讓她一分為二的牽掛,隨著時間過去,她成功了。

    她開始發揮原本就蘊藏在她體內的才華和領導本能,很快便贏得上司的賞識,給予她更多的學習機會,而她就像一塊海綿,不斷地吸收,並有效地運用她在工作中找到另一層的自信和自我。

    她很規律地安排自己的生活,白天工作,晚上便回家陪著父母,或是進修自己。雖然追求者不在少數,但是她都一一婉拒,因為在她眼中,沒有一人比得上紹霖,她在給紹霖信中總是會興舊地將她在工作上的事情鉅細靡遺地描述出來,因為她相信紹霖會以她為榮的。

    但是事實恰恰相反,在軍中的紹霖每當看到這些,就會有種說不出的挫折感,因為在這個「規律的環境中,他沒辦法像怡瑄能找到其他可移轉思念的工作。他想她想到幾乎快發瘋了,開始幾個月還好,因為他可以在她的信中感受到同樣的思念,但是漸漸她,怡瑄開始熱中地談她在工作上的事,他覺得不安了。

    外面世界是如此的複雜,尤其是出了社會,環境沒有像學校那麼單純,儘管怡瑄向他保證,她一定會等他回來,但外面的複雜會不會慢慢改變了她?

    「你又在對你女朋友的照片發呆了。」兩個同僚向他走了過來,一個是陳安邦,個是張宗文,都是他在軍中認識的好朋友。

    張宗文看著那張已經看過多次的照片,仍不禁被相片中那位清秀美麗的女子吸引得怦然心動,不過他對她沒有非分之想,只是單純的仰慕而已,他們所有的兄弟都很羨慕郁紹霖有這麼美的女朋友,不過能和那女的登對,也非他莫屬,因為紹霖實在是一個能讓同性都能對他心服口服的好男人。

    「你每天晚上都對牢這照片發快一小時的呆,你不累呀?」他打趣地說道。

    「你少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人家還有相片得看,你連個影都還沒找著!」陳安邦推他一把說道。

    「你管我!」宗文白他一眼後便轉向紹霖問道:「你的女朋友今天來信了?」他看著紹霖手中的信。

    紹霖點點頭,他將信折好放進信封裡。

    「她還給你寄報紙?」宗文看著一張報紙的剪貼問道。

    「是呀!她將最新的商業動向報給我知。」紹霖冷淡地說。

    「哇!有這樣的女朋友真好!」兩人異口同聲。

    紹霖苦笑著沒說什麼,他知道怡瑄將這些訊息傳給他的用意是希望他不會和社會脫節,但是老實說看到這些他就覺得不舒服,因為會讓他有種錯覺,怡瑄似乎是在告訴他,她正在前進當中,而他……已經遠遠落後了。

    *****

    這幾天營隊裡發生了逃兵事件,逃兵正是紹霖隊上的吳有為,人還沒上船,就被憲兵抓住。陣前逃脫是會被判死刑,但是吳有為從入伍以來,表現良好,所有人都不明白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他在搞什麼?桶出這麼大的漏子?」向來和吳有為處得最好的安邦憤憤不平地說道。

    紹霖和其他人間言都不作聲,因為他們也不清楚原因。這時張宗文匆忙跑了過來。「有消息,小吳的事有消息了。」

    所有的人都團團圍住他,因為自從小吳被關進禁閉室後,所有的消息都被封鎖住了,而宗文有位當憲兵的親戚,靠著這關係間接打聽到他的情況。

    「怎麼樣了?」大家七嘴八舌地問道。

    張宗文喘了好幾口氣後才回答。「聽說小吳的精神狀況失常,抓到他時,整個人都恍恍惚惚、毫無意識的。所以軍方可能會從輕發落。」

    「怎麼會這樣?」大家雖鬆了一口氣,可是仍很關心是什麼原因造成一個好好的人失常?」

    「長官去搜小吳的東西,發現他前幾天收到一封信,是他女朋友寫來告訴他她想要分手。」

    「哇靠!還不到一年就兵變!」一人憤憤不平地嚷出來。全隊都知道,小吳有個相交多年、論及婚嫁的女友,聽說服完兵役就要進禮堂,怎麼會突然提出分手?

    「兵變」這兩個字就像一粒石頭去進湖裡,在紹霖的心中泛起陣陣的漣漪。

    「誰知道?女人心,海底針,說變就變的。」

    「真他媽的,服這兵役兩年,女朋友都跑掉了。」

    這些話就像雷般,聲聲敲入紹霖的耳中,頓時累積已久的不安都在此時浮了上來。

    「聽說小吳的女友是被她公司的人追走!」

    「哎!近水樓台先得月嘛!」

    *****

    「想你!想你!一千個想念,一萬個想你,覺得自己就像在沙漠裹,極度渴望水般的想念你……」

    收到這封沒有開頭、沒有問候、沒有署名的信時,怡瑄著實嚇了一跳,她瞪著那封信良久,信上龍飛鳳舞的字跡是她所熟悉的,但是文字間所透露出來的慌亂卻是她陌生的。她有著強烈的不安;紹霖怎麼了?他遇到什麼了?她恨不得現在就在他身邊。

    但是事務所現在正開始進入旺季,事情正多著,何況再過一個月就要過年,屆時紹霖就可以休假回來,那時見面不就得了?但那是不一樣的,她有個感覺覺得紹霖現在就需要她。她不再多想,迅速作了決定。

    「什麼?你要請假?」她的上司不以為然地怪叫道。

    「很抱歉,就請這麼一天,星期一就會回來。」怡瑄恭謹地說道。

    「事務所現在正忙著,這時請不好吧!」

    「真的很對不起,實在有要事非要我處理,我會把我的工作做好。」她堅定地說道。

    她的上司看著她良久。「好吧!就准你假,幸好現在是旺季初期,事務所還應付得過來,等到旺季中期以後,可就不許你這樣了。」她警告道。

    「謝謝!」

    *****

    當紹霖在會客室看到怡瑄時,仍舊無法相信他的眼睛,直到她投入他懷中緊緊攀住他時,他才如夢初醒般地反應過來。

    「你怎麼來了?」紹霖激動地低喊道,無視會客室中的其他人,緊緊地抱她。

    怡瑄只是在他懷中搖搖頭不說話,她正享受這睽別多用的熟悉胸膛,她貪婪地汲取從他懷中傳來的暖意。

    兩人過了好一會兒才放鬆彼此的懷抱。

    「為什麼你要來卻沒先和我說呢?」他搖晃著她,低語道。

    「還不都是被你那封信嚇的。」怡瑄輕輕地捶他。

    紹霖記起他上一封信的內容,那是在他極度不安、以及對怡瑄瘋狂的思念下所寫的,他不好意思地一笑,本來沒打算寄出,後來還是在一股衝動下把它丟進郵筒,沒想到竟能把怡瑄換來,喔!他以後是不是要多寫這類的信,他孩子氣地想著。

    「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怡瑄關心地看著他。

    「沒事,只是很想你。」他不希望讓怡瑄知道他的不安是如此的強烈。

    「別再這樣嚇我了。」她輕聲說道。

    那天是星期六,整條金門的街上都是穿著綠色軍服的阿兵哥,紹霖帶著怡瑄到處逛,兩人手牽著手、緊緊相倚偎著,互訴情衷。吸引了無數道羨慕的眼光,而紹霖隊上的同伴,更是排隊來「瞻仰這位他們熟悉至極的照片美人。好不容易紹霖才擺脫了他們,帶著怡瑄殺出重圍。

    兩人散步到一處都是老舊的房舍,幾乎毫無人煙。

    「金門好古樸喔!而且風景是那麼的美麗,有如此碧藍的天空和大海,真美!」她看著週遭讚歎道。

    「是呀!不過看久了就沒什麼。」

    聽出他話中的冷淡,怡瑄才感受到,在這樣封閉的環境中待久了,對人的影響會有多大,而這正是她所低估的。她仔細看著紹霖,來金門才幾個月,整個人變得更黑,體格也更強壯,學生時代那股稚氣消失了許多。而穿著軍裝的他,更散發出一股傲人的英氣,頭一回,怡瑄是如此清楚地意識到站在眼前的人已是個大男人,而不是男孩。

    在怡瑄打量紹霖的同時,他也專注地看著她。雖然怡瑄未施脂粉,打扮也是他所熟悉的學生裝束,可是幾個月沒見,他還是可以看出她的不同,本來就很美的她,眉宇間散發出濃烈的自信,倘若說他以前見到的是四分,那現在就有十分。很明顯,這是工作帶給她的轉變,他發現自己對怡瑄的生活另有重心的想法,感到非常不舒服。

    「紹霖!你在想什麼?怎麼想得橫眉豎眼的?」怡瑄看著一臉古怪的他。

    他搖搖頭。「沒什麼。」他輕輕拉怡瑄坐下,癡癡地看著她的臉。「你變得更美了。」

    「有嗎?」她渾然未覺。

    紹霖肯定地點點頭,兩人沉默了一會兒,絕霖才又開口道:「有沒有人在追你?」語氣非常謹慎,但也有股不易察覺的恐慌。

    「我沒注意,週遭的人大部分是女的,除了我爸之外。」怡瑄不想讓他胡思亂想,所以她沒說其他部門的男生在追她,不過她既沒打算和他們交往,因此也無需提到他們,對她來說,紹霖才是她最珍視的。

    「其他人都瞎了眼睛嗎?」

    怡瑄聳聳肩,表示她不想再提。

    「工作還好吧?」

    「好啊!不過現在開始要忙了,因為旺季來臨,所以再過一個多月後,恐怕連休假都沒有。」她看著紹霖。「過年會回來吧?」

    紹霖點點頭。「有放假,不過不曉得被排到哪一梯,有可能是放除夕,也有可能是放初五以後。在放年假時,軍隊都是采輪休制。」

    怡瑄希望紹霖是放除夕的那一批,不要在初五以後,她會忙翻天,哪有辦法和紹霖相聚。「你一定要在除夕時回來。」她靠著他的肩膀喃喃地說道。

    「我會想辦法的。」他承諾道。

    兩人並肩坐著看太陽,直到它沉沉落入海中。

    *****

    第一年,紹霖如願地放除夕到大年初五這一梯次的假,雖然只有短短的一個星期,但是紹霖和怡瑄好好利用這段日子相聚,在和家人相聚過後,兩人相偕去環島旅行,度過一段甜美的時光。

    這一年,紹霖一休假就回台灣,而怡瑄也不定時地會去金門看他,對於「兵變的恐懼,紹霖已完全拋在腦後。但是第二年卻沒那麼好,紹霖放的是初五到十一日的假,而這時的怡瑄得上班,而且事務所開始進入忙碌期,怡瑄根本不能請假,為此兩人爆發前所未有的爭吵。

    「我就回來這麼幾天,你連請幾天假都不肯嗎?」紹霖憤怒地大喊道,他不明白,他難得能回來,為什麼她不肯請假陪她,工作比他重要嗎?

    怡瑄也失去了耐性,兩人已經為此吵了快一個小時。「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現在正是最忙的時候,當其他同事都忙到分身乏術、連夜加班時,你要我怎麼請?」她大吼回去,她也想陪她,可是她不能,她的責任感和榮譽心不允許她如此做。「若你是我的話,你也不會這麼做。」

    「我會。」紹霖走到她面前抓住她肩膀。「對我來說,你比工作重要多了。」

    怡瑄撥開他的手。「少說這種意氣用事的話!」她怒瞪著他。「你跟我都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人,你講點道理,為什麼不站在我的立場為我想想?」

    「那你呢?有為我想嗎?」他吼了回去,其實理智中,他知道他要求她請假陪他是很不合理的要求,但是他沒辦法停止,因為他的情感超越了理智。

    還沒為他想?怡瑄真想一腳把他踢出去,怎樣才算是為他想?放棄自己現有的工作和責任陪著他,才算是為他想嗎?這時她說不出話來,因為升上喉來的哽咽,讓她無法出聲。

    看到她無聲的淚水滑落時,紹霖覺得懊悔極了,他呻吟一聲,把她緊緊擁進懷裡,無視她的抗拒,只是更用力抱緊她。「噓!別哭了。」他低哄道。

    兩人就這樣站著好一會兒。「我們不要把時間浪費在吵架上,好不好?」怡瑄要求道。

    「對不起!我太任性了。」紹霖很困難地道歉,他向來不喜歡跟人低頭道歉,但是只要能讓怡瑄停止那會折煞他的心的哭泣,他說什麼都願意。「但是我真的希望你能陪我。」

    「我現在不就是陪你嗎?」

    不一樣的,紹霖在心中大喊道。他沒有回答,只是更加擁緊她。

    「若是可以,我會請假,但我現在真的不能。」怡瑄希望他能明白她的苦衷。

    但是紹霖聞言只是一僵。

    沉默了好一會兒,紹霖才開口:「你不用勉強了。」

    他輕輕推開她,眼中冷漠的神情令怡瑄一驚,雖然她的話讓她鬆一口氣,可是他的眼神卻讓她心寒。她想對他喊道:不要這樣子!可是如此一來,戰火一定又會重新燃起。

    「等我忙完了這段時間,你想不要我陪都很難。」她強笑著說,希望能打破他眼中的疏遠。

    不!意義不一樣!我現在就需要你,你知道嗎?紹霖壓抑住想狂喊出來的衝動。他臉上掛著一抹淺淺的笑,可是笑意卻沒有達到他的眼中。「我會找幾個老同學聚聚會,晚上可就要你陪我了。」他故作輕鬆地說道。

    本來想告訴他可能會有加班的情形,喔!不管了,加班等他休假過後再說吧!若是她真的都把時間全用在工作上,她也不會原諒自己的。「就這麼說定了!」她甜甜地笑道。

    *****

    紹霖總算見識到怡瑄的工作情形,這一天他們約好去吃飯,他提前去她的事務所接她下班,才一進去沒多久,他立刻就感受到事務所內那般緊繃忙碌的氣氛,每個人手忙腳亂地做著事,根本就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找了一下才看到怡瑄,只見她臉色嚴肅、快速地打著電腦,忙得連抬起頭的時間都沒有,他沒有過去打擾她,找了一張椅子坐下,默默地觀察著這一切。

    這就是怡瑄工作的地方,規劃完整的辦公環境,給人極有效率的印象,而這些他都還沒有機會去嘗試,他再一次地感覺到自己和這個社會脫節的距離,而怡瑄似乎和他是不同世界的人,因為兩人的步調已經是如此的不同,他不禁湧起一股莫名的自卑感,耳朵聽著一些陌生的專有名詞和工作上的術語,他發現他沒辦法再繼續待在那裡,他迅速地離開事務所,沒有人注意到這件事,但是對紹霖來說,這件事已在他心中留下一個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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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事務所的法律部,新進來一位女工讀生,是法律研究所碩士班一年級的學生,原本怡瑄沒有多留心這一位女孩,可是她一進來,立刻引起所有人的驚艷,紛紛拿她和怡瑄作比較,因為兩人都很美麗,而且氣質都很好。

    雖然怡瑄不會在意這些,但是聽久了,也對這個女孩子產生好奇,在偶然情形下,她發現這個女孩都和她在同一家餐館吃飯,久而久之,兩人便在一起吃飯,交談之下,意外地發現兩人是如此談得來,而漸漸成為好朋友。

    「舒婷!最近功課還應付得過來嗎?」怡瑄一邊吃東西,一邊問道。

    黃舒婷露出自信的微笑。「放心。」她很喜歡眼前這個女孩子,雖然美麗,但不帶刺;雖有傲氣,但不會讓人討厭。

    「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麼你沒有去一般的法律事務所打工見習,反而跑來會計師事務所?」怡瑄好奇地問道。

    「一般事務所,在大學時就進去過了,所以現在想到不太一樣的地方見識。」她解釋著。

    「這倒也是。」

    「你呢?為什麼會在會計師事務所?」輪到舒婷發問。

    「來學一些東西,畢竟有許多基礎要打好,我才敢繼續往上爬。」從這話就可以看出怡瑄謹慎的本性。

    「你打算待多久?」

    「頂多再一年。」怡瑄是這樣計劃,不過她還要看紹霖,若是他要考研究所,她也會考,若是沒有,她也……

    「你有男朋友嗎?」

    沒想到她竟會問這個問題。「有呀!」

    「你有打算結婚?」

    「有呀!」怡瑄疑惑地看著她,好奇怪,這不是每個人都會走的路嗎?

    聽了她的回答,舒婷淡淡地笑一笑沒有說什麼,看到她的笑容,怡瑄開口問她:「你有男朋友嗎?」

    「有呀!而且很多。」

    「很多?喔!那你有打算要結婚嗎?」

    「沒有。」她雖然面帶微笑,但是眼中的堅決,讓人看得到她的認真。

    怡瑄點點頭,表示瞭解。

    「你為什麼不問我為什麼?」她好奇地問怡瑄。

    「我想你有你堅持的理由,雖然這點跟我所熟悉的『規則』不同。」怡瑄微笑地說道。

    舒婷眼中露出欣喜的目光。「你真夠坦白,不過幸好你沒拿出那一套什麼女人一定要找個老公嫁啦、一定要生小孩、這樣人生才會圓滿的教條來壓我,否則我會跟你翻臉。」

    怡瑄笑了出來。「那還真是好險,差點就說了。」她一本正經地說道。

    舒婷也笑了。

    「其實我也不信那一套什麼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的三從四德。」怡瑄解釋道。

    舒婷點點頭。「那一套又臭又硬的教條,不曉得害慘了多少人。」

    聽她這麼說,怡瑄不禁好奇了。「你不結婚是為了要反抗這些教條嗎?」

    「不!我不會這麼意氣用事。舒婷拿起飲料啜了一口。「對我來說,保持完整的獨立自我,比什麼都還重要。」

    「結婚難道不能?」

    「別傻了!婚姻又不是一個人的。」她看怡瑄一眼。「算了!每個人的想法不同。」她把玩著杯子。「從小我就立志要當律師,所以我拚命地考上法律系念法研所修碩士,將來我還會繼續念博士。」

    「為什麼?」

    「因為我想成為一個為女性奮鬥的律師,為那些受虐、權益受損的女人出頭,爭一口氣。」說到這種,舒婷臉上神采飛揚。

    怡瑄深深為這樣的自信所折服,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女性。

    最後舒婷語重心長她說道:「也許別人將不婚女性都貼上了『特異獨行』或是『激進女性主義派』的標籤,但這是我所選擇的人生,我不會後悔的。」

    若著舒婷堅定的神情,怡瑄微笑不語,她佩服她,雖然自己的方式和她不同,但是她也不會後悔自己的選擇,她認為能和自己所愛的人造一起,共同度過未來,這是件最幸福的事,她絕不會讓婚姻影響她自我存在的價值,深信紹霖一定會支持她,她如此堅定地相信著。

    *****

    服完兵役、找到第一份工作、領到薪水時,紹霖向怡瑄求婚了。紹霖的父母親自向怡瑄父母提親,雙方家長相談甚歡,紹霖更像是在自己家裡忙進忙出的。相反的怡瑄只是坐在房間裡默默看著戴在手上的戒指。

    這個戒指小巧精緻,她非常喜歡,而且這枚戒指是紹霖用他第一次領的薪水買的,意義更是非凡。嫁給紹霖是她多年的夢想、而且深信不疑的事,但是她心中仍有一股淡淡的憂慮。

    她不認為這個時間結婚是合適的,尤其紹霖才剛找到工作,一切都還在起頭的階段,這時兩人結婚合適嗎?

    她並不擔心婚後經濟的情況,因為她的薪水足以養活兩人,但是依紹林的個性,他絕對不會容許這麼做,何況他還要求她辭職待在家裡做事,對這點讓她是既好氣又好笑,虧他認識她那麼久,難道會不曉得她是個家事白癡嗎?要她乖乖待在家裡,她會悶死的。她沒有答應,不過她打算離開事務所,因為既然結婚了,事務所繁忙的工作的確不適合婚後的她。她已經應徵一家企業管理顧問的公司,若能進去,薪水將比在事務所的高,不過她還沒告訴紹霖這件事,因為她發現紹霖根本不想知道有關她工作上的任何事情,每當她提到時,他總會顧左右而言他,將話題帶過,這個情形讓她很傷腦筋,她希望和他分享工作成果,但他卻排拒,為什麼?

    從他服完兵役後,整個人好像都變了個樣,那種感覺她也說不上來,她覺得已經沒辦法像以前一樣能夠輕易地洞悉他的想法,她有著莫名的不安。

    *****

    婚禮簡單而隆重,所有的大學同學都來參加,大家都戲稱,以後都要在他倆的結婚紀念日開同學會,因為唯有他們倆,才能號召所有人都到齊,畢竟沒人願意錯過這對金童玉女的婚姻。

    婚宴進行酒酣耳熱,紹霖被灌了不少酒,整張臉都紅通的。怡瑄臉上雖帶著笑,但心裡卻是七上八下的。

    「啊!」怡瑄笑而不語,只是低頭喝飲料。

    「你在害怕今晚呀?」嵐心小聲地問道。

    「嵐心!」怡瑄整個臉都紅了。

    嵐心吃吃地笑。「今晚別忘了打開我送你的結婚禮物,就放在新房裡的梳妝台上。」

    「你送了什麼?」

    「看了就知道。」嵐心故作玄虛地說道。

    怡瑄坐在梳妝抬前,瞪著那份禮物,猶豫著要不要打開,她看看桌上的時鐘,已經凌晨一點,紹霖仍和那群老同學在喝酒聊天。

    她遲疑了一下,還是打開了禮物,一看,忍不住笑出來,嵐心送她一件很美麗也很性感的睡衣。她拿起來在身上比了一下後,馬上又把它放下,實在是太暴露了,這時她看到底層似乎還有東西,一看,竟是一本「新婚指導手冊」,她好氣又好笑地把它放回去。不過這一來,使得原本為今夜擔心的她輕鬆了不少。

    當她將嵐心的禮物收好後,門上傳來一聲輕敲然後開啟,紹霖被幾個老同學扶進來,隨即跟進一批人,那是紹霖服兵役時的同僚。

    這麼一大群,弄得怡瑄當場傻眼,在恢復過來後,她很慶幸剛剛沒有換上那套睡衣,要不現在豈不虧大?

    他們將紹霖「拎」到她眼前,一邊笑嘻嘻地說道:「大嫂,我們送新郎倌來給你了。」

    「謝謝!」怡瑄趕忙將紹霖扶過來,怡瑄一不留神重心不穩地和紹霖倒在床上,頓時舉室轟然。

    「瞧!新娘子等不及了!」

    「來!來!我們來幫他們脫衣服。」大家七嘴八舌地起哄。

    怡瑄臉紅耳赤掙扎地從已經醉得不省人事的紹霖身下爬出來,她定定神,不管那些充耳的有色話語。「謝謝你們扶他進來,不過時間已晚了,你們也早點回去休息。」她一邊說,一邊不客氣地將他們推出去。

    「哇!好不害臊的新娘!」

    不理會他們的取笑,怡瑄只是微笑地進行她的「清除工作」。當最後一人被推到門外時,她重重地將門關上,鬆了一口氣後。她瞪著那個癱在床上不時咕噥幾句「我沒醉!再來!」的話。

    她朝天花板丟了一個白眼後,走進浴室裡放熱水,她想弄一條熱毛巾,當她將水擰乾時,冷不防一雙手圍住她的腰,她驚叫出聲,回頭一看。紹霖正含笑地看著她。

    「你不是醉得不省人事?」怡瑄問道。

    「開玩笑!在金門兩年又不是白待的,天天在高粱酒裡游泳。」他笑嘻嘻地說道。

    怡瑄恍然大悟。「你、你裝醉!」她氣呼呼地掙開,轉過身子瞪著他。「你騙我!」

    「不這樣,哪能趕得走他們?」一副很委屈的樣子。

    怡瑄好氣又好笑地搖搖頭,沒再說什麼,不過她突然覺得這間浴室變得好小,兩個人都在這兒,似乎太擠了點。

    「你先洗吧,我先出去。」她落荒似地逃了出去。

    紹霖低低地笑出聲後,將浴室門關上。

    怡瑄發現自己的心又開始不規則的跳動,她心慌得到處東摸摸、西摸摸後,才開始將身上的衣服脫下,換上一襲樣式保守大方的睡衣,因為要她穿那種由幾片布料組成的性感衣物,需要萬分的勇氣。她聽到紹霖要出來的聲音,連忙跑上床,將棉被拉上,正襟危坐她等著。

    紹霖不發一語地觀察她,然後從另一邊上床,怡瑄帶著緊張僵硬的微笑看著他。看到她那副戒慎恐懼的模樣,他忍不住笑出來。「你不要一副好像會被我一口吃掉的樣子。」

    怡瑄心虛地低頭。「我哪有。」

    紹霖溫柔地抬起她的臉。「你已累了一天,早點休息吧!」他輕吻她的唇。

    「你……」她害羞得沒再問下去。

    「我很想,但是今天你一大早就起床梳妝,接下來又是跑禮堂、弄喜宴的,你已經夠累了,我要你好好休息。」他誘惑地低語道。「何況我們還有一輩子。」

    怡瑄心頭甜蜜蜜,既是感激也是鬆了一口氣。「謝謝!」她快樂地躺下來。

    紹霖也微笑地躺下來,兩人面對面互看著好一會兒。「總算娶到你了。」他輕輕地說道。

    怡瑄握住他的手,兩人手指互交握著。紹霖輕輕執起來愛戀地輕吻著。

    怡瑄突然不再畏懼新婚之夜,她想要成為他的,因為兩人相戀這麼久,無論再怎麼意亂情迷,兩人始終都沒有跨出那條界線,因為他們想將他們的第一次保留在這一刻。

    「我要過個真正的新婚之夜!」怡瑄溫柔地說道。

    紹霖驚喜且不可置信地撐起手肘看著她。「你……不怕了?」

    果然他是瞭解她的,怡瑄害羞地點點頭,不過一股玩心升起,她臉紅地抬起頭看著他。「我知道這是我們倆的第一次,你覺得我們需不需要『工具書』幫忙?」

    紹霖眼睛睜得大大。「你說什麼書?」

    怡瑄忍不住一邊笑一邊起身將嵐心的禮物拿給他,當他看到那本書名,差點沒嗆到,最後兩人忍不住放聲大笑,但在笑過之後,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親密的氣氛,他將那本書丟到一旁,眼睛緊緊鎖住她的,在低下頭攫住她的唇那一剎那,他溫柔而深情地說道:「我愛你!」

    「我也是。」怡瑄也柔柔地說道。

    隨後兩人即譜出這世間最動人的戀曲。

    *****

    在度過一個禮拜的蜜月期後,正式開始他們的婚姻生活,首先他們決定搬到台北去,因為紹霖的父母在台北買了棟房子給他們,但紹霖不願讓父母花費太多,於是說好由他們付頭期款項,接下來的分期付款由紹霖他們自己負擔,不過雖然這是一項好意的贈禮,卻為他們帶來很大的衝擊。

    到了台北,人生地不熟,一切都要重新來,不過怡瑄已經有很好的基礎,所以一下子就進入一家赫赫有名的企業管理顧問公司,擔任主管工作,比以前的薪水多出一倍多;但紹霖不同,他沒有任何的工作經驗,得從基層慢慢做起,所以以紹霖的薪水,付完分期款後,根本無法維持兩人的生活,尤其在這物價高昂的台北,因此怡瑄提出生活費由她來負責,沒想到聽到這個提議的紹霖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這只是過渡時期,何況是我們兩人在生活,生活費由我來負責,是件很合理的事啊!」怡瑄企圖打破紹霖那種家應該由男人負擔的沙文觀念。

    紹霖臉色依舊難看,未見緩和。

    怡瑄耐著性子繼續說道,她將聲音放柔。「都是夫妻了,還要分得那麼清楚嗎?」她蹲在紹霖面前,深深地看著他。

    隔了好久,紹霖才澀澀地開口道:「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那冷漠的語氣,有如一根針般,深深剌入怡瑄的心中。

    *****

    紹霖覺得挫敗極了,他一點都不贊成由怡瑄負擔家計的做法,這讓他覺得……他是「被養的」。他知道這是現實,他也清楚怡瑄沒這個意思,但是這個想法就像蟲蝕般不斷地啃嚙他的心。

    他想要打破這個景況,因此他極力在工作上力求表現,想要快點升級,但他本身向來心高氣傲,不懂得諂媚逢迎,雖然才華過人,可是卻邁上司及其他同事的排擠和打壓,工作極為不順利,完全不能發揮所長,在這種內外的壓力下,心情極為苦悶,他變得愈來愈沉默,眉宇間不復從前的意氣風發。

    怡瑄在旁是愈看愈心驚,她愈是勸他、鼓勵他,他就愈退縮,對於這樣的情形,她完全束手無策。

    一天,紹霖接到一通電話,那是一個低沉陌生的男聲。「請找怡瑄聽電話。」他叫怡瑄親暱的語氣,讓紹霖一驚。

    「請問是哪位?」他冷冷地問道。

    「我是她的同事。」

    忍著想將電話甩下的衝動,他不發一言地將話筒遞給了怡瑄,然後他拿起報紙坐在一旁看,耳朵則豎著仔細聽他們的對話。

    「喂!是……可以、可以……哪裡……不會……沒關係……」接下來,怡瑄拿起一份資料開始和對方討論,聽他們說一些他所不清楚的公司和事情時,他聽不下去,於是起身走進房裡。

    她已經走了好遠,而他仍站在原地打轉,他靠在床頭櫃上,重重地閉上眼睛,想將這個現實的世界關在外面。

    近來他和怡瑄的情祝可以用「淡如水來」形容,當他在公司受到挫折時,最想做的事就是回家療傷,可是每次回去,總是面對一室的冷清,因為怡瑄似乎總有做不完的工作,久而久之,他學會了隱藏他的感覺,因為一旦過了那最無助的時刻,就會淡忘了。

    怡瑄的工作不輕,但他從沒看過她疲累的模樣,她總是精神奕奕的、活力充沛,以最燦爛的笑容面對他,她為這個家注入了活力,但他發現,她愈是如此,他就愈厭惡自己,覺得自己一無是處,他知道怡瑄想要拉回他,而他卻在抗拒,試了幾次後,怡瑄也沉默了,雖然兩個人每天在一起,卻無法再像以前一樣交心。

    他絕望得想要抓住某種控制。

    客廳不知何時恢復靜默了?他猛地睜開眼睛,回到現實來。他起身走出房間,客廳裡空無一人,他打開書房的門,看著正埋首於電腦前的妻子,他注視著她那美好的曲線,緩緩走了過去。

    怡瑄正準備明天開會要報告的資料,突然感到有人在她的頸邊呵氣,她笑著微微偏著頭,任由她老公像只小貓咪般地在她頸邊撒嬌,不過當他開始啃咬她的脖子時,她才笑著制止道:「別鬧了,我還有工作要做。」

    他的動作只停了一下,馬上又開始,這次帶著不容拒絕的決心。

    他索性將她拉起來,深深地親吻著她,他的吻很誘人,可是工作……

    當她的鈕子被解開時,所有的拒絕都吞沒在也的嘴裡時,她已不能再思考,任讓那熟悉的火熱蔓延全身,虛軟地靠向他,無言地任他將她抱進房間裡。

    *****

    幾個大學同學聯合舉辦同學會,那一天,剛巧是WOW企管雜誌出刊日,裡面介紹了數位管理界的新秀,而怡瑄是唯一的女性、因為她以心思細膩和犀利的分析見長,並及時解救一家岌岌可危的公司,而轟動整個管理界,成為眾所屬目的焦點。但是被登上具有權威性的WOW卻是她始料未及。

    當她和紹霖一走進會場被其他人圍著說恭喜時,她仍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你看,你還是封面人物呢!」某人將雜誌遞到她眼前。

    她接過,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弄得既驚又喜。「他們什麼時候拍的,我怎麼都不知道?」她詳細地看著照片。

    「上面還說你是個不可多得的明日之星呢!」嵐心溜到她旁邊興奮地說道。一邊將有她報導的那一頁翻給她看。「你瞧!」

    當眾人興舊地圍著怡瑄七嘴八舌地說著時,紹霖默默地退出來,他冷眼地看著那群人,不知怎的,他就是無法為怡瑄感到高興,為什麼?他應該是會欣喜若狂,且與有榮焉的,不是嗎?怎麼心頭湧出的是說不出的苦澀?

    他退到一邊去,想要獨處,沒料到竟碰到洪美君。

    「嗨!好久不見了。」她大方地向他打招呼。

    整整快四年沒見到面,畢業後她就嫁給從大學時一直苦追她的吳俊生,如今已有一個孩子。看她略微發福的模樣,臉上帶著滿足的笑容,他相信她的婚姻生活一定很美滿。

    「你還是那麼的美麗。」他真心地恭維道,因為當母親的她,臉龐散發著溫柔的光彩。

    「謝謝!」美君笑笑地說道。

    不過她沒辦法給予相同的話,因為紹霖變化太多了,他是比以前還要英俊迫人,但從前掛在臉上那個有如陽光般的笑容及活力卻都消失不見了,眼眉及嘴角間的皺紋,讓他顯得既憂鬱而且陰沉。

    出了什麼事?莫非他的婚姻不幸福:她看著被眾人包圍、帶著驕傲微笑的怡瑄,心有所感地想著。「你還好嗎?」她小心地試探道。

    紹霖聳聳肩笑道:「當然好呀!」

    「恭喜啦!」

    「有什麼好恭喜的?他僵硬她笑道。

    「怡瑄有相當不錯的成就,班上同學沒有一人及得上她。」

    「是嗎?」他淡淡她笑一笑。

    可是美君是何等敏銳,以她對紹霖的認識,她知道一定有問題。「你的工作怎麼樣?」

    「還不錯!」

    接下來有幾位老同學加入他們,大家開始閒聊最近的情況以及其他人的近況,不知不覺,他們好像又回到學生時那段光輝的年代,無憂無慮她笑鬧著。

    當怡瑄看完報導後,想要跟紹霖分享她的喜悅時,卻發現他坐在一個角落,和洪美君以及其他同學談天,她沒法解釋她的感受,因為這就好像當你興沖沖地想要告訴一個人好消息,卻被人潑冷水般的失落,但真正讓她最在意的是紹霖的笑,她已經好久都沒聽到他開懷笑了,他們的婚姻到底怎麼了?她無聲地自問。

    「你怎麼啦?」察覺她臉色不對的嵐心問道,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看見紹霖和洪美君正愉快地交談,她誤以為怡瑄在吃醋。「喂!她都已經嫁人,你還在意她和紹霖以前的事?」

    怡瑄搖搖頭,突然忍受多時的感覺全都湧了上來,她眼淚滑了下來。

    嵐心看了嚇一跳,趁沒人注意到,她趕緊將怡瑄拉出去,來到一間無人的休息室,到了這裡,怡瑄的眼淚掉得更凶,嵐心著急地問道:「你怎麼了?」

    她只是搖頭不回答。

    嵐心只有耐著性子等她發洩完,腦子則不斷地在思考原因為何?隔了一會兒等怡瑄沒那麼激動時,她才開口。

    「你和紹霖之間怎麼了?」她嚴肅地問道,她打算若是紹霖欺負怡瑄,她一定要他好看。

    怡瑄看著好朋友,一時之間她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好一會兒她才幽幽地開口,「不對了,一切都不對勁了!」

    「哪裡不對?」嵐心急急地追問著。

    「我不知道!不知道!」怡瑄搖頭又哭道。

    這是她所認識的那個自信堅強的怡瑄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這樣?嵐心無助地看著她的好友。

    *****

    會後,紹霖和怡瑄回家,兩人一路無言。

    到家後,怡瑄沉默地看著紹霖。

    「為什麼?」她平板地問道。

    「什麼為什麼?」他背著她自顧自地做事。

    「你沒有話要對我說嗎?你對我上雜誌的事沒意見嗎?」

    他回頭瞥她一眼。「你想聽什麼?」

    「我想知道你的感覺。」

    「很好啊!」

    他那冷漠的語氣,完全激怒了怡瑄,她拿起皮包朝他丟過去。

    「你幹麼?」他回頭怒瞪道。

    「告訴我,你到底在想什麼?」她深深地吸一口氣。「就這麼一次,你把你的想法坦白說出來。」

    紹霖別過臉。「就沒什麼,你要我說什麼?」

    怡瑄也不能忍受這種逃避的敷衍語氣。「若是真的沒什麼,為什麼你毫不關心心我的工作?為什麼會對我今天上雜誌的事毫無意見?」

    「你想要聽我說你很好、你很棒嗎?」他的表情不再是平靜的。「是的!你的確是很不錯,擁有非常棒的成就,你非常成功!這樣你滿意了嗎?」

    怡瑄僵住了,她為什麼那麼傻,一直都沒看清楚問題在哪。「你是在嫉妒我嗎?你是在怪我目前比你強嗎?」她不可置信地問道。

    這段話就像刀一般撕裂了紹霖一直隱藏在心中的傷痛。「沒錯!我是嫉妒你!但是我更氣我自己竟會不如你!堂堂一個大男人,竟要靠你養!」他說完後重重地捶著桌子。

    「你怎麼能這麼想?」她向他大吼道。「我們是夫妻!怎麼會有誰被誰養的問題?家是兩個人的!更糟的是,你竟會有不如我的想法!」

    怡瑄大步走到他的面前。「我今天會有這樣的成就,不是一蹴可幾的,我也是慢慢爬上來,只不過早你兩年,憑你的賞力,一下就可以趕上來,你為什麼要在意這個呢?」

    紹霖別過頭不再說話,因為他已經被這個想法腐蝕了他的理智,他覺得自卑。

    怡瑄還想跟他談,不料他卻拿起外套往外走。

    「你要去哪?我們還沒講清楚她焦急地喊道。」

    紹霖的回答是重重的關門聲,怡瑄頹然地坐了下來,把臉埋進雙手裡,不可抑制地痛哭起來。

    *****

    經過那次爭吵後,兩人的關係更形惡劣,首先紹霖辭去了工作,重新找的工作依舊不順利,紹霖變得自暴自棄,對怡瑄的關懷,更是視為惡意,而以冷潮熱諷的態度對之,其實他內心比誰都還清楚,他是在作繭自縛,好多次他都想為脫口而出的傷人話向怡瑄道歉,但是他的自尊讓他拉不下臉來。

    怡瑄完全無助、痛心地看著這一切,她整個情緒陷入了低潮,在工作上連番出錯,要不是她曾立下很好的功贖,只怕早就被炒魷魚。

    今天又差點犯下不可原諒的錯誤後,她整個人完全崩潰了,她漫無目地地走在街頭,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覺得下腹一陣絞痛,她疼得蹲下來。一個路人好心地扶她進附近的醫院,直到晚上十二點多的時候,她才讓醫院通知嵐心。

    嵐心急匆匆地跑了過來,一見到怡瑄就焦急問道:「你到底出了什麼事?」

    怡瑄只是慘白著臉色對她笑笑。「今晚我可以住你那兒嗎?」

    「住我那兒?」嵐心這時才抬頭看看四周。「紹霖呢?你都進急診了,他人呢?」

    「我沒讓他知道。」她不帶一絲情感冷然地說道。

    「什麼?」這對夫妻在搞什麼呀?嵐心困惑地看著怡瑄。

    一回到住的地方,嵐心就轉身面對怡瑄,手插著腰。「你今天一定要把事情給我說清楚。」

    怡瑄慘然一笑後才回答。「先讓我休息一下吧!而我也需要一點時間整理思緒。」

    嵐心只有輕歎一口氣,硬是將滿腔的疑問壓了下來。

    怡瑄疲倦地閉上雙眼,心中仍為剛剛得知的消息震撼不已。

    她懷孕了!

    居然會在這個最意想不到的時刻懷孕了,說來也真好笑,儘管兩人之間鬧得很僵,但是性生活卻沒有停止,似乎兩人都想藉此來維繫他們之間的「親密」。

    這個孩子在父母兩人鬧得最僵時來臨,到底是幸還是不幸,是轉機還是危機?她無言地自問。

    「你必須離開他!」在她心裡有個聲音這樣響起。

    不行!我愛他!我不要和他分開!她在心裡狂喊道。

    「離開是唯一的方法!」

    為什麼?

    「因為再這樣下去!你們兩個都會完蛋!會互相毀了對方。」

    不會的!我可以退讓!我可以放棄一切!她狂亂地想著。

    「你真的肯放棄一切?確定他不會認為你這樣做是在同情他、可憐他?反而讓他更恨你?」

    「別讓情感蒙閉了你的理智,作一個對你們兩個都好的選擇吧!」

    ……

    「你要離婚?」嵐心不相信地大叫道。

    想開了的恰瑄有如釋重負的輕鬆。「是的,因為這是唯一能解決的辦法。」

    「你已經不愛他了嗎?」在瞭解和怡瑄相處的情況後,她以為怡瑄已經被傷到極限。

    「不!我還是很愛他,就是因為愛他,所以我才要離開他。」怡瑄平靜地說道。

    「我不懂。」

    「我和紹霖的個性都好強,在我們兩人的關係中,若是其中一方不如一方時,那就完了。」

    嵐心沉默下來,她明白怡瑄的意思了,紹霖和怡瑄兩個都是標準獅子座型,都有著強烈的領導才能,雖然散發出逼人的活力和才華,但是內心卻都很孤寂不容易放下自尊,更不容易妥協。」

    她看著怡瑄。「你真的認為離婚可以解決一切問題?」

    「是的。」

    怡瑄閉上眼睛,這是唯一的辦法,只有她離開他,他才能重新站起來,她知道紹霖依舊愛她,但也就是因為愛,讓他失去了自信,他一直恐懼會有其他比他強的人來搶走她,所以他拚命地要求自己能往上爬,希望能再度回到學生時代呼風喚雨的景況,但是社會的現實,讓人無法一下實現這個夢想,偏偏他又沈不住氣,腳步沒踏穩就想飛,當然會跌得重,這更加深他的挫折感,覺得配不上她。

    他是她的另一半,從他的身上可以看到另一個自己,她很清楚,若今天換成是她,她也會有相同的感受,所以為了要讓他重新站起來,她一定要離開他,直到他找回他的自信。這是為了他們的將來,更是為了肚子裡的孩子,所以她必須要賭。

    她不打算告訴他孩子的事,因為這可能是她唯一的希望,倘若能的話,這個孩子會是扭轉未來的關鍵,若紹霖完全將對她的愛都轉成恨,不願與她和好,或者另有所愛的話,起碼但他失望了,因為他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堅定,以及其他難解的神情。他突然覺得好冷、心好這個孩子可以成為她愛的寄托。無論如何,她都必須要賭,即使會賠上她此生唯一的摯愛。

    *****

    紹霖聽到怡瑄向他提出離婚時,反應非常激烈。

    「你是瞧不起我,認為我配不上你嗎?」他失去理智地向她吼道。

    怡瑄不為所動。「隨便你怎麼想。」她竭力忍住心中的悲痛,淡淡地說道。

    「有別的男人嗎?」他很輕很輕地問,長久隱藏起來的恐懼漸漸浮上來。

    「沒有任何第三者的介入。」怡瑄堅定地說道。

    看到她的態度,紹霖突然冷靜下來,他發現他感覺不到憤怒或者其他情緒,只有一片麻木的空白在侵蝕著他,他看著眼前深愛的女人,企圖找到任何開玩笑、或是隨意說說的跡象,冷。

    他深深地看著怡瑄。「你真的要離婚?」

    她堅定地點點頭,心卻像刀割般的痛。

    過了一會兒,紹霖站了起來。「要離就離吧!」他冷冷地丟下這一句,便大步離開這個房子,而怡瑄只覺得自己像被撕成兩半,痛哭出聲。

    *****

    離婚後,紹霖出國去,沒人知曉得他去了哪裡,而怡瑄則搬回台中娘家,生下一個兒子,然後她開了一家企管顧問公司,憑著她過往所打下的基礎以及人脈關係,很快打下一片市場。

    她藉著工作以及對兒子的愛來填補心中的空虛和歉疚,因為是她將紹霖逼得遠離家園,她真的希望他能成功地回來,恢復他原有的自信,即使是那股讓她又愛又恨的霸氣也好。

    她不願去思考將來會如何,因為她已經作了抉擇,而她必須為此承擔一切所造成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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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劉翰青自己開了一家小型的貿易公司,從事多角貿易,他正為一個客戶的解約忙得焦頭爛額,這時他的秘書開門探頭進來。「老闆!有人要找你。」

    「有預約嗎?」他頭也不抬地問道。

    「沒有,不過……」

    「既然沒有,那就叫他約好再來。」他不客氣地打斷道。

    「大忙人,連一點時間都捨不得給我。」

    這聲音,翰青猛地抬起頭來。「紹霖!」他驚呼道,連忙站起走向他。

    「老天!你這傢伙死到哪裡去,整整五年都沒有你的消息。」他興奮地拉住紹霖的手猛搖。

    被他搖得手臂差點脫臼,但紹霖也很開心地拍著翰青的肩膀。「我沒死,活著回來了。」他幽默地說道。

    翰青退一步打量紹霖,他一身西裝革履,眼睛炯炯有神,有著自信而開朗的笑臉。「你看起來棒極了!」他拉著紹霖到一旁的沙發坐下。「這五年你跑到哪兒去,大家都擔心死了。」

    「是呀!自從你離……」翰青倏地停住了嘴。

    看著翰青侷促不安的臉色,紹霖大方她笑了。「怕我受不了離婚的刺激,會想不開?」

    翰青尷尬地乾笑幾聲。「也不是啦!對了,你這幾年到底在哪裡?」他趕緊轉移話題問道。

    紹霖舒服地靠向沙發背。「第一年我到香港,接下來幾年則在加拿大和美國。」他開始道出他這些年的遭遇。

    懷著一顆冰冷的心到了香港,他寄住在父親的朋友家,在一個機緣下,進入香港第三大廣告公司工作,他有著充沛的創造能力,以及靈活的領導手腕,使他深得上司賞視,並給予他更多的發展空間,後來更因此被派往加拿大負責籌組分公司事宜。

    在這段期間他沒命地工作,像被什麼附身似的,當時他只有一個念頭,他想要證明給怡瑄看,他比她所想像的還要強,他要讓她後悔離開他!

    後來他無意間踏進加拿大的房地產界,因投資得當,使他累積一筆可觀的資金,他善用對國際金融的分析能力,做出正確的選擇,很快地就能開立一家公司,並在短短的數年問,成長數倍,這時他才完全肯定自己,於是他決定回國,因為他覺得流浪夠久,是該回去的時刻了。

    他曾想過回去該怎麼面對怡瑄,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對怡瑄拋棄他的那股痛苦,已經漸漸淡忘,甚至會想,若不是有當初的離婚,會有今天的局面嗎?在加拿大時,他遇到了一位美麗的女子林黛如,她的溫柔體貼像春風似的溫暖了他的心房,但是他仍覺得缺了什麼,他希望她能更有個性點,不要那麼依賴他,她能像怡瑄一點點……

    他曾為這個想法,覺得諷刺不已,可是也沒辦法,因為怡瑄就像一根刺,紮在他的心中,拔也拔不出來,讓他無法再對其他人付出愛!雖然如此,但是他卻貪婪地汲取黛如的付出,他知道這不公平,但就是沒法克制自己。

    他這次回來,會冷靜地面對怡瑄,並且開心地欣賞當她發現他的成就時會有的震撼表情,他希望她會後悔算是對他的一種安慰,然後在確定她一切都很好之後,他便要回加拿大娶黛如,因為他相信他可以徹底將她埋葬在心裡。

    從翰青那兒,他得知她開了一家企管顧問公司,而且辦得有聲有色,不過這些都在他預料之中,他早就知道她在工作上絕對會有傑出的表現,不過對她仍未再嫁,卻感到不可置信,他不相信其他男人眼睛都瞎了!

    「她為什麼還沒結婚?」他問翰青。「難道沒人追她?」

    聽到這個問題,翰青臉色微微變了。「怎麼會沒有?只是她都不接受罷了!」他苦澀地說道。

    看到他的表情,紹霖明白了。「你還是沒放棄?」其實這並沒有什麼稀奇的,翰青喜歡怡瑄的事,是公開的秘密,但是基於對紹霖的尊重,他沒有踰矩,至今他依舊單身。

    翰青搖搖頭。「可是她仍不接受。」他大方地承認他的失敗。

    紹霖默不作聲,既然她無法再接受其他人,是不是她沒有對他忘情?想到這裡,他心頭有一股難以言喻的興奮和滿足,但馬上又冷靜了下來,不可能的!若是她還愛他,就不會跟他離婚!

    「對了!我來辦個同學會,大夥兒聚一聚,他們都快想死你了。」翰青興高采烈地提議道,不過他以謹慎的語氣問道:「你覺得要請怡瑄來嗎?」

    「有何不可?」他泰然自若地笑道。

    *****

    電話鈴聲響起,怡瑄接起。

    「喂!」

    「喂!我找曾怡瑄!」

    「我就是。」

    「我是洪美君!」

    怡瑄愣了一下,她怎麼會打電話給她?

    「啊!好久不見,你好嗎?」她客氣地問道。

    「很好,你呢?」

    「也是。」

    「這次打電話是要問你,你知不知道翰青要開同學會?」

    「知道,嵐心已經告訴我了。」

    「你會去嗎?」口氣是不信的。

    「老同學好久不見,自然要去。」怡瑄禮貌地沒有說出洪美君這些年來一直阻止她參加同學會的事。

    「那你也知道,這次主要是為了歡迎紹霖回來而辦的嗎?」

    紹霖!這個名字讓她整個人如遭電極般震撼不已,他、他回來了?她拿話筒的手不由得開始顫抖,五年了!整整五年沒有他的消息,如今聽到他回來了,她……

    「你不知道他回來了,對嗎?」口氣是嘲諷的。

    怡瑄竭力維持語調的穩定。「他好嗎?」

    這樣平靜的語氣,在洪美君聽來卻是漠不關心,她不由得火了起來,要不是你,紹霖豈會一個人孤零零地跑到國外去受苦?現在居然還能如此若無其事地問他好嗎?

    她尖銳地回答。「他很好,而且是非常成功地回來,打算在國內開一家分公司。」

    已經成功了嗎?怡瑄閉上眼睛,既是欣喜又是痛苦的想著,為了這個成功,她付出多少代價!

    聽她沒有回答,洪美君發出幸災樂禍的尖銳笑聲。「唷!後悔和他離婚了嗎?若是當年你沒有逼他和你簽字的話,今天可就是董事長夫人了!」

    怡瑄平靜地接收她的攻擊。「我會親自向他道賀的。」她淡淡地說道。

    什麼?洪美君不敢置信地想著,她竟還有臉去見他?臉皮到底有多厚啊!「你還是會去?」語氣充滿了火藥味。

    「當然!啊!她看到有電話插撥的訊號。「對不起,美君!現在有一通電話插進來,我先接一下,待會兒再撥給你好嗎?」

    「不用!美君尖銳地回答。「反正,『同學會』上多的是機會聊天,不是嗎?到時見了!」她重重地將電話掛上,十年前她將紹霖讓給了她,如今她雖已嫁他人,但是她仍珍視這份感情,她不會再讓這個女人有第二次機會傷害紹霖了!

    說完另一通電話,怡瑄的冷靜完全破碎了,她手抖得不能拿任何東西,原本以為已經結痂的傷口,在毫無防備下,硬生生地被人撕開,她覺得那股熟悉的心痛又再度回來,而且比以前更甚!他終於回來了!想當初他對她的愛有多少,現在就會有多少的恨還她,她抖得更厲害,可是這不早在她預料中嗎?至少他爭氣得成功,沒有一蹶不振,不是嗎?她苦笑著,只是為了達到這個目標,她以愛付出了代價,毀了他的,也毀了自己的。

    時間滴答過去,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漸漸平復下來,她看著窗外昏暗的天空,該來的終究還是要面對,無論發生什麼事她都不要再回想過去,因為唯有一直往前,她才能活下去,她會扮演好她的角色,她會以最冷靜的態度來面對他,只要他還肯跟她說話,她要將對他的愛繼續封埋,只要他能不受約束地繼續向前走,最重要的是,絕不能讓他發現紹安的存在,而這是為了她自己,因為紹安是她目前僅有的唯一!

    *****

    嵐心發現紹霖竟是同學會的主人時,她氣得差點掉頭就走,她拉翰青到一邊去。「你為什麼沒告訴我他回來了?」她咬牙地問道,一邊瞪著被眾人團團圍住的紹霖。

    翰青不好意思地搔搔頭。「我忘了!」

    「你忘了?你知不知道,我好不容易說服怡瑄來參加,你竟然沒有事先知會我?」她真想把他給宰了。

    翰青趕忙安撫她。「拜託!都已經過了那麼久!還有什麼結不能解?雖然他們兩人已經沒有婚姻關係,但終究是老同學,你總不能要他們一輩子都不碰面吧?與其如此,現在這個機會難得,有何不可?」

    嵐心差點沒氣結,不過她發現無法反駁回去,可是……

    「怡瑄完全不知道呀!」她著急地低喊道,她是最清楚怡瑄想法的人,若是怡瑄在毫無知悉的情形下和紹霖碰面,她一定會毫無防備地將她最脆弱的那一面暴露出來,嵐心已經可以想見其他人那副幸災樂禍的模樣。

    「不!怡瑄知道紹霖會來。」

    嵐心的下巴差點掉下來。「怎、怎麼知道的?」

    「洪美君告訴它的。」

    嵐心迅速地瞥向正和紹霖談話的美君。「那……怡瑄知道後還是要來?」

    「是呀!」

    她看看週遭的人,都不斷地看向門口,似乎是在期待什麼似的。「其他人也知道這件事?」她若有所悟地說道。「該死!全都是來看紹霖和怡瑄之間的好戲!」她大步地走向電話。

    「你要幹麼?」翰青追過去問道。

    嵐心沒理他,她一定要阻止怡瑄來,開什麼玩笑,是她好說歹說,硬拉怡瑄參加這次的同學會,她不能讓她落人這個窘況,可是不一會兒她便頹然地放下電話,因為怡瑄的父母說她已經出門了。

    該死!她喃喃咒罵道。

    *****

    飯局進行到一半,有不少抱著看好戲的人感到失望,因為怡瑄到現在都還沒出現。

    紹霖神色自若地和其他同學問話家常,他拚命壓抑自己想看向門口的渴望,美君的臉上浮起一抹諷刺的笑容,她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道:「我看她只是說好聽的。」

    不用猜,每個人都知道「她」是指誰。

    嵐心忍住氣,不想因破口大罵,壞了整個氣氛,這些同學,怎麼都變成這個樣子,出了社會,就變得那麼勢利,一心只想看別人的分合?

    「紹霖!你打算在台灣開什麼樣的公司?」嵐心對紹霖說出今晚第一句話。

    紹霖看著這位曾在他跟怡瑄之間份有舉足輕重地位、如今卻冷漠得有如陌生人的好友,他微微歎一口氣。「也沒什麼,想跟翰青合夥開一家貿易公司。」

    「喔!」她正想要問下去時,突然全室安靜了下來。

    怡瑄來了!

    她停在門口打量了一會兒,看到他們,遲疑了一下,然後臉上帶著禮貌自信的笑容走向他們。

    紹霖僵住了,他瞪著那個原是他妻子的女人,雖然五年沒見,但是歲月並沒有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跡,只有讓她更加嫵媚動人,看她依舊如此自信,他彷彿見到多年前,她在面對歹徒時勇敢的模樣,他覺得在心中那般對她的怨慰和恨意都一點一滴地消失了。

    他迅速恢復自制,準備應付接下來可能會有的情形。

    嵐心站了起來,迅速地走到怡瑄身邊,兩人交談一下,才一同走過來。

    「好久不見了!各位!」怡瑄從容地對大家打招呼。

    翰青率先反應過來,他帶著不太自然的笑容說道:「你總算來了,大家都正在念,不,想著你。」

    怡瑄微微笑,沒作回答,她將視線定在這裡唯一讓她在乎的人身上,依舊是那副令人難忘的英俊面容,但最讓她在意的是,那股消失已久神采飛揚的氣勢又再度重現。

    紹霖站了起來,他慢慢走到她的面前。「你好嗎?」

    「我很好!」怡瑄深深地看進他的眼裡,但她只見到平和,並沒有意料中的恨,或者愛,她有些許失望,不過她馬上恢復過來。「你看起來很好。」

    紹霖還沒回答,美君的聲音已經先響起。「他當然好了,難不成他……」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她老公扯住,制止她繼續發言。

    嵐心為了避免場面尷尬,將怡瑄拉開,把她拉到她旁邊座位坐下。「紹霖說他要和翰育合開一家貿易公司呢!」企圖扭轉整個注意力。

    怡瑄看同瀚青。「打算擴大?」

    一說到工作,翰青整個興致都上來了。「是呀!趁著九七大限,投資貿易正是好時機……」

    紹霖走回位置坐下,看大家都將注意力放在翰青身上,他有鬆一口氣的感覺,這時怡瑄發揮她的魅力,她詢問每個人的近況,在她坦然的笑容中,大家忘記了她跟紹霖之間的緊繃,很快將整個餐會氣氛炒熱起來,真正開起同學會來。

    和怡瑄這麼如此平和的會面,令他始料未及,他看著怡瑄,心裡湧起一股騷動,他想要再抱住她、親吻她,但是理智告訴他,這是不可能!因為他和她之間已是過去式了,現在不再有愛,也不會有恨。

    當氣氛漸漸熱絡起來,突然叩機聲響起,大家停住了談話,怡瑄歉然地對大家說道:「對不起!你們繼續。」

    怡瑄看了號碼,皺了一下眉頭,準備起身打電話。

    「唷!大忙人!怎麼連開同學會都不忘公事。」整晚一直找到機會發洩的美君開口了。

    怡瑄沒理會。「是家裡打來的。」她不動怒地向大家解釋後,便起身離開。一會兒後回來,臉色微微蒼白。

    嵐心見狀,擔心地問道:「出了什麼事?」

    怡瑄只是面色凝重不語,她將東西收拾好後開口:「各位很抱歉!我家裡有事,必須要回去處理一下,不能跟你們多聊,有機會再聯絡了!」

    每人都發出惋惜聲,除了紹霖和美君。

    「該不會是想找借口開溜吧?」洪美君冷冷地說道。

    怡瑄懶得理會,嵐心可不行,已經忍耐這女人一個晚上,她再也受不了,開口就罵。「吳太太!」她刻意強調這個稱呼好提醒她的已婚身份。「當你不瞭解事情的真相,少開尊口,免得讓自己顯得既刻薄又沒風度,給小孩做壞榜樣。」

    「你……」洪美君氣得臉一陣青一陣白。

    怡瑄連忙扯住嵐心,不讓她繼續說下去,她設法擠出一個笑容。「下次我再請各位賠罪。」說到這,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她看向紹霖,似乎想說什麼,後來又作罷,她深深地看他一眼,彷彿想將他烙印在腦海裡,然後她對大夥兒點點頭,便拉著嵐心轉身離去。

    紹霖目送她們離開,他想追上去,可是身體卻動不了,他仍為怡瑄剛剛的注視震撼不已,她最後想跟他說什麼,為什麼後來又沒說?還有她為什麼那樣看他?另外嵐心的話是什麼意思?什麼「真相」?這些沒有解答的疑惑,就像纏繞不清的繩子,深深糾葛著他的心。

    *****

    在車上,嵐心問怡瑄出了什麼事。

    「紹安發燒。」怡瑄一邊開車,一邊思索該走哪條路才不會塞車。

    「怎麼會這樣?」

    怡瑄自責地咬著唇。「都是我不好,沒早點發現異狀。今晚出門時,他就一直哭鬧不休,說他身體不舒服,我還以為他在使性子,故意不讓我出門,誰知他真的……」

    她難過得說不下去,她怪自己,為了今晚和紹霖碰面,弄得心緒大亂,竟沒有將心思放在兒子的身上,沒發現兒子不舒服,她這個母親是怎麼當的?

    這下嵐心總算明白怡瑄遲到的原因。「別擔心,小孩子生病是常有的事,別太緊張了。」她安慰道。「何況還有你爸媽在,他們帶小孩的經驗可比你豐富。」

    怡瑄只是搖搖頭。「我爸媽年紀都大了,沒讓他們享福,還讓他們耽憂操心,我真不孝。」

    嵐心伸手拍拍她,默默給她打氣。

    *****

    會後,紹霖拉美君到一旁。「美君,你能不能不要因為我而在其他人面前那樣排擠怡瑄,好嗎?」

    「你這是什麼話?她那樣對你,你還護著她?」她真不明白。

    「都過去了。」紹霖發現他已能平靜地面對離婚這個事實。

    「過去?」美君突然覺得洩氣極了。

    多可笑!原來這一切都只有自己在氣呼呼地為他抱不平,而當事人卻說「過去」。這算什麼?

    「你現在有錢又有權,不怕她會再來纏你?」

    再來纏?好奇怪的說法,難道美君一直認為,當初是怡瑄纏他的?算了!不追究這個,他只希望美君不要讓怡瑄太難堪了,他猶疑了一下,決定要將這件事說出來。「現在,我在加拿大已有個論及婚嫁的女友了。」他坦白地說道。

    美君聞言僵住了,論及婚嫁?當她會過意後,倏地,她有股想狂笑的衝動,真是的,她在期待什麼、妄想什麼?就只有自己仍緊緊抱著過去的回憶和夢想。

    「真的?怎麼沒帶回來給大家看?」她刻意輕鬆地問道。

    「她在那邊還有事要處理。」紹霖不想提及他當初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回來的,那是屬於他私人,別人都不可以插進來的「戰爭」,他不想讓黛如捲進這場是非,只是他沒想到,在見了怡瑄後,所有的「最初動機」都已消失無蹤。

    「有好消息時,別忘了通知我們這群老同學。」她突然好想見到她的丈夫和孩子。

    「沒問題。」

    *****

    確定紹安燒退後,怡瑄才離開他的小房間,這時已是凌晨兩點。

    「幸好是出水痘。」她放低聲量對嵐心說道。

    「你得過嗎?」嵐心擔心地問道,因為成人得水痘的危險性較高。

    「幼稚園就發過了。你呢?」

    「也是。」

    怡瑄泡了兩杯熱牛奶,她端進客廳。「喝完後就去睡覺吧!對不起,害你陪我這樣折騰。」

    「沒什麼,別放在心上,何況紹安是我的乾兒子。」嵐心不以為意地笑道。

    「怡瑄?」

    「嗯?」

    「你……不想談談嗎?」

    「談什麼?」

    「如今紹霖回來了,你打算怎麼辦?」嵐心單刀直入地問。

    怡瑄沉默良久。「我不知道。」

    「你要不要告訴他紹安的事?」

    「不想說。」

    「紙包不住火的,尤其讓他知道,你沒有告訴他懷孕的事就逕自跟他離婚的話,他絕不會善罷干休。」

    怡瑄慘然一笑。「這我早就料到,只是還沒想出應對的方法。」她抬頭看著嵐心。「事實上,在今晚以前,我私下期待著,他會因此回到我身邊。」

    嵐心聞言震驚不已。「你……是想利用紹安?」

    怡瑄羞愧地點點頭。「若不抱著他有可能回到我身邊的希望,你以為我會採用離婚這種非常手段來刺激他?」

    嵐心跳起來瞪著她。「他會殺了你!」

    「那又如何?你看他不是成功地回來嗎?若是五年前,我沒這麼做的話,他能如此嗎?」她面容哀傷地說道。

    「怡瑄!你遲早要為你的一意孤行和固執付出代價的。」嵐心難過地看著她,當初她知道怡瑄離婚的用意是為了讓紹霖振作起來,奮發圖強,但是她沒料到,日後的發展會是如此難解。

    「我已經付出五年了,不是嗎?」

    嵐心搖搖頭。「難道你就沒有想過會賠掉紹安?」

    「什麼意思?」怡瑄慘白著臉看她。

    「若紹霖知道紹安的存在,他一定會不惜一切奪回他,甚至對簿公堂。」

    「兒子是我生我養的,他憑什麼?」怡瑄漸漸失去平常客觀冷靜的判斷。

    「別忘了!台灣的法律是為男人訂的,在親權爭奪戰中,小孩的監護權通常會判給父親的。」

    「民法親屬篇已經修改了,法官會判定情況再作定奪,何況我是母親,又有良好的經濟基礎。」怡瑄自信地說道。

    「請你記住一件事,你當初沒有告知紹霖懷孕的事,他可以告你惡意欺騙,使他喪失做父親的權利,你想法官會怎麼想?到時說不定還不准你去探望孩子。」

    霎時,怡瑄覺得有股寒意直衝上腦門。「若是他這樣做,我會殺了他!」她咬牙地說道。

    「怡瑄!」嵐心驚呼道。

    「為了他,我受的委屈還不夠?若他將紹安從我身邊搶走,我絕不輕饒他!」她激動地說道。

    現在的怡瑄,就像一隻護子心切的母獅子,若有敵人覬覦,她會毫不猶豫地向前撲殺。

    真是的!沒事把話講那麼重幹麼?嵐心暗罵自己,如果怡瑄和紹霖能復合,那是最好不過,若是沒有,再加上紹安的事。她已經可以預見五年來的平靜生活,將會掀起多大波濤,而她勢必躲不了,嵐心不禁暗暗喊苦也。

    *****

    夜深人靜,紹霖依舊無法入睡,他起身走到酒櫃,倒了一杯酒,希望能幫他將睡神召喚過來。

    看著那琥珀色的液體,不禁讓他憶起上次醉到不省人事的回憶,那已是五年前的事了。

    「真相」!嵐心的這句話不斷在她的心中迴盪,她指的真相是什麼?是指他和怡瑄離婚的事嗎?

    他喝下一大口酒,眼睛直直地看著窗外,這些年來,他一直困在「怡瑄鄙棄他」的自憐情結裡,而不能自拔,始終沒有勇氣跳出來探究為什麼。

    怡瑄從沒告訴他,她堅持離婚的理由,一切是他自己附加認定的,這時他覺得疑惑不已。

    事實上,這些年來他一直思考著這個問題,但從沒像今天這麼明確。他承認,從他服兵役後,一直存在的不安感,並未隨著娶到怡瑄而消失,他一直擔心,怡瑄會看不起他,或者她會喜歡上比他還強的男人,因此當怡瑄提出離婚時,他將之視為意料之中,而將滿腔的挫折和不安很理所當然地化成對怡瑄的怨恨,認為婚姻的失敗都是她造成,但是現在他要問自己,應該負起最大責任的人是不是他?

    婚後的他就像任性的小孩,一直不願正視怡瑄的成就,將之視為對他的挑戰,以為藉著不聞不問,就可以讓怡瑄多注意他、瞭解他,但很顯然的,他弄巧成拙,讓事情變得更加不可收拾。

    他閉上睛,若是當初他不是那樣,兩人若沒有離婚的話,今天的情形會是怎樣呢?

    刺耳的電話聲響起,打破他的冥思,伸手接起電話。

    「喂!」

    「紹霖嗎?」熟悉的聲音柔柔地響起。

    「黛如?」

    「是呀!現在哪邊幾點?有沒有吵到你?」

    「我還沒睡,不過現在是凌晨兩點,以後還是不要在這個時候打。」聽到她的聲音,紹霖有絲槐疚感,回台至今,一通電話都沒打給她。

    「好!我會記住……你……有沒有想我?」怯怯的聲音,讓他心頭一緊。

    「……有。」他試著忽略說謊時的罪惡感。

    「我好想你,我們已經八天又五個小時都沒碰面,我可不可以過去找你?」她懇求地說道。

    「不行!」

    那斷然拒絕的語氣,讓另一頭的黛如愣住了。「……什麼?」

    知道自己的語氣過於強硬,他將聲音放柔。「我這邊還沒有弄好,你來不方便。」

    「我可以幫你呀!」

    「黛如!我不是來這兒玩的。」他試著勸她打消念頭。

    「……好吧!」黛如放棄跟他爭論,她知道硬爭不過他。

    紹霖鬆一口氣,他就是不想讓黛如這時來台灣,他開始問黛如的近況。

    在閒聊中,黛如強忍興奮,以免脫口說出她已經訂兩個星期以後的飛機票,再半個月,她就會到他的身旁陪他,她要給他一個意外的驚喜。

    *****

    怡瑄詳細閱讀資料之後,抬起頭來對坐在對面的文傑笑道:「應該沒什麼大問題了。」

    這時正值中午時間,整間商務餐廳坐無虛席。

    「真的沒問題?」其實他已有九成的把握,但仍客氣地詢問道。

    「有當事人的切結證明,日後責任都已劃分清楚,若無其他的變數,這樣就行。」

    「那就好!」他含笑地看著她,這次好不容易才藉此機會約出她,他得好好把握。他仔細打量眼前的女子,暗自納悶,為何每次見面,都覺得她比上回都還要美麗?

    怡瑄想了一下,決定還是要開口問:「我能不能請教你幾個法律問題?」

    「好啊!不過我可要收談話費。」他開玩笑地說道。

    「沒問題。」

    「開玩笑的,你別當真,問吧!」

    「聽說你最近離婚了?」

    「是的。」對於這場已無感情的婚姻,他很慶幸擺脫掉,不過為此可耗費掉他不少的心力,所以若想再踏入婚姻這一步,他得要再多加斟酌一番。

    「有小孩監護的問題嗎?」

    小孩?「沒有,我跟我前妻都不想要小孩。」

    「那這方面的問題你熟悉嗎?」

    「當然!」他一副受辱的表情。「你忘了我當幾年律師?」

    「對不起!她不好意思地道歉。」

    「沒關係!你想問什麼?」

    她清清喉嚨後才說道:「有對夫妻,因故離婚,在離婚前,妻子即知道她懷孕,但她隱瞞丈夫,原因為何就別再追究,離婚多年後,她丈夫發現這個孩子的存在,那他有資格來爭取監護權嗎?」

    「當然有,因為這個孩子是在婚姻事實仍存在時就有的,所以父親當然有這個權利。」

    怡瑄徹底失望了,原本以為嵐心是說來唬她的,但是專業的都這麼說了,她還有什麼疑慮?現在最重要的是要想因應之道。

    看她臉色發白猶自發愣,他伸手握住她的柔荑。「你沒事吧?」

    他的碰觸提醒了她。「我沒事。」她給他一個微笑,說完後,發現他的手沒有鬆開的意思,於是盡量不著痕跡地將手「拔」出來,假意要拿東西。

    「你為什麼會問這問題,是幫你朋友問,或是……你自己?」他好奇地探問。

    怡瑄不置可否地聳聳肩。「沒什麼!只是最近看到這樣的個案,覺得滿有趣。總之,謝謝你告訴我。」她拿起單子。「今天這頓由我請,充作顧問費。」

    「好像有點不夠本喔!」他打趣地說道,突然他臉色變得得有些古怪。「你那個朋友打算要打官司嗎?」

    「不一定,你為什麼要這麼問?」

    「我可以介紹她一個不錯的律師。」

    「你自己不就是一個律師嗎?為什麼還要介紹其他人?」怡瑄奇怪地問道。

    「對於這種女性的問題,那位律師格外拿手,可以把死的說成活的,說不定可以將這個難解的案子打贏,倘若你那個朋友真的想勝訴。」

    文傑不好意思地笑一笑。「因為這次我前妻的律師就是她,我差點被搞得破產,後來是我前妻有點良心只拿走一半。」

    雖然他對那個女律師恨得牙癢癢,可是就一個專業律師的身份來看,他不得不敬佩她,並承認她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對手。

    在聽完他大略敘述他和其前妻打官司的經過,她對那位律師也不由得好奇起來,心想能讓文傑又敬又恨的人,應該是個相當了不得的人。「她叫什麼名字?」

    「她叫黃舒婷。」

    「舒婷?她回國了!」一聽到這個名字,怡瑄不由得驚呼出來。

    黃舒婷,這位多年前所認識的特別女子教她更加肯定自我生存價值的女性,她在修完碩士後即到國外留學,好久都沒有她的消息,從幾張陸陸續續寄來的賀年卡中,可以得知她過得很充實,不僅拿到法律博士學位,也拿到了心理學及社會福利的碩士,沒想到她竟已回國。

    「你認識她?」他驚訝地問道。

    「嗯!」怡瑄大略說一下她們倆認識的經過。

    「她是個很特別的女人。」

    「她的確是的。」她贊同道。

    「不錯吧!這餐我不僅提供你相關資訊,還讓你知道好朋友歸來的消息,很值得吧?不!可能還物超所值喔!」他開玩笑地說道。

    「的確是的,有機會我一定會好好再請你以表達我最深的謝意。」怡瑄笑道。

    「我會拭目以待!」

    當怡瑄起身準備付帳時突然看到紹霖就坐在她左後方兩張桌子的位置上,她呆愣了一下,他什麼時候在這裡的,怎麼她都沒有發現?老天!他聽到了剛剛的談話嗎?

    事實上,紹霖坐那兒已好一會兒,當他一進來時就看到怡瑄了,只不過當時她正埋頭看東西,沒注意到他罷了。

    再見到她,仍會產生一股莫名的騷動,他不願承認那是驚喜,本想過去打招呼,可是看到她那位出色的男伴時,他打消念頭,覺得胸口像是被什麼擊中似的。

    他臉色陰沉地坐了下來,和同事靜靜地用餐,不過他全然不知他吃了哪些東西或說了哪些話,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右前方那一對上,餐廳內人聲鼎沸,再加上音樂,他無法聽見他們的談話,看他們有說有笑,他覺得非常不舒服。

    不知他們說了哪些?當那個男的伸手握住她的手,彷彿要給她安慰似時,他差點衝出去拉開他們。

    這時怡瑄結完帳,和那男的說了幾句之後,那人便向她揮手道別,她則轉身向他走過來,她眼中防備的表情,讓他頗為訝異。

    「好巧!你也在這裡用餐。」她客氣而且禮貌地問道。

    「是呀!」他起身為她拉開椅子。「要不要坐一下?」他的同事起身找個借口離開了。

    雖然待會兒還有事要處理,怡瑄還不由自主地坐了下來。

    有片刻,兩人都不知道該如何起頭開口,畢竟這不是過去,也不是同學會,沒有其他人在場,現在稱得上是兩人離婚後,第一次單獨相處。

    紹霖率先打破沉默。「出來談公事?」

    「是呀!」她想該怎麼打開話題,於是她向他述說有關宜生公司的事,紹霖專心地聽著。

    聽完後。「這倒讓我上了一堂課。」他微笑地說道。

    「你的公司籌組得怎麼樣?」

    「已經完成入股之事,現在都已漸漸上軌道。」

    「公司地點在北部?」

    「北、中兩地都有,北部環境好,資訊較發達,中部則是潛力無窮。」

    「這倒也是。」怡瑄點頭贊同道。

    接下來兩人陷入沉默,怡瑄的心開始著慌起來,她猜他應該是沒有聽到她剛剛和文傑的對話,否則他不會忍到現在都沒提。

    「我還有事,先走一步。」怡瑄站起來。

    「等等!」

    他急切的語氣讓她停住動作,重新坐了下來。「有什麼事嗎?」

    紹霖安靜了半晌,他不曉得為什麼不讓她走,也許是因為有太多的疑問和話,想對她傾吐,但又不知該如何開始。」

    「我在加拿大認識一個很不錯的女孩子,我把她視為未來的結婚對象。」他從皮夾拿出一張照片。

    怡瑄麻木地瞪著那張相片,那是個很美麗的女孩,烏黑的秀髮直洩而下,美麗的大眼閃動著愉悅的光芒,正對著那位幫她拍照的人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容,讓身為同性的她,也不禁深深被吸引,她看得出來,那個女孩很愛他,但是又有誰能不愛呢?

    「她很美。」她好不容易找到聲音說道。

    但沒有你美,紹霖心中默默地說。「她個性很溫柔內向,也很喜歡依賴人,和你是截然不同的人。」

    她想問他愛那個女孩嗎?但是到口的問題硬是說不出來,她勉強擠出笑容,揚揚眉毛,露出挑釁的表情。「怎麼可能會有人和我相同?我一直以為我是獨一無二的。」

    他聞言不禁失笑,他怎麼會認為,隨著時間流逝,她的傲氣和自信會稍減呢?而這不都是最吸引他的地方嗎?「在加拿大她照顧我的生活起居,讓我無後顧之憂地往前衝。」

    怡瑄苦笑,他幹麼要強調這個?是在說她當初因為沒有這樣做,才讓他無法往上衝?喔!去他的!她開始氣起來。

    「你呢?」

    「什麼?」怡瑄不明白他在問什麼。

    「你有再婚的打算嗎?」他小心嚥下那兩個字所帶來的苦澀感。

    怡瑄玩弄桌上的擺飾,似乎在考慮如何措詞。「目前沒有。」好一會兒,她才開口。

    聽到答案,他鬆一口氣,但是隨即對自己有這樣的反應感到可笑。「那些追求你的人不都大失所望?」他巧妙地探問道。

    怡瑄茫然地看著他,然後她笑了出來,彷彿聽到什麼好笑的事,讓他覺得自己問了一個很傻的問題。

    她笑得很誇張,都笑出眼淚來,但在笑完後,她想哭。她為紹霖有女友這件事,感到傷痛不已,覺得自已被背叛了,這個該死的混蛋!他以為她會那麼容易再接納其他人嗎?

    她擦掉眼角的淚水,重新武裝自己,她直直地看著仍一臉莫名其妙的紹霖。「至今為止,我從沒有和其他男性有公事以外的交往。」

    「難道他們……」

    「我不需要任何男性讓我無後顧之憂的往前衝。」她揚起下巴驕傲地回答。

    聽到這話的紹霖,發現自己就像一個小男孩一樣臉紅,她的男性自尊可是受到不小的打擊。

    怡瑄深吸一口氣,將激動的情緒平復下來,突然覺得很累,她不想再偽裝堅強,不想再讓自尊凌駕一切,她站起來,將椅子放好,定定看住紹霖。「我有事,先走了,不過在走之前,我要讓你明白一件事,當初我會和你離婚,從來就不是因為我不再愛你的緣故。」靜靜地說完這幾句話後,她頭也不回地就走出去,留下完全震驚、不能動彈的紹霖,兀自坐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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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怡瑄的話,就像一顆炸彈,完全將紹霖的冷靜及多年深信不移的觀感粉碎。

    「從來就不是不愛你!」

    不是不愛你!

    愛你……

    這些話不斷在他腦海中反覆地響著。

    為什麼?

    站在書房中間的他,對著牆壁大聲問道,他將書桌上的東西全都掃到地上去。

    無數個疑問在他心裡打轉,他想打電話給她問個明白,但是沒有她的聯絡電話,他只能頹然放棄,整夜就像只困獸,不斷地走來走去。

    隔天是星期日,他駕車來到怡瑄父母家附近,五年沒來,整個地方都改變很多,道路拓寬,兩旁房子都拆掉重建,他幾乎認不出原有的路,後來經人指點,才找到那棟熟悉的建築物和小公園。

    他將車停在公寓樓下不遠處,他往上看,找到那扇熟悉的窗戶,以前,不知道有過多少次,他癡癡地站在下面,像個傻瓜往上看,只因為她就在那扇窗戶內,還有那個公園,每回他送怡瑄回家,只要不太晚,他們兩人都還會坐在小公園的鞦韆上,一邊搖,一邊談天說笑。

    這裡的每一景,到處都充滿讓他心痛的回憶。他考慮要不要下車去按門鈴,問怡瑄父母該如何和她取得聯絡,但是老實說,他實在不曉得他們會以什麼態度對他,雖然兩位老人家都很明事理,但自己畢竟是「被他們女兒休掉的丈夫。

    公寓大門突然打開,她的心開始不規則地跳動,結果出來一位拿著垃圾的中年婦女,除了鬆一口氣外,他也暗罵自己沒用。

    這時門又開啟,跑出兩個小孩子,一個是八歲的小女孩,一個是四歲多的小男孩,從兩人打打鬧鬧的情形看來,他猜他們是姊弟,他平靜地靠向椅背,默默地看著他們玩耍,不知怎地,他覺得那個女孩有點眼熟。

    從眼角他突然看到熟悉人影,原來怡瑄也在這兒,這下可好,他不用再煩心該怎麼和她父母說話,他正要下車去找她時卻發現她快步走向那兩個小孩子,和他們打起球,看到她快樂、毫無拘束的笑容,他停住了動作,有多久沒看到她這樣開懷的笑?結婚初期還有,但是後來……

    他想起在哪裡看過小女孩,那是她大哥的小孩,他離開時,才不過三歲,現在都已經這麼大了,真是歲月不饒人,而那個小男孩,想必應是他們第二個孩子。他打開車門,正要下去和他們打招呼時,陡地他僵住。

    因為那個小男孩,竟然對著怡瑄叫媽咪!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這時那小男孩對著他這邊露出燦爛無邪的笑容,老天,他好像看到自己小時候的模樣。

    不!這不可能!他定下心神,仔細地瞧著他,當他不笑時,他那股氣質和眉宇之間的模樣,像怡瑄他們家的人,可是那個笑容,活脫脫是他的再版!

    他關上車門坐回去,瞪著他們良久,直到他們進屋子裡去,此時他心亂如麻,他在想自己是不是產生幻覺,他恍恍惚惚地駛離那裡,直到他被前方來車的喇叭聲驚醒。

    從那個小男孩的年紀推算,很顯然是在他們離婚後出生的,但是誰的孩子呢?雖然他叫怡瑄媽咪,但誰能保證那不是她大哥的小孩過繼給她?他定下心神,總之要先調查清楚,是不是他的兒子。天!怡瑄為什麼要瞞他,讓他失去做父親的權利?他將臉埋進雙手裡,難道她認為他沒資格養小孩?他一定要將真相找出來。

    *****

    「我想請你調查這個人的一切資料。」紹霖對他的律師說道。

    「曾怡瑄?」他的律師疑惑地看著他。「那不是你的前妻?」當年是他代表紹霖處理一切離婚事宜,所以他對她並不陌生。

    「是的!我想請你調查,我們離婚後,她發生了哪些事?」

    「為什麼?難道你想重修舊好?」

    「不是!」他咬牙說道。「我只是要瞭解真相!」

    「真相?」

    「我懷疑我的前妻生下我的小孩。」

    「咦?」

    紹霖傾向前,很認真地說道:「我不在意要付出多少的代價,所以請你一定要幫我找出來。」

    「好的,我會盡力而為。」

    *****

    「你說他有什麼?」嵐心重複問了一次。

    「我說他已經有結婚對象。」怡瑄一邊留意在麥當勞遊樂區玩耍的兒子,一邊喝著飲料說道。

    紹安正開心地和一群小朋友玩,雖然彼此不認識,但是沒一會兒,他就成為他們之中的小領導者,指揮著所有人,那股神情,像極了他的父親。

    「那……你怎麼辦?」嵐心焦急地問道。

    怡瑄垂下眼。「能怎麼辦?就這麼辦,日子照常過,反正已經習慣沒有他的日子。」她乾澀地說道,能怪這五年有其他女子取代她嗎?不!她沒有這個權利,畢竟是她作的選擇。

    「是嗎?」嵐心懶得管了,對這兩個都是獅子座的頑固份子,她徹底沒轍,管他們的事會管不了。突然看到怡瑄皺緊眉頭左顧右盼,彷彿在找什麼似的。

    「怎麼啦?」她好奇地問道。

    「最近老覺得有人在跟蹤我跟紹安。」

    「怎麼會?」

    怡瑄將視線掉回。「或許是我多心。」她聳聳肩說道,絲毫沒將她心中的不安表現出來。

    「該不會是紹霖他……發現了?」

    「發現又怎樣?」

    嵐心瞪著她。「怎麼會沒怎樣?我真不敢相信你還能若無其事!」

    「我沒有若無其事!」怡瑄回瞪她。「我只是不想為此傷腦筋,因為我根本就不曉得他知道此事會出什麼招,我只有以不變應萬變,懂嗎?」

    「是!是!」的確也只有如此,當她看向怡瑄時,心頭微微一動,因為她看到怡瑄的眼角噙著淚光,她連忙別過臉,因為她想怡瑄不會喜歡讓人看到她柔弱無助的那一面。

    *****

    紹霖看著那些資料,他的手愈來愈冷,這孩子是在他們離婚後七個月出生的。從照片來看,他可以肯定這個孩子絕對是他的,他重重地閉上眼睛。

    為什麼?怡瑄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他在心裡無聲吶喊著。

    門鈴聲驚醒了他,他不想理會,可是持續刺耳的聲音擾得他更心煩意亂,他憤怒地站起來,不管是誰,他一定要將他轟走。

    當他打開門正欲破口大罵時,卻被迎面來的一束花堵住了嘴。

    「嗨!想我嗎?」花束後露出一個美麗的面容。

    「黛如?」他錯愕地叫道。「你怎麼會來這兒?」

    「我想你,所以找就來啦!」

    原本滿肚子的火頓時壓了下去。「先進來吧!」他出去幫她把行李拿進來。

    進去後,黛如好奇地打量環境「你這裡好棒喔!」然後她轉過身來,緊緊抱住他,「我好想你!」她激動地哭出來。

    紹霖輕輕摟著她,不曉得該怎麼應付,她仰起佈滿淚水的臉龐。「你有沒有想我?」

    他覺得喉頭好像被一個硬塊堵住,無言以對,怎麼能告訴她,他壓根兒就把她忘了?他不自然地點點頭。

    「那就好!」她正想繼續窩在他舒服的懷裡,可是紹霖卻輕輕推開她,她不解地望著他。「你怎麼啦?」

    「我不是叫你別過來?」聲音中有絲怒意。

    「可是人家真的好想你,你生氣了?」她小聲地問道。

    「我是不高興!」他板著臉說道。

    黛如難過地看著他,才一個月沒見,他怎麼變得那麼疏離?她無來由覺得一陣恐慌。

    「你若不開心,我這就走。」她委屈地說道,說完她提起行李轉身就要走。

    「你這是幹麼?」他站起來奪下她的行李。

    「我好不容易才來這裡,你卻擺臉色給我看。」她玄洩然飲泣地說道。

    紹霖無奈地歎一口氣,他已經有一堆事要心煩,現在對他最重要的事,莫過於是怡瑄和他兒子的事,如今黛如卻選擇在這種時機來,真是……

    「對不起。」他低聲道歉。「不過我現在真的有其他要事要處理,這事情很複雜,讓我很煩心。」

    「我不會妨礙你。」她急急地說。「我只想像在加拿大時,幫你準備好一切,替你整理房間,為你準備吃的,我只是想照顧你。」

    「黛如……」看見她那真誠熱情的臉龐,紹霖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是他造成這樣的景況,是他將她貶低成傭人的樣子,他利用了她對他的情感!

    他站起身。「我去幫你準備房間。」

    「好!」她柔柔地說道。

    在翻閱怡瑄的資料時,他看見其中一張報告上面寫著,她曾差點因流產被送去急救的醫療記錄,當他看到日期時,他愣住了。

    那個日期正是怡瑄向他提出離婚的前一天,他永遠記得那一天,因為那是她第一次徹夜未歸,他整晚沒睡地在等她,誰知她回來的第一句話,就是要跟他離婚。

    怎麼會這樣呢?他被這項發現震得動彈不得,為什麼,明知懷了他的孩子,居然還堅持跟他離婚?怡瑄!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若不是看到這份文件,只怕他會一直內疚下去,因為早先他認為她是在離婚後才發現懷孕,那時他並沒有留下任何聯絡訊息,所以她才無法通知他,而不得不自己獨立撫養小孩。

    短暫的愕然後,取而代之是全然的憤怒,他感到有一把熊熊烈火在胸口燃燒,沒想到你居然會不屑讓我知道孩子的存在,你等著,我會把「我的東西要回來。他恨恨地對著照片中,抱著小孩很興奮她笑著的女人發誓道。

    *****

    怡瑄忐忑不安地站在化妝室內,整理著儀容,她反覆拉平衣服,希望藉著這個動作,能撫平她緊張不安的情緒。

    紹霖突如其來的邀約,讓她不知所措,她不知道他的目的為何,是不是已經發現紹安的事?他那不帶感情冷漠的語氣,令她心悸,也覺得無奈。不管了,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在克服不安的情緒後,她大步地走出去準備赴約。走進他新開立的公司,立刻被一位笑容甜美的女孩子接待,整間辦公室裝潢得極有個性,就像紹霖一樣,但地無暇細看,沒一會兒就來到一間房間前面。

    她一進去就看見他,她定定心神,便以沉著的步伐走過去。

    「你好……」她的微笑僵住了。憤怒!絕對的憤怒,從他的身上很清晰地傳達出來,他知道了?

    她想拔腿跑開,可是理智不容許她這麼做,她故作鎮定坐了下來。「你找我有事嗎?」

    紹霖丟了一個牛皮紙袋給她,怡瑄打開一看,呼吸暫時停住,因為那裡面全是她跟紹安的照片。

    她無力地靠向椅背,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她也不用再遮遮掩掩了。「他叫曾紹安,是我的兒子。」她靜靜地說道。

    「『曾』紹安?」他瞇細眼看著她。

    「是的。」她不畏懼他的怒氣說道。

    「你把我的兒子取名『曾』紹安?」他兩隻眼睛好似要噴出火來。

    「他是『我』的兒子。」

    「該死!怡瑄!你不要跟我玩遊戲。」他一副想衝過來掐死她的模樣。「白癡都看得出來,他是『我們』的兒子。」

    「什麼叫『我們』?我痛得死去活來生小孩時,你在哪?」她故作理直氣壯,先聲奪人說道。

    紹霖冷笑。「少裝了!你敢不承認,在離婚前你就已懷孕的事實?」他將那張報告抽出。「或許你可以解釋,台大醫學院的急診報告。」

    連這個都挖出來,那他還有什麼不知道的?他能明白她當初跟他離婚的用意嗎?他能看透嗎?看他憤怒的表情,她知道至少不是現在。她沉默不語。

    「心虛了嗎?」

    「有什麼好心虛的?」

    「為你對我的欺騙羞辱。」

    「我從來沒羞辱過你,你別給我加上莫須有的罪行。」她憤怒道。

    她憑什麼生氣?最有資格氣的是他。「是誰給你權力拆散我們父子的?」他痛苦地問道。

    怡瑄搖搖頭。「我沒有要瞞你一輩子。」

    「不是一輩子?那是多久?一個月、一年還是再一次的五年,讓我完全失去看他成長的機會?」他氣憤地質問道。

    「不是!」

    「不是!」她狂亂地搖頭。

    「你真的那麼瞧不起我?認為我不配做孩子的父親?」他痛徹心扉地問道。

    「不是!」怡瑄焦急地否認。

    「連通知我都不肯!」他恍若未聞地喃喃道。「為什麼?我是那樣愛你!而你竟能這樣毫不留情地傷害我?」

    這個指控太嚴重,怡瑄整個人再也支撐不住,她的防線徹底瓦解。「不!不是這個緣故!」她心碎地哭喊道。

    紹霖深吸一口氣。「別再說了!你做的這件事,足以讓我恨你一輩子。」他別開臉,不想看她哭泣的臉龐。

    她痛苦地閉上眼睛。「你打算怎樣?」好一會兒,她才低聲問道。

    「我會不惜一切要回『我的』兒子,打官司也好,或是任何其他手段也好,只要他能回到我身邊,我都會去做。」他以前所未有的冰冷眼神看著她。

    那像是發下的誓言的堅決語氣,讓她有若進入冰庫般,從頭寒到腳。「不!你不可以這麼做!」

    「為什麼不行呢?」他輕蔑地看著她。「我會的!我會讓你為此付出代價!」說完後,他頭也不回地離去。

    怡瑄腦中亂成一團,什麼都不能思考,只覺得腳底下像裂開個洞,她不斷地陷落下去,不知道何時才能著地。

    *****

    黛如哼著輕快的歌曲,整理著紹霖的書房,當她拿起桌上的東西,想要將桌面擦乾淨,卻發現文件底下夾了一張照片,她好奇地拿起來端詳,照片中有一位很美麗的女人,以及一個很可愛的小男孩。

    他們是誰呀?她拿更近一點看,突然她知道那女的是誰,她曾在紹霖的抽屜裡看過這女人的照片,只是當時比現在還要年輕。

    怎麼到現在都還保有他前妻的照片,難道他們還有聯絡?她重重地跌坐下來,紹霖果然沒法忘記那個女人,她怎會這麼天真?

    那個小男孩!她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有紹霖的笑容!他們還有個小孩?為什麼從沒聽紹霖提過。對於他們離婚的事,雖然紹霖沒有說得很詳盡,但從幾次紹霖酒後說醉話,她大致知道是他妻子瞧不起他,認為他的成就不如她,硬要跟他離婚,多年來她一直認為他是恨他前妻的,怎麼現在他倆還有牽連?

    她開始翻找桌上的資料,很快就找到那份調查文件,她仔細地看,愈看愈心驚,她終於知道紹霖最近為什麼那麼煩心的原因,她猜,大概是他的前妻發現紹霖事業有成,所以現在拿出一個孩子,來企圖挽回紹霖。

    她愈想愈生氣,紹霖也真是的,發生這麼重要的事,居然還瞞著她,雖然她不是很精明,處處依賴他,可是這種事她也能幫他啊!身為紹霖的未婚妻,她絕對不會讓「前妻」的奸計得逞,她要好好去教訓那個女人,為了保護紹霖,她絕對不讓她有再傷害他的機會!

    *****

    「好久不見了!」舒婷快步地走向站起身迎向她的怡瑄。「你看起來很……」她本來想說美麗,但是看到怡瑄眼睛下的黑眼圈,她停下來。「你看起來好憔悴。」她驚訝地說道。

    怡瑄微微苦笑,她打量眼前身穿黃色套裝的美麗女子,一般人穿上黃色衣服都會太耀眼而不搭調,但是穿在舒婷的身上,似乎唯有這個顏色,才能將她的自信和活力表現出來。

    在聽過怡瑄說明來意後,舒婷緩緩地靠向椅背,注視著怡瑄。「你後悔嗎?」

    怡瑄聽了淡然一笑。「這個問題我也問了自己不下千百次,該後悔嗎?」她搖搖頭。「答案是否定的,無論再重來幾次,我還是會作同樣的決定。」

    「你還是很固執。」

    「或許吧!」

    舒婷看著剛剛記下的筆記。「我是可以做你的委任律師,但是我想先知道一些事情,希望你能照實回答,沒有隱瞞,可以嗎?」

    「可以。」

    「你真的不打算讓你前夫認紹安?」

    怡瑄痛苦地垂下眼。「我怎麼會這麼想,但是他把話說得很明,他要將紹安從我的身邊奪走。」

    「他只是說氣話罷了。」

    怡瑄搖搖頭。「雖然是氣話,但他會說到做到,因為他真的恨我到極點!」

    舒婷思索很久。「雖然我會盡我的全力幫助人爭取他們應有的權益,但是我仍有我的考量,我絕對是在合情合理的情況下,找到最佳解決之道,像你這件案子,老實說,我更在意的是紹安的權益。」

    怡瑄聽了整個人愣住。

    「你和他之間的情感問題本身就是一團亂,外人根本插不上手,即使現在鬧上法庭,說句不客氣的話,可以說那只是在意氣用事罷了,但是孩子呢?他可是無緣無故地被拖下水。」她看怡瑄脹紅的臉,微微歎口氣。「他有權利擁有完整的父母,不是嗎?」

    「我何嘗不想呢?我也希望能給他一個完整的家,但是……」怡瑄苦笑道。

    「既然他回來了,你為何不試圖挽回他?」

    「挽回?」怎麼做?「已經來不及了。」

    「為什麼?」

    「我想我剛剛忘了告訴你,它的律師在今早已經打電話通知我,他明天就要遞狀子上法院。」

    「什麼?」

    *****

    怡瑄渾渾噩噩地回到辦公室,她真的整個方寸大亂,她實在太自信了,相信任何事情一定都有解決的辦法,如今,她不僅毫無頭緒,她更時時害怕,紹安會在轉眼之間就離開她。

    她曾經向好幾位律師請教,所得到的答案都一致,那就是她毫無勝算,除非男方自動放棄,要不他一定可以得到監護權。她並不在意這點,畢竟紹安能和父親團聚,是她所樂見,但她擔心的是,紹霖會不讓她接觸孩子,完全將他帶離她的身邊,雖然舒婷已經向她保證,她絕不會讓紹安的監護權「完全落入」紹霖的手上,但也只是不會「完全而已」。一想到這,她就頭痛欲裂。

    「老闆!有位小姐說要見你。」她的秘書進來說道。

    怡瑄揉揉額頭。「她有什麼事嗎?」

    「她說是私事?」

    「私事?她叫什麼名字?」

    「林黛如。」

    怡瑄不記得她認識這個名字。「好吧!請她進來。」

    「是!」

    怡瑄拿出醫生開給她的藥,喝口水吞服下去,希望能減輕頭痛。

    當她看到來人時,一下就認出那是紹霖曾給她看過的照片上的女孩,怡瑄愣了一下,她為什麼來找她?莫非是紹霖叫她來的?

    黛如看著眼前的女人,有一會兒吃驚得說不出話來,怎麼跟照片差那麼多?並非長相不同,而是那股迫人的氣質,在照片裡,無論是過去和現在,她都笑得很燦爛、很開心,可是眼前這位,卻板著臉,眼中毫無笑意,雖然有著相同的長相,但是眼前的她,卻帶給她極大的壓迫感,突然她對自己冒失地跑來,感到有點後悔。

    不行!她不能被她的外表所唬住,她是要來質問她有何居心?為什麼不放過紹霖。

    「林小姐?」

    「是!我叫林黛如。」她深吸一口氣,挺起胸膛。「我是邵紹霖的未婚妻。」

    「我知道。」

    她那平靜的口氣令黛如驚訝不已。「你知道我?」

    「紹霖給我看過你的照片。」怡瑄解釋著。「請坐!」她示意她坐下。

    黛如覺得氣餒極了,原來人家知道她的存在。她坐到她面前。「既然你知道我是誰,那我就開門見山說了。」

    「請。」

    「希望你不要再纏著紹霖。她直截了當地說出她的來意。

    怡瑄懷疑她是不是聽錯了?她纏他?她到底有沒有搞清楚現是誰纏誰。「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不明白?」黛如不相信地大叫,她向來不容易發脾氣,這次她可真火了。「你不要想利用兒子來逼他回到你身邊!」她直截了當地說道。

    怡瑄發現她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好,這個女孩子以為她是誰?憑什麼來指控她?她的頭更痛了。

    「你對我們離婚的事知道多少?」她以一種壓抑怒氣的輕柔問道。

    黛如沒料到她會這樣問,但決定不要被她的氣勢壓過。「該知道的我都知道!」她揚起下巴不服輸地說道。

    「那請你說出你所知道的『真相』。」

    「我憑什麼要說?」

    「憑你剛剛理直氣狀地對我說出那些話,我想知道你有什麼資格這麼說。」

    「資格?當然憑我是他的未婚妻。」

    「那又怎樣?身為他現在的未婚妻,就有資格對你沒有參與的過去發表評論,你真的知道整個真相嗎?你真的能瞭解我們當時的情形嗎?」

    她被怡瑄的狂怒表情嚇到了。「我……」她發現事情似乎不是她所推演的樣子,開始覺得心虛。

    這幾天,怡瑄一直處於高壓的情況下,如今她就像已經飽和的壓力鍋,整個爆發出來,她站起來走到黛如面前。「你所聽到的事是,當初我看不起紹霖,硬逼他離婚的『事實』,是不是?」

    「是……」黛如嚇得不敢動彈。

    「我承認離婚是我提的,但是你知道當時他有多混蛋嗎?」

    「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當然不知道!當時的他,就像是一隻自尊心受傷很嚴重的困獸,完全失去了理智,你知道嗎?」

    黛如聽了呆住。「他虐待你嗎?」她不相信地問道。

    「你若是指肉體上的話,沒有!沒有任何暴力行為!但是精神折磨,足以逼瘋任何人!你知道,當你的善意關懷,全被人當成惡意的嘲諷時,你會怎麼想?當你看到自己成功,卻發現他在自暴自棄時,你會有什麼感覺?當你領悟到自己的存在竟是自己心愛人的絆腳石時,你會怎麼做?」說到這裡,怡瑄幾乎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她再也無法克制地痛哭出聲。

    黛如愣愣地看著她,不知該作何反應:因為怡瑄的話就像棉花一般,緊緊塞在她的腦子裡,唯一較清晰的念頭是:她愛他!黛如無言地蹲下來輕輕安撫著她,說來也真好笑,她原本是跑來興師問罪,怎麼現在反而來安慰「敵人」?

    怡瑄哭了好久,才漸漸平靜下來,發現自己竟然在她懷裡接受安慰,覺得很羞愧,她趕忙退開。「謝謝你!」她艱難她道謝。

    「沒關係!」黛如咬咬嘴唇。「你……願意將當時的情形跟我說嗎?」

    怡瑄無言地看著眼前的女孩,若今天不是這樣的情景,她會想交這個朋友,雖然她外表柔柔弱弱,但是從她的眼中,她看到了勇氣和智慧,這是非常難得的,為什麼紹霖要遇到這麼好的女孩,若黛如是那種勢利又刻薄的女人,她會討厭她,會毫不猶豫地反擊回去,但偏偏不是,她反而會想去保護她、不想傷到她,可是,或許她能幫忙她和兒子。

    「好!我告訴你,但在我說之前,要請你先知道一件事。我現在還是很愛紹霖,但是我從沒打算要破壞你和紹霖的現狀,因為我認為這是給我的懲罰。」

    「我不懂,為什麼是懲罰?」

    「待會兒我會解釋,現在就請你聽聽我當時的感覺。」

    「好。」

    怡瑄開始向她描述婚後的情形。「我從沒想過,我的成就竟會是我們婚姻最大的致命傷!」

    「難怪他不喜歡我去工作,可是,不對呀!紹霖也不是那種小器的人。」

    怡瑄淺淺一笑。「他不是小器,可是兩年的落差,讓他心裡不平衡,本來我們兩個人是站在同等地位,無論是家世背景,或者是學歷,甚至社會經驗都是類似的,當他去服兵役,而我卻在接受社會的洗練,兩年後,他已經認為落後我太多,他想追上,可是又太過心急,也太過衝動,結果反而沒有達到預期目標,而我仍遠遠超前。」

    「那你為什麼停下來等他?若你真的愛他,你應該等他趕上來,再一起往前走。」

    「我當時沒有想到這點,我那時的想法是,他一定會很快地趕上來,因為當他趕上來時,便是我退下來的時候。」

    「我不懂。」

    「若我生孩子,我會辭去工作,專心養育孩子,直到他懂事,我才會繼續往前走。」

    「那為什麼當你懷孕了,你卻不告訴紹霖,反而硬要離婚?」

    「懷孕是在我們兩個完全處於最糟糕的時候,我想要告訴他,希望能激勵他,但那時我若辭職,紹霖除了要負擔龐大貸款,還要顧及三個人的日常生活,他一定會累死!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們之間已出現了危機,小孩的到來,不見得能改善,因為只要他不明白,並不尊重我的意願和夢想,我們之間的紛爭會永遠不斷,所以我必須要作出最佳的決定。」

    「離婚?」

    「是的,我離開他,會給他有重新奮鬥的動力。」

    「啊?」

    怡瑄慘然一笑。「我和紹霖個性太像了,所以我很清楚,當我們受到羞辱時,我們會拚命地想反擊,而恨比愛更能激勵人。」

    這是什麼論調?「恨怎麼可能?」

    「有時候,愛會是一種負擔,尤其在我們當時那情況,那反而是讓他走不開的最大絆腳石。紹霖原來的個性是不喜歡愛拘束,驕傲率性的人,只要讓他有翱翔的天空,他會飛得比誰都還高,在我們的婚姻裡,他卻只能一直在地上走著,而不斷地抬頭往上看,若有孩子的話,他更不能往上飛了。」

    黛如沉默了,她已經可以瞭解怡瑄的想法,她也很痛苦地領悟到,她真的是很愛紹霖,相愛的人當然是希望能夠長相廝守,可是為了成就他,卻甘願忍受寂寞,甚至被人怨恨和誤解,都無所謂,這種愛,她能做得到嗎?

    「不告訴他孩子的事,是我最自私的用意,起碼不管將來會如何,我都還有這個孩子陪著我,但是現在……」怡瑄忍住又想掉淚的衝動,該死!今天自己怎麼會那麼脆弱。「不!我不會坐以待斃,也許我多年前的做法不妥當,尤其是隱瞞了孩子這件事,但是我不會後悔我曾做過這樣的決定,絕不!」

    黛如看著怡瑄堅定的眼神,她整個人愣住了,那樣堅決的神情,太像紹霖了!現在她才發現,他們兩人的氣質竟是如此神似。她突然覺得後悔,倘若她沒有那麼衝動來這裡,今天就不會知道事情的真相,更不會那麼的悲哀發現,紹霖和他的前妻,竟是那麼相似的兩個人!

    她不穩地站起來,悲傷地看著怡瑄。「我……我……」她混亂得不知所云。「對不起!我先走。」說完她就匆匆地離去。

    「等等!」怡瑄起身欲追,而後又頹然放棄,她能期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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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當紹霖和律師討論完狀子上幾句言詞修飾過後,他疲倦地放下電話,揉揉眉頭,希望能紓解心頭那股沉重的壓力。

    這時他的秘書打電話進來說有人要見他。

    「是誰?」

    「她說她是你前妻的委託律師。」

    「不見!跟她說有話直接找我的律師說去。」他毫不留情地說道。

    「是。」說完,他的秘書將電話掛上。

    可是沒一會兒,紹霖發現他的門被人撞開,他愕然地看著像旋風般闖進來的女子,他的秘書焦急地跟著進來。「對不起!我叫她不要進來,可是她不聽。」

    「別緊張!我只是來說幾句話。」舒婷開口說道。

    他的秘書正打算用拖的方式拉她出去時,他制止了。「沒關係!讓我聽聽她怎麼說,你先退下吧!」

    「是!」

    紹霖打量眼前的麗人,它是一個很美麗的女人,那股氣質和自信都像極了她的委託人,他嘲諷似地牽輕著嘴角。「有什麼事嗎?」他冷冷地問道。

    假裝沒看見他的敵意,舒婷大方地拉著椅子在他面前坐下。「我叫黃舒婷。」她禮貌地伸出她的右手。

    紹霖理也不理,只是以無禮的語氣說道:「沒聽過。」

    舒婷好笑地看著眼前這個偉岸的男子,她終於明白怡瑄會嫁給這個男人,人長得帥不說,最重要的是那股隱約散發的王者氣勢,相當的不凡,她終於有些明瞭,怡瑄為什麼會不惜用離婚這種手段,來保持他原有的個性,若是她,只怕也會作同樣的抉擇,因為這種傲氣一旦被毀了,他整個人真的會完蛋。

    「很遺憾,我五年前錯過了你和怡瑄的婚禮,要不現在你一定認識我。」

    聽到她談婚禮的事,紹霖覺得更加憤怒,她是來幹麼的?來諷刺他的嗎?「你該慶幸你沒參加那場『鬧劇』。」他冷酷地說。

    舒婷聽了,不禁覺得難過,怡瑄說對了,他真的恨透她了。

    「倘若你是來勸我打消上法庭的事,你可以不用浪費唇舌。」

    「很遺憾,我的確是來勸你打消上法院的事……」她話還沒說完,紹霖已經拿起話筒叫警衛上來趕人。

    舒婷雖然氣他如此不可理喻,但她仍不徐不緩地說道:「我希望你能用心看到事情的真相,別愚昧無知地傷害到你們的小孩。」

    「省省吧!少掌孩子作借口。」紹霖嗤之以鼻地說道,不過他的心被這句話牽動了一下。

    「我是不是拿他作借口,你心裡有數,你和怡瑄之間的帳還沒算清呢!何必還要扯進一個四歲的小男孩。」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咬牙地問道。

    「很簡單,雖然你有極大的勝算贏得監護權,但你如何向四歲的紹安解釋為什麼他得要離開他最親愛的母親、外公、外婆身邊呢?在你恐怕也不瞭解怡瑄為什麼要離開你的原因?」她站起來,並且專注地看著他。

    紹霖心裡又是微微一顫,但他小心保持面部的無動於衷。「我不會讓你的巧言改變我的決定。」

    「隨便你了。」舒婷聳聳肩地說道。「既然我是怡瑄的律師,但我更是她的朋友,我希望你能用心看,不要讓意氣毀了你們的將來,因為怡瑄和你都是很不錯的人。」她看著已經站在門口的警衛微笑道。「不用趕,我馬上就走。」

    她說完後又看回紹霖。「倘若你硬是要循法律途逕解決這件事,把每個人邁上死角的話,那我也樂意奉陪,不過我可要事先警告你,你會付出比你想像中還要多的代價。」說完她轉身就走,警衛跟在她的身後一道走。

    紹霖坐在椅子上良久,他拿起電話,而後又頹然放下,不行!他不能那麼輕易地被那女人恫嚇住,他需要好好地想一想。

    *****

    紹霖回到住的地方,打開門,發現屋子裡面一片漆黑。

    怎麼回事?黛如不是在這裡嗎?這些日子,她都會細心為他準備豐盛的晚餐,怎麼今天沒有?他打開燈走進客廳,突然聽到嚶嚶的啜泣聲,從黛如房間傳了出來。他急忙走過去,輕推開門,發現她整個人趴在床上哭著。

    「出了什麼事?」他趕緊過去扶她坐了起來,擔心地問道。

    看到他,她哭得更傷心。

    「別哭了,先說到底發生什麼事?」他被她弄得滿頭霧水。

    「我、不、要……離、開你。」她斷斷續續地說著。

    「誰說要離開的?」他不明白她為什麼會突然說出這話。

    她沒回話,只是一逕哭泣,紹霖見她不回答,也不勉強,心想還是等她平靜後再問,於是默默地抱著她,像哄小孩般地經搖晃著。

    黛如從見過怡瑄回來後,就一直哭著,儘管有千萬個不願意,但是她發現她必須要放棄紹霖,成全他和怡瑄,讓他們一家三口團圓,唯有如此,紹霖才會幸福。

    倘若紹霖愛的人是她,她絕不會退讓,但在看了怡瑄之後,她知道,她根本就不可能取代得了怡瑄在紹霖心中的地位,畢竟有誰捨棄得了另一半呢?

    和紹霖認識以來,他對她的態度是寵溺而且關愛的,與其說這份感情是愛,倒不如說更像兄妹之情。他並沒有對她說過愛,甚至在向她求婚時,也只是淡淡地說,他希望能和她組個平靜幸福的家庭。

    儘管多年來,他從沒提過怡瑄隻字半語,可是只要一喝醉,在夢中,總會呼喚她的名字,她一直告訴自己,那是過去的夢靨困擾他。可是如今,她已經沒辦法逃避,她是可以不退讓,但是她真能心安理得地過往後日子,怡瑄為了他,寧願選擇被怨恨。而她呢?難道佔有就是愛嗎?

    雖然她心裡痛苦萬分,但是她必須要把事實說出來,她不想再讓紹霖被怨恨蒙蔽了雙眼,看不到真相,繼續傷害怡瑄,甚至是他們的孩子,她必須!

    *****

    再度接到紹霖律師電話告知要上法院的事,怡瑄的反應相當的平靜,反倒是曾父和曾母,頻頻罵著紹霖。「這小兔患子,以為他在幹麼?」

    怡瑄反過來安撫他們。「爸媽,沒事的,我會處理。」

    「都要上法庭,還會沒事?」曾母怒道。

    「媽,放心!我不會讓紹安被搶走的。」她保證道,話雖然可以講得那麼好聽,事實上她完全沒有自信。

    「行嗎?不是每個律師都說勝算很小?」曾父懷疑女兒只是在哄他們,不過他們的確也需要一些言語上的保證,畢竟在還未作戰之前,怎麼可以長他人志氣、滅自己的威風?

    「舒婷已經向我保證過,她絕對會讓紹安得到最好的,我信任她的專業能力,而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勝算,我都不會放棄兒子。」她堅定地說道。「爸媽!我先上去陪紹安,你們早點休息。」她站起身來,拍拍她的父母,保證一切都會很順利後才離去。

    「唉!這孩子真好強。」曾父歎道。

    「若那小兔患子,敢那麼沒心沒肝、沒情沒義地帶走安安,我一定要把他剁來做香腸。」曾母氣憤地說道。

    「老伴!沒人敢吃的。」

    「死老頭!少跟我貧嘴。」

    *****

    怡瑄走下樓,開門出去倒垃圾時赫然發現紹霖就在門口等著。

    「你來幹麼?你的律師已經很盡責地通知我上法院的事,你又何必一定要親自過來下戰帖?」她冷冷地說道。真恨不得把這包垃圾甩在他臉上,由於看到他,再度燃起她的怒火。

    「我只想知道,」他狂怒的抓住她的手。「你和你的律師在搞什麼把戲?」

    「你說什麼呀?」她努力掙脫被抓疼的手。

    「我們的事由我們自己解決,犯不著利用無辜的人。」他咬牙地說道。「你以為編那套『真相』藉黛如之口說出,我就會心軟得相信嗎?」當他從黛如口中知道怡瑄竟然敢說出這些話,他憤怒得立刻跑過來這裡,他沒想到怡瑄和她的律師竟會利用這種手段,以為這樣他就會心軟,放棄去爭取兒子,她休想利用黛如得逞,他絕對不會被騙!

    怡瑄整個人僵住不動,漸漸的,紹霖的話終於鑽進她的意識,她想哭地想狂笑,她低下頭,雙肩微微顫抖。

    紹霖冷酷地看著她,打定主意絕對不要受她影響,他鬆開了對她的鉗制。

    怡瑄徹底覺得死心,別再想挽回什麼,也別再期待什麼,她現在必須要自己戰鬥。

    她想也不想地就抬起手狠狠甩紹霖一巴掌,其力道之大,讓他的臉偏向一邊,他憤怒地回過臉,本能地想回敬過去,可是理智制止了他,無論再怎麼氣憤,他也沒辦法動手傷她,他抬起手想擦拭從嘴角流出來的血,可是他不由自主地停住,因為他被怡瑄的表情給震住。

    他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怡瑄,她的眼神是前所未見的冰冷,在她的眼底彷彿有什麼東西破碎似的,表情則是絕望和憤怒。

    她像是再也受不了看他一眼似的,打了他一巴掌後,便頭也不回、不發一言地轉身離去。

    他默然地看著她離去,看她挺直的背影,奇異地,他竟有一絲愧疚感,當他察覺到這股情緒,他迅速地將它抹去。

    他回過頭打算走回車子時,赫然發現他身後不知何時已站了兩個人,一個是怡瑄的父親,一個是……他呼吸霎時停住,是他的兒子,近距離的見面,遠比照片所給的震撼來得大。

    他激動得不知該如何開口時,紹安說話了,稚嫩的聲音透露著疑惑和不高興。「媽媽為什麼要打你,是不是你壞壞,惹媽咪生氣?」

    老天!怎麼讓他看到這一幕,紹霖不曉得該作何解釋。

    可是沒想到紹安歪著頭看著他半晌,脫口而出的話,卻讓他震驚得無以復加。「咦!你好像『爸爸』喔!」

    「爸爸」!他怎麼會知道他是他爸爸?

    一直保持沉默的曾父這時開口了,他以溫和的聲音對紹安說道:「小乖!先上樓去。」

    「可是他……」紹安嘟著嘴。

    「你剛剛也看到,媽媽在生氣,上去安慰媽媽,叫她消消氣呀!媽媽最疼你,看到你她就會開心啦!」

    聽到要去安慰母親,紹安立刻拍拍胸脯。「好!交給我。」他那副自信滿滿的模樣,十足是眼前這男人的翻版。

    紹霖著迷地聽著兒子說話,看見他離去時,差點要伸手阻攔,可是曾父阻止了他。「我們好久不見了,紹霖。」

    「爸……曾伯伯!」紹霖尷尬地轉口。

    「沒關係,你還是可以叫我爸爸,我有個預感你將來依舊得這樣叫。」曾父喃喃地說道。

    「什麼?」紹霖沒聽清最後一句話。

    「沒事。」曾父笑笑地說道,他看著這個曾是女婿的男人,老實講,他一直打從心底佩服女兒的好眼光,若不是紹霖,他才不會同意把寶貝女兒嫁出去,只可惜這兩人個性都太倔,才會弄到今天這步田地。剛剛看到他們之間的衝突,他既為女兒感到心疼,也為這兩個年輕人的頑固搖頭不已,本來是沒有他插手的餘地,但是為了寶貝外孫,他不得不做個管事公。

    「我們好久都沒見面,來!到那兒坐坐。」他帶頭往小公園的涼亭走去,紹霖本想出聲反對,但是對於這個曾讓他深深尊敬的老人,他不忍拂逆,於是默默跟在後面。

    兩人坐走後,曾父仔細地看著紹霖。「你穩重多了。」

    「哪裡。」紹霖客氣地說道。

    「五年沒見,我行將就木,而你卻正邁向人生的巔峰。」曾父感歎地說道。

    「請別這麼說,您的人生還很長。」紹霖連忙說道。

    曾父呵呵一笑。「謝謝你的安慰,不過我剛剛是開玩笑的,起碼還要再活個二、三十年,要抱到曾孫,我才甘願向地府報到。」

    「是。」紹霖不由得笑出來,他真的很喜歡這個樂天的岳父。

    「其實即使就算明天伸腿閉眼,我也不會太難過,因為對這一生,我並沒有什麼好遺憾,當然除了我那寶貝女兒之外。」

    他聽了默不吭聲。

    「剛剛聽到你們的對話,著實讓我感到難過,看到一對曾經那麼相愛的人,如今卻反目成仇。唉!」曾父搖頭歎息道。

    「伯父……」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你知道我那寶貝外孫叫什麼嗎?」

    對這突如其來的問題,紹霖愣了一下才轉過來。「知道,叫『曾』紹安,不是嗎?」

    「這個名字對你沒意義嗎?」曾父銳利地注視著紹霖。

    紹安……他默默地咀嚼著,胸口微微一痛。

    「五年前,你們剛離婚不久,怡瑄就辭去工作搬回來,她什麼都不解釋,只是平靜地向我們宣佈,她要做媽媽了,本來我們都很不諒解她這種任性的行為,直到有一天我晚上起床喝水,經過她房間時,聽見她一個人喃喃對著肚子裡孩子說道:『寶寶!爸爸出國去了,媽咪相信他一定很快就會回來,你也要有信心喔!可是他一個人在外,不曉得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平安?生活有沒有正常?』聽她這樣說,我才明瞭她一個人默默承受了多少事。老實說,他毫不客氣地瞪著紹霖。「若是當時你在我面前,你準會被我大卸八塊。孩子生下後,怡瑄堅持己見要為他取作『紹安』。你難道不懂這個名字的意義嗎?」

    紹安,紹霖平安。看見他恍然的表情,曾父相信他已體會出來。「紹安若是再大一點,他一定可以認出你就是他爸爸。」

    記起剛剛兒子的叫喚。「為什麼他知道……我?」

    「因為打從他懂事起,怡瑄就抱著他看著你的照片,告訴紹安你是他爸爸。」

    紹霖整個人如遭電極。「為什麼?」

    「因為她在等你。」

    他整個人都震住不能動,突然之間,他明瞭了,黛如轉述的話是事實,一個被他自尊蒙住看不清的事實,他看向這個一直深受他尊敬的長者,從他的眼睛,他看到的是摧人心肺的實情,他重重地垂下頭,木然看著地下。

    一陣晚風吹過來,帶來些許涼意,曾父年紀大了,禁不住地咳嗽起來。

    聽到曾父不舒適,驚醒了紹霖。「伯父!我扶您進去,免得著涼了。」

    「也好,你要和我一道上來嗎?」

    「方便嗎?」紹霖帶著希望問道,一想到剛剛對怡瑄說的話,他就想要掐死自己,還來得及補救嗎?

    「方便方便,我們上去吧!」

    「是!不過能讓我先打個電話嗎?」他必須打電話給他的律師取消明天的告訴行動。

    *****

    怡瑄在和舒婷通完電話後,愣愣地看著前方,若是可能的話,她真希望能馬上帶著紹安離開這即將形成的是非之地。

    她不會再心痛,她要堅強,現在最重要的是不要讓紹安受到任何傷害。

    電鈴聲響起,她想應該是父親帶紹安回來,她揉揉臉,將情緒重整一番後才去開門。

    「爸!」她開門,對著滿面笑容的父親打招呼。「小安呢?」

    「他在下面,待會兒才會上來,我想在此之前,你先見一位客人。」曾父將身體移開。

    「誰?」看到那個熟悉又教人心痛的身影,她表情變得空白。

    「爸!」她憤怒轉向父親。

    「你們好好談一談。」曾父勸道。

    「已經談過了。」

    「那是吵架不是談。」

    「爸!」

    「為了紹安,再給你們自己一次機會。曾父嚴肅地說道。「拋開你們兩個頑固的自尊,別被這些沖昏頭而失去最重要的。」

    怡瑄默然不語,最後她打開門,紹霖沒有任何遲疑地走了進去,曾父拍拍女兒肩膀後,就轉身走下樓去。

    怡瑄將門關上,她想若是仍免不了一場大戰,至少別讓兒子看到,她緩緩轉過身面對紹霖。

    看她緊繃的臉,他感到心痛,兩人沉默了一會兒,紹霖才開口。「我聽到紹安叫我爸爸了。」

    怡瑄心頭微微一顫。「你本來就是他爸爸。」她很輕很輕地說道。

    紹霖深吸一口氣,想平息胸口那股洶湧的情感,但是他仍感到眼睛有些刺痛。

    怡瑄突然覺得心中湧起一股難以扼抑、令自己吃驚的柔情,稍早的憤怒和心痛都暫時消失。「你要不要再看看兒子?」她露出溫柔的微笑問道。

    他簡直是喜出望外。「好!」當然要。他喉頭好像有個硬塊堵著,沙啞的聲音,透露出他的激動,可是他突然記起,他還沒和她談。「等一下,我們還有話要談。」

    怡瑄的笑容消失了。「還有什麼好談的?該說的不都已經說了?」她苦澀地說道。「我不曉得爸爸跟你說什麼,但是你別忘了,他是我爸爸,他講的話你可以不用信。」說到後來,嘲諷語氣十足。

    「別這樣!」他心痛地低語。

    他語氣中的某種東西打動了她,她的敵意平息下來。「你……相信了嗎?」

    紹霖點點頭。

    怡瑄身體搖晃一下好像暈倒似的,嚇得紹霖趕緊扶住她。

    她覺得全身輕飄飄,彷彿束縛她已久的桎梏,都在此時解脫,她伸手抓住紹霖西裝的前襟,支撐著自己。

    「我……」他開口想說話時。

    「噓,別說,什麼都別說。」怡瑄抬起頭。「下去看看兒子吧!」

    紹安還沒有睡著,他正坐在客廳裡玩積木,曾父和曾母則待在他們的房間裡,當他聽見母親的聲音時,開心地跑去幫她開門。

    「媽咪!你快來看,我堆了好棒的房子。」她拉住她的手走到他的成品前,仰著小臉,期待母親的反應。

    「好漂亮啊!」怡瑄毫不吝薔地稱讚道,並蹲下來細細地看著。

    看到他,紹霖激動得想衝上前去抱他,可是這樣做一定會嚇到他,他竭力克制忍耐著。

    這時小男孩發現了他的存在,他好奇地抬頭看這個男人,他認出那是剛剛在下面碰到的那個人,好奇怪喔!媽媽為什麼要帶他上來這個地方,他不是惹媽咪不高興嗎?怎麼還會在這裡?不過他覺得這個人愈看愈眼熟,他想了一下,然後他忍不住脫口好奇問道:「你到底是不是『爸爸』?」

    這個問題,就像一道雷擊中他,他顫抖地蹲了下來,扶著小男孩肩膀,用很輕柔的聲音問道:「你怎麼會認為我是爸爸?」雖然曾父告訴了他答案,但是他仍希望從孩子口中得到答案。

    「我房間裡有張照片,你很像他也。」紹安說完後拉著紹霖往樓上走,來到他的小房間,他指著床頭櫃上一張他和怡瑄穿著學士服的合照。「你看,媽媽說你是我的爸爸。」

    紹霖飛快地看向怡瑄,臉上的表情是感激的,怡瑄只是淡淡的一笑,沒作任何回答。

    「你是不是他呀?」紹安扯扯他。

    「是的。」紹霖難掩激動,沙啞著聲音回答他。

    「真的呀!媽媽說你到很遠的地方去,要很久才回來,爸爸!你到底去哪裡了?」紹安毫不害怕這位才第一次見面的「爸爸」,很開心地跟他說話。

    「我去了很多地方,但是我現在回來了,回來看你,還有你媽咪。」他小心地措詞。

    「喔!」他似懂非懂地應了一聲。

    看到紹安臉上有倦意,她知道他睡覺的時間到了。「小乖!該睡覺了,先去刷牙上廁所,然後再上床,待會兒讓『爸爸』跟你講他到了那些『很遠』地方的故事。」

    「好。」紹安聽話地跑進浴室裡。

    「謝謝!」紹霖很輕很經地說道,他是指照片的事。

    「你本來就是他爸爸,不是嗎?」怡瑄微微一笑後,便走出房門。

    聽了這話,再加上親眼看到這一切,紹霖再也沒有任何的疑慮,他相信她絕對沒有打算讓兒子和他永不相認的企圖,他打從心底輕聲向上天道謝。

    *****

    「謝謝你!」紹霖再度向她道謝。此時紹安已睡得很熟,只剩下他們兩人在客廳裡。

    「謝什麼?」不習慣他那麼客氣,就好像是陌生人一樣。

    「謝謝你讓紹安知道我,更謝謝你把他教養得那麼好。」

    「你本來就是他父親,我從來就沒有想永遠隱瞞住你的存在,不過老實說,紹安現在只懂得你是『爸爸』這個人,他還不能明白他和你之間的血緣關係。」怡瑄解釋道。

    「我知道,但是只要他肯接納我,我就很滿足了。」

    怡瑄拿出一堆錄影帶和相片簿。「裡面全都是紹安從出生到現在的照片。」

    她拿起第一本,那是紹安出生至一歲的照片,她慢慢為他訴說每張照片的故事,跟他分享兒子的成長經驗。

    錄影帶記錄著紹安每次的生日宴會,紹霖看到兒子的週遭都有一群人圍繞著他,有外公、外婆、舅舅、舅媽將他視如己出地寵著疼著,他知道兒子受到極好的照顧和疼愛,他雖然為自己沒有參與撫養兒子而感到遺憾,但看到他長得如此活潑可愛,他覺得欣慰。

    錄影帶將紹安的成長過程生動地顯現出來,讓紹霖感同身受,似乎這些年,他就陪在他的身邊,和他一起成長。

    「沒想到你會記錄得如此詳細。」

    怡瑄沉默了一下。「我想你總有一天會看到。」她澀澀地說。

    他聽了靜默良久,只是不斷藉著翻看照片的動作,來掩飾心中的疼痛和感傷。

    此時他拿起一張紹安還是嬰兒時期的照片,突有所感地問道:「你當時生他順利嗎?」

    怡瑄淺淺一笑。「我生產算是順利的,凌晨兩點開始陣痛,晚上七點就生出來了,所以我算是不錯的。」

    紹霖聽完後,眼睛垂了下來。「真希望當時我就在你身邊。」語氣中有強烈的遺憾。

    「你在我身邊也幫不上忙。」

    紹霖閒言僵住。「是嗎?」他苦澀地說道,在她的眼中,他真的那麼沒用?

    怡瑄趕緊解釋她的意思。「當然幫不上,是我在痛、在生,若是你在旁邊,搞不好你會嚇得昏過去,到時醫生不僅要顧我,還要顧你,這怎麼成?」

    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眼中仍有說不出的遺憾。「至少我可以在你產前、產後照顧你,帶小孩。」

    怡瑄內疚地低下頭。「離婚後,尤其是肚子漸漸大起來,可以感到孩子的胎動、踢肚子時,我就後悔沒告訴你這件事,我想通知你時,已經來不及了,沒人知道你去了哪裡,我打電話到你爸媽那兒,他們連跟我講話都不肯。」

    「他們對你恨不能諒解。」他簡單地說道,紹霖的父母是很傳統保守的人,他們不能理解為什麼媳婦硬要跟兒子離婚,認為必定是她做了什麼對不起兒子的事。

    「我能理解。」怡瑄抬頭看一下時鐘。「都那麼晚了,你今晚留在這兒吧。她對紹霖一笑。「介意和兒子擠一個房間嗎?」

    「不!當然不介意。」他有點喜出望外,他看著怡瑄窈窕的背影,雖然生過小孩,身材還是保持得很好,一種忘卻很久的渴望升了土來,他硬生生別過視線。

    在紹安的床邊,她小心拉出一張單人床,他好奇、小聲地問道:「這床為什麼會放在這兒?」

    「有時紹安生病發燒,我就睡在這裡陪他。」她低下身,為紹安蓋上踢掉的被子。

    紹霖的心緊緊地被揪住,他沙啞她開口道:「辛苦你了。」

    怡瑄臉紅了,她不習慣這突如其來的溫柔。「哪裡。」

    「在來你這裡前,我已經打電話給我的律師,取消明、不,應該是今天的遞狀行動。」紹霖靜靜地說。

    「謝謝!」她簡單地說道,其賞心裡感觸良多。「你早點休息吧!」說完她就帶上門,留下他和紹安。

    紹霖靜靜地看著兒子可愛的睡顏,心中湧起一股不可扼上的柔情,他伸手輕輕碰觸他柔軟的面頰,他已經深深愛上這個孩子,雖然他沒有參與他這幾年的成長,但是他以後絕不會再錯過,他對自己保證道。

    可是要怎麼做?他緩緩坐到床上,如今第一要解決的就是他和怡瑄的事,這孩子是他們兩個所共有,倘若硬要將這孩子拉離她的身邊,對怡瑄及紹安都會造成重大傷害,但他該怎麼辦?是再跟怡瑄重修舊好嗎?

    這個念頭像閃電擊中了他,重修舊好並非不可行,只是現在的他們已和過去大不相同,該如何是好?他躺下來,無言地看著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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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你說黛如要走,這是什麼意思?」怡瑄瞪著紹霖。

    「她說要成全我們。」紹霖低聲說道,他對黛如真有說不出的歉意,她是那麼好的女孩,若不是因為先遇到怡瑄的話,他會瘋狂地愛上她,只是他的心只有一顆,而那在多年前就已經遺失,他沒辦法對她全部付出,雖然他承諾會好好地疼她、照顧她、給她幸福,但卻無法給她愛。他很感激她如此體貼他,甚至不惜離開他,只希望他能和他的孩子,以及他愛的女人一起幸福生活,只不過她卻忘了一點,或許他能和孩子在一起,可是怡瑄會再接納他嗎?要通往幸福之途,還有許多問題要解決,他完全沒有把握,但是黛如,她絕對值得比他好上千倍的男人來疼愛,他衷心希望能有人識得此一明珠,捧在手心好好珍惜。

    「成全我們……」怡瑄沉默地咀嚼這個意思,她抬頭看向紹霖,表情是難解的。

    「她什麼時候走?」

    「她搭今天下午兩點的飛機。」

    怡瑄連忙拿起車子的鑰匙往外衝。

    「你要幹麼?」紹霖大聲問道。

    「我要去阻止她離開。」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阻止她離開?他不懂她為什麼不接受她的好意,難道她真的不想復合?

    「你難道不想嗎?」她才不懂,為什麼他能如此平靜?

    紹霖別過臉。「我已經作了選擇。」

    怡瑄一時不能呼吸,暈眩地看著他,他這話是什麼意思?是說他已經選擇了兒子或是她?她慌亂得不願去探索,因為能讓她抱著一絲希望也是好的。她定定心神。「無論如何,我都要再見她一面。」她停在門口。「起碼,我要同她說聲謝謝。」她低聲說完後便把門關上。

    *****

    黛如坐在候機室,視若無睹地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才一天,她整個世界就翻覆了過來,將她原本平凡的生活認為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簡單、沒有不能解決的困難,起了大革命,早知道她乖乖待在加拿大,等著紹霖來迎娶就好,偏偏耐不住思念,硬是跑了來,這下可好,把自己的未婚夫拱手讓人了。

    想著想著,眼淚又開始撲簌撲簌地掉下來,沒事那麼雞婆幹什麼?她在心中第一千次罵自己多事、是個笨蛋!不過她心裡很清楚,若是時間再倒回,她還是會做同樣的事。

    說來也真好笑,雖然怡瑄是她的情敵,但她發現自己卻很喜歡她,深深被她在述說自己如何抉擇的那份堅決所吸引,她不僅外表美麗,連內在都像有一團火似的,源源不斷地散發活力和光彩,儘管她曾在她面前哭泣,可是絲毫都沒有影響。

    她能明白紹霖為什麼不能忘情於她,曾經得過不平凡的寶石,怎麼會再心醉路邊的小石塊」而自己就是那顆小石頭,一想到這裡,她哭得更傷心。

    「小姐,你沒事吧?」一個穿著華麗的六旬老婦關心地問道。

    她搖搖頭沒有回答。

    「黛如!」

    她抬起頭來,淚眼蒙隴,看不清是誰在叫她,直到那人走進,她才看出那是怡瑄,她以為自己是在作夢。

    怡瑄大踏步走到她面前。「為什麼你要走?」

    黛如抹掉淚水,吸吸鼻子說道:「不為什麼啊!這裡已經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地方。」說完又哭出來。

    「你可以不用走的。」怡瑄咬咬嘴唇。「我那時告訴你,並不是要你退讓。」

    「我知道你沒有那個意思,這是我自己的決定。」她邊哭邊說道。

    怡瑄猶豫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看她哭得那麼淒慘。她很不忍心,雖然能讓紹霖回到她身邊,尤其是兒子不會被搶走,讓她整個心都鬆了下來,但她不能那麼自私,這個女孩是無辜的,若不是她,今天就不會這樣,她歉疚地想道。

    「當時,在我作了那樣的決定時,我就已經有心裡準備,紹霖會遇到另一個女子,所以當我看到你時,雖然多少會心痛,可是我很高興他遇到的人是你,因為我相信,若是這場官司打輸,兒子必須交給紹霖,你一定能好好照顧他。」她真心地說道,雖不肯承認,但其實她早有最壞的打算。

    「是嗎?」黛如停止哭泣地看著怡瑄。

    「是的,所以你不用離開。」

    「那你怎麼辦?你難道不希望和紹霖復合?」

    「說不希望是騙人,但是我不希望他是因為孩子才又跟我在一起。」怡瑄顫抖地深吸一口氣。「我不希望他的心不在我身上,卻仍勉強地跟我在一起。」

    原來她認為紹霖是愛她的,黛如恍然大悟地說道:「你錯了,他的心始終都在你的身上。」

    「什麼?」怡瑄不可置信地瞪著她。

    「是真的,倘若說他真的愛我的話,我想我不會退得那麼乾脆。」黛如坦白說道。「可是自始自終,他都沒忘了你。」看怡瑄仍一副不相信的樣子,於是她告訴她一些紹霖在酒後說的話。

    怡瑄聽完後沉默良久,她既是感激亦是愧疚地看著她。「那你怎麼辦?」

    在哭過後,黛如的頭腦反而清晰起來,對於將來開始有較明確的思考。「我先回家,然後重新計劃我的生活。她看著怡瑄。「其實我從你的身上學到不少東西,我想我不會再像以前那麼依賴人,我要學著獨立。」她皺皺鼻頭。「我要去找份工作,絕對不要像紹霖所說的,只要好好待在家裡,做家事就好。」

    「他還這樣要求你。」怡瑄皺起眉頭。「怎麼還是那麼大男人主義!」

    黛如點點頭。「你可以好好教訓他一番。」

    「還教?若教得動現在就不會是這樣。」怡瑄不以為然地說道。

    說完後,兩個人忍不住相視一笑,在這一刻,她們就像是已相交多年的好友。

    黛如看著怡瑄,心想她和紹霖一樣,都是那種個性強烈、自我獨立的人,突然她很想留下來看他們之間會有什麼樣的情形,會不會像道格拉斯主演的「玫瑰戰爭中那樣慘烈」她有點調皮地猜想道。

    「黛如!」又有人喚她,兩人一同回頭看,原來是紹霖,怡瑄禮貌地返到一旁,給他們相處的隱私。

    「這是台中肉圓,你來台灣,我都沒有好好帶你玩。」他遞給她一個袋子。「還熱的,快吃!」

    黛如是甜也是苦的接過來,真是的,他就不會說些要她留下的話嗎?不過他對她還是那麼體貼,只是他不曉得嗎?他這樣做會更讓她放不下。「謝謝!」

    「機票和護照帶了嗎?」

    「有!」她沒好氣地應了一聲,還當她是長不大的小孩嗎?這時候她突然發現,他們之間產生一股似親人手足般的親近感,她感到釋然,抬起頭看著他,臉上掛著一抹動人的笑容。「下次吧!」

    「嗯。」

    「下次我來時,再請你們作我的導遊,帶我到處去玩,好嗎?」

    紹霖感動得說不出話來,他只能點頭。

    「那……我走了。」她向他們道別,她再不進去,就又要哭得像淚人兒。

    「保重。」怡瑄站到紹霖身邊。

    「答應我!你們一定要幸福。」她認真地看著他們兩人,這兩人站在一起時,就像有磁力般,牢牢吸引著旁人的注目,他們真是很出色的一對。

    紹霖和怡瑄兩人尷尬地對看一眼,都沒再說什麼。

    黛如灑脫地笑一笑,看樣子,他們兩人還有段路要走。但起碼,他們已經跨出第一步了,不是嗎?

    「我走了,再見。」她向他們揮揮手後,便走出海關了。

    「謝謝你!」怡瑄在她身後大喊著。

    她回頭對他們露出一朵燦爛微笑,然後就再也沒回過頭,消失在他們的眼前。

    *****

    「結婚吧!」紹霖對著從兒子房間走出來的怡瑄說道,她剛剛才將兒子哄睡。

    她看了他一眼。「為什麼?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她沒有正面的回應。

    事實上,紹霖搬進來住已快三個月,在這段期間,他已經成功地讓紹安接受喜愛他,紹安漸漸懂事,而且正值崇拜男性大人的年紀,這個英俊開朗且多才多藝、不時會拿著吉他在他床邊唱歌的爸爸,成為他最新崇拜的偶像,父子兩人一有空就黏在一起,完全忘了還有其他人。

    怡瑄雖然覺得有點傷心,可是當她看到他們父子玩在一起的情形,仍覺得感動不已。

    至於怡瑄和紹霖則心照不宣的,重新認識對方的一切,想將過去的記憶和現在的改變,能有所牽連,不再有斷層,怡瑄提供食宿他和紹安是室友,早餐簡單,午餐各自打發,晚餐只要怡瑄沒加班,她就會下廚,反之紹霖先到家,則由他下廚,要不就是直接到怡瑄的父母家用餐,在每天下班前,他們會用電話告知晚上的行程。

    實際上,他們已經像夫妻一般生活著,只差沒那個名。紹霖不是不滿意現況,但是他更渴望能將怡瑄再度擁入懷中,眼看心愛的女人就在眼前,卻連碰也碰不得,他又不是柳下惠,能坐懷不亂。當然這是主要原因之一,最重要的是,他怕此刻的幸福就像夢一樣,轉眼之間便會消失不見。

    「不!當然不好!」好不容易今天提起勇氣來再次向她求婚,他沒料到她竟會有這樣的答案。「難道你不希望我們定下來。」

    「我們『已經』結過婚了。」

    「但是『現在』沒有。」紹霖強調道。

    「我認為現在就很好了。」怡瑄堅持地說道。

    「是嗎?我認為還缺一些東西。」

    「缺什麼?」她懷疑地瞪著他。

    「這個!」下一秒她就在他懷裡,怡瑄一驚,正要開口問他在搞什麼,但她的嘴一張,他就吻上她,用手撐住她的頭,極盡纏綿地吻著她,五年的時間,並沒有讓他們的記憶完全磨滅,漸漸怡瑄開始回應,她將手插入他濃密的黑髮中,用心地回吻。好不容易,兩人才喘息地分開。

    「你能說我們之間還沒什麼嗎?」紹霖啞著聲音說道,怡瑄沒有說話,只是抬起手,輕柔地觸摸他的臉龐,紹霖也不再多言,他將她抱起,走進房間裡。

    怡瑄嘴角含笑側躺著,紹霖一手佔有似地環住她,另一手則輕撫她柔膩的肌膚。好一會兒他才開口道:「結婚吧!」他再一次提起。

    「……」

    「我們之間有如此大的吸引力,你能否認嗎?」他支起手肘看著她。

    她在他懷裡翻過身子面對他。「性不是婚姻的一切。」她認真地看著他說道。

    「我知道,可是難道你不想再生一個小孩?」他輕吻她的額頭誘哄道。

    她推開瞪著他。「你當我是生孩子的機器!」

    「不是!」他急忙澄清。「你不覺得給紹安多添一個弟妹,他比較不會寂寞嗎?」

    「……」她瞪著他胸前。「生小孩很痛。」她悶悶地說道。

    「我知道,若可能的話,我願意為你承擔一切痛苦。」見她有軟化的跡象,他趕緊加把勁。「我們已經有一個那麼像我的紹安,難道你不想有個像你一樣的女兒?」

    她聽了微微一笑。「說得也是。」

    看她的表情,好像已經開始計劃如何教養女兒的模樣,紹霖暗自微笑。「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他輕撫她的臉龐,待兩人視線相鎖,他才輕聲道:「我自始至終都愛你!」

    怡瑄感動地湊過去吻他。「我也是。」

    紹霖開心地反身壓住她。「你答應了?」

    「等等,你先起來一下。」她輕柔但堅決地推開他。

    「怎麼啦?」他看她起身將衣服穿上,不禁納悶。

    「我想先問你幾個問題。」她坐在床上,跪坐面對著他。

    看她嚴肅的模樣,使他的興奮冷卻下來,他將被單拉起蓋住他的身體,坐了起來。

    「什麼問題?」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人』是什麼?」

    這是什麼問題。「人就是人呀!」

    「定義明確一點!」

    紹霖重重地歎一口氣。「人是有靈性的,有一雙靈巧的雙手,可以創造文明和文化,他們是有高等知識的,你還想聽什麼?」他瞪著她說道。

    「『男人』是什麼?」

    男人……紹霖忍住氣。「男人是雄壯、威武、有力而且是聰明的。」

    「喔!」這聲喔充滿嘲諷。「那『女人』是什麼?」

    他有點嗅到火藥味。「女人是纖細、嬌柔……」他看了怡瑄一眼。「還有美麗、聰明、讓人疼愛的。」

    「你好像在形容寵物。」她冷冷地說。

    「那你到底想聽什麼?」他挫敗地喊道。「這跟我們結婚有什麼關係?」

    「你,還是沒有弄懂,算了!」怡瑄微微歎口氣,突然她表情改變,她將紹霖壓在床上。「有沒有興趣再來第二回?」她誘惑地低語道。

    「可是結婚……」他話還沒說完,嘴巴就已被堵住,然後再也不思考,憑著本能行動。

    *****

    紹霖已經快被怡瑄逼瘋,她對婚姻之事,絕口不提,也不告訴他心中真正的想法是什麼。

    到底當時她問那些問題的用意在哪?為什麼聽完答案後,她的表情那麼古怪,該死!她到底想聽什麼?

    人、男人、女人,這麼簡單的問題,還需要什麼定義嗎?

    此刻怡瑄幫兒子洗過澡,然後將他丟給他,便自顧自地開始坐在電腦前工作,他是想問她個明白,不過她說得很清楚,若是他沒想通,硬是叫她結婚的話,她會立刻把他踢出去,雖然他很不平,也很不滿,但是為了兒子,就只有忍了,他這樣告訴自己。

    好吧!倘若這些問題的答案對她那麼重要,那他會為她找出來。

    *****

    怡瑄的企業管理顧問公司,位在市區中心一棟三十六層的大廈裡,他穿過下班的人群,搭電梯到她辦公室那一層,今晚他請她到外面吃飯,只有他們兩人,紹安請怡瑄的父母看顧。

    來到那一層,他覺得很安靜,心想是不是都下班走光了,探頭一看,才發現裡面辦公室全都是人,每個人都很專注地在聽怡瑄說話,看樣子是在開會。

    他坐在外面的會客椅子上,從那兒他可以很清楚地看見怡瑄,這是他第一次來這裡,他好奇地打量這一切,無來由的,他突然記起多年前到怡瑄工作的事務所的情景,他還記得那一次帶給他多大的衝擊,可以說是在他服兵役時讓他心情變得很糟糕的主因。

    但那是過去,現在的他再也不是當年那一個沒有自信、不安的小伙子,如今看到怡瑄有這樣的成就,他停下來,開始認真地檢視自己的內心,看看對此事到底有什麼感覺,是嫉妒、羨慕還是……

    他觀察著怡瑄,聽她以果決的聲音,有條不紊地主持會議,他有點呆住,這是他所沒見過的另一面,以前在學校時,他上台的機會較多,因此他從未看過她主持會議的模樣。

    驕傲,絕對是驕傲,這是第一次他在心中為怡瑄的能幹喝彩,突然對自己以前的不成熟感到可笑,虧他老認為自己是非凡,卻忽略怡瑄也是不凡的,若是他硬給她套上枷鎖,她當然會反抗,因為他也會有同樣的作為。

    他仔細地看著怡瑄的屬下們,他發現男女員工比例相當,在以男性為主的企管世界中,這種現象是非常難得,突然他靈機一動,他明白怡瑄問那些問題的用意何在了。他輕笑出聲。

    這時會議結束,每個人都匆忙收拾好東西離開,經過紹霖的身邊都會好奇地打量他,紹霖神色自若等所有人都走得差不多時才進去。

    怡瑄正在看一份資料,她抬起頭看到他。「你來多久了?」她笑問道。

    「沒有很久,剛好只聽到後半段的訓話。」他開玩笑地說道。

    「訓話!」她對他皺皺眉頭。「你坐一下,我馬上就好。」

    「真難想像你要如何管五十個人!」

    「還不簡單,把國小到高中當班長的經驗善加利用,不就得了。」她故意輕描淡寫地說道。

    紹霖知道她是在說笑,若真是那麼簡單,企管系可以不必念四年。「為什麼你的女性員工那麼多,該不會都是打字或是會計吧!」他故意以無知的語氣問道,他想看怡瑄的反應,以證實他的推論。

    「當然不是。」她很生氣地走到他面前。「我這兒可不是那種重男輕女的公司,尤其是像日本那種把大學畢業的女性都貶為倒茶小妹那種沙豬的做法,是不可能發生在我公司。事實上公司裡的女性員工多半是主管。」她驕傲地說道。

    「那你這樣也未免太大女人了吧,把男性壓在腳底下。」紹霖為他們男性抱不平。

    「你別亂講,我才沒那麼過分,我全都是視能力而定,誰有才能我就提拔誰,絕不會因性別而有所偏袒。」

    「可是你自己剛剛說……」

    「我這邊女性主管較多的原因,第一、她們的流動性比其他男性員工低。」

    「為什麼?」

    「這就要問你們自己了,男性好像不太能接受有女性的上司。」她嘴角露出一抹譏諷的笑容。

    紹霖明白所以沒吭聲,若是以前,他會很難接受,但是現在不同。「我懂。」

    「所以論資歷,在我的公司,女性比男性還高,第二,她們建功比男性多。」

    「是嗎?」他有點不引以為然。

    「這我也很難解釋。」她輕笑。「可能是女性比較團結,心也比較細,對於小細節會注意,所以一旦派去解決糾紛,她們往往能抓到別人所看不到的點,而這通常是致勝的關鍵。」

    紹霖點點頭,表示瞭解,不過他還是很想幫男性說話。「可是男人比較會注意大的方向。」

    「能注意到大和小,才不失中庸吧!我這邊的女性主管已經有不少都能『大小兼顧』了。」她好笑地說道。「事實上只要給予相對等的機會,任何人,無論男女都可以發揮他們的所長。

    紹霖微微一笑,他已經得到他所要的答案。「我明白了……那現在我們可以去吃飯嗎?」他溫柔地問道。

    「好啊!」

    *****

    在怡瑄的家人配合下,紹霖很成功地將怡瑄誘拐到他們當初度蜜月的地方武陵農場。

    怡瑄在瞭解他們的「計謀」後,只是皺皺眉頭,捶了紹霖幾下,便不再說什麼,反正就把它當作度假,好好放鬆一下。

    兩人花了三個小時,才走到煙聲瀑布。

    「真的是年紀大了,好累!喔!」怡瑄走到水邊,一骨碌就坐在地上。

    「這水邊冷,你這樣會冷到。」他趕緊把外套披在她身上。

    對於這樣的體貼,她是既窩心也感觸良多,真不曉得他那顆石頭腦袋什麼時候會開竅,她不由得暗自哀歎。

    兩人靜靜地看著那條細長的瀑布,雖然走了一大段路,才只能看到這麼「小」的瀑布,讓人頗覺划不來,可是當走到腳酸、體力快不行時,在看到瀑布那一剎那,仍會讓人興奮不已,覺得總算達到目標了。

    「你要不要再問我那兩個問題一次?」

    怡瑄聞言吃驚地回過頭看著他。「你……想出來了嗎?」她掩住心頭的興奮說道。

    「嗯!」

    「請說!」拜託!你一定要想通,若再沒想通,她一定要把他丟進瀑布底下,讓他被沖醒,怡瑄暗自在心中默禱著。

    「男人,是人類中被為『男人』的人;女人,則是人類中被稱為『女人』的人。」

    雖然是短短的幾個字,卻讓怡瑄熱淚盈眶,紹霖擔心地靠近她。「我說錯了嗎?」

    怡瑄搖搖頭,她將頭靠在肩上,邊哭邊笑道:「你可以開始準備婚禮了。」

    紹霖高興地將她拉起來。「你說真的?」

    她點點頭,紹霖興奮地抱起她轉圈圈。「你,放下我啦!頭都暈了!」怡瑄喘氣地笑喊道。

    放下她之後,他將額頭靠著她的。「總算……等到你了。」

    怡瑄聽了只是緊緊握住他的手,讓兩人手指交叉,任情感在他們中間傳遞著。

    過了一會兒,怡瑄才打破這個親密的沉靜。「你是怎麼想到的?」她輕問道。

    「這是個很痛的領悟。」他似真似假地說道。

    她輕打他一下,要他正經點。

    「真的要領悟出來很不容易,首先必須要打破原有的觀念和『信仰』,才能正視這些,從你的提示中,我漸漸瞭解到『人必須要先懂得如何做人,然後再去學做男人或女人。』對吧?」

    怡瑄點點頭。「無論是男或女,只要有相同的機會,成就都會相同的。」

    「你會問我這些問題,是怕我們會再發生以前的錯誤嗎?」

    「嗯!若是你不能瞭解這一點,我怕再婚後,我必須要時時提心吊膽,擔心你又會為『我的成就』不滿。」

    「絕對不會了。」他急忙地保證。「我會尊重你的選擇,只要你不介意,不管你失敗或成功,我永遠都會在旁守住你,這不是大男人的自我膨脹,這只是想保護自己心愛的人想做的事。」他發自內心地說道。

    「謝謝!」怡瑄感動得說不出話來。「我也是,只要你需要我的話,我一定就在你身邊。」

    紹霖溫柔地親吻她的額頭,接下來兩人緊緊相倚偎,靜靜地看著那不斷傾洩而下的瀑布,一切盡在不言中。

    *****

    「你確定你還要再結一次婚?」舒婷瞪大眼睛問道。

    「沒錯。」

    「我還以為你會學乖咧!」

    怡瑄笑笑不作聲。

    舒婷深深地看著她。「不是我要潑你冷水,但我覺得還是要跟你說,婚姻是讓兩個不同個體的人相處在一起,共創一個家庭,想要完全合得來,彼此絕對要有所退讓,你覺得你能做到嗎?畢竟當初你離婚的主因,表面上是為了讓你丈夫重新站起來,但是你可能沒發現,實際上你也是下意識為了要維持自我獨立的完整,不是嗎?」

    怡瑄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倘若今天要你放棄現有的一切,完全成就你的丈夫,你願意嗎?我想你不會願意,所以我認為像你和紹霖這種人都不太適合婚姻。」

    「舒婷,我很清楚你不願意選擇婚姻是怕會危及你原有的獨立,我承認婚姻會讓人改變,但是……」她直直地看著舒婷。「無論是身為一個妻子、丈夫、父親、母親、女兒、兒子或者是其他身份,每個人都要在這個社會隨時扮演不同的角色,有他們要盡的義務和責任。當初我會離婚,的確是因為我和他都是那種個性好強、有強烈領導欲,都想在彼此的關係中,取得主導地位的人,所以當彼此不在平等地位上時,問題就發生了,如今我們兩個敢再一次嘗試,除了是因為我們都體會到這一點,想要再給彼此一個機會,最重要的是我有自信,我和他的獨立性不會完全被婚姻給抹滅,兩人生活在一起,步調的確會有所調整和適應,改變定必要的,但是不會完全,當然最最重要的是,」此時她的聲音變得很柔和。「他是我此生唯一想要共度白首的伴侶,他已是我最重要的一部分,沒有他我的人生將不會完整。」

    「你不怕他的大男人主義又發作?當心你脫不了身!」舒婷打趣地說道,其實她心裡已明白,怡瑄已經下定決心。

    怡瑄露出一個自信燦爛的笑容。「相信我,好男人絕對是教得出來的。」

    「我相信,倘若每個男人都教得動,能將數千年來唯我獨尊的觀念徹底改變,男女才能有完全真平等的一天。」

    「的確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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